从宠物店出来后, 黎夜没有驾驶悬浮车返回军部，而是前往当地一所孤儿院。
黎又钻进猫包，脸对着能看见外面的那边。他在里面生闷气, 努着嘴愤愤地观察外面。
安洁尔星发展缓慢, 即便得到主星资助, 十年间变化也不怎么大，尤其是主城区边缘地带。
这里建造起防风沙墙，高耸的铁壁将主城围起，抵挡很大一部分风沙。
孤儿院不大, 建筑老旧却不破败, 墙上画满粉笔儿童画, 院子里的劳动器材脱了漆, 随风沙晃动,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抵达正院铁门外, 能听见里头小朋友诵读课文的声音。
门卫是位老大爷，正躺在躺椅上打瞌睡。
黎夜提着猫包走过去，假寐的大爷睁开一只眼睛上下打量他, 起身道：“呦，军官呐, 您有什么事？”
黎夜朝里面抬抬下巴：“路德在么？”
“路德老师今天有课, 您进去就能看见他。”大爷殷勤地笑笑，给他打开铁门, “您请。”
黎夜颔首，无声表示感谢，提着猫往里走。
猫包里的黎又支棱起脑袋。
路德前辈？
他在这里任职？
黎又有些惊讶，并非对安洁尔这地方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只是在他记忆中, 曾经路德学长是学院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怎么现在会到安洁尔一所孤儿院任职？
【帝国最近在做政策扶持？】
黎夜的脚步顿了顿。
【派遣路德学长来这边，也该是到军部吧。】
黎又的疑惑显然不少。黎夜垂眸看了眼手里鼓鼓囊囊的猫包，若有所思，却缄默不言，抬眸继续往里走。
四十分钟一堂课很快结束，路德从贴满报纸的教室出来，转身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黎夜，眉心不露痕迹地皱了下。他上前站定，行军礼：“上午好黎夜殿下，安洁尔德礼孤儿院欢迎您的到来。”
路德垂下手，面无表情地直视黎夜：“我很意外您的到来。”
“我也很意外，你真在这里任职。”黎夜语气同样冷淡。
路德的皮肤不像杰森那样是小麦色，他很白，甚至透着几分病态，个子不低于一米八，却很瘦，看起来像大病初愈，怏怏的没什么精气神。
黎又怔忪地望着多年不见大变样的路德前辈，心情有些复杂。
曾经意气风发身健体壮的路德学长，曾经那位骄傲的学长，怎么变成这样了？
“您不嫌弃的话，到我办公室说吧。”路德转身为黎夜带路，没有等待的意思，也没有多说话的打算。
黎夜迈步跟上，跟随来到转角最末端的小房间。
这里是路德的办公室。
方方正正的空间里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房间很小，放下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沙发都有些勉强。
“空间有限，您随便坐。”路德到直饮机前接了杯温水放在小桌上，“这里没什么能招待您，请见谅。”
黎夜将猫包放在沙发上，半蹲下把猫放出来，他没坐，站直了问：“你能力不错，为什么不留在主星？”
路德依旧直视黎夜：“我很感谢帝国的栽培，但非常抱歉，因为个人身体原因，实在没有心力维系曾经拥有的一切。”
这番说法黎又有些不相信。
以前的路德学长可不这样。以前的学长总把抱负挂在嘴边，他骄傲、自信，又足够努力。
与现在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止黎又不信，黎夜同样不信。
但黎夜没再追问，而是换个话题：“安洁尔距离卡莱诺亚区很近。”
路德浑浊又静止的视线动了动。
黎夜的手缓慢抚着怀里的猫：“十多年前，你，杰森，还有黎又，你们三人秘密勘察卡莱诺亚的事，你是否透露给其他人？”
“没有。”
路德的回答利落干脆，表情冷静得没有丝毫变化，看不出任何破绽。
但往往完美到没有破绽的表现，本身就是破绽。
黎夜俯视眼前的男人：“最好如你所说。”
“您也看见了，我现在不过是一所即将倒闭的孤儿院的老师，我在这里待了七八年都不曾离开，也没接触外面的人，就算想提，又能和谁说那些陈年往事？”路德自嘲般扯出个冷笑，“况且就算有机会说，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为什么要提？”
“你和杰森不是一类人。”黎夜忽然提到，“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你么？”
路德此刻终于有了别的反应，脸上多了几分隐忍：“我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怎么说我，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可是路德学长，你现在看起来超在乎。】
猫儿紧紧盯着路德，按在黎夜手臂上的爪子焦急踩踏。
【学长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跟黎夜说说，他人虽然不怎么样，性格也差，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黎夜：“……”
他抬起空闲那只手，捏住布偶猫的圆脸，把猫看向对面的脑袋转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
黎又的嘴努子抵在他哥的虎口，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抬眼望着面无表情的黎夜，困惑地舔了舔他哥的手，有些牙痒，张嘴用尖牙轻轻蹭起对方的手背。
黎又都能看出路德很在乎，黎夜自然也看得出。
路德在乎离开主星的事，同样，也在乎杰森这个人——准确说，是对杰森不屑一顾。
他的骨子里依旧骄傲，甚至带着几分看不起人的清高。
“这方面你倒和他挺像。”黎夜的手轻挠着猫，淡淡道，“都对曾经的好友不屑一顾。”
路德愣住，旋即露出一抹冷笑：“他是不是在您面前说我虚伪？是啊，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他果然也不例外！”
黎夜抬眼：“所有人？”
路德闭嘴不再说话，过片刻又不甘心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恕我直言，黎夜殿下，你们所有人都一样，虚伪自私，清高自利，对那些付出努力和真心的人总是报以最大恶意！你，你们，过去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他的情绪激动许多，声音也拔高不少：“曾经被你们伤害的黎又殿下，甚至要用死亡才能证明他的价值。我已经看透了！我才不会走黎又殿下的老路，为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去死最不值得！也就黎又殿下那么傻！自讨苦吃，烂好人！！”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呼吸急促起来，说完捏紧拳头，偏过头：“抱歉……”
黎夜缄默不言，抬起手腕打开光脑，连接办公室那台老旧的文件传输器。
片刻，文件传输器发出“咔咔”声响。
黎夜垂下手，轻抚怀中埋着头一动不动的猫：“我们的确不值得。”
路德愣住。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说那样虚伪。”黎夜看向文件传输器，“那是杰森托我给你的信。此外，我收回刚才的话，对人不屑的只有你，你的好友杰森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说你是很有原则的人。”
“你们不是一类人。”黎夜补充，“他相信你，你怀疑他。”
路德的眼眶瞬间红了，眼底血丝皲裂，他咬牙切齿地：“你骗我？！”
“我不是什么好人。”黎夜冷淡道，“你不是知道？”
“黎夜！”路德捏紧拳头，这时办公室的门敲响，一个小男孩探头进来，眼神怯生生的：“路德老师……”
路德立刻压下暴躁的情绪，转身来到门边，蹲下身问：“怎么了加尔？”
“加纳抢走我的兔子玩偶。”名叫加尔的男孩捏紧衣角，委屈地说，“那是您送给我的，他自己明明有玩具。”
“好了，乖孩子，我会去找加纳聊聊。”路德耐心安抚小男孩，把孩子哄回去后，他起身回头，“殿下，我现在有工作要忙，恕我不能陪您多聊了。”
黎夜没说什么，带着猫朝办公室门外走，与路德错肩而时停下，侧头俯视满眼怒气的男人：“有句话我得纠正你。”
“全世界的人都不值得，你说得对。”黎夜凝视路德，“但黎又不傻，也不是烂好人。”
“你同样是他所做一切的受益者，”黎夜声音淡然，无形的压力隔空压迫路德，“以黎又的性格，他不会奢求你们心怀感激，但我不一样。”
“我没让你们把他奉为信仰，已经算我宽容。”黎夜的语气充满危险的寒意，“你应该对他充满感恩。”
路德僵着，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黎夜带着猫离开，来到外面院子。他站定脚步，手一直轻揉着埋在胸膛里的猫。
猫的耳朵快压没了，看起来很委屈，尾巴缠在黎夜胳膊上一动不动。
黎夜思忖着该怎么哄，怀里的猫突然抬起脑袋。
【我是烂好人？】
【可恶啊！！】
【我是烂好人，你有本事别活呀！！】
猫儿嘴里“咪呜咪呜”，话很密。
黎夜愣了下，心底悄然松口气。
看来没事。
黎又确实没事，他只是有点想不通，路德学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孤儿院的院子空荡荡，靠近门口的位置缩着个男孩，他怀里抱小熊玩偶，还有个兔子玩偶。
男孩有着一双紫色眼眸，他坐在泥堆上，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某个方向。
黎又注意到那孩子，才瞧了几眼，黎夜就带着他离开了孤儿院。
在外面吃够风沙，乘悬浮车返回军部后，猫儿跟随他哥前往休息的房间。进门后，黎又先抖落身上的沙子，再大摇大摆往里走，刚走两步就被他哥捞了起来。
“喵！”黎又短促地叫唤两声，被对方抱进浴室，踩在了白色的面池里。
他哥在试水温，顺口问了句：“洗澡吗？”
猫儿这个慌神。
【不是，哥哥你别吓我，人真的该问猫的意见吗？】
黎夜看他一眼，自问自答：“嗯，要洗。”
黎又悄悄松口气。
这时黎夜又开口：“他的话不必放心上。”
黎又再次愣住，眨眼。
谁的话？路德吗？
【哥哥咱别吓猫行不行？这里只有你的猫没有又又！！】
黎夜目光静止，他注视湿漉漉的布偶猫，把清洁露在手上揉出泡沫，抹在猫脸上，仔细给猫清洁。
每一寸都清洗到位，到猫尾巴和猫屁股的时候，却被躲开了。
【不要哇！我自己会洗！】
【你走！！】
黎夜不走，目光依旧宁静，甚至透着几分空洞，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别动。”
话里透着不容拒绝。
黎又乖乖坐下不动，依旧死守屁股不给碰。
僵持片刻，黎夜妥协，避开猫很在意的部位，把其他地方洗得干干净净，结束后用温和的水冲洗，顺便把猫屁股和尾巴冲了冲。
军部没有烘干箱，黎又被他哥用毛巾裹着擦了好几遍，终于站在了椅子上。
他仰着头，让坐旁边的黎夜拿吹风机给他吹毛。
吹蓬松柔软后，黎夜用购置的梳子给猫梳理毛发，而后还抹了些精油。结束了又仔细收拾猫掉落的毛，可谓任劳任怨。
黎又被伺候得有些不习惯了，他看着前往浴室洗澡的黎夜，转身在屋子里巡视一圈，踱步来到镜子跟前，看看白白净净的自己，骄傲挺胸。
他可真是一只漂亮小猫！
猫儿跳上沙发，目光落在柔软的大床上，刚想抬腿跃过去，想了想又把爪缩了回来。
他瞧一眼浴室，倾听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心里琢磨。
【我掉毛好像有点严重。】
【黎夜会让猫上床吗？】
【嗯……那家伙有间歇性洁癖，应该不会允许。】
【可怜的又又，不能上床睡觉。】
浴室里的黎夜：“………”
黎又在沙发软垫上盘窝，刚趴下，浴室的门打开，黎夜带着身热气出来，几步到他跟前。
被阴影笼罩的黎又睁开一只眼睛，一眼瞥见他哥还沾水汽的腰腹，愣一下的时间，被提着后脖颈拎起来。
一阵旋转，他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咪？”
黎夜把猫放好，转身去吹头发，回头看见猫迈着爪鬼鬼祟祟往床边挪。
他放下吹风机：“回去。”
黎又努嘴，转身窝回床头。
【回就回，哼。】
黎夜：“……”——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狗头叼玫瑰]
第27章 猫儿这个害羞【倒v结束】
黎夜吹干头发, 没有立刻睡觉。他来到床边，看了眼盘成个圆球眯着眼睛打瞌睡的布偶，伸出手覆上去, 还没触碰到, 猫耳朵似乎能隔空感应, 缓缓往下压成飞机耳。
黎夜顿了顿，将手悬离了些距离，猫耳朵慢悠悠竖起来。他掌心又压下去，耳朵也下压。手根本没触碰到猫的耳朵, 猫也一直没睁开眼睛。
很神奇, 也挺有趣。
他将手移开, 用手指轻轻勾了下猫耳上的聪明毛。睡得迷糊的黎又耸动鼻子, 努努嘴, 抬起爪子挠几下因为痒痒而发抖的耳朵, 又把爪子揣回蓬松的毛下面，趴着继续睡。
黎夜不再扰猫的好梦，他去旁边卡座, 打开光脑处理起工作。
路德的表现很可疑，得深入调查, 杰森也不能排除在外, 一切没有证据的说辞都不能信以为真。
这两人究竟谁在说谎，还是都在说谎？亦或者真不是他们两人中的谁将卡莱诺亚的事透露给李伊婉, 而是其他人，那么这个“其他人”又是谁？这些都需要时间去调查。
培森克在通讯里向他抱怨帝国的事务太多；托给尤里安的猫毛和唾液无法通过传送空间站送回去，只能战舰运输，得花费更多时间；李伊婉的状态逐渐好转但依旧不清醒；帝国境内又出现多起污染物感染人类，并控制人类在社会中潜伏作乱的案件；以及, 晶石感染人类和动植物的情况也在增加。
桩桩事务堆积，黎夜直到凌晨都还没休息。闭眼缓冲眼部压力时，他听见不远处几道“哼哼”，是猫在睡梦中发出呢喃。
黎夜睁开眼看过去，房间内只他这一隅开了盏小灯，床的位置稍显昏暗，床头鼓鼓囊囊的一小团轻轻起伏着。
猫睡觉时偶尔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有时又哼哼，不管是哪种都很有频率，有点像另类的白噪音，将黎夜躁郁的情绪抚平不少。
黎夜深知自己没有受过污染物感染，但他本质上就是污染物集合体，和那些污秽没什么区别。所以晶石的净化对他起作用，能抚平他不受控制的躁郁情绪。
如果黎又真的因为什么意外变成了猫，曾经又真的遭受过晶石感染，那他的身体应该能做到净化。
而且，这两天黎夜的状态的确好了很多。
或许真是黎又在帮他。
当然，不排除是他多想。
黎夜垂下眼帘，目光回到光脑，点开物品传送后台，看了眼他寄回去的猫毛和唾液抵达什么位置了。
还有半程的路程。
黎夜关闭光屏，连同处理完的工作界面全部切掉，摘除光脑扔去旁边，向后倒倚靠在卡座背上，闭眼放空思绪。
这时候远处的猫又在哼哼，他睁眼看去，发现黑暗中有双溜圆的眼睛正悬在布偶猫上方专注地盯着睡觉的猫看。
小黑猫完全融在黑暗里，只那双红眼睛冒着亮光。
黎夜蹙了下眉，他不记得有把这家伙放出去，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潜意识，心里多少有点意外。
黑猫是他的本体，原型是污染物集合，没有准确的形态。
小黑的行为举止掺杂了黎夜的情绪，表达的也是黎夜想要表达的行为。
趁那不听话的本体还没做出点什么，黎夜起身过去准备把它收拾回来，却见那家伙用鼻子拱了下熟睡的布偶猫，舌头稀罕地舔舔布偶猫的脸。
黎夜：“……”
他脸色逐渐复杂，过去拎起黑猫。
黑猫轻轻“咪”一声，“唰”一下变成游蛇钻进黎夜的衣袖，不见了影子。
布偶猫没醒，翻个身露出肚皮悬着四只爪，眯着眼睛在睡梦中咂嘴。
黎夜目光动了动，过去熄灭卡座旁边的灯，回到床边掀开被褥，上床平躺，盖好被褥，望着漆黑上空若有所思，片刻后掀起被褥一角给露着肚皮的布偶搭上。
闭眼几秒又睁开，十分干脆地把距离不远的布偶轻轻扒拉过来安置在身旁，侧过脸，鼻尖正好能埋进猫蓬松温暖的毛里。
软的，温热的，夹杂着淡淡的香。
黎夜的情绪史无前例的平静，睡意渐渐上来，很快便同睡相不怎么好但睡眠很好的猫陷入深眠。
黎又越睡越热，好像被埋进火坑里烘烤。
他艰难睁眼，被明亮的日光刺激到，赶紧闭眼，却忽然感受到脸侧一道暖暖的呼吸。
他愣了下，睁眼偏过头，他哥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近在咫尺。
黎又的呼吸骤然绷紧，下意识想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猫身而是人身。
他定住不动，双手轻轻抓住他哥横放在他身前的手臂，呆怔地盯着上空。
这地方根本不是他睡前待的军部房间，这里是类似日光宫的宫殿。
所以，又是幻境！！
黎又抿了下唇，又小心翼翼扭头瞄一眼还没醒的黎夜，双手谨慎地握住他哥的手臂，慢慢抬起，还没举起几厘米，旁边传来淡淡的嗓音。
“鬼鬼祟祟，真怕我吃人？”
绷着呼吸的黎又一听，很干脆地放开对方的手，平躺不动，望着上空撇嘴嘀咕：“不鬼鬼祟祟，那我大大方方吵醒你？”
黎夜看着少年的侧脸。依旧是上次幻境十六七岁的模样。黎又离开那年还没满十八，正是少年时。
他将横放在黎又身前的手拿开，坐起身，曲起左腿，扭头看看四周。
一眼确定这是幻境。
躺在柔软被褥里的黎又瞧一眼坐在旁边的黎夜，心里郁闷。
这都什么事啊？
这幻境到底谁弄出来的？他们都来到安洁尔星球了还能有幻境？难不成那家伙也追过来了？
可恶啊！要让他逮住那家伙，他一定……
黎夜看了过来，心里愤愤的黎又快速眨几下眼睛，不知道回以什么表情，笑一下算了。
“假货。”黎夜垂眼看他。
黎又微笑凝固：“在？”
黎夜没打算戳破黎又，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躺床上的少年，十分配合对方继续装下去：“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黎又有些自暴自弃，他不想编理由也不知道怎么编理由，干脆闭眼翻身背对黎夜，手拉了拉被褥盖上：“我又用了他的模样，你有本事就去找到我现实的本体杀了我吧。”
黎夜看着他的后脑勺，不说话。
本意是准备在这幻境里睡个回笼觉，但身后他哥的存在感实在太强，黎又根本睡不着。他再次睁眼，郁闷片刻，又回身平躺，眼珠往旁边挪，瞅一眼黎夜，发现对方竟然在看他，心里一惊，脱口问出：“你看什么？”
黎夜忽然说：“你模仿的他很像。”
黎又表情怔忪：“…什么？”
“这几次幻境和之前日光宫那次不同。”黎夜注视他的眼睛，“日光宫那次，和现在这几次的你，不是同一个。”
“……”黎又抿唇不说话，眼神闪躲，“那一次我不太会装，后来我会装了。”
黎夜挑眉：“是吗？”
“是的。”黎又的目光持续闪躲，脸不红心乱跳地胡编乱掐，“人都是会成长的嘛。”
他不敢看他哥，殊不知上方的黎夜眼底有些不明显的笑。
黎又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许久后才眨一下眼睛。两人都没说话，安静得黎又觉得呼吸都尴尬。他试图起个话题，偷瞄一眼黎夜，发现对方还在看他，心里狂跳：“你……”
黎夜掀了掀眼皮：“怎么？”
怎么一直看着我……
这句话黎又在嘴里打了个转没说出口，他咂了咂嘴，捞起被褥盖在脸上，闷着嗓音：“我再睡一会儿，你要是不杀我，那就别出声。”
黎夜收回目光：“你睡吧。”
被窝里的黎又猛睁开双眼。
不对！
非常不对劲！！
他一把拉开被褥，焐热的脸红扑扑的，双眼怔忪又惊讶地望着他哥的侧脸，张嘴又阖上，斟酌片刻试探性地问：“你不杀我？”
黎夜掀开被褥起身，回身看向床上头发乱糟糟的少年，反问：“你挺希望我杀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黎又坐起来，目光在穿着灰色居家服的黎夜身上游离几眼，避开目光，放在被褥上的手捏紧，“我上次伪装黎又你都那么生气，这次怎么……”
怎么反倒好像不在乎了？
黎又又开始了，奇怪又矛盾的心情。
希望他哥好，又害怕他哥真忘记他。
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背，抬头望向背光的黎夜，眯了眯眼睛，恍惚着神情说：“黎夜，我好奇怪啊。”
黎夜蹙眉：“这是幻境，在这里无法对你做什么，要杀也得找到现实的本体。”
黎又呆呆的：“这样啊……”
黎夜：“你以为是怎么样？”
“……”黎又收回目光，“我以为你不在乎了。”
黎夜看着他：“只要是黎又的事，我不会不在乎。”
“……”黎又低头，静止好几秒，猛倒回床上拉起被褥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过了好一会儿才闷着腔说：“你是个好哥哥。”
站在床边的黎夜罕见地愣了下，偏头看向窗外：“是吗？”
这话他还是第一次从黎又嘴里听见。
长久的沉默，被日光照耀的房间内安静得出奇，平缓的呼吸都显得格外明显。
注视远方却没有焦点的黎夜收回目光，低头看着隆起的那团被褥，问：“睡着了？”
黎又慢悠悠传来一声：“睡着了。”
黎夜：“黎又。”
被褥里的人没吭声。
“不热么？”黎夜问他：“出去走走？”
这回被褥有了动静，黎又拉开被褥，捂热的脸泛着红，他微张着嘴呼吸：“去哪走？”
“反正是幻境，去看看你制造的都是什么。”黎夜双手环抱，“我挺好奇，你从什么地方了解到的黎又，能模仿他这么像，连他生活过的地方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我……”黎又坐起来，手指挠脸，“这你别管，我有自己的办法。”
他心虚地别开眼睛，心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哇。
黎夜眯眼，陪他继续装，又没忍住逗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左边脸：“黎又脸上的痣在左边眼尾下面。”
“你胡说。”黎又反驳，“明明就是右边脸！”
黎夜看着他，不说话。
黎又反应过来，掀开被褥下床，拽紧拳头小发雷霆：“你个大坏蛋！”
黎夜侧身：“走不走？”
黎又气急炸毛，怒气冲冲跟上去：“走就走！去哪？”
黎夜不语，推开房间的门来到偏殿，越往后走环境越暗。
后面的黎又双手环抱在身前，摸摸凉飕飕的双臂，紧张地盯着走前面的黎夜。
怎么越走越阴森了？
不会真找个地儿把他了结了吧？
“不会找个地方处理了你。”前面的人忽然开口。
黎又心脏狂跳：“你！”
他猛地闭上嘴，嘀咕：“谁怕啊，有本事你来啊。”
黎夜停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回身凝视后面的黎又：“你制造的空间，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黎又狡辩。
黎夜看着他，看得他心慌。黎又慢悠悠挪开视线不和这家伙对视。
密码锁大门，输入密码的声音清脆回荡，大门顺利打开，里面是一间不大的空间，没有窗户完全密封，四面满墙深色书架。
黎夜打开正面书架的暗道，继续往里走。
黎又停在通道外面没跟上去。
通道里的黎夜回头，漆黑的环境，背光的光线，完全遮掩他脸上的神情。黎又觉察到一丝阴恻寒冷，他抿直唇，听见里面的黎夜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声音。
“怎么？”
黎又蹙眉：“里面是什么？”
站在通道内的黎夜一双深渊般的红眼目不转睛凝望他。
“里面是黎又的遗物。”
黎又愣住。
“不想看看吗？”黎夜目不转睛凝望他，“我很好奇，你的幻境是否能把我将他藏起来的东西也制造出来。”
黎又后退一步。身下盘旋而来的黑色触手从小腿慢慢爬上他的身体，冰冷的感触慢慢缠绕而上，经过小腿大腿，捆住他的腰，将他定在原地。
黎夜走出来，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伸手捏住黎又的脸，将他的下巴抬起，迫使那双眼睛只能望着自己：“跑什么？我说过我不会吃了你。”
“一起去看看，或许会有惊喜。”——
作者有话说：又又（举手）（拍拍他哥触手）：我有异议！为什么要把我捆起来？你们是觉得我能跑掉吗？太瞧得起我了！
黎夜（小心思但不说）：剧情需要。
君导（认真脸）：剧情需要。
又又（存疑但渐渐相信）：真的？
大家（点头）：真的真的。
触手（快乐地滑动并被拍得脸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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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呀[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本文后天入倒v（从21章开始噢），明晚更新挪挪到后天凌晨四点，当天爆更，即时抽奖活动大红包，评论区小红包献上，感谢宝儿们追文，么么
第28章 猫儿这个拒绝嘎蛋！【一更】
黎夜很奇怪。
非常奇怪！！
黎又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他以前也怕他哥, 那时候是真担心他哥哪天爆发把他吃掉，但此时此刻的害怕和以往不同。
他总觉得黎夜变了，温柔依旧, 却又有些渗人。
黎又不知道制造幻境的始作俑者是谁, 所以被黎夜藏得这么深的、属于自己的遗物究竟会不会被幻境创造出来, 他也不知道。
如果没被创造出来，那就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真有，那问题就大了。
制造幻境的家伙肯定有点本事，竟能突破黎夜的防护找到这些东西并复刻, 那么这场幻境纯粹就是挑衅！
黎夜肯定会生气, 万一不小心把他处理掉可就糟糕了。
那样他会很无辜, 非常无辜！
不要哇！！
黎又抵触继续往下, 但现在由不得他, 黎夜直接用触手把他捆了下去。
他毫无挣扎还手之力。
现在还有个情况, 黎又自己都不知道他留了什么遗物。
他瞄了眼走前面的黎夜，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缠绕在腰上粗壮的触手, 双手小心翼翼按在上面。
手掌竟然握不住，只能握一半。
深色触手类似巨型植物的藤蔓, 表面却十分光滑, 有点黏腻，摸着冰冰凉凉。
说是深色, 其实暗中透紫。仔细看，部分段位还隆着类似青筋的条状物，看着就很有劲，但这次缠绕在他身上却明显没有上次勒得紧。
黎又提着一口气，埋头瞧一眼自己悬着的鞋尖, 幽怨地望向前方的人：“我自己会走路。”
黎夜：“嗯。”
没被放下来。
黎又郁闷瘪嘴，干脆完全卸掉力气，任由黎夜绑着他走。
他放空目光，忽然开口：“喂。”
黎夜回头看他一眼：“怎么？”
“你这个都不藏一下吗？”黎又双手拍拍腰上的触手，“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黎夜停下来：“没必要藏，很多人知道。”
“那你……”
“黎又用生命向所有人证明我的存在，我为什么要藏？”黎夜回身看着他的眼睛，“不服气的人，打一顿就好了。”
“那很粗暴了。”黎又抿着唇，半晌，竟没忍住翘了下唇角。为了掩饰自己的笑，他赶紧偏开脸，佯装用手揉脸。
假动作太明显，黎夜挑眉：“笑什么？”
“没笑，你看错了。”黎又双手挡住脸。
黎夜：“你当我瞎？”
“那你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啊？”黎又理直气壮，错开并拢的十根手指，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瞧黎夜，“我在想，能有现在这个效果，黎又做的一切也挺值了。”
黎夜看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错开目光：“不值。”
“为什么？”黎又脱口问出，后意识到这话问得不好。
他知晓黎夜因为黎又的死很难受，于是赶紧改话题，“算了算了，我们去看遗物……”
“黎又不该因为我赴死。”黎夜回头继续往前，“他本应该有个很好的人生。”
黎又愣愣的，被带着继续往前。他低头注视地板，许久后捏紧双手：“那还真不一定，以前不是有很多人讨厌他吗？他留下未必快乐。”
黎夜不说话了，许久后才又出声：“可是他忘了他还有我。”
“……”
没人再说话，黎又呆怔地看着走在前面的黎夜，心情无比复杂，心脏甚至有些抽疼。
通道其实并不长，只是他们的对话好似将这一趟路变得缓慢。
抵达下面，是一间原模原样照着黎又曾经房间布置的屋子，就连墙上挂件的角度都完美复刻。
黎又惊讶地看着这里，又随他哥来到旁边岛台，看着对方从储物柜里拿出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打开前，黎又脑海里过了无数个可能；看见里面空空如也时，他先是愣住，而后彻底松口气，哈哈笑两声，尾音上扬：“没有诶。”
黎夜瞧他一眼，将盒子收起来放回去：“嗯，没有。”
他回头走近黎又：“那为什么能复刻地下室的布置？”
黎又笑容凝固：“……”
该死的，到底是哪个混蛋要害他？！！
对视愈发尴尬，黎又偏开头：“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反正贵重的东西没偷看。”
黎夜沉默，垂眸看向缠上自己手臂的尾巴。
是一条猫尾巴。
不知道是不是黎又太紧张，尾巴都露了出来，还缠上黎夜的手臂，且当事人自己没发现。
黎夜的手按住尾巴尖，指腹故意揉搓几下。
黎又猛一激灵，低头看去，瞳孔地震。
“这是什么？”黎夜抓住尾巴问他。
“这是……”黎又喉头滑动，脑筋飞速转动，脱口而出，“玩具！”
黎夜挑眉。
“呃……这个…”黎又咂咂嘴巴，欲盖弥彰，“你去过游乐园吗？有那种戴在身上能自己动的耳朵和尾巴，就类似这种。”
“软的？有温度？”黎夜又问。
“做得很像吧。”黎又伸手把尾巴扯回来抱在怀里，“幻境嘛，一切皆有可能。”
黎夜不再追问，松开缠绕黎又的触手。
双脚终于落地，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黎又多了许多安全感。他抱着尾巴杵在旁边，在这熟悉得不得了又稍显陌生的房间里局促发呆，回神四处观望。
好奇心驱使下，他问出口：“所以现实中，你真在地下室布置了这样一个房间？”
他看向黎夜：“为什么？”
黎夜站在岛台后面，手触摸上面的玩偶，这是黎又生前拥有的玩偶之一。闻言他只淡淡道：“为了避免有心之人拿走他的东西。”
有心之人？
黎又想起之前他大哥二哥和三姐去找过黎夜。
“你这么说，我倒挺好奇黎又的遗物是什么了。”黎又瞧了一眼被他哥收起来的箱子，心里痒痒。
黎夜松开握在手里的玩偶，他亦步亦趋，步履沉稳，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却没惊扰到有些发呆的人。
黎夜来到黎又身前，抬手，捏住黎又的脸，将他的脸抬起，直至那双漂亮明亮的淡蓝色眼眸中只有自己。
布满伤疤的手指轻轻点了下那张精致小巧的脸，提醒黎又回神。
黎夜的目光落在少年饱满圆润的唇珠上，眸色晦暗不清，静得像一潭死水。
黎又眼帘颤了颤：“…干、干什么？”
黎夜平静述说：“我妄想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我或许会把他藏在这里，让他永远不能离开我。”
“我在反省。”黎夜的脸背着光，神情不太分明，“如果十年前，我早点把黎又关起来，他就不会出事。”
黎又的后背发凉，心脏却在狂跳。他抿着唇，紧张地握住黎夜的手腕，小声说：“那样的话，黎又可能会生气哦。”
是啊，黎又会生气。
黎夜闭上眼，松开手，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四周的画面渐渐扭曲瓦解，黎又看着几步远外渐渐消失的黎夜，张口呼唤：“黎夜。”
黎夜看过来。
黎又弯起眼睛，对他露出个笑：“你是个好人。”
也是个好哥哥。
他抬起手对黎夜挥了挥：“我们有缘再见。”
人彻底消失后，黎夜垂落目光，看着刚才触碰过少年的手，心里一阵发麻：“好人？”
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有过很多恶劣的想法，所有罪念都埋藏在内心深处，见不得光，不能让活在明艳阳光下的黎又知道。
曾经是这样，本以为如今没机会了。
但现在，那些糟糕的念头又开始朝外面涌。
可他是哥哥。
是黎又的哥哥-
日光正盛，窗外风沙依旧。猫睡得四仰八叉，醒来后翻个身，眯着眼睛凭本能在柔软的地方开始踩奶。
猫还没彻底清醒，打着哈欠，一双肉垫十分有节奏地踩动。感受到爪子下面的柔软忽然变得僵硬，他迷糊地睁开眼睛，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双红眸。
黎夜的眼睛很有威慑力，但好看也是真的。
黎又把一清早就在他哥身上“胡作非为”的爪子收回来，转身朝床边蠕动，前脚并后脚预备跃下床逃走，被黎夜捏住后脖子轻而易举逮了回去。
一阵天旋地转，猫儿被翻过来敞开肚皮，朝天的四只爪无助地蹬几下。没来得及反应，他哥的脸就埋了上来。
“咪？？”
他四条腿下意识抱住黎夜的脑袋，茫然地看着把脸埋在自己肚子上却一动不动的黎夜。
这是在做什么呀？
猫挣动，两肉垫却被黎夜用双手按住。
黎夜还是一动不动。
人好像不太会吸猫。
黎又心想。
他用后腿蹬黎夜，刚好蹬到下巴，对方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黎又的尾巴左右扫摆，回想起幻境里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
他在心里叹息，后爪垫轻轻踩了踩他哥的脸。
算了，宠溺一下吧。
“咪呜——”
人你可以依靠咪雄伟的胸膛，但不能把眼泪流上去，因为咪舔不到那里的毛。
黎又都把柔软的肚皮敞开让对方埋，这时他哥却起身走了。
走得还很干脆。
窝在床头的猫头顶着大大的问号，翻身盯着在衣橱前穿军服的黎夜。
他请问呢？
所以刚刚他那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猫儿小发雷霆，郁闷地甩动尾巴。
另一边，穿好军服的黎夜把光脑佩戴到手腕上，一则通讯打了进来。他顺手接通，那头传来殷切的问候。
“上午好，客人！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昨天您光顾的宠物店的店长。”
黎夜：“什么事？”
“是这样，本店即日起开展两周年活动，购买宠物用具一律八折。同时本店联名宠物医院开展优质拼团绝育服务，您的毛孩子只需要与其他客人的毛孩子拼团就打七折。您看您需要吗？”
那头正勤奋舔爪洗脸的黎又没听太清。
【什么育？】
黎夜看一眼猫，收回目光：“不需要。”
“诶诶，您考虑考虑吧！瞧您的孩子体型，也该到发情的年纪了，绝育是为它好哦。”
黎夜挂断通讯，回头去把眼睛清澈甚至有些呆呆的猫捞起来，端在手上往浴室走。
黎又双爪扒拉他哥的胸膛。
【我自己会洗脸。】
黎夜看一眼还不知道刚才通话内容的猫。
他完全没想过绝育的事，倒是那店员提醒了他。怀里的猫的确到了可能会发情的年纪。
黎夜若有所思，用湿巾给猫擦了爪垫和眼角，自己简单洗漱后，取出猫包把猫放进去，提着离开了房间。
一整天，黎夜都在工作。
却不是调查卡莱诺亚，而是对安洁尔驻扎军部进行大整顿。该星球正在处理的，即将开展的，以及曾经没处理好的事务，全部翻出来经他的手。
黎夜处事果决不留余地，且严苛到可怕。
一时间，安洁尔驻扎堡垒里的军官忙得不可开交，大家大气不敢出，半点不敢忤逆，只闷头做事。
黎又趴在办公桌上，揣着爪打哈切，见一个来汇报任务的军官就仰头“咪”一声，像个招呼猫，逢人礼貌打招呼。
这一天，驻扎军部里流传着两句话-
黎夜殿下好可怕-
殿下身边的猫真可爱。
正负相抵，黎又收获不少人气。
陪他哥到深夜，猫困得脑袋一点又一点，黎又强撑意志，定着双上下眼皮不停打架的眼睛，迷糊地望着办公椅上仍在处理工作的黎夜。
不得不说，认真工作的人果然很帅气，他哥本来就帅，这会儿看着更是帅得离谱。
黎又又打哈欠，实在困得不行。他甩了甩脑袋，左右环顾，试图给自己找点事做，目光锁定办公桌上的玻璃杯。
那是他哥今天只喝了两口，还剩下大半杯水的杯子。
“……”
猫儿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只杯子，忽然很想知道这东西摔下去会不会碎。
他再瞧一眼黎夜，对方依旧处理工作，没注意他这边。
黎又收回目光，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杯水。
水杯是无辜的，但又又现在很无聊。
黎又慢悠悠撑起四条腿，装作不经意地往旁边走几步，尾巴左右甩动，暴露他兴奋的情绪。他站在桌子边缘往下看，回头盯着近在身边的水杯，伸出“魔爪”，白色毛绒爪试探地放在杯子边缘，却一动不动。
猫低着头，小心谨慎地把杯子往桌边刨了一点，然后又停住不动。
静止大概三四秒，又挪两下，接着再停下。
如此反复，盛了约莫半杯水的杯子终于移到桌子边缘。黎又立即停止动作，优雅端坐，死盯着抵达边缘线的杯子，严肃认真得仿佛在思考喵生哲理。
这次停顿的时间最长，许久后，他探爪，干脆利落地把杯子推下去。
“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水哗啦满地的声音。他站在高处，埋头看着地板上没碎的杯子，茫然地眨了眨眼。
没碎？
猫儿眼里露出些失落，但做了错事却又有点小激动他瞌睡彻底没了，还理直气壮地回头看向黎夜。
果然，他哥这会儿正在看他。
“喵。”
他冲他哥叫一声。
黎夜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过来，把掉在地上的玻璃杯捡起放去旁边柜台。他让听见动静进来的军官先回去，自己简单处理了打湿的地板，然后回身与端坐在办公桌上的猫对视，伸手捏住猫的肉脸：“无聊？”
【嗯，很无聊。】
【但是哥哥，你这话真该问猫的吗？】
黎又不止一次觉得他哥没把他当猫，这种感觉太奇怪。他不敢多想，也没法多想。
他刚做了坏事，这会儿没瞌睡，又不想再回到刚才无聊的状态，于是站起身，大发慈悲地用柔软的脸蹭黎夜的手。
【摸我。】
黎夜目光动了动，轻捏猫脸盘子的手上移，托住猫的半边侧脸揉几下。
黎又舒服得眯起眼睛，感受到他哥停了下来，又睁眼望去，歪着脑袋观察黎夜的神色。
他无法确定黎夜最近的状态是不是比之前好些了，只是这几天在他的监督下，确实没见对方吃药。
治疗是个漫长的过程，他懂得这个道理，黎又眯起眼睛用脸蹭蹭对方，心里无奈。
【哥哥你没有又又可怎么办呀。】
黎夜的掌心和指腹感受着温暖与丝丝痒意，他看似无动于衷，唇线却抿得笔直。
小骗子。
既然知道他不好受，那为什么还忍得下心扔下他？
黎夜闭了闭眼，将猫抱起回到办公椅，把猫放腿上，左手揉猫脑袋，同时继续处理工作。
黎又还是没顶住睡意，再睁眼已是第二天，窗外明亮已然白天。他在房间，黎夜不在。
黎又翻身趴着，尾巴轻盈地甩来甩去，一扭头，看见端坐在旁边歪着脑袋盯他的小黑猫。
他吓一跳，起身炸毛拱背，小怪物却凑上来舔他一口，张嘴咬住他的脸，含着不松口。
干、干什么啊？
黎又伸出爪子拍拍对方，摁上去用力推。
撒嘴！！
“喵——”
被拍打好几下的小黑猫松开嘴，疑惑地望着布偶猫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尾巴勾上去缠住布偶猫毛茸茸的大尾巴，细声细气：“喵~”
夹子猫！
黎又睨这小怪物一眼，爪用力擦擦沾满口水的脸，扭头环顾四周。
他哥应该没走多久，房间里准备了猫饭，但绝不是黎夜的手艺。
他哥不太会烹饪，这是那家伙唯一不擅长的事。
这猫饭应该是军部食堂准备的。
黎又松开抵在小黑猫脑门上的爪，跃下床，骄傲地竖着尾巴走向浴室，跳上洗手台，用水沾湿爪垫，仔仔细细地清理自己的毛发，随后回到房间吃饭。
小黑猫一刻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尾巴非得一直缠住他的尾巴。
黎又无奈，只能惯着，还分了一半猫饭给对方。
吃完早饭，是锻炼时间。猫儿前爪并拢趴下，拉伸身体，接着在房间里跑酷，最后站在靠近窗户的柜台上眺望外面。
从这间房的窗户能看见安洁尔的主城，满天风沙把远处的主城遮得模糊，空中飞过的战舰和悬浮车也都影影绰绰。
上午，黎夜没回来。
中午有军官来送新的猫饭，小黑猫拦在布偶猫前面，警惕地盯着那位送饭的军官，等对方离开后才放松戒备。
下午，黎夜仍旧没回来。
天色渐渐暗沉，黎又有点慌。
那家伙做什么去了？
不会是背着他去调查卡莱诺亚了吧？
黎又一个弹射来到紧闭的门前，抬起前爪扒拉厚重的门板，在上面疯狂挠。这办法没用，他放过门，转身来到小黑猫跟前，用头怼上去，斜眼看它：“喵！”
说！人上哪儿去了！！
小黑猫茫然眨眼，低头舔他一口。
黎又：“……”
无法沟通，也没法出去，黎又只能干着急。
又在房间里等了几个小时，度日如年的他终于等到那个可恶的家伙回来。
门一打开他就窜过去，扒拉着黎夜的裤子嚷嚷：“喵！”
黎夜进来，俯身将猫抱起，同时召回小怪物，来到卡座前。
这时光脑传来工作通讯，黎夜把猫放在腿上，散漫地靠在卡座背上，接通通讯：“什么事？”
“殿下，这里是安洁尔西部驻扎军，感谢您过来一趟处理西部的污染源，上午您交代的善后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黎夜“嗯”了一声，没再多说。通讯结束后他摘掉光脑，活动手腕，低头发现猫前爪踩上他的腹部，耸动鼻子在他身上仔细嗅闻。
黎夜静静地看着猫。
【哥哥！】
猫抬起脑袋看向他。
【没受伤吧。】
黎夜视线动了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故意将前段时间割伤的手掌袒露在猫眼前。
那道断掌纹路的伤口其实已经愈合结痂，只是看起来还很新，稍显狰狞。
黎又大惊失色，埋下头，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轻触黎夜的手，抬眼眼巴巴地望着他。
“喵……”
【你怎么会受伤呢？】
【你可是黎夜呀……】
黎夜心里一紧，瞬间就后悔了。他将手藏起来，用另只手捏住猫咪着急踩踏的爪子。他不会哄，也不擅长表达，最后只能生硬地说：“没事。”
这天晚上猫一直黏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深夜睡觉时，思量一整天的黎夜拿起光脑，给主星的培森克发消息-
半月后去传送空间站一趟。
那头培森克很快回复-
您预计半月后返航？那太好了！
黎夜面无表情-
不，你去接我的猫。
那边沉默许久，接连不断发了信息-
您的猫？您的猫也去安洁尔了？？-
上帝，您再喜欢那小家伙也不能一直揣身边吧？？-
这样，您把它送回来，我替您养一段时间怎么样？
黎夜没解释，无情地拒绝了培上将目的明显的好意-
不必，送回去交给凯瑞恩。
黎夜关掉通讯，睁着眼睛凝望上空。
他不能把猫带去卡莱诺亚。
一晚上浅眠，黎又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钻进被窝寻找他哥的右手。他弓着身子往里蛄蛹，找到黎夜的手后把脸贴在旁边，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待着。
闷得难受了才钻出去，刚探出脑袋，就和已经醒来的黎夜对上目光。
“喵。”
猫短促又小声地叫一声，挪出来，在黎夜的颈窝旁盘成一团趴下，脸压在黎夜的脸上，呼吸声响亮又有节奏。
又是新的一天，黎夜照旧处理安洁尔星的工作，黎又依然陪在旁边。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天，他们来安洁尔已经半月，在黎又印象里，他哥除了晚上休息，以及陪他玩耍，其余时候都在工作。
处理军部文件、安排任务、调整人员结构、整顿不良风气、外出到安洁尔星东南西北各处驻扎地清扫污染源、带领大家善后。
半个月时间，黎夜彻底把节奏缓慢工作效率极低的安洁尔星整顿至良好。
凭借一己之力把这颗星球的危险系数降低大半。
只是这半个月里，再没提过卡莱诺亚的事，也没再去过那所孤儿院。
第十五天一早，黎夜把睡梦中的猫薅醒，捞起睡得四仰八叉的猫抱，仔细擦脸擦爪后送进猫包，又带上这些天买的玩具和零食，离开房间前往最近的传送站点。
猫包里，黎又眯着眼睛打盹，许久后才慢慢清醒。他观察外面，发现他哥带他来到传送空间站。
在前台登记时，猫包里的黎又还在惊讶返航得好突然，当他看见他哥签完传送备案后朝他看了一眼，立刻觉出不对劲。
黎夜把他交给传送站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提着猫包把他带远，而黎夜却站在原地没动。
【这是干什么啊？】
【我不要自己回去！】
猫大声叫嚷，声音悲壮凄凉，工作人员吓一跳，差点没稳住晃动的猫包。他回头看向站在远处的黎夜：“殿下，这……”
“送他回去。”黎夜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缓缓松开，他看着猫包里的猫，“到了主星，培森克会去接你，到家有凯瑞恩照顾你，我半月后返航。”
【不要！！】
【我不走！！】
【黎夜大坏蛋！！！】
传送舱门关闭，再不见猫的身影。工作人员伸手擦擦额头的虚汗。
黎夜垂眸看了看缠绕在掌心的黑蛇，发现它一直在看机舱的方向。
他收回黑蛇，转身准备离开。
黎又的声音再次传来，委屈又可怜。
【哥哥……】
黎夜的脚步顿了顿，狠下心抬步往外走。
传送回主星只需要十分钟，黎又很快就能安全抵达。
黎夜不能让黎又跟着自己冒险。
到外面，风沙吹拂着风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夜抬头望向天空。
模糊的视野里，人造日光的光晕不断扩散，光圈中央出现一抹黑点。
那黑点逐渐变大，朝他所在的传送空间站袭来。
黎夜眉心紧锁，即刻放出本体。游动的黑蛇躯体膨胀，在那黑色物体砸下来前，将整个传送空间站包裹起来。
袭击而来的物体砸在保护罩上，掀起巨浪，沙尘四涌，震天动地，惊动了方圆所有的军部人员。
空警警报拉响，响彻云霄。黎夜确认攻击而来的物体已经没了动静，他掀开保护罩，看见外面碎成多块黑色不明石块，蹙紧眉，转身回到空间站内部。
“咳咳咳！！！”工作人员抱着从机舱里刨出来的猫跑出来，跌坐在地。
黎又双脚落地站稳，着急地围着这位先生转圈。
黎夜进来，看了眼那几个因攻击压力受损、正“滋滋”冒火花的传送机舱，俯身将工作人员扶起来，接着看向眼睛湿漉漉的猫，伸出另只手。
黎又还在生气，但还是跳起来踩上他哥的掌心，前爪抱住黎夜的脖子：“喵！”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黎夜：“现在也没法走了。”
黎又愣住，不确定地看着他哥。这时对方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而是在了外面。
那块落地的不明黑石在地面砸出个巨大深坑，浑浊的浓烟悬浮升空，与风沙混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类似硝烟。
黎夜护送传送空间站的几位工作人员撤离现场，快步将猫送回军部房间关起来，留下小黑猫后又迅速离开。
黎又想跟上，完全来不及。
他在房间里焦急踱步，旁边乖巧蹲着的小黑猫脑袋随他转来转去。
半分钟后，黎又一头怼在小黑猫脸上：“喵呜——”
小黑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茫然，舔一口布偶猫的脸，回应：“喵呜呜——”
依旧无法沟通。
不过……
黎又看着表情清澈的小怪物，心里揣摩。
这怪物是他哥的本体，换算一下相当于他哥。既然它没出现异样，那他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黎又依旧很担心，他无事可做，只能运动转移注意力，满屋子跑酷，窜上最高的柜台，端坐在顶端，忧郁地望着外面。
看不见事故现场，只能看到空气中浓浓的黑烟。
传送空间站距离军部堡垒还有一段距离，可风已经把黑烟吹到这边来了，这让本就恶劣的环境雪上加霜。
黎又在顶端看了外面许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忽然狂风大作，气浪翻涌，连军部堡垒都有轻微的晃动感。
他紧张地贴窗观察，换各种角度看，依旧看不到现场，只能跃下来继续踱步。
又一阵晃动感传来，房间里的器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接着“啪嗒”一声脆响，不远处一面镜子掉在地上。
黎又扭头看去，发现墙角坠落一块厚厚的，边缘很不规则的镜子。
这镜子……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他抬头往墙上看，望着那片光秃秃的区域。
之前这里挂过镜子吗？
他走过去，低头注视那面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裂痕的镜子，从里面看见自己的猫身模样。
眼前忽然模糊一瞬，镜子里的画面变了，不再是他，而是映照出一个陌生的环境。
缥缈的白色沙地一望无际，隆起的沙丘上生长着无数紫色晶石，像一簇簇盛开的紫罗兰。
黎又仿佛着了魔，抬起爪子朝镜面上踩去，一脚踩空。
失重感和眩晕感接踵而至，他被一股超强的拉力扯进了“镜子”里。
军部驻扎堡垒外，黑色不明巨石砸出的深坑中央，黎夜将举在空中的怪物缠绕绞杀，处理掉最后一只被黑石吸引来的怪物，他立刻打开与小黑猫的视觉共享。看见的第一幕，是黎又被“镜子”吞噬的画面。
他脸色骤然阴沉，收回触手快步朝军部赶去。几大步后又立刻停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他回身，将善后任务发布下去，告知现场军官采集怪石碎片送回主星，一切安排妥当才赶回房间。推开门召回在镜子旁边着急踱步的小黑猫，捡起那面体积不小，之前从未在房间里出现过的怪异镜子。
镜子表面泛着白光，能看见里面另一个空间的画面；镜身背面黑色石块，释放不明磁场，摸起来有些黏腻，和外面的怪石是同样材质。
被横了一道。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是高阶畸变种，等级和技能不详。
它持续毫无遮掩地展示另一个空间的画面，没有丝毫躲藏的意思。
显然，目标是黎夜，却误把黎又拉了进去。
黎夜脸色冰冷，捏“镜子”的手施加压力，镜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很快就出现了裂痕。
可这只畸变种依旧无动于衷，不逃跑，不挣扎，也没有丝毫妥协屈服的意思。
黎夜手伸进镜子里，脸色暗沉到了极点：“那就试试，看我能不能弄死你。”
“镜子”将他拉扯进去，房间里的人顷刻间消失不见。悬空的“镜子”掉落在地板上，里面异空间的画面散去，镜身落地瞬间碎成了渣-
黎又脑袋很晕，睁眼被光线刺激又感觉闭上，适应光线后，他扭头四顾，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晶石中央。
晶莹的紫罗兰色晶石将他包围，四面闪烁明艳光彩；再远处是缥缈的白色沙地，无数小沙丘上，生长无数晶石。
天空是深沉的黑，缀满满天星空。
气温很低，低到他一只毛如此之厚的猫都觉得冷。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近一簇晶石认真观察，无比确定。
这是A-187X晶体。
满山的A-187X晶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方圆几里看不见一个人影，黎又有点心慌。他穿过丛丛晶体堆，走了许久依旧不见人，无助地“喵呜”几声。
又累又冷又饿，他躲在一簇大晶石后面避风，回忆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诡异，却找不出半点解决办法。
被冻得不行的他实在不想挪窝了，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时间久了肯定得出事。
黎又强撑着意志力站起来，继续赶路。
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想先找一个能躲避这寒凉天气的地方。
终于快坚持不住时，远处传来一道陌生嗓音。
“呦，哪里来的小猫咪。”
黎又看见一个留着利落黑短发的高个男人朝他走来，对方身着帝国军服，肩章证明了他的身份。
是帝国的上将。
黎又被抱了起来，男人用军服大衣将他裹住，手温柔地拍着猫儿，用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
猫轻轻“咪呜”一声，注意到男人胸前的别针，和培森克上将的胸针是同款。
“深夜风露重，迷路的小猫愿意去我暂时的小家躲躲寒凉吗？”男人微笑着，抱着猫往回走，又自顾自说道，“嗯呢，你说愿意，那咱们回家吧。”
黎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小窝里，身上盖着张鹅黄色的小毯子。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撑起四条腿从小毯子里钻出来，扭头环顾四周。
不大的空间，有点像个实验棚，周围墙壁全是铁皮，看似东一块西一块拼凑而成，密封性却很好，室内温度并不低。
他小窝的旁边是一个简易沙发和茶台，茶台的四条腿颜色不一样，甚至有一条是用钢管代替的，显然也是拼凑起来的。
房间看起来别具一格，黎又所在的地方应该就是客厅了。旁边玻璃门后的半开式厨房里亮着微弱的光，有些轻微的动静。
他歪了歪脑袋，蹑着爪轻轻往那边挪，站在磨砂玻璃门后面朝里看。
身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的男人背对他，正在类似厨台的地方切菜。
黎又望着男人的背影，终于回忆起失去意识前的事。
他来到了陌生的地方，被一个陌生男人捡到。
而这个黑发男人，不出意外是帝国军部的上将。
黎又收回视线，回头在客厅里寻找，发现挂在门边挂架上的军服大衣，再次确认了上面的肩章。
确实是帝国上将。
他回头再看向男人，对方依旧背对着他。听声音是在切菜，动作很利落，看来没少自己做饭。
这位上将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满山的A-187X晶体，荒芜的白色沙丘，异常寒冷的天气，还有这个用铁皮拼凑起来的居所。
黎又记得来这诡异区域之前，他是被一面“镜子”拉扯进去。
那“镜子”应该是畸变种。
黎又猫脸皱着，表情凝重。
厨房里，男人将切好的蔬菜放进正在煲的汤里，没有回头，又把剁碎的肉沫放进旁边小锅里煮。
“再等等，你的晚餐就快好了。”
黎又一愣，左顾右盼，没发现其他人。他抬头困惑地望向男人的背影，短促地“喵”了声。
男人放下汤勺，回头笑盈盈地看着半身躲在玻璃门后的猫：“不对，这顿饭应该算作早餐了。快天亮了，你睡了很久，也该饿了吧。”
是在……对他说话？
黎又紧张地踩踩爪子，嘴里轻声“咪呜”。
男人走过来，在猫咪一步远的地方蹲下，微笑着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既然你来了，遇见了我，那么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以后就多多关照了。”
“卡莱诺亚区曾经是高污染物聚集区，又又殿下解决帝国内大面积污染物后，这里也一并被清理了。只是环境依旧恶劣，土质不太好，我来了快一年，也就只种植出极少的蔬菜，难为你以后跟着我受苦。”男人的手轻轻捏住猫猫的肉垫，苦中作乐，“不过，如果我找到返回帝国的办法，一定会带上你，到时候就好了。”
他抱起不抗拒接触的猫，单臂托稳，走到稍显简陋的灶台前，用空闲的手拿起汤勺轻轻搅动锅里的汤，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人类，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可爱。这里只有会攻击人的怪物，所幸少部分怪物可以食用，不至于让我饿死。”
“小可怜，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男人问。
黎又听了心里一阵委心酸，有苦说不出，只能“咪呜”。
“真抱歉，你看起来有点伤心，我们换个话题。”男人的目光转回锅里，继续吐露心声。
他真的太久没与人说过话了。
捡到这只小猫咪，心里固然心疼，却也藏着许多惊喜。
“我好像还没自我介绍，虽然你只是一只小猫，但我觉得很有必要。”男人说，“我的名字叫契钰，是一名……”
他想了想，苦笑一下：“职业好像不太好介绍，总而言之，一年前我在帝国军部任职，现在嘛，我不太清楚。”
“如果大家没把我视作战死的话，我应该还是帝国军部的上将。”
黎又的心情有些复杂。
短短片刻，他接收的讯息太多。
这诡异的地方是卡莱诺亚区，这位叫契钰的男人是帝国失踪的上将。
他失踪了一整年，至今没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黎又想起刚才在客厅一张木质台面边缘看见的密集划痕，当时没明白是什么，现在懂了。
那是契钰用来计算时间的方式，一条杠代表一天。
看起来有几百条杠。
帝国区域内有无数星球，每颗星球的昼夜时间都有差异，但所有星球的计时方式都采用古地球的标准，二十四小时为一天，只是分秒时的具体时长略有不同。可没人知道，卡莱诺亚区的一天相当于主星的几天，或是少于主星。
契上将独自在卡莱诺亚熬了很久。
黎又开始害怕，他们或许会永远回不去。
“你的猫饭做好了，放凉一会儿就可以吃。”契钰将简单的猫饭盛出来放在旁边，然后端着来到客厅。
他将猫放在茶台上，惊讶于这只猫的情绪稳定，竟然没着急吃饭，而是四只爪踩稳后端坐下来，仰着脑袋，用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望着他。
契钰愣了下，用手挠小猫的下巴：“说起来，我和培森克那家伙以前都想过要养猫，不知道他现在养了没有。”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那家伙，最近怎么样呢。”
黎又的尾巴往左边甩。
契上将果然和培上将认识。
他迟缓片刻，献上猫咪的最高礼仪，用脸蹭蹭契钰的手。
契钰脸上的笑容渐渐回来，他弯着眼眸看猫：“我很感谢你的到来，但小可怜，我也为你感到伤心。”
这里远没有想象中好过，这里是很孤独的地方。
黎又吃饭很慢，一口一口把契钰做的猫饭吃光。味道称不上美味，饱腹感却很强。他吃完后抬头张望，发现已经结束早餐的契上将正站在门口，取下挂在挂架上的大衣。
黎又有些着急，一跃过去，绕着对方的腿转圈，仰头：“喵～”
“哦，我得出去一趟。”契钰穿上大衣，蹲下揉揉猫的脑袋，“为我们接下来几天的伙食打猎，祝我今天有个好运气吧。”
黎又跳起来，爪子踩在对方膝盖上：“喵——”
“你想去？”契钰愣住。
“喵——”
“外面很冷，而且会有危险。”契钰说。
黎又不依不饶，缠了许久终于拗得对方答应。
“好吧，我可以带上你。”契钰起身，摸了摸下巴，又环顾家里，“不过，得给你找件保暖的小衣裳，你等等。”
出门推迟，黎又蹲在沙发上，看着心灵手巧的契上将用一块粉色布料，配上自制的针线，给他缝制了一套简易小衣裳。
穿上还算合身，猫尾巴和爪子露在外面，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
暖和是挺暖和，但……
黎又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又抬头望了望旁边托着下巴打量他的契上将。
对方笑意舒展，说出心里话：“像一只活灵活现的猪儿虫。”
“……”黎又郁闷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好了，今天时间有限，回家后我再给你改改。”契钰蹲下抱起猫，往门的方向走，“白天外面不会像夜晚那样寒冷，你会好过很多，但一定要待在我身边，知道吗？”
“喵。”
契钰惊讶于这只猫的灵性，他笑了笑，推门出去，抬头望向天空。
光线涌进屋里，黎又眯起眼，扭头一看，猛地一震。
白天的卡莱诺亚区和夜晚截然不同。
依旧是满山紫罗兰般的晶石，天空却变成了血红色。空中有一轮天体，且能从那巨大圆形、如同镜面的天体中看见模糊的城市影子，就像透过一面镜子看另一个空间，十分诡异。
“能看见，却回不去。”契钰扯出个笑，“很奇怪对吧。”
“我也觉得奇怪。”他又说，“这地方就像被隔开的另一个空间，不属于帝国所在的空间。这无法用科学解释，我一律把归咎为，是畸变种在作怪。”
“好了，我们得出发了。”契钰严肃了些，“时间不多，到晚上引力会升高，刺激污染物活性，深渊的怪物会变得亢奋，那时就糟了。”
晚上？引力？
深渊怪物？？
黎又满脸茫然似懂非懂，却也无法询问。
一人一猫渐渐消失在白色沙海中。在他们离开不到两小时，另一个方向，一抹黑影从渐起的风沙中显现。
黑影来到这座孤立在白色沙海中的铁皮堡垒外，抬起血红却异常平静的眼，那双眼白中爬满血丝，纹路皲裂，毫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冰凉得不像个活人。
黎夜抬眼望着这座简陋的铁皮堡垒，在空气中嗅到即将散去的，属于黎又的气息。
那是他亲手为黎又抹的精油清香。
黎又来过这里。
黎夜表面静若止水，内心其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昨夜一整夜的引力干扰，吸引了无数畸变种向他涌来，那诡异的引力甚至将他身体里压制的本体都牵扯了出来。
直到清早，情况才稍有好转。
黎夜对那股力量并不陌生，是深渊，和他属同类的深渊怪物。
他轻而易举掀开铁皮屋的门，走进去，却没看见黎又，心中紧绷的弦终于彻底崩断。
“今天运气不错。”契钰提着抓来的畸变种兔子，掂量了下怀里的猫和手里的兔子，笑着说，“兔子比小可爱重一点，够我们吃几天了。”
“……”黎又抱着契钰的手臂，紧张兮兮地盯着那只看起来能一拳头砸扁他的兔子，闻言瞥了一眼笑眯眯的契上将。
不要拿他当称量标准呀！
时间还早，他们沿路返回。翻过一重重沙丘，黎又忽然闻到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再翻过一座沙丘，他听见上方的契上将茫然地“啊”了一声。
正疑惑，扭头望去，从这里能看见那座铁皮堡垒塌了，还冒着黑烟。
契钰皱了皱眉，把猫抱得更紧些，缓步走上前，停在几步开外。
他没感应到畸变种的存在，却也没贸然靠近。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身后涌起寒意，契钰迅速往旁边闪躲，堪堪避开。
他丝毫没反应过来，怀里的猫就被抢走了。
“啧！”契钰回身，都做好攻击准备，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差点挥到黎夜脸上的拳头及时停住，怔忪地看着状态明显不太好的黎夜：“黎夜殿下？”
黎夜的目光落在猫身上，他用干净的手背碰了碰布偶猫的脸，竖瞳微微扩开：“嗯。”
黎又怔怔地看着他哥，一跃趴上黎夜的身体，用头轻拱对方的脸：“喵……”
一人一猫静静依偎，契钰反应片刻，双手抱胸，扭头看了眼远处塌陷的家，再看向黎夜：“殿下，我可就这么一个歇脚的地方，您给弄塌了，之后可怎么办？”
黎夜的视线动了动，抬眼望向远处的铁皮堆，意识总算清明了些。他看向许久不见的契钰：“抱歉。”
“别，我可不敢责怪您。”契钰失笑。
“是我的问题。”黎夜的目光落回猫身上，半点不想移开，他反复确认着黎又的存在，只有触碰到才能彻底安心。
片刻，黎夜闭眼缓了缓，再睁眼：“我从北部过来，大约十公里外有一个废弃实验所。”
“那地方我去过。”契钰说，“我这铁皮房就是从那收集材料慢慢建起来的。”
“为什么不直接用实验所？”黎夜问。
“这里是晶石区，净化能力强，畸变种少。”契钰耸耸肩，“我倒是也想直接用那实验所，可那边太危险，我不敢冒险。”
黎夜：“现在可以过去。”
猫和契钰一起疑惑地望着黎夜。
“那边已经没有畸变种。”黎夜看着猫，“很安全。”
一阵沉默，黎又反应过来，爪子轻轻扒拉着黎夜的衣服。
【哥……】
【你没事吧？】
【你别吓我。】
黎夜眼帘遮盖神色，低声：“没事。”
找不到黎又他才会有事。
契钰明白了黎夜的意思：“那我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出发。”
他转身前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人和猫，玩笑般感慨：“我还以为我要有猫了呢。殿下，您再晚点来，您的猫可就该是我的了。”
黎夜看他一眼。
“开个玩笑。”契钰笑得温和，“您的猫很听话，我们相处很愉快。”
黎夜：“谢谢。”
“不客气。”契钰转身朝塌陷的铁皮屋走去。
这边，黎又在他哥身上踩奶，动作轻慢，很有节奏，贴着黎夜的脸就没松开过。
忽然觉得牙痒，他张嘴先舔了舔黎夜的脸，接着含上去，用尖牙轻轻磨蹭。
黎夜感受着湿润柔软，猫咪舌头的倒刺和尖牙蹭得他有些痒。他侧了侧脸，猫追着他的脸轻咬，于是他便不动了。
猫像在他身上做标记，这边脸啃够了又换另一边脸啃，黎夜完全纵容。
收拾好东西出来的契钰正好看见这一幕，他走上前：“殿下，您的猫是不是快发情了？”
黎夜愣住。
正在啃人的黎又同时也愣住。
他扭头看向契上将，瞳孔地震。
【发什么？】
【什么情？？】——
作者有话说：是时候聊一点成年猫咪该聊的话题了。
又又（震撼且无比惊恐）：绝育嘛？不要哇！！
***
晚好[狗头叼玫瑰]该文已入v，从21章倒v哦，抽奖活动有礼，评论区发几个小红包，感谢追文的宝儿们，么么
第29章 猫儿这个真假；真假又又，真假哥哥【二更】……
被一猫一人注视, 契钰愣了下，笑：“您的猫看起来已经到发情的年纪了。”
他扫一眼猫悬着的尾巴，手指摩挲下巴, 若有所思：“这小可爱也没绝育, 实力瞧着还挺不错, 之前经历过发情吗？”
黎夜不语，目光缓慢落回猫身上。
黎又垂着脑袋，满脑子“很有实力”，他囫囵猛甩几下脑袋, 下意识将屁股墩藏更深, 嘴里嘀嘀咕咕, 心里大叫。
【什么啊什么啊！！】
【这都什么啊啊！！！】
【猫会发情！！猫原来会发情？！！】
【……等等, 猫好像确实会发情】
【不要哇不要哇！！】
心话很密, 却只努着嘴“呜呜”。表情愣愣的看起来情绪超稳定, 其实心里已经在天崩地裂。
“您瞧，它在你脸上又蹭又舔还啃咬，看起来就像是在作标记。”契钰背包挂手臂上, 双手环抱，“我以前做过功课, 时间久了不怎么记得全, 这应该算是发情的表现，大概。”
【不对, 不是，我只是想安慰一下我哥。】
猫看向契上将，试图用可怜的目光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公猫发情期间会标记气味，会大叫呼唤母猫，也可能脾气暴躁想要外出, 亦或者食欲不振，星网上是这样解释的。”契钰看看黎夜怀里的布偶，“现在症状不明显，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是你想多了！】
【我没事我好得很！！】
【我吃饭很香，那么一大碗猫饭我都吃完了！！】
黎夜垂眸，看看猫身上快撑开的粉色小衣裳。
这衣服实在简陋，针线缝合得挺好，只是尺寸不完全合适，猫肚子和猫毛将缝合的地方挤出几个小洞，看起来相当膨胀。
黎夜的手掌放上猫肚子，揉两下，软的热的。
“他胃口应该挺好。”黎夜说。
猫仰头望着黎夜：“喵——”
契钰想了想，点头肯定：“这倒确实，早上那么大一碗猫饭，这小猪猫都给慢慢吃完了，胃口看起来是挺不错。”
小猪猫本喵：“……”
前往实验所的路途并不短，他们的目标是在天黑前赶到。
黎又不能说人话，但他能听懂人说话，路途上，他一直认真听他哥和契上将交流，虽然这两人对话不多，但说的都是精髓，没半句废话。
“按古地球的计时方式，我在卡莱诺亚区已经待了三百三十五个昼夜。这地方白天天空血色，夜晚黑色，东部区域有大量A级晶石，白天能从天空中那一轮类似镜面的天体中看见主星城市，夜晚这里的引力会增强，深渊污染物为此变得躁动。”
契钰想了想，补充：“我发现那所废弃实验所是在两百多天以前，那时候实验所里已经不见人类存在，但毫无疑问那是人类所建造。”
“没发现遗骨？”黎夜问。
契钰摇头：“没有，说不定不是自然老死或者饿死病死，也可能是被畸变种连人带骨头一起吃了呢？”
黎夜思忖，看向血空中那一轮散发白色光晕的巨大天体，从中能看见模糊的城市影子。
白天的引力的确低很多，他身体里的躁动因子缓和了不少，只是到了夜晚……
“殿下，您和您的猫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时候契钰问起。
黎夜怀里的黎又扭转脑袋，仰头：“喵。”
“一面镜子。”黎夜揉了揉猫的脑袋，“高阶畸变种。”
“那很巧了，我也是。”契钰苦笑：“久前我到帝国边缘执行任务，您大概记得那次任务，是到安洁尔星附近驱逐星际海盗，结束任务后我返航在安洁尔星暂住，当天晚上房间里遇到一面镜子，也就碰了一下，就到这里来了。”
黎又震惊，这不就和他们过来的方式一模一样吗？
黎夜：“人为的可能性很大。”
“您的意思是……”契钰愣住。
“有人投放‘镜子’。”黎夜，“多年前的目标指向你，这次指向我。”
“那为什么呢？”契钰有点不明白了，脸色又瞬间严肃，“不会是帝国内出了叛徒？想搞内乱？”
“不排除这点。”黎夜的反应倒是很淡定。
“……”契钰蹙眉，低声，“现如今您也被扯到这里来，那帝国现在不是很危险？”
黎夜看他一眼，收回目光，“你似乎小瞧了培森克和克里斯。”
契钰怔住，失笑：“是我过于担心了。”
他忽然沉默，不再说话。
黎又看过去，心情有点酸涩。猫儿想了想，前爪撑在黎夜胸膛上，支棱起身体往契钰那边探头，细声细气地呼唤：“喵呜——”
契钰看过去，失神半晌，脸上染上温和的笑意，他伸手覆盖在猫脑门上摸摸：“要我抱一会儿吗？”
黎夜思考了好几秒，把猫递过去。
“喵！”猫的爪踩在契钰手臂上，仰头，用同样安慰黎夜的方式，也是猫咪表达安慰的最好方式安慰契钰。他用鼻子蹭契上将的脸，脸贴着对方的脸，心里想着。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猫猫。】
【嗯，这个世界也不能没有善良的又又。】
想到这里又忽然愣住，心里嘀嘀咕咕。
【不对。】
【黎又已经不在……】
旁边的黎夜蹙眉，又忽然听见猫在心里改口。
【不对也不对。】
【又又殿下无处不在！】
黎夜的眉宇松开，却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猫趴在契钰身上，表情冷静，情绪大概冷静，心情亦或许也算冷静。
他收回目光，目视前方：“按帝国主星时间计算，你大慨消失了有半年，培森克找了你半年。”
契钰垂眸：“看来卡莱诺亚的时间比主星快。”
他安静片刻，声音带着些自己都觉得苦涩的笑意：“他还好吗？”
“好得很。”黎夜在看猫，“工作和找你两不误，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不在乎。”
他抬眼看着契钰，从那张脸上看出了长时间熬出来的消瘦，“嘴皮功夫涨不少。”
“不亏是他。”契钰笑。
路途上言语渐少，赶在夜幕降临前，他们抵达了十公里以外的废弃实验所。
黎夜将焊死的门掀开，待铁锈味和浮沉散去不少才进去。
“我去看看电力系统能不能修。”契钰将猫还给黎夜，转身前瞧一眼被黎夜掀烂的厚重铁门。
“你去你的，门我会想办法。”黎夜单臂托着猫，转身，另一只手将倒在地上的门掀起来扣回门框上。
手臂里爬出黑色小蛇，小怪物攀上门框，缠绕在上面，随着光滑的表层发烫升温，铁皮被烫到融化。
铁水融合，与门框焊牢，小怪物即刻缩了回来。
门就此原封不动地焊了回去。
猫看得目瞪口呆。
还可以这样？？
黎又两只爪扒拉着他哥衣裳，低头看看对方另一只手臂上缠绕的小黑。
挪着屁股缩远了一点。
黎夜瞧一眼猫，将黑蛇收回衣袖中。
趁契钰前去修电力系统的间隙，黎夜带着猫深入实验所观察环境。
他用光脑灯光照亮前路，携着猫往里面走。
越往里，没有挥散的铁锈味更重，黎又眼睛眯成两条缝，努嘴把脸往他哥身上猛一埋，深吸一口气。
【唔，得救了。】
【哥身上好香。】
黎夜看见猫尾巴在轻轻晃动，再看耳朵，抵在他身上，耳朵尖微微压平整。
他用军服外套把猫藏起来，步履加快了些。
穿过铁皮长廊，抵达内里，是一个半圆形的实验操作台空间，半圆弧的实验台，还有一面巨大的已经碎了大半的屏幕。
旁边房间不少，黎夜一一掀门查看。
居住房间、浴室、杂物房，甚至厨台这些一应俱全，只是全都扑满了灰，需要花费时间打扫。
他来到一间空房，先腾了个地把猫放下，将军服外套脱下折叠铺好，把猫放上去。思忖片刻，还是没把猫身上的丑衣裳脱了，暂时用来防沙尘还是能起作用。
黎又看着他哥忙前忙后收拾房间，揣着手把脸埋他哥外套上。
很好闻。
过了许久，漆黑的环境骤然明亮，电力系统恢复。
契钰进来看了眼：“呦，环境看着还不错。”
他将手里的兔子提起：“今天已经很晚，我去弄晚餐。”
黎夜不语，收拾完这间房后把猫塞给契钰，往实验所外面去：“你们吃。”
“殿下您去哪？”契钰回头。
怀里的猫支棱起脑袋，预感不妙。
黎夜脚步顿了顿，回头，那双平静的眼睛闪烁暗光，眼眸是野兽般的竖瞳：“现在是晚上，引力会牵扯深渊污染物，我留在这里对你们来说是个危险。”
他看了眼布偶猫，“看好我的猫，天亮前不要出实验所。”
说完后转身继续往外走。
猫挣扎着要从契钰怀里跑下去。
【哥！】
黎夜没回头。
【哥哥！！】
【黎夜！！】
黎又被契上将抓住抱了回去，他焦急地望着逐渐消失的黎夜，无力感一拥而上。
黎夜走了，黎又确信对方不会离开太远。
深夜，猫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躺在收拾出来的小窝上出神地望着通往外面的通道。契钰也没睡，他在外面调查这所实验所的数据，目前没有任何发现。
黎又趴着，又翻身仰躺，辗转反侧。
他听见实验所外面传来轻微的类似狼的叫声，断断续续，很是渗人，为此更睡不着了。
闭眼片刻，黎又毅然决然从窝中站起，抬腿跨出小窝，转身叼起小毯子，托着往房间外走，经过契上将所在实验区时蹑着爪放慢脚步，偷偷穿过后沿漆黑的通道往外去。
摸黑走许久，终于来到那扇通往外面的厚重铁门。黎又找个角落，把一路叼来的小毯子放在地上，调整位置铺好，趴上去，一眨不眨地盯着紧闭的门。
他一整夜没睡，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是抵挡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实验所外，天空逐渐由黑转为血红，在附近巡视一夜的黎夜回来，将一头巨型畸变种扔在门外，倚靠实验所的铁皮闭眼缓和躁郁。
约莫十分钟，他睁开眼睛，回收盘踞在已经死去的畸变种身上的小黑，拂去身上的沙尘，带着一夜寒凉打开实验所的大门。
进门第一眼，看见窝在门后面角落里的布偶猫。他脚步顿住，怔忪地看着临时小窝上随着呼吸轻缓起伏的毛绒团子。
这是什么感觉呢？
有猫等你回家的感觉。
很奇特。
并且这只猫是黎又。
他的。
黎夜将衣袖口蠢蠢欲动的小怪物捏回去，上前蹲下，抬手虚放在猫身上。
当他意识到自己身上裹挟了寒凉，又慢慢地将手收回来，却即刻被猫尾巴缠住。
猫没醒来，在轻轻咂嘴，尾巴像有自己的意识，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扫碰。
黎夜不动，也没起身，静着眸子注视睡眠并不深的猫，等待了又等待，终于等到猫睁眼。
清晨醒来，打个哈欠，下意识准备舔毛，扭头就看见他哥近在咫尺的脸。
黎又吓一愣，溜圆的眼睛眨一下，立即起身跃起，前爪踩在他哥的膝盖上，撑着身体去黎夜身上仔细嗅闻。
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奇怪的味道，他哥身上依旧是体面的淡香，尽管已经比昨天淡了许多，但依旧好闻！
猫柔软的鼻子在脸上挨蹭，黎夜的手覆上猫的背以防猫摔到，他依旧不起身，让黎又在自己身上检查。
黎夜得到今天第一个贴蹭。
他无动于衷，情绪却明显明朗了许多。
他抱住猫，单臂托稳，拾起猫带来的小毛毯，起身朝里走。
实验区，里头同样熬了一晚上却一无所获的契钰单手撑着试验台，另只手揉太阳穴。
听见动静，他回头看一眼，瞧见从外面回来怀里还抱着猫的黎夜，疑惑眨眼。
猫儿昂头：“喵！”
超清脆一声。
契钰的心情受其感染好不少：“它去门口等您了？”
黎夜“嗯”了一声，进来，扫一眼实验台和敞亮的大屏幕：“有收获？”
“很可惜，什么都没找到。”契钰无奈，“这些实验台能正常打开运行已经是惊喜了，里面的东西被删的干干净净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在尝试通过这所实验所联系帝国军部。”
黎夜：“如果信号源微弱，从这里向西有个信号塔。”
“西边……”契钰愣住，苦笑，“殿下，那边是真危险，我觉得得从长计议。”
黎夜并没有反驳契钰的建议，而是说：“先试试用实验所能否发送信号。”
契钰松口气：“好。”
两人不再交流，契钰专注实验台，黎夜带着猫去了趟房间。他把猫的小毯子放回窝里，又带着猫来到外面。
黎夜的出现，让偷摸来分食外面这头畸变种的其他畸变种群四散逃窜。
窝在黎夜怀里的黎又见到这个场面还猛惊一跳，猫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哥。
【哥你好厉害！】
黎夜看猫一眼，竟然从那双猫眼睛中看出了崇拜。
他没什么反应，心情好也是真的。
小怪物从黎夜袖口灵活钻出，变成一头黑色的巨狼，用锋利的爪子将这头畸变种切分成块，然后慢慢托运回实验所里。
白天的卡莱诺亚并不特别寒冷，黎夜还是用外套护住布偶猫。
小怪物往实验所运输食物，这边黎夜却没立刻带猫回去，而是走到白沙丘上，眺望稍远距离的晶石区。
实验所这边的晶石没有昨天那片区域多，但并不是全无。
黎又顺着他哥的视线看去，目光也落在那一簇淡紫色晶体上。
【这里真多A-187X。】
黎又心想。
【全A级晶体，卡莱诺亚真是个宝库。】
想着想着又无奈。
【可惜，十多年前可没这条件。】
黎夜静止着，托着猫的手蜷了一下。
他的呼吸绷紧一瞬，在听见这些心声前，他无数次怀疑自己真疯了，无数次想要确认黎又存在的真实性。
但当真的确认了，却又觉得不真实。
捧在手心上的，是他失去了十年的黎又。
真的回到他身边。
猫在舔爪，边舔边看那边的晶体，觉察到托住他的那只手动了动，仰头疑惑地看他哥一眼。
“喵。”
猫儿冲黎夜呼唤，黎夜唇线绷直，面无表情，用大衣将他盖住，转身，迎着风往回走。
被挡住视线的黎又：“？？”
他摸瞎用脑袋拱黎夜的衣裳，被对方用手按住。黎又听见他哥有些沙哑的声音：“别动。”
“咪呜……”
【哥你怎么了？】
【感冒了？】
【昨晚真没事吧？】
黎夜不语，抵达实验所正门的时候又停下，低头看着隆在自己身前衣服下面的那一团，神情恍惚，片刻后冷静下来：“回去了。”
黎又不明所以，回到实验所后见他哥状态没什么异常，疑惑歪头。
黎夜脱下军服外套，连同猫一起放在房间的木质座椅上，折叠起袖子去处理食物。
他将畸变种储水囊中的精粹提取出来分装进小瓶保存，又把肉分小块包装，最后把一块最鲜的肉放进锅里水煮。
黎又跟进厨房，站在灶台旁边盯着锅里煮的那坨肉，抬头看他哥。
“喵。”
“我不会做猫饭。”黎夜对此也表示无奈，他抬头捏了把猫脸，“这头畸变种的肉不会差，不至于难吃。”
【没事的哥哥。】
【又又不挑食。】
猫回蹭一下黎夜的手。
黎夜收回目光：“回去帝国，我会尝试学习。”
黎又眨眼。
【不用哦哥哥。】
黎夜目光动了动。
【厨房经不起你折腾呀。】
黎夜：“……”
他看向猫嘴子弯成标准W形的猫，发觉此刻猫的心情挺不错，尤其表现在那条掸子似的大尾巴，有意无意地搭在他手背上拍几下，然后挪开，接着又悄悄拍上来。
小动作挺多，猫心情应该挺好。
黎夜静静看着在手背上拍扫的尾巴，思忖片刻，把手抽出来，覆在猫尾巴上。
尾巴静止，“唰”一下抽出来，又重新压上来。
黎夜的手再次覆上去，猫立刻掀动尾巴盖住他的手。
如此反复，给猫玩着急了，一肉垫踩在黎夜手上，十分霸道地叫嚣：“喵！”
【不行不行！】
【要坚持猫猫在上的原则！！】
黎夜抬眼，发现猫的嘴不再是W形，他抬起手，手指横抵在猫嘴上。
闹小脾气的黎又愣了下，张嘴一口咬住他哥的手指，没用力，只用两边的尖牙在对方手上轻蹭。
黎夜松开手，又看见标准的W形嘴努子。
嗯，很可爱。
黎夜面无表情地想。
煮熟的肉切片，黎又眼睁睁看着他哥切成许多不规则肉快，心慌慌地盯着他哥左右手切换拿刀，担心地“咪呜”好几声。
终于等到黎夜切完，蹲在旁边的黎又率先得到他哥从案板上拿起的肉块。
第一口是给他的。
猫儿张嘴叼住，咂着嘴咀嚼，眼睛瞬间明亮。
味道竟然挺好！只水煮就这么好吃，这畸变种的肉挺不错。
实验所的储物间里有很多密封的食物罐头，先不谈过没过期，加工食品所含的物质对猫咪很不友好；反而这种不含任何食用添加剂的水煮肉，才真正适合猫吃。
黎夜从储物间找来一次性手套，把切得乱七八糟的肉撕成小块，装了一碗，又带上剩下的肉和精粹液来到实验区。他将猫碗放在实验台上，另一份放在契钰旁边。
“这是……”契钰接过属于自己那份，一眼认出肉质，“驮兽？”
黎夜在猫旁边坐下：“嗯。”
“还得是您，”契钰坐下，“我之前尝试过捕猎驮兽，实在不敌，也就撞见一次它们族群互相残杀，才捡到一些碎肉。”
“实验所的信号怎么样？”黎夜问。
脸埋碗里的黎又也抬起头，期待地看向契上将。
“不太好。”契钰无奈，“老实说，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卡莱诺亚究竟在哪、与帝国距离多远。实验所的信号能发出去，却无法定位，到目前为止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下午我去一趟信号塔。”黎夜说。
“这……”契钰蹙眉，斟酌几秒后开口，“那我们得准备一些东西。”
黎夜没看他：“你留下。”
“这可不行啊殿下，”契钰急忙说道，“信号塔附近是卡莱诺亚深渊污染物的活跃区域，那里有一种群居畸变种，必须两人配合才能有效应对，不然会很麻烦。”
黎夜这回看向他：“你对那边挺了解？”
“算不上了解，”契钰苦笑，“之前对这地方不熟，哪都敢去，差点死在那边。那种畸变种群没被计入帝国教学书本，我以前没见过。”
“它们的等级应该不低于中阶，单挑的话我们完全能赢，但麻烦在于数量太多，体型类似放大几倍的白蚁，行动速度极快，能释放迷幻有毒气体。”契钰补充道，“一旦沾染那种气体，全身发麻，行动受阻，很难逃脱。”
黎夜不语，垂下眼帘，依旧坚持：“你不用去，留在这里看好猫。”
猫担心地看看黎夜，又着急地瞧瞧契上将。
【契上将你快劝劝这个犟种呀！】
黎夜：“……”
“殿下，您听我说完。”契钰连忙说道，“后来我研究过如何应对那群白蚁畸变种，去抓过一只来实验，发现晶石提炼的液体对它们有超强吸引力，提取液对它们来说就像迷药，能吸引那些家伙离开巢穴。”
黎夜蹙眉：“所以你说的准备，是准备晶石提取液？”
“是啊，”契钰笑了，“这地方遍地都是A-187X晶石，您不想看看这些晶体对那些怪物到底有什么作用吗？”
黎夜缄默片刻，开口问：“怎么配合？”
猫和契上将同步松口气，表情如出一辙，甚至猫的反应更明显。黎又也不吃了，踱步来到他哥身边，跃上卡座，十分顺脚踩上黎夜的腿，压上去蜷成一团。
“这样，我带上提取液转化器去晶石区，您去白蚁畸变种巢穴，等白蚁群离开后您先去找信号塔，我会尽快过来和您汇合。”契钰问，“怎么样？”
“你去晶石区吸引白蚁群？”黎夜直白且不留情面地说，“确定不是去白送？”
“您有点小瞧我了。”契钰失笑，“我不会一直待在那等白蚁群过来，布置好现场后会提前离开。”
“你说的方式，我一个人也能做完。”黎夜指出。
“我当然相信您，但白蚁群的移动速度比您想象中快得多。”
“还有一种方式。”黎夜，“没必要这么复杂，全杀了道路自然畅通无阻。”
契钰愣住，没料到黎夜会这么冷静又轻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那群白蚁群根本不被他放的眼里。
“您还真是…令我惊讶。”契钰还是提醒，“殿下，那边除了白蚁群，还有很多未知危险，大面积灭杀白蚁群可能会吸引暗处的东西，您再考虑考虑。”
黎夜没说话，低头看猫。
契钰也看向猫。
黎又感受到两人的视线，一仰头发现他们都在看自己。
【看我干什么？】
【我跟你们谁走都可以哦。】
【又又相信哥哥，也相信契上将。】
黎夜沉思，抬眼与同时抬头的契钰对视，两人心照不宣。
“猫留下看家。”契钰说。
黎夜赞同：“嗯。”
黎又：“喵？？”
他立刻转头，冲契上将大声“喵”，又转回来冲黎夜超大声“喵”。
【不要！】
【我要去！！】
【带我一个！！】
小黑从黎夜袖间滑出变成黑猫，用脑袋拱布偶猫。
黎夜把猫抱起放去小黑身边，起身和契钰去准备外出需要的东西。
黎又被黑猫扒拉着，眼睁睁看着两人忙碌，心里急得大叫。
【臭黎夜！】
【我要去！！！】
无人回应。黎又被黑猫舔得满脸口水，冷静下来后看向这小怪物，心里叹气。
他现在是只猫，去了也是拖后腿，硬要跟着确实不明智。
黎又忽然开始想念人身的自己。虽然自己战斗力不怎么样，但至少活动能力比现在的猫强多了。
他正郁闷，黑猫兢兢业业给他舔毛，从头到尾……
黎又瞬间炸毛，起身一脚踢开在他尾巴旁盘旋的黑猫，恼羞成怒：“喵！”
黑猫上前亲昵地蹭蹭他。
黎又：“……”
离谱了，他哥和这只小怪物怎么都打他猫屁股的注意？！
黎又护好屁股，窝在沙发上，听见外面有动静就赶紧跑到门口。
一切就绪的黎夜和契钰准备出发了，黎又四条腿蹬飞快跟着钻出门，被黎夜轻而易举逮住提回去。
“在实验所等我们。”黎夜蹲下揉猫脑袋，“很快就回来。”
黎又踩踩爪：“喵……”
黎夜伸出手。
黎又看着他哥摊开的掌心，抬爪踩上去。
黎夜依旧半蹲着，掌心将猫托起，凑近自己，脸轻轻贴在猫脸上，没有多余动作，只是静静挨着，低声说：“别担心。”
黎又用双爪抱住他哥的肩膀。
【哥……】
黎夜垂了垂眼，慢慢将掌心的猫放回大门内，起身准备关门。门内端坐的布偶猫仰头：“喵！”
【一定注意安全。】
【又又等你们回家。】
门关上，不见猫的身影。黎夜转过身，脸上已然恢复平静：“走吧。”
两人中途分道，契钰前往晶石区，黎夜径直往西部白蚁巢穴所在的信号塔去。他们身上各揣着一个从实验所搜出来的老旧通讯器，能用，但通讯断断续续。
穿过无垠的白沙地，越往西边走，白色的雾气就越浓。黎夜瞳孔微缩，停在原地环顾四周，确定方向后继续前进。
渐渐的白雾中传来密密麻麻的“簌簌”声，夹杂类似锯齿相碰的“咔咔”摩擦声。四周迷雾渐浓，看不清景物，黎夜却没有停下，持续往前，径直抵达信号塔下，抬头望去，看不清顶端。
他勾了勾手指，袖口里钻出黑蛇，身后随即盘踞一头巨型黑狼，气势震天动地。白雾渐渐散去，视线终于清明。
以他为中心，方圆内全是密集的白色蚁群畸变种，连信号塔上都爬满了，它们红着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黎夜。
黎夜嗅到淡淡的异味，那是蚁群释放的气体。
量大且致命。
换做其他人来，到此就真的是白送命了。
黎夜无动于衷，一脚踩在信号塔上。“哐当”一声，塔上的白蚁纷纷掉落。信号塔微微倾斜，黎夜将带来的便携式启动器安装上去，无视那群不敢上前的怪物，在启动器上操作。
不多时，通讯器里传来契钰失真的声音。
“我这边布置好了，这就过去和您汇合。”契钰说。
黎夜看着启动器上逐渐出现波动的信号：“不用过来，启动器和连接器已经装好了。”
那边传来惊喜的声音：“有信号吗？”
“嗯。”黎夜说，“比实验所信号强。”
“那太好了。”
黎夜看了眼已经开始朝晶石区迁徙的蚁群，提醒：“蚁群过去了，你先回实验所。”
“您呢？”契钰问。
“我这边处理完，跟过去看看蚁群受晶石提取液影响会有什么反应。”
那头的契钰沉默几秒：“好，您注意安全。”
与信号塔的连接意外顺利。黎夜处理好一切，转身朝蚁群的方向跟去。
靠近晶石区，他停在远处，黑狼化作黑鹰腾空盘旋，观察下方趴在晶区吸食提取液的白蚁群。
这些晶体全是A-187X，也就是感染黎又的那种A级晶石。
黎夜双手环抱看着白蚁群，某一刻忽然感受到此地引力骤升，地心内部传来一道与他相似的力量，陌生又熟悉。
空中渐渐又起白雾，夹杂着淡淡的郁金香气息。
黎夜蹙眉，收回黑鹰分身，凝望天空。
不到片刻，白雾散去，眼前的景象却不再是卡莱诺亚，而是皇宫里，黎又的房间。
黎夜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远处床上隆起那一团。
不多时，床上的人动了动。黎又翻身坐起，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茫地看向站在远处的黎夜，惊讶：“…哥？”
他突然住嘴，拧起眉，“黎夜？你怎么在这？”
黎夜看着这个黎又，没有上前。
对视良久，黎又遭不住了，别开目光环顾四周，无声叹息，嘀咕：“又来了。”
他掀开被褥，发现自己只穿了件白衬衫，衬衫的尺寸还明显不是自己的，大了太多，领口松松垮垮。他赶紧拉过被褥盖住自己，茫然抬头，看向黎夜，欲言又止。
黎夜的视线动了动，他认出这件衬衫，不是黎又的，是他的。
“你……”黎又放在被褥上的手攥了攥，“帮我拿套衣服？”
黎夜不语，转身走向衣橱。打开柜门，就像十多年前的每个清晨那样，为黎又挑选好衣服和鞋袜，回身来到床边。
黎又伸手接衣服，黎夜没给他。
他瞬间脸色僵了僵，小声说：“我没穿裤子。”
黎夜把衣服放下，却站着没走。
黎又：“……”
他钻回被褥里，憋屈地换好衣服穿上裤子，掀开被褥，光脚放在地毯。
此时面无表情的黎夜蹲下，捏住他的脚踝，没用什么力气，却完全将其桎梏住。
“你——”
“别动。”黎夜拿起白色长袜和腿环，单手托起黎又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
他神情冰凉，言语亦是：“我无法对黎又下手，你用他的样子，我不会对你动手，但你的确该死。”
坐在床上的黎又愣住：“…什么？”
黎夜攥住黎又的脚，抬头：“你不是黎又。”
他的手无形间施加压力，床上的少年抿直嘴唇，双目通红：“哥你……”
渐渐的，黎又的模样开始模糊。黎夜垂眸看着那双即将消失的脚，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同一时间，实验所里，被强行拉入幻境的黎又警惕地看着被自己识破的假“黎夜”正在慢慢消失。
他想抬脚踢对方，又舍不得真踢。
毕竟是他哥的脸，就算是个假货。
黎又有点生气。
他能识破这个假货，纯粹是因为对方太假。黎夜根本不会对他说“早，该起床了”，那家伙只会说“猪，还不起？”。
黎又也不是非要他哥给他穿鞋袜，虽然他以前没拒绝过他哥帮他穿，但多多少少会觉得别扭。
如果是真黎夜，他拒绝不了；但这个“黎夜”假得一眼就能看穿，还死活拽着他的小腿不让走。
“真讨厌！”
黎又趁对方还没彻底消失，还是抬了起脚踢下去，却忽然被一只布满伤疤的手抓住脚踝。
幻境剧烈振动，画面失真，混乱一阵后又平静下来，黎又看着再次出现的“黎夜”，蹙眉：“你个假货！怎么还不滚？！”
他一脚狠踩上对方大腿，没找准位置，错踏到黎夜的腿根。见对方眉心蹙起，他当即想缩回脚，脚踝却被牢牢攥住。
“你——”
“我是假货？”黎夜抬头看他，脸上表情复杂，“你在说什么？”
黎又愣住，心里突突。
不好，这怎么感觉又是真的了？
黎又头皮发麻，身后忽然涌来一道诡异的寒气。他警惕回头，看见虚空中冲出一头鲜红色的巨蟒，张开血口大嘴朝他和他哥袭来。
他反应慢半拍，在他哥双手托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时又即刻跟上了节奏，潜伏在身体和脑海里的格斗意识迸发而出。黎又迅速跟上黎夜的反应，双手按住黎夜的肩膀，腿盘上对方的腰，尽可能为对方腾出战斗空间。
黎夜单手护住身上的黎又，正面迎击那红色巨蟒，成刃的分体发散浓稠的深渊烟雾，一刀砍断怪物的身躯。
黎夜侧身避开发狂冲上前的“断体”，刀刃将其剁在地板上。
他抬眼看向另一截在地上疯狂蠕动、又即刻逃窜没了影的“断体”，蹙紧眉。
抱在黎夜身上的黎又一抬眼，看见后方那怪物“断体”又从空中钻了出来。
他呼吸促紧，双手攀紧黎夜的肩膀，松开缠在对方腰上的腿，盘身旋转，横踢在那头没有头的“断体”上。
“嘶——”
疼是真疼，黎又龇牙咧嘴，又一脚把那怪物送走，卸掉力气下落。
黎夜背过手接住他。
黎又顺利趴在他哥背上，双手环住对方脖子。
“疼疼疼……”
他动了动膝盖，看看地面，扭头：“你放我下去吧，这样不方……”
两人同时侧脸，鼻尖触碰，呼吸交织，黎又的话瞬间顿住。
他茫然地眨一下眼睛，把距离拉开，心里发麻。
黎夜注视着他，别开目光：“腿怎么样？”
“还好。”黎又埋头，脸趴在黎夜肩上。
黎夜没把人放下去，低头看一眼被刀刃钉在地上的红蛇，抬眸凝望四处：“刚才你说我是假货？”
“……”黎又也警惕地观察四周，闻言抿唇，“不，误会，你不是，我是。”
黎夜袖口中再抽出一把黑色剑刃，看向某一处，却是身后钻出来怪物，他利落转身再将其钉在地上，本体缠绕上去将其绞紧。
他背着黎又退后两步，感受着背上人的温度，久久没开口说话。
沉默太久，心里一直泛着奇怪酥麻感的黎又忽然小声问：“刚刚没踢疼你吧？”
黎夜视线动了动，偏过头看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话到嘴里却打转改口：“很疼，你打算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又又（思考）：要不，我给你吹吹？
黎夜（……）：你要吹哪？
***
下午好[狗头叼玫瑰]二更达成
第30章 猫猫不舒服【一更】
“我不是故意的。”黎又低头去看对方的腿, 角度太刁钻，而且他现在体型和如今的黎夜比起来小了一大圈，完全看不见对方的大腿。
他环着黎夜脖子的手臂动了动, 提醒：“现在没事了, 你放我下去。”
黎夜瞧了眼绞在地上的两块“断体”, 背着黎又回到床边，将对方放回床上。
黎又想起身，被他哥按着肩膀坐回去，他见黎夜蹲下, 膝盖被冰凉的手轻轻捏碰, 脚踝也被握住。
黎夜半蹲, 看着黎又刚才那两脚踢红的膝盖：“这叫还好？”
“就看着红点而已。”黎又别开眼睛, “反正这里是幻境, 现实中又不会受到伤害。”
“你确定现实中不会受伤？”黎夜看向他。
这可真把黎又问住了, 他思绪宕机片刻，皱起眉：“应该不会。”
“你制造的幻境你不知道？”黎夜陪他演下去，“为什么要帮我处理掉那头怪物, 那不是你制造出来的？”
黎又有苦说不出，只能胡编乱造：“不是我, 我的幻境被入侵了。”
他深吸一口气, “反正现实中不会死，要真受伤那就受着呗。”
黎夜眉心蹙紧, 按住黎又膝盖的手指覆在一颗红色的小痣上。
黎又身上痣挺多，右边眼尾、脖子上、右大腿根后侧，还有左腿膝盖上。他的痣不是灰褐色，多是淡淡的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独特。
黎夜的指腹摩挲着他膝盖上那颗痣, 无声看了片刻，松开手起身，手腕却被拉住。
“你的腿真没事？”黎又望着黎夜，“我没收住力气，你要真疼，现实中说不定也会疼。”
“所以？”黎夜垂眸看他，“你能怎么办？”
“我……”黎又松开手，“我不能怎么办。”
黎又曾也练过好几年格斗术，不说力气多大，反正不会小，尤其腿脚和手腕的力量很足。
他瞧向他哥的腿，盯半晌，忽然想起什么，脸色骤然变得不自然，赶紧别开目光不敢再看。
可脸上的温度却莫名其妙升上来，他双手揉一把脸，欲盖弥彰地遮挡，却没耳朵出卖了他此刻迅速爆红的脸。
干什么啊……
他为什么会忽然想起他哥两个的事……
黎夜看着双手猛搓脸的黎又，目光落在他通红的耳朵上，眯起眼睛。
方才相拥时对方的体温和呼吸似乎还遗留在身上，黎夜偏过头，给自己一点冷静时间，目光落在地上那两段“断体”上。
又来了。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红色巨蟒是深渊产物，和他是同类。
幻境制造者未必是这怪物，或许这家伙只是闯了进来，那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夜能确定此前那个“黎又”是假的，眼前这个才是真的。
且黎又刚才也提到，有个假的“黎夜”。
这种脱离掌控的情况黎夜并不喜欢。他来到红巨蟒前，稍施加压力，两截“断体”瞬间绞成血水。
他回头看向坐在床上怔忪盯着那摊血水的黎又：“怕吗？”
黎又抬头，诚实点头：“怕。”
声音都有些发颤。
黎夜垂下视线，眼底闪过一瞬落寞。
“但是你没杀我，我就不是特别怕。”黎又小心翼翼地把话说完，“而且我可以不怕的。”
黎夜抬起眼睛。
他其实很想问黎又，十多年前的时候呢？十多年前知道他是怪物的时候，怕吗？
他终究没问，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凝望黎又，直到空间开始瓦解，所有造景瞬间消失。
黎夜回到迷雾中，四周围满眼珠血红面目狰狞的白蚁畸变种。
他眼眸动了动，垂首看向在幻境中被黎又踢过的腿，那里传来轻微的疼痛感。
力气还真不小。
他掀起眼皮，在白蚁群蜂拥而来时，只动了动指尖，扭曲的黑色能量骤然爆发，血洗蚁群。
实验所，四仰八叉的猫猛一蹬腿，梦见从高空坠落，骤然惊醒，起身岔着四条腿惊恐地环顾四处，发现窝边放着一簇A-187X晶体。
小黑蹲在另一边守着他，见他醒了，赶紧凑过来舔他一口。
“……”黎又伸爪把它推开，才多动一下，后腿猛然一阵疼痛。他跌坐回窝里，低头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腿，幻境中经历的一切终于回忆起来。
不会吧，现实中真会疼？
那这也太糟糕了！
黎又埋头舔舔后腿。
真的疼！！
这时房间门打开，早就回来的契钰见猫醒了，过来拿起之前放在这里的晶石，问候道：“睡得好吗小可爱？”
猫仰头蹭蹭他：“喵！”
扭头没见黎夜，心里一惊。
“别担心，殿下应该快回来了。”契钰拿着晶石转身，“晚饭还有一会儿，你和小黑玩会儿吧。”
黎又望着契钰远去的身影，起身想跟上，可腿疼得厉害，又坐了回去，他只好扭头看向小黑：“喵！”
小黑过来又舔他一口。
“…………”
小傻子。
指望不上。
黎又低头，小心翼翼活动后腿。这时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房间门再次被推开，黎夜回来了。
黎又眼睛一亮：“喵！”
黎夜大步过来，看着坐在窝里一动不动的猫，无声叹气，将猫抱起走向厨房。
他依旧是把储存的肉水煮，接着取出从驮兽储存囊里提取的液体，倒进小碟递给猫。
黎又不渴，仰头望着黎夜。
黎夜也看着他，没把这小碟液体拿走。
“咪？”
猫儿不明所以，还是就着黎夜的手慢悠悠地喝了，喝水时舌头卷起的水珠直往外溅，洒了黎夜满身。
猫造小喷泉。
黎又兢兢业业喝完这一小碟提取液，抬头才发现黎夜身上湿了一大片。
他心里猛惊，伸出爪子扒拉对方两下，仰头望着黎夜。
黎夜把空碟子放回去，单臂抱猫，另只手揭开锅盖看看锅里的肉，又盖回去。
他把猫放去椅子上，回来切肉。
一如既往切了堆乱糟糟的肉块，不堪入目。
切一半放下刀戴上手套，用手撕条。
简单处理晚饭，给契钰送一份，黎夜又准备离开实验所。
猫着急追上去，忽然发现自己的后腿不疼了。
他没时间多想，赶紧继续追。
经过实验区时，里面的契钰出来，叫住一前一后的人和猫：“殿下您等等，还有……”
他低头看看黎夜后面拖着尾巴追赶的猫，忍不住失笑：“还有小可爱。”
黎夜看猫一眼，问：“怎么？”
“我想，您该尝试一下不离开实验所。”契钰将刚从晶石里提取出的液体递给黎夜，“A级晶石的净化能力很强，应该能压制夜晚给您带来的糟糕体验。”
黎夜看着掌心的提取液，又低头看一眼在裤腿上不停抓挠的猫。
【试试嘛，试试吧。】
【万一真有用，就不用出去冒险了。】
黎夜捏紧提取液，问：“成功率是多少？”
“百分之七八十吧。”契钰说，“我之前用过这种方式平息夜晚暴躁的畸变种，避开多次危险，效果很不错。”
黎夜思索，选择尝试：“那就试试。”
夜晚降临，黎夜把猫交给契钰，自己去另一间房。关上门后，他喝光提取液，靠在床头闭上眼，没真睡。
另一边房间，熬了太久的契钰实在困倦，但为了警惕黎夜殿下出意外，他给自己定了个小时闹钟。
猫在旁边的窝里，支着脑袋，眼睛炯炯有神。
黎又本毫无睡意。
可后来他却忽然失去意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深夜，黎又越睡越热，浑身发烫，像被什么东西从里到外烘烤。
他睁开眼睛，漆黑的环境里能听见契钰轻轻的呼吸声，周围安静得连厨房里掉一滴水都能听见。
黎又有点不舒服，却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舒服。他身体又热又痒，脑袋晕乎乎，像在飘。
猫眼睛虚眯着，视线迷离，他慢悠悠且十分有节奏地在柔软的窝里踩奶，爪垫张开，踩住软垫后又捏拢，前后腿一起蹬。
黎又的牙有点痒，很想啃点什么，他可能是该磨牙了。
猫好像应该经常磨牙吧？
黎又不清楚，他第一次当猫。
脑子乱糟糟，嘴里发出“呼噜”声，他怕吵醒契钰，干脆叼着小毯子离开小窝，走到门边。
黎又是只聪明小猫，开门对他来说并不难。
这里的门把手不高，他够得到。
他一跃而起，拉住门把，“咔哒”一声门就开了。
床上的契钰同时醒了过来，睁眼扭头，看见猫叼着小毯子出去了，他顿时一惊，赶紧追出去，刚出门就看见猫趴在旁边房间门上又叫又挠。
契钰上前去，那间房门先一步打开，黎夜出现在门口。
“抱歉，殿下。眯了会儿觉没注意，它就自己出来了。”契钰看着猫。
黎夜俯身把猫抱起：“提取液效果不错，你回去睡觉吧。”
“那太好了。”契钰笑了笑，对猫挥手，“晚安小可爱。”
黎又声音软绵绵的：“喵。”
他目送契钰离开，随后翻身跃起，爪子抱住黎夜的脖子，张嘴在他哥的耳垂和脸上蹭咬磨牙，一直低声“咪呜”，看起来十分焦躁。
黎夜很快察觉到猫的不对劲，耳边传来黎又黏黏糊糊的心声。
【哥，我不舒服。】
【我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哦[狗头叼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