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宫这事不用苏轻窈亲自动手, 却也够累的,晚上躺在新的罗汉床中, 苏轻窈竟难得有些失眠。
柳沁倒是同她心有灵犀, 端了一碗安神汤进来, 问:“娘娘可要用一碗安神汤?”
苏轻窈撑着手肘坐起来, 道:“正巧睡不着, 你来得正好。”
柳沁过来打开帐幔,把瓷碗端给她, 等她两口喝完, 才又取来清水给她漱口。
“今日忙了一天, 又换了个新宫室, 不用说娘娘了,就是奴婢们都觉得不习惯, ”柳沁笑着说, “刚柳绿去要的安神汤, 想着都用一碗好好歇下,省得明日没精神。”
苏轻窈刚刚搬到绯烟宫, 这边收拾好, 改日就要去贤妃那拜会, 然后还要请郑婕妤过来吃席,以示亲近。
等这一通事情都忙完,才算彻底落定,可以安生好一段时候。
苏轻窈点头道:“累了一天,你们都很辛苦, 明日也晚些起来,不用大清早就起来忙。”
她一贯是个和善主子,从不会苛待宫女,正因如此,前世待到位份高后,许多年轻小宫女宁愿去她宫中,也不愿意去伺候兴武帝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妃。
对于宫女来说,安稳是最重要的。
有好日子过,谁还愿意去受那份罪呢。
柳沁知道她心慈,便道:“用了汤娘娘便早些安置,不要再操心这些。”
苏轻窈点了点头她,却也没反驳,转身躺下来,这一次却是迅速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苏轻窈早早醒来,轻轻动了动灵巧的鼻尖,便闻到窗外一阵丁香馨香味道。这味道有些陌生,却也并不突兀,想来也是她所喜欢的。
苏轻窈安静躺了一会儿,没听到外面动静,却也估摸着应当有人已经起来了。
她拉了一下铃铛,外面就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柳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娘娘可是要晨起?”
苏轻窈“嗯”了一声,柳绿就过来掀开帐幔,笑道:“这边宫室更宽敞一些,早起不用打窗也很凉快,娘娘可闻到外面的丁香味了?”
“闻到了,”苏轻窈被她扶着坐起身来,慢慢喝温水,“你们习惯这味道否?”
每个人的习惯都不同,若是有人不耐这味,还是要说出来,否则害了病可不好。
柳绿取了鞋袜过来,扭头吩咐梅枝把帕子浸湿,这便又回到床边,半跪下来给她穿鞋:“昨日柳沁姐姐特地问过,大家都能适应,娘娘切勿担忧。”
苏轻窈便没多说什么。
待梳洗过后,苏轻窈便出了寝殿,直接去厅中坐下。桃红正领着圆果安置早膳,柳沁倒是不在。
苏轻窈坐下,也不等她问,柳绿就道:“柳沁姐姐去库房核账,道一会儿再回来,还说娘娘若是想她,得等等。”
柳绿难得说玩笑话,倒是真真把苏轻窈逗乐了。
“你这丫头,怎么也学你姐姐那般鬼灵精,油嘴滑舌。”苏轻窈笑着拿起筷子,开始用早膳。
当了昭仪娘娘之后,她的衣食住行全都变了。
圣旨下了之后,她宫里的宫人就不用自己去取膳了,御膳房的中监特地领了两个小黄门过来,道以后他们两个专门给苏昭仪送膳,让宫人记好长相和腰牌,一定不能弄错。
每日小黄门送膳过来,这边就会递个单子去,若是有什么时兴的应季菜品,苏轻窈当日的桌上也必少不了。
原她还是苏才人,便是御膳房和尚宫局想巴结,也没有用武之地,位份摆在那,多了便是僭越,会给人落把柄的。
如今她翻了身,御膳房和尚宫局也都松了口气,做事越发得心应手。
就如眼前这一桌早膳,光蒸点就有六种,再加上鲜虾馄饨、芝麻汤圆、鸡丝拌面,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临了还给上了两份炖品,叫娘娘上午闲了吃用。
被人这么恭维,是个人心情都好。
苏轻窈也不例外,她开开心心用过早膳,然后便捧着一壶乌龙茶,坐在茶室里哼着小曲看书。
看了没多一会儿,柳沁便回来了。
苏轻窈道:“可是有差错?”
柳沁摇了摇头:“并无,不过不放心,不查一遍总怕少了什么。”
她这的御赐之物,有一些是不能拿出来做礼往外送的,就如那扇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上用玉石、珍珠、玛瑙、珊瑚做点缀,不过巴掌大小,摆在榻桌上只为好看。
但就这么小小一个玩意,却是万万不能丢的,每一样御赐之物特地写过名字的,都要珍贵待之。
苏轻窈道:“你们办事,我是放心的。”
柳沁笑笑,没说别的。
正巧御膳房早起送了草莓来,柳沁就坐在一边,一个个切成小块,喂苏轻窈吃。
这个时节的草莓个头不算太大,味道却很足,一口进去,满心都是甜的:“瞧瞧,今日就用上这个了。”
苏轻窈笑着说,她倒不是讽刺,也不是悲春伤秋,只是莫名有些感慨。
柳沁却说:“咱们能用上,便很好。”
苏轻窈看她一眼,突然想起个事来:“哎呦,忘记了,今日得去请郑婕妤。”
柳沁也是忙了一个早晨,回来看苏轻窈安安稳稳坐那看书,便也就给忘了。
苏轻窈猛然一提起,她才拍了一下额头:“还好娘娘记性好,要不然就得出大事。”
这么说着,她忙让梅枝取来早就准备好的请帖,又给苏轻窈脸上补了些胭脂,这才伺候她起身,换了双硬底鞋往外走。
她们这边准备时,桃红已经先行去西侧殿通传过了。
待苏轻窈路过那棵香喷喷的丁香树,正要行至西侧殿门口时,对面一道明丽的身影便出现在门中,竟是郑婕妤亲自迎了出来。
苏轻窈一看她,就忍不住笑了。
前世她同郑婕妤关系也很亲近,一块住了十来年光景,多少有些朋友情分,是以此刻再见她,苏轻窈还是有些高兴的。
郑婕妤见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给苏姐姐请安,恭迎姐姐搬宫。”
只见郑婕妤出了房门,规规矩矩给她行福礼,嘴里却亲热,叫她一声姐姐。苏轻窈心中一暖,也说:“郑妹妹客气了。”
郑婕妤一听这称呼,就知道苏轻窈没有要给她下马威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
待两人进了正厅,一起坐下来,郑婕妤才道:“还想等姐姐安稳下来亲自上门拜访,结果却是姐姐先上我宫里来,这般礼数不周,实在惭愧,还望姐姐勿要介怀。”
苏轻窈柔声安慰:“怎么会?原也是我这搬来搬去的,闹着贤妃娘娘和妹妹你,自当我先上门拜会。”
郑婕妤眨巴眨巴眼睛,笑得温柔:“反正日后日子还长,咱们也少说那些虚言,姐姐说可好?”
苏轻窈点点头:“甚好。”
郑婕妤长得很漂亮,瓜子脸柳叶眉,笑容温婉多情,苏轻窈原就觉得,她比自己强上不少。她早苏轻窈三年入宫,因家中父兄在朝中得力,也慢慢升至婕妤,日子瞧着也很畅快。
前世苏轻窈几年后才搬来绯烟宫,那时候贤妃已经卧床不起,绯烟宫的事全赖郑婕妤打理,很是有些主位娘娘的风范。
果然,她搬过来没多久,郑婕妤便升至昭仪,管起绯烟宫更是得心应手。
那时候,还是她照顾苏轻窈的。
现在却反了过来,两个人互换了身份,苏轻窈这昭仪一来,郑婕妤的位份便不太好升了。便是要升,估摸着也是她搬走,挪去旁的宫室。
这事苏轻窈心里清楚,却也莫可奈何,刚看郑婕妤言笑晏晏,才略松了口气。
原来是好友,今生她也不希望两个人断了缘分。
“以后咱们一宫而居,怎么也要相互照顾,贤妃娘娘是个慈善人,咱们便齐心协力,踏踏实实过日子,不给娘娘召祸端。”苏轻窈认真道。
郑婕妤垂下眼眸,轻柔答:“姐姐所言甚是,妹妹全听姐姐的。”
苏轻窈便满意一笑。
今日不过是来请她过去参席,简单说了两句苏轻窈便走了,郑婕妤又客气把她送到门外,待她进了东侧殿,才转身回了寝殿中。
她的大宫女珍珠正让小宫女收拾桌上的茶杯,见她进来,忙担忧地迎上去:“娘娘,这可怎么办。”
她们在绯烟宫经营三年,苏轻窈一来就摘桃子,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郑婕妤沉下脸,刚才的温柔全都不见了,只剩无边的冷漠:“能怎么办,谁叫陛下喜欢她。”
珍珠小声道:“不如再跟家中写封信,好叫老爷早作打算。”
郑婕妤低头吃了口茶,却没说话。
珍珠有点怕她,见她沉了脸,就不敢再多言,只赶紧给茶壶续水,守在一边不吭声。
郑婕妤低头看着清亮的茶汤,她紧紧攥住茶杯,几乎要把那单薄精致的小茶杯捏碎:“怎么就那么凑巧呢?”
就在这节骨眼上,苏轻窈搬来绯烟宫,一来就是昭仪。
这到底是苏轻窈自己的意愿,还是陛下察觉到了什么,却是让人无法看透。
郑婕妤深吸口气,她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是满目坚定。
“伺候笔墨,我要给父亲写信。”
另一边,苏轻窈回了东侧殿,又写了两封请帖,把三日后的宴席膳单核对一遍,这才重新坐下读书。
结果她刚看了一章,外面就有人来。
一会儿柳沁进来,瞧着脸上倒是有些笑容:“娘娘,是乾元宫的人。”
苏轻窈放下书,抬头看她。
柳沁便继续道:“陛下请娘娘下午去御花园游玩,道丁香和紫藤都开了,景致很是秀美。”
苏轻窈实在吃惊:“陛下请我去御花园?”
她怎么觉得有点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陛下莫非受了什么刺激?
陛下:朕只是想浪漫一下下,不可以吗?
☆、第 62 章
说实话, 就楚少渊那性子,苏轻窈瞧他跟人多说两句话都烦, 居然破天荒请她去御花园。他们两个去能做什么?一起沉默散步?然后各回各宫?
不过这话只在她心里过了一遍, 就连柳沁都没讲。
柳沁就笑:“这几日天气好, 陛下想让娘娘陪着散心, 也无不可。”
这倒是, 若是陛下自己去御花园,显得太过单调, 确实不是很有意趣。
苏轻窈便说:“今日瞧着有些微风, 应当没那么炎热, 一会儿把我那件藕荷色的纱衣取出, 下午穿那件。”
那衣裳的颜色跟紫藤相仿,走在紫藤花丛中, 应当很是有些飘飘欲仙的美感, 便是楚少渊不懂欣赏, 苏轻窈自己也想美一把自己。
因着下午要陪陛下去御花园,东侧殿便又忙活起来。
苏轻窈看着大宫女指挥着小宫女准备随身物品, 不由跟柳沁叹:“怎么觉得每天都很忙。”
柳沁抿嘴一笑:“娘娘此言差矣, 您看宫里有多少人想忙还忙不起来?这是咱们的福气呢。”
苏轻窈重新拿起书:“那我就盼着一直这么忙吧。”
待午歇起来, 苏轻窈便开始梳妆打扮,这一弄就是两刻光景,等准备妥当,外面又来了人,却是罗中监亲自来的。
苏轻窈出了寝殿, 见他便笑:“伴伴怎么来了?”
罗中监道:“这会儿天热,陛下心疼娘娘,特地叫步辇过来接,这么好的差事,臣当然就抢到手了。”
苏轻窈出了寝殿,一路往外走:“多谢陛下体贴。”
她一边说一边让柳沁给了个大荷包,这是喜财,罗中监也就是因为这才特地跑来绯烟宫一趟。
“多谢娘娘恩赏。”罗中监喜笑颜开。
苏轻窈看他那张脸,想起大半年前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心里感叹:难怪能在乾元宫混到中监,真是有两把刷子。
她如今是昭仪娘娘,自是可以走正门,不过前院到底是贤妃的地盘,苏轻窈也没那么讲究,便还是改走侧门。
走什么门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人来请她。
侧门的守门宫女面生,见了苏轻窈先行礼,然后便把她恭恭敬敬送出宫门。客气有余,倒是少了几分碧云宫荷嬷嬷的亲昵劲儿。
上了步辇,苏轻窈便问罗中监:“陛下近来可是心情好?”
心情不好,这位怎么可能去逛御花园?
罗中监笑着说:“倒也不是陛下心情好,不过想着上次娘娘在御花园没玩好,特地想让娘娘散心。”
“陛下是难得的体贴人。”罗中监又补上一句。
苏轻窈便笑了:“陛下对我一贯体贴,倒是时常感念自己运道好。闲时我也总是提醒自己,定要好生伺候陛下,回报陛下的大恩大德。”
两个人在这胡吹一番,苏轻窈简单几句话,说得罗中监高兴极了。
苏轻窈最是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打心底里崇敬楚少渊,在他面前便也从来不说陛下不好。只要吹陛下好,罗中监就高兴,对她就越发恭敬。
“我倒是很羡慕陛下,身边有伴伴这样的好人在,平日里一定很省心。”苏轻窈又说。
罗中监被她这么一哄,顿时有些头脑发热,不过嘴上却还是有所收敛:“陛下身边的娄大伴才是最忠心的,我们自都比不上。”
苏轻窈道:“说来娄大伴也是辛苦,陛下身边里里外外就指望他一个人,连个替换的都没有,可是都没空休息吧?”
其实说来娄渡洲这人也挺厉害的,就这么日夜连轴转,他竟还满脸富态,一点都没瘦下来,倒也是天赋异禀。
罗中监随口回:“陛下身边怎么能用不知根底的人?娄大伴最是稳妥,自来就只能仰仗他一人。”
他这话其实有歧义,宫里伺候人的奴婢们,可没什么知根知底的说法。便是宫妃身边的,宫人们跟了哪个娘娘小主,身家性命也都系于主子一身,谁还敢背叛?
无论主子好不好,聪敏的也都很尽心,很少会有柳叶那种蠢货出现。
一旦生了二心,不用说攀高枝了,便是去了尚宫局也没好果子吃,苏轻窈当时刚当上才人,柳叶马上就被贬去浣衣局,一天都没多等。
这还只是宫妃身边的,陛下身边的那就更虔诚了。
就如罗中监这种,平日里就差拿楚少渊当神一样供着,又怎么敢背叛陛下?陛下是先帝独子,先帝是厉平帝独子,三服之内陛下连个堂兄弟都没有,就是想生二心,也没地方生。
朝臣们各自往宫里使劲,到底也无伤大雅,不是什么大事。
除非……他国……
苏轻窈不敢往下想,只说:“陛下自来谨慎。”
说着话,一行人便来到御花园门口。
此时守在御花园门口的是个生面孔,老远没瞧见罗中监,倒是看见了高高坐在步辇上的苏轻窈,便几步迎到跟前:“给娘娘请安,娘娘快请进。”
这个倒是懂事,有了上次那一出拦路打虎的戏码,估摸着短时间内苏轻窈来御花园,这边的黄门应当一个比一个热情,没人会不识抬举了。
苏轻窈点点头,以为步辇就此停下,未曾想罗中监道:“娘娘,陛下道让您先去玉山亭,离这有些远,不如坐步辇进去?”
“也好,”苏轻窈笑道,“你倒是仔细。”
等进了御花园,有人抬着赏景,景色自然要好上不少。这时节的御花园是最美的,比春日盛开的花还要多些。紫的紫藤、白的丁香、红的蔷薇、黄的野菊,这么一大片繁花盛开,美不胜收。
苏轻窈一路看过去,心情越发好起来,待到玉山亭下,苏轻窈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柳沁上前扶她下来,抬头望了一眼假山上的小亭子。这亭子只六角,小巧玲珑一个,比旁边听音阁要略矮一些,位置却更好。
苏轻窈一步步往假山上走,渐渐把整个御花园的景致收至眼中。
原以为要在亭中略等一会儿,不料刚行至半山腰,抬头却看到楚少渊藏青色的身影。
苏轻窈微微一愣,当即加快脚步,喘着气爬到亭前:“给陛下请安,臣妾迟来晚到,请陛下责罚。”
楚少渊今日未束冠,只松松挽了一个圆髻在脑后,剩下的头发自然散在身后,再配上那身平日里并不常穿的藏青色长衫,倒是很有一派闲散书生的写意风流。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苏轻窈,道:“无妨,坐吧。”
苏轻窈便规规矩矩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低头看了一眼石桌。
碍于位置,角亭显得有些逼仄,他们两个坐下后,身边也不过就只能跟两名宫人,倒也很是清静。
这会儿桌上摆了个枣木棋盘,苏轻窈面前放了一盒白子,楚少渊手边的则是黑子。
“可会手谈?”楚少渊问。
“臣妾在家中时学过,但棋艺不精,陛下还请原谅则个。”苏轻窈答。
楚少渊便点点头,道:“朕让你三子,开始吧。”
苏轻窈略有些紧张,她瞧瞧在帕子上擦了擦手,这才捻起棋子落下。看她的手势,应当也是老棋人,想来水平应当差不到哪里去。
楚少渊沉下心来,认真同她对弈。
其实手谈一局棋,很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或者处事风格,楚少渊的棋就特别有攻击性,他平日里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行棋强势却又沉稳,显得并不毛躁,跟他的性格略有些相符。
而苏轻窈,因前世已经下了几十年棋,再改实在有些难,便也就故意让自己出些无伤大雅的差错,好就此对付过去。
高手过招,上手就知有没有。
刚初布局,楚少渊便抬起头来,深深看了苏轻窈一眼。然而苏轻窈正低头望着棋盘,十分认真推算着之后的棋着,并未注意这一点。
苏轻窈那些略显幼稚的昏着,跟她整个棋风格格不入,再看她的布局,便知道她一定也是经年的老棋手,绝对不像她说的那样棋艺不精。
楚少渊复又低下头去,微微勾起唇角:“你行棋的速度,倒是能跟得上朕。”
苏轻窈捏棋的手,当即便顿住了。
也不知楚少渊为何突然说这一句,让苏轻窈慌了神,一颗心都乱了,说不怕是假的。
她扯出一个笑来,低声道:“怕陛下着急,故才有此一着。”
楚少渊轻轻“嗯”了一声,跟着落子:“朕不是在训斥你,不用多想。”
苏轻窈怎么可能不多想,心里头念楚少渊半天,嘴上却说:“臣妾明白。”
她根本就不明白!
楚少渊抬头扫她一眼,见她唇角都沉下去,心情却是越发好了:“继续吧。”
“是。”苏轻窈答。
于是两人又安静下了小半个时辰的棋,直到中盘稳定,苏轻窈的白棋眼看要输个底朝天,一点挽救的机会都没有,楚少渊才停下手。
“苏昭仪的棋,确实不怎么样啊?”楚少渊道。
苏轻窈擦了擦额头的汗,恭敬答:“陛下棋力高超,臣妾跟得有些吃力,能有如今这局面,已经是陛下让子的结果。”
楚少渊定定看着她,苏轻窈感受到楚少渊的视线,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抬头。
“既然如此,”楚少渊道,“以后就多下,朕一定好好教你。”
“教”这个字他咬得很重,苏轻窈头上的汗更多,仿佛擦也擦不完。
这要多下几局,岂不是要露馅?苏轻窈心里直叫惨,连话都说不太上来。这么手谈一局要耗费她大半心力,累不说,还得不着痕迹出错,比正常博弈难许多。
可陛下都开了口,她就只能应下:“是,臣妾多谢陛下赐棋。”
楚少渊看着她头顶的小花簪,心里的欢喜又升上来。
她身上的秘密许多,早晚有一天,他要一个一个破解。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我有一群小秘密,小秘密~
陛下:呵呵,有趣。
☆、第 63-64 章
好在一局终了, 楚少渊没拉着她再开一局,反而让娄渡洲抄下棋谱, 自顾自领着苏轻窈下了山。
苏轻窈跟在他后面, 因为刚才出了太多汗, 这会儿脸上还有些红,低着头不肯抬头, 怕他看见不美。
楚少渊走了一会儿,发现她一直低头跟在身后,便顿了顿步子:“上前几步。”
苏轻窈匆匆抬头望去, 就看他背着手站在花丛中,侧头看着自己。
“是。”苏轻窈接过柳沁手中的团扇, 使劲给自己扇,想让脸上的红晕早点下去。
她略退后楚少渊半步,两个人就这么围着花园安静走了会儿, 楚少渊才突然开口:“之前你去看谢婕妤了?”
苏轻窈略一愣, 很快便答:“是。”
她说罢,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谢婕妤受了惊吓,臣妾自当要去看望, ”她低声道,“谢婕妤自来性子温和, 这一遭受了大罪,瞧着精神很是不好。”
楚少渊“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多去瞧瞧她。”
苏轻窈一开始没听明白, 待反应过来以后,却是有些迟疑。说来她跟谢婕妤不过私下关系好,病重去瞧一回便就足够,若是经常去反而会让人说闲话。
“陛下……?”苏轻窈唤他一声。
楚少渊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轻窈,这一次苏轻窈却是没有回避。
年轻帝王的目光深邃,他漆黑的眼眸深深看进苏轻窈眼眸深处,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对望,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少顷片刻,楚少渊倏然一笑:“苏昭仪。”
“……是。”
“你会乖,是不是?”楚少渊问。
苏轻窈只觉得心跳极快,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一股暖流冲上头顶,让她眼前飞起一片雾色。
就连楚少渊英俊的眼眸都瞧不清了。
楚少渊继续问:“你会一直跟着朕,对不对?”
苏轻窈下意识点点头:“对。”
前世,她就默默活在后宫中,一直陪着他走到最后。便是两个人各过各的,却也算是“相守”一生。
这么说来,她一直都很乖,也只都跟着他。
从来没变过。
楚少渊想到这些,心里也有些软。不管她因何变得那么奇怪,如今她却最合适他,他也对她渐渐放下深重的心防。
若然如母后讲的那样,无论如何,人总要相处,才知道合不合适。
是以楚少渊这般问她,自己心里却早就有了答案。
“那你就听朕的,”楚少渊浅浅笑了,冲苏轻窈伸出手,“过来。”
苏轻窈未曾想他还有这一招,晕乎乎上前半步,小心翼翼伸出手。
这一刻,她觉得心跳比刚才还要快。
楚少渊回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慢慢垂落到身边。
他没握过别人的手,不知道小姑娘的手都是什么样子,如今却知道苏轻窈的手又软又滑,他甚至不敢太过用力,怕一不小心把她的骨头捏碎。
苏轻窈刚才脸上的红晕好不容易消下去,这会儿却又一股脑冒出来,她只觉得脸上热烘烘,仿佛有火在烧。
两个人又静静围着花坛绕了一圈,楚少渊才低声开口:“谢家到底不能太过随意待之,下回你去看望谢婕妤,且好好劝劝她。”
这么一说,苏轻窈却明白了,明白过后,却又有些忐忑。
陛下此举,是否说明已经拿她当自己人看,有些事也愿意交给她做?
她有些怕自己做的不好,怕耽误陛下正事,可心底里,却也想有一番作为,不想如上一世那般碌碌无为一辈子。
平平安安一世是很好,也很美,却少了那么点新奇,少了那么些意趣。
寡淡得如同清水,虽然也解渴,却到底没滋没味。若是再加点蜜,或者放些糖,就会好喝许多,一口下去,稍后还能细细品味,反复回忆。
苏轻窈这么想着,也自然而然问出口:“若是臣妾办得不好,怎么办?”
楚少渊这一次却没有停,只道:“你不会办不好的,朕相信你。”
苏轻窈心中一震。
“是,”有楚少渊这话,苏轻窈便没那么慌乱,“臣妾一定尽力而为。”
跟人手牵手散步,不用说苏轻窈了,就连楚少渊都是头一遭。两个人就这样走了一会儿,话比平时还少,一个看向花坛,一个眼神虚浮往天上飘,就是不好意思对视。
等到这小花坛里里外外让他们绕了三圈,娄渡洲才看不过去,上前道:“紫藤长廊这会儿正美,陛下和娘娘不如去那边看看?”
楚少渊这才不着痕迹松开手,两人皆是松了口气。
待去了紫藤长廊那,苏轻窈看气氛实在有些僵硬,便没话找话:“再过一月,转眼便要入秋。”
楚少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苏轻窈:“……”
要不看你是皇帝,谁愿意跟你聊天?
“京中秋日自来短暂,约莫十月就要转凉,”苏轻窈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防寒防雪的准备,是否应当提前安排?”
楚少渊眼中一道光芒闪过,面容却丝毫未变:“依你看,应当如何做?”
苏轻窈抿了抿嘴唇,仔细回忆上一辈子雪灾过后朝廷做的赈灾准备,她小声说:“万一雪灾……臣妾是说万一出现这样的灾情,百姓过冬定很艰难,不如提前先把赈灾粮和赈灾营安排好,如果出现这种天灾,也好能快速应对。”
前一世楚少渊是个好皇帝,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在位五十年,不曾有一日懈怠,便是年老之后,也主动退位给兴武帝,就怕自己耽误政事。
建元四年这一场罕见的雪灾,苏轻窈至今回忆起来还记忆犹新。
因前一年是暖冬,百姓准备不足,在盛京、京郊以及奉天等地接连暴雪之后,百姓房屋多有坍塌,很多人在睡梦之中被掩埋在自己家中,根本来不及应对。
待五城兵马司组织赈灾时,已有大半村庄遭灾,寒冷夺去了许多人的性命,暴雪让百姓们无家可亏。
因为这一场灾祸,次年田地收成减半,又接上了新一轮的饥荒。
这一年宫中气氛持续低迷,就连年节宫宴也是冷冷清清,苏轻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宫中的炭火也不是很足,她就是在寒冷里熬过建元四年的冬日。
这一番话,压在她心里许久,直到今日才终有勇气说出口。
重活一世,许多事她不敢去改变,可许多事却又忍不下心肠。寒冷的冬夜,鹅毛般的大雪,会成为普通百姓的催命符,若是提早做准备,能救一个是一个,苏轻窈相信楚少渊的能力,知道他一但要做,就能做到最好。
楚少渊安静听着苏轻窈的话,有一个荒唐的想法在脑中盘旋,可到了最后,他却又有些不敢肯定。
他自己两世重生,只当上苍怜悯,本身就是想都想不到的奇迹,难道奇迹还会有两次不成?
可苏轻窈这前后矛盾的行为,却令他犹豫了。
楚少渊轻声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苏轻窈顿了顿,左思右想,决定胡诌一把。
“臣妾昨日作了噩梦,”苏轻窈声音特别轻,一听就没什么底气,“梦到天特别特别冷,大雪不停落,把整个盛京染成银白色。”
苏轻窈说完,又描补一句:“雪真的特别特别大,很冷的,冻得人直哆嗦,直接把臣妾冻醒了呢。”
楚少渊这一次终于停下脚步,低头去看她。
苏轻窈没抬头,她心里发虚,低着头不敢吭声。
少顷片刻,楚少渊轻声笑笑,他的笑声清朗,仿佛一阵清风吹散了夏日的闷热。
“好。”楚少渊说。
苏轻窈惊讶极了,她猛地抬起头,却发现楚少渊一双眼眸依旧紧紧盯着她。
他的目光那么深邃,带着浓浓的探究,却没有丝毫质疑和不满。
苏轻窈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她额头出了一层虚汗,却是擦都不敢擦。
楚少渊又笑了。
他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暧昧都无,却让苏轻窈一颗心渐渐落回腹中。
“真的?”苏轻窈有点莫名的欣喜,“陛下真听臣妾的?”
楚少渊仔细给她擦干净额头的汗,又把那块手帕收了回去,只说:“为了冬日提前准备,朕原也有这个打算的,你跟朕想到一起去了。”
苏轻窈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好了!”
“走吧,”楚少渊转身继续往前走,“不是要赏花?”
苏轻窈跟在他身后,快走两步,自顾自又笑起来。
真好。
一阵夏日暖风吹来,带来紫藤花清新淡雅的味道,一串串浅紫色的花朵垂在头顶,随风摇曳。
沙沙、沙沙。
苏轻窈望着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耳中听着花儿飞舞的曲调。
真好啊。
而此刻的楚少渊,却也轻轻勾起唇角,笑意盈盈看着那一片花海。
无论苏轻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初衷都是好的,一个后宫女子,唯一做的事就是想为百姓提前预防雪灾,这一点难能可贵。
她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也没有想在他身上要过什么,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主动给予的。
如今看来,她值得这一切。
无论她是不是凤命,也无论她是否为他的帝命惊变,她整个人都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这一刻,乱了的心跳告诉楚少渊,他确实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上这个善良的小姑娘。
哪怕那微末的欢喜几乎要找寻不到,却也在他装满国事百姓的心中,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楚少渊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心房,感受它蓬勃的生命力。
这陌生的感觉,两世来他头一次有,却并不害怕恐慌。
反而有些欣喜,有些好奇,有些不可思议,有些跃跃欲试。
他想,这样也挺好。
第六十四章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花海中,各怀心思,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私下相处的时候,自来也没那么多话,却并不显得特别沉闷。按娄渡洲的话讲,那叫温馨和睦。
楚少渊待冷静下来,略缓了缓步伐,转头问她:“若是你的意见真能用上,你有什么愿望?”
苏轻窈眼睛一亮,有点紧张地问:“什么愿望都行吗?”
楚少渊心情好,人也随和,他说:“什么都行。”
陛下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反悔,他承诺要奖赏苏轻窈,苏轻窈反而有些犹豫。
她倒没有多大的愿望,只是事情可能不太好办,她不好意思麻烦楚少渊。
楚少渊见她犹豫不决,也不催,就慢慢往前踱步子,等她自己主动开口。若是旁的什么妃子,楚少渊大概还好猜一些,苏轻窈想要什么,楚少渊还真猜不透,但他可不会同别人这般许诺。
苏轻窈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陛下,臣妾想提前见一见家中父母。”
她原只是小主,没有见亲人的机会,如今升至昭仪,倒是可见。不过宫中自来开春年终各一次见亲,苏轻窈现在提,最快也要年终才能见到。
这本就是她作为昭仪娘娘的权利,不过是想提前见见父母,便是不拿着这奖赏说事,楚少渊也不会太过心冷。就如娘家本就在盛京的宫妃们,若是真有什么事,去找太后娘娘要个懿旨,也能偶尔见见家里人,没有那么大妨碍。
楚少渊未曾想到她的愿望竟如此简单,不由道:“你可想好了,这也不是多难的事。”
苏轻窈这一次没犹豫,她使劲点了点头:“臣妾想好了,能提前见见爹娘便很好。”
“好,”楚少渊淡淡看了她一眼,“若是你说的雪灾预案真的可行,朕就满足你这个心愿。”
苏轻窈认真看着他,眼睛里有着明媚的日光:“真的?”
楚少渊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苏轻窈心满意足,一颗心几乎要飞起来,仿佛同父母欢聚的日子就在眼前。
两个人一说起话,就又绕了紫藤长廊一圈,等天都暗下来,楚少渊才顿住脚:“已经这个时候,该用晚膳了。”
苏轻窈其实早就走累了,但陛下不停,她就只能跟在后面走,这会儿赶紧就说:“是,那臣妾便就此告退。”
楚少渊摆摆手,转身吩咐娄渡洲:“叫人说一声,今晚苏昭仪在乾元宫用膳。”
晚上留膳,便是要她侍寝的意思,苏轻窈微微一愣,随即行礼道:“多谢陛下。”
不多时,步辇便赶来,接上楚少渊和苏轻窈,一起回了乾元宫。
晚膳是在正殿用的,苏轻窈原本以为楚少渊临时吩咐,小厨房定要手忙脚乱,结果坐到膳桌前一瞧,却发现热菜冷碟样样精致,倒是十分有条不紊。
娄渡洲这会儿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换了罗中监伺膳,而柳沁就站在苏轻窈身边,给她夹她爱吃的糖醋藕片。
楚少渊随意看了一眼,点了点跟前的那道海参蛋羹,罗中监便麻溜地送到苏轻窈手边。
“吃得太素,也有碍养生。”楚少渊道。
苏轻窈晚上确实用得不多,也偏素,被楚少渊这么一讲,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拿起调羹低头吃蛋羹。
楚少渊见她老实吃了,这才满意点点头。
不多时,小厨房又送来一两盅炖品,一道是牛肉羹,给陛下用的,另一道却是山药乌鸡汤,一看就是给苏轻窈吃的。
苏轻窈不由自主往楚少渊那望了一眼,见他面上淡淡,心里却有些难以名状的窃喜。
被人关心的滋味,就像喝了一大口蜂蜜,甜滋滋的,却不觉得腻歪。
等这顿晚膳用完,楚少渊坐在桌边没说话,苏轻窈也放下筷子,安静陪着他坐。
也不知为什么,楚少渊原本带笑的脸,渐渐沉了下来。
苏轻窈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对他的一举一动竟是这么在意,此刻见他皱眉,边不由自主揪起心来,不知要说些什么。
但楚少渊却相当沉稳,他那难看的脸色不过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待苏轻窈再偷偷望去,他已恢复如常。
娄渡洲小心翼翼守在身边,这会儿不得不出声道:“陛下、娘娘,宫灯已经点燃,可去广场上散步了。”
楚少渊便起身,对苏轻窈说:“走吧。”
于是两个人便又一起出了前殿,安静地在广场上遛弯消食。
苏轻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得到此刻楚少渊心情不好,她几次三番想开口,最终却也没敢多说什么。而楚少渊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身边忐忑不安的苏昭仪。
等两人默默逛了两圈,便分道扬镳,苏轻窈去了石榴殿,楚少渊自回他的寝宫。
娄渡洲一直跟在楚少渊身后,见他进了寝宫就站在窗边生闷气,实在也有些心疼的。作为男人,且又是个阉人,他对楚少渊心里的憋屈最是明白。
明明身边就有如花美眷,两人又很琴瑟和鸣,若是寻常夫妻,定也和和美美恩爱一番。但这事放到楚少渊身上,却是异常艰难。
这么多年,太医也瞧过,大师也看过,人人都说他身体如常,却偏就……有心无力,一点行事的可能都无。
楚少渊原本以为他自己是冷清人,也可能天命不好,前世才孤独终老。如今找到相和之人,说不得能缓解一二,可刚刚无论他怎么想,自己却到底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这件事,对他来说太难堪了。
曾经盼望过几十年,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妄想一场。今生再盼,依旧如镜花水月,风过无痕。
原来他怨恨过、痛苦过、辗转反侧过,最终却随着时间一一消散,行将就木之时,他告诉自己,无论这一生发生过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未曾发生,人之将死,一切都是空茫。
他什么都带不走,也什么都留不下。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只悄悄问了一句苍天:朕为大梁兢兢业业五十年,可否给朕一个好来生。
然而再睁开眼时,他却回到了自己曾经的皇帝寝殿中,似乎他刚一醒来,年轻的娄渡洲便两步上前,对他道:“陛下今日可早。”
那一瞬间,楚少渊又些许的茫然,又有无边的激动。
后来,便是这半年来,逐渐消弭的期望和越发活跃的内心。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以为自己如一潭死水的心,其实也能泛起涟漪。可无论他如何期盼,却依旧心动无用。
遗憾吗?到底是遗憾的。
可他却毫无办法,只能这样一个人孤坐在寝殿内,对着一室灯火,度过每一个安静沉默的深夜。
娄渡洲站在身边,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无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楚少渊这惨淡的命格。
不如什么都不说。
娄渡洲给楚少渊上了热茶,便悄悄退了出去。
楚少渊望着窗外明月,沉沉叹了口气。
此时的苏轻窈,却是对楚少渊的那些复杂心思一无所觉,她正舒舒服服躺在浴桶里,让柳沁给自己洗头发。
柳沁洗干净她的头发,便用汤婆子给她干发,见她心情很好,想了想道:“刚在御花园里,陛下不是用帕子给娘娘擦汗?”
苏轻窈很是悠闲地躺在那,闭着眼睛道:“是啊。”
柳沁就道:“那帕子似乎是娘娘的。”
“嗯?”苏轻窈张开眼睛,疑惑地问,“怎么可能?”
这话一说完,她就顿住了,猛然想起上次做的那个三君子的丝帕,还没自己欣赏就被陛下收走,至今没还给她。
不过那帕子她只在陛下寝殿里做过,柳沁应当没见过才是。
果然,柳沁又说:“娘娘还记不记得,早先给陛下做过一个抹额,当时找不到盒子装,便用娘娘随身的帕子包好,呈给了听琴姑姑。”
叫柳沁这么一说,苏轻窈才想起这一茬,因是半年前的事了,苏轻窈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那帕子很普通,是她闲暇时自己做来练手的。
“是那一条吗?”苏轻窈顿时有些脸红,问。
柳沁点点头:“应当就是那条,那个帕子上的宝字是浅碧色的,奴婢记得很清楚。”
苏轻窈一听这个,顿时就有些坐不住,总觉得那帕子十分拿不出手,却被陛下带在身上,日常还要用。
“哎呀,那条做得不好呀,”苏轻窈往脸上泼了泼水,“陛下怎么能这样。”
她虽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有些娇嗔,有些小女儿娇羞情态在其中,显得有些可爱。
柳沁见她如此,便知道娘娘多少有些动了心神,她知道这事是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了的,便只能说:“下回娘娘再做个帕子,让陛下换着用吧。”
苏轻窈一想,反正晚上陪陛下读书,坐在那也很无趣,倒是正巧再做新的给陛下替换,也不碍事。
这么一想通,苏轻窈就舒服了。
等沐浴完,苏轻窈便踏踏实实睡下,一夜到天明。
来石榴殿的次数多了,对这里熟悉起来,她便能很快入睡,也不知道听琴给用的什么香,味道清淡,却可令她一夜都不醒。
苏轻窈如今有个小习惯,早上醒来总要在床上再翻一会儿,等躺烦了再叫起。今日也不例外,她刚在床上滚了一会儿,却意外听到柳沁的嗓音。
“娘娘可是醒了?”柳沁声音很轻,苏轻窈却能听见。
“可是有事?”若非有事,柳沁绝不可能打搅她。
柳沁便道:“娘娘,刚前殿来人,道陛下召娘娘陪膳,让娘娘醒了便过去。”
苏轻窈猛地翻身坐起,伸手摸了摸自己乱七八糟的发辫:“快快快,可不能让陛下久等。”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臣妾好累,现在连早饭都要陪了。
陛下:最累的省略了,你赚了的。
苏昭仪:……陛下啊,不能放弃自我,你要坚强!
昂!!更新错了orz两章合一拉,六千字很足!晚上就不更新了毕竟我还要保住头发,捂脸跑走……这两章并在一起,其实很棒棒呀~陛下一小步,世界一大步~~
☆、
到了白日, 楚少渊就没有夜里那么阴郁。
两个人安安静静用完早膳,楚少渊便起身更衣,准备去上早朝。
娄渡洲站在边上看了一眼,同苏轻窈道:“娘娘可记下, 今日这身是常服,也很轻便, 只把冠、带、靴都穿好, 便齐整了。”
他一边伺候楚少渊更衣, 一边还给苏轻窈讲解, 弄得苏轻窈也没办法走, 只能跟在边上打下手。
等楚少渊这一身常服穿完,反而是苏轻窈出了一头汗,瞧着很是用心记了。
楚少渊低头看她一眼, 道:“回去歇着吧, 朕走了。”
苏轻窈蹲福下去, 等楚少渊行至不见, 才略松口气。
如今她再来侍寝,已无常例赏赐,平日不侍寝时陛下会有厚赏, 那才是昭仪娘娘的体面。
苏轻窈坐着步辇回去,倒也不用梳妆打扮,坐下略凉快一会儿,便让人去前院通传。
今日是她搬来第二日,怎么也要去给贤妃娘娘见礼。
不一会儿桃红就回来, 道:“贤妃娘娘道她今日身子不协,请娘娘勿要见怪,明日再请娘娘吃茶。”
她说着还有些为难,小心翼翼看着苏轻窈,紧张得腿都抖了。
苏轻窈顿了顿,道:“无妨,贤妃娘娘自来身子不好,这也是常事。”
前世她跟贤妃住了那么久,最是知道她身子骨不好,这样的事改到明日,想来确实起不来床,倒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再说,便是贤妃故意给她下马威也无不可。
苏轻窈想得开,让桃红自去忙,自己换了居家常服,这才觉得松快下来。
柳沁昨日跟了她一晚上,这会儿便去歇下,换了柳绿跟在身边,道:“昨日下午奴婢已经去给孙选侍送过请帖,孙选侍道一定来,多谢娘娘邀请。”
苏轻窈点点头,想起楚少渊昨日吩咐的事,便道:“谢婕妤那不用你去了,明日我亲自去一趟,瞧瞧她如何。”
谢婕妤还在病中,自不会来宴席,但她们关系亲密,请还是应当请一回的。
苏轻窈决定亲自去看病,柳绿便点点头,没再多言。
她略坐了一会儿,想起楚少渊用得那个帕子,又道:“你去拿一本花样来,要素净一些的。”
柳绿便出去取花样,回来时还带了两个小宫人来,让她们跟在苏轻窈身边帮忙参详。
这两个小宫人是特地过来管针线绣活的,一个叫绫安,一个叫绫宁,瞧着确实挺乖巧,手艺也很好。
苏轻窈翻开册子,一页一页瞧,问她们:“给陛下选,什么样子好?”
绫安有些腼腆,绫宁看着活泼一些,便上前道:“这个壮志凌云的花样不错,也好绣,娘娘不如选这个?”
苏轻窈看了看,是一片祥云图案,若是加些金银丝线定很漂亮,便点头:“好,便用这个。”
待选完花样,苏轻窈又拿着册子翻看起来,倒是也觉得有趣。
不多时便用午膳,午歇起来,她下午本想打会儿叶子牌,外面就又来了人。
苏轻窈叹气:“怎么如今这么忙呢?”
柳沁坐在边上打扇,笑道:“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她这么说着,柳绿就进来道:“是尚宫局的春花姑姑,道来给娘娘量身。”
眼看就到八月十五,等九月过去,转眼便要入秋。织造所每次都是夏日就忙秋衣,这会儿提前过来给当红的苏昭仪量身,倒也在情理之中。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轻窈便是想歇着,也不好不给尚宫局面子,因此略收拾一番,便出了寝殿,往对面的茶室里走。
搬开茶室的茶桌,这里便可当个小客厅,用来待客正好。
“怎么总要劳烦姑姑亲自跑这一趟,”苏轻窈非让春花姑姑坐下首,才道,“这些事叫姑娘们来便是了,大热天的多辛苦。”
旁的什么小主婕妤的,定不是春花姑姑亲自来,但苏轻窈这,尚宫局还没那个胆量敷衍。
春花忙笑道:“娘娘哪里的话,臣这不是过来找娘娘讨茶吃呢,特地跟着来的。”
苏轻窈同她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趁着说话的工夫,尚宫局的掌衣宫女便围在苏轻窈身边,给她量尺寸。
春花姑姑眼睛毒辣,一眼就能看出苏轻窈长了些个子,道:“娘娘瞧着长高约莫有半寸,近来袖子是否短了,胸口也有些紧?”
苏轻窈点点头:“姑姑眼睛就是好。”
春花姑姑起身,也围在苏轻窈身边,指点掌衣宫女给苏轻窈放宽尺寸记录:“娘娘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待到了秋日,应当比现在还要高些,腰身不变,衣裙长短、胸围大小都要放,这样来年春日前,衣裳也能穿。”
“是。”掌衣宫女忙应声。
等尺寸量完,春花姑姑就挥手让掌衣宫女退下去,自己跟苏轻窈道:“娘娘,按昭仪娘娘的常例,秋日有衣裙四身并薄披风两件,其余还有绫罗绸缎各两匹,可让娘娘自家做中衣小衣。”
苏轻窈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春花姑姑笑容越发灿烂:“今岁新进贡的蜀罗颜色鲜亮,正配娘娘的白皮肤,勤淑姑姑一眼就喜欢上,道那匹紫藤萝色的最适合娘娘。”
苏轻窈笑了:“你们最会置办衣裳,瞧着给我做便是了。”
春花又说:“除了常例的四身,娘娘这若有布,可直接吩咐咱们织造所给娘娘做,保准让娘娘一早就能穿上新衣。”
便是她不主动说,苏轻窈也能轻易使唤尚宫局给她做衣裳,不过她这么上赶着巴结,到底让人心情愉悦,态度也越发软和。
“姑姑真是太贴心了,原我正想让人送料子过去,姑姑便上了门,这事柳沁已经给绫安绫宁两个小丫头交待好,一会儿她们自会同姑姑讲。”
春花姑姑心里痛快,道:“娘娘这都是好料子,织造所早就眼馋呢,各个都想拿出看家本领,给娘娘做身漂亮衣裳。”
苏轻窈这的布全是陛下亲赏,走的是乾元宫陛下私库,许多料子尚宫局确实没有,因为那不属于常例。
这事说完,苏轻窈便要送客,不过春花姑姑却没动,迟疑片刻,终于咬了咬嘴唇:“娘娘,还有一事……”
苏轻窈微微挑眉,难得见她这么扭捏,不由有些好笑。
“咱们什么关系,姑姑不用为难,有事直说便是。”
春花抬头看她,见她一脸笑意,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稚嫩和天真,自是一团和气。
但春花心里很清楚,苏轻窈绝对不如看上去这般傻气,如果她没分寸,绝不可能在陛下身边屹立不倒,从不叫陛下训斥她半句。
“娘娘也知道,您身边如今少一个大宫女的名额。”
苏轻窈一听,大概就有些明白了,她点头道:“勤淑姑姑……或者……属意谁?”
春花横下心,直接道:“太后娘娘跟前的桃蕊,娘娘可是记得?”
听到桃蕊的名儿,苏轻窈难免挑了挑眉。
“竟是桃蕊姑娘?”苏轻窈反问,“太后娘娘宫里的红人,怕是不愿意来我这小庙吧?”
她说的是大实话,也没藏着掖着,春花一听反而松了口气。
在慈宁宫,桃蕊虽然因为年纪小只是个普通小宫女,可太后娘娘却很喜欢她,平日里总叫她在跟前伺候,慈宁宫还没人敢给她脸子看。
苏轻窈确实没想到,太后竟舍得让桃蕊来她这里。
她不担心太后要监视她或者怎样,反而有些惶恐,太后这也太看得起她了,她是真的不敢使唤桃蕊。
春花一看苏轻窈这般态度,就知道她聪慧没想歪,赶紧道:“这事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乐水姑姑亲自吩咐的,她道桃蕊年纪小,在慈宁宫也很沉闷,娘娘这以后繁忙,总要有个得力人跟在边上伺候,要不然会出乱子。”
乐水这话说的很含糊,苏轻窈却能听懂。太后这是看苏轻窈家世不丰却又盛宠不衰,怕有人眼瞎给苏轻窈找不痛快,特地把桃蕊派过来,叫她盯在这,以防有人钻空子。
她是慈宁宫出身,做小宫女时就极得脸面,到了苏轻窈身边当大宫女,很能震慑旁人。
这么一想透,苏轻窈也是很动心,却还是有些犹豫:“倒是娘娘一片慈心,只不过桃蕊姑娘是否愿意来?”
一听这话,这事就稳妥了。
春花笑得满脸褶子,心里极痛快:“哪里有什么愿不愿来的?往常桃蕊也很崇敬娘娘,早就盼着过来伺候您呢。”
这话好听,苏轻窈便也不反驳了。
春花便道:“太后娘娘打量娘娘过两日就要宴请姐妹,让桃蕊收拾好行礼,明日就过来给娘娘磕头。”
苏轻窈点了头:“好,我只等她来一起乐呵。”
待春花走了,苏轻窈才对柳沁叹道:“娘娘做事,也太小心了些。”
不过就是给宫妃派个使唤奴婢,还要通过尚宫局绕这么大一圈,就是怕苏轻窈想不明白心里不痛快,以为太后对自己有意见,派个人过来“管管”。
可苏轻窈却是异常清醒,太后对陛下是满腔慈爱,对她就差不了。她对陛下有用,太后就只管宠着她,绝对不会挑拨她同陛下的关系,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因此,苏轻窈一丝一毫都不抗拒,反而很期待桃蕊过来。
等她来了,那些整日里在背后说三道四的碎嘴子,看谁还敢乱说话。
慈宁宫,太后正听桃蕊读书。
她声音灵动,读起书来自是活泼可爱,太后听的满脸笑容。
一段终了,桃蕊停下,起身冲太后行礼。
太后睁开眼睛,慈爱地看着她:“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去了苏昭仪那,要好好伺候她。”
桃蕊红了眼眶,跪下来给太后行大礼:“娘娘大恩,桃蕊永生难忘。”
太后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
桃蕊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太后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对乐水说:“以后少个人给我读书了。”
乐水轻声笑笑:“娘娘可请苏昭仪来,她读得也很好呢。”
想起苏轻窈那唱念做打的样子,太后就忍不住笑了:“也是,我倒是有点想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一到晚上,宝宝就心里苦。
苏昭仪:一到晚上,就觉得轻松不少。
陛下:QAQ
陛下十分感动,谢谢大家的支持呀么么哒~
☆、第 65 章
桃蕊被派去苏轻窈的绯烟宫东侧殿, 似是件极小的事。
然而苏轻窈却发现,来往伺候的杂役宫女和黄门,确实比以前还要恭谨,到了她宫中大宫女面前, 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的。
苏轻窈让桃蕊跟柳沁领一样的月银,份例也一模一样, 因她识字, 便让她总管仓库账簿, 倒是把柳沁从这繁琐的差事里解救出来。
柳沁什么都好, 就是不耐烦做这案头公事, 如今有了桃蕊,她不觉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胁,反而还挺高兴。
苏轻窈私底下问她, 她就笑着说:“奴婢同娘娘是什么情分, 奴婢心里最清楚, 便是她来了当姑姑, 奴婢也不怕。”
柳沁瞧着似没那么多心眼,其实也不傻。该她明白的事,她都看得透彻, 在苏轻窈身边只一门心思伺候她,旁的事根本就不会多想。
苏轻窈看着她认真的小脸,蓦地笑了。
“鬼灵精。”
而桃蕊,似乎本就是苏轻窈的宫人。来了不过半个时辰,上上下下便都相熟, 一点都不显得生分。
苏轻窈也特地找她谈了:“太后娘娘体贴咱们,是咱们的福气,只是叫姑娘从高走低,倒是我过意不去。”
她这话说得极客气,闹得桃蕊当即就跪下来,给她磕了三个头:“娘娘多虑,奴婢原也仰慕娘娘为人,既有这个缘分来伺候娘娘,定当忠心不二,又怎会委屈?”
桃蕊说话干脆利落,又在人多口杂的慈宁宫混出头来,自不是个蠢人,她继续道:“且娘娘怎知,娘娘这就不是高处呢?”
苏轻窈微微一愣,随即叫她起身:“那好,以后你就跟柳沁一起管着那些小的,有你在,我也更放心。”
在宫中能叫人记住名字的,大多都有真本领,就像桃蕊一般,不过着一小会儿工夫,就把东侧殿当成自己的家,似乎早就跟着苏轻窈一般。
她看着外面宫人们笑意盈盈的样子,也算放了心。
柳沁伺候她梳头,又让才来的桃蕊给她上妆,笑着说:“太后娘娘都是梳高髻,但咱们娘娘还年轻,发髻和妆容都要俏丽些,今日没什么大场面,你先练练,看看顺手否。”
苏轻窈就点了点柳沁:“好呀,拿我练手是不是。”
柳沁往边上躲,桃蕊就笑:“娘娘放心,奴婢专门学过妆面,一定让娘娘光彩照人。”
这么说着,她确实会上妆,简单几笔,苏轻窈那个灵动的杏眼就被凸显出来,倒也没白吹。
苏轻窈很满意,顿了顿道:“你先去跟柳绿核账,这两日就先把库房盘点清楚即可,其他的再慢慢来。”
去拜访贤妃,她不能带着桃蕊去,那样一来就不是客气拜会,而是上门砸场子去了。
桃蕊也很明白,福了福便退下。
苏轻窈便领着柳沁,往前殿行去。
重生而回,苏轻窈其实见过贤妃不少次,宫宴年节、给太后请安,身体好时贤妃都会去。
不过她一向安静,几乎不怎么说话,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
既便如此,宫中也无人敢小觑她。
她父亲如今官拜兵部尚书,兄长又领兵在外,满门武将中,便只她一个娇弱女儿,在家中就千恩百宠,进了宫就连太后也时常关照。
贤妃父亲许尚书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谁惹他,恨不得直接打上门去,久而久之,满盛京闻许丧胆,他们家就更没人招惹了。
跟父兄不同,贤妃许娉婷却是个娇弱性子,因为从小身体不好,连带着她本人也多愁善感,最喜欢掉眼泪。
苏轻窈是个很平和的性子,因此同贤妃相处融洽,是少数几个贤妃愿意说说话的人。
不过今生重来,也不知贤妃是什么态度了。
苏轻窈这般想着,不自觉就来到前殿,一抬头,就看到映冬姑姑等在垂花门前,似是早就守在那里。
“给娘娘请安。”
苏轻窈虚扶一下,道:“劳姑姑久等,娘娘今日可好些了?”
映冬跟到她身边:“近来天气炎热,娘娘又不耐冰山,不敢多用,故而有些暑热,倒也无大碍。”
反正贤妃病怏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这些零零碎碎的病症,数都数不过来。太医早就说过,贤妃娘胎里体弱,生下来怎么将养也无用,这么磕磕绊绊长到双十年华,已是老天开恩,额外赏命。
苏轻窈闻言便只能叹气:“且让娘娘放宽心,如今宫中太医都是好手,怎么也能把娘娘的身体调理妥当。”
映冬只道:“正是,正是。”
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两人就来到正殿前,一个小宫人守在殿外,见苏轻窈来了忙请安:“娘娘正在宫里等,昭仪娘娘这边请。”
苏轻窈便踏进正殿,跟着映冬往贤妃寝殿里拐。
贤妃整日都守在寝殿中,平日哪里都不去,如今又病了,估摸着也不会离开她那安乐窝。
果然,待进了寝殿,绕过屏风,苏轻窈一眼就瞧见贤妃靠坐在床上,一脸病容,面色苍白。
苏轻窈忙冲她福了福:“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贤妃长了一张瓜子脸,细长眼,整个人瘦得有点脱相,却依旧很美。
她见了苏轻窈,挣扎着坐正了些,轻声道:“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拖到今日才见妹妹,妹妹勿要见怪。”
苏轻窈听她叫了妹妹,才能开口称呼她姐姐,她上前两步,坐在早就备好的椅子上,笑道:“姐姐身体自来不好,我是知道的,咱们以后就是一宫姐妹,什么时候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善意,贤妃便也悄悄松了口气。
她便说:“妹妹搬来我这绯烟宫,咱们也是有缘分,以后一宫相处,若是有事妹妹尽管开口便是。”
苏轻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贤妃不过说了两句话,就有些气喘,吃了一口参茶,才继续道:“瞧着妹妹也是好性子人,咱们定能好好相处。”
“正是如此,”苏轻窈温言道,“早先听闻要搬来姐姐宫中,我心里头就很安稳,宫中人人都知姐姐最是温柔平和,如今已看果然如此,倒是我运道极好。”
听她这么吹捧,若是旁人定要心里疑惑一番,可贤妃却是直接便笑了。
她虽是满面病容,却是真真漂亮人,这么一笑,就如春日桃花绽放,清淡中带了些粉红色的甜蜜多情。
苏轻窈心道可惜,面上确实依笑意盈盈:“看看,姐姐笑起来,气色也好不少呢。”
贤妃便说:“你是伶俐人,说话也好听,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她身体不好,宫中琐事皆由映冬打理,但绯烟宫的宫室就无人可看顾,早先有郑婕妤分神管管,无奈郑婕妤身份不够,并不是很堪大用,如今苏轻窈来了,却是解了燃眉之急。
贤妃瞧着多愁善感,也病歪歪的,心里却清楚,眼睛也亮,跟苏轻窈没说几句话,便直接道:“妹妹也知道我身子不好,太医不叫我操心,这绯烟宫的事也看顾不了。”
她说罢,顿了顿,见苏轻窈面色如常,继续道:“如今妹妹来了,正好能给我帮帮忙,以后每季份例月银之类的事,还要劳烦妹妹多多上心,同咱们绯烟宫的烟嬷嬷一起商量着来。”
苏轻窈原以为她会一直把这差事交给郑婕妤,却不料今日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要把宫事交给她,到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此,便也没立即答应,只说:“这些宫事,以前都是郑婕妤在打理吧?我一来就接手,可是不太合规矩?”
贤妃安静听她说完,低头咳嗽两声,瞧着精神已经有些不济。
“妹妹不用太过担忧,”贤妃声音越发低了,“这宫中位份就是最大的规矩,你是昭仪,她是婕妤,这差事就当由你来办,天经地义。”
苏轻窈没成想还能见到她如此强硬的一面,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她这般还能稳坐贤妃娘娘的宝座,倒也不是真柔弱。
便也没有多想,直接道:“既然姐姐信任我,那我就好好做,一定不然姐姐失望。”
贤妃这才笑了。
苏轻窈看她就说了这一会儿话,额头上便出了一层薄汗,就起身道:“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打扰姐姐养病了。待姐姐好转,我再来陪姐姐说话。”
贤妃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好,以后若是叫你过来玩,可不能不来。”
两人客气过后,苏轻窈便出了寝殿,刚一看见外面的日光,苏轻窈便深深吸了口气。
贤妃宫中没开窗,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那味道似乎渗透在寝殿里的每一处,就连安神香的香味都驱不散。
柳沁陪着她往后殿走,小声说:“郑婕妤那……”
苏轻窈叹了口气:“贤妃坚持,便只能如此了,再说郑婕妤瞧着也是好性子人,应当不会生气。”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苏轻窈呢喃一句。
她这边笃定,那边西侧殿却全然不是她说得这般平静。
这会儿郑婕妤正沉着脸坐在贵妃塌上,手里盘着一串蜜蜡佛珠,她头上竖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身上的常服也异常板正。
大宫女珍珠小心翼翼跟在她身边,轻轻打着扇子。
就在刚才,贤妃娘娘身边的映冬姑姑特地来说,让郑婕妤以后不用再操心绯烟宫的宫事,如今有苏昭仪在,这差事便落到苏昭仪身上了。
说着话,还特地取出一盒珍珠粉,笑着呈上来:“娘娘道婕妤娘娘管宫多年也很辛苦,特地叫您谢谢,也好将养下身体。”
郑婕妤捏着佛珠的手一顿,神色倏然凌厉起来。
“一盒子破珍珠粉,打发要饭的呢?”郑婕妤咬牙切齿道。
珍珠双膝一软,噗通跪到地上,小声劝:“娘娘喜怒。”
“我哪里能怒呢,”郑婕妤冷声道,“人家都赏赐过了,我还得谢恩去。”
郑婕妤冷冷盯着手里的佛珠,却是不再说话。
这绯烟宫的宫事,难道就那么好接吗?
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今天没有某人的戏份。
某人:明天,有一个大秘密。
苏昭仪:你病好了?
某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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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苏轻窈自是不知曾经自己的“好姐妹”是什么性子, 她这会儿正在跟桃蕊吩咐:“看看咱们还有什么好药材,一会儿得给谢婕妤送去。”
她打着看病的名义去,空着手就太不像话,桃蕊倒也省事, 直接道:“上午柳沁姐姐同奴婢说的时候,奴婢就已经挑好了, 这一盒是陛下御赐的灵芝, 这一盒是林医女特地给的玉容膏, 如今夏日炎炎, 正得用。”
苏轻窈点点头:“你办事自是极好, 便这样包起来吧。”
待用午膳时,苏轻窈刚在正厅坐定,前面就来了人。是个年轻的小黄门, 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裳, 一看就是御膳房的。
圆果惯常伺候她用膳, 见御膳房来了人, 忙迎上去,张嘴就叫哥哥:“哥哥可是有事?”
那小黄门年纪不大,倒是很稳重:“姐姐好, 小的是乾元宫小厨房的,陛下给娘娘赏了菜,叫小的赶紧给娘娘送来。”
陛下赏菜,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份。
就连苏轻窈也愣在那,好半天没回过神。
那小黄门瞧着面善, 见昭仪娘娘惊呆了,也不多做耽搁,把那食盒递给圆果,便继续道。
“赏绯烟宫苏昭仪,鲫鱼汤一道、红枣南瓜羹一道、八宝烧鸭一道、翡翠菜心一道。”
苏轻窈这才回过神来,起身道:“多谢陛下赏赐。”
那小黄门便利落行了大礼,也不等圆果递荷包,麻溜就走了。
圆果就拎着食盒过来,一样一样往外取菜。
这几道菜里,八宝烧鸭是苏轻窈最爱吃的,也不知事哪回用膳叫陛下记住的。鲫鱼汤很是难得,其他两道就稀松平常。
不过瞧着红枣南瓜羹似是滋补的,兴许陛下看她苦夏瘦了,特地给的赏赐?
她自己还在这左思右想,那边几个宫女却是欢喜极了,一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苏轻窈捏着筷子等了半天,也不见桃红伺候她用膳,这才抬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她们几个在那傻笑。
“行了,别弄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苏轻窈笑道,“陛下赏菜可得用好,不能多剩,赶紧用膳吧。”
桃红这才反应过来,伺候她用起膳来。
圆果取了个小碗,小心翼翼挑鱼刺,瞧那样子可是认真。
苏轻窈爱吃八宝烧鸭,就着十谷米吃了小半碗饭,这才放下来,慢条斯理吃那道红枣南瓜羹。
这道菜说是羹,其实就巴掌大一个小碗,里面除了红枣南瓜,还有软烂的红豆山药馅,一口下去甜滋滋的,很是好吃。
等这些都用完,苏轻窈才慢条斯理喝鱼汤。
不得不说,乾元宫小厨房的御厨,手艺绝对是可以称得上是顶尖。这一道鱼汤滋味浓却并不腻,一点腥味都没有,一口下去浓浓的香味在唇齿间化开,就连胃里都暖和起来。
苏轻窈道:“这道是不错。”
那是肯定不错,这菜御膳房没有,只小厨房有。
桃红认真看了两眼,把娘娘的喜好记下,见她放了筷子,才叫撤桌。
苏轻窈道:“蒸点都没动,你们下午闲来分了吃,以后也不用我再多说。”
娘娘用不完的膳桌,一般都是自家宫女吃用的,苏轻窈胃口不是很大,御膳房又极会巴结,每日都能剩下不少,自然都是柳沁她们下午打牙祭。
桃蕊今日才来,苏轻窈才特地又说了一遍,怕她抹不开面子。
用完午膳,苏轻窈便要睡下,柳沁跟她进了寝殿,边打扇边同她聊天。
苏轻窈半闭眼,声音很轻:“柳沁啊,真难啊。”
控制自己的心,真的很难。
柳沁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是很心疼她。
“陛下……陛下确实对娘娘不同,”柳沁道,“这份用心和体贴,旁人自是没有的,便是娘娘如今还能管住自己,也实属不易。”
苏轻窈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前世今生,便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岑贵妃,苏轻窈也没见陛下对她这般好过。岑贵妃是盛宠,可仿佛一切都是宫人们悠闲无聊时的道听途说,没人真真见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苏轻窈自己切身感受一把,才明白盛宠难却,恩泽难消。
这大半年相处下来,苏轻窈自是知道楚少渊不善言谈,他本就不是会注意这些小事情的人,正因如此,这些微末的体贴才更难能可贵。
上回说她瘦了,今日便有独一无二的赏菜,苏轻窈不过是个普通人,便是经历再多,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到底是有些意动的。
可她却又很不敢真的放下这份心,楚少渊是帝王,坐拥三宫六院,他有那么多妃嫔,苏轻窈很确定自己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况且,还有那未出现的岑贵妃等在将来,她心里头没底。
可压在心里不说,却又觉得压抑。
于是,便有这午睡前几不可闻的呢喃。
柳沁见她闭上眼睛,便知道自己不用太过劝阻。娘娘活的比她们都通透,她自己能想明白的事,不用旁人再多最去劝。
若连她都想不明白,那这事便揭不开,躲不过,只能闷头往前冲。
柳沁打了会儿扇,等她睡着,才轻轻退了下去。
另外几个宫女正等她,见她来了,忙让主位给她:“这红枣南瓜羹确实好吃,难怪娘娘用了小半碗,姐姐快也尝尝。”
柳沁笑着过去,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真香,都要香进心里去了。
苏轻窈午睡起来,换了身浅淡些的衫裙,便往锦绣宫去。她今日要去探病,提早给锦绣宫打过招呼,是以她到到时候,是锦绣宫的杏嬷嬷亲自给迎进去的。
到了谢婕妤的侧殿,苏轻窈刚一进去,就看谢婕妤穿了一身朴素常服,坐在贵妃榻上读书。
瞧那面色,应当已无大碍。
谢婕妤听到动静,抬头望过来,眼睛顿时就亮了:“知道你要来,我连午睡都没睡好,可盼着呢。”
刚认识的时候谢才人多大家闺秀,现在熟了,她却是有些俏皮随意,越发随和起来。
苏轻窈笑:“你不好好养病,下回我便不来了。”
谢婕妤便皱了皱眉,拉着她的手坐到贵妃榻上,让宫人上茶:“那可不成,你可不知道这日子多难熬,整日闷在屋子里,难过死了。”
苏轻窈忙拍了一下她的手,训道:“不得胡说。”
谢婕妤便莫名笑起来。
“你这样子跟我祖母似的,”谢婕妤笑得眼睛都弯了,“每次我乱说话,祖母就要训斥,不叫我随便胡说。”
苏轻窈却不介意自己被当祖母,只道:“行了,我来问问你,近来可是大好?”
谢婕妤点点头:“已大好,等过了这小半月,便能相约在园子里,你放心便是。”
因种种原因,病好了她也不能显露出来,必须要养够一个月才行。苏轻窈明白这背后的事,便也没劝。
她想了想陛下得嘱托,抬头看谢婕妤正笑着看向自己,决定还是照实说。
“前头陛下叮嘱过我,叫我过来看望你,怕你养病寂寞,有什么不方便讲。”苏轻窈轻声道。
谢婕妤目光一闪,却是不怎么在意苏轻窈话语里跟陛下的亲近,反而问:“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让我跟家里人说,我这无大碍,让他们不要担忧?”
苏轻窈顿了顿,最终却还是咬着下唇点头。
谢婕妤低头吃了口茶,说:“我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我也不会让家里为了我的事忧心,回头你同陛下道,我已写过家书,让陛下宽心。”
苏轻窈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她这样子看上去太过可爱,谢婕妤板着脸看了她片刻,蓦地笑出声来。
“逗你呢,我可不管你同陛下那些事,”谢婕妤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我便实话同你说。”
苏轻窈微微一愣,有些疑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谢才人目光一闪,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她屏退宫人,并让柳沁和莲叶守好房门,这才小声道:“我……其实不喜欢男人。”
苏轻窈手上一抖,茶碗差点没掉在桌上。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问。
谢婕妤认真看着她的脸,见她除了震惊再无旁的情绪,这才彻底放下心防:“你别多想,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我就不想嫁人,给别人生儿育女。”
苏轻窈张张嘴,最后却是说:“你好厉害呀。”
谢婕妤一愣,又难以自持地笑出声来。
“你真是太可爱了,”谢婕妤道,“所以我愿意同你玩,也愿意跟你说。”
有些事,一个人藏着掖着,早晚要成梦魇。
如今有个人能聆听一二,倒也让她轻松起来,不再觉得那么压抑。
谢婕妤低头看了眼茶杯,声音很轻,却又仿佛很重。
“我及笄那一年就把这个想法同母亲说了,我父母都很开明,他们没有直接做决定,反而亲自去同祖父告罪,说因为我让家族蒙羞,父母决定分家,带着我一起去乡下生活。”
这么听来,她父母是真的宠爱她,愿意为了她放弃家中一切,也要让女儿过得和乐。
谢婕妤一边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坠入茶碗中。
只看碧绿的茶汤中,荡起层层涟漪,一如心湖上的波涛,久久不停。
谢婕妤道:“我祖父没有同意,他怒斥我爹娘太过宠爱女儿,以至于没有顾念儿子的前程,让他们不要再提这事。”
“我是后来听祖父跟我说的,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不能活的太过自我,连累整个家族。”
世家大族的小姐,哪里可能不嫁人?
便是说要出家当姑子,也会被人背后说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不仅家族名声不好,还要带累其他姐妹,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当时我就想,要不就嫁了吧,”谢婕妤淡淡说,“反正人生也不过几十年光景,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谢婕妤这般说着,苏轻窈却是思绪飘远。
曾经年少的她,想过未来吗?
她拼命回忆,却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时候的她,不过平平淡淡过日子,没有愿景,也没有坚持。
如今被谢婕妤几句话,却勾起她满心茫然。
若是她也有自己的愿景,能实现吗?
苏轻窈不知道,也没人能给她回答。
就在这时,谢婕妤说:“我是万万没想到,祖父却是耗尽心力,给我铺了这么一条路,也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妥妥担当,堪称完美。”
谢婕妤认真看向苏轻窈,郑重说:“我是谢婕妤,可我不是陛下的女人,你能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刺激……太刺激了。
陛下:是不是大秘密。
苏昭仪:陛下啊,你果然……算了不说了。
陛下:???
☆、第 67 章
话说到这份上,苏轻窈若还不明白, 那就是真傻了。
她定定看着谢婕妤, 叹了口气:“谢阁老一片慈爱之心, 令人感动。”
谢阁老身处这个位置,几乎说是封侯拜相也不为过, 却能为了孙女舍下老脸,进宫求了太后给孙女一条出路。若非如此, 便是谢婕妤坚持不嫁人,怕也没这般好的日子过。
老大人给谢婕妤找的这条路, 成全了所有人, 也拉近了谢家同皇家的关系, 却是一箭双雕, 相当高明。
谢婕妤道:“去年时祖父就求过太后娘娘, 道陛下为人清正,太后娘娘又最是端方,只要娘娘应下, 宫里就没人会为难我。”
是以, 象征性的侍寝过后, 就是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苏轻窈道:“娘娘确实慈爱,我倒是没成想娘娘竟会答应。”
她其实想知道陛下是为何会答应的,这事又不只牵扯太后娘娘, 毕竟是陛下的妃子,就娶进宫中做个活摆设,也难为陛下一点都不在意。
但是想到陛下那些特殊之处, 苏轻窈又似乎是有些明悟。
谢婕妤以为她只感叹太后娘娘,便道:“听祖父讲,娘娘当时就应允下来。道宫中位份多,只要谢家不嫌弃女儿做个普通宫妃,便可送进宫中,全了谢家颜面。”
苏轻窈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其实姐姐便是当真做妃嫔,于我也无碍,但姐姐今日能这般坦诚,说实话我心里确实是极高兴的。”
她活了那么长,早就看透许多事,她跟谢婕妤有这般缘分,也自不会轻易放弃。当年在宫中,她听尽朝臣勋贵人家的八卦事,如今看来,男人真真没几个好东西。
一旦位高权重,一旦锦衣玉食,又有几人能守住自己的心,一辈子只同一人白首不离,恩爱永驻?
就是戏词里,也瞧不见许多。
是以,哪怕楚少渊对她如此隆宠,她也从未对他有过再深的奢求。如今她只想结束时能心平气和,不会难过太久。
说她软说也好,说她无能也罢,当以人力改变不了任何事时,若不能学会面对现实,那日子无论如何都过不下去。
但谢婕妤对她实话实说,却也令苏轻窈高兴,不是因为她同楚少渊没有旁的关联,而是因为她是真心对待自己。
宫中寂寞,能有一好友相伴,也是人生大幸。
谢婕妤倒是没想到她高兴的竟是这事,不由也有些感动,她握住苏轻窈的手,道:“我同你说这些,不过怕姐姐平日里多想,伤了咱们姐妹情分。如今看你这般豁达,倒是显得我有些小气了。”
她说完,也不等苏轻窈回答,又说:“以后有什么事,姐姐只管来找我,平日里闲了也多叫我玩,也好把日子过出些鲜活气。”
苏轻窈抿嘴一笑:“好。”
两个人这么一说开,之后的话便多了。
谢婕妤同她简单说了些家中事,想让她去楚少渊那有话回,末了又说:“说来也是祖父思虑周全,因着我如今在宫中位居婕妤,家中姐妹的婚事也都很好。”
苏轻窈道:“能跟皇上做连襟,谁不乐意呢。”
谢婕妤便点头道:“我小叔叔家的六妹妹,前些时候竟被瑜王看中,如今正在同瑜王世子议亲,家中是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好的亲事。”
瑜王是楚少渊的堂叔,虽也是楚氏皇族,血缘却远了。瑜王世子跟楚少渊同辈,将将没出五服,已经算是京城里少有的皇亲。
瑜王世子品貌出众,京中多少人家的姑娘想要给他做世子妃,这天大的好事落到谢家,谢家如何能不高兴。
倒也不是谢家多想攀高枝,他们家毕竟已有入宫为妃的姑娘,但瑜王世子这样好的人做女婿,大概也没有家长会不愉。
苏轻窈家中路途遥远,前些时候刚封昭仪就往家中去了信,如今也还没收到回音,听到谢婕妤这般念叨家里琐事,不免有些羡慕。
“那确实是顶好的亲事了,”苏轻窈笑道,“恭喜恭喜。”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苏轻窈便起身告辞,等她走了,莲叶便过来伺候谢婕妤上床休息:“娘娘怎么就同苏昭仪把实话说了呢。”
谢婕妤笑着说:“无妨的,你瞧瞧这宫里面,还有谁比她更明白?她绝不会说出去半句,放心便是了。”
她都这么说,莲叶也不好再劝。
此时绯烟宫中,苏轻窈正跟柳沁嘀咕谢婕妤说的事:“我倒是没想到,她进宫还有这些缘由。”
柳沁道:“谢婕妤是个明白人,她把话跟娘娘说清楚,以后相处起来自只能更自在,不会再因一些小事心生误会。让奴婢看,谢大人厉害,谢婕妤也差不到哪里去。”
苏轻窈点点头:“这一点,她比我豁达。”
若是换成苏轻窈,这样的隐秘定不会坦荡便说出口,她跟谢婕妤不过才熟识小半年光景,若说交心,还不到那个份上。
但人家谢婕妤就敢说,也能把握好时机分寸,这事做得漂亮极了。
“原我救过她的命,我们就成了“同盟”,这个秘密她说不说,我们都不会因为小事分道扬镳,”苏轻窈吃了口茶,“但她却把这份看似薄弱的友情稳固住了。”
以后再有任何事,再有一些风言风语,苏轻窈只怕也不会信。
柳沁点头:“婕妤娘娘端是聪慧。”
苏轻窈抿嘴笑了,没再多言。
昨日她刚去侍寝,原本以为今日不用再去,谁知道刚回宫跟柳沁说了一小会儿话,乾元宫就来了人。
依旧是罗中监亲自来的,等宫人禀报过迎他进去,罗中监才道:“陛下道娘娘这里不用准备晚膳,过去乾元宫用便是,梳妆妥当便可走。”
其实苏轻窈也发现了,皇帝陛下根本没啥审美。苏轻窈无论怎么打扮,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他都没夸过,但也都没训过。
大概她什么样子在他眼里都没区别,所以偶尔苏轻窈心情好,会自己打扮给自己看看,倒不是为了楚少渊。
是以今日这么匆忙,苏轻窈又有些饿了,便简单换了一身水红色蝴蝶袖掐腰长衫,裙子特地配了一条粉色纱裙,行走起来很有些飘飘欲仙。
衣裳特地换过,发髻就简单得多,不过多簪一把绢花,便就准备妥当。
罗中监当然也没什么意见,其实他也看不出好坏,规规矩矩在厅中等了两刻,见苏轻窈出来便就叫小黄门备好步辇,启程往乾元宫去。
说起来,最近楚少渊似乎不是很忙的样子。
苏轻窈想了想,大概心情也不错,话都比平时多了,今日同他说谢婕妤的事正好合适。
等到了乾元宫,步辇照例直接去了后殿。
苏轻窈跟着娄渡洲进去,抬头见楚少渊在那练字,心里想:果然心情好。
娄渡洲通传一声,指了指窗边贵妃塌上的一应物件,便悄无声息退出去了。
楚少渊一页字写完,抬头看她还在那站着,便道:“以后不用朕说,你自去玩便是。”
苏轻窈福了福,这才坐到榻上,从娄渡洲给她准备的笸箩里翻找丝线,准备先把颜色配出来。
楚少渊看她一眼,见她今天气色不错,就说:“以后多出去走走,看起来就精神许多。”
苏轻窈:“……”
穿红色系的衣裳,可不就显得面色红润?
但陛下都这么说了,苏轻窈就只能点头:“是,陛下所言甚是。”
楚少渊满意地收回目光,继续写他的字。
苏轻窈早就想再做个帕子,把那练手的丢人作品换回来,是以挑线就很认真,等把颜色调好,才去捡料子准备动手。
花样她早就在心中画过,此刻直接动手便是,熟练得很。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各忙各的,倒也互不影响,等到楚少渊一帖字临完,才放下笔松了松手腕。
“做什么呢?”楚少渊问。
话这么多,可见心情是特别好。
苏轻窈放下帕子,笑道:“上回给陛下的帕子是臣妾练习之作,做得不是很精巧,便想再做个新的给陛下用。”
楚少渊眼里那些帕子都差不多,但他喜欢苏轻窈的配色,所以一直带在身上用。乾元宫的宫人也很懂事,知道那是昭仪娘娘特地给陛下做的,洗的时候别提多小心了,一点都不敢弄坏。
“有两个替换用便是了,”楚少渊不是很在意,“做这么多费神。”
苏轻窈倒是有些愣神,原来楚少渊也会在意这些,她以为他就关心前朝那些大事,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入不了他的眼。
楚少渊见她愣神,以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想了想补充道:“你要做就做吧,别熬夜就是了。”
“是,”苏轻窈低下头,浅浅笑了,“这帕子好做,臣妾省得的。”
这话说完,两个人就又冷场,苏轻窈想起谢婕妤那的事,便放下帕子,起身走到楚少渊身后。
楚少渊这会儿正站在窗边赏景,听到身后的动静,微微偏过头来:“怎么?”
阳光里,他英俊的面容仿佛镀了一层金色,越发英姿勃发,朝气磅礴。
“陛下,下午臣妾问过谢婕妤,她道已经去信安慰过家中,谢阁老是明白人,不会糊涂。”苏轻窈轻声道。
楚少渊点点头,说:“很好,辛苦你了。”
给陛下办事,无论出多大力,办了就是辛苦。苏轻窈抿嘴笑笑:“哪里敢说辛苦,臣妾也正好要去瞧病,谢婕妤瞧着已经大好,陛下且不用太过担忧。”
“知道了。”楚少渊道。
苏轻窈说完话,也不好直接回去坐,就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赏景。夏日明媚,一阵微风拂过,带来满室花香。
楚少渊没有动,却悄悄动了动手腕,握住了苏轻窈的手。
屋脊上的风铎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咚、咚。”
作者有话要说: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进步啊大进步!
苏昭仪:切。
陛下:激动,十分激动。
苏昭仪(同情地看着他):也是可怜……
☆、
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两个人牵了一会儿手, 苏轻窈轻轻动了动, 楚少渊便松开了。
他们又安静站了一会儿, 楚少渊才问:“在绯烟宫住得可习惯?”
苏轻窈道:“绯烟宫比碧云宫要宽敞许多,偏殿也不闷热, 住得挺好,多谢陛下。”
楚少渊“嗯”了一声, 又没音了。
就这么继续安静一会儿,楚少渊继续问:“你给家里写了家书?”
苏轻窈又答:“是, 月初写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
“中秋过后, 应当能有回信。”楚少渊笃定道。
苏轻窈抿了抿嘴唇, 笑着说:“那就好, 陛下言能到,就一定可以到。”
楚少渊也跟着笑了。
就这么磕磕绊绊说了一会儿,娄渡洲看不下去, 进来道要晚膳, 苏轻窈便悄悄松了口气。
楚少渊是真的特别不会说话, 苏轻窈每次绞尽脑汁想个话题,说两句就能说到头,他俩不说话反而还好些。
不过相处时间长了, 倒也多少习惯,苏轻窈觉得这样也很省心,免去说一些不必要的废话。
晚膳自是一如往常, 苏轻窈见桌上多了一盅莲藕排骨汤,便知道是特地叫给她准备的,便全部用完,一点都没剩下。
用完晚膳,就到了各回各宫的时候。
每到这时楚少渊的心情都不是太好,苏轻窈隐约有些察觉,但她却根本不敢问,只小心翼翼陪在楚少渊身边,散完步就安静离去,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回到石榴殿,苏轻窈看着四周璀璨宫灯,不免叹了口气。
对于楚少渊的情况,如果说一开始她是胡乱猜测,现在也多少有几分肯定。
楚少渊对她应当是有些喜欢的。
一开始或许还有些陌生,时间长了,大概也相处出默契,他们两个人其实也算是秉性相合,都是很安静的人,自是越来越好。
就如同下午那般,楚少渊也会握一握她的手,对她也能有些难得的关心。苏轻窈知道楚少渊是什么样的性子,能做到这些已经算是极用心了。
但越是明白,她就对楚少渊的“特殊”越发笃定。
一开始她是有些慌乱的,也觉得难以置信,不过现在时间长了,她觉得这样也不错。
有些事,她上辈子没经历过,现在也不觉得没有就活不下去,也正因如此,楚少渊很少召人侍寝,要召也只召她一个,这对她来说反而成了一件好事。
虽然有点对不起楚少渊,苏轻窈确实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明白这些,每次来石榴殿她都只带柳沁一个人来,从不敢叫其他几个大宫女看到乾元宫是什么情形。
柳沁嘴严,对她也忠心耿耿,绝不会出去乱说话。
这事瞒了这么多年,甚至上一辈子瞒到楚少渊殡天而去也无人知晓,苏轻窈哪怕自己猜出来,也绝对不能往外说。
想到这,苏轻窈忍不住笑笑,便被柳沁伺候着睡下了。
第二日,苏轻窈便开了宴席,特地请了贤妃、郑婕妤和孙选侍,谢婕妤她也请了,无奈现在情况特殊,谢婕妤也不会来。
同样不会来的还有贤妃,这阵天气越发炎热,贤妃身子不爽,是不敢出来胡乱吃席的。
来的人少,事就少,苏轻窈特地叫了几份她份例里应当有的瓜果,给郑婕妤和孙选侍做零嘴吃。
郑婕妤是个好脾气的人,便是面对孙选侍也客客气气,这一顿宴席是宾主尽欢,一直闹到晚膳前才结束。
这些事都忙完,苏轻窈便闲了下来,她宫中的宫人却是开始忙碌起来。
转眼就要到八月十五,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太后一早就说要开宫宴,苏轻窈这刚升了位份,定要穿得漂漂亮亮去,一定不能太过低调让人看轻。
正因如此,柳沁早早就取了御赐的苏缎给尚宫局,让她们抓紧给娘娘准备礼服。这身礼服的颜色是鹅黄色的,上面绣的是同色的丁香花,样子活泼可爱,很适合苏轻窈这个年纪。
要搭配这身衣裳,绫安和绫宁特地准备做一条满绣的腰带,这几日都在忙,想给苏轻窈显示一下自己的手艺。
苏轻窈只让她们别累坏眼睛,其他的话便也不多说。
时光一晃而过,似是眨眼功夫,中秋佳节便飞至眼前。
宫宴是在晚上,不过太后道宫里许久没热闹,叫宫妃下午午歇起来,便去百禧楼听戏,让她们散散心热闹热闹。
苏轻窈中午叫膳早,午歇也短,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换好衣裳,桃蕊就给她梳了一个挑心髻,上面簪一对碧玺步摇,行走时发间波光流转,很是漂亮。
等这些都打扮完,苏轻窈才坐下上妆。
“口脂用橘色的,不要太红,显得人太艳,不好看。”苏轻窈道。
桃蕊便在盒子里挑挑拣拣,找出了一款枫叶红的口脂,轻轻给苏轻窈上了一层。
苏轻窈的脸又白又小,看人的时候总是笑意盈盈,一双杏眼也是眉眼弯弯,用这种俏皮些的颜色正好。
打扮完,苏轻窈便准备往百禧楼行去,她在宫里行动全靠走,早些去才不会迟到。
不料刚到如意巷口,抬头就看到罗中监领着一架两人台的步辇等在那,见苏轻窈来了,便上前行礼:“陛下道如今天热,特地让臣来接娘娘,娘娘这边上座。”
苏轻窈确实没想到楚少渊还能这么心思细腻,她以为是娄渡洲或者听琴吩咐的,便也就笑道:“伴伴辛苦了。”
罗中监自是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不敢叫辛苦,闻言亲自扶她上了步辇,才道:“给娘娘当差,怎么能叫辛苦呢,这是臣的荣幸。”
“伴伴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苏轻窈抿嘴一笑,“我是越听越高兴。”
有了步辇,这一路自是轻松许多,苏轻窈是最早一个到百禧楼的。这边的管事姑姑和中监还没准备好,见她仪架到了,赶紧迎出来。
“娘娘怎么这么早,”那管事姑姑笑着行礼,“宫人们刚把花厅打扫完,娘娘快里边请。”
百禧楼的宫人对她一个昭仪坐步辇来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疑惑都没有,就这么顺理成章把她迎进花厅。
苏轻窈原本要走路来,出门就早,现在她也不好解释这些,便笑道:“你们不用管我,自去忙吧。”
她这尊大佛坐在这,管事姑姑可不敢随便就走,她同中监低语几句,便亲自端了茶水,给苏轻窈呈上。
“刚准备玫瑰花露,”管事姑姑道,“娘娘且润润口。”
苏轻窈看她这么殷勤,便低头吃了。
她原本还想一个人坐这安静会儿,却不料头上的汗刚擦干净,外面就又有了动静。
苏轻窈放下茶杯,倒是没迎出去。
这会儿守在门外的桃蕊对柳沁打了个手势,柳沁便扶着苏轻窈起身:“是和嫔娘娘。”
苏轻窈微微皱眉,但很快就撑出一抹笑,快走两步迎到门口。她刚一站定,和嫔便带着一阵热风,进了凉爽的花厅。
“给和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苏轻窈冲她一福,等她叫起才起身,站在那笑着看和嫔。
许久不见,和嫔瞧着还跟以前一样,她手上的伤早就好了,这会儿穿着窄袖短衣,刚好把手上那道粉红色的疤痕露了出来。
她一见苏轻窈就笑了,过来同她亲密走在一起,就连坐也是挨着坐的。
“好久没见,妹妹是越发美呢,叫人看得移不开眼呢。”和嫔温婉道。
苏轻窈微微一顿,乖乖在她身边坐下,垂眸道:“娘娘谬赞,臣妾中人之姿,不及娘娘万分。”
和嫔用帕子捂住嘴,娇笑出声。
“妹妹还是这么俏皮,”和嫔道,“每次同你说话我都很开心呢。”
苏轻窈吃了口玫瑰花露,心想:上次你肯定恨死我了,演技也是很好。
和嫔见她没回答,又自顾自找了个话题。
“原我就很喜欢妹妹,还想让妹妹陪我作伴,虽是没找个缘分,以后也要常来往的。”
她一句话就把之前的事轻巧揭过,苏轻窈这次不好再不接话,只好道:“这都是陛下和娘娘早先安排好的,臣妾也不敢多言。”
和嫔扫了她一眼,又是柔声笑起来。
苏轻窈一直对她很警惕,总觉得她下一刻就要出手伤人,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正待这时,外面又热闹起来,苏轻窈才略松了口气。
不过一晃神的工夫,贵妃、宜妃并丽嫔和惠嫔便一同前来,小花厅顿时一阵香风扑鼻,苏轻窈混在其中,一下子便不显眼了。
便是她隆宠至极,众人巴结的对象也不是她,而是如今位份最高的贵妃。端看贵妃娘娘淡然坐在那,谁来都笑着说几句话,那气度就很不同凡响。
苏轻窈也不耐同她们多言,便缩在角落里吃茶。
又过了一会儿,昭仪、婕妤并几个下三位的小主才陆续到场,这花厅不大不小,主位们坐满了,只剩几个位置给昭仪婕妤坐,等她们都坐下,小主们便只能站着。
她们都挤在这里,不过是要等陛下和太后娘娘,谁也不肯先进宴厅。
就在花厅热闹得几乎要炸开的时候,楚少渊陪着太后娘娘才姗姗来迟。
几乎是外面通传声一响,花厅中的宫妃们便全部起身,迅速按照位份站好。苏轻窈如今已是正五品昭仪,在昭仪中的位份最高,便直接跟在惠嫔身后,位置很显眼。
下一刻,那对天家母子便隆重登场。
今日楚少渊没穿礼服,反而穿了一件竹青色的轻薄常服,他一头长发束在白玉冠中,自是面如冠玉,英俊逼人。
他小心扶着太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在这一屋子的如花美眷中,一眼看到精心打扮过的苏轻窈。
他目光一沉,低声道:“平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 【暴露年龄小剧场】
陛下:
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
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但愿我们感动天
我们能感动地
让我们生死在一起
苏昭仪:
……永不分离?
这是一首特古早的歌,哈哈不知道大家听过没~
☆、第 69 章
后宫这群宫妃, 大抵有好几个月未曾见到陛下了。
上回还是陛下万寿, 那也是六月的事, 一晃眼到了八月中, 满打满算两个月都不止, 确实有些久。
是以今日楚少渊一出现,满屋子宫妃们便都有些激动,除了少数几个还比较矜持的, 都不约而同往前迎了迎。
苏轻窈站在惠嫔身后, 就看贵妃自岿然不动,宜妃却是小碎步走上前去,笑着仰望楚少渊。
而楚少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不着痕迹地往后闪了一下, 瞧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不过宜妃跟他没什么接触, 根本看不出来, 还在那说:“陛下近来可忙?”
楚少渊没看她, 只转头对太后道:“母后, 不如先进去坐定?”
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对宜妃倒是很和蔼:“好孩子,咱们进去再说话。”
宜妃便就高兴起来。
一行人往殿中进, 因贤妃、谢婕妤称病、顺嫔和赵婕妤闭门思过,位次上就有了些变化。贵妃依旧坐在陛下右手边的位置, 宜妃坐在太后娘娘手边,往下是和嫔、丽嫔和惠嫔,再往下就是苏轻窈等昭仪、婕妤。
也不知是谁安排的位置, 苏轻窈又一次坐到了和嫔的身边。
苏轻窈坐下后,对和嫔点头问安,没有说话。
而殿上,楚少渊也根本不跟贵妃交流,只低头跟太后娘娘说话。
苏轻窈看了一眼贵妃,见她正淡定坐在那吃茶,仿佛陛下理不理她都无所谓,倒是觉得她很是个人物。
不多时,宫戏便开了。
今日没有弄热闹的折子戏,却是唱的南阳小调,没有锣鼓喧天,倒是有一派温柔缱绻。
苏轻窈倒是挺爱听这个,原在家中时也经常跟姐妹一起去戏园子听,如今再听,倒有些怀念。
她吃块杏干喝口茶,自是看得津津有味。
楚少渊坐在主位上,还跟太后说:“母后喜欢看小调,以后也让她们去慈宁宫唱,整日闷在宫中也无趣。”
太后笑笑:“哪里好经常这般,年节时听上一回,才觉得有趣。”
“怎么不好这般?”楚少渊无所谓笑笑,目光看向苏轻窈,“母后不方便叫戏,旁人又无妨。”
太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苏轻窈看得小脸的都红了,一曲终了,还很配合说要打赏,别提多投入。
太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是做什么都这么喜气洋洋的,就这么瞧着,旁人也忍不住高兴。”
楚少渊勾起唇角,低声道:“是啊,挺好的。”
这一折唱完,就要换下一折,趁着空档,楚少渊便起身道:“母后,朕前朝事忙,让她们陪你好好看戏。”
太后就说:“去吧,一会儿记得过来用膳。”
楚少渊点点头,摆手不叫人送,自顾自出了百禧楼。
整个过程里,苏轻窈也不过就好奇张望一眼,就又把视线放回到小戏台上。
楚少渊坐在步辇上,冷哼一声:“没心没肺。”
娄渡洲低下头,差点没笑出声。
这一场戏足足唱了一个下午,待楚少渊再来时,刚好唱完最后一折。名怜们退了下去,宫妃们正小声交谈,说着戏里悲欢。
宜妃坐在太后边上,瞧着也一脸笑意,正在哄太后娘娘说话。不过她总是说不到点子上,还要贵妃救场,弄得主位上气氛有些尴尬,倒是不如下面热闹。
娄渡洲一通传,百禧楼中陡然一静。
楚少渊刚一踏进百禧楼,就看里面十几号人望向自己,眼神一个比一个热烈,看得他微微皱起眉头,却还是点了点头。
“都坐吧。”楚少渊一边说着,一边在太后身边坐下。
“戏看完了?可好看?”楚少渊问。
太后让他赶紧吃口凉茶,擦干净额头的汗,道:“好看,皇儿特地叫准备的,准好看。”
楚少渊心情这才好些。
见大家都眼巴巴看着自己,楚少渊顿顿,举起手中的茶杯,道:“中秋佳节,同堂欢聚,且也不用拘谨,便就此开席吧。”
楚少渊的话一向很少,宫妃们也都习惯,等他说了开席,便一起举起茶杯,同他敬茶。
丝竹声响起,宫人们陆续上菜,苏轻窈便闷头吃起来。
这会儿厅中还算安静,人们大多窃窃私语,并不如刚才热闹。
就在苏轻窈以为今日应无大事之时,阶上,宜妃突然开口道:“臣妾记得苏昭仪是南阳人,平日闲来无事,是否也会哼唱南阳小曲?”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又是拐弯抹角骂苏轻窈上不得台面,苏轻窈当即面容一沉,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正待要回怼过去,余光却看到楚少渊也放下手中茶杯。
他放杯子的动作很用力,在略有些嘈杂的厅中发出“嘭”的一声,不光宜妃吓了一跳,所有人都停住,没人敢动了。
楚少渊冷冷看了一眼宜妃,淡淡道:“宜妃是盛京人士,可会唱折子戏?”
宜妃大概没想到楚少渊会开口维护苏轻窈,一张小脸刷地白了,眼睛一红,当即就要哭出声来。
太后刚才看戏时被她烦得不行,这会儿见她又找事,不由更是心烦,便皱眉道:“宜妃,平日说话应当深思熟虑,可不能随意开口。”
宜妃一抖,顿时低下头去:“是,臣妾知错。”
太后这才笑了:“好了,这么严肃做什么,大家松快些,今日的宫宴菜色不错。”
虽然是宜妃故意挑事,但这事也牵扯苏轻窈,苏轻窈便端着茶杯起身,冲太后敬了敬:“臣妾虽不会唱这南阳小调,却会听,下回娘娘若是叫了戏,一定要招呼臣妾过去陪娘娘看,保准把娘娘陪得高高兴兴。”
她一张口,太后脸色便缓了缓,就连陛下都重新拿起筷子,继续用膳。
太后这一回笑得发自肺腑:“好好好,你这鬼灵精,就知道蹭我得戏。”
苏轻窈羞涩一笑,跟太后倒是温情脉脉,很有些亲密。
待苏轻窈坐下,丝竹声便大了些,就此没人再说三到四,都自顾自用自己的晚膳。
和嫔坐在苏轻窈边上,等宴厅里重新热闹起来,她才笑道:“我真羡慕妹妹,竟是这般招人疼。”
苏轻窈扭头看她,笑出一对酒窝。
“多谢娘娘夸赞,我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苏轻窈越说声音越小,“原也不知道我还挺招人喜欢呢。”
和嫔没成想她竟点头应了,预备的话接不上,顿时僵在那里,脸色也跟着不太好看。
苏轻窈看着她,笑意更浓:“便是跟娘娘,不过三五句话的交情,却也挺投缘的,娘娘也是个好人缘呢。”
和嫔面上一缓,笑着叹气:“妹妹嘴真甜,会哄人,我真是好羡慕你的。”
苏轻窈慢条斯理吃着八宝糯米饭,嘴里甜滋滋的,心里也美。
她也不想再跟和嫔这么寒暄下去,便道:“不用羡慕,这都是可以练习的,娘娘加油哦。”
和嫔:“……”
她的姑姑铃音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劝:“娘娘可是吃东西噎着了?”
和嫔使劲掐了一把大腿,这才勉勉强强憋出一个笑来:“妹妹真逗。”
苏轻窈这回没再说什么,她假装没听见,继续吃她的宴席。
等到宫灯初上,外面天色全都黑了下来,太后便道:“听闻御膳房早就准备好了月饼,咱们去二楼赏月,瞧瞧这八月十五漂亮的明月。”
一行人便又跟在太后身后,陆续上了百禧楼二层。
百禧楼二层有一个宽敞的露台,正对着对面的戏楼,天气好时也可在这边看戏,此时拿来赏月正好。
因着人口不多,便也没有分席,一左一右摆了两个圆桌,桌上摆放十盘月饼,都是小小一个,两口就能吃完。
苏轻窈还挺爱吃月饼的,不过这东西很容易积食,便只选了一个豆沙的,拿在手里小口吃。
她位份高些,正好能跟太后和陛下一起坐主桌,这会儿一桌人都只安静吃月饼,谁都没说话。
太后很自在,她不管这其他,边吃边赏月,看起来很是开怀。
楚少渊刚晚膳没用多少,这会儿已经在吃第二个月饼了,苏轻窈眼尖,发现他吃的是五仁月饼。
苏轻窈:“……”
失敬、失敬。
楚少渊似是感受到苏轻窈的目光,扭头冲她看过来,见她就这么盯着自己手里的月饼看,还挺专注。
他顿了顿,竟伸手转动膳桌,把那一碟子五仁月饼转到苏轻窈面前:“赏你的,吃吧。”
苏轻窈:“……”
苏轻窈心口疼,陛下啊,您是怎么看出臣妾想吃五仁月饼的?臣妾明明是对您的口味表示震惊!您怎么看不出来?
楚少渊见她一脸纠结,想到她晚膳用得不少,便转头看了一眼娄渡洲:“给苏昭仪包起来,明日再用也可。”
刚要伸手拿一个五仁月饼的宜妃,默默收回了手,狠狠瞪了一眼苏轻窈。
得,估摸着陛下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苏轻窈只得苦笑着给他行礼谢恩,然后又坐下来,继续低头小口啃那块豆沙月饼。
还是这个好吃,五仁简直太可怕了。
赏月其实很没意思,若是没个什么斗诗念词,除了吃月饼是什么事都做不了。楚少渊明显不太有兴致,太后自顾自看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是一脸困顿,便道:“行了,今日忙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便散席吧。”
太后道说要散了,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其实这样的年节不过就为哄太后高兴,她老人家满意了,陛下就满意,这节就能过好。
宫妃们依序下了楼,来到花厅外恭送陛下和太后娘娘。
这会儿金乌已落,一阵清风拂来,吹散了白日的闷热,便是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也不觉得特别难捱。
苏轻窈原本还盘算着回宫好好沐浴一番,正走神呢,就感到无数目光扎在她身上。
她茫然地抬起头,就见所有人都盯着她看,表情各异。
人群之外的楚少渊,也定定看着她。
不知道怎么回事,苏轻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楚少渊这会儿瞧着没什么表情,苏轻窈却知道他此刻心情很好,就听他道:“苏昭仪,朕叫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你叫我来我就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陛下:求你。
苏昭仪:这就来~
感谢:撑着伞的猫的手榴弹,我的头号粉丝、九九的地雷,爱你们么么哒~
☆、第 70 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便是苏昭仪脸皮再厚, 也扛不住了。
就看她红着脸, 小碎步挪到楚少渊面前, 冲他福了福。
楚少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淡然点点头,对众人道:“夜深,都自回宫歇息吧。”
说完他便看了一眼娄渡洲, 娄渡洲就麻溜叫来两架步辇, 一架是给楚少渊的,另一架自是特地给苏轻窈准备的。
步辇可不是随叫随到,以苏昭仪的位份是无步辇伺候的,是以肯定是提前预备, 早早就等在这里。
一时间, 众人心中自是越发复杂, 可苏轻窈却不顾上考虑许多。楚少渊上了御辇, 她就赶紧也上去, 跟着皇帝陛下晃悠悠往乾元宫行去。
剩下一群人站在那, 安静得可怕。
陛下和太后娘娘都走了,便只剩贵妃娘娘做主, 淡淡扫了众人一眼,便说:“行了, 都守在这做什么,早早回宫吧。”
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等众人都走光, 百禧楼才复又恢复平静。
另一边,楚少渊跟苏轻窈也很快就回到乾元宫中,在前殿下了步辇,楚少渊就对苏轻窈道:“你去歇下吧,今日不用伺候了。”
其实往日苏轻窈也没“伺候”过他,闻言却是红着脸笑笑,显得比平日里要高兴些。
楚少渊难得通透一回,见她脸红了,自己也挺高兴,却是问她:“喜欢听戏?”
又累又喜,人反而精神些。
苏轻窈索性就陪着他在广场上散起步来,也不着急回去休息:“臣妾在家中时,也多听小调,南阳有许多听小调的茶楼,臣妾大多都听过。”
苏家的管教方式跟其他人家不太一样,她祖父总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家族能给予一切,未来的路怎么走,需要他们自己摸索。
是以苏轻窈这般的千金小姐,想出门听小调,她爹娘也不怎么拦着,只叫丫头小厮跟紧,安全便可。
在苏轻窈的童年中,她是一直无忧无虑的。
若是年轻时的楚少渊,定不会明白这些,但他到底有一世经历,许多人情世故比都要通达许多,闻言便问:“你家中倒是很开明。”
苏轻窈笑笑,便跟他念叨起祖父来。
楚少渊也认真听,等她把那一段过往都说完,他才继续说:“刚朕瞧,母后也很喜欢听戏,不过平日里不好经常叫戏。”
寡居之人,还是先帝遗孀,若是整天热热闹闹,礼部那些老学究就要坐不住了。
苏轻窈便说:“娘娘日常生活,确实多有寂寞。”
太后虽有儿子孝顺,可却到底没了丈夫,她如今这把年纪,说老也不是很老,还是有一颗青春之心,总闷着确实有碍身心康健。
楚少渊道:“以后一月你就主动去慈宁宫一回,说自己闷,太后喜欢你,也愿意宠你,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这意思,是让苏轻窈主动说要玩,一个月热闹一回也不算太过,太后应当也能痛快答应。
苏轻窈便眯起眼睛笑了,一对酒窝又甜又软,让人忍不住想戳一下试试。
楚少渊这么想了,也这么试了。
不过他大概动手太快,力道有些猛,苏轻窈被他怼了一下脸,下意识往后闪了一下。
于是,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楚少渊还在感受软绵绵的脸蛋,就看她捂着脸看自己:“陛下干嘛呀,怪疼的。”
“抱歉,”楚少渊红了耳朵,难得道歉,“没控制好力度,下次不会了。”
苏轻窈:“……”
怎么还有下次?怼人脸很好玩吗??
苏轻窈敢怒不敢言,深吸口气,决定还是说正事:“那娘娘喜欢看什么?我也好有个准备。”
楚少渊轻咳一声,低头摸了摸鼻梁,说:“小调、折子戏、说书似乎都挺喜欢的,你可以问问,娘娘会说的。”
太后其实挺慈爱,对着自己喜欢的晚辈也都很宠爱,很少会驳面子。苏轻窈这样会哄人的,在太后那最吃得开,没看今日太后还为了她训斥宜妃,这就说明太后是真心喜欢她。
苏轻窈见楚少渊十分笃定,心里便也安稳袭来:“是,说来臣妾沾了娘娘的光,还要多谢娘娘呢。”
楚少渊道:“你多哄娘娘开心,就很好。”
说起太后来,楚少渊的话就比以往要多些,却也有限。两个人就这么磕磕绊绊聊了一会儿,一圈就逛完。
待回到前殿门口,楚少渊转身看了一眼苏轻窈,终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很热,带着蓬勃的朝气,熏得苏轻窈脸蛋爆红,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楚少渊笑了:“晚安。”
苏轻窈垂下眼眸,任由卷翘的睫毛在空气里飞舞:“陛下晚安。”
楚少渊收回手,干脆利落转身进了寝殿,苏轻窈站在那愣了一会儿,也转身回了石榴殿。
因每次都是她来,石榴殿的布置也越来越贴心。寝殿里的被褥枕头都是她专用的,雅室里的书也越来越多,一看就知道是听琴姑姑特地给准备的。
桌上放着的小笸箩里,是她上次没做完的帕子,今日有些晚了,苏轻窈就没动它。
沐浴时,柳沁还道:“这浴桶是新换的,比之前那个新,应当是尚宫局新给娘娘做的。”
苏轻窈半闭着眼睛,还在感受刚才脸颊上的温度,没有听清柳沁的话。
柳沁便自顾自忙自己的,没有再多言。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今日苏轻窈倒是睡得踏实,一夜到天明,苏轻窈神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在石榴殿,苏轻窈一向起的早,柳沁伺候她洗漱过后,苏轻窈便坐在雅室里做针线。
这个帕子纹样复杂一些,估摸着三五回才能做完,这会儿有空,她也就不闲着。
刚绣了没几针,娄渡洲就来了,照例是先行礼,才笑道:“小主,陛下道请您过去用早膳。”
苏轻窈便道:“大伴稍等,待我梳妆便来。”
昨日宫宴,柳沁特地带了随身行李,今日楚少渊要叫陪膳,刚好能用得上。虽还是昨日那身衣裳,换一个发髻也有新鲜感,不过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却很是不解风情。
到了前殿,苏轻窈行过礼坐下,有点想逗他,就问:“陛下,臣妾今日跟昨日有何不同?”
楚少渊扭头认真看了看,想了好半天,最后下了结论:“发簪……是不是发簪不一样?”
他说得特别犹豫,一看就是乱猜的,却意外猜对了。
苏轻窈有些吃惊,却也跟着笑起来:“陛下眼睛真尖,正是换了发簪呢。”
楚少渊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悄悄松了口气。
两个人安安静静用完早膳,楚少渊就道:“你不是喜读书?书房里藏书很多,过去挑挑是否有喜欢的,可带回宫看。”
昨日是八月十五,连着今天要休朝两日,楚少渊虽然还有好几摞奏折要批,却也不着急。
苏轻窈一听更高兴:“好好,陛下可不许反悔。”
待到了书房,苏轻窈就自己去挑选了,娄渡洲让罗中监跟在苏轻窈身边登记,娘娘看中哪本就登哪本,回头也好有个出处。
楚少渊站在窗边,看她那活泼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
他发现自从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好了之后,苏轻窈对他就没那么拘谨,偶尔还有些少女娇羞,倒是挺可爱的。
他虽不解风情,也知道这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他对苏轻窈生了些欢喜之情,苏轻窈怕是也渐渐有些动心。
正因如此,才对他少了许多恭敬拘谨,变得越发活泼。
这样挺好的,楚少渊看着她,表情放松,眉目舒缓,一看就知道心情极好。
娄渡洲跟在边上,终于放了心。
“陛下,月底去跑马,不如带娘娘一起去?瞧着娘娘挺爱出去玩的。”娄渡洲小声说。
楚少渊大多时候都是宫中跑马,但是宫中没那么大场地,跑起来不够痛快,偶尔便会去京郊的御马苑跑上一天,就当散心。
最近天热,他不怎么爱去,只想着过了这段暑热,月底再去一回。
叫娄渡洲这么一说,楚少渊不由点了点头:“不错。”
娄渡洲无声笑了。
待苏轻窈选完书,才来到桌边,对楚少渊道:“多谢陛下,书选完了,那臣妾便告退?”
楚少渊放下笔,抬头看向她,见她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又有点犹豫。
苏轻窈疑惑地看向他,问:“陛下可有其他吩咐?”
“嗯,确实有,”楚少渊果断问,“你会骑马吗?”
她的名册上没有这一条,便是苏轻窈会,仪鸾卫也应当注意不到这一点,故而提都没提。
苏轻窈微微一愣,随即道:“臣妾不会跑马,但是敢骑在马上遛弯。”
这意思就是说她不敢自己骑着马跑,但是敢骑上马,让宫人在前面牵着她慢走。
楚少渊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你会便行。”
苏轻窈也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行过礼便告退,回宫看书去了。
之后的日子,便如这般平淡而过。
苏轻窈和楚少渊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行事起来从无着急,便是这般淡淡相处,每日沉默相伴,也都很自在,仿佛他们原本就是如此。
待到八月底,炎热的夏日终于过去,当夜里撤掉冰山之后,早秋便翩然而至。
这一日,苏轻窈正在跟小宫人们打叶子牌,娄渡洲便带着皇帝口谕亲自上了绯烟宫来。
苏轻窈听完娄渡洲的话,却是十分吃惊:“大伴,陛下说要带我去跑马?”
娄渡洲道:“正是,娘娘没听错。”
苏轻窈:“……”
原来半个月那一句,等在这里吗?
陛下,您可真是沉得住气。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沉得住气的地方还多着呢,沉稳!
苏昭仪:哦……确实如此。
陛下:怎么感觉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