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这一句说得轻巧, 内容却颇有些深意。
大越传统的单发火铳没有永动机轮, 打一发要重新上弹丸, 很是费时费力。
不过这种火铳由于以出现百年,稳定耐用, 几乎不会出现炸膛的风险。
在先帝时火凤营的火器匠师便开始改进火铳,想把它做成连发制式,这样能很大提高发射效率,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
由于新作的连发火铳需要加铳托,也就是类似手柄的部分,再加上二机轮,所以目前的连发火铳炸膛几率还是不小。
大约每十把就有一把会炸膛,一把会卡弹。
也就是说, 现在呈现在付巧言面前的这把五连火铳是改进过并添加铳托和二机轮的打样,就连火凤卫的新兵也不能一眼就看出它是火铳来, 倒是叫付巧言一语道破。
荣锦棠挑眉,经莫名有些与有荣焉,他问:“还知道□□?”
付巧言笑道, 终于没再去瞧那火铳:“诺,以前家中时父亲教过的。”
她说起父亲的时候看似淡然,可眼眸深处还是有少失怙恃悲凉。
“时候不早了, 传膳吧。”荣锦棠见小姑娘有些低落,便给她吩咐了事做。
果然听到要传膳,付巧言就又精神些,退出去安排去了。
沈聆留在暖阁, 见荣锦棠似有些放松,难得打趣道:“想来是不止姑母喜欢了。”
荣锦棠伸手抚摸着那冰凉的火铳,但笑不语。
山路崎岖,御膳房的大师傅也没跟上来,只先把饭菜做好,上来热热便能用。
付巧言同张德宝安排两句,回头又道:“外头天色已晚,晚膳就摆在正堂里吧。”
暖欣殿的正堂有个十人坐的八仙桌,漆面刚润过,这会儿瞧着崭新崭新的。
不一会儿晚膳就摆了上来,付巧言仔细瞧瞧,倒是中规中矩,没平日里那么花团锦簇。
粥有两种,甜咸各一,凉菜、热菜、点心各四碟,主食只有汤包和蒸饺,瞧着馅料种类倒是不少。
付巧言又去瞧那热菜,一份四喜烧腊,一份糯米芋头白肉,都是好吃方便的蒸菜。
御膳房的大师傅哪怕是人不在场,也能把事情办的亮堂堂。
这边大堂安排好晚膳,付巧言便进去请:“陛下,晚膳摆好了。”
荣锦棠把手里的图纸折好,连着火铳一起递给沈聆,大步跨了出去。
付巧言招呼小黄门给他净手净面,在旁边帮他挽袖子:“待会儿座位怎么安置?”
荣锦棠把湿帕子扔给小黄门,扭头看了看八仙桌:“表哥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可以一桌用膳,不用太过避讳。
付巧言点头,叫柳叶把碗筷摆齐,这才松了口气。
荣锦棠定然是坐主位,付巧言坐他右手边,沈聆坐左手边,刚好对称整齐。
一顿饭吃的很沉默。
沈聆不爱说话,吃个饭自然没什么好讲;付巧言第一回见他,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结果荣锦棠自己想着火铳的事,就安安静静吃了顿饭。
安静更好,付巧言用的自在,等到用完膳沈聆就该回火凤营了,荣锦棠难得起身送他。
付巧言远远跟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踱着步子。
荣锦棠同沈聆走在前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荣锦棠才道:“得空你也经常回家看看,舅母应很是想念你。”
他说的舅母是沈聆的母亲,前镇国侯沈长溪的发妻。
“诺,只是山上事忙,臣实在抽不出空闲。”
荣锦棠步子顿了顿,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繁星,还是低声道:“火凤营里除了你,还有两个副统领三个总兵,放着他们闲在那里干什么?”
沈聆一愣。
在沈长溪过世以后他就一头扎进火凤营里,心心念念都是把乌鞑人赶出大越,他忙的一年到头都回不了两次家,就连家中幼子已牙牙学语,都没来得及夸上一句。
荣锦棠头两年是不知的,沈家人都不是张扬个性,舅母每次来宫里看望母亲,也都是笑意盈盈,从不说家里的难处。
沈聆的夫人也是,一贯都是说小儿子的趣事,多余的话一概没有。
等到荣锦棠登基,因为火凤营的事同沈聆见面机会多了,他才知道这些隐情。
荣锦棠不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表哥,你如今才过弱冠,火凤营只是一个小小的台阶,你要把统领总兵都带出来,以后才能往更高的地方走。”
他年纪比沈聆还小几岁,这几句话却说得颇有些老成,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沈聆沉默了一会儿,给他行了个礼:“诺,多谢陛下提点。”
“去吧,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
沈聆又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碧波宫宫门合上那一瞬间,荣锦棠依稀瞧见了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那是大越曾经的战神,他们的大将军沈长溪。
那一年乌鞑来犯,沈长溪战死沙场,边关血流成河,无数将士一抔黄土埋身,家中只立衣冠冢。
荣锦棠闭了闭眼睛,再回头时依旧是大越英俊的少年天子。
“走吧,”荣锦棠让付巧言走到身边,习惯性地牵起她柔软的手,“这里热泉很好,带你去试试。”
付巧言感受到他心情不美,也知道他肩膀上担子沉,不免有些心疼他。
先帝即位时也是一十八岁,可那会儿大越国泰民安,他又是太子,跟荣锦棠所面对的一切截然不同。
看上去荣锦棠仿佛运势加身,他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前头一众成年的皇子都败在手下,唯独他得了先帝青眼,立为继帝。
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殊荣,那把金灿灿的龙椅人人都想坐,那漆黑如墨的衮服人人都想穿,却没人去管那龙椅冷不冷,衮服沉不沉。
但既然要享有天地间最尊贵的荣华,就要扛起最重的责任。
付巧言知道荣锦棠不是个会放弃的人,他能承受责任,也肯承担责任。
或许这就是先帝爷选了他的原因。
外患未了,内灾不断,大越历百年繁华,终于走到了风雨飘摇的这一天。
就看这位少年天子能不能挺立于天地间,就看他能不能守住大越百年基业。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付巧言都升起些莫名的壮志豪情来,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是无比幸运的,她此刻就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见证了这一切。
荣锦棠见她眼睛都直了,也不知在沉思什么,不由问她:“在想什么?”
是啊,她在想什么呢?付巧言心里翻涌起各种各样的答案,最后却汇成了最简单的那句话。
“在想,陛下是个好皇帝。”付巧言仰头看他,眸子里满是星星坠落的痕迹。
荣锦棠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大气疏朗,惊飞了山中的鸟雀。
“那朕,多谢娘娘赏识?”
付巧言的小脸倏然红了。
她吭哧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刚才那句话,确实是她心底里最诚实的反应了。
荣锦棠捏了捏她的手,领着她绕过暖畅殿,往后面的一处宫舍行去。
暖畅殿再往后就是山边了,顺着青石板小路,绕过高大的榕树,抬头就看见一栋依山而建的宫殿。
它仿佛是整个扣在山中的,严丝合缝得没有一处不妥帖。
荣锦棠道:“这边汤池有好几处,听涛阁的这一眼最好。”
越是走近,越能感到热浪铺面而来,待到了殿门前,就能嗅到一股熟悉的硫磺味。
付巧言眼睛一亮:“是活泉?”
荣锦棠笑笑,看起来很是放松:“是,所以很是有些功效。”
这会儿宫人们已经把这里打扫干净了,荣锦棠领着付巧言进去,也没叫宫人继续跟。
殿外瞧着很大,殿里到并不很宽敞,山石嶙峋,占了一多半的内室空间。
一大一小两个池子紧邻着挨在一起,能清晰看到它们在不停翻涌,从水底往上涌出热泉。
荣锦棠让付巧言自己去更衣,这边先脱了衣裳下了池子。
夏天里其实不太适宜泡汤,实在很容易暑热,只是小姑娘许久没爬山,就算她嘴上不说,荣锦棠也从她泛白的脸色知道她累坏了。
劳累过度,来泡泡热汤最是得宜。
荣锦棠这次没逗弄她,只吩咐:“动作快些,也不过就泡一刻就得起,时间长待不住。”
付巧言在他身后淅淅索索更衣,她不太确定晴画给她带了全套小衣没,只要咬牙把衣裳都除了去,闭着眼睛下了汤池。
这里闷得很。
汤池很热,而那道视线更是热。
付巧言僵硬在那里,竟不敢睁开眼睛。
荣锦棠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羞什么呢,快自己捏捏手脚,省得明日里下不了山了。”
还问羞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付巧言先是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怪莫怪样地去瞄荣锦棠坐在哪里,见他端端正正坐在自己对面,不由的松了口气。
等她把眼睛都睁开,荣锦棠已经闭着眼睛仰头假寐了。
他平日里太忙碌,难得放松一会儿也觉得忙里偷闲,时间紧得很。
殿里闷热,付巧言也顾不上害羞了,她就着舒服的热泉水,揉捏按压双腿和双臂,只觉得僵硬的皮肉都松快开来。
就在她认真按摩的时候,一把低沉的嗓音从头上响起:“好了吗?”
☆、高兴
付巧言抬头, 就见他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因着殿里实在有些闷热, 他一向如玉的俊颜都泛了红, 星点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在水面溅起波澜。
付巧言只觉得口干舌燥。
一整个夏日里, 哪怕宫里头再闷,她也没觉得这般热过。
血液里仿佛带着火,流淌在她四肢百骸,经久不息。
她呆呆看着荣锦棠,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刚才他同她说了什么?付巧言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脑子里已经塞满了他的脸。
除了先帝爷,付巧言再没见过哪位先帝的样貌,但她却莫名有点奇怪的信心, 她觉得他一定是他们之中最英俊的那一个。
荣锦棠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已经开始发呆, 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坐在她身边,把她的小腿搭在自己腿上,轻轻按起来。
年轻男人的手可比姑娘家有力气多了, 他刚按了两下她就“哎呦”一声,疼的回过神来。
“陛下,这怎么使得。”付巧言刚明白怎么回事, 就想把腿撤回来。
荣锦棠按着她不叫她动,手上动作没停:“以前在勤学馆时要学骑射和外家拳,那时候我才刚开蒙,刚学两天就起不来床了。”
付巧言一下子被他的故事吸引了去, 乖乖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叫他按。
荣锦棠目光飘远,笑容里有些怀念。
“那时候父皇就叫擅长按摩的小黄门过来给我松松骨,后来他说这按摩手法兄长们都会,就叫我们相互帮忙。”
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会儿他还小,兄长们哪怕瞧不上他也不会摆在明面上,那些微乎其微的兄弟之情也还是存在着的。
然而现在……
荣锦棠没再继续讲下去。
他手法很好,总能捏到穴位上,没一会儿付巧言就有些昏昏欲睡。
荣锦棠叫她换一条腿过来,她也乖乖照做。
等腿都按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荣锦棠叫醒她:“咱们该回了,早些安置多休息休息。”
付巧言揉了揉眼睛,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出了汤池,剩下荣锦棠坐在池子里面红耳赤,仿佛刚才撩拨人的不是他一般。
小姑娘确实很容易害羞,但偶尔也会有些天真的小坦荡。
她要醒不醒和要睡不睡的时候最可爱,总是呆头呆脑的,透着一股子娇憨劲儿。
平时再去戏弄她,就没那么好得手了。
荣锦棠见她已经叫了柳叶进来更衣,只好遗憾地跟着出了热汤。
两个人头发还都湿着,荣锦棠嫌弃热泉这太热,只叫柳叶给付巧言仔细包好头,他自己就披头散发拉着小姑娘出去了。
这会儿正是八月初一,天上银盘弯成月牙儿,星星散落在天幕上,闪烁着璀璨的光。
荣锦棠前者小姑娘的手,漫步在山中的空荡荡的行宫里。
“喜不喜欢这里?”荣锦棠问她。
付巧言刚才热过了劲,这会儿脸还很红,这一天她差不多睡了两轮,现在又精神了,笑着答:“喜欢!”
荣锦棠点头,顾虑着她头发还没干,就没敢在院子里多溜达。
“咱们冬日里再来。”
等回了暖畅殿,小宫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手炉和干净帕子,荣锦棠让柳叶去伺候付巧言,他这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
柳叶也是手巧,干头发很快,付巧言见他坐在一边吃茶,忍不住吩咐个面生的小宫人:“去给陛下再擦擦,夏日里也容易头风。”
那小宫人吓得不敢吭声,好半天都没挪动一步,付巧言只好不去管她,自顾自往脸上擦面脂。
倒是荣锦棠有些不乐意,皱眉看了两眼那小宫人:“没听到娘娘吩咐?”
小宫人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凑上来小心翼翼给他擦头发。
付巧言听他叫“娘娘”,总觉得很不合规矩,不由出言道:“陛下可不能叫错称呼,让旁人听到怪不好的。”
她原本是怕别人说他不分礼教,听到荣锦棠耳朵里就有些变了花样,他又去盯着她瞧,好半天才说:“也没外人听见。”
付巧言蓦地笑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纯洁而美好,仿佛盛开的山茶,层层花瓣堆叠出不一样的美,那是世间难寻的珍宝。
荣锦棠只觉得心跳的很快,它噗通噗通折腾个没完,最后也没放过他。
柳叶给付巧言干完发,又伺候着她换下衣裳,就领着小宫人退了出去。
那小宫人刚才吓得腿都软了,退出去的时候走得很不利落。
等人都静了,付巧言才凑到荣锦棠身边:“妾帮陛下更衣?”
这一句话说的温柔缱绻,说进了荣锦棠心里。
他站起身来,低头瞧她:“原本今日不想折腾你的。”
荣锦棠哑着嗓子说。
付巧言觉得她的腿似乎也有点软。
她红着脸凑到跟前,帮他解开腰带和盘口,然后又用柔软的小手去扯他中衣。夏日里天热,他一共没穿几件衣裳,没两下就只剩下里裤了。
荣锦棠见她温柔可爱的样子,心里也跟着软了,笑道:“得了,饶了你这一回。”
付巧言僵在那里没动,荣锦棠笑着伸出手,却是把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哎呀。”付巧言惊叫出声。
“陛下仔细些。”她一把搂住荣锦棠的肩膀,只觉得两个人的脸都贴在了一起。
荣锦棠笑着带她在屋子里转了个圈,付巧言纯白的小衣在橘红的宫灯里翻飞,荡出优雅的旋律。
“摔不了你。”
大概是第一次这么玩,付巧言没多会儿也不怕了,高兴得笑起来。
荣锦棠双眼一直同她对视着,被她带的也笑了起来。
等玩够了,荣锦棠才轻手轻脚把她放回床上。
付巧言坐在床边脱掉鞋袜:“陛下今日里很高兴?”
荣锦棠不是个脾气外露的人,心思很难猜,但付巧言却能莫名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
比如现在,她就知道他很高兴,非常开怀的那种高兴。
要不也不能领着她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嗯。”荣锦棠吹灭了宫灯,跟着上了床。
两个人盖着薄被,并肩躺在床上。
晚风透过窗棱钻进屋里,吹散了一整日的闷热。
“朕……很高兴。”荣锦棠轻声道。
他就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这声音。
付巧言微微侧过身去,目光炯炯看着他。
荣锦棠顺了顺她的长发,小姑娘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眉眼容颜都如浓墨一般在水中荡开,绚烂出清馨的墨花。
她已经不小了,她也很聪明。
荣锦棠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想要倾诉的人,可话道嘴边,他却还是说了出来:“五连火铳,快要成功了。”
付巧言的眼睛一闪,仿佛星星坠落凡间。
“真的?”她高兴道。
荣锦棠低头去碰了碰她的嘴唇,同她交换了一个温馨缱绻的吻。
“嗯,快成功了,只要炸膛几率再降低,就可以生产了。”荣锦棠在她耳边呢喃道。
“朕等这一天,等了快两个寒暑。”
这等待里的每一天都煎熬,也值得。
短短一句话,里面是道不尽的努力和用心。
他力排众议力设火凤营,把它从两千人扩至六千,所用火器全为皇室私库所出,未用国库一分一毫。
如果他再不过果决一点,荣氏面对的就不是私库的倾耗,而是乌鞑攻入上京的耻辱和灾难。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叫乌鞑再出颍州一步。
去岁一年边境大战小争不胜枚举,然而乌鞑实在草木不丰,哪怕他们侵占了颍州大片良田,也依旧没办法荣养那么多健壮的骑兵。
这也是为何胡尔汗没有继续进攻的原因。
他当年一鼓作气攻下颍州,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再想要往中原跨入一步,却要他三思而后定。
从卓文惠发回的密信看,胡尔汗不会满足颍州。
他想要中原,可荣锦棠却不会给他。
大越百年传承,历九朝,无数先人传下来的文明绝不能毁于鞑子之手。
荣锦棠轻轻拍着付巧言的后背,把她拍的将要睡过去,却听他又说:“快了,就快了。”
付巧言很困也很累,她也学着他,轻轻帮他拍着后背。
小手软弱无骨,拍在身上几乎没有感觉。
“嗯,马上就能赢了。”付巧言迷迷糊糊说。
她手上的力气渐渐小了,最后彻底睡了过去。
荣锦棠帮她把手放好,笑着搂住她闭上眼睛。
这个傻姑娘哦。
次日清晨,付巧言是被憋醒的,她蒙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荣锦棠搂在怀里。
青年人力气大火力旺,他的胸膛热乎乎的,透着一股子安稳,却也叫她喘不过气来。
付巧言微微动了动,细腻的小衣蹭着他的胸膛,把荣锦棠蹭得直皱眉。
“别动!”他哑着嗓子道。
付巧言不敢动了。
荣锦棠慢慢睁开眼睛,就瞧小姑娘的小衣已经被她自己蹭了开,领口整个散到腰上,露出里面嫩黄的颜色。
“这一件,”荣锦棠把手探了进去,微微一使劲就挑开了系绳,“这一件颜色好。”
他使劲一翻身,把她重新压回到身下。
付巧言觉得更是憋气,她张张嘴道:“陛下,该起了。”
荣锦棠的目光定在她红艳艳的小嘴上,身体往下沉了沉:“昨日讲过的,原本不想折腾你。”
他目光往下游移,最后停在她抹胸领口的迎春花儿上。
付巧言松了口气,正要起身:“那我们便……”
荣锦棠低下了头去:“刚说的是昨日,现在想了。”
一时间海棠春醉,芙蓉帐暖,端是多情少年郎。
这一耽搁,就改成了下午下山。
倒是淑太贵妃娘娘老神在在,坐在茶室里同沈福道:“我呀,就没猜错过事儿。”
沈福也笑,给她切好雪梨:“是,娘娘英明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卷卷、Amanda、24881652的地雷*2 么么哒`
一会儿修下bug,还是八点十五见!
☆、放心 二更
今日里回了山下行宫, 荣锦棠见付巧言实在累坏了, 就叫她自回去归园居歇息一晚。
付巧言谢过陛下, 趁着晚膳还没到的功夫,直接回了归园居睡了个回笼觉。
晴画守在屋里, 等天色渐暗才叫醒她:“小主,该起了。”
付巧言悠悠转醒,这才觉得缓过点劲来。
晴画送了贡菊茶给她,让她清清喉咙:“小主累坏了吧。”
付巧言撑着坐起身,靠坐在床上不想动。
“唉,以后咱们回去,可得多活动活动。”
“小主说的是。”
屋子里燃着驱蚊香,清淡的味道十分宜人, 付巧言盯着窗棱出神,也不知道荣锦棠这会儿在做什么。
晴画把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昨日里顾婕妤和兰小主都过来找过您, 见您不在就都走了。”
她们在行宫里头也是可以随意串门玩的,兰若过来找她倒是不太奇怪,只没想到顾红缨也来了。
“顾婕妤过来做什么?”
晴画想了想, 道:“顾婕妤说要过来找您推牌九,吩咐奴婢说什么时候您在再去招呼她。”
这话说完,晴画顿了顿:“只兰小主问了一回你再不做在就走了, 也没别的吩咐。”
其实接触过那么一两回,付巧言倒是看出来顾红缨不是那么有心计的人,她爽朗大方,兴许不难相处。倒是兰若若不是住在一起, 兰若说不得都不会同她讲半句话,哪怕是去岁一起下棋的那一段日子,兰若也很少多说什么。
话少的人,不是天生木讷,就是心机深沉。
付巧言想了想,同晴画道:“明日里我下午是在的,你叫晴书上午过去顾婕妤那通传一声。”
她这意思,就是不想去找兰若了。
晴画了然,伺候她更衣挽发,扶着她出了寝殿。
付巧言原本早起不觉得难受,只荣锦棠慢条斯理地折腾一回,下午下山时就没什么力气了。一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走路都不自在。
晚膳很清淡,有一小碗南瓜糯米粥,炖煮的黏糊糊的,吃起来香甜软糯。
付巧言没用别的,简单用了些粥就安置了。
一夜无梦。
窗外鸟鸣青山,流水潺潺,付巧言早早请来,躺在床上没有立时起身。
兴许是热泉泡得好,她这会儿恢复过来只觉得浑身舒坦,透着轻松劲儿。
星星点点的晨光从窗棱的缝隙里钻进来,在贵妃榻上打过一道光带。
后院的水车声叮咚作响,付巧言慢慢扬起嘴角,她轻轻坐起身来,慢慢盯着窗户出神。
这两日相处里,荣锦棠是相当细致妥帖的。他一个年轻男人,又是少年天子,能做到这份上实在是难能可贵。
付巧言蕙质兰心,多少能体会出他的用心。
无论这份心到底有多少,也无论能维持多久,只现在这一刻,付巧言觉得满足又幸福。
荣锦棠的心很大,他要装着大越百年基业,要放下大越千万百姓。付巧言的心很小,不过自己一亩三分地,不过一家至亲健康平安。
或许他给不了她更多,但她其实也并没有去更多奢求,只希望这一刻能维持的久一些,让她以后也能时时回味。
用过早膳后付巧言去了淑太贵妃那,这一日淑太贵妃娘娘换在了茶室等。
付巧言刚一进屋来,就瞧见淑太贵妃靠坐在茶登上,笑眯眯瞧着自己。
不知道怎么地,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淑太贵妃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坐。”
付巧言这才低头坐了过去。
沈福跪坐在一旁,正在泡茶。
氤氲的茶香钻入鼻中,沁人心脾。
淑太贵妃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听说是叫黄雀儿,倒是很香甜。”
付巧言这会儿好了一会儿,小声道:“诺,确实很香。”
沈福给两人上了茶,就退了下去,茶室里就只剩下两人了。
淑太贵妃见小姑娘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样子,就知道山上行宫肯定玩的很美。
她道:“碧波宫怎么样?那边的汤池我年轻时去过一回,冬日里很是舒畅。”
“回娘娘话,行宫里很漂亮,人也少,热汤这会儿泡是热了些,倒是很解乏。”
她只捡着能说的讲了,就连见到了沈聆也一字未提。
淑太贵妃叫她吃了茶,又问:“陛下心情如何?”
她往日里不会这么频繁问荣锦棠的事,付巧言谨慎些,还是避重就轻:“陛下很开心。”
淑太贵妃拿眼睛往外望,茶室外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她道:“你是个好孩子,有你陪着我是放心的。”
付巧言又忍不住脸红了。
这白日里玩闹实在是不好说出口,到底名声有碍,她心里头也是有些忐忑的。
至于荣锦棠的那些政事,她自然一个字都不会讲,哪怕是对着淑太贵妃也是一样。
两个人吃了一会儿茶,淑太贵妃跟她讲了一会儿书上的事儿,突然道:“你这是歇过来了?”
“诺,已经没事了。”付巧言笑笑。
淑太贵妃放下茶杯,叫她扶着自己起身:“走,跟我去收拾下偏殿,过几日六丫头也来。”
六公主倒是个开朗性子,付巧言很喜欢她,听了直笑:“她来了,娘娘这就热闹了,心里肯定很开心。”
淑太贵妃摇了摇头,笑着叹气。
“那个皮丫头,只她哥哥管得了她,”淑太贵妃道,“这次来就是想叫她压压性子,回头再是选了驸马,过些年也要出宫开府了。”
六公主才刚及笄,按着宫里头公主的适婚年纪,这会儿找驸马有些早了。
付巧言跟淑太贵妃没那么多顾忌,便问:“还早了些吧,公主年纪还小。”
淑太贵妃领着她穿梭在甘露斋的回廊里,遥遥望向院中摇曳的月季花儿。
正是八月初,各色月季竞相绽放。
淑太贵妃沉声道:“这花儿,以前文惠也很喜欢。”
卓文惠便是刚刚和亲的护国公主,早去的明晰长公主唯一的女儿。
付巧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大越同乌鞑的仗总要再打好多场,已经和亲了一个公主,荣锦棠实在不想再和亲一个。
言浅情深,只希望六公主能体会到母亲和哥哥一片慈爱,不要辜负他们才好。
淑太贵妃说是叫付巧言陪她一起收拾偏殿,也不过就是领着她站在一边念叨两句,指点指点。
这一忙活就到了中午,今日里荣锦棠没来,派了张德宝亲自跑了一趟,先同淑太贵妃告罪:“陛下言今日事忙,跟娘娘特地请个假,明日一定来陪娘娘用膳。”
淑太贵妃笑得满面春风,道:“陛下实在仁孝,他那里都是大事,不用老往我这里跑。”
张德宝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那一身的恭维都要飞出天灵盖:“陛下最是孝顺,对娘娘您的事儿一向尽心。”
淑太贵妃也笑,显然是被捧的高兴了:“打小你就嘴甜,赏。”
张德宝一弯腰都要栽进地里去,口里说:“多谢娘娘赏赐。”
等淑太贵妃这边忙完,张德宝又去看付巧言,这会儿态度就端正了些。
“才人安好,陛下道下午事忙,叫您只管回宫歇息,晚上再请您用膳。”付巧言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的事,惊得赶紧站起身来。
淑太贵妃拽了她一把,叫她坐回椅子上:“去跟陛下说,付小主知道了。”
张德宝笑眯眯地走了。
留下淑太贵妃一脸的笑意深远,付巧言的不知所措。
淑太贵妃道:“快用吧,仔细待会儿午膳要凉了,不好吃了。”
付巧言这次才小口小口用起来。
淑太贵妃现在每日里都要午歇许久,用完膳付巧言就回了归园居。
晴画晚上要值夜,这会儿是晴书跟在她身边伺候:“小主要喝茶否?”
这姑娘没有晴画八面玲珑体贴入微,倒是对她忠心不二,伺候吃食再没比她省心的了。
付巧言昨日里睡得足,现在也不困,她寻了本书出来正要读,闻言便道:“你去百花阁请顾婕妤来,就说我下午得空,请她过来耍牌。”
这会儿晴画已经休息了,晴书犹豫片刻,还是给她温好茶道:“奴婢一会儿叫小六子守在门口,小主有事只管叫他。”
付巧言见她小小一个人,还知道担心她身边无人不成,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快去,我瞧会儿书能有什么事。”
晴书只好向她行了礼:“那奴婢去去就来,小主且等一等。”
说罢她就退了出去,不多时小六子就到了门口:“小主有事且请吩咐。”
付巧言笑道:“你找个阴凉地等,一会儿晴书回来就忙你的去吧。”
有他在,晴书和晴画确实轻松不少。
烧水换柴的粗活都叫他一人干了,院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倒是个省心人。
付巧言读了会儿书,刚吃了一杯茶,就听外面晴书声音传来:“小主,顾婕妤这就到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抚平衣服上的折子,这便迎了出去。
外面阳光晴好,暖洋洋照在人身上,付巧言眯着眼睛去瞧,就见一个修长窈窕的身影立在门边。
顾红缨褪去了身上所有的铅华,她一头长发高高束在脑后,除了一条发带一点多余的头面都无。
她穿着一身碧蓝的斜襟单衣和百褶裙裤,远远一看还以为是谁家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君。
见付巧言出来就要行礼,她忙上前一把扶住她:“付妹妹不用多礼。”
付巧言一愣,抬头见她笑容真诚,也冲她笑了笑。
少女雪服乌发,柳眉弯弯,她上扬的嘴角灿烂妩媚,仿佛夏日里最美的风景。
这一回,换顾红缨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班了!QAQ
☆、习惯
顾红缨既然说了要推牌九, 就自己带了一副牌来。
她领了两个宫女过来, 一个是她贴身大宫女, 叫羽扇,还有一个小宫女跟在后头抱牌箱。
付巧言把她请进正厅, 让晴书在八仙桌上铺了桌布,请了顾红缨坐上座。
顾红缨也没推辞,她利落坐下,又指了指羽扇:“两个人玩没意思,不如叫这两个丫头同我们一起?”
付巧言在自己宫里是不推牌九的,她那也没有牌,听了这话就去瞧晴书。
晴书忙道:“奴婢以前学过牌九,会一点。”
牌很快就摆了开。
付巧言坐在顾红缨对面, 左右是各自的宫女,顾红缨抓起色子, 先做了庄家。
推牌九就看谁胆大心细,运气也得好,付巧言以前很少玩, 倒也没什么经验。
只这一日也是奇了怪,无论是不是她做庄,最后的赢家总是她。这样挨了两轮, 顾红缨先撑不住了。
她掀起脸上的白条,怒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眼睛都要瞧不见了。”
付巧言抿嘴笑笑:“是你先说要玩的,这会儿又耍赖。”
顾红缨扔掉手里的牌, 哀嚎一声:“谁知道你这般厉害,手气实在太好。”
可不是么,四个人摸牌,她自己不是天牌就是地牌,不赢都没天理。
“这也不能怨我,还是前年玩过那么两回,已经许久没摸牌了。”
顾红缨摇了摇头,从椅子上起来伸了个懒腰:“累了,先起来说说话,一会儿咱们赌金豆子,就不信我赢不了了。”
付巧言笑着起身,倒是觉得玩这一会儿十分惬意。
两个人去书房里吃茶,顾红缨见她书桌上摆了好几本书,不由道:“你同阿红一样,都是书不离手的,到底有什么好看?”
“阿红是……?”付巧言疑惑地问。
顾红缨一拍脑袋,道:“就是楚家的楚云彤。”
付巧言“哦”了一声,笑问她:“上次也挺你说过楚昭仪幼年的事儿,在家中原是旧识?”
顾红缨有些别扭,她把眼睛瞥到别处,好半天才道:“以前我们住一条巷子,在一处幼学读过书。”
她声音很轻,带着些别样的温柔,同她往日里的形象实在是相去甚远。
付巧言想,她们一定是很亲密的朋友了。
“可惜楚昭仪这次没有来,要不然你们能一起玩些时候。”
顾红缨听她感叹这个,不由张大眼睛瞪她。
付巧言有些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打一场牌,人就能混熟。顾红缨本就不是个扭捏人,很是能自来熟的。
她小声道:“旁的人都不乐意来的人多,怎么你还可惜这个?”
付巧言淡淡道:“有什么关系呢?”
顾红缨一愣,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就笑了。
“难怪呢,”她摇着头笑道,“难怪淑太贵妃娘娘喜欢你。”
付巧言也笑:“都是娘娘慈悲。”
顾红缨叹了口气,她出神地望着桌上的那几本书,低声道:“你且放心,我和阿红跟你们是不同的。”
这话说得含蓄极了,付巧言一开始是没有听懂的,后来她隐约猜到了一些,却没问出口。
宫中女子不是各个都愿意进宫来,来的人各有各的因果。
她不能也不会去评判对错,只她自己能过好,便才是真的。
正说着话,顾红缨就不停挠着手,付巧言定睛一瞧,见她手上被蚊子啃了个包,红彤彤的好不刺眼。
“这是怎么了,没点香?”
顾红缨苦着脸道:“屋里是点了,只我不爱在屋里头待着,外面哪里防得住。”
付巧言想起刚来那日张德宝叫送来的蚊虫药膏,吩咐晴书取了来递给她:“你用用,也不知好不好用。”
顾红缨接过一打开,就闻到一股凉爽的薄荷味:“还是你心细,知道带这物件,我那几个宫女可一盒都没装。”
这药膏原本还真不是她自己带来的,付巧言想了想当日那黄门的态度,不由有些恍神。
说不得……
两个人吃了会儿茶,外面的牌桌就打理干净了,顾红缨立马精神起来,拉着她就要再去战两轮。
付巧言笑:“只能打两圈,待会儿天都暗了。”
“就两圈便好,我也没带那么多豆子使。”顾红缨笑道,依旧坐了刚才的位置。
“我就不信了,还赢不了你们几个新手。”
事实证明,新手确实有不稳定的时候,等换了带赌资的庄,付巧言就连走背字,把把都是小牌。
等输出去十几颗金豆子,这两圈才勉强打完。
付巧言苦笑道:“得,这回你高兴了吧。”
顾红缨兴高采烈在那数金豆子,越数越高兴:“多谢才人高抬贵手,过年的压岁钱都攒出来了。”
付巧言一下子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顾红缨实在是个很好的玩伴,她开朗大方,一点的扭捏小气都无。
“也是我才刚开始玩,待下回有空,再去请婕妤过来玩?”她笑着说。
与人相处不需要太长时间,总归能玩到一起才是最要紧的。
她们两个都是大方人,能玩的很好。
顾红缨很是高兴,她叫宫女们都出去,自己同付巧言说了几句体己话。
“我刚说的是真话,你且真的不用担心我们两个。”
付巧言沉默一会儿,还是问:“那你们为何?”
顾红缨苦笑出声,眼睛里的光彩也暗淡下来。
她这个样子的时候,瞧着到有几分淡然的清苦劲儿。
“家里是不会让我一直待字闺中,还不如进了宫来,家里也放心,皇上那也好施展抱负。”
“我们顾家满门英武,是大越武家的名门,是不能容得下我这样的老姑娘的。”
付巧言没有问她为何不想嫁人,也没有去点评她家里的对错,她只是推了一杯茶过去,请她用:“喝过茶,静了心,回去用了晚膳,在睡醒便又是一天。”
“你说的是。”顾红缨一口闷掉清茶,起身离了书房。
付巧言去门口送她,刚一出来就同李信打了个照面。
李黄门还是那矮矮胖胖的和善样子,远瞧着比以前算是瘦了些,倒是显露出几分轮廓来。
兴许是第一次撞见顾红缨,他愣神了很久,还是没把她认出来。
晴画这会儿已经起了,忙走到他跟前提醒道:“这是顾婕妤。”
李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给顾红缨行了大礼:“婕妤大吉。”
顾红缨随意地摆了摆手,兴许是明白了李信的身份,回头冲付巧言挤眉弄眼一番,笑着走了。
留付巧言在院中哭笑不得。
她一走李信就仿佛松了口气。
他给付巧言也行了大礼,恭恭敬敬道:“才人大吉,已经是晚膳时分,张大伴特叫小的来请小主过去,大伴还吩咐叫晴画姑娘也去,省得忙活不开。”
张德宝的意思是,付巧言今夜就不能留自己归园居里住了,还得去偏殿安置。
晴画笑了笑,倒是比以前含蓄稳重多了,她冲付巧言小福了福,就领着晴书过去收拾。
倒是因为之前荣锦棠的嘱咐,张德宝一字一句吩咐给了晴画,她就一直有个小包袱收拾好,只取了明日要穿的新衣过去便是了。
晴画安排晴书和陆六守好院子,这才跟着付巧言出了归园居。
这会儿已是落日时分,落霞炫着灿烂夺目的暖光,火烧似的云映在湖面上,金红的锦鲤从里穿梭而过,仿佛飞在天际。
付巧言远远望着那火烧云,心里头宁静而平和。
这一路很短,只一个拐弯就到了无忧阁宫门前。
荣锦棠正忙完了一天的政事,出来溜达着赏景,远远就瞧见了漫步而来的少女。
她今日里难得换了一身杏色的襦裙,浅橘色的纱衣披在肩上,有些飘飘欲仙的味道。
她表情很冷,很淡,看着这美丽的湖景,却显得无动于衷。
荣锦棠微微皱起眉头。
他大步走了过去,叫她:“巧言。”
付巧言回过神来,眼睛因他的出现漫上无数霞光。
瑰丽的景色从她眼中一闪而过,最后是荣锦棠自己英俊的面容。
荣锦棠笑笑,冲她伸出手:“喂过这里的鱼吗?”
付巧言把手给她,陪着他踱步到湖边。
宫人被他们远远落在身后,眼前是落日与晚霞,远处的风吹过湖边的芦苇,传来“沙沙”的声响。
似是感觉到两人靠近,湖边原本闲适游荡的鱼儿刷的一下四散而开,他们面前的湖面顿时空荡下来。
付巧言浅笑出声。
荣锦棠再去看她,刚才那种疏离与冷漠就全然不见了,她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可爱少女。
“一会儿它们定会自己个儿游回来。”荣锦棠拉着她坐到湖边的长凳上,把旁边的小桶取了来。
付巧言侧身瞧了,见里面是些面疙瘩,老远就能闻到香来:“这鱼食到是和的好。”
荣锦棠用勺子从里面挖了一大勺,抬手一扬就散到了湖里。
刚才吓得乱串的锦鲤们这会儿又顾不上跑了,全都游回来抢食。
荣锦棠把勺子给她,教她先把鱼食打碎,然后再扬出去。
勺子在宫中画过一个饱满的弧度,散开的鱼食扑通扑通掉落进湖里,付巧言莫名的就觉得开心起来。
见鱼儿们都凑过来抢食,那金黄红艳的颜色凑了一大群,瞧着就喜庆。
“还累吗?”荣锦棠问她。
付巧言微微扬起嘴角。
“休息过来了,倒是不累了。”
荣锦棠没再说什么。
两人静静看了会儿鱼,等它们吃完食游走了,这才起身。
荣锦棠照例去牵她手。
牵了这么多回,两个人都戒不掉了。
“走吧,为了慰劳你昨日爬山辛苦,朕特地叫御膳房做了豆沙八宝粥,齁甜齁甜那种。”
付巧言又笑,这次的笑声更大了些。
“那就多谢陛下赏赐了?”
荣锦棠看了她一眼,微微弯了弯眼睛。
“不用多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卷卷的手榴弹和地雷,Amanda的地雷*2,kyyyuuu、:D、笙笙慢的地雷么么哒~
上班期间我尽量双更,会在第一更的时候提示哒~
八点十五见>_<
☆、听话 二更
晚膳是在小厅里用的。
今天略有些风, 外面吹怕着凉。
付巧言现在已经很习惯同荣锦棠一起用膳, 也自在许多。
反正饭桌上通共也就两个人, 荣锦棠也没再讲究那些个繁琐规矩,很是自然地同她聊起天来。
“今日里做了什么?”他问。
付巧言捡了一颗花生米吃, 把它嚼碎了咽下去,才道:“上午陪了会儿娘娘,娘娘讲明日六公主来,又去瞧偏殿安置好了没有。”
荣锦棠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沉默一会儿道:“难得带她出来玩。”
到底是做哥哥的,他对六公主看着严厉,其实很能惯着她。
付巧言知道他沉默的原因,便又拐了个话题:“下午顾婕妤过来找我玩牌九, 我手生,输了好些金豆子。”
听到顾婕妤的名儿, 荣锦棠忍不住挑挑眉,他道:“她怎么想起找你来玩?”
付巧言笑,看出荣锦棠同顾红缨只是点头之交, 心里头最后的那点滞涩也清了开。
“之前乞巧节宫宴时婕妤刚好坐我边上,聊了一会儿天就熟了。”付巧言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 “婕妤,是个很好玩的人。”
荣锦棠仔细看她,见她面容沉静坦荡,一点不愉都无, 他心里反倒有些气闷。
“她……有点奇怪,”荣锦棠迟疑道,“要是能陪你玩逗你开心,就同她玩,别深交就行。”
付巧言喝了口汤,润了润嗓子:“顾婕妤哪里奇怪了?”
她总觉得荣锦棠很不待见顾红缨,连她很奇怪这样的话都讲出口,到底是有多大的嫌隙?
荣锦棠亲自给她夹了一块虾仁酿豆腐,皱眉道:“好好吃饭,管那么多做什么。”
付巧言低头偷偷笑了。
以顾红缨那直爽性子,说不定当皇上面说过他不是呢,也难怪皇上要生气的。
荣锦棠见她终于不纠缠顾红缨的事,又道:“等六丫头来了,你就多带带她,她性子太浮了,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
“六公主是天真烂漫,再说她也不过才及笄。”
荣锦棠叹了口气,因着小厅里伺候的都是自己人,他也没多少顾忌。
“她不想早早嫁人,正跟朕闹脾气,只现在不先寻了驸马,将来万一有变数……可怎么办?”
说起这事的时候,荣锦棠仿佛一下子就去了身上所有的青春与活力。
颍州的事乌鞑的事是压在他身上最重的那座山,就连朝廷里那些世家老臣他都不惧怕,唯独对边关的事关心至深。
付巧言放下筷子,大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
“陛下,妾听闻乌鞑其他亲王都被胡尔汗打服了。”乌鞑的事淑太贵妃是跟她讲过的,付巧言一直记在心里。
荣锦棠“嗯”了一声,只觉得小姑娘的手仿佛连他的心也暖了。
付巧言笑笑:“既然胡尔汗敢硬求我们大越的公主,其他亲王必不敢再求一位。”
荣锦棠愣了愣,倒是从未从这个角度看待这事。
付巧言声音很轻,言语之间只他们两个能听清。
“再求一位,嫁给谁呢?哪个亲王敢同胡尔汗叫板,越级迎娶大越公主?要知道护国公主可是胡尔汗的大阏氏,或许在胡尔汗眼中,只有大越公主的身份配得上他。”
“乌鞑只有一个胡尔汗。”付巧言一锤定音。
“你……”荣锦棠长出口气,“巧言,聪明极了。”
刚刚还严肃分析的小姑娘一听她叫自己名儿,不由又软了下去,红了白玉般的脸蛋。
荣锦棠放下筷子,若有所思转着手上的戒子。
“宗人府一直都很担心和亲公主的事宜,现在宗室的公主郡主们都是年幼少女,实在也不能和亲蛮荒之地。”
荣锦棠挥手叫宫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开口道。
“现在只有小六年纪大些,一旦乌鞑效仿前朝慕容氏,贪得无厌不停盘剥大越,哪怕朕一力坚持,恐怕也不能保得住她。”
前陈风雨飘摇十数年,内有天灾和起义,外有慕容鲜卑入侵,最后是大越开国皇帝马背建国,打赢了其他起义军,也把慕容鲜卑打服打散,直接并入大越版图。
那些战乱的年景,前陈往外送了六位公主,均在一年内丧命。
如今大越荣氏怕的也是这个。
和亲不是一个公主的事,它是一个国家的尊严。
然而付巧言却从另外一个角度,重新解读了这件事。
荣锦棠给她细细讲完这些,就听她道:“陛下别怪妾多嘴,有些事其实并不能这般看。”
“当年慕容鲜卑是多族乱政,各自为王,一个族的王有了公主做妃子,其他的必然也得要,可乌鞑是不一样的。”
“他们有共主,胡尔汗显然也是个独断专行的人。”
他必然不能容忍亲王们挑战他的权威,哪怕亲王内里斗的厉害,明面上依旧要叫他一声大汗。
这也是为何当年慕容鲜卑湮没在尘埃里,而现在的乌鞑夺下了颍州。
付巧言身居后宫,对前朝的事几乎无从了解,从仅有的信息就能推断出这整个事情,不得不说她实在令荣锦棠惊讶。
稍稍冷静下来,荣锦棠并没有害怕或者不适,看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他竟有些与有荣焉。
他的小姑娘,是这么的聪明。
荣锦棠笑笑,略有些放松:“便是这样,也要早做准备。”
付巧言认真点点头,咽下口里的米:“陛下说的是,谁知道乌鞑人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两个人后来便没再说这个,安安静静用完了饭,荣锦棠就拉着她去散步。
或许是前些日子上山那回看出付巧言体力不济,他就很注意这个。
每每用完了膳不能立时就坐下,必要溜达两刻才罢休。
付巧言倒是很听话,陪着他在大殿里来回转悠,突然想到了那盒蚊虫膏药。
一想到这膏药可能是他特地吩咐给她的,她心里就抓心挠肺,很难冷静下来。
付巧言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旁敲侧击。
“山中还是有些蚊虫的,陛下得仔细些别被咬了。”付巧言小声道。
兴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紧张的手心都是汗,荣锦棠一直想着她刚才的那一番推论,倒也没怎么在意。
“是挺多,不是叫张德宝给你拿了药膏?那是太医院特制的,你要是被咬了就紧着用,两三次就好了。”
付巧言微微勾起嘴角,她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种高兴劲儿怎么也压不下来。
“诺,多谢陛下赏赐。”
一直散到两刻钟足足过去了,荣锦棠才叫她一起去沐浴。
经过两次“坦诚相对”,又加上荣锦棠下意识的举动很暖心,总之这一次付巧言倒是大方了些,没再扭扭捏捏不成样子。
荣锦棠搂着她坐在浴池里的时候,难得还有些惊讶:“怎么今天不叫朕背过身去了?”
付巧言脸蛋有些红,她目光游移,自顾自去润头发:“上次不是,答应了陛下么。”
荣锦棠笑出声来。
他招呼小宫人过来给她洁发,洗干净后用棉布擦两回,再仔仔细细用干帕子包好。
便吩咐边还教育她:“夏日里也不能吹风,你是女孩子,身体寒凉,要是不在意年纪大了要害病的。”
付巧言还没讲什么,倒是一旁伺候的小宫人小声笑了。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埋怨地看了一眼荣锦棠:“陛下,我又不是小孩子。”
荣锦棠搂着她的腰,一双手很不老实。
“怎么了,朕关心你还不成?”
他声音很低,挥挥手就叫那小宫人退了出去,一边抱她坐到自己腿上。
付巧言脸上越发红了,似是用最红火的凤仙花染了色,就连眼角都染上一抹艳丽,比平日里多添了几分妩媚。
“陛下关心我自然是好的,只让小丫头们听了怪不好意思的。”
荣锦棠又笑,湿热的潮气喷在她耳边,烫得她耳朵都痛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话音落下,他手上更是过分,付巧言这回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荣锦棠想着她上次最后累得睡了过去,这次折腾的没那么狠,他搂着她细腻地温存,直到小姑娘忍不住求饶才罢休。
万事初歇,荣锦棠还是有些意犹未尽:“这浴室里倒是有些别样滋味。”
付巧言这会儿没睡过去,听了这话几乎要晕倒:“陛下,怎么能说这话,叫人听去……”
荣锦棠摸了摸她的脸,在她嘴唇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吻。
“不会叫人听去的,朕只说给你听。”
付巧言心里头一暖,忍不住整个人爬进他怀里。
她使劲闭着眼睛,不叫那点眼泪流出来。
这个人,总是这么好的。
如果他能是她的,那需要求多少神佛才能得偿所愿?
付巧言使劲掐着手心,不叫自己越发沉沦其中。
求神求佛不如求己,她要管住自己,不能再这样冲动了。
荣锦棠不知道小姑娘想什么,只搂着她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叫她沐浴离了偏殿。
回去后付巧言一边让晴画干发,一边做绣品,虽说荣锦棠叫她出来好好玩便是了,老也不做也怪手痒的。
荣锦棠今日见了一天朝臣,这会儿才有功夫批改奏折。
等付巧言一只蝴蝶都绣完,他还在那聚精会神。
付巧言抬头瞧他,却见旁边的张德宝不停给她使眼色,她这才发现夜已经深了。
“陛下,”付巧言柔声道,“该安置了。”
荣锦棠手里的笔顿了顿,却没答话,等他这一本都批完才抬起头扭了扭脖子。
“还有几本,你先睡吧。”
见他又要去摸一本新的折子,付巧言微微皱了眉头,他平日里对她关心备至,她对他也是十分用心的。
“陛下,”付巧言放下手里的帕子,声音略重了重,“您身体更要紧。”
荣锦棠扭头一看,竟发现小姑娘生气了,不由心中一暖。
他放下笔,叫张德宝收拾好桌子,起身好好活动了一下肩膀:“行,都听娘娘的。”
付巧言憋不住笑了。
☆、福气
次日清晨, 是荣锦棠先醒过来的。
大概是因为前日里过得舒坦, 他醒了好一会儿都不大想动。
怪不得古人云:芙蓉帐暖度春宵, 从此君王不早朝。
虽然寓意不大好,但意思确实是这个意思。
软软香香的小姑娘睡在怀里, 任谁都没办法起床去做事。
荣锦棠偏头去瞧她,见她正闭着眼睛睡得正熟,或许是因为姿势不太舒服,她还小声打着呼噜。
那声音细细嫩嫩的,一点也不吵人,反倒是可爱得紧。
荣锦棠看着乐了一会儿,怕她憋着自己还帮她变了变位置,她就又安然地睡了过去。
他躺在床上盯着床幔看了好一会儿, 思绪飘过来散过去,终于有了点睡意。
在宫中时日日都有小朝, 每隔三日都有大朝。他累,大臣们更累。
他好歹还是从乾元宫直接去前朝,大臣们要从家里往宫里头赶, 往往天还没亮就要起了。
虽然这样能让朝臣勤勉,但确实有些折磨人。他想着等恩科开了后更改朝制,思来想去竟又不困了。
荣锦棠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劳碌命。
索性他也不是特别会难为自己的人, 怪不得父皇年轻时年年都爱来避暑,六七八九四个月份在行宫一呆,三五日才召大臣们过来议事,平时就有大把的时间批改奏折和散心。
不用早起, 不用每日衮服冕冠,不用端坐在龙椅上听下面朝臣吵来吵去,骂人都不带个脏字。
其实现在这样办事效率高了不少,以前他要熬到很晚才能批改完的奏折,现在下午就差不多忙完了。
他有更多时间去欣赏这片大好的河山。
中午可以同母亲一起用膳,下午偶尔还会钓会儿鱼,晚上把小姑娘叫过来一起用膳散步,要是折子不算多,晚上还能看会儿书。
当然了,夜里的娱乐也是很值得期待的。
想到这里,荣锦棠觉得自己又有点激动了。
他闭着眼睛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下来。
适可而止是皇子们初学人事时懂的第一句话,从他们开始有侍寝宫女开始,姑姑们就开始不厌其烦教导他们要适可而止,不可贪多。
那时候他很不以为然,或许是年纪还小,也可能是那些宫女们他一个都不喜欢,总之都不用姑姑去劝诫他,他都不肯往那屋里多走一步。
三年以来,付巧言是唯一一个叫他愿意时时亲近的女孩儿。
也只有她陪伴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了悟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的真谛。
便是他想放纵一回,小姑娘也是受不了的。
荣锦棠又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还是……心疼心疼她吧。
他这正想的出神,身边的付巧言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迷蒙的双眼,迷迷糊糊看了看荣锦棠:“陛下早。”
这是她最好逗的时候了。
荣锦棠笑道:“问早有古礼。”
“什么?”她自然地把头枕到她肩膀上,小幅度地蹭了蹭。
荣锦棠顺着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古礼有言,问安当吻面也。”
“哦。”付巧言乖乖应了一声。
她还是没怎么醒过来,对这句话好半天才听懂,于是慢慢悠悠凑到他脸颊边,轻轻贴了贴嘴唇。
荣锦棠差点笑出声来。
他定定看着付巧言,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渐渐恢复神采,然后倏然红了脸。
付巧言一把掀起被子,把自己整个儿埋在里面。
“陛下又逗我。”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荣锦棠去拽锦被,她死死攥着不让他掀开。
“好了,待会儿要憋坏的,”荣锦棠笑道,“快出来,都是朕的不是。”
付巧言不为所动,甚至很机敏地叫他许诺:“陛下是真龙天子,怎么老戏弄妾。您保证,以后不这样了。”
她蒙着被子,缩成一个柔软的球。
荣锦棠自己都没发现看着她的眼神多温柔,他整个面容都是放松的,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压力都没有。
甚至就连声音里,都带着满满的笑意和开怀。
“好,朕保证明日不闹你了。”
“真的?”
“真的!朕金口玉言,绝不骗你。”
付巧言这才撤下被子,探出个头大口喘气:“唉,里面好闷的。”
荣锦棠把她连人带被子抱着转了个圈,让她趴在自己怀里:“以后不许这样了。”
付巧言看着他笑,显然是夜里睡得香。
“知道了。”
早上玩的开心,两个人用早膳的时候心情都很美。
早膳并不很复杂,荣锦棠比先帝还简单一些,或许是跟着淑太贵妃长大的缘故,他对许多事都不很较真。
付巧言用了一碗嫩藕猪肉鸡汤小馄饨,一小碗摆在那里,一共也就六只,切得细碎的小青菜散在鸡汤里,一口下去清甜宜人。
用过馄饨,再加四只香菇小笼包就差不多饱了。
付巧言看荣锦棠还在吃麻圆,便又夹了一小碟素三丝细嚼慢咽。
等荣锦棠放下筷子,她就想跟着起身。
没料到荣锦棠一边净手一边又去训她:“用膳太快了些,以后要细嚼慢咽,应当先用小笼包,再去食馄饨,这样更好克化。”
付巧言端茶的手顿了顿,悄悄撇了撇嘴。
荣锦棠即使没看着她,竟也察觉到她似乎没往心里去,不由又加重了语气:“要是不好好吃饭,晚上就没南瓜用了。”
付巧言立马保证:“陛下说的在理,妾定遵循。”
荣锦棠这才满意。
等他去忙了,晴画才陪着付巧言往淑太贵妃那走。
路上晴画道:“小主,陛下好爱管你。”
付巧言叹了口气,虽然是别念叨的那一个,她心情却很好:“陛下是个操心性子。”
晴画摇了摇头,声音很小:“奴婢瞧着陛下只爱管您一个人,您瞧见他这么细致念叨过谁呢。”
那倒也是。
付巧言微微勾起唇角:“所以,他说的我都认真听了呀。”
晴画心里头道:我看您也确实没往心里头去啊。
两个人溜达着来到甘露斋门口。
今日里的甘露斋难得热闹了一些,付巧言远远就听到六公主开心的笑声。
沈福一眼就瞧见了她,在淑太贵妃身边禀报一声,快步走上前来:“小主来得早,刚好能同公主玩一会儿,娘娘可被吵得头痛。”
付巧言冲她点了点头,笑:“姑姑早,许久没同公主讲过话了,倒是有些想念她。”
沈福错后半步走在付巧言身边,那态度要是旁的小宫人瞧见,准保惊掉大牙。
六公主正在那彩衣娱亲,偶然瞥到这一幕,也跟着安静下来。
付巧言踏步而来,走到母女两个面前,端端正正行礼:“给娘娘、公主问安。”
六公主是刚到行宫的,她还没来得及休息洗漱,这就赶着来见母妃了。
即使是蓬头垢面的,她也毫不在意。
这会儿见付巧言精精神神站在面前,面色红润目光温和,也跟着笑了:“倒是没想到,你当了我的小嫂子。”
这声小嫂子可不能乱叫。
付巧言当即要跟淑太贵妃告罪,淑太贵妃冲她摆了摆手,转头就去训斥荣静柔:“臭丫头没规矩,怎么能胡言乱语?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要是叫外人听见巧言当如何?”
荣静柔皱了皱鼻子,靠在淑太贵妃身边撒娇:“女儿知错了,太贵妃娘娘不要生气呀。”
付巧言也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六公主了,如今在见她已经高了一个头,一身的稚气都脱了去,倒是有大姑娘模样了。
只那性格还是很跳脱,看淑太贵妃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改不了了。
现在只剩下她、七皇子、九皇子和七公主还在勤学馆读书,荣锦棠不在,再没有人能管他。
七皇子已经是郡王了,年纪比她大,品级比她高,结果还是吵不过她,每天过的憋屈极了。
先帝在时宫里没人敢惹最得先帝喜爱女儿,先帝去了,宫里也没人敢惹太初帝最疼爱的妹妹。
不是说生来公主就能万千宠爱,但六公主确实是最得天独厚的那一个。
要说命好,付巧言第一个便想到她。
荣静柔见淑太贵妃头疼地离她远远的看书去了,只好噘着嘴坐到付巧言身边。
“付才人,刚才的事儿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她小声道歉。
付巧言笑笑,给她倒了杯茶,同她坐在一起聊天。
“公主客气了,无妨的。”
荣静柔目光一闪,问:“皇兄最近如何?还忙吗?”
付巧言浅言:“陛下很好,只还是忙碌。”
荣静柔难得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说,做皇帝有什么好?他以前可不会这么累。”
“公主言重了,”付巧言轻声道,“陛下心有天下,志在四海,现在虽然忙碌,也是满足的忙碌。”
荣静柔似懂非懂。
“你……要好好照顾我皇兄。”荣静柔道。
付巧言又笑,越发的温柔:“这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福气。”
荣静柔呆呆看着她,当年她还在景玉宫做宫女的时候,也是这样温和有礼。她出尘的容貌仿佛只是最寻常不过的陪衬,其实最出色的是她整个人的气质。
温婉大气,卓然天成。
那时候她就很喜欢找付巧言玩,听她读书,找她投壶。
付巧言的声音清润,读起书来的时候却是绘声绘色,叫人一听就能入迷。
两年过去,她也没怎么变。
衣服华丽了,头面精致了,身份尊贵了。可她端坐在这里温言软语的样子,同当年那个付巧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荣静柔又笑,这一回笑容里道有些欣慰:“其实,也是皇兄的福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卷卷的手榴弹*2,:D、Amanda的地雷*2,,鞋子我是来看小说的|的地雷么么哒~(亲爱滴你的id好有个性,读了好几遍才分出短句orz)
八点十五等我哦~
☆、兄妹 二更
荣静柔是个闲不住的小姑娘, 往日在宫里时内五所就她和七公主两个人, 整条巷子随便乱逛, 姑姑宫女们没人敢管她。
这会儿在行宫更是如撒了缰绳的野马,窜来窜去好不热闹, 没一会儿就被淑妃赶走去洗漱休息去了。
等她呼啦啦走了,淑太贵妃才苦笑道:“什么时候都坐不住,将来适婚驸马可怎么办?”
大越对平民女子都没什么过深的束缚,更何况是对公主了。
像荣静柔的几位长姐皆出宫开府适婚驸马,平日里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二公主爱好耍牌,三公主喜好马球,更有四公主开了红妆店,整日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成了公主里最有钱的那一个。
最奇特的要数五公主,她对算术情有独钟, 现在在国子监当教授。
大越民风开放,更何况她们是金枝玉叶,自然没人多嘴说闲话。
淑太贵妃操心的主要是荣静柔的性格。
她活泼开朗, 可爱善良,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她平日是玩过一样丢一样,没个长性, 这样将来跟驸马相处是很成问题的。
前些时候说要去学缂丝,那可是个门顶尖的艺术,淑太贵妃都没怎么搭理她,果然两个月就把那台缂丝机搬了出去。
一个件事能不能成, 其实贵在坚持。
天分,能力其实并不太重要,一旦坚持不下去,就算有十分的天分也难成事。
荣静柔一点都不笨,可她却没有耐心,如今及笄了却还是一事无成。
文学武功不好,女红厨艺不精,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
淑太贵妃想到这个就头疼。
她不能坚持,就没有那份耐心,人与人相处,能不能过下去先看缘分,要过一辈子就要看耐心了。
二公主的驸马是个软绵绵的性子,对她千依百顺;三公主的驸马管着御马厩,三公主可敞开来挑马;四公主的驸马给她的店面管账,两个人一起钻钱眼里;五公主的驸马更厉害,他是国子监的天相教授,两口子见天在国子监教书育人,公主府都是不回的。
可六公主这样子,要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淑太贵妃郁闷地问付巧言。
付巧言想了想,倒是说:“要不就找个会玩的?”
淑太贵妃坐直身体,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付巧言笑,想起荣静柔那小姑娘的样子,就觉得她出了宫肯定能过得更好。
“其实现在世家的公子哥们也是玩什么的都有,娘娘且给瞧瞧,挑个样貌好些的,不求他文武双全,但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也成。”
“吃喝玩乐也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吃能用的雅,喝能品出妙,玩上广博精深,乐也能开怀大笑。”
“大越这么多人,总有一个能适合六公主的。”
“玩着玩着,也能处出情份来。”
淑太贵妃松了松眉头,静静笑了。
“还是你看得远。”
吃喝玩乐精通的,肯定花样也多,能带着六公主天天有东西玩,哪怕将来再没新花样,那会儿恐怕娃娃都大了,大抵也玩不太起来了。
且说世家里男丁多,除了长子继承家业,其他的孩子们其实并不太束缚。
要找出一个这样的着实不难。
淑太贵妃长舒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还是你仔细。”
“回头上午她要是过来陪我,你就同她打听打听,看她喜欢什么样的,省得选了她不满意的,她能把宫里闹得人仰马翻。”
付巧言颔首:“诺,娘娘放心,我省的。”
淑太贵妃这才高兴了些。
付巧言安静看了会儿书,等午膳时荣静柔又欢快地跑了来,落荣锦棠在后面慢慢踱步。
荣静柔拉着付巧言笑,可能是睡足了,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皇兄也来了,午膳要一起用呀。”
她是十足的好意了,因为喜欢付巧言,就想让她跟荣锦棠多相处相处。
付巧言也冲她笑,心里头妥帖得很。
皇家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六公主同她其实也没太深的交情,可是对她却饱含善意。
她从来没有端过高高在上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平易近人的。
荣锦棠其实也是如此的,说到底还是淑太贵妃教养的好。
“多谢公主。”付巧言道。
荣锦棠走到跟前,伸手就去点荣静柔的额头:“背后说朕坏话呢?”
“没有,”荣静柔往后躲,不让他戳到自己,“夸皇兄您呢!”
荣锦棠没理她,他走到淑太贵妃跟前问安:“母亲今日可好?”
淑太贵妃帮他理了理头发,拉着他坐到桌边:“好着呢,就是你妹妹烦人,吵得狠。”
“她一向都这样,母亲要是实在懒得理她,就叫她自去玩。”
“那哪儿成,这行宫里的花就都遭了秧。”淑太贵妃打趣道。
荣静柔拉着付巧言坐在母子俩对面,听闻这话皱了脸:“母亲!”
淑太贵妃瞥她一眼,道:“行了,你皇兄特地抽空过来摆宴迎你,还不快谢谢他。”
谢是肯定不能的,荣静柔冲荣锦棠做了个鬼脸,随即就笑了起来。
荣锦棠做了皇帝之后实在太忙,就连看望母亲也不很经常,更别提从小同她一起长大的六公主了。
以前读书时六公主嫌他唠叨自己,现在这份唠叨没了,反而就不习惯了。
远香近臭,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御膳房特地给煮了鱼肉的锅子,远远摆了两炉,一炉烫鱼肉,一炉烫青菜。
还来了个御膳房的小师父,在旁边手脚麻利地伺候。
热锅子是荣静柔的最爱,哪怕是夏日里吃起来也不嫌热,御膳房多会看眼色,她一来就上了。
付巧言在家中时常用锅子,可进了宫就没怎么用过了,这倒是头一次。
荣锦棠见她一直盯着那锅子瞧,就问:“要是不喜欢用,叫他们再给你做别的。”
这话说得温柔极了,听得荣静柔眼睛都直了,悄悄给淑太贵妃使眼色。
淑太贵妃瞪她一眼,叫她不要吭声。
付巧言笑,倒是没瞧见母女俩的眼神官司,道:“许久没用过了,我以前也很喜欢吃的。”
“那就得了,你要吃什么就叫小宫人给你烫。”荣锦棠笑道,把麻酱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热锅子热腾腾的,吃起来好不热闹,也喜庆。
一家子用完了午膳,荣静柔直叫吃撑了。
荣锦棠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叫一起去吃茶。
送爽殿还是四面敞开,四个人端坐在茶桌前,只有荣静柔软软懒成一团。
“没规矩,坐好。”
荣静柔不理他。
荣锦棠看了一眼付巧言,见她正笑着望向自己,不由深吸口气,沉声道:“你……不用太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叫你适婚,不过驸马要先选好,订了亲总能安稳些。”
荣静柔是急性子,听了就要反驳:“可……”
“没什么可是的,”荣锦棠挥了挥手,没叫她讲下去,“现在这样情形,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文惠还比你矮一个辈分,你都是姨娘了。”
荣静柔不说话了,她坐正了身体,低下了头。
荣锦棠不忍心对她这么严厉,可世事无常,有些话不说她永远不会动。
长不大的孩子,总是不愿意面对世界的。
淑太贵妃温和地看着儿子,她冲他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荣静柔好半天都没吭声,荣锦棠觉得有些心烦就站起身来,伸手给付巧言:“母亲早些休息,儿子告退了。”
淑太贵妃道:“去吧,也别太累了。”
荣锦棠点了点头,牵着付巧言一起离开了。
荣静柔悄悄抬起头,见皇兄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之中,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睛。
“母亲,我不是胡闹不懂事。”
淑太贵妃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说:“母亲知道,可你皇兄也是关心你。”
“女儿知道的,皇兄和母亲都很关心我,才这样着急。”
“可是……”她茫然地看了看母亲,又把视线收回茶桌上,“可是我不想早早出宫去。”
淑太贵妃拉她坐在身边,把小女儿搂在怀里慢慢哄。
“我们也舍不得你出宫,”她柔声道,“我们先挑挑,挑个满意的你先订婚,等你什么时候烦了母亲和哥哥,再去找你的驸马,好不好?”
荣静柔破涕而笑。
“永远也不烦。”
“傻丫头。”
这边母女两个是说开了,另一头付巧言还在小声哄荣锦棠。
“公主也不是不懂事,她年纪还小呢。”
荣锦棠道:“她就是小孩子脾气,这么大了还叫人操心,你那会儿可稳重多了。”
付巧言愣了愣,她心里一涩,嘴角弥漫上苦意来。
“妾同公主,怎么能一样呢?”她自嘲道。
荣锦棠顿在原地。
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盯着她看。
他态度端正、认真,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在朕心里,你们都一样。”
“以后不叫你吃苦了,你可以活泼点开朗点,朕不会嫌弃你。”
付巧言的眼角倏然红了。
荣锦棠帮她擦了擦眼睛,笑得风清月朗:“你也是个可爱的傻姑娘。”
付巧言小声叫他:“陛下。”
荣锦棠应她:“嗯。”
付巧言也忍不住笑了。
刚才那些苦意一下子就不见了,现在留在她心里的,只有说不出的甜。
那仿佛掺了蜜的甜水流过她四肢百骸,付巧言小声说:“您也是个可爱的傻小子。”
荣锦棠想要板起脸,却最终还是笑了:“不许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明白
气氛正好, 两个人顺着湖边溜达了一圈, 荣锦棠就赶付巧言回去午歇了。
付巧言站在岔口远远望他, 直到他身影消失不见才往归园居走。
没走两步路,晴画就在她后面小声道:“小主您瞧, 那是不是芳年?”
付巧言定睛一看,就见兰若的宫女芳年正鬼鬼祟祟躲在他们归园居后院后边,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我怎么觉得,最近老是瞧见她或者兰淑女?”付巧言疑惑地问。
她最近在甘露斋和无忧阁待的时间长,不怎么回归园居,就这样还老是瞧见她们,以前住一个院子都没这么凑巧。
晴画撇了撇嘴,道:“奴婢觉着她们可能是想来个桃源偶遇……”
自从来了行宫避暑, 皇上就只找了她们小主陪,别的小主娘娘肯定坐不住了。
来行宫的也就兰若位份最低, 她也不怕丢什么脸面,有这样的动作是很正常的。
只是……确实有些讨人厌罢了。
付巧言想的多一些,她道:“总觉得瞧着不太对劲。”
晴画讲:“她们能有什么, 无非是想偶遇陛下,没成想陛下也就在无忧阁活动,轻易不出来。”
那倒是, 荣锦棠日常忙碌,最多就是去甘露斋看望淑太贵妃或去斗艳园赏花散心。
付巧言叹了口气:“我不经常在归园居,你回头叮嘱晴书和小六子看着点,总咱们也不能一点都不上心。”
“诺, 奴婢省得。”
次日上午,付巧言照例从无忧阁去甘露斋,刚走到门口,就瞧见荣静柔正领着一群宫女踩花绳。
她穿着小袖短衣束腿长裤,整个人看起来修长又精神。
只见她的腿高高扬起,在花绳上上下飞舞,瞬间就踩出不同的花样来。
付巧言没打扰她,静静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荣静柔累了停下来擦汗,才走上前去。
“公主的花样真多,姿势也漂亮。”
荣静柔笑出一口白牙:“明日里你也换一身利落打扮,咱们一起跳。”
付巧言连连摆手:“我可不成,以前在家中时左邻右舍的小孩就不爱同我玩,嫌我翻的不利落。”
“下回公主要是跳绳或者踢毽子,我还能玩上一玩。”
荣静柔合掌一拍:“行,就这么定了。”
她边说边拉着付巧言往送爽殿走:“我瞧着,你是从皇兄那边来的?”
她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瞧的付巧言都不好意思了。
“诺。”
荣静柔“嘿嘿”坏笑两声,倒是没说别的话。
等她净了面又换了身衣裳,才安安稳稳坐到付巧言身边,装模作样拿书来读。
淑太贵妃在殿的另一头自顾自练字,连理都不理她。
她一来,甘露斋就热闹的仿佛市集,一整天不折腾的宫女们人仰马翻可不会罢休。
不在跟前的时候想的不行,一到跟前就人厌狗憎,也是性子太活泼了些。
付巧言倒是不嫌她烦,很喜欢她这份活泼劲儿。
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确实能玩到一起。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荣静柔终于忍不住动了动腿,往付巧言身边凑了凑:“皇兄平时,是什么样的?”
付巧言把视线从书里移开,疑惑地看着她。
荣静柔小声道:“他平日里凶得很,什么都要管我,跟你一块也这个臭脾气?”
付巧言愣了愣,随即笑开了脸。
“陛下啊,”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暖意,“陛下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没同我生过气。”
荣静柔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诧异道:“你别怕他打击报复呀,我不会同他讲的!”
付巧言摇了摇头,盯着茶杯里打着旋的绿叶出神。
“他真的很好,”付巧言顿了顿,“没有比他再好的人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半垂着眼眸,如玉的脸透着粉嫩的颜色,整个人洋溢着温柔和甜美。
那是任谁都能看出的柔情。
荣静柔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可那感觉稍纵即逝,她伸手想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付巧言轻声问她:“公主又想寻个什么样的驸马呢?”
这话一问出来,荣静柔难得安静了。
她迷茫地想了一会儿,好半天才道:“我想找个大英雄。”
这回换付巧言愣住了。
“什么样的大英雄?”她问。
荣静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有点激动地道:“我从小就很崇拜舅舅,他是咱们大越的战神,几十年守护大越边疆。”
“后来又为国捐躯,我觉得男人就应当像他那样顶天立地,不畏生死。”
付巧言顿住了,好半天才道:“可若是像老侯爷那样,只怕没那么多时间陪在你身边。”
“他心里有家国、百姓、士兵,可能你只能排在最后。”
荣静柔笑了笑,那是付巧言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些许成熟稳重的气息。
“可皇兄也是这样啊?他也不还是每天忙个不停,心里都是江山社稷,那才是最重要的。”
付巧言无话可说。
荣锦棠和淑太贵妃老说六公主不懂事年纪小,这一番交流,她发现她自己其实很通透。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平时不说而已。
付巧言笑笑,叹了一句:“公主是明白人。”
荣静柔红了脸,又有些扭捏:“我知道是母亲叫你问我的,那你跟她说说呗。”
付巧言轻声笑笑。
“诺,保证完成任务。”
荣静柔软软靠在她身边,一本正经道:“我皇兄很好的,你要对他好,一直好。”
“嗯。”
等付巧言把六公主的话转述给淑太贵妃时,她却一点都不欣喜。
沈长溪都已过世三年,可她还是能记起这个胞弟的音容笑貌。
“找个武将,有什么好的?”淑太贵妃低声呢喃。
“说不得哪天就马革裹尸,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付巧言跟着叹气。
六公主说得很坚定,她或许有些小孩子脾气在里面,却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淑太贵妃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发出“嘭、嘭”的声响。
她心里头烦得很,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付巧言安静坐在一边,她没有再说什么。
无论最终给六公主定的驸马是谁,都不是她能评判的。
淑太贵妃揉了揉眉心,冲付巧言道:“好孩子,辛苦你了,回去吧。”
付巧言站起身向她福了福,退了出去。
且不说六公主的驸马选的如何,付巧言的生活却变得简单而丰富起来。
她每日上午陪淑太贵妃或者荣静柔读书玩闹,中午也是在甘露斋用膳,荣锦棠若是有空就会过来,没空就她们三个用。
中午付巧言偶尔回归园居,偶尔在无忧阁的偏殿,总能舒舒服服睡个午觉。
下午的时间更自由一些,有的时候要去正殿陪荣锦棠办公,有的时候她就回归园居,顾红缨来的很勤,两个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付巧言原来也没想到,在宫里竟还能找到这样的朋友来。
晚膳前付巧言就会去无忧阁的前殿等荣锦棠,他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忙完,牵着小姑娘去斗艳园散步赏景。
晚上,自然还是那么些事。
经的多了,付巧言也发现自己耐力变好了些,次日早上也不会累的起不来床。
相处日久,她同荣锦棠的关系就更融洽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荣锦棠始终只找她一个人。
一开始付巧言还偶尔会担心,后来她索性不让自己太过纠结,该怎么过便怎么过。
一晃就是八月十五了。
中秋佳节,自是要阖家团圆。
早十天荣锦棠就去书请太后过来行宫悠闲几日,顺便也过个节,不过太后回道年纪大了,实在懒怠不想出宫,叫他也不用回宫,同淑太贵妃好好过节便是。
后荣锦棠再三诚请,淑太贵妃也去书邀请,最后太后还是不愿意过来。
荣锦棠只好让宫里宁城给太后办个宴会,叫太后也“与朕同乐”,才最终罢休。
行宫里一共没多少人,荣锦棠也只肯同付巧言安排事,于是这宫宴的事儿就落到了淑太贵妃和付巧言一个才人身上。
一开始付巧言不太想办,她确实没这经验,加上位份低,很担心出了大错。
倒是淑太贵妃淡然道:“名头上还是我来办,你个小丫头怕什么。只是娘娘我年纪大啦,还得你帮帮忙才是。”
付巧言还是有些担心的:“娘娘,要是……”
淑太贵妃拍了拍她的手,笑的很和煦。
“你只管去吩咐,这宫里人精怪着呢,你看谁敢给你脸色。”
她这话简直一锤定音。
之后御膳房和斗艳园的管事都来找她定菜单和座位摆设,态度客气得仿佛她是当年的贵妃娘娘,就连盛赞也满口小主叫得亲热,一点的趾高气昂都瞧不找。
后来等都忙完了,荣锦棠问她:“怎么样?有人给你为难否?”
付巧言抿抿嘴,笑道:“行宫里人很和善,都是客客气气办事的。”
荣锦棠淡淡一笑:“那是肯定的,谁敢给付娘娘眼色瞧。”
他还有后半句没说,不看你是谁,也要看你背后是谁。
有朕在你身后站着,看谁敢给你不痛快。
位份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那些早晚都会有的,只是要稳妥一些。
先帝贵妃苏蔓多耀眼的人物,只瞧她一步登天的得意,却忽略了稳扎稳打的根基。
虽然付巧言比苏蔓好千百倍,荣锦棠也不想一下子用光她的福气。
小姑娘要一直好好的,一步一个脚印才踏实。
荣锦棠笑:“也不看无忧阁是谁能住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卷卷的手榴弹*2、地雷,:D、Amanda的地雷么么哒~
八点十五再来~
看评论大家伙都很着急位份的事,这章简单点了一下男主的想法。
他特别讨厌苏贵妃,她是一步登天的代表性人物,再加上他和女主都不是急性子,所以他决定慢点来,根基不稳定就很容易出问题~~再次感谢大家的评论么么哒~
☆、人物
到了八月十五的头几天, 付巧言就正经忙碌起来。
淑太贵妃自己当了甩手掌柜, 自然是什么都不管的, 只让付巧言先看了单子就用印,倒是十分信任她。
付巧言只好把每张单子反复查看, 几乎事必躬亲。
在行宫里一共就十个主子,还是中秋家宴,场面比宫宴小很多。
依着以前先帝来行宫时候的旧例,付巧言很快就上手了。
宴会的菜单是很早就留定下的,行宫要先行采买准备食材,保证宴席当天不会缺样。
按例每人一台,共十台桌塌。皇上和淑太贵妃的菜品样式最多,六公主其次, 剩下的就是妃嫔们。
因为皇帝的妃嫔位份都不算太高,至今连个嫔都没有, 因此她们七人的份例就做成了一样的。
每人是四道蒸菜四道小碟两道点心,一共十道菜凑成十全十美。
付巧言仔细选过一轮菜,把行宫里比较新鲜的莲藕和湖鱼换上, 也就基本上定了。
她拿单子去给淑太贵妃用印,淑太贵妃看都懒得看,直接叫她自己找沈福去盖。
一开始她还是不太敢的, 只沈福也安慰她讲说不要怕,后来盖的次数多了,倒也坦然了。只每次还是要恭敬请了淑太贵妃先看单子,无论她瞧不瞧, 这一步都不能省。
剩下的就是桌塌摆放位置,茶酒瓜果的供应,以及乐坊的曲子选择。
如今边关危机,宫里早就禁了歌舞,宴会开的也少,大多都是乐坊司出些新曲子,叫乐师奏了热闹场面。
正好行宫里有湖有船,付巧言便同淑太贵妃商量,叫把只有一层的那艘楼船开出来,请乐师们隔着湖在船上奏乐,到时候宫灯摇曳在湖面上,意境很是美丽。
这样一来场面好看还不费事,倒是一举两得。
淑太贵妃一听就点了头,等乐坊司那出了曲单就用了印。
中秋佳节自是阖家团圆夜,曲子选的都很温馨缱绻,比如春江花月夜、水调歌头等,总之叫人听了心里头欢快。
八月十五前一日付巧言要去看桌塌摆设,要把所有的单子都再核对一遍,等这一些都忙完,也该用晚膳了。
荣锦棠这时候倒是比她清闲,越是节日里下的朝臣们越没那么多闲事,就连折子都比往日少了不少,还全部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他也知道那些折子都是没什么用的马屁话,草草批完就去练字,等一页大字写完,才发现她还端坐在那,认真地一张一张单子核对。
她还自己做了一本册子,把单子誊抄下来,一手馆阁体写得秀气工整,这认真劲实在是难得。
荣锦棠放下笔,踱步到她身后瞧,小姑娘端坐在那里腰板挺得很直,怎么看都顺眼得很。
“抄一遍做什么?”荣锦棠怕吓着她,轻声问。
倒是付巧言太过专注,正写字的手还是抖了抖,险些没把纸戳烂。
她回头见荣锦棠站在身后,忙起身道:“毕竟第一次经手这样大的差事,还是谨慎些好。”
荣锦棠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坐回去:“也是这个理,只这一份单子尚宫局也会有备档,以后要是想看直接叫人送来瞧就是了。”
付巧言笑,看起来倒没多紧张:“反正也不算太忙,单子又没多少,这回抄下来自己手里也能有一份,再用方便些。”
荣锦棠见确实不是什么大宴席,便没再管她,只道:“就抄到用膳时候,晚上早些歇着。”
付巧言“诺”了一声,又去认真抄了下来。
她写字还是挺快的,没多一会儿就都写完了,仔细检查一遍,才封册。
晚膳时荣锦棠问她:“管这个好玩吗?”
付巧言正吃肉末蛋羹,想了想说:“挺有意思的,管了以后发现每天都有新单子来,倒是不觉得无聊了。”
“不过,我原本也没觉得多闷就是了,”她笑,声音很轻,“有事就做,没事就自去玩,日子总也很好过。”
荣锦棠也笑,夹起汤包放在碟子里,用筷子尖挑开一个口放热气。
“你喜欢便好。”他道。
八月十五当日她上午陪着淑妃去瞧宫宴的场所。
在斗艳园临湖的小广场上已经摆好了桌塌,最上面的主位是荣锦棠的,下面一左一右两个副位是淑太贵妃和六公主的。
低下的位置就是宫妃们的了,因为一共来了七人,所以会留位份最低的兰若独自坐在末席。
大越宫宴皆为分席,偶尔人数众多才合席,也要先帝爷时的后宫宫宴了。
如今太初帝实在也凑不齐两桌人,还是分席更方便一些。
除了桌椅,园中也已移栽了八盆桂树,微风拂来,桂花的芬芳便钻入鼻中,沁人心脾。
宫灯已经摆好,就等晚上宫宴开了。
淑太贵妃转了一圈,见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先去夸付巧言:“丫头很聪明,我就说这事不难。”
付巧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好说别的。
淑太贵妃又去夸盛赞:“盛大伴也治理有方,行宫里一切都很好,几年未来连宫宴都不慌不忙的。”
她这个先后顺序很有深意,盛赞也是个聪明脑袋,听了忙道:“都是皇上和娘娘督促得好,再有付小主亲力亲为,这事儿怎么能办的差呢?”
淑太贵妃拿眼睛去瞥他,笑的意味深长。
这人倒是跟张德宝一样的鬼灵精,眼睛毒得很。
下午时候付巧言回去归园居美美睡了个午觉,然后就被晴画叫醒开始梳妆打扮。
今日只是行宫里的小宴,不用太过正式和隆重,付巧言只换了一身略显庄重的浅碧芙蓉纱大衫配水波涛涛光面百褶裙,头上梳凌云髻,一对珍珠簪花飞在发间,点缀着少女绝色的容颜。
晴画给她梳完了头,左右瞧了瞧还是觉得差了些什么,目光在妆台前扫过,立即灵机一动。
“小主,额心点个花钿如何?”晴画取了个奁盒,打开给付巧言瞧。
付巧言并不是特别喜欢很艳丽的妆容,她的花钿都是小巧精致的,有一个蝶翼金粉花钿正摆在最上面,付巧言便道:“就这只吧。”
晴画手脚麻利地给她贴到额头上,又点了黛眉和胭脂,今日的妆便做完了。
晴书在旁边举着镜子,这会儿就凑过来给付巧言瞧。
付巧言自己端详一眼,就见镜中少女眉目温婉,唇红肤白,眉毛宛如柳叶,眼睛亮若海珠,眉心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闪着炫目的金光,实在很是耀眼。
她举着镜子瞧了又瞧,还是有点迟疑:“会不会太招摇了?”
她母亲就不是特别喜欢打扮的人,后来进了宫在淑妃身边,娘娘也是素净惯了。
仅有的几次打扮都是为了宫宴,平日里都很简单。
或许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付巧言这样不爱装点自己的少女,反而清新脱俗,叫人难以忘怀。
今日里难得这样盛装,越是美丽不可方物,想必论谁看了都要移不开眼。
现在换晴书嘴甜了:“小主就得这样,叫她们瞧瞧您多美呢。”
付巧言点她:“贫嘴。”
晴书怪叫一声,岔开手指装模作样捂眼睛:“哎呀小主可别冲奴婢笑,要晕过去了。”
付巧言憋不住笑出声来。
晴画在边上给她戴耳铛,笑道:“小主别听她瞎贫,这样好看多了,您且看晚上人人都盛装,咱们要是素净了还要被比下去呢。”
“这才在理。”付巧言道,对晴书道,“学学你姐姐,近来可比你稳重多了。”
晴书只好苦着脸守在边上,嘴里说:“诺,奴婢知道了。”
等她们这忙活完,时候也差不多了,晴画吩咐好了晴书和小六子看家,就跟着付巧言往斗艳园去。
晴画路上说:“晴书也是想让小主开心,她没那么多时候跟在您身边,心里头着急呢。”
“她也挺懂事的。”
晴画是第一个跟着付巧言的宫女,也懂事忠心,付巧言平时对她其实是有些偏心的。
不过晴书也很可爱,还伺候得体贴,所以付巧言对她们两个面子上都是一样的。哪怕晴画是大宫女,也绝不叫晴书心里头不舒坦。
她倒是没想到晴画这样为晴书着想,两个人的关心显然私底下也不难。
“你跟她倒是好。”
晴画笑,语气里有些感叹:“当年在尚宫局我们也算是旧识,一起跟着赵姑姑好长时间的,自然有些情分。”
付巧言道:“这边不太方便,等回了宫自然也要提一提她,带时候尚宫局还要再指派小宫人过来,到时候就要你们两个一起操心了。”
晴画笑笑:“诺,奴婢定当尽心。”
只到了斗艳园门口,刚要进来就听到里面一把熟悉的嗓子道:“哎呀,有些人倒是金贵,这么晚才来。”
付巧言余光一扫,见大多数人都已在了,刚跟她说话的单稚娘面前已经摆了茶,显然到了一会儿了。
付巧言笑,温和道:“便是我离得远,所以来的迟一些。”
除了她是跟着淑太贵妃的甘露斋住在归园居那边,剩下的宫妃大多沿着斗艳园住,离这里比付巧言的归园居要近很多。
付巧言顿了顿,还是笑:“单选侍,不见礼吗?”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把单稚娘直接气得青了脸,因着付巧言位份比她高了,她也实在没法子去训斥她,只好青着脸行了个礼:“给才人问安。”
付巧言客客气气同她点了点头,道:“客气了。”
单稚娘这才发现无论她怎么讲付巧言都不上套,她每每温和有礼地回一句,就叫自己气的不轻。
“才人真是个大人物。”她不阴不阳丢下一句话,坐了回去。
顾红缨坐在下面最前头,听了这话倒是笑:“肯定是人物啊,看脸就知道了。”
单稚娘差点摔了茶杯。
作者有话要说: 天凉了,打一波脸吧orz
☆、开宴
顾红缨出身武将世家, 又是主位婕妤, 就算她是个软和脾气单稚娘都不敢去得罪她。只可惜顾红缨天生带刺, 看谁不顺眼就要扎一下,根本不管这事跟她有没有关系。
单稚娘手都抖了, 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毕竟顾红缨说的没错,付巧言就是比她美,这一点任谁看都会这么讲。
付巧言冲顾红缨点了点头,先去同王昭仪问了安,才依次同顾红缨和章莹月问好。
剩下兰若是淑女,单稚娘是选侍,只有一个蒋才人跟她平级,还没怎么讲过话。
蒋茹是七品才人, 从顾红缨住灵心宫,是个性格温婉的小姑娘。付巧言也客气同她见了礼, 这才在她身边坐下。
宫宴是她督办的,座位当然选自己可心的来,因着实在讨厌单稚娘, 付巧言特地安排蒋才人坐她边上,上首是顾红缨,讨人厌的都在对面待着。
她一来, 园子里的气氛就变了。
在宫里时皇上就招幸她多些,到了行宫还是只找她,没几天又升了才人,除了顾红缨这种特立独行的, 剩下大部分人心里要说没一点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难怪她一出现单稚娘就忍不住想要发难。
只是她位份太低,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把柄,这才叫付巧言一句话给顶了回去,反而把自己气得够呛。
章莹月垂眸坐在位子上,徐徐抿茶。
她身边坐着的是王婉佳,面色也不是太好。
进宫这么久,她连皇上的面都没正经瞧过,凭什么叫付巧言这样出身的丫头占了先?
只是她到底顾忌自己是太后母家出身,不能轻易落了下乘,这才一直忍着没有说三道四。
不住一个宫妃平日里很难见面,位份低的不会乱走,位份高的也不过就去花园转转,哪有什么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来争。可每次到了宫宴上,大家伙儿都见着了面,不吵几句嘴不得憋死。
像付巧言这样仿佛长在皇上身边的,其他嫔妃若不像顾红缨这样主动上门去玩,平时轻易见不着。
连她的面都瞧不见,更别提同皇上来个花园相会互诉衷肠了。
毕竟皇上连逛花园子都领着她,行宫里人人都是知道的。
章莹月见时间还早,兴许皇上、娘娘和公主不会那么早来,就有些忍不住冲王婉佳道:“我瞧着,她可是很春风得意呢。”
可不是吗?王婉佳心里想,换成是我还不得上天去。
章莹月见她捏着茶杯的手越发使劲,心里头更是得意,她低声道:“也不过就是个才人,还是你宫里的,且得听你发落呢。”
“只没想这丫头长得美,叫皇上瞧进心去,哄得陛下不看咱们一眼。”
章莹月声音温温柔柔,细细嫩嫩,说出来的话就有些歹毒了。
“要不是她,姐姐怎么也能伺候到陛下身边去。您是什么身份呢。”
今日王婉佳的管事姑姑没来,跟来的是之前欺负过晴画的大宫女梧桐,梧桐跟王婉佳性子差不了多少,还不很聪明,也跟着她被章莹月绕了进去。
在一旁道:“她比我们娘娘可差远了呢。”
章莹月心里头冷笑,嘴上却说:“可不是,您看您身边大宫女都瞧出来了。”
王婉佳“嘭”地把茶杯扔到桌上:“付才人。”
她扬声道。
付巧言也在喝茶,猛然听她叫了一声,便应道:“昭仪请讲。”
王婉佳冷声道:“付才人,不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些?”
此话一出,园子里顿时静了。
湖边微风吹拂,摇动了树上洁白馨香的桂花,发出沙沙的响声。
付巧言笑,轻声问她:“哪里过份?”
她态度是不卑不亢的,即守礼答了问题,又没落了下风,倒是很镇定。
顾红缨见她自己一个人也是如鱼得水,便没跟着起哄。
王婉佳忍不住了,她一贯不是个憋屈性子,有什么话是一定要讲出来的:“自从来了行宫,你就一直霸占着陛下,实在是太独了些。”
她顿了顿,海拔高了整件事的层次:“为着大越百姓,为着荣氏皇室血脉,你也应当劝着陛下雨露均沾吧……”
这话……实在不能是一个宫妃自己讲出来。
且是个不受宠的宫妃。
它可以由太后、太贵妃或者宗室的长辈来说,甚至礼部都能以子嗣问题上书陛下,都不会让人觉得难堪。
可王婉佳慷慨激昂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宫妃脸色都不好看了。
陛下不雨露均沾,那是她们没本事啊!去人受宠的宫妃面前叫让让,实在是忒丢人了些。
唯三个淡定的,付巧言自然是被嫉妒的那个,顾红缨是全然的不关心,蒋茹到现在也还没听懂这里面的官司,正茫然地吃茶。
章莹月皱眉掐了掐手心,心里直骂王婉佳蠢货。
说话办事糟糕成这样,也不知道王家是怎么培养女儿的。瞧着太后那气度,王婉佳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付巧言顺了顺耳朵上的耳铛,眉目含笑,端庄怡人。
她怎么看,都比气急败坏的王婉佳更美更好。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付巧言这才出声:“昭仪这话是有些偏颇的。”
“作为妃妾,我们自进宫来便受训尊陛下一人为主,只听陛下一人之言,在行宫这段日子,”她顿了顿,舌尖轻轻一挑,说出来的话莫名就带了三分的笑意,“我也只是听从陛下一人,不敢多说一句评判。”
“劝阻的话,我是不敢讲的。”
王婉佳直接把茶杯甩到了地上,那精致的汝窑瓷顿时碎成无数残片。
“你!小人得志!”
王婉佳这次是气到了极致,她在家中千恩百宠,进宫就封高位,姑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没人比她再名正言顺应当得宠了。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荣锦棠确实是招过她侍寝,可当日他一步都没往石榴殿踏,叫她空等了两个时辰。
这口气,王婉佳一直憋到了现在。
她站起身来,青白着脸道:“你过来,跪下!”
按宫规她确实有权利让选侍跪在自己面前,那也不过是私下之时,哪怕她姑母还是正宫皇后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场面失态,更别提这样撕破脸吵架了。
付巧言慢慢站起身,没有动。
“昭仪娘娘,请您息怒。”她淡淡道。
这会儿斗艳园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如果王婉佳逼着她跪了,明日荣锦棠书房就能有弹劾王家的折子。
付巧言头脑很清醒,她一点都没有受到王婉佳的影响。
王婉佳气得发抖。
“你是什么出身,敢这样同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付巧言平静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可她越是平静,王婉佳心里头就越气,仿佛她自己是个跳梁小丑,而对面的那个面目可憎的女人才是对的。
“我知道,您是陛下的昭仪。”付巧言淡淡道。
王婉佳冷笑出声。
“你还知道我是昭仪?我为什么是昭仪?我是琅琊王氏出身,我姑母是先帝皇后,现在的太后娘娘,难道还不比你一个宫女强?”
付巧言还没来得及说半句话,一把熟悉的嗓子就在她身后炸开。
“既你这么想念母后,明日就回去陪她过节吧。”
荣锦棠穿着一身暗纹绣金龙黛青才长袍,一头长发全都束在金镶玉的凌云冠里,整个人修长英俊得好似天神。
他踱步而来,身边扶着面无表情的淑太贵妃,后面跟着正冲付巧言做鬼脸的六公主。
场面一下子就僵了,王婉佳的脸由青到白,由白到紫,白瞎了她今天一身九织菱纹金银绣齐胸襦裙。
是张德宝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陛下驾到、淑太贵妃娘娘驾到、六公主驾到,跪迎。”
在场的宫妃宫女们便都跪了下来:“恭迎圣安。恭迎娘娘、公主大吉。”
荣锦棠甩了袖子走到主位上坐了,张德宝才喊:“平身。”
待人都坐下,荣锦棠还没忘刚才的事。
“王昭仪。”他没去瞧她,只叫了名字。
王婉佳站起身来,脸色依旧难看得很。
荣锦棠面容俊朗,他转过头来,认真看着她。
“明日,就回去陪母后吧。”
王婉佳又要跪,叫张德宝手下的小黄门一把拖住了胳膊,没叫她真跪下去。
“陛下,妾知错了。”王婉佳颤抖着,哀求着。
荣锦棠叹了口气,他冲张德宝摆了摆手,叫他再派个小黄门请王婉佳回去:“既然你这么尊贵,朕也不好使唤你伺候,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日务必要离开行宫。”
他一锤定音。
张德宝赶紧领人过来请她。
王婉佳还是不太想走,急出一头汗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情急之下到底说了怎样的言辞。
“陛下,”王婉佳突然挣脱开架着她的小黄门,一抬手指向了付巧言,“为何不责罚付才人?”
她眼睛通红通红的,却一滴眼泪都无,哪怕已经颜面尽失道这个地步,也依旧不让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痛哭流涕。
因为被直接点名,付巧言也不好再继续坐在那里,只好站起身向荣锦棠行了礼。
她垂眸站在那,身姿挺立不言不语,好似郁郁葱葱的松柏,不易弯折。
眉心的那只蝴蝶,展翅欲飞。
荣锦棠突然笑了。
大概在场的宫妃都没见过他这样面如春花的样子,都是愣在那里不知道作何反应。
荣锦棠问王婉佳:“她为何要被责罚呢?”
王婉佳呆立在那,好半天才道:“因为她不敬主位。”
荣锦棠摇了摇头,又去看张德宝。
张德宝有苦难言,皇上坐在那挥挥手,得罪人的活却得他来啊!
小黄门请不动王婉佳,张德宝只好自己亲自走到跟前:“娘娘,您请吧。”
王婉佳简直要疯了。
她嘴里念叨着:“凭什么,凭什么,她凭什么。”
被小黄门拽着往外走还一直不肯放弃,仿佛非要有个答案。
然而没有人理她。
等到她终于走了,园子里的气氛才算缓了过来。
淑太贵妃笑笑,道:“王昭仪想念太后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明日里叫她回去也好,省得思念过重再病了可不好。”
她端坐在那,温温柔柔地讲着话,仿佛刚才那些个事儿都不是在她面前发生的一般。
“皇上,孩子们也都等了许久,咱们开宴吧?”
荣锦棠看着下面安安静静的妃子们,揉了揉紧绷的眉心:“开宴吧。”
于是丝竹声才从湖上的楼船里徐徐而来,那声音明明婉转动听,也正是八月夏日,可下面的妃子们却还是觉得浑身冰凉。
这是荣锦棠第一次在这样的场面发脾气。
那样子,真的十足的吓人。
付巧言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水,心里却想着刚才章莹月同王婉佳的窃窃私语。
她到底,说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笙笙慢的火箭炮、手榴弹*3、地雷,卷卷的手榴弹*2,Amanda、肘CisSy、:D、鞋子我是来看小说的的地雷么么哒~
收到了这本书的第一篇长评,高兴的蹦了好几圈捂脸!非常感谢笙笙慢亲爱哒,我努力写得更好么么哒~
今天必须双更~八点十五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