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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说起来, 最近天气确实不错。


    白日里没那么晒, 晚上睡觉也不需要再用冰山, 过不了多久, 夏日便会彻底过去。


    见娄渡洲等在那,苏轻窈便道:“我知道了, 这就准备行李。”


    娄渡洲却还没走, 说:“娘娘,陛下今日去, 要在御马苑住上一日,娘娘务必把行李制备齐全。”


    苏轻窈一呆, 确实没想到居然还要住一晚, 忙说:“多谢大伴提醒, 我这就安排。”


    要住一晚, 带的行李就多了,衣食住行都得备齐,柳沁领着宫人们当即就忙活起来。


    苏轻窈跟桃蕊念叨:“陛下也是, 提前告诉我多好, 弄的这么忙乱。”


    桃蕊正在给她重新梳发髻,要出门,发髻就不能弄得太复杂, 越简单越舒服。


    “陛下想来也是临时决定的,”桃蕊笑着说,“娘娘不用担忧,今日巳时正才出发, 还有两个时辰,来得及的。”


    苏轻窈只得叹了口气:“我也是劳碌命。”


    桃蕊确实很喜欢苏轻窈,她说话很有意思,也没那么多规矩,伺候起来很省心。


    是以这会儿苏轻窈一说话,她就忍不住笑:“娘娘才不是劳碌命,娘娘是天生富贵命。”


    苏轻窈看了她一眼,这才笑了:“偏就你嘴甜。”


    等一切安排妥当,苏轻窈才出门。


    今日她带的是柳沁和桃蕊,因桃蕊早先经常跟太后出宫,很是有些经验。


    往玄武门去的路上,还在苏轻窈身边轻声道:“御马苑比皇庄要好得多,有一座明煦阁,往常太后娘娘也去住过,很宽敞的。”


    能叫太后和陛下住,条件自不必说,苏轻窈略有些放心,这才道:“那就好。”


    桃蕊也很会哄人,说:“以前秋日和春日,太后娘娘也挺喜欢过去骑马的,御马苑的马都很漂亮,小母马也都温顺,娘娘可以挑个喜欢的,慢慢练习。”


    叫她这么一说,苏轻窈也有点兴趣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幼时跟着哥哥们学过骑马,不过那时候年纪小,马儿又高大,便也不敢策马奔腾,如今也只能勉强溜达。”


    说溜达都是好听的,大抵就是宫人在前面牵着马,慢吞吞往前走。


    桃蕊却会说:“陛下骑术很好,往年去东安围场时,还能同人打马球,娘娘若是想学,可让陛下教您。”


    桃蕊是从慈宁宫出来的,虽只是个小宫女,却因为伶俐懂事会念书,往常也能在太后身边伺候。是以太后是什么心思,她多少能猜出来一些。而太后对苏昭仪的态度,她也能揣摩出个大概来。


    大抵是因为陛下是个冷清人,跟后宫冷冰冰的,没一点鲜活气。所以太后才更希望苏昭仪这样的活泼人能去暖暖陛下,同他慢慢产生些男女之情。


    太后盼着儿子好,也盼着苏轻窈能与他同心同力,是以平日里对苏轻窈也多有维护。


    她都这般行事,从慈宁宫出身的桃蕊,自也是这般行事。


    且苏昭仪能水涨船高,一步步往上走,于娘娘自己,也是一件大好事。


    对于宫人们的小心思,苏轻窈从来懒得猜,有柳沁管着,轻易出不了大事。


    因此桃蕊这么一说,苏轻窈也随便一听,就楚少渊那性子,能教她骑马才有鬼。


    倒是柳沁听出了桃蕊话里深意,不由看了她一眼。


    但她最后却也没说什么,桃蕊对苏轻窈只有好心,她也就不用多言。


    就这么说着话,便到了玄武门前。又是一套迎驾行礼的流程,便各上各车,一路往御马苑出发。


    御马苑比皇庄远一些,苏轻窈上了马车没多一会儿就困了,她就这么睡了一路,等到御马苑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桃蕊去过御马苑,也认路,提前一刻叫醒了苏轻窈,喂她吃温茶醒神。


    柳沁给她重新梳头,道:“娘娘可睡好了?”


    苏轻窈点点头:“这一路颠簸些,睡得却更熟了。”


    这一会儿工夫,队伍便驶入御马苑。当马车停下,柳沁和桃蕊扶着苏轻窈下来马车,苏轻窈才发现这里是京城北郊,靠着连绵的燕山,风景倒是很好,也比京中要凉快许多。


    苏轻窈站了一会儿,只看眼前一片碧色,耳中听着洒洒风声,满心的烦躁全都被风吹散,整个人便又都轻快起来。


    这会儿工夫,陛下的御车也停下了。苏轻窈迎上去,笑眯眯看着陛下从车上下来。


    前两次去皇庄,苏轻窈还没那么高兴,今天来了御马苑,却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显然是极欢喜的。


    楚少渊顿了顿,问:“喜欢这里?”


    苏轻窈点点头:“这风景更好一些,也比京中凉快,风儿一吹,人都轻松了。”


    楚少渊静静站了会儿,也觉得很是轻快。


    “确实不错,”楚少渊认真对她说,“等明年六月,咱们也去玉泉山庄住,那里的景致可是最好的,你一定能喜欢。”


    苏轻窈是去过玉泉山庄的,但如今见楚少渊这么认真表态,也有些心动,一颗心扑通乱跳,额头都出了薄汗。


    “多谢陛下,臣妾可就盼着了。”苏轻窈说。


    楚少渊道:“不用盼,一定带你去。”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说着最简单的话语,却是最动听的承诺。


    苏轻窈点点头,又笑了。


    大概因为出了宫,楚少渊又比以往要话多一些,两个人一起往御马苑里走,楚少渊还给她解释。


    “等中午用过午膳,午歇起来后,咱们就去骑马。”


    苏轻窈有些迟疑:“陛下,我确实不太会骑的。”


    楚少渊说:“无妨,这边有温顺的小母马,个头也不高,就连母后也能骑,你应当不成问题。”


    苏轻窈年轻,又很有一股闯劲儿,楚少渊不担心她学不会。


    说着,两人穿过一道回廊,抬头就见一片广阔的马场。这里的草特别好,绿莹莹的,一直连绵到山脚下。


    东西两侧各有两个马厩,占地极广,粗粗看去应当养了百匹不止。这会儿马厩都关着门,苏轻窈只能看到枣红大马的头脚,却也能看出来它们的身姿美不美。


    “真俊,”苏轻窈感叹道,“是咱们大梁特有的枣红马吧?”


    跟她在一起,楚少渊总是特别耐心,他自己都觉得很特别奇怪。就算她问了个在他看来很蠢的问题,他都不觉得她傻。


    怎么说呢,反而觉得很可爱。


    楚少渊看着她的笑脸,也笑:“是,这种马咱们大梁西川最多,速度和耐力都很好,除了比柔然的热血马耐力不足,已经算是马中佼佼者。”


    柔然的热血马也被称为柔然马,是西边柔然部族所特有的一种马儿,楚少渊一直很想买几个马群回来养,派遣使者去柔然很多次,都没有成功。


    苏轻窈读书涉猎广泛,虽没见过,却也知道许多事,闻言就笑道:“这柔然马倒是挺珍稀的。”


    可不是,若不然柔然也不能藏着掖着,死活不肯卖。


    楚少渊同她说话很放松,倒是也不藏着掖着,闻言就道:“只可惜咱们弄不过来。”


    苏轻窈想了想,说:“柔然地处荒漠和平原的交界处,地理位置不好,自然不如咱们大梁和草原上的罗孚。但是柔然毕竟人口不多,若是给大梁贩卖马匹,罗孚定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就要动手。”


    罗孚、柔然和大梁呈三足鼎立之势,不过因罗孚和柔然版图小,人口也不足大梁百分之一,一直以来不过只在边疆小打小闹,再大的波澜是生不出来的。


    柔然是三国中势力最小的,若它敢跟大梁联手,罗孚一定不会放过它。这个道理,大家心里都明白。


    苏轻窈看楚少渊听得认真,倒是也很有些成就感。


    对于这些政事,她自己没有太多关注,无非看得话本多一些,涉猎的知识广一点,所以才能想出稀奇古怪的点子来。


    “陛下,臣妾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苏轻窈犹豫片刻,还是把话说出口。


    两个人这会儿刚行至明煦阁门口,楚少渊也不着急现在就用膳,便指了指前面的凉亭,领着苏轻窈往那边走。


    宫人们都止步在明煦阁门口,没有一人跟上前来。


    “说吧,”楚少渊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


    苏轻窈见他表情放松,神态和善,便也就果断开口:“咱们大梁一直以来物产丰盈,因为有肥沃的原野,年节好时都能丰收。”


    “但柔然和罗孚却不然,柔然只能靠种植沙漠作物和少有的几种耐干旱植物维持百姓温饱,罗孚是马背上的民族,靠打猎和抢掠咱们大梁边境过活。”


    苏轻窈顿了顿,道:“其实咱们可以在边境处开放集市,少量提供盐、糖、茶叶、布匹等生活必需品,至于粮食,则可用罗孚的牛羊铁器与柔然的马匹金银来换取。”


    楚少渊听到这,表情却是一下子就变了。


    其实前世他曾经想到过这个方法,但最后因执行不力两年便夭折,没有换到铁器和马匹不说,还陪进去不少粮食,他其实很不满意。


    但现在苏轻窈却又再一次提了出来,说得比当时还要具体些。


    楚少渊一脸的高深莫测:“不错,你继续说。”


    苏轻窈一直低着头说话,没看到他的表情,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越说越放飞自我。


    “臣妾之前看《南安列国志》时,看到一个典故,那一段因为不是大一统历史,国家很多,纷争不断,各个国家之间想要交换物品,靠铜板金银不太行得通,南唐的丞相李立国便相出了互市这个法子。”


    楚少渊倒是没想到,她说到一半,突然引经据典起来。


    刚刚升起的疑惑便无端消散,化成轻烟不见踪迹。


    他眯起眼睛,低头看向她,却只看到苏轻窈毛茸茸的小脑袋。


    真的是他想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媳妇就是聪明,聪明绝顶!


    苏昭仪: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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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刻的苏轻窈笑得一脸纯然, 认真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若想参与互市,就一定要遵循互市的规则, 否则就会被驱逐出去,一年后才能重新获得准入资格。”


    大梁幅员辽阔,周边其实不止有柔然和罗孚, 其他大小部落不知凡几,若是在特殊的位置设立互市,肯定能获得理想效果。


    上一世大梁的互市设立得太过匆忙, 两年便无疾而终, 苏轻窈那时候闲来无事,翻了许多史书, 自己还琢磨了一套自己的破解方法。


    说起来, 她虽不显山露水, 可到底是苏隆镇的亲孙女, 自是不笨。


    这一套她上辈子构想了很长时间,奈何无处施展,原本还很遗憾。如今峰回路转,一番心血却没白费。


    能说给楚少渊听一听, 就已然很好。


    她这个构想倒是很缜密, 楚少渊越听越认真,最后竟是皱起眉头,也开始盘算起来。


    “互市要开在西北大营边上,”楚少渊道,“那里位置好, 还有一整个大营督管,也不会有外族人敢去闹事抢掠。”


    苏轻窈使劲点点头:“特殊的粮食、茶盐等物,可直接要求对方以马匹、铁器更换,若是他们不换,直接收回通行令驱逐,一年后交足准入费才能继续互市。”


    这互市是大梁开的,大梁不仅要出场地、房屋,还要派士兵监管,摊位收费、准入收税,是理所当然的。


    越是规范,出来的效果才越好。


    两个人就这么说起正经事来,最后越说越兴奋,楚少渊索性让罗中监上前跟在一边记录,把要点全部写下来。


    娄渡洲在边上看得直着急,可人家俩人说的是国家大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插嘴的。


    等折子写完,苏轻窈才觉得有些口渴,她正想说回殿中吃茶,一张嘴就听到自己肚子发出“咕咕”叫声。


    苏轻窈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该用午膳了。”


    楚少渊心情比刚才还好,点头点得飞快:“娄渡洲,还不快去准备午膳,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提。”


    娄渡洲心里苦,但娄渡洲不敢说。


    他晃着小肚子,飞快跑下去安排午膳了。


    楚少渊轻咳一声,看那折子写完了,便很自然地牵起苏轻窈的手,领着她往明煦阁中行去。


    “原本是带你出来散心的,结果就又忙起来,好了,剩下的回宫再谈吧。”


    苏轻窈被他牵着,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闻言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是”。


    等进了明煦阁,苏轻窈才发现桃蕊说得简单了。


    这哪里是阁,整个宫室差不多跟慈宁宫那么大,不仅分前后两殿,旁边的偏殿、配殿与角房也都齐全。


    苏轻窈是陪着楚少渊来的,自是陪着他在前殿用膳,而她的行李,却都已经搬去后殿,晚上应当是住在那边。


    等坐下吃了口温茶,苏轻窈才觉得没那么饿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来的路上睡着了,早膳又用得早,所以才腹中空空,还请陛下勿要见怪。”


    楚少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刚才不吭声,是因为抹不开面子,觉得丢人呢。


    到底是个小姑娘,稚气得很。


    楚少渊微微勾起唇角,无师自通般地安慰她一句:“这有什么,朕又不是外人。”


    苏轻窈微微一愣,脸蛋是更红了。


    这会儿午膳还没到,楚少渊怕她饿坏了胃,便对跟在她身后对宫女说:“没从宫中带吃食来吗?还不快给娘娘呈上。”


    在皇帝面前,柳沁和桃蕊哪敢自作主张,这会儿他金口一开,两人才敢动作。


    不多时,就取来了一小碟点心。


    这是御膳房晨起特地送来的,食盒里一共摆了两层,足有八种,各个都很精致。柳沁怕苏轻窈路上饿,这才带了来,没想到却是当真用上。


    等点心拿来,苏轻窈看着自己最爱吃的桃酥、豌豆黄与蝴蝶酥,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


    这一回,苏轻窈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她把头低下去,恨不得埋进裙子里,刚觉得垂头丧气,却突然听到楚少渊的笑声。


    只听他笑着说:“好了,快来先吃两块垫垫肚子,这桃酥做得不错。”


    苏轻窈抬起头,就看楚少渊拿着一块桃酥,边吃边看着她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分外好看,一双漆黑的凤目中仿佛有星辰闪耀,苏轻窈红着小脸,也拿起一块桃酥,小口吃起来。


    胃里有了食物,就不那么难受了。


    楚少渊道:“你的口味还挺朴素的,这点心味道都不太甜,还挺爽口的。”


    楚少渊的口味跟前世年老后差不多,最不喜吃甜腻点心,刚为了让苏轻窈不那么羞涩,他才主动拿一块吃,没想到味道还挺好。


    说起吃来,苏轻窈就又精神起来。


    “臣妾也不爱吃太甜的东西,”苏轻窈笑着说,“这是特地跟御膳房提过的,全部只加一半的糖、油,吃起来就不腻人,这么小小一块,一口气吃个五六种也不会太撑得慌。”


    楚少渊平日里很懒得指派用膳之事,大多是娄渡洲给他安排的,他用得不太香,却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御膳中,他是不能表现得太喜欢吃什么或太不喜欢吃什么的。


    不过,在合理范围内让自己过得舒坦,倒也没什么。楚少渊这么想着,就去看刚赶回来的娄渡洲。


    娄渡洲也听见苏轻窈刚才那句话了,这会儿气还没喘匀,就赶紧说:“是,臣领旨。”


    苏轻窈刚才是饿狠了,胃都有些痛,现在慢条斯理吃下一块桃酥,又喝了一碗温茶,就没那么饥饿。


    她没有继续再吃下去,反而坐在那小口喝茶,等着午膳上来再用。


    楚少渊见她自己还挺有分寸,便没在管,自己吃了四五样点心,就让柳沁端下去了。


    中午用的是涮锅。


    这边离草场很近,有成群的牛羊,涮锅用的小羔羊肉特别嫩,被片成薄薄一片,下进铜锅中翻滚片刻就熟了。


    苏轻窈爱吃麻酱,自己又加了韭菜花和豆腐卤汁,再加上香菜、辣椒油和炒芝麻,喷香的蘸料便完成了。


    楚少渊以前只放麻酱,看她在那调得开心,便道:“给朕也调一碗,少辣。”


    他现在这般年纪,正是最年富力强时,加上国事繁忙又无法疏解,一多用辣味便上火。若是因贪吃结果嘴里起燎泡,反而更不爽。


    是以平日里他能不吃辣就不吃辣,食物也尽量选清淡的,这么一想,莫名有点心酸。


    楚少渊:“……”


    朕一定是疯了,心酸什么心酸!


    等铜锅里的汤底烧开,罗中监并桃蕊就开始往里面下菜,苏轻窈点了点面前的豆腐:“多放些这个。”


    楚少渊听了一耳朵,拿眼睛去看娄渡洲,娄渡洲便把一小碟炸豆皮放到了苏轻窈跟前。


    苏轻窈便笑了,又对桃蕊说:“这个我自己来。”


    她这么说着,便换了一副筷子,夹起一片炸得酥脆油亮的豆皮,往沸腾的汤中一埋,不过眨眼功夫,直接便又捞出来。


    这会儿豆皮还没软,不过浸了一层汤汁,里面还是脆的。


    苏轻窈沾了点蘸料,整个放进口中,发出咔嚓的脆响。


    真好吃,苏轻窈舒服地眯起眼睛。


    楚少渊看着她吃了一会儿,觉得她吃什么都香,便也不让娄渡洲动手,自己照着她那样烫豆皮,一口下去,确实比烫软的要好吃许多。


    俗话说得好,能吃到一个锅里,才是一家人。


    楚少渊跟着她用涮锅,倒也吃出些许意思来,等苏轻窈差不多吃饱,他自己便又开始第二轮。


    他不放筷子,苏轻窈也不能停,便夹了一块脆藕,慢条斯理用。


    “光用这个,陛下吃不饱吧,”苏轻窈怕他下午饿,吩咐道,“再上一碟酥饼。”


    楚少渊道:“上咸味的。”


    今日小厨房跟来两个御厨,也带了一整车的食材,酥饼是一到就开始烤制的,等苏轻窈叫的时候,刚好出炉。


    热气腾腾的酥饼带着一股椒盐香味,用筷子轻轻一碰,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苏轻窈原本吃饱了,看楚少渊就这么拿起一个吃,不由也有点想吃。


    楚少渊感受到她的目光,便看过来,咽下口里的食物。


    “想尝尝?”


    苏轻窈点点头。


    楚少渊便接过娄渡洲手里的小刀,在巴掌大的酥饼上切下一小角,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多了要积食,尝尝便是了,你若是喜欢,下回用热锅还叫。”


    苏轻窈便笑了。


    她用筷子夹起那块枣儿大小的酥饼,小小咬了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因,这口酥饼又香又脆,带着浓浓的椒盐味,好吃极了。


    “倒是很好吃,咱们明早还用这个吧?泡豆浆也香的。”


    楚少渊听她那一声“咱们”,不知道怎么就跟喝了酒似得,心里又热又暖,无论她说真么都只点头说好。


    “吩咐下去,就照娘娘说的办。”


    娄渡洲站在一边,都快哭了。


    这荒郊野外的,又没备置石磨,上哪里给娘娘磨豆浆啊。显然,陛下和娘娘是管不了这些的,娘娘想喝豆浆,陛下还能拦着不成?


    娄渡洲瞧着,怕是这会儿娘娘要天上的月亮,陛下说不定都要给想个法子。


    他一边下去吩咐,一边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娘娘不是那般无理取闹之人,平日里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几乎从来没有要求。要不然啊……


    要不然,他们的日子就没发过了。


    此时的正厅中,楚少渊也已经吃饱了。


    他让宫人撤桌,牵起苏轻窈的手往庭院中走。


    苏轻窈默默跟在他身后,突然听到他说:“一会儿就去午歇。”


    “是。”


    楚少渊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陡然变低。


    “一起?”


    苏轻窈眨眨眼睛,很是没反应过来。


    什么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你想干什么?流氓!


    陛下:……莫名觉得你在夸我,怎么回事?


    苏昭仪:……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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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都说当今皇后是个好皇后,美若天仙不说,更难得是品德高尚。


    就连皇上登基前生下的庶长子,皇后也对他视如己出,关怀备至,还一手扶持这庶长子压过自己的嫡子登上储君之位,真个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天下。


    每每听到这些赞誉,薛溶溶总觉得怪不好意思,毕竟,这庶长子也是她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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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3 章


    一起……难道是一起午睡?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 让人意想不到。


    也正因为如此,苏轻窈反而有些迟疑, 没有直接答应。


    楚少渊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苏轻窈心中一惊, 立即点头:“好呀好呀,一起一起。”


    说完话,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直接闹了个大红脸。


    楚少渊这才显得高兴一些, 拉着她在庭院中逛了两圈,直到不再觉得腹胀, 便直接领着她进了寝殿。


    这边的寝殿自然不如乾元宫那么宽敞奢华,但有娄渡洲在, 却还是把这里布置得雅致古朴。


    苏轻窈刚一进去就看到对着门得那个雕花木床, 脸上更红了, 难得扭捏起来。


    “陛下……”苏轻窈拽了拽他的袖子。


    这会儿到底是白日,还是在御马苑,若真发生些什么,对于苏轻窈的名声总归不好。毕竟敬事房是要登敦礼册的, 若是记录这么一个地点, 很容易让后人对苏轻窈说三道四。


    宫中的女子, 哪怕心里再想跟陛下亲近,却也不能日日跑去招惹陛下。若是如此,便要被扣祸国殃民的妖妃帽子,任由后人唾骂。


    楚少渊当然不会让苏轻窈承担这样的事, 他见苏轻窈难得有些迟疑,心里一软,安慰道:“敬事房的人是娄渡洲在管,你以为罗遇是干什么的?”


    苏轻窈愣住了,她一直以为罗遇只是个普通的中监,却不料他就专管敬事房,那敦礼册定也是由他所写。


    楚少渊的意思很清楚,那上面写什么,不写什么,都是楚少渊说了算。


    这么一想,苏轻窈便松了口气。


    “那……那咱们便安置吧。”苏轻窈这么说着,用一双杏眼去看楚少渊。


    楚少渊多少有些意动,眼前的女子本就是自己的妃子,再加上他又很是喜欢她,若说不想做点什么,那肯定是假话。


    苏轻窈这么看着他,他实在是有些心里头痒痒的。


    然而,楚少渊静静站在那看了她一会儿,少顷片刻,却还是叹了口气。


    他真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命。也不知这天命威力为何如此之大,无论他心里有没有这想法,都没办法成事。


    苏轻窈看他原本扬起的唇角慢慢垂下来,不知道怎么竟是有些心疼,她多少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哄他:“陛下,正巧我也困了,不如就小睡一会儿吧?”


    楚少渊听了,心里是又酸又甜,甜的是苏轻窈这般关心自己,酸的也正是她如此关心自己。


    她应当已经猜到了些许。


    但他如今大约已经选定了她,将来朝夕相处,总不能用一个个谎言骗她,那对她不公平,也对她不负责。


    所以,今日楚少渊才当机立断,让她同自己一起午睡。


    这一觉睡过去,苏轻窈就应当全然懂了。


    一开始他是有些忐忑的,故意用逗弄的语气说了这事,到了现在,他心里却只剩下心疼和感动。


    除了母后,他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女子这般哄着。


    楚少渊捏了捏她的手,领着她坐到床上,又让宫人们伺候着自己更衣去簪,便躺了下来。


    按照规矩,苏轻窈躺在外侧,楚少渊躺在里侧。


    他们两个都是头一回跟别人一起入睡,因此都很不习惯,楚少渊难得心细一回,特地让娄渡洲准备了两床被子,这会儿却正好用上。


    夏末时节,中午还有些炎热的。不过因是在山脚下,这里没那么闷热,却反而有些潮湿。


    山上树木多,御马苑这边雾气就很重。


    便是夏日,室内也多有些潮热,在来之前,这里的宫人就已经提前用火炉熏烤屋子,这才舒服一些。


    是以这会儿盖着薄被,倒是正正好。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都有些不太习惯,也都很不好意思,于是便都闭着眼,谁都没说话。


    苏轻窈紧紧闭着眼睛,耳畔是楚少渊沉沉的呼吸声,因为床很大,他们两个其实是没有挨在一起的。


    即便是这样,苏轻窈也觉得心跳如雷。


    在她身边,楚少渊自然也是很紧张的。


    他觉得这个体验很新奇,新奇到让他睡不着觉,想动却又怕吵到苏轻窈,于是便只能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重生回来之后,他已经许久不曾辗转反侧过了。


    两个人便这么各怀心思,都闭着眼睛假装睡熟,却是谁都没有动。


    苏轻窈到底习惯午歇,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出宫,虽是勉励支撑,却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的呼吸绵长起来,小小翻了个身,楚少渊才悄悄睁开眼睛,往身边看过去。


    其实他分辨不出什么美丑来,大抵对自己对命运感到失望,又或许没办法同女子正常相处,之前那一辈子几十年,他努力让自己看淡这事,慢慢发现美丑其实不过只是皮相。


    那一辈子,他见的人太多了。


    他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为了百姓勤勤恳恳,从不肯一日懈怠。也正因如此,什么样的官员进京述职,他都要见上一见,累却也值得。


    这么经年下来,他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有的人天生一副好皮囊却是黑心肠,又有的人样普普通通,却一心为民。


    做官、为人,处事、立身,一个人的才能和心地,和他的长相没有太大关联。


    最多的,看看眼神便可以了。


    一个人心地好,眼神便是清澈的。


    今生听闻两位大师的话,他才渐渐有所领悟,或许大梁到了他这里,已经在走下坡路。大概是因为自己命不好,他越发醉心国事,妄图以一己之力,维护大梁风雨飘摇的国运。


    可能他的所作所为感动了上苍,又或者他实在太过用心,总归在他这一朝,大梁依旧歌舞升平、繁花似锦。


    想到这里,楚少渊不是不开心的。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落在苏轻窈年轻稚气的小脸上,却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不懂美丑,却知善恶。


    苏轻窈在他眼中就是顶顶漂亮的天仙,满宫里那么多人,硬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偶尔他也听闻宫人窃窃私语,说苏昭仪也不知怎么就入了陛下的心,明明长相并不特别出众,却还是硬生生压了旁人一头。


    楚少渊当时就觉得,这些宫人目光短浅,心是盲的,眼也是瞎的。


    她们看不出好坏,也看不懂美丑。


    瞧瞧苏轻窈,多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就是这会儿安安稳稳睡着,也特别招人喜欢!


    楚少渊这么欣赏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困顿,于是他就带着唇角的笑意,渐渐坠入梦乡。


    他们俩这一觉睡得竟然都挺好。


    等苏轻窈醒来,动了动胳膊,不小心便碰到了身边的皇帝陛下,她这才彻底清醒,回忆起了午歇前的事,顿时就有些惊讶。


    自己居然能睡着?也是挺厉害的。


    这么想着,她就好奇地往身边看去,皇帝睡觉,她真的从来没看过,还挺好奇的。


    可她刚一扭头,就看到楚少渊一双凤目半张,正半睡不醒地看着她。


    “醒了?”楚少渊问了一句,嗓子有些沙哑,有些别与常日的慵懒。


    苏轻窈动了动耳朵,只觉得耳垂发烫,一颗再度乱跳起来。


    怎么有种春心萌动的错觉?


    苏轻窈点点头,小声说:“醒了,陛下可是要起了?”


    楚少渊没答话,他重新闭上眼睛,似乎是想再醒醒盹。


    苏轻窈便也不打扰他,小心翼翼用余光看他的侧颜。不得不说,皇帝陛下长了一副顶好的皮相。


    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一双凤目中黑色的眸子明亮夺目。再看他的双唇,又薄又红,却是有些风流薄情的意味。


    但再苏轻窈看来,楚少渊过得却相当清心寡欲。


    大抵他想放纵都不能放纵,只能越发管束好自己,也正是如此,苏轻窈对他才越来越上心。


    虽是皇帝,却也不能同后妃嬉戏,本就很是惨淡。再加上不知道为何他对苏轻窈又有些看中,同她比旁人亲近,让她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让她一下子成了最特殊的那一个。


    这种种之下,才有苏轻窈的动心。


    她死守心防一辈子,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对另外一个人动心,可重生回来,特殊的楚少渊却让她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现在眼看他愿意把这些拐弯抹角袒露给自己看,也能努力跟她亲近,苏轻窈更是有些期盼,觉得若是他一辈子都不好,这日子也挺美的。


    最起码,这对于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了。


    但她又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求,也不要多盼。


    维持现状,平安喜乐,便已足够。


    苏轻窈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楚少渊已经清醒过来,他慢慢动了动脖颈,便撑着身体坐起来。


    “起吧,”楚少渊伸手扶她,“一会儿还要教你骑马。”


    苏轻窈便也跟着起身,等两人换好骑装,已经到了申时。外面太阳灿灿,山脚下的御马苑却不太炎热。


    楚少渊叫养马官先选了几匹温顺的小母马过来,让苏轻窈挑,苏轻窈手里捧着一把炒黄豆,挨个喂。


    喂到最后一匹额头有一抹白的小枣红马时,那马儿歪着头蹭了蹭她的手,苏轻窈当即就笑了:“陛下,这匹好可爱呀。”


    楚少渊看着她,漫不经心点点头:“就它吧。”


    苏轻窈问了名字,知道这匹马叫点雪,顿时就觉得很好听,也不叫改,围在它身边又是刷毛又是喂豆,忙得不亦乐乎。


    楚少渊原本想等她们熟悉熟悉就教她上马,这会儿见她跟那小母马那么亲近,不知道为何竟有些不太痛快。


    “好了,回头你再同她玩。”


    楚少渊走过去,一把抱住她纤细的腰肢:“朕先扶你上去。”


    他说这,就低下头看她。


    只见苏轻窈白皙的脖颈,一下子弥漫上绯红色,比那盛开的芍药花还要漂亮。


    楚少渊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小心,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可歌可泣,我们已经是睡过的关系了!


    苏昭仪:盖棉被纯聊天。


    陛下:……


    ☆、第 74 章


    楚少渊的手又大又暖, 结实有力。


    苏轻窈被他这么搂着腰,特别不习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很不好意思,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拽着马鞍被他托到马背上。


    点雪年纪不大, 性子也温顺, 苏轻窈刚一坐到她背上,她便老实站在那不动了。苏轻窈动了动屁股, 扭了扭腰, 有点怕自己掉下去。


    她跟楚少渊说的是实话,她幼时确实学过骑马,也大概会被人领着慢走, 但上一辈子年纪大了之后,她就再也没骑过马了。


    这会儿骑在马背上,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楚少渊见她一脸紧张, 只当她不熟练,也不放心就此离开,叫了三个马童过来,让他们一左一右守着苏轻窈。


    前面一个牵马的, 左右还有护卫,苏轻窈抿着嘴看向楚少渊,心里的害怕慢慢消散开来。


    楚少渊拍了拍她的手:“自己去逛吧,不用怕。”


    苏轻窈点点头,腿上略微一用力, 点雪就跟着马童踱起步子,速度也并不快。


    苏轻窈走了一会儿,大概是重新找回来感觉,就大胆起来,让马童:“快点走。”


    楚少渊站在原地,看她利落起来,便就不再操心她,对娄渡洲说:“把踏红牵出来。”


    这里有几匹马都是他惯常骑的,踏红速度最快,也是其中一个马群的头马,楚少渊想要散心,大多都是骑着它。


    等踏红从马厩里出来,苏轻窈也瞧见了。


    那匹马真漂亮,高大健壮,走起路来鬃毛一飘一飘的,特别俊美。


    苏轻窈看着楚少渊笑着喂那马儿吃豆子,然后也不需要宫人伺候,飞身上马,直接往山脚下奔去。


    他骑马的身形特别漂亮,发丝飞扬,衣袂飘飘,端是飒爽男儿。


    苏轻窈看了一会儿,就不好再看下去,她慢悠悠骑着马,一路行至御马苑的边缘,在山脚下欣赏了一会儿山上的美景,就又慢条斯理往回走。


    这么“跑”了一圈,她也出了不少汗,虽也有些累,腰和腿都挺疼的,却是身心舒畅。


    等她回到草场上,楚少渊也刚骑回来,一个勒缰绳的动作便利落停在苏轻窈的面前。他的那匹马个头很高,他人也高,明明两个人一起骑在马上,苏轻窈硬是矮了他一头。


    苏轻窈:“……”


    骑个马也要欺负人哦。


    楚少渊见她跑出一头汗,脸红了,人也精神不少,就知道她一定玩得很开心,便问:“要不要跑一圈?”


    苏轻窈现在能快走就不错了,跑是真真不敢跑的。


    楚少渊见她使劲摇了摇头,便笑了:“朕带着你跑,不怕。”


    说完,他也不等苏轻窈答应,直接吩咐娄渡洲:“去把冷风牵来。”


    踏红是头马,脾气倔得很,是不能接受苏轻窈骑它的。冷风脾气好一点,个头也没有踏红高,用来共骑是正正好的。


    不多时,冷风就来了。


    它一来,踏红就打了个鼻息,很傲慢地瞥了它一眼。


    冷风顿了顿,硬是没敢上前。


    苏轻窈在边上看得直稀奇,惊道:“马群的规矩还很多。”


    其实她想说那马戏多,不过那到底是楚少渊的御马,便把话收了回去。


    楚少渊翻身下马,走到苏轻窈边上,伸手扶住她的腰:“你好久没骑马,下来的时候慢一些,腿脚会有些软。”


    苏轻窈不仅腿脚软,还很酸痛,便是有楚少渊扶着她,下马时也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为了形象,她使劲板着脸,就怕呲牙咧嘴叫楚少渊笑话。


    楚少渊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腰腿肯定很痛。


    “还好朕准备明日再回,”楚少渊轻轻揉了揉她的腰,“若是今日回,明日你可就动不了了,得贴膏药。”


    像苏轻窈这种一天到晚不怎么运动的,突然一跑马肯定不行,楚少渊给她揉着腰,都觉得她腰上太软,一点肌肉都没有。


    “都叫你平日里多走动了。”楚少渊忍不住念叨一句。


    苏轻窈低头翻了个白眼,好声好气顶嘴:“陛下,臣妾又不是自己住在一个宫里,后殿是贤妃娘娘的,对门还有郑婕妤,臣妾若是整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要惹人嫌的。”


    她知道楚少渊不会多心,便也说得坦荡:“再说,臣妾如今已经很注意了,用膳之后都会遛弯,在宫妃里绝对算是身体好的呢。”


    说起这个,她还挺自豪。


    上辈子她身体就好,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生病,健健康康活到七十六,怎么说都是有福气的老寿星。


    这一世她更在意自己的身体,衣食住行都很讲究,因此身体自是更好。上次若不是太热中暑,她也不会病倒。


    她说自己身体好,楚少渊是信的,毕竟上辈子她是真的身体康健,熬到最后他都没赢,还叫老太太领先了。


    不过,想起上次她暑热生病,楚少渊又不那么确定了。


    身体好是好,她总归是个娇弱的小姑娘,无论如何都要仔细。


    “身体再好,也得自己注意着些,”楚少渊很严肃,“难得出来一趟,朕陪你再骑一圈,晚上让你的宫人给你按按,应当能好些。”


    苏轻窈其实也想跑马的,便是腰腿再疼,机会就这一次,错过就没了。


    闻言便使劲点点头:“臣妾知道了。”


    楚少渊这才满意。


    他让马童牵走点雪和踏红,然后又跟苏轻窈一起安抚了一会儿冷风,便扶着她上了马,等她坐稳,他便一个利落翻身,直接坐到她身后。


    苏轻窈只觉得马儿轻轻晃动一下,她瞬间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楚少渊的胸膛又热又暖,还很结实,苏轻窈不好意识贴着他,可冷风小碎步走起来,她就不由自主往后靠。


    苏轻窈低下头去,却又听到楚少渊轻笑声,她只觉得耳垂都烫,肯定是红彤彤的。


    她自己也发现了,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每次有些特殊的接触,她就很容易脸红。她想控制自己,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住。


    就在苏轻窈胡思乱想的时候,楚少渊却用左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圈进怀中。


    “坐稳,要跑了。”楚少渊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炸开。


    他话音落下,也不给苏轻窈反应的时间,直接双腿夹紧,手中轻甩缰绳,冷风便慢慢小跑起来。


    一开始速度并不快。


    苏轻窈坐在他怀中,跟着马儿奔跑,潮湿的风迎面扑来,却是凉爽清新。苏轻窈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飞起来,她微微眯起眼睛,舒服地享受着飞驰的感觉。


    楚少渊感受到怀中身躯渐渐放松下来,便道:“不怕了吧?朕加速了。”


    他话音落下,手中缰绳使劲一甩,冷风嘶鸣一声,全力向前奔跑起来。


    苏轻窈只觉得一阵强劲的风迎面而来,直接把她吹进楚少渊的怀中,这一瞬间,她是真的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后却是温暖的身躯,有个人牢牢保护着她,带着她在草原上奔驰。


    苏轻窈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痛快!”


    楚少渊勾起唇角,搂着她的手越发用力。


    两个人这么小跑了一圈,楚少渊见时候差不多了,也怕苏轻窈身子骨吃不消,便调转马头往回跑。


    结果刚一转方向,楚少渊和苏轻窈便感到冷风马背一颤,整匹马都跟着颤抖起来。


    楚少渊眉头一皱,刚察觉不对,冷风便突然哀婉嘶鸣一声,跟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往前奔跑。


    它的跑动的身形极不规律,明显右脚使不上力气,甩得苏轻窈脸色发白,慌乱之中使劲捏着楚少渊的手,无论如何都不敢松开。


    楚少渊到底经过事,一看便知道是惊了马。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娄渡洲和仪鸾卫,脚下蹬开马镫,手中松开缰绳,一双手紧紧揽住苏轻窈的腰身。


    “抓紧朕。”慌乱时,苏轻窈听到楚少渊在耳边说。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楚少渊抱了起来,只看楚少渊一蹬一踏,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然后便安安稳稳落到旁边的草地上。


    而冷风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些,依旧狂乱向前奔跑。


    楚少渊紧紧把苏轻窈抱在怀里,站在那深深喘气,他很生气,所以脸色尤其难看。


    有人妄图行刺皇帝,这事可大了。


    然而对于此刻的楚少渊来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怀里的少女被吓坏了,整个人软软贴在他身上,浑身发抖。


    楚少渊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好了,没事了。”


    苏轻窈把脸迈进他怀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摔断脖子,草草结束自己短暂的重生。


    这会儿楚少渊对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楚少渊感觉到她一直在抖,脸色越发难看。就连操场上跪了一地的人,都无心去管。


    他看了一眼娄渡洲,又看了柳沁和桃蕊,皱眉道:“去叫步辇和太医来。”


    娄渡洲领命,赶紧吩咐去了。


    楚少渊看苏轻窈吓得不轻,一股无名的怒火钻上心头,却又特别心疼,他干脆不等太医,直接弯下腰托住她的腿弯,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还不快跟上。”路过柳沁和桃蕊的时候,楚少渊训斥一句。


    两人便从草地上滚起来,一脸担忧地跟在楚少渊身后小跑。楚少渊没把苏轻窈送到后殿,直接抱着她去了前殿,等把他放到床上,苏轻窈才略回过神来。


    她抖着手,死死抓着楚少渊的衣袖。


    “陛下。”苏轻窈的声音很小。


    楚少渊低头摸了摸她的脸,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轻窈乖,有朕在,已经没事了。”


    苏轻窈眨着眼睛看他,见他目光深邃,语气也很温和,这才渐渐放松下来,慢慢松开了手。


    “嗯。”


    楚少渊叫来柳沁,道:“看好你们娘娘,一会儿太医过来,叫太医给开安神汤。”


    柳沁福了福,送了楚少渊出去。


    此刻的苏轻窈躺在床上,看柳沁和桃蕊都哭了,才有些后怕。


    “没事,别怕,这不是没事吗?”她勉强笑着安慰她们。


    “有陛下在呢。”苏轻窈轻声道。


    是啊,这一刻她才发现,有个人能依赖的滋味,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居然敢搞我吓到我媳妇,不能忍。


    苏昭仪:加油,上他!


    陛下:……打一顿不行吗?


    ☆、第 75 章


    苏轻窈到底不是那等娇弱女子,刚才那一会儿是真吓着了, 现在回过神来, 又回到寝殿中,自然就没那么怕。


    不过还是有些心惊胆战罢了。


    桃蕊给她上了温茶, 叫她慢慢吃, 苏轻窈小口喝着茶, 道:“刚我害怕, 都是未曾注意过陛下可受伤?”


    柳沁和桃蕊对视一眼,俩人刚才一门心思都在苏轻窈身上,倒是谁都没关心过楚少渊。


    这会儿被苏轻窈一问, 竟是答不上来。


    苏轻窈见她们面面相觑, 当即明白过来,便也没追问:“一会太医来了瞧瞧就好, 我是没什么事, 安神汤便不吃了。”


    柳沁没说话, 这事是陛下特地吩咐的, 得看一会儿太医知不知情, 若太医也得了口谕,这安神汤娘娘还是要吃。


    等苏轻窈脸色好些了, 桃蕊才伺候她净面漱口,换了件家里穿的常服。


    衣裳刚换好,太医便到了。


    苏轻窈抬头一看,还是个熟人,上回谢婕妤落水, 也是这位年轻的张太医赶去看诊的。


    他一进来便给苏轻窈行礼,让苏轻窈坐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边给苏轻窈诊脉。


    等两手都听完,他又谨慎地给苏轻窈看手诊,最后迟疑道:“娘娘并无大碍。”


    苏轻窈顿时就笑了,说:“我就说吧,不过受了惊,真真一点事都没有的。”


    太医都这么说,两个宫人便都松了口气,不过张太医话还没说完,就听他继续道:“娘娘白日受了惊吓,夜里恐会梦魇,晚上临睡前还是吃一副安神汤,明日便就无事了。”


    苏轻窈无奈,却还是道:“好。”


    趁着太医在,柳沁便上前问:“我们家娘娘身体可好?”


    苏轻窈如今是昭仪,太医院一月要请一回平安脉,她刚当上昭仪还不满一月,这会儿正好让太医瞧瞧。


    因着苏轻窈没什么大碍,张太医的神色就很放松,说话也没那么含糊:“娘娘身体康健,脉象沉,自是朝气蓬勃,就连一些常见的小毛病都无,很是令人羡慕。”


    柳沁和桃蕊当即便高兴起来,对张太医道谢。


    张太医见她无事,便打算告辞,却不料苏轻窈出言拦住他。


    “一会儿用完晚膳,你再过来一趟,还没给陛下看呢,”苏轻窈想了想,又道,“陛下今日也受惊不浅,总归不能等闲视之。”


    张太医是个聪明人,这事不是陛下口谕,他却是点头道:“是,臣遵旨。”


    等他走了,苏轻窈趁着楚少渊没回来,便让柳沁和桃蕊给她腰上和腿上上药。


    柳沁学过按摩,手艺还挺好,苏轻窈趴在床榻上,舒舒服服让她俩伺候。


    “今日是挺累,不过也很值得,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来。”苏轻窈感叹一句。


    出一趟宫不容易啊,在宫中一成不变的日子确实很安逸,却没什么趣味,少了些激情。


    她这会儿其实还有点晕,也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楚少渊的寝宫,就这么露着背让柳沁按摩,嘴里还念叨。


    楚少渊一进来就听到她那话,也一下子看到了她雪白的后背。


    苏轻窈在宫中已经算是不懒的了,比旁的宫妃都爱出门,经常会在绯烟宫后殿转上几圈。就这样,她的脸蛋依旧白白嫩嫩,一点都不显黑。


    她大概是天生丽质,确实不容易晒黑,因为这个优点还挺自豪的。


    昭仪娘娘脸儿白,背更是白嫩,一眼望去,只觉得白到发光,什么都看不清。


    楚少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时,苏轻窈已经红着脸坐起身来,把那身雪白肌肤捂得严严实实。


    “陛下。”苏轻窈小声唤他。


    楚少渊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大步进了寝殿,坐到苏轻窈身边,偏过头去看她。


    就看她虽然因害羞脸红,神情却很放松,便知道她并未被吓得惊了神,瞧着是一如往常。


    楚少渊问她:“晚上想用些什么?跑了一下午,这会儿饿了吧。”


    苏轻窈想了想,小声说:“陛下,臣妾想吃烤肉串。”


    中午用到涮锅,苏轻窈就有点馋羊肉串了,用嫩嫩的羔羊肉串在竹签上,撒孜然、辣椒粉,再用炭火烤制,味道又香又足,好吃极了。


    楚少渊道:“中午刚用过热锅,晚上吃烤肉串仔细上火。”


    苏轻窈不说话了,她就那么可怜巴巴望着他。


    楚少渊:“……”


    行吧,简直抵抗不了。


    “那就让少做几串,”楚少渊道,“尝尝味便是了,以后若是想吃,提前叫御膳房选好羊,咱们冬日再吃。”


    苏轻窈顿时笑了,使劲点了点头。


    “好,陛下最好了!”


    惊马之后,楚少渊的心情就跌落谷底,刚出去发了一通火,吓得御马苑上上下下噤若寒蝉,就连仪鸾卫都不敢造次,抓了人直接带下去审。


    楚少渊在外面大发威风,黑着脸一顿处置,回到寝宫里,一看苏轻窈的笑脸,顿时觉得什么气都没了。


    他心情一好,脸色就跟着好起来,由阴转晴不过片刻功夫,看得娄渡洲直感叹。


    御马苑这边的护卫主要由仪鸾卫负责,如今出了事,自然也是仪鸾卫受罚,跟娄渡洲没多大关系。


    不过楚少渊心情不好,跟娄渡洲就有很大关系了。


    他原本以为这次又要阴天好几日,结果刚一进寝殿,昭仪娘娘随便说了两句话,陛下就笑了。


    这本事,真是令人惊叹。


    听到能吃烤串,苏轻窈就很高兴,她想了想又点了两个菜:“也不知这有没有百合,晚上用百合煮粥,很能清火,再做个冬瓜海米羹就更好了。”


    苏轻窈也不是随便就如此说的,楚少渊脸色不好她看得出来,这是故意逗他开心,让他放松呢。


    但楚少渊却一点都没有自己被哄的自觉,他以为自己是在娇宠她,还有点莫名的满足感。


    “行,都依你。”楚少渊点头,冲娄渡洲拜拜手。


    趁着御膳房备膳的工夫,苏轻窈跟楚少渊分别沐浴更衣,把一身尘土都洗净,待换上舒适的常服,这才觉得舒坦些。


    “腰腿可还疼?”楚少渊边吃茶边问。


    苏轻窈笑道:“尚可,柳沁给臣妾按了按,又上了药,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楚少渊便道:“等回宫让医女给你瞧瞧,以后多骑几次,就不会这般。”


    两个人说着闲话,御膳就摆了上来,等用完膳,楚少渊便去对面的茶室批折子,而苏轻窈则在娄渡洲手中见到了那个熟悉的笸箩。


    “大伴,你把这个都带来了?”苏轻窈吃惊道。


    娄渡洲笑说:“瞧着娘娘这帕子快要做完,便也一同带来,晚上闲来无事,可以打发时间。”


    娄渡洲这一出,可是细心极了。


    苏轻窈心里感叹一句,接过笸箩继续做,这纹样因为带了金银丝线,做起来很慢,她做了好几个晚上都没做完,今日刚好可以收尾。


    就这么安静了大半个时辰,苏轻窈刚收针,楚少渊便进了寝殿:“怎么不歇会儿,忙这个做什么。”


    苏轻窈左右检查几遍,便起身呈给他:“就剩最后几针,想着今日做完就能给陛下,又累不着。”


    楚少渊接过帕子,就看那方巴掌大的帕子上,右下角绣了一片祥云,宫灯照耀下,祥云自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苏轻窈做这帕子,可是拿出十二分的用心,跟之前的一比高下立见。


    “臣妾瞧陛下还在用臣妾的练手之作,觉得有些丢脸,忙给陛下做了个新的帕子,陛下可喜欢?”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看着楚少渊,眼神明明白白求表扬呢。


    楚少渊把那手帕反复看了几遍,伸手拍了拍苏轻窈的小脑袋:“很好,特别好看,朕很喜欢。”


    苏轻窈甜甜笑了。


    楚少渊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坐到床边:“夜已深,该安置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没有看苏轻窈。


    苏轻窈微微一愣,她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可左思右想,却把那心思都压了下去。


    陛下,应当也只是想同她亲近亲近,旁的或许什么都做不了。


    但这没什么的,苏轻窈不介意,反而还有些窃喜。


    “好,”苏轻窈笑着应下,“一会儿张太医给陛下诊脉,咱们就安置。”


    楚少渊猛地抬头看向她,见她正笑意盈盈看想自己,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无尽的关切。


    “好。”楚少渊只觉得喉咙一阵哽咽,他使劲喘了几口气,把这份莫名的感动都压下去。


    此时此刻,他不觉得苏轻窈是什么命中惊变,也不认为她只是他后宫中普普通通的苏昭仪,她就是她,是能敞开心扉面对他、关心他……爱护他的苏轻窈。


    楚少渊紧紧握住苏轻窈的手,没有说什么。


    等太医给楚少渊诊过脉,道陛下康健无碍之后,两个人又吃了安神汤,便跟中午那般并肩躺到床上。


    虽也是一人一床被褥,可心情却不甚相同。


    殿里燃着龙涎香,幽幽沉沉,很是好闻,苏轻窈经常同楚少渊在一起,已经习惯这个味道。龙涎香可静气凝神,加上喝了安神汤,不过片刻苏轻窈便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她听楚少渊问了她一句话。


    苏轻窈困得都睁不开眼睛,根本没有听清,她含含糊糊问:“陛下说什么?”


    楚少渊顿了顿,他深吸口气,却只说:“无妨,晚安。”


    苏轻窈便微微一笑,也说:“陛下晚安。”


    说完,苏轻窈便沉入甜甜梦乡。


    楚少渊扭头看她,见她睡得香甜,一阵困意席卷而来,他也缓缓闭上双眼。


    刚才他问她:就这么一辈子可好。


    可他到底没有勇气大声询问,话已出口,最后她却没有听清。


    这样也好。


    楚少渊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爱我就要大声点,不要怕,起来嗨!


    陛下:嗨!


    ☆、


    第一次同榻而眠,两个人倒是都睡着了。


    可能是安神汤的作用, 又或者长时间的陪伴让人熟悉, 总之这一觉倒是都睡得很沉,也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噩梦。


    楚少渊习惯早起, 次日清晨天不亮就醒来, 这会儿苏轻窈还在睡, 一点都没醒。


    她睡着的样子比醒的时候还要乖巧些, 整个人缩在薄被中,小脸红扑扑的,表情特别安逸, 一看就知道睡得舒服。


    楚少渊没起也没动, 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满足感。


    从小到大, 从来没人如此陪伴过他。


    母后对他慈爱, 对他用尽全部心神, 却到底是年长的长辈, 不可能时刻陪在自己身边, 陪着他衣食住行,陪着他喜怒哀乐。


    身边的宫人们倒是时时都在, 可那是不一样的。


    他心里清楚,宫人们更明白。


    所以,苏轻窈这段时间的陪伴,才显得越发珍贵。


    若是上一世的他,或许会感觉彷徨, 也会紧张,更会害怕。作为皇帝,他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喜欢什么人,喜欢什么东西,也不好让旁人知道。


    摆在明面上的那些东西,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那时候他退位,日子越发随心所欲,很多人都说太上皇年老闲适,喜好也随之变了,似是性情中人,让人羡慕。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其实是没有变过的。


    放到如今,他却一丝一毫都不害怕,也一丁点都不惶恐。


    苏轻窈能陪伴他,他们两个人能琴瑟和鸣,本就是人生的大幸,他又何必恐慌呢?


    如今的他,只想把日子过的更好一些,把大梁治理得更好。其他的,他便是想求,怕也没地方求,也无力求。


    这一个朗朗清晨,楚少渊想了很多,也顿悟许多。


    等苏轻窈醒来,就看他在一片昏暗中,对自己微笑。


    楚少渊的样貌甚是英俊,或许是苏轻窈没见识,见的人太少,在她心里眼中,楚少渊就是世间最英俊的男人。


    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时候很是威仪天成,但若是笑了,却又如三月春花烂漫,无端俊朗风流。


    苏轻窈这会儿刚醒,还有些迷迷糊糊,她眨了眨眼睛,也冲他笑起来:“陛下早。”


    楚少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小姑娘的脸蛋又滑又细,就仿佛剥了壳的鸡蛋,楚少渊一摸起来竟是有些上瘾,好半天不舍得收回手。


    苏轻窈被他摸了一会儿,竟又有些困顿。


    楚少渊看她眼睛又要闭上,想着今日下午才回宫,便也软了心,柔声哄她:“睡吧,不急起。”


    苏轻窈又笑,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楚少渊这才恋恋不舍收回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


    咳,不好摸。


    苏轻窈这一觉睡得很浅,不过两刻工夫,她就又醒了。


    这一次醒来,她很精神,抬头就看到楚少渊正靠坐在身边垂眸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表情很放松,又带了些笑意。


    大概是好事情吧。


    苏轻窈这么想着,便撑着手肘坐起来,道:“臣妾睡迟,劳陛下久等。”


    楚少渊回过神来,扭头看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这个年纪多睡些是好事,咱们总是出来玩,睡到什么时候都无妨。”


    苏老太太:“……”


    虽说陛下确实比她大几岁,却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她怎么觉得,陛下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呢?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他说无妨,那就无妨吧。


    苏昭仪醒了,殿中宫人便忙活起来,待伺候他们洗漱更衣用完早膳,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这会儿外面金乌灿灿,正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候。


    苏轻窈昨日到底累着了腰背,今日定骑不了马,楚少渊便道:“咱们去山脚下走走,看看风景。”


    于是两个人又重新换了硬地短靴,一路往山脚下行去。


    “同床共枕”之后,楚少渊仿佛打通任督二脉,同苏轻窈相处起来也没那么束手束脚。此时他很自然牵着苏轻窈的手,两人在草场上慢慢散步,悠闲说着话。


    苏轻窈说了些家中的琐事,楚少渊都认真听了,又跟她讨论起互市的新政。


    说句实在话,皇帝陛下依旧不知道怎么跟女人相处。


    能牵牵手、摸摸脸、拍拍头,已经是他所认为最亲密的行为。如今这般闲谈,说不了几句便要拐回政事,也就苏轻窈不烦,还能跟他有问有答,聊得十分顺利。


    两个人就这么说这话,在山脚下绕了一大圈,再回明煦阁时,已到了午膳时分。


    苏轻窈今日走了这么一大圈,出了一身汗,昨日酸痛的腰背双腿却是反而好了一些,不再隐隐作痛。


    待两人重新洗漱更衣之后,又一起坐下来用膳。


    这时节许多野菜正是旺盛,今日桌上就多了两碟饺子,很是特别。一碟是苦菜猪肉的,一碟是蒲公英粉丝鸡蛋的,看起来都是绿油油,吃起来也都很香。


    坊间百姓很少吃猪肉,大多嫌弃猪肉腥臊,便是吃用,也多是用肥肉熬油,到底不是很会吃。


    宫中便不同,御厨总有自己的独门手艺,苏轻窈吃了几十年御膳,还真没吃过自己不满意的菜。


    今日的这道苦菜猪肉饺便就特别好吃,苦菜有些涩、也带了天然的苦味,可御厨却用豆瓣酱腌制过猪肉调味,这么混合在一起,饺子就带了一股酱香风味,苦味便寻遍不着,只剩清香。


    苏轻窈很喜欢吃,可能是走了一大圈着实饿了,一口气吃下五六个饺子,惊得柳沁不敢再给多夹。


    楚少渊见她喜欢吃,也很高兴,把剩下的十来个饺子全部吃光不说,又添了满满一碗米饭。等一顿午膳用完,两人都觉得满足。


    用过午膳,这一趟御马苑之行便到了尾声。


    两人坐了一会儿,楚少渊便道要打道回府,一通忙乱之后,所有人都上了马车。苏轻窈坐在窗边,掀起车帘往外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牢牢刻在她脑中,怕是今生都难以忘怀。


    柳沁见她很是有些不舍,便劝:“陛下不是说,等过阵子凉快些,还带娘娘来?”


    苏轻窈微微一笑:“是,不过……到时候就不一样了。”


    这毕竟是第一次,也是最特殊的一次。


    从昨日那个忐忑的午睡起来后,她跟楚少渊的关系就又变了些,这是好事,也是她所想不到的意外之喜,总是叫人难忘的。


    柳沁道:“便是情景不同,人还是那个人呢,娘娘且放宽心。”


    她这一句劝,倒是劝进苏轻窈心中。


    回程,苏轻窈睡了一路,等到远远看到玄武门高大的门楼,柳沁才把苏轻窈叫起。


    进了宫,下车送完楚少渊,苏轻窈就看到罗中监又领着步辇,在那等着苏轻窈。


    苏轻窈上了步辇,笑道:“又要麻烦罗中监了。”


    罗中监态度越发客气,他指了身边的一个二十几许的黄门,对苏轻窈道:“陛下吩咐,叫特地给娘娘准备、步辇,以后娘娘若是出宫,只管让人去角门招呼一声,这小子就专管伺候娘娘出行。”


    那黄门面容普通,瞧着很是憨厚,苏轻窈心中一暖,便说:“多谢陛下。”


    虽说昭仪确实不是主位,也没资格进出步辇接送,但陛下特地赐给她一架步辇,她就可以随便用,旁人是一句不是都不能说的。


    苏轻窈这边回了宫,没过几日就又来了月事。


    可能是她如今十分注意这些,也特别会保养,小日子来的时候显少疼痛难忍,却还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她就这么在宫里窝了六七天,等小日子彻底走了,才觉得舒坦了些。


    正巧到了九月初,天气也越发凉爽,苏轻窈就想着找谢婕妤去御花园玩。


    结果还没叫宫人去邀请,南书馆的当季新书便送到,跟书一起送来的,还有从南阳来的一封信。


    那是苏轻窈的家书。


    苏轻窈当即便什么都不顾上,自己一个人缩在寝殿中,用一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拆开信封。


    几十年了,她失去父母几十年了。


    如今重新收到父母来信,是那么珍贵,又是那么欢喜。


    苏轻窈原本以为拆开信封里面就是信,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却是又有三个略小一点的信封,她逐一取出,才看到上面各自署名。


    她父亲、母亲和兄长,分别给她写了一封信。


    上一世,她能同家中通信时,已经是建元五年的事了,她大约记得那时候祖父有些病症,她嫂嫂又临近生产,所以是一家人一起给她写的信。虽不是这样一人写一封,却也足够厚,加起来有个十来页的。


    苏轻窈摸着那三封信,目光中隐约透出些怀念来。


    上辈子活得太久,她一个个送走至亲,最后成了宫中最吉祥的老太妃,却也觉得寂寞。活得越久,想得越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满打满算不过数十载,当命途将尽时,这缘分也便就散了。


    没有什么能天长地久。


    是以苏轻窈虽想念家里人,想念父母兄长,想念祖父和堂姐妹们,却也不会太过奢求。


    能写写信,说说各自生活,便是极好的。


    这么想着,她先拆开母亲的那封信。她母亲也是大家闺秀,一笔字写得极好,通篇都没写家中如何,只叮嘱她在宫里要怎么生活。她记得当年临行前,母亲诸多不舍,给她准备了一堆衣裳鞋袜,又特地典卖了嫁妆铺子,就怕她在宫里受人欺辱。


    其实她被列入选秀名单之前,母亲还去求过祖父,想把她从名单上删掉。


    苏轻窈至今记得当时祖父的话,祖父道:“世间女子皆不易,无论是帝王之家还是寻常百姓,都是另一户人家。宝儿嫁出去,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家,出什么样的事,我们是能管,手却伸不了那么长。”


    当时她娘便愣住了,听到母亲转述的苏轻窈也愣住了。


    她小名是宝儿,家里都这么叫她,祖父也不例外。


    “陛下和太后都是极为端正之人,进宫做妃嫔,其实没什么不好。以宝儿的性子,进宫说不定还是条出路。”


    这一番话,几十年过去,苏轻窈都未曾忘记。


    她现在想,祖父是有大智慧的人。


    他说的一点都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还是媳妇好摸!


    苏昭仪:……你也不容易,摸吧。


    ☆、第 77 章


    苏轻窈看完母亲对她的种种挂念忧心, 又去读父亲的信。父亲的信就没那么多琐碎事情, 不过讲了讲家中近来如何, 又叫她不用再宫里操心, 他如今少买书画,祖父也让叔父好好经营祖产,等年末能攒下钱寄来给她。


    “真是的,”苏轻窈一看这就笑了, 眼圈却红了, “还跟个孩子一样。”


    父亲醉心书画, 并不擅长经营庶务,因为她入宫为妃, 被祖父提点几句才知道攒钱给女儿生活。前世苏轻窈在宫中,也是靠着家里这份补给才撑下去的。


    不过, 现如今这些都不必要了。


    苏轻窈放下父亲的信,又去看兄长的。


    这一看, 却把她逗笑了。也不知是哪里产生变化, 总之这一世的兄长跟上一世不同,他没有提前结束春闱, 反而选择继续读书, 并且跟苏轻窈说自己打算考上春闱后再做成亲打算。还告诉她不用怕,等哥哥考上状元, 让宫里没人敢欺负她。


    苏轻窈是一边看一边笑,眼睛却越来越红,哥哥这般做, 到底还是为了她。前世放弃春闱去找了份营生也好,今世继续春闱延迟成亲也罢,其实殊途同归。


    只想让她在宫里过得好。


    苏轻窈不知道是否有人同他说了闲话,却也乐见这样的变化,她笑了一会儿,然后便低头擦了擦眼睛。


    等把三封家书反复看了几遍,她才仔细收好,叫了柳沁进来。


    “伺候笔墨,我要写信。”苏轻窈道。


    柳沁小心看了看她,见她精神尚可,眼睛是有些红,可嘴角带笑,就知道这家书一定都是好消息。


    苏轻窈先写了一封家书,这是给全家人看的,她告诉家里人自己已经是五品昭仪,搬了家,又有一群人伺候,且陛下和太后都很喜欢她,对她恩宠有加。


    她告诉家里人不必为她担忧,也不用再攒钱寄来宫中,她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大概讲了讲自己日子过得多好,每天多快乐,差不多也就写完了。苏轻窈把这封信封上,又提笔写第二封信。


    这是单独写给母亲的。


    每一个女儿都是跟母亲最亲,苏轻窈也不例外。


    她把母亲对她的嘱托逐一回复,最后写:祖父的话是对的,母亲,我确实过的很好,宫中的生活最适合我。


    曾经的她等到垂垂老矣,等到父母皆亡,才看透祖父的深意。


    如今,她提前告诉母亲,要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等家书封好,苏轻窈便交给柳沁,等下午午歇过后,桃红就揣着信去了尚宫局。


    宫妃往家中寄信,都是要去尚宫局交给勤淑姑姑的,勤淑姑姑每月都会在固定时间交给内府官,通过驿站寄往各地。


    这一次,桃蕊也是按照常例亲手交给勤淑姑姑的。


    在她走后,勤淑姑姑却亲自跑了一趟,捧着这封信交道娄渡洲手中:“昭仪娘娘今个儿来了信,大伴且经手吧。”


    娄渡洲笑这接过,对勤淑姑姑却很客气:“老姐姐何至自己跑这一趟,叫个小宫人给咱家送来便是。”


    勤淑姑姑摇摇头:“昭仪娘娘的事哪里有小事呢?定当要精心的。”


    娄渡洲一顿,看着她的眼神却意味深长。


    “老姐姐倒是谨慎。”


    信送到,娄渡洲就转身进了书房,楚少渊正在忙正事,根本没抬头看他。


    娄渡洲也不急,就站在边上给楚少渊续茶,等他一摞奏折都批完,站起来在窗边休息,才凑上去道:“娘娘写好家书了。”


    楚少渊伸手,他就把那封信双手托到楚少渊手中。


    他以为楚少渊要拆开来看,却不料他只是拿在手里掂了掂,低头扫信封上苏轻窈娟秀的字,便就又放回娄渡洲手上。


    “走急件,让务必五日内送到。”


    娄渡洲领命,准备下去加印御笔太监印,这样各州县驿站就知道是乾元宫出来的急件,不会有人敢怠慢。


    他刚退了两步,楚少渊就又叫住了他:“等等,一会儿你去把张俊臣叫进来。”


    张俊臣是仪鸾卫督指挥使,正三品的官职,因仪鸾卫位置特殊,他这个正三品的武将很是得楚少渊看中,出去无人不给面子。


    不过他行事很有章法,总是一板一眼不出差错,在楚少渊面前更是恭敬,几乎是陛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连问都不会问。


    他长了一副书生脸,不爱说话,可什么事都敢做。娄渡洲知道,这位为了陛下,什么心狠手辣的事都干的出来,他等闲不会招惹他。


    正巧因御马苑惊马一事张俊臣进宫禀报,娄渡洲让小黄门跑一趟,很快就请来了一直在文渊阁喝茶的张指挥使。


    此时楚少渊正在批改最后一摞奏折,他手中不停,道:“说。”


    于是张俊臣就开始说御马苑惊马一事的经过,过程其实很简单,有人在冷风的马鞍里放了螺钉,一开始冷风还能忍受,待回程时那螺钉扎进肉中,它才终于发狂。


    至于是谁放的,整个御马苑的人都不知情。张俊臣让仪鸾卫在燕山上搜寻,终于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一个中毒而死的小黄门,看他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找到人,事情就好查了。


    最后种种线索,居然汇集到了尚宫局。


    尚宫局掌管宫中大小事务,宫女由勤淑姑姑管,而黄门则由田有亮操持,他们两个都是跟随太后的老人,轻易不会出错。


    线索到了这里就断开,后续不太好查。


    楚少渊听到最后,眼皮都没抬,却是把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在桌上:“就这样?”


    张俊臣额头出了汗,他压下心中的恐慌,还是硬着头皮道:“是谁把陛下出宫的信息透露出去的,这个尚宫局已经在查,依臣所见,大约五日便能有眉目。”


    这个透露者应当已经被灭了口,但宫里便是丢只猫,尚宫局都能查一查原委,没道理少个人不知道是谁。


    楚少渊上辈子当了几十年皇帝,几次三番微服出巡,也曾大张旗鼓难寻或北上狩猎,什么场面没见过?也自是被这样拐弯抹角的刺杀过,然而每一次他皆是化险为夷,从未出过差错。


    仪鸾卫和慎刑司不是吃素的,他身边安防一直很严密,这些闹出来的“暗杀”,都很上不得台面,不会真的伤筋动骨。


    可这一次却不同。


    虽说这种惊马的事楚少渊一点都不怕,可却是真真正正吓着了苏轻窈。


    娇养在闺阁之中的千金小姐,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又怎么可能见过这种惊吓。那一日苏轻窈自己说睡得很好,其实她半夜也曾呓语,到底是吓坏了的。


    正因如此,这一次楚少渊才觉得分外窝火。


    楚少渊脸色暗沉,眼神也透着冰冷,他道:“宫中不太平,是仪鸾卫的失职。”


    张俊臣当即就跪了下去:“臣当差不力,请陛下责罚。”


    楚少渊低头看他,通身透着极强的威压:“谢氏落水是一,御马苑惊马是二,朕不希望再有一个三。”


    张俊臣弯下腰去,给他行了大礼:“臣遵旨。”


    宫里人多口杂,总会出各种各样的事端,但近来显然事端有些多,让楚少渊不是很痛快。毕竟这两件事,曾经是都没有发生过的。


    他知道那些藏才暗处的人,早晚还要动手。


    “下一次,朕希望仪鸾卫能提前发现端倪,”楚少渊道,“你下去跟王木头说,让慎刑司也盯着点,但凡有黄门异动,直接抓起来审问。”


    张俊臣心中一凛,却是又给楚少渊磕了三个头,才被叫了“平身”。


    差事说完,楚少渊却还不叫退,张俊臣就只能心惊胆战立在堂下,等楚少渊发话。


    楚少渊却不急,等把手中那一摞奏折都批完,才慢条斯理道:“外地宫妃亲眷一向是年尾探亲,但到那时天寒地冻,出门并不方便。”


    张俊臣愣在那,压根没明白过来陛下在说什么。


    楚少渊沉声道:“过几日,宫中会下旨,把探亲时间改到深秋时节,方便亲眷们行走。”


    “是。”张俊臣答应得特别利落,因为这差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向是礼部来操办的。


    但楚少渊特地跟他说,就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楚少渊开口:“政令下发下去,一时半会儿来不及应对,亲眷们也无法临时改变时间,便就从明年开始便可。不过……”


    张俊臣心道:终于来了。


    “不过苏昭仪今年刚入宫,十分想念家中父母,便由仪鸾卫亲自请一趟,让他们务必在秋日时进京。”


    一般宫妃大多都是官家小姐,父亲兄长许多都在衙门里当差,若无朝廷特下的宫妃见亲政令,他们也不能随便就请假。


    朝臣当以国事为重。


    苏轻窈的父亲苏明山不过是个六品知县,却也不能擅自休假,总要拿着朝廷的政令才敢离岗。楚少渊这一番安排,不可谓不用心了。


    张俊臣是知道他很宠爱苏昭仪,甚至太后娘娘都很喜爱这位昭仪娘娘,却是当真没想到,陛下为了苏昭仪竟体贴到这一步。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用心,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他跟在楚少渊身边也有四五年光景,多少了解他的为人,楚少渊绝不是那等喜新厌旧之辈。相反,能被陛下惦记在心中,这辈子都不会被他厌弃。


    张俊臣一边退下一边想:这苏昭仪娘娘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是有这等好命格。


    被他好奇的苏昭仪娘娘,这会儿正在吃红豆沙饼,御膳房新得了两桶牛乳,就赶紧做了些沙冰,给昭仪娘娘送来尝鲜。


    苏轻窈不是很喜甜,配料里的红豆、芋圆、葡萄干、果仁和枣泥都没放多少糖,用起来却香浓可口,很是好吃。


    她这用得正欢,乾元宫罗遇便来了,约莫晚膳前,苏轻窈就被接到乾元宫。


    几日没见,楚少渊其实还有点想她。


    但他自来很是寡言,不会轻易把心里话说出口,一看她笑着进来,却皱眉说:“刚好几日就敢吃冰,太不懂事了。”


    苏轻窈撇撇嘴,心里记了罗中监一笔。


    这陛下真是,什么都要管。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这是关心你,为你好。


    苏昭仪:出来了,金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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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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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8 章


    苏轻窈原来年轻的时候不是很贪凉, 但年老体弱之后胃口不好, 太医不让她常吃, 现在反而有些馋。


    她自来也知道女子不好多吃寒凉之物, 忍了一个月才用一次,还被楚少渊知晓。


    苏轻窈真是心里苦,但还得跟楚少渊保证:“臣妾知错了,以后少吃便是。”


    楚少渊手中一顿, 起身向她走来, 在她面前站定。


    “嗯?你想想再答?”楚少渊道。


    苏轻窈低下头, 忍不住撅了撅嘴。楚少渊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动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说:“以后一月只能用一回,过了夏日便不能再吃。”


    他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苏轻窈抬头看他,抿嘴笑了:“是, 臣妾谨记于心, 多谢陛下。”


    两人坐下说了会儿话,楚少渊就又去忙了, 苏轻窈百无聊赖, 就又忍不住在笸箩里翻。


    她也就来乾元宫会做会儿针线,平日里在绯烟宫是从来不做的, 是以也不觉得厌烦,因是给楚少渊做的,反而觉得有趣。


    这一回她想做个荷包, 给楚少渊挂薄荷球用。


    娄渡洲给她准备的笸箩特别齐全,除了小块的丝绢,还有各色丝线、穗子、宝珠等,苏轻窈左挑右选,决定做个碧蓝色的海上生明月荷包,秋日里配深色的常服一定很好看。


    她在这忙,楚少渊也在加紧忙政事,接连写了几道圣旨,让娄渡洲给文渊阁那边草拟出来,便起身道:“怎么总在忙?过来便歇着看看书吃吃茶,不要老做针线,对眼睛不好。”


    苏轻窈就笑着把选好的靛蓝料子给他看:“臣妾在宫中也是不做这些的,过来反而想做呢。陛下看这颜色,可是喜欢?”


    楚少渊见那布料很小,不过巴掌大,便问:“可要做什么?”


    苏轻窈道:“给陛下做个荷包,到了秋日可放些香丸,配墨色、蓝色、靛色的衣裳都好看。”


    她很认真,话里话外都是关心,楚少渊很是知道念好,便握住她的手:“你辛苦了。”


    苏轻窈每日过来忙,虽是很真心给楚少渊做这些,却还是希望能听到一句好话。


    楚少渊如此,叫她越发高兴起来。


    她忙她的,楚少渊就坐在边上看她配线,等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件事来。


    他起身从自己御案后面的多宝阁上取下个黄花梨的方盒,从里面取出一个丝帕,苏轻窈抬头看了一眼,怎么看怎么眼熟。


    “陛下,这帕子可是不对?”苏轻窈疑惑地问。


    楚少渊坐会贵妃榻边,把那帕子递给苏轻窈:“这个上面怎么没有绣宝字?”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苏轻窈立即便红了脸。


    她犹豫一会儿,见楚少渊一脸疑惑,才小声说:“因为这个是做给陛下的。”


    楚少渊没听明白:“对啊,可是之前的两个都有字的。”


    “你把这也绣上一个宝字吧?”楚少渊笑着哄她,“挺可爱的。”


    苏轻窈的脸更红,实在扛不住楚少渊的笑脸,只好实话实说:“陛下,之前那个两个,臣妾原没想着给陛下的,所以就把小名绣上去了。”


    自己用的帕子,绣个小名自己瞧,并无不可。


    楚少渊却是微微一愣,第一个帕子她是裹着抹额送过来的,还情有可原,怎么第二个就看她每次都在乾元宫书房里忙碌,竟还是给自己做的不成?


    这么一想,楚少渊顿时有些明悟,那个时候……苏轻窈还没对他上心呢吧。


    想透这一点,他却没有不高兴,反而分外满足。能得到这第三个帕子,不就说明她对自己用了心,也愿意给自己耗费精力?


    再一看她手中的丝线,楚少渊心里一软,脸上笑容更胜:“你的小名是宝什么?”


    苏轻窈低下头,不肯说。


    她出生的时候家中还无女孩,她算是这一代的长女,加上父母又很喜欢女儿,便给起了个特别小名,整日宝儿宝儿地叫她。


    这名儿让父母长辈叫可以,拿来给外人说就很是羞涩了。


    楚少渊却不肯罢了,非让她说。


    苏轻窈最后还是扛不住,道:“臣妾的小名,就是宝儿。”


    楚少渊当即就笑了,低声唤她:“宝儿。”


    “陛下,快别说了。”苏轻窈这回就连脖颈都红了。


    楚少渊道:“不是挺好听的?你父母一定很喜爱你。”


    他其实很感叹,这世道能给自家女儿起个小名叫宝儿,肯定很是用心和喜爱。再看苏轻窈日常为人,便知在家中时父母一定没太过管束她,让她就这么无忧无虑长大,长成了这幅乐观开朗的性子。


    “怎么朕就不能叫了,”楚少渊笑说,“你越不让叫,朕越想叫,好不好宝儿?”


    苏轻窈抬头,咬着嘴唇看他。


    楚少渊心中一动。


    苏轻窈长了一双杏眼,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显得分外天真。而此刻,她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里藏了羞赧,却是平添几分妩媚。


    楚少渊心跳骤然变快。


    有些事他做不了,可此刻,他却特别想亲亲她。


    楚少渊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只是……当皇帝陛下刚弯下腰时,就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响动,楚少渊当即便停了下来,深色莫名地重新抬起头。


    娄渡洲刚好缓步而入。


    楚少渊偏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娄渡洲当即心中一颤,站在那是动都不敢动了:“陛下……?”


    楚少渊深吸口气,拍了拍苏轻窈的头,让她先忙,这才对娄渡洲哼了一声:“说!”


    娄渡洲的腿顿时就有点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能捧着匣子进来,放到御案上:“文渊阁新呈的折子,急件。”


    为了自保,娄渡洲强调了一下最后两个字。


    楚少渊沉着脸盯了他一会儿,这才起身坐回桌边,道:“看茶。”


    他那边忙起来,这边苏轻窈一边配线,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跟楚少渊凑那么近,又被他叫了半天小名,实在很是羞涩。不过苏轻窈到底不是那等扭捏之人,只略坐了一会儿,就又回复如常。


    她很快就把线配好,让娄渡洲单独给她取来一个小笸箩,她把选好的线和布料都放进去,然后便挑针开始做。


    一时间,书房重新安静下来。


    娄渡洲给两边都上了茶,见没自己事,就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他想:以后还是少进来吧,忒吓人了。


    文渊阁送来的急件一共只有三封,一个是军报,另外两封是折子。楚少渊先看的军报,脸色越看越沉,等军报看完,他才又去看折子,这一回,脸色却是慢慢好起来。


    折子是文渊阁草拟的互市方案,按照之前苏轻窈跟楚少渊推敲的一样,详细列了互市种种条例,除此之外,还单独列了一封互市军务管理方针,单独针对西北大营监管互市做了陈述和布置。


    如今冯老大人已经致仕,回家颐养天年,现在的首辅是谢阁老,也就是谢婕妤的祖父。


    楚少渊前几日刚跟文渊阁商议过互市的事,今日就看到这份折子,对谢阁老不由更是满意。


    那封军报,却不是好消息。


    这是贵妃的兄长,如今的护国将军沈定安亲笔所书,道罗孚今日动静颇多,不仅往柔然增兵,在临近大梁边境漠北之地,似乎也有士兵变动。


    这封军报楚少渊看得很认真,反复推敲两遍,最后又放回匣中。


    又忙了一会儿,时辰便有些迟,楚少渊起身坐到苏轻窈身边,叫了一声娄渡洲,又去看苏轻窈做绣花。


    苏轻窈绣花是不打底稿的,也就是说她拿了个很小的绷子,把布料绷在上面,直接就开始绣。


    因为布上没有底稿,根本看不出来她绣的是什么。


    楚少渊吩咐娄渡洲安排晚膳,然后就问苏轻窈:“你这一次绣什么?不打底稿能看出来?”


    苏轻窈道:“臣妾想绣个海上生明月纹,绣海浪不难,不用打底稿。陛下看之前那些,也都是臣妾直接绣的。”


    说起来,这也算是她能拿得出手的特技了,听起来还很厉害,楚少渊便夸她:“宝儿很聪明。”


    苏轻窈的耳朵红成石榴色。


    楚少渊又把那帕子取出来,递给她:“你这少个宝字,朕总觉得缺点什么,一会儿给绣上吧。”


    苏轻窈有些迟疑:“陛下,这不好。”


    他身上戴着她做的帕子,是很庄重的一件事。若是绣上小字,瞧着就多了几分风月味道,会令人多想。


    楚少渊想了想,觉得她想的在理,可却又很想让她落个印记在帕子上,于是便说:“不如你自己设计个图案,每次都绣那个便可,旁人哪怕瞧了,也瞧不出什么。”


    “再说,又有什么人敢说朕的闲话。”楚少渊笑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苏轻窈点点头,算是应下来。


    待用完晚膳,两人消食之后就又回到书房忙碌,楚少渊给文渊阁和沈定安写折子,苏轻窈则对着那帕子发呆,想着要绣什么样的纹样合适。


    她这还没想好,那边娄渡洲就又进来,对楚少渊道:“陛下,水已备好。”


    楚少渊不理他,自顾自写下去,待折子写完,才长舒口气。


    他起身往外走,路过苏轻窈时却是略微顿住:“一会儿你还去石榴殿沐浴,那边东西备的齐。”


    苏轻窈理所应当应下,等楚少渊走了,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陛下这是……要跟她一起睡?


    这到底是乾元宫,是陛下的寝宫,两个人若是一起睡……苏轻窈红着脸,低下头去。


    也不知要在哪里安置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一起睡吧,也是……很安静呢。


    陛下:……能一起睡,已经很好了!


    苏昭仪: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十分同情。


    ☆、第 79 章


    苏轻窈这么想着, 却不好问。


    她跟着听琴去沐浴更衣, 然后便披着头发裹着披风,又被送回了前殿。等在雅室里坐下, 苏轻窈还有些愣神。


    楚少渊这会儿不在, 苏轻窈看了一眼直接跟进内殿伺候的听琴, 问:“姑姑,这不合规矩。”


    听琴正在煮茶, 闻言笑道:“娘娘勿要担忧,乾元宫的事, 外面是打听不出来的。”


    苏轻窈还是有些迟疑。


    毕竟按照宫规, 只有皇后才能在皇帝寝宫过夜,苏轻窈如今再是受宠,也不能直接享受皇后的待遇不是。


    听琴见她不说话, 又道:“其实宫规理法都是人为设置的,这长信宫中,陛下说的就是规矩。”


    苏轻窈若有所思点点头, 端起茶来小小抿了一口。


    这一会儿工夫,楚少渊也披头散发进来了、。马上就要安置,他也没束冠,只用发带束紧长发,穿着中衣便进了内殿。


    苏轻窈忙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之前在御马苑,因准备不足,两个人也都很凑合, 晚上也未这般随意。如今两人这般坦诚相见,倒是把另一面展现给了对方,许是有些新奇。


    楚少渊让宫人给他梳发,对苏轻窈道:“朕还要再看会儿书,你要做什么就吩咐听琴,她会办。”


    苏轻窈这才略安稳心神,让听琴给她拿一盘华容道,自己玩起来。


    早上还要早朝,楚少渊晚上不会拖得太晚,大概看过一章就坐到苏轻窈身边,跟她一起玩起来。


    这倒是两人头一回玩游戏,苏轻窈玩得多,速度很快,楚少渊就看她飞快挪着木块,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把最里面的旗木解救出来。


    “你倒是还挺熟练。”楚少渊道。


    “日常闲来无事,玩的比较多,大概路径都能记住。”


    楚少渊点点头,把木盘推开,牵起她的手:“安置吧。”


    苏轻窈脑子就空了。


    她木然跟着楚少渊走到床边,然后就被他推着躺到里侧,等苏轻窈盖好被子,才突然反应过来:“陛下,臣妾应当睡外侧。”


    睡外侧方便起夜,刚进宫学宫规时,管事嬷嬷先说的就是这一条。


    楚少渊不理她,自顾自躺下来盖好被子,才说:“有什么区别,自己舒坦便是了,朕喜欢躺外侧。”


    陛下都说喜欢,苏轻窈也不好再多言,只安静躺了一会儿,闻着淡淡的龙涎香,她不自觉揉揉眼睛,有些困顿。


    楚少渊扭头看了看她,见她已经差不多睡着,心想朕当然要睡外侧。早晨起来看你没醒,朕怎么去早朝?


    到底不忍心折腾醒她不是。


    楚少渊这么想着,心里却越发平静下来,竟是很快便沉入梦乡。


    等次日清晨苏轻窈再醒来时,时候已经有些晚,楚少渊早就出宫上早朝取了,只有听琴领着两个大宫人候在殿外,听到苏轻窈的动静才叫水。


    柳沁可不敢让听琴姑姑动手,她自己领着两个大宫女伺候苏轻窈洗漱更衣,道:“娘娘,这两位姐姐一个叫姚黄、一个叫魏紫,听琴姑姑说以后在乾元宫,她们两人也来伺候娘娘。”


    乾元宫太过特殊,苏轻窈往常只敢带柳沁来,如今她又直接在皇帝寝宫安置,更是不敢叫旁人知道分毫。


    是以,这边伺候的宫人,就只能由乾元宫调派。


    苏轻窈倒也无所谓,闻言冲她们笑笑:“辛苦你们了。”


    两个人冲苏轻窈行礼,一个给她梳头,一个给她上妆,手艺都很好。


    听琴笑道:“她们两个听闻能来伺候娘娘,都高兴得很呢,今日臣便让尚宫局给娘娘做几身中衣常服,日常在这边替换着穿,省事又方便。”


    苏轻窈现在待人处事依旧十分客气,这是她的教养,也是她的底气。但她走到今天,再也不需要同人低头,便是妃嫔主位,她也是不怕的。


    听琴今日行事自有楚少渊授意,苏轻窈自然是明白的。


    她能把乾元宫当家,有皇帝给她撑腰,她只需要挺起腰杆过日子便是,旁的根本不用在意。


    是以这会儿苏轻窈也只是说:“便如此办吧,劳烦姑姑。”


    听琴笑着行礼,这就退了下去。


    苏轻窈的尺寸尚宫局有,倒也不用再重新量身,等她舒舒服服用完早膳,这便回了绯烟宫。


    她刚坐下没一会儿,桃蕊就进了内殿,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孙选侍道想见您,只不过她近来病了……”


    桃蕊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如今掌管苏轻窈的小库房,宫中消息也很灵通,孙选侍生病这事,是她打听出来的。


    苏轻窈挑眉问:“孙妹妹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桃蕊低声道:“孙选侍身体都是无碍,大约是心病,这几日茶饭不思。娘娘,前几日孙选侍的母亲进过宫。”


    苏轻窈顿了顿,道:“你去安排下,我下午过去看她。”


    桃蕊便退了下去。


    苏轻窈叹了口气,她大概能猜到孙选侍是因何而病。原来她们不是太熟,孙选侍也没跟她说过太多家里事,日常只说思念家人。但时间久了,孙选侍却多少说些心里话,道她家里一门心思就是荣华富贵,根本不管她想什么,在宫里又是如何过活。


    这是她的家事,苏轻窈不方便多说,只能劝她想开些。


    等下午时,苏轻窈也没叫步辇,慢悠悠溜达着去了碧云宫,碧云宫前殿空置,所以她也不客气,直接从前宫门进了去。


    荷嬷嬷正等在门口,看她来了,就笑道:“娘娘大吉,步步高升。”


    宫里有些吉祥话是忌讳说的,就比如这步步高升,能不能升位全看陛下和太后,若是不得陛下眼缘,说什么都没用。


    但荷嬷嬷却就敢跟苏轻窈这么说,还一点都不收着声,敞亮极了。


    苏轻窈笑笑,亲自对荷嬷嬷道:“许久不见,还怪想嬷嬷的。”


    荷嬷嬷笑得脸上绽出一朵花来,迎着她往里面走:“能得娘娘这话,老臣晚上用膳都是香的。”


    苏轻窈就跟她不约而同笑起来。


    待来到西侧殿,孙选侍的大宫女栀子已经候在门口,一见苏轻窈就红了眼睛,冲她福礼:“娘娘万安。”


    苏轻窈冲她摆手,同荷嬷嬷道别后,直接进了殿中:“孙妹妹可是好些了?”


    一提起孙选侍,栀子眼中的眼泪就守不住,飞落直下。


    “我们小主正等娘娘呢,娘娘进去瞧瞧吧。”她这么说着,打起珠帘。


    只听一阵清脆响动,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苏轻窈下意识皱起眉头,却在进殿的那一刻展了展眉。


    “几天没见,妹妹怎么把自己折腾病了?”苏轻窈的声音轻快明亮,让人听之心情舒畅。


    孙选侍靠坐在床边,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都瘪下去,看着都有些脱相。她半睁着眼睛,无神看向苏轻窈,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那种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之光,全部熄灭。


    苏轻窈心中一凛,她两步上前,直接坐到床边。


    “若云,你怎么病得这么重,可找了太医?”苏轻窈柔声道。


    她心里头着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太多,只这么问了一句。


    孙若云半睁着眼睛看她,缓慢眨了眨眼睛,豆大的眼泪突然滑落,顷刻间泪如雨下。


    “轻窈,她是我母亲,是我亲生母亲。”


    孙若云哽咽说着,那如泣如诉的语调听得苏轻窈也跟着难受起来。她是在家中千娇百宠长大的,自是没经历过孙若云经历的这些,这会儿听来,却不知道为何很能感同身受。


    大概是她看起来太悲伤了。


    苏轻窈找到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孙若云的手很冷,似是一块冰坨,冷到人心里去。


    “若云,我们生来懵懂无知,是不能选择父母的,”苏轻窈道,“但我们可以选择成为怎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孙若云抬起头,把那双包含委屈热泪的眼眸望向苏轻窈,她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苏轻窈冲她笑笑,用手帕给她擦眼泪,柔声道:“太后娘娘最是慈和,你若是下定决心不见你母亲,就直接同太后娘娘讲,太后娘娘便不会让她这般肆意进宫。”


    娘家在盛京的宫妃,能见家人的机会很多,但凡家中有些脸面的,母亲一季进一次宫,太后也不会过多阻拦。


    孙若云虽只是个小主,但她娘家却是书香世家,比苏轻窈家中底蕴要足。她父亲如今官拜三品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布天下,是很受人敬仰的大博士。


    其实她父亲还是很慈爱的,对她也很宠爱,只是她母亲……


    孙若云低声道:“我若拦着,她就能一天到拿腰牌叫着要入宫,我不想父亲因她丢脸。”


    苏轻窈叹了口气。


    “你跟我说说,她这次又要什么?”苏轻窈问。


    孙若云紧紧咬着下唇,抬头看了一眼苏轻窈,却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使劲吸了口气。


    她低头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再看向苏轻窈时,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她让我努力巴结太后和陛下,给我哥哥求个好前程。”孙若云冷声道。


    她母亲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却是分外重男轻女,在她看来家里只有兄长是她的儿子,就连孙若云这个亲生女儿,都不重要。


    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哥哥换个好前程。


    “所以当年要选秀时,我才什么都没说,”孙若云苦笑道,“我说了又有什么用?父亲是疼我,可他到底是国子监祭酒,要他的大博士脸面,而母亲只会埋怨我不懂事,会祸害兄长名声。”


    苏轻窈听着她的话,却是有些听不懂。


    孙若云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比烟云还轻:“其实我有意中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长信宫KTV】


    苏昭仪:触电般不可思议像一个奇迹


    陛下:划过我的生命里?


    苏昭仪:不同于任何意义你就是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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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意在大婚当日惨死,一睁眼发现是自己做了个梦。


    她还在宁王府,还是柔嘉郡主身边的小丫鬟。


    柔嘉郡主曾经跟她一样,是乳娘陈氏抚养长大的女儿,是她姐姐。


    但一进王府,她就成了万人之上的郡主,而宝意只是乳娘的女儿。


    *


    宝意再次睡着,这一次她又梦到了自己毁容断腿惨死的后续。


    在梦里,随着柔嘉郡主出嫁一起过去的陈氏抚过她眉心的朱砂,温柔地说道:“娘看过宝意的尸身了,她死得透透的,这天下再没人会怀疑你不是真正的郡主了。”


    *


    再次睁开眼睛的宝意:“……”-


    本文又名《基督山郡主复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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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轻窈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记得上一回在谢婕妤宫中, 听到她对自己坦白,这会儿在孙若云这, 说的话其实意思也差不多。


    她们对楚少渊都没什么兴趣。


    寝殿内都宫人都退下, 只剩她们两人在, 这些话其实是可以说的。


    但苏轻窈还很不放心,声音压得很低:“别胡说, 你不要命了。”


    孙若云见她竟是一门心思维护自己,心中一暖, 拉着她的手, 让她往自己身边再坐坐。


    两人便贴得很近,孙若云才继续说:“若是不说出来,我就要憋死了。”


    从小到大, 她都很听话,听父母长辈的,听哥哥的。她从来不做出格的事, 也认真读书,不给家里抹黑。


    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她也按照母亲的期望,认为她就应该为哥哥牺牲。可是后来她渐渐长大,读了书明了理,发现事情跟母亲说的完全不同,也意识到这样是错误的。


    可她违抗不了母亲,只能越发沉默寡言, 在家里也不多说话。


    孙若云的声音很轻,就如一缕轻烟,眨眼消失不见。她淡淡说了说过去的事,话锋一转,却是有些羞赧。


    “那一段懵懂岁月里,我唯一的寄托就是栗山书社。”孙若云道。


    苏轻窈略微一想便明白,孙若云当时已经明白事理,也意识到母亲对自己没有慈爱,那滋味,想必是极不好受的。


    她在家里不受重视,苦闷无处说,最后只能寻求心灵寄托,靠看书排遣寂寞。


    那一段“缘分”,应当就是在这栗山书社开始的。


    苏轻窈没说话,她只是认真听孙若云说。


    孙若云继续道:“栗山书社很大,在西市有一个总店,藏书阁有三层楼,若是想借,一月只需要半两银子即可。”


    半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很高,但对于孙若云这种书香世家千金,却根本不当回事。若不是栗山书社有许多生僻的孤本,她大多都是买书回去看,不太可能去书社借。


    可能就是因为内心压抑,她当时看了各种各样的书,其中就有很冷皮的农书。


    孙若云脸上一红,声音更小了:“有一回也不知怎么的,我不小心把自己抄的诗笺夹在书中就还了回去,过了两日翻找书房才想起来,再去找那本书,却发现那诗笺还在,书中还夹了另一张诗笺。”


    她铺垫那么多,就为了引出这段缘分。


    苏轻窈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笑了:“这可不就是鸿雁传书吗。”


    孙若云被她这么一逗,也跟着笑起来,情绪渐渐好转,没刚才那么低沉。


    “后来,我们就通过栗山书社交流,”孙若云道,“我们每次通信都会换一本书,久而久之,谈的话题就变多了,回信也越来越厚。”


    书里夹不下,孙若云又不能让人寄到家中,于是便特地拜托栗山书社,给两边寄信中转。


    这么一来,能谈的事情就变多了。


    孙若云道:“我们就这么通信了整整一年,就在选秀前夕,他问了我的家族名讳,说要上门提亲。”


    苏轻窈听着,也觉得很是浪漫。


    “我当时甚至都没考虑他的出身、样貌、年纪,只觉得这人能同我说到一起,我们两人也算情投意合,便就想告诉他。”


    孙若云毕竟只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她是读过书,也上过学,却到底没有见过太多人间险恶。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她想跟“心上人”成亲,也无不可。


    苏轻窈道:“可你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他吧。”


    孙若云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家族的决定,母亲的期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本就不是离经叛道之人,在全家一致做好送她入宫采选的决定后,她是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


    十几岁的小姑娘,本也没那么大胆子。


    以孙若云的个性,能做出同人鸿雁传书的出格事,已经令苏轻窈十分诧异。


    当进宫选秀已经成为定局,孙若云就没有回那封信,她把那些对她来说无比珍贵的“情书”锁进箱子里,埋进自己闺房的后花园里,就当封锁自己曾有过的幸福。


    一旦离开家,那闺房便再也不属于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这么压抑地度过一生,却万万不曾想到,即便她入宫为妃,母亲依旧没有放过她。


    想到这,孙若云的眼睛又红了:“她不想着中秋来看看我,也不念着我在宫中如何过,只因兄长的上峰致仕,她就火急火燎进了宫,要求我必须要去陛下那里给兄长求到官位。”


    这么说着,孙若云的眼泪再度滑落:“她也不想想,我一个选侍,我能跟陛下说得上话?进宫坐了大半个时辰,她就只说兄长当差多辛苦,抱负无处施展,却是对我这狭小的西侧殿视而不见,没有问我这半年过得好不好。”


    “在她心里,我大概也就这点用。”


    苏轻窈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若是实在不想见你母亲,你就去求求太后,把你母亲求的事跟太后说。”


    到底是孙若云自己的母亲,苏轻窈不好说三到四,却是给出了个注意。


    “便是宫妃亲属,也不能想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你母亲这样已经越界,你跟太后说说,太后便不会经常让她进宫。”


    太后娘娘最不喜欢旁人给楚少渊惹事,孙若云把事情说给太后听,在太后那说不定还能记上一功,绝不会被娘家连累。


    苏轻窈道:“你母亲这样,你父亲和兄长兴许是不知道的,你不如单写一封家书,让你父亲知道些许……”


    孙若云微微一愣,在她心中,父母总是一体的,父亲对兄长也十分看中,她就总是以为母亲的想法便也是父亲的想法。


    其实不然。


    苏轻窈笑道:“你想一想,你父亲常年在国子监,回了家还要读书习字,对家里的事肯定没有那么了解。而你兄长不是上学就是考科举,如今春闱高中继而寻官当差,在家的时间就更少。”


    苏轻窈这么一说,孙若云便回忆起家中事。


    母亲这个样子,她其实对兄长没有太大的怨念,因兄长常年不在家中,一直在青山书院读书。等他归家科举,她年纪也大了,两个人不怎么说的到一起去,却也相当和睦,兄长对她也一直很好。


    以前读书时归家探亲,总会给她带礼物,一次都不差。


    孙若云被苏轻窈这么一开导,便对苏轻窈道:“轻窈,多谢你。”


    若今日不跟苏轻窈这么说几句,她早晚要抑郁成疾,自己苦闷而死。


    苏轻窈上一世同她相处那么多年,也没听她说这一番心里话,此番听她道谢,自己也很感叹。


    她又安慰孙若云几句,时间便已经有些晚了,待回到宫中时,晚膳都已摆好。苏轻窈想着孙若云的事,竟是有些出神,一顿饭用得不是很足。


    柳沁在边上劝:“娘娘也不用太为孙小主熬神,过几日孙小主便能想开。”


    苏轻窈摇了摇头,这就放下筷子。


    曾经的孙选侍终究没能释怀,短短几载便病逝,成了玉碟上冷冰冰的孙婕妤。


    “只希望,她能好好的。”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至于之后的路要如何走,只看孙若云自己。


    转眼就到了九月中,尚宫局把秋季的份例给绯烟宫送来。


    宜妃、苏轻窈和郑婕妤的份例自是春花姑姑亲自送的,其他杂役宫人的常服、份例,则一并交到苏轻窈手中。


    苏轻窈让桃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册,跟烟嬷嬷一起核对,待核对完,便开始清点物品。


    名册是郑婕妤那边给的,桃蕊特地请映冬姑姑做见证,应当没有大错。


    绯烟宫前后两院,还有角房、罩间等等,除了烟嬷嬷这个管事嬷嬷,还有杂役宫女六人,杂役黄门四人,粗粗一算也有十人。


    苏轻窈叮嘱桃蕊务必把数量点对,是以此刻桃蕊丝毫不敢马虎。


    烟嬷嬷站在一边,只道:“尚宫局办事准没错,姑娘且不用反复清点,臣下去分发便是了。”


    桃蕊顿了顿,却没有理她。这些宫中的老嬷嬷们,以前都是各宫各院的大姑姑,很是有些脸面。有的会做人,也知道应当如何行事,这烟嬷嬷却有些不太清醒,还当绯烟宫跟以前一样。


    贤妃身体不好,自是郑婕妤打理绯烟宫宫事,但她到底不是主位,烟嬷嬷客气有余,却恭敬不足,往常都很敷衍。


    今日宫事放到苏轻窈手中,她也照旧行事。


    却不料桃蕊根本不理她。


    烟嬷嬷的脸色当即就不好,道:“姑娘是坤宁宫出来的,却也要守咱们绯烟宫的规矩。”


    桃蕊把手中的匣子一扔,抬头冷冷看她:“什么规矩?奴婢知道的规矩,便是听娘娘话,娘娘道要仔细清点,就应当仔细清点,一丝一毫都不能差。”


    烟嬷嬷脸色一沉,冷笑一声,就站在那不动了:“那就请姑娘好好清点吧。”


    桃蕊懒得理她,自顾自把衣服、布匹、鞋袜等物都清点两遍,便叫来杂役小宫女抱好,取出那册子来:“嬷嬷用印吧。”


    这两相接手是要用印的,烟嬷嬷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违抗,便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盖了章子。


    等她忙完这边差事,就快步往回赶,傍晚时分是一天中最忙的时候,要伺候娘娘晚膳、沐浴,要准备明日的衣裳,也要安排好明日的膳食单子。


    她管仓库,取用衣物都要登记,这会儿就有些着急。


    然而,等她回到东侧殿,却只听里面一阵欢声笑语,这个时辰却还没用膳。


    桃蕊一脸疑惑地进了东侧殿,就见苏轻窈和柳沁都不在,便知是去乾元宫侍寝了。她很为娘娘高兴,却知道这不过是寻常事,便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怎么如此高兴?”


    桃红和柳绿对视一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陛下要去东安围场狩猎,点咱们娘娘亲随。”


    桃蕊心里一松,这次也跟着笑了:“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真男人,就是要大度。


    苏昭仪:……陛下啊,你是真男人吗?


    陛下:…………


    看到好多亲爱的问呀,陛下当然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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