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苏轻窈, 也很高兴。
她是什么都喜欢表现在脸上, 高兴就笑,难过就哭,生气时会撅嘴,背过身去不吭声。
楚少渊渐渐摸索出她的小脾气, 如今哄起人来也还算得心应手。
这会儿见苏轻窈高兴, 他想了想就道:“这次母后也会去, 平日里朕忙的时候,你就陪母后去玩。”
苏轻窈使劲点点头:“好, 臣妾一定好好陪太后娘娘, 保准让她高兴。”
楚少渊顿了顿, 想了好一会儿, 才说:“不是让你陪她,是让你们两个一起玩,明白吗?”
苏轻窈先是没明白这有什么差别,见他一脸认真看着自己,少顷片刻却是反应过来。她抿了抿嘴唇,笑出两朵小酒窝。
“好,陛下放心。”苏轻窈柔声回。
楚少渊只觉得心跳不已,每次看她笑,看着她那对可爱异常的小酒窝,他都觉得情难自制,十分控制不住自己。
他牵起苏轻窈的手,把她的小手攥在手心, 舍不得放开。
“你若是想叫谁陪你一起去,同太后娘娘说去,娘娘便会下懿旨。”楚少渊又说。
苏轻窈特别配合,使劲点头:“臣妾明白。”
楚少渊当即便畅快起来。
他握着苏轻窈的手,捏了两下,又松开,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又捏了两下。
苏轻窈:“……”
她知道自己的手很软很嫩,但是真的这么好摸吗?怎么陛下摸得欲罢不能的,还一脸满足?
苏轻窈有些迟疑,总觉怕他是不是那个什么病又有问题,想关心两句吧,又怕他不高兴,就只能坐在那让他捏。
不过就是捏捏手,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一会儿,楚少渊这才恋恋不舍放开她的手,转身坐到御案前,还莫名叹了口气。
苏轻窈心想:看着真是好可怜。
她原来坚持着不动心,可这么长时间下来,陛下对她越来越好,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住了。
明明心里什么都明白,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那颗心。
想到这里,苏轻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楚少渊冲她招手:“宝儿来。”
于是,苏轻窈的心就跳得更快了,被叫了这么多次,她却还是不习惯,无论如何也不能淡然处之。
被叫这样的小名,确实很是令人羞涩。
所幸楚少渊有分寸,都是两人独处时才轻轻浅浅叫那么两声,有旁人在时他是不会乱说话的。
苏轻窈走到楚少渊身边,就被他递过来一封折子。
“这是什么?”苏轻窈茫然接过,却没有打开。
折子这种东西,不是她一个深宫女子可以看的。但楚少渊却很无所谓,仿佛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对她道:“互市的政令折子,你且瞧看是否严谨。”
文渊阁一群大学士写出来的折子,怎么可能不严谨呢?
苏轻窈还是没看:“陛下,这不合规矩。”
楚少渊抬头看她,兀自笑了:“你说说,不合哪一条规矩?”
苏轻窈原本想说后宫不得干政这话,可话到嘴边,她却是愣住。只因这一条说是宫规,其实不过口口相传,人人都这么说,也人人都这么听。
若真要去寻祖宗礼法明文书写,却还真是半个字都找不到。若真是后宫不得干政,那先帝病重那些年,太后不也犯了大忌?
苏轻窈自觉不能同太后比,却多少放松下来,对楚少渊道:“那臣妾看了?”
楚少渊点点头:“你去坐着看,写得很长,得反复推敲。”
互市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为了这事文渊阁挑灯夜战,争论半个月才出定稿,自然内容翔实,严谨有度。
苏轻窈刚看没几行,就不由自主全身心投入进去,什么都听不见了。
楚少渊抬起头,看着她认真都小脸,不由想起谢阁老说的话。
谢阁老把折子亲手交给楚少渊时,道:“陛下能想出这样的互市方案,实在是高瞻远瞩,若是能顺利推行,用不了几年咱们大梁就能养出成群的柔然马,训练出一支更强的骑兵。”
谢阁老不知这互市内情,只以为是陛下奇思妙想,可若追根溯源,却是苏轻窈这个后宫女子先起的头。
互市这个名字,也是她最先说的。
那时候她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理论,把楚少渊糊弄过去。可回宫之后回忆起来,楚少渊才发现苏轻窈是早就推敲好互市的细节。
那时候他就想,苏轻窈定也是有什么秘密的。
她的言行与名册上不同,也是净尘大师算出的帝命惊变,在几个月的相处中,楚少渊发现她也比同龄的少女要更沉稳大气。
这么说来,上次的雪灾她也提前预言过。虽说如今还未到冬日,可楚少渊当时就知道,今年的冬日必有雪灾。
这么一想,事情就更明白了些。
若是旁人,定会有些特殊的猜测。
但楚少渊却不会,只看苏轻窈对苏家事那么熟悉,言谈之间又是那么思念,唯一的愿望也是早见父母,楚少渊压根没往那些个神鬼巫咒上面想。
他总觉苏轻窈跟他或许是一样的。
如果说他们都是两世为人,重生而活,一切就能说的通了。
不过苏轻窈太过小心,她第一次显露出大端倪是预言雪灾那一回,自己编了一个噩梦来说,似乎合情合理,若是旁人一定就信了。
然而听话的人士楚少渊,他自己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故而一下就疑惑起来,却是没有当场揭穿她。
因为她到底在做利国利民的好事,便是她真如楚少渊所想是重生两世,却也满心都是他,是大梁千千万万的子民。就凭这一点,楚少渊都不会对她如何,更不用说他本就喜欢她。
苏轻窈第二次露馅,就是这个互市。
楚少渊清晰记得上一辈子互市是失败的,因为政令宽松,条令不清,两年便失败结束。苏轻窈重提互市,楚少渊一开始以为她是照本宣科。
但耐心听完,却发现她细心做了大量的功课,不光查了史书,还自己结合实际推敲,给他说了一套相当完善的互市方案。
那时候楚少渊是震惊的,也是欣喜的。
他很快就让文渊阁忙起来,等互市政令草拟之后,才又想起苏轻窈的种种异状,却也不那么在意了。他甚至想,苏轻窈若真是同他一样,或许更好一些。
因此,他才特地拿着这一份奏折,给苏轻窈过目。
苏轻窈看得很认真,也是异常用心,楚少渊发现她确实很为家国忧虑,也有满腔爱国之心,便也不想拘束她。
便是后宫女子,又如何呢?
她是他喜欢的人,他愿意相信她,她的才华和抱负就能施展。
苏轻窈一看那折子就入迷,等一整篇都读完,才从沉思中恢复过来,抬头看向楚少渊。
此时的楚少渊,却已然继续忙碌,仿佛一点异状都无。
“陛下,这折子写得真好。”苏轻窈感叹道。
她从来都没看过折子,便是重生而来得楚少渊看中,也不过跟他口头评说,折子这是头一回看。
这么一看,就知文渊阁大学士的真本事。
楚少渊放下笔,坐到苏轻窈身边,看着她说:“如何?”
苏轻窈想了想说:“臣妾曾想到的折子里都写到,臣妾未曾想到的,折子里也有补充,阁老们果真不一般。”
内阁五名阁臣,当真都是万里挑一的能臣,能进内阁的,无一不是真本事。
楚少渊道:“你这互市的想法阁臣们也是交口称赞,还道朕高瞻远瞩,聪慧过人。”
这样的法子出自一个昭仪娘娘,肯定是不能对外肆意宣扬的,但楚少渊这样特地说给苏轻窈听,却令苏轻窈颇为欢喜。
“查了那么多书,到底没白费,”苏轻窈笑道,“这折子已经相当完善,没有臣妾指摘的余地。”
楚少渊定定看着她,见她颇有些认真,便道:“若这互市能办成,那你就办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还有什么愿望?”
之前楚少渊已经允诺过苏轻窈一个愿望了,苏轻窈也回答过,却不曾想现在第二个愿望摆在眼前,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苏轻窈低下头,认真想了想,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对人生没什么追求。
大概安逸太久,这一世的她只想着能尽快过上舒坦日子,这个愿望很快实现,她也就这般顺理成章安稳下来。
更多的事,她从来都没想过。
这会儿楚少渊问她,她竟是答不上来。
可陛下的承诺太珍贵了,若是就这么放弃,苏轻窈又有些舍不得。
她抬起头,可怜巴巴看着楚少渊,对他道:“陛下,臣妾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这些事臣妾从来都没想过。”
在她心里,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升至嫔位,到了那时,她在宫中都能横着走,什么都不用怕。
位份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她过得好,有太后慈爱,有陛下宠爱,她什么都不缺。
所以位份什么的,、她也不需要求,陛下应当早就计划好,她就跟着他走便是。
这会儿,她是真的只能说这一句了。
楚少渊见她一脸茫然,竟是不知道要求什么,那小样子还挺可爱,也挺叫人心疼。
有些事,她可能想都没有想过,便也不会求。
楚少渊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那你就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跟朕说。”
苏轻窈微微张了张嘴,最后却是问:“真的?”
楚少渊冲她笑,模样自是温柔至极。
“真的,朕今日承诺你,以后无论你求什么,朕都会答应你。”楚少渊笃定道。
苏轻窈抿了抿嘴唇,心中却是一片热意涌上:“好,臣妾听陛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媳妇真可爱,真可爱啊,想……
陛下:不,你不想,想也起不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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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楚少渊定出巡日是在九月底, 这时节由夏到秋, 白日不冷不热也不晒,是出行郊游的最佳时节。
盛京位于大梁偏北方,到了秋日便会冷风呼啸,若是这时节在盛京中行走, 很容易吹得脸疼。东安围场的位置却很好, 因背靠向云山, 是以夏日凉爽,秋日也无风沙, 楚少渊说是去围猎, 其实也是想带着太后和苏轻窈去散心。
九月底走, 苏轻窈就有大把的时间准备行李, 她先问过两位好友,然后便对太后道想让谢菱菡陪自己一起去,太后倒是也很喜欢谢家这姑娘,加上她进宫始末太后都明白,便也就点头下旨。
这一趟东安围场之行,便只苏昭仪和谢婕妤两人一起陪驾,旁的宫妃都留在宫中,交由贵妃统御。
陪驾的单子一出来,宫里就喧哗不断,太后的慈宁宫更是差点被踏破门槛,最后不得不闭门谢客。
苏轻窈和谢菱菡一起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就被太后拉着在花厅里念叨:“皇儿不叫去, 上我这里拜码头有什么用?”
太后这用词可爱极了,苏轻窈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人人都知道拜陛下的码头没用,才来找太后娘娘您呢,您的话陛下最肯听,找您最管用的。”
太后点了点她,看她们两个好姐妹似的坐在一起,大概能猜到一些里面的因由,说话便也不用那么顾虑。
“等到了东安围场,你们两个陪我去山上住两日,听听佛语。”太后道。
苏轻窈前世不知抄了多少经书,倒也很想去听禅,便道:“多谢娘娘慈爱,若非如此咱们哪里有这么大的机缘。”
向云山上有赫赫有名的报恩寺,这所寺庙的传说十分动听,又十分灵验,加上方丈无忧大师佛法高深,苏轻窈确实想去拜一拜的。
谢菱菡也跟着说:“娘娘可不许反悔,一定带咱们去。”
太后笑着点点头。
待从太后娘娘那出来,谢菱菡跟苏轻窈一路往回走,小声跟她嘀咕:“近来老有人在我宫女那嚼舌根,说我跟个狗似的巴结你,才巴结来这好运道,道咱们两个蛇鼠一窝,都不是好货色。”
这话就是说给谢菱菡听的,苏轻窈那就只字片语都没有,即便是有,她那几个大宫女一个比一个强硬,当面就能抓了人交给尚宫局处置,废话都不带多说一句的。
苏轻窈笑着看她,见她也是眉目含笑,就知只把这事当乐子讲,根本没往心里去。
如今谢首辅声势浩大,正是被陛下重用时,谢菱菡底气足,根本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妹妹不用往心里去。”两人说着话,就在宫门口分道扬镳。
待九月底时,楚少渊的北巡队伍便从宫中出发,苏轻窈一大早就起身,梳妆打扮一通再换上大礼服,这才坐下吃两口点心。
待迎接陛下之后又行完仪式,差不多就到了午膳时分,苏轻窈一上自家步辇,就赶紧让柳沁给她拆卸头冠。
这头冠不算沉,却也不算轻,这么沉甸甸顶一个早上,也够难受的。
这次出门,她带了柳沁、桃蕊、桃红并圆果与梅枝,小黄门叫了那个年纪最大的王青,剩下的人就都由柳绿掌管,留守宫中。
这会儿桃红在外隔间领着两个小宫人准备午膳,柳沁和桃蕊伺候她更衣去冠。
今日她穿的是昭仪娘娘的大礼服,上面绣纹繁复,料子也是难得一见的十三织锦,很是气派庄重。好看是好看,若要躺坐就一定要换下,否则压皱了不好烫平。
等衣裳都换下,桃蕊才道:“娘娘,今日午膳简单些,只有四道炖菜,怕您用不惯,咱们自家带了些水果青菜,娘娘可要先用些开胃?”
苏轻窈前世坐过步辇,倒也还算习惯,这一世却是头一回,必须要有个适应过程。一开始会有些头晕恶心,时间长了就能行动如常,这步辇坐起来毕竟比马车宽敞舒服,不用太过拘束。
宫人们准备得很充足,苏轻窈便也不用太过操心,闻言就说:“叫膳吧,我也有些饿了。”
去东安围场大约要七八日路程,苏轻窈差不多用两日就习惯了步辇,便就开始享受“旅途”生活。
其实坐步辇是很无聊的,她不能一直看书做针线,也不能下车活动筋骨,只能坐在车中,叫宫人们陪她打叶子牌。
偶尔打烦了,就跟谢菱菡一起去陪太后说话,让小宫人给读会儿书。
这一路上,楚少渊都在忙政事,没空找她。
第八日,这一串长长的队伍终于到了东安围场,待苏轻窈下了车来,只觉得外面天都特别蓝,风也特别香。
陪驾出来的女眷一共就三人,待谢菱菡下了车,苏轻窈就领着她迎太后去了。
太后这把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赶了这么长时间路,到底有些不太舒坦,是以下车的时候略有些蹒跚。
苏轻窈忙上去扶了一把,关切道:“娘娘可是晕车?一会儿安置下来便叫太医过去瞧瞧?”
太后点点头,没有拒绝。
她这个年纪的人,很是知道保养,闻言就说:“叫太医都给看看,赶路毕竟辛苦。尤其是皇儿那,你去盯着太医请脉。”
她们几个是痛痛快快玩过来的,但楚少渊却实打实忙了一路,御辇虽比步辇要平稳一些,看折子却也费眼,很是辛苦。
苏轻窈点点头,正想跟太后过去迎接陛下,就被赶来的娄渡洲拦了:“太后娘娘,陛下道这一路辛苦,让两位娘娘先陪太后进园休息,不用过去迎驾。”
太后倒是没想到儿子还能想到这一层,竟是有些感叹:“现在长大了,也会疼人,行,你就跟陛下言说母后回去休息,让他也尽快安置下来。”
娄渡洲一行礼,便就退了下去。
苏轻窈和谢菱菡年轻康健,坐了七八日步辇跟没事人一样,送了太后去凤凰台安置下来,便各回各宫休息去了。
东安围场宫殿不多,除陛下住的畅春芳景还有风景最好的凤凰台,除了这两处,其余便都不是宫殿,而是仿江南园林设计。
苏轻窈住的芙蓉馆就很有些小桥流水的婉约风貌,再加上馆中特别建的百花园,更是有一番独特美丽。
她头一次住这里,很是有些新奇,里外看了一圈才回寝殿,直接便睡下歇息。
等她再醒来,外面天都暗了,霓虹霞光照进屋里,给家具镀上一层红影。
苏轻窈原本还想再躺会儿,刚一翻身就听到肚子咕噜噜叫,她这一动,就听到柳沁的声音:“娘娘可是醒了?”
“嗯,起吧。”
肚子一叫,饥饿感便席卷而来,苏轻窈无论如何都躺不下去了,准备起身用晚膳。
柳沁和桃蕊进来伺候她洗漱,等打扮利落,柳沁才道:“陛下刚召娘娘去用晚膳,罗中监来见娘娘还睡着,不让叫,让娘娘醒了再去。”
苏轻窈当即就道:“他不让叫,你们还不知道叫。”
柳沁和桃蕊便相视一笑,谁都没应声。
苏轻窈也知道她们不敢叫自己,闻言也顾不上再多做妆点,直接领人匆匆赶畅春芳景。
结果楚少渊竟还在忙。
出来狩猎一趟,他是提前先安排政事的,来的一路也没闲着,基本上批完了奏折。他这会儿是在看东安围场轻骑营的军报,轻骑营的正副指挥使都在书房内,等着陛下督问。
罗中监没叫人去书房禀报,直接请了苏轻窈去花阁等,苏轻窈刚一坐下,就看到听琴姑姑领着姚黄魏紫过来上点心。
待听琴行过礼,苏轻窈才道:“姑姑竟也来了。”
听琴回:“说来臣还是托了娘娘的福,陛下怕这边宫人伺候不好娘娘,特地让臣领着宫人来的,还要多谢娘娘呢。”
苏轻窈一听,笑容更胜:“明明是姑姑得力,陛下离不开姑姑。”
两人客气一番,苏轻窈就拿起一小块糯米糕吃,她用得很慢,不过一块栗子大的点心硬生生配了半碗茶才吃下,待用完,腹中的饥饿便都消失不见。
越是饿的时候,越不能狼吞虎咽,很容易伤胃。
她这边放下茶杯,另一边的召见也到了尾声,指挥使们从书房出来,一错眼就看见隔着一道月亮门的花园中,有些许彩衣身影。
他们不敢多看,匆匆出了畅春芳景,这才略松口气。
一个二十几许的黄门一路送他们往围场外面走,指挥使章然问:“刚在花园的,是哪位娘娘?”
他们这位陛下并不怎么亲近女色,出来围猎竟只带了两位娘娘,朝臣大多知道这两位一位是盛宠不衰的苏昭仪,另一位就是谢阁老的孙女谢婕妤。
他们心里猜,陛下带着谢婕妤是给谢阁老面子,也是让谢家脸上有光。
那黄门就笑,低声道:“大人觉得是谁呢?”
章然微微一愣,当即便反应过来,是啊,能随意进出陛下宫中的,除了苏昭仪,又还能是谁呢?
另一边,苏轻窈正在听姚黄跟她说东安围场这有什么景,一群漂亮小姑娘围着她,倒是一派悠闲自得。
楚少渊到的时候,就看她笑得一脸慈祥,正认真听宫女们说话。
楚少渊:“……”
朕在那辛苦,你在这寻欢作乐?
楚少渊轻咳一声,那些宫女立即就如同被惊了的鸟,一瞬间就散开跑走了。
苏轻窈起身福了福,笑着迎上前去:“陛下可忙完了?累了吧,要不要先让人给陛下揉揉肩,也好松快松快。”
她一见面就是这么一连串关心,楚少渊刚沉下的嘴角便复又扬起,心里极是妥贴。
“不用你忙这些,”楚少渊拉着她的手坐下,“饿了吧,先用膳?”
苏轻窈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虽是几日没见,却也有些想念。
她柔声道:“好,咱们一起用膳。”
楚少渊捏了捏她的手,总觉得许久未见她。
古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楚少渊原是不信,如今却是信了。
三秋不见,苏轻窈瞧着都变了样子。
比以前漂亮多了。
他心里默默夸一句,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手。
叫人看了移不开眼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媳妇天下无敌美!
苏昭仪:算你嘴甜,有赏。
☆、第 83 章
苏轻窈以前没来过东安围场, 这一回来, 倒是发现此处同玉泉山庄还是有些不同的。
此处风景更为粗犷,背靠的向云山也更高大,远远一望,是一片的茂密森林, 拥有一片天然猎场。
两人用晚膳时,楚少渊还特地给她讲了讲这边有什么可玩之处。
他把手边的牛肉羹往苏轻窈跟前推了推,让她多用一次些, 道:“明后日且先休息,待缓过劲儿来,两日后再开围猎会。这两日你若是想玩, 便让听琴陪着你四处转转, 且散散心。”
苏轻窈笑着吃了一勺羹:“臣妾省得,陛下且勿用操心。”
楚少渊看她一眼,心道怎么能不操心。
两人吃完晚膳,楚少渊见她面色疲倦, 便也不叫散步, 只叫让回去早早歇下。
估摸着这两日楚少渊会很忙,苏轻窈便也不多话, 行过礼便退了下去。
毕竟赶了这么多天路, 次日苏轻窈早上起来,还是觉得懒散,十分懒得动弹。
柳沁见她如此,便笑道:“昨日听琴姑姑特地来说, 靠近向云山山脚下的御泉阁有热汤,娘娘不如下午就过去泡泡,也好解乏。”
苏轻窈一听就来了兴致,道:“去问问谢妹妹,问她去不去。”
估计太后今日要好好歇着,是以苏轻窈并未去打扰她老人家,只叫了谢菱菡一起去。御泉阁有一处两个连在一起的小圆池,中间竖一道屏风,也不用坦诚相见,她们两个人泡刚好。
于是等到了御泉阁,她们便梳洗干净一起下了池子。
泡了一会儿,苏轻窈脸上就出了些薄汗,跟谢菱菡道:“出来一趟虽很辛苦,却也有这样的好玩之处,泡这么会儿,那些辛苦就都烟消云散。”
谢菱菡笑着回:“这边确实是有些远,得坐七八日步辇,若是将来你陪着陛下南巡,坐船就舒服多了。”
苏轻窈道:“可不能胡说,那会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谢菱菡便没再多说什么,她虽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闺阁千金,却也是由祖父教养长大的。她觉得以陛下的性格,做不出来那等喜新厌旧之事。
苏轻窈的好日子还在后头,现在只不过显露出些许端倪罢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闲话,苏轻窈突然想起后日的围猎,问她:“菱菡,你可会骑马?”
“我不太会跑,最多只能走走,”谢菱菡道,“小时候祖父叫我学,我是死活都不肯的,现在可后悔呢。”
苏轻窈道:“我也后悔没好好学,这边的马场听说很宽阔,很好跑。”
“能出来见识这一趟,就也相当好,后日我们就陪太后娘娘在观礼台说说话,若是有机会溜达两圈便是。”
苏轻窈原本想跟着楚少渊围猎见识一番,但她毕竟也只刚回骑,肯定跟不上楚少渊的队伍,到时候拖后腿就不好了。
她有点犹豫,想着不给楚少渊找事,就又都放了下。
“我听说这次来的人还挺多。”苏轻窈换了个话题。
谢菱菡笑道:“我哥哥来了呢,后日就能见到,我听说瑜王一家都来了,我哥哥是过来瞧妹婿的。”
她六妹和瑜王世子的亲事已经定下,婚礼定在明年开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婚事。
相互交换庚帖下定后,这婚事就不会有太大变动,所以谢菱菡也能叫瑜王世子一声妹婿。
苏轻窈好奇道:“听闻这瑜王世子是面如冠玉,风采卓绝,后日一定要好好瞧瞧,看看到底是如何风姿。”
谢菱菡却是听多了瑜王一家的典故,便道:“咱们后日陪太后娘娘坐,偷偷瞧瞧就是了,可不能叫瑜王妃瞧见,她那个人风评很是不好。”
苏轻窈前世跟这位瑜王妃没打过交道,倒也听说些许八卦,这会儿就问:“听闻她特别瞧不起做妾的女子,常说她们狐媚男人,一个个都是下等货色。”
说起来这瑜王妃也挺有意思,她明明出身书香门第,却也不知是受什么教导长大的,同瑜王成亲后发现瑜王有些侍妾通房,便天天欺辱这些可怜的女子,到处同人说她们都是贱人。
一个正二品亲王妃,到处说这种话实在有辱斯文,瑜王又不能把她拘在家中,便遣散了侍妾通房,只想让她能少说几句闲话。
这下她是满意了,却开始说别人家的是非。
后来瑜王世子诞生,她略安分了几年,随着瑜王世子长大成人,她又故技重施。
苏轻窈听谢菱菡说这些,不由有些咋舌:“那咱们这样的,岂不也是她眼里的贱人?”
谢菱菡道:“她这个人最是踩高捧低,咱们是皇妃,她最多阴阳怪气嘲讽两句,绝对不敢当面训斥。”
苏轻窈当即就懂了,瑜王妃惯会搬弄口舌是非,不理她便是了。
“那你妹妹嫁过去,岂不是就享福了?”苏轻窈道。
婆婆不喜侍妾通房,又怎么会逼着儿子纳妾?家里少了这一层烦心事,岂不是美哉。
谢菱菡冷笑出声:“这你可就想错了,她儿子那自是女人越多越好,要不怎么继承瑜王世袭罔替的亲王位?”
苏轻窈只觉得好笑,却道:“这么看来,她倒是很有心计,她这样子无非惹一通闲话,自家过的可是舒坦。”
瑜王妃如此作风,瑜王自也不会多喜欢她,是以诞下长子后,两人便再无其他孩子。可以说瑜王世子是瑜王妃的掌上明珠,唯一的指望。
听苏轻窈这么一分析,谢菱菡倒是若有所思:“你这么一提点,仿若醍醐灌顶,实在是通透至极。”
她夸了苏轻窈两句,又说:“原为了这门亲事,家里还特地打听过,听闻瑜王世子有个很喜欢的通房,姓岑,说前些时候还闹出了一场英雄救美的传闻,也不知现在如何。”
男方家里有这样一名通房,女方家里肯定是不乐意的,且不提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就是现在谢菱菡说起,也是略有些不满。
这大概是这桩婚事里唯一的瑕疵了。
苏轻窈一听那岑姓,心跳陡然加快。
她轻轻咬住下唇,一时间脑子里热闹纷乱,根本无法凝神思考。
在她发现楚少渊可能有隐疾之后,就时常猜测兴武帝是怎么来的,当年那个岑贵妃又是谁,可她无论如何想,都没有任何头绪。
她甚至猜测,陛下说不定曾经好过一阵子?等兴武帝出生,就又不行了。
当然,这些都是她私下里的胡思乱想,没跟任何人说过,这样的事,自也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讲。
不过这会儿听谢菱菡这么一说,她却突然有了一个崭新的想法。前后推敲几次,越发笃定起来。
这么想着,她就问:“瑜王世子这事,难道世人皆知?”
最起码上辈子她是完全不知的,也没人同她说起过这个,再一个,当时瑜王世子娶的世子妃并不是谢家姑娘,而是顺嫔的堂妹,邢八小姐。
两世重来,这大概是苏轻窈知道的最大的一个变数。
谢菱菡一开始跟她说这门亲事时,她多少就明白了。前世瑜王世子是两年后订的亲,那时候邢尚书已经进了内阁,跟谢阁老不分伯仲,当时谢家已经没有年纪相仿的姑娘,所以最后瑜王世子便求娶了邢阁老家的千金。
这么一想,眼前一切就都清晰起来。
但是作为一个血脉远薄的旁支,瑜王世子这么选世子妃,本身就是一件很容易让人想歪的事。不过上辈子瑜王一家倒是没有太大动作,一直平平顺顺到了最后。
既然他们没动作,苏轻窈也不打算在楚少渊面前多嘴,这毕竟是杀头的大罪,只凭她自己的片面推测,是不能胡乱说话的。
谢菱菡没成想苏轻窈竟是好奇这个,便道:“坊间大多都只知道瑜王世子在恶霸手中救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姑娘,至于后续的故事,旁人自是不太清楚,也不知道那姑娘姓甚名谁,若不是祖父关心六妹妹,也不会让大哥去查。”
苏轻窈点点头,她心里大概有了推算,便不再多言。
泡过一回热汤,身上的疲惫就消散许多,再舒舒服服睡过一晚,苏轻窈就又精神满满,一点都不累了。
楚少渊这两日很忙,就连太后那都没空去,自也没时间叫她过去用膳。
苏轻窈也乐得轻松自在,自己在芙蓉馆中自是逍遥度日,吃茶赏花,好不开心。
在围猎的前一天傍晚,楚少渊才又让人来请苏轻窈。
大概是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楚少渊今日早早就就等在花厅,一看苏轻窈就笑了:“玩的好吗?”
他的笑容很淡,却也很暖,语气里的亲昵很容易让人听出来,苏轻窈不由也跟着笑:“玩得很好。”
楚少渊冲她伸手,让她把柔软的小手交到自己手中,领着她往花园里走。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他时不时回头看她,见她笑着回看自己,心里的犹豫便全都消散开来,最后剩下的只有笃定。
她能做的很好,楚少渊想。
苏轻窈还是在围着花坛绕过一圈的时候,察觉到楚少渊的欲言又止的。他一向果断笃定,很难有犹豫的时候,苏轻窈不知他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却也知道不去打扰他。
然而楚少渊自己,却还是决定开口。
苏轻窈就听他道:“朕早就让尚宫局给你准备了新的礼服,明日围猎,你就换上吧。”
她这一趟出来是带着大礼服的,来回宴会节庆都要穿,自然不需要额外再做一身新的。苏轻窈一开始没怎么听明白,再抬头时,却看到了楚少渊定定看向她的双眸。
他目光深邃,眼神深处带着无限的柔情,也有着让人不可自拔的魅力。
他是认真的,也是坚定的。
苏轻窈张张嘴,轻声问:“陛下,臣妾没有听明白。”
楚少渊反而又笑了。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什么计划准备,都不如让她高兴来得重要。
他伸出双手,把她抱在怀中。
“朕的圣旨都写好了,”楚少渊在她耳边道,“安嫔娘娘,恭喜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媳妇,谁都不能跪。
安嫔娘娘:我相公,越来越懂事了。除了……都很好。
热烈清楚安嫔娘娘升职加薪!走上人声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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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美人》by深碧色 id 3865711 搜索文名作者id都可以哦!
文案:宁王府来了个美人,柳眉杏眼,体态风流。
众人议论纷纷:
“狐媚模样,不正经。”
“相貌倒是像丹宁县主,可身份云泥之别,凭什么入王爷的眼?”
“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姜南云恍若未闻,有钱有势,谁管什么真爱不真爱?更何况,宁王长得也好,稳赚不亏。
等到宁王成了新帝,她从王府美人成了一朝皇后,姜南云有点懵——说好的是替身、是玩物呢?
新帝:这话朕没说过。
*1V1的小甜文,男主从始至终真爱女主,评论区有红包随机掉落~
☆、
自己能不能当上主位嫔, 苏轻窈心中一直很肯定。
前世虽然当的时候晚了些, 却还是当上了。便就是仿佛高不可攀的贵妃,也让她当了,虽然前面加了个太字。
宫里头能健健康康活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苏轻窈已经赢过一次了, 她不光赢了其他嫔妃,也赢过两任皇帝,是一点都不亏的。
是以对于位份她是从来不着急的, 因此也一句话都没跟楚少渊多言过。
以楚少渊对她的态度,只要她说,他就不会不给她这份体面。
但苏轻窈却有些奇怪的坚持, 她总是觉得只要自己不去跟他要什么, 就不用还什么,他愿意给是他的事,她求不求就是自己的事了。
因此,楚少渊跟她说这一句的时候, 苏轻窈着实有些惊讶。
她是真的没想到, 楚少渊会这么快让她当主位。
便是靠着这份盛宠,按着建元元年这些娘娘们进宫后的情形, 最快也要明年开春后才能升位, 如今不过才九月底,明日才是十月初。
实在是有些早了的。
楚少渊说完话,见她倒没多欣喜,眼中却是有些疑惑, 不由有些泄气。
苏轻窈这般,还是因为没有打心底里信任他,也没有笃定他对她的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可能在她心里面,他一心国事,什么时候升位都要看前朝政令,跟他的喜爱是没有任何关联的。
其实不然。
曾经的他或许便是如此,他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发现了她的好,同她朝夕相处,渐渐动了心神。
让他一个铁石心肠几十年的人去动心,比铁树开花还难。
但苏轻窈却就是这般简简单单做到了,她甚至没有费任何功夫,也没多巴结他伺候他,两个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各做各的,竟也是一派安然。
大师们说的惊变,或许不指什么大事,有可能他们天生就适合彼此,所以她轻而易举就能蛊惑他的心神,叫他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说是惊变再适合不过。
毕竟他从来都没对任何人生出这般心思过。
皇庄那一回她因他而病,他体会到什么叫愧疚。惊马那一次她因他陷入危险,他体会到什么是暴怒。他允诺她愿望而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时,他才知道什么是心疼。
更多的,是两人相处时的短暂甜蜜,是开心、喜悦,是不可言说的幸福。
因为她,他重新体会到了人酸甜苦辣,体会到了人生百味。
他想给她最好的。
哪怕是小小的往前迈一步,他也想陪着她一起走。
楚少渊低头说着,语气十分坚定:“升位这事是早就定下的,你不用太过慌张,不需要你做什么,明日只要让命妇们叩拜你就是。”
安嫔是正三品主位,是九嫔之首,楚少渊越过那么多位份,唯独给苏轻窈安嫔,心思可见一斑。
然而苏轻窈不是慌张,她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苏轻窈问。
楚少渊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放松下来,大约是为了让她不那么紧张,他的语气也略缓了缓。
“朕想让你做朕的安嫔,哪里有为什么?”楚少渊道。
苏轻窈听着他的话,却意外放松下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位份会跟上辈子一样是熙嫔,实在没想到会直接被封为安嫔,也没想到这一天这么早便到来。
且楚少渊不是在宫中下旨,他提前让人准备好安嫔的大礼服,却又等围猎前一天才匆忙告诉她,苏轻窈一开始以为他是有什么临时打算。
但楚少渊却说,他没有其他的打算,他只是想让她升位而已。
这么简单吗?苏轻窈从他怀中钻出来,茫然看着他:“陛下,您若是有什么事要臣妾办,可以跟臣妾说的,臣妾胆子大得很。”
楚少渊心中叹气,发现她虽冷静下来,却还是疑惑的。
他想了想,决定同她实话实说:“明日瑜王妃也会来,命妇之中就属她位份最高,若你还是昭仪,见了她定要行礼。”
苏轻窈被他牵着手,慢慢往前踱步,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楚少渊居然会想到这一点。
他这人也很奇怪,有些事明明很简单,他就从来看不到。有些事细小得仿佛尘埃,他却能记在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肯妥协。
在宫中时,她明明给主位娘娘们行过那么多礼,他仿佛都不是很在意,未曾想出了宫,却突然在意起这一点。
怪哉,怪哉。
楚少渊见她听明白自己的话,怕她不放心,又补充一句:“明日庆典开始时,你就端端正正站在太后身边,不用给任何人行礼。”
苏轻窈愣住了。
明日来的都是朝廷命妇,在宫外有头有脸的王妃夫人,到了楚少渊这,却容不得她给任何一个行礼。
安嫔虽只有三品,但她是皇帝宫妃,自来可以高人一等。是以面对正二品亲王妃,也是完全不用行礼的。
苏轻窈有些迟疑,却问:“陛下就是因为这个,才提前给臣妾升位?”
按楚少渊的话,那礼服早就准备了,是以楚少渊应该早就有给她升位的打算,既然礼服带来了,大约就是十日后启程回宫前,因她陪驾得力特地封赏。
这样她回宫时就会风光无限,也会更高兴一些。
这么一想明白,苏轻窈顿时就觉得……陛下还挺有心的。
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竟是匆匆忙忙下旨,也是谁都想不到的。
楚少渊理所当然点了点头。
“是啊,朕早就做好打算,不过今日闲下来想了想明日的事,突然想到这一点,”楚少渊道,“从今以后,外人见你只有低头的份,不用多受这份委屈。”
对于楚少渊来说,让她给外人行礼,大概就是委屈了。
苏轻窈微微一愣,心里一阵暖流划过,带着一阵阵香甜的滋味,让她眼睛都有些热意。
“陛下,多谢陛下赏赐,臣妾很高兴。”苏轻窈晃了晃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轻声道。
楚少渊回头看她,见她脸上也隐约有些笑容,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板着脸,他竟是有些紧张的。怕这突然的升位令她不适应,也怕她不高兴,所以刚才跟她说的时候,他都没敢看她的眼睛。
这会儿苏轻窈接受了,也高兴了,他就跟着高兴起来。
谈妥之后,他就冲娄渡洲打了个手势,娄渡洲便捧着那份圣旨下去宣召去了。安嫔娘娘在这,过程却也得走,所以娄渡洲特地跑了一趟芙蓉馆,叫芙蓉馆的宫女黄门们都好生惊喜一把。
这时天色已暗,橘色的晚霞笼罩大地,花园中是一派静谧安逸,楚少渊牵着她往前走,一想到她说很高兴,就身心舒畅。
楚少渊想了想,决定把早就安排好的事都给她说完:“宫室早就给你选好了,你可喜欢景玉宫?”
苏轻窈微微一愣,却是再次惊住。
宫中东西六宫共十二处宫殿,除储秀宫是做选秀之用,其余十一处宫殿皆为宫妃住所。相比西六宫,东六宫自要更奢华一些,按照宫规也要由贵妃与四妃居住。
比如贵妃所住凤鸾宫、贤妃所住绯烟宫以及宜妃所住锦绣宫,全部都位于东六宫。楚少渊给她选定的景玉宫也位于东六宫,位置在东六宫前巷,是离乾元宫最近的一处宫妃宫室。
除此之外,景玉宫中还有一个特地建造的小汤池,沐浴也更方便舒适。
是以,景玉宫所住多为二品德妃或者二品淑妃,绝不会由一个嫔来居住。楚少渊此举也是独具匠心,打破了宫中约定俗成的宫规。
但既然是楚少渊特地给她安排的,苏轻窈倒也没拒绝,只是道:“太后娘娘可是知道?”
她倒不是怕太后娘娘不同意,不过这些时候经常陪着太后娘娘,处出些难得的情分,也最是知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就像之前太后劝她那一回,她不是在警告自己,反而是为了她好。
毕竟在那个时候,她们都没想到楚少渊会渐渐对她用心起来,若她自己沉溺其中,最后苦的是她自己。
但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若为了她打破规矩,太后定也不会跟陛下妥协。为这些事让太后跟陛下闹不愉快,就不太妥当了。
“不能为了我,让太后娘娘不痛快,也让陛下为难。”苏轻窈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来,她很认真,也异常体贴。
楚少渊闻言一愣,随即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动听,就似秋风里浅浅淡淡的风铎声,如环佩叮当般悦耳。
苏轻窈有些不解,抬头看向他。
夕阳的余晖落入她眼中,也映进他心里。
楚少渊再度搂住她的腰,认真看向她漂亮的杏眼:“若是太后知道你怎么想,一定会说这孩子真是招人疼,可爱得紧。”
苏轻窈抿起嘴唇,自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这一刻,楚少渊是异常心动的。
喜欢一个人,就会越看她越好,越见她越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动听,令自己心生愉悦。
他道:“朕同母后说的时候,你猜母后说什么?”
苏轻窈不解地看着她,有些许好奇,更多的则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她当然是高兴的,被人这么珍重对待,没有人会不高兴。
楚少渊心跳骤然加快,他小心翼翼低下头,在她甜甜的酒窝上印下一个吻。
“太后说,你若是想让她住景玉宫,就提前安排好,让那些人一句闲话都讲不出口。”楚少渊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一瞬间,苏轻窈眼眶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宫自我阐述】
我,景玉宫,宫狠话不多,所有女主都爱我,非要住我,每天睡我。
哈哈哈,终于搬到景玉宫了,我的女主皇后们,都要睡一睡景玉宫~
☆、第 85 章
太后这话, 倒是让苏轻窈一颗悬着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下来。
在苏轻窈心中,太后一直都是如此慈祥和蔼,待人极为宽厚,对她更是极好, 几乎从未训斥过她。
这景玉宫,也是说给就给了,一丝一毫都没犹豫。
既然太后和陛下都属意她去住景玉宫, 那这景玉宫她自可住得理所当然,不需要再为这些琐事忧心。
楚少渊见她高兴,自也很开心, 领着她回了花厅,一起用晚膳。
“景玉宫跟绯烟宫规制是一样的,偏殿还单独配了热汤池, 冬日里沐浴很暖和,你一定会喜欢, ”楚少渊知道她没去过景玉宫,便耐心给她讲,“前殿有个花园, 花园连着西配殿, 便打通做成花厅, 跟这个差不太多。”
苏轻窈认真听着,时不时回一句:“真好,多谢陛下。”
楚少渊特别满足, 比往日那一次话都多:“母后说你喜欢桃花,朕就在后院种了几棵桃树,下面围了个花坛,边上还做了桌椅,天气好时可在院子里赏景。”
“娘娘真体贴。”苏轻窈叹道。
她确实很喜欢桃花,也不知太后是怎么知道的,能做这样安排确实十分体贴。
两人说了会儿话,楚少渊彻底忘了食不言寝不语道古板规矩,倒是有越说越激动的架势,怎么都收不住。
“景玉宫前后院都很宽敞,等你住过去就随意安排,以后你就自己独占景玉宫,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楚少渊让娄渡洲给盛了一碗鲜虾馄饨,慢条斯理吃。
今天的好消息太多了,苏轻窈现在甚至有些麻木,根本不知要做什么反应。
她点点头,最后只能说:“多谢陛下。”
楚少渊终于吃饱了,也说舒坦了,便放下筷子,坐在那叫茶吃。
苏轻窈坐在边上擦手,想了想,还是认真道:“陛下,说臣妾其实并未想到封嫔喜事来得这么突然,也压根就没想过能搬到景玉宫,今天陛下给臣妾说了那么好事,都把臣妾说晕了,现在心口还砰砰跳。”
楚少渊勾起唇角,笑得春风和煦。
“这是喜事,你只管高兴便是了。”楚少渊认真说着,“先习惯习惯,将来若还有更多喜事,咱们就能稳得住了。”
苏轻窈微微一愣,随即就被他牵着去了雅室,让听琴伺候她试穿安嫔规制的大礼服。
这么一通忙下来,苏轻窈倒也累了,夜里便也没怎么纠结便睡着,一觉到天亮。
次日清晨,苏轻窈早早便醒来,因为首饰行李都还在芙蓉馆,她便没在畅春芳景多做停留,匆匆用过早膳就赶回芙蓉馆,抓紧时间梳妆打扮。
今日可是秋围开幕,到场的都是皇亲国戚世家朝臣,她代表着楚少渊后宫的脸面,是以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因此伺候她更衣梳妆的不仅仅有身边这三个大宫女,就连听琴也来了。嫔娘娘的大礼服要比昭仪的复杂许多,好不容易穿好衣裳配饰,听琴就开始教她们如何给苏轻窈戴头冠。
嫔位的头冠一般为五翟冠,上无双凤钗,只有珠翠花束相伴,今日不算年节大祭,用的礼服和头冠相应减半规格,即便这样,几个宫人还是忙出一头汗来。
最后打扮完,听琴仔细看了两圈,这才满意点头:“娘娘还是穿这个颜色好看,衬得娘娘肤白貌美,漂亮极了。”
昭仪毕竟不是主位,礼服的颜色也很浅淡,穿在身上是显得青春年少,却少了几分庄重威严。
还上今日这身海棠红色的礼服,顿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叫人不敢直视。
苏轻窈微微一笑:“这身礼服做得很好,有劳姑姑。”
她一开口,柳沁就上前给听琴荷包,听琴也不推辞,笑眯眯收下:“这边规制不齐,柳沁姑娘的腰牌名册来不及更换,只能等回宫再说。一会儿臣会陪着娘娘去观礼台,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苏轻窈顿了顿,一下子就明白了楚少渊的意思。
他不仅昨日匆忙给她升位,今日更是让乾元宫的大姑姑伺候在她身边,这是明晃晃昭告天下,安嫔娘娘就是陛下的心尖尖,谁都欺负不得。
“好,姑姑今日且辛苦些,劳您操心了。”
不多时,步辇便来了,苏轻窈被听琴柳沁扶着,缓步出了芙蓉馆。抬头一瞧,就连步辇的规制都换了,如今已经是四人抬的了。
苏轻窈上了步辇,后面的华盖便匆匆跑上前来,亦步亦趋跟在步辇后边。
观礼台在围场前,离行宫略有些距离,便是坐步辇过去,也要两刻光景。
一会儿还有太后和陛下要到,苏轻窈必须早些赶去迎驾,万万不能迟到。
不过多时便到了观礼台前,这边的观礼台有五六处,错落有致,高矮不等。正中间最高的台子布置精巧,一看就是主台。
苏轻窈在主台边下了步辇,抬头就瞧见谢婕妤等在台下,一看她就笑着迎上来:“恭喜姐姐高升,回头可要请咱们去吃酒。”
她这恭喜是极自然的,苏轻窈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声同她说了几句话。
观礼台这边都是东安围场的宫人,还有些命妇手下的下人提前过来准备,是以见她们两个这般“姐妹情深”,都有些诧异。
苏轻窈跟谢菱菡刚说了没几句话,就有皇亲国戚到场,先到到是太后娘家定国公薄氏,因老公爷年事已高,来的是世子和世子夫人,按辈份,跟苏轻窈他们是同辈的。
苏轻窈和谢菱菡已经坐到台上,勋贵一来就要过来见礼,许多前世从未见过的命妇们轮番上前,苏轻窈自是觉得面生。
好在听琴跟在她身后,来一个就提点一句,苏轻窈才不那么吃力。
就这么见了十来个人,瑜王妃才姗姗来迟。她笑着上了主台,定定站在那等谢菱菡给她见礼,然后才跟苏轻窈行了平礼。
她长了一张菩萨面,瞧着是一派慈祥和善,腰身略有些富态,似是十分和蔼。
但这不过都是表象罢了。
苏轻窈还未来得及多言,就听她笑着开口:“安嫔娘娘美名名动京城,臣妇早就想饱饱眼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趟秋闱也算不虚此行。”
这话听上去不难听,但苏轻窈却不爱听。不过她脸上也没表现出不满意的样子,笑着道:“这一趟确实路途遥远,王妃辛苦,若是行宫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王妃只管派人同本宫说,本宫一定好好训斥她们。”
瑜王妃一听苏轻窈这般,心里顿时有了计较,闻言只笑着应下,转身又对谢菱菡道:“说起来,咱们家同婕妤娘娘家中倒也有缘分,谢家不愧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姑娘就是端庄得体,真叫人羡慕。”
瑜王膝下只有那么一个世子,听闻早年瑜王妃怀过一个小郡主,最后不小心落了胎,倒也没有女儿缘。
是以她这么说倒是无妨,不过话里话外都要挤兑苏轻窈非是大氏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菱菡抿嘴一笑:“多谢王妃夸赞,以王妃这般心慈和善,将来六妹妹的日子指定差不了。”
瑜王妃也笑,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远处传来通传声。人都已到齐,现在来的一定是陛下跟太后。
苏轻窈微微往前走了两步,对瑜王妃道:“王妃,咱们这就去迎驾?”
瑜王妃脸上笑容不变,稍稍往后退了退:“自然要听安嫔娘娘的。”
苏轻窈同谢菱菡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夹住瑜王妃,往主台下面走。
楚少渊是个大孝子,这是天下百姓都知道的,是以这会儿他特地陪着太后前来便不足为奇。
大概是出来秋闱,他心情舒畅,这会儿面上也隐约有些笑意,让人瞧了倒也不至于害怕胆怯。
当他远远见苏轻窈走在最前头,领着一群命妇过来迎驾时,脸上笑意更浓。
太后刚下了步辇,扭头看他那表情,心里直感叹。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冷心冷清的儿子,还能有这样一面。
苏轻窈很快便来到近前,领着命妇们给太后和陛下行礼,还没等多说话,就被楚少渊一把扶了起来:“免礼平身。”
“谢陛下、太后娘娘。”苏轻窈道,利落起身站在楚少渊身边。
命妇们其实是过来迎太后的,楚少渊也不方便在这多留,便低头对苏轻窈道:“你好好陪太后,主台的事就交给你了。”
苏轻窈冲他福了福,口中称是。
于是楚少渊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笑起来。
等他走了,苏轻窈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领着谢菱菡凑到太后身边,一左一右搀着她。
“娘娘,今日天气晴朗,等围猎开始,咱们也换了轻便衣服,在围场里转转?”苏轻窈笑着哄太后。
刚才皇帝那个态度就很让耐人寻味,然而太后比他更甚。就看太后拍了拍苏轻窈的手,说:“你这鬼灵精,我看就是你想玩,难得出来一趟,就依你说的办吧。”
苏轻窈跟谢菱菡顿时就笑起来,围着太后撒娇。
命妇们看她们这“婆媳情深”的样子,也不知都想什么,倒是瑜王妃脸上笑容不变,这会儿迎上前去:“娘娘瞧着越发精神,竟是比我还显年轻呢。”
太后仿佛才瞧见她,忙松开苏轻窈的手,过去让她扶着自己,一行人往主台上走:“许久没见你,平日里也不知道多进宫陪陪我,待咱们回京,可不能躲懒。”
前头这欢声笑语的,后面苏轻窈特地招呼了一声定国公世子夫人:“夫人也跟着上主台吧,娘娘定有许多话想说。”
世子夫人是太后的外甥媳妇,算是太后的家里人,苏轻窈这么招呼一声,倒也不算过分。她听到苏轻窈的话,也不多言,行过礼就跟着上了高台。
等到贵人们都坐定,围猎便开始了。
苏轻窈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楚少渊,见他英姿飒爽骑在马背上,把身边的所有人都比得黯然失色。
就连世人交口称赞的瑜王世子楚少涵,苏轻窈看来也不过尔尔,哪里能及楚少渊半分?
苏轻窈就看楚少渊跟楚少涵低头说着话,突然一骥单骑便带着飒飒秋风,莽撞又嚣张地闯入围场中。
离的那么远,苏轻窈都能听到对方洪亮的嗓音。
“陛下,今日若是夺得猎场状元,可有什么奖赏?”那声音如是说。
苏轻窈正想问谢菱菡那是谁,就听到对面瑜王妃轻轻“啧”了一声。
被瑜王妃不待见,或许是个好人呢。
苏轻窈想。
作者有话要说: 安嫔娘娘:我老公就是帅,贼帅贼帅的那种!
陛下:娘娘说得对,娘娘你说的好!鼓掌!
值此521佳节,替陛下发个红包,感恩大家对陛下的支持,陛下一定努力,全方位发展~
☆、第 86 章
那人瞧着很是魁梧, 比英挺的楚少渊还要高半个头,身上皮肤是漂亮的铜色,一看就是成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飒爽男儿。
且即便他这般无礼,楚少渊却也没生气,策马来到他身边, 伸手就给他一拳:“看你这衣冠不整的样子,就知道你起晚了。”
那人咧嘴一笑,笑声极为洪亮。
苏轻窈眼睛很利, 一下子就看到楚少涵偏过头去,到底没有往那人身边凑。苏轻窈当即就看了谢菱菡一眼,就看谢菱菡也跟她笑。
这会儿世子夫人和瑜王妃正陪着太后说话, 苏轻窈就拉着谢菱菡问:“那是谁?”
谢菱菡也不问她问的是谁,直接回:“是贵妃娘娘的二哥,京中有名的沈小将军。”
苏轻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了然点点头。
贵妃娘娘的父亲前些年为国捐躯,因长子也是个领兵人才, 楚少渊便直接让贵妃的大哥承袭护国将军位,继续领兵驻守边关。
当时刚当上护国将军的沈定邦给楚少渊写了一封奏折,求陛下准许少弟沈定安回京, 哪怕做个闲散公子都行, 只求保住沈家一丝血脉。
楚少渊应允了, 于是便有了满京城闻名的沈家纨绔二少爷,苏轻窈一听他的大名,顿时回忆起沈二少那一堆说都说不完的八卦。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 楚少渊跟沈定安关系还挺好,瞧那样子,平日里应当不少见面。
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马蹄声打断了苏轻窈的深思,就见围场上的年轻才俊们,一起挥舞着马鞭,冲进猎场中。
猎场中有密林灌木,坐在观礼台上其实也瞧不见什么,不过楚少渊早就命人准备了各种戏耍,让太后看个高兴。
等人一撤,太后就发话:“穿着这身不太方便,你们自去换了轻便的衣来,会骑马的也可挑一匹去玩。”
太后这懿旨一下,命妇们便纷纷起身,去礼台后面的隔间更衣,苏轻窈怕世子夫人面皮薄,不敢去,便跟谢菱菡一起叫上她,先去后面更衣。
主台上便只剩下太后跟瑜王妃了。
瑜王妃等了一会儿,才道:“原总听苏家那女儿宠冠后宫,就连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和宜妃娘娘都比不上她,原我还是不信的,今日一见,却是不信也得信了。”
太后淡笑吃茶,未曾言语。
瑜王妃坐在那剥桔子,继续说:“咱们皇上原来瞧着挺不解风情的,如今却仿佛开了窍,倒是有些傻小子的样子,也多亏了安嫔娘娘呢。”
一颗橘子剥出来,瑜王妃先给太后,太后摆摆手,她才慢条斯理吃。
“娘娘这回可安心了吧?有安嫔娘娘在,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瑜王妃笑意盈盈。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句句都在夸苏轻窈如何如何好,可往深里听,却又字句诛心。
若太后是个小气人,定要被她挑唆得跟苏轻窈离心,便是看着皇上的面子维持表面和睦,里子早晚也会烂。
太后认真吃茶,似乎认真听她说话,其实一句都没过心。等她这一通说完,太后才放下茶杯。
“我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陛下的事,”太后笑着说,“咱们就只管把自己身体养好,不给孩子们添麻烦就是了,有些事啊,不能多管。”
太后一锤定音:“管多了多招人烦。”
瑜王妃一口橘子哽在喉咙里,好半天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苏轻窈几人回来了,苏轻窈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对太后笑道:“臣妾伺候娘娘去换衣裳把,这会儿天要热起来,穿礼服太闷。”
说起来,苏轻窈不是那种叫人过目不忘的美人长相,她生了一双可爱的杏眼,脸儿也是鹅蛋形,再加上笑起来的小酒窝,怎么看怎么喜庆。
便是个陌生人,看着笑笑倩兮的小姑娘定也会跟着笑,更不用说本就喜欢她的太后了。
谢菱菡也趁机道:“臣妾陪王妃去更衣?”
瑜王妃见太后都起身了,便只好起身,对谢菱菡笑笑:“劳烦婕妤娘娘。”
待苏轻窈陪着太后去隔间,太后才道:“刚才的话可都听见了?”
刚才有宫人一字一句给她传话,学得分毫不差。
苏轻窈说是伺候太后更衣,不过是坐在屏风外陪太后说话,伺候太后的还是乐水姑姑,旁人是插不上手的。
“听见了。”苏轻窈答。
太后就说:“原我没想着皇儿能……对你这般,才对你说过些话,难为你人通透大气,没有往心里去,也没埋怨我。”
苏轻窈忙答:“娘娘哪里话,当时那些言语,都是娘娘对臣妾的肺腑关怀,臣妾感激娘娘还来不及,怎么会那么不知好歹。”
苏轻窈是个能说得明白话的,光凭这一点,太后都喜欢她,是以这一句说开,当时那点微末芥蒂也一并烟消云散,再不负存在。
“你看,随着你水涨船高,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拐弯抹角诋毁你,”太后谆谆教诲,“你得学着自己放宽心肠,不去同这些人计较。”
苏轻窈答:“是,臣妾铭记于心。”
太后这会儿忙着更衣,就没再多言,苏轻窈等太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才上前扶住她的手:“娘娘说的这些,臣妾都明白的。”
苏轻窈轻声说:“臣妾进宫也有大半年光景,又时常去娘娘宫中聆听教诲,便是原来还不太懂事,如今也大多明白。她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咱们好,便让她们酸几句吧,万事不过心便是。”
太后被她这么一说,不由笑出声来。
“你这么说,是对也不对。”
苏轻窈抬头,疑惑看着她。
太后捏了捏她的手,声音却越发沉下来:“难道咱们就活该被人酸几句?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她让你不痛快,你就十倍找回去,保准她下次不敢说你半句。”
在苏轻窈的印象里,太后最是平和,却不曾想她也有这么刚直的一面,心里倒是了然,有果然如此之感。
若太后不这么刚强,当年先帝重病时,她就不能以一己之力稳住前朝,也直接把楚少渊推上帝位。
她是个相当有能力也有手腕的女人,苏轻窈一直都很崇敬她。
太后看小姑娘看着自己满眼冒星星,也觉得有些得意,忍不住就想逗她:“一会儿你且看,我如何让她老实下来。”
待回到主台上,瑜王妃已经更衣回来,穿着一身浅紫色的罩衫,却是显得越发臃肿。
大礼服宽松厚重,能遮盖一个人的身形,换了贴身些的,身上的缺点尽显。
几个人看了会儿马戏,又吃了茶点,太后突然指了指不远处的猎场,对瑜王妃道:“瞧瞧那旗子,是不是涵儿的?”
瑜王妃眯着眼睛去瞧,当即便高兴起来:“正是正是,涵儿骑术可谓一绝,就连骑射师父也总夸他,说他能文能武,最是出色。”
太后就叹了口气:“唉,咱们自家人说自家话,我还是要说说你。”
瑜王妃一惊,扭头去看太后。
太后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唇角,继续道:“涵儿哪里都好,就是你惯得太过,这还没成亲就闹出英雄救美的丑事,还弄得盛京人尽皆知,也就人家谢阁老涵养好,愿意相信涵儿的人品,才没搅黄了这门亲事。”
瑜王妃越听脸色越差,她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太后这是关心她也是关心楚少涵,她是一个字都不能反驳的。可太后一字一句却句句砸在她心尖上,闹得她心口疼。
太后见她脸色不好,还关心一句:“每次一说你这个,你都不爱听,但我也得说啊,还好瑜王机敏,把流言全部按下,要不然这亲事就真没办法说了。”
瑜王妃差点一口气没憋住,这会儿喘上气,也好跟着说话:“天可怜见,涵儿当时是真瞧那姑娘可怜,他也是心善,若是当时不出手搭救,那姑娘的命就没了。”
太后淡淡看了一眼苏轻窈,转头就给瑜王妃致命一击:“说到这,就是你教导无方了。若你早教他这些,遇事让属下出手,还会有这后面一连串的糟心事?你瞧瞧这事弄的,说好听些事瑜王世子心地善良,说不好听的,可不就是□□熏心,强抢民女?”
瑜王妃双手一抖,手里捧着的茶杯险些掀翻在地,脸色更是直接就白了。
瑜王这一家子太后一直不太喜欢,主要是这个瑜王妃太不讨喜,一门心思只吹捧自己儿子,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那陛下又置于何处?
瑜王世子这一桩“英雄救美”也不知是哪家宣扬出去的,也算是帮太后出了一口恶气。
苏轻窈跟谢菱菡坐在那偷偷听,差点没笑出声来。
谢菱菡自是知道太后是故意气瑜王妃的,也知道瑜王世子不是那样□□熏心之辈,倒不多忧心自家妹妹。
反正她祖父还是首辅呢,若六妹妹真不愿意,大不了退亲,她们家的女儿可不愁嫁。
是以,这会儿她笑得跟苏轻窈一样欢快。
两个人默默笑了一会儿,抬头的余光瞥见世子夫人也忍不住了,于是三个人就不约而同低头吃茶,谁都不敢吭声。
就听瑜王妃在那解释:“娘娘可勿要误会,当时情况真不是那般,涵儿不过举手之劳,连那女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太后却懒得同她争辩,最后一锤定音:“你也别太快否定,若是涵儿真喜欢她,就留在后院做个通房便是,但有些话我可要敲打你,谢家是正经人家,人家可是书香门第,也是要脸面的。若是涵儿弄出个什么人命官司,回头可别求到我跟陛下这来,我们可没那个脸面让谢阁老勿要生气。”
瑜王妃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苏轻窈抬头望向太后,就看她对自己挑了挑眉,一派淡然神色。
轻松,太轻松了。
苏轻窈满心崇敬。
太后真乃高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娘娘:都坐下,常规操作,简单,太简单了。
安嫔娘娘:娘娘好棒,娘娘最帅,我爱娘娘!
陛下:……嗯?
☆、第 87 章
太后这么劝了一通瑜王妃, 瑜王妃顿时就老实起来, 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高台上安静了一小会儿, 太后就对苏轻窈说:“领着姐妹们去玩吧, 不用在这里陪我。”
世子夫人娘家姓崔, 性子温和落落大方。苏轻窈刚才已经同她说过话, 这会儿倒也不见外,拉着她和谢菱菡起身, 上下面的马场上骑马去了。
她们三个人中,只有苏轻窈骑术最好, 能骑在马上小跑几步, 也是赶着上回才学的, 剩下的两人都都只能缓慢溜达。
于是她们便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在马场上散步。
崔夫人今年不过二十几许的年纪, 比苏轻窈她们大不了几岁, 不过成婚早一些,孩子都有两岁了。
一边走,她一边给苏轻窈她们讲:“孩子吃饭没定时, 饿了冷了尿了都要哭,若不是有奶娘嬷嬷跟着伺候,可要累坏我。”
苏轻窈前世今生都没当过母亲,这会儿听起来倒是有些感概, 面上却不显露,只用好奇的语气同她问。
“小公子现在两岁了,可是会说话?”
提起儿子, 崔夫人满面红光:“会叫娘亲、爹爹,也会说饿了之类的话,就是说不成整句。”
谢菱菡也很好奇,道:“我小叔叔家的小弟弟去年才生,我去瞧过,整天就只会咿咿呀呀地叫,倒是还挺可爱。”
崔夫人就笑:“你若只跟他玩,自是觉得可爱,若是要整天跟在身后伺候着,就很累人,没多久就要烦。”
这是自然的,但勋贵人家自有成群的丫头婆子,哪里需要夫人们自己亲自侍弄孩子?有的是人伺候着,一点错都没有。
三人聊了会儿天,便就亲近不少,等往回走时,苏轻窈便对崔夫人道:“太后娘娘在宫中很是寂寞无聊,以后若是国公夫人有空,也可多进宫瞧瞧娘娘,说说话也是好的。”
崔夫人只笑,却不敢答应。
因着陛下的缘故,太后娘娘对薄家管束极严,定国公也聪明,便事事以太后为先,从不让薄家子弟生事。
虽说这样楚少渊确实少了许多麻烦,但太后同娘家到底失去几分亲密,定国公不敢让夫人经常进宫,怕外人说闲话,这两年越发疏远了。
苏轻窈这话是楚少渊让她说的。
崔夫人也是个聪明人,话从苏轻窈嘴里说出,她自己不应,转身就要告诉家中,楚少渊的目的就能达到。
苏轻窈想到前一世人人都称赞太后贤明大度,称赞薄家忠心耿耿,可却没人知道,太后为了这些付出了多少。
所以这句话,苏轻窈很愿意由她来说,哪怕国公夫人多进宫看望太后两次,都是好事。
娘娘夫人们骑马不过是糊弄,这么转了大半圈回来,她们就都坚持不住,纷纷下了马。
待她们上了观礼台,猎场里就开始陆续有动静。
苏轻窈三人净面洗手,坐到礼台上,跟太后说:“许是有什么新鲜猎物,定是好东西。”
她话音刚落,围场那就窜出一匹高头大马,一身藏蓝色劲装的沈定安高高举着手里的猎物,冲主台喊:“太后娘娘,臣给您抓了只雪狐,做条围脖刚好。”
太后当即就笑出声来,跟乐水说了两句,乐水就上前喊:“娘娘说很好,重赏。”
瑜王妃这会儿才似回过神来,道:“沈家的人就是身强体壮,做这些事最厉害。”
太后脸上笑容不变,说:“我刚好少一条狐皮围巾,这小子送到我心坎上了。”
于是瑜王妃就又不吭声了。
这一场围猎一直持续了整个上午,待号角吹起,队伍们才陆续回转,最先到的是瑜王世子,最后一个到的是楚少渊。
等楚少渊的仪鸾卫回到马场上,沈定安就又闹腾起来:“陛下快来看看,给咱们定个名次。”
楚少渊跑了一上午,自是身心痛快,他这会儿脸上有些红,也出了汗,却是面带微笑,瞧着就知心情极好。
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一贯都很严肃,他这样子并不常见,是以年轻朝臣子弟们倒也很是放松,一个个都围了上来。
只有瑜王世子略错后一步,没直接凑到楚少渊身边。
苏轻窈看得很清楚,楚少涵其实比楚少渊要略矮一些,大概因为皮肤更白一些的缘故,他看起来就是个白面书生,不如楚少渊英气逼人。
苏轻窈心想,瑜王妃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世人无缘得见陛下真容,便把这野鸡当了凤凰,若是让他们瞻仰一番陛下英武气韵,定不会再记得瑜王世子是谁。
要按苏轻窈来看,瑜王世子还不如那沈二少好看,旁人这么吹捧,还不是看他是皇亲国戚。
苏轻窈这边胡思乱想,那边楚少渊已经给决出名次,他点名表扬了猎到一只雪狐的沈定安,给他头名,让猎到五只锦鸡的楚少涵当了次名,第三名自然就是定国公世子,剩下的青年才俊便不太够看,楚少渊也没再给安排名次,只每个人都给了赏。
这么一闹完,沈定安自是兴高采烈,楚少涵就显得不那么开怀了。
楚少渊先领着几人过来给太后娘娘见礼,让太后娘娘亲自给发下奖赏,这才笑道:“母后,已经到了午膳时分,咱们这就开席?”
太后让人递过来一条温帕子,亲自给楚少渊擦了擦脸,笑道:“知道你们准是饿了,御膳房已经备好午膳,这就开席吧。”
午膳是分席的,陛下领着一群朝臣在马场上用,吃的是东安围场这边最有名的烤全羊。太后这就婉约许多,怕夫人小姐们胃口不好,用的依旧是御膳,不过每人多上一小碟羊肉,尝尝鲜便是了。
这一席自是宾主尽欢,因楚少渊不吃酒,便叫人给准备的热奶茶,倒也很好喝。
待午膳结束,楚少渊便亲自过来送太后:“母后,让安嫔和谢婕妤陪您回宫歇着,儿子这还要继续玩。”
太后最喜欢见他这么有活力的样子,笑眯了眼睛:“好好好,你自去玩吧。”
紧接着又是一阵行礼相送,待太后和苏轻窈她们上了步辇,太阳已经挂得老高,正是一日中最晒的时候。
反正回程路上只有她们一家子人,太后也不那么古板,便让她们两个步辇略上前些,三个人好说会儿话。
苏轻窈最会哄她,一开口太后就高兴:“娘娘,刚臣妾同小崔夫人谈天,听闻她说家里的长子健康活泼,很是可爱。”
太后一听薄家的好事,自是高兴的:“那就好,这世子夫人当时是世子自己选的,跟他同在青山书院读书,身份是低了些,人却相当不错,很上得了台面。”
苏轻窈就道:“何止是不错,同咱们聊天一点不显得局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很得体,便是许多京中贵妇也比不得她。”
当年种种事由,薄家不可能娶个高门贵女,既然世子自己有了意中人,门第又相对合适,国公爷和夫人都没阻拦,便叫娶进门。
却未曾想这小崔夫人聪明懂事,无论是出门参加宴会还是在家料理家事,没有一样拿不出手的。再加上世子对她爱如珠宝,又给薄家诞下长孙,国公夫人瞧她就越发满意,一家子竟是越来越和睦。
太后意味深长:“那时候人人都说世子人傻,现在谁还会去嘲笑国公府?这门第世家,娶妻当娶贤,你看那崔氏,再看看瑜王妃,由此可见一斑。”
苏轻窈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
太后又同她们两个教育一番,眼看前面行宫到了,才转了话题:“三日后就到了佛诞日,报恩寺的住持无忧大师也会去讲经,咱们三就微服去一回,也好沐浴一番佛法之光。”
苏轻窈和谢菱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颔首道:“是。”
各自回宫后,苏轻窈便先去沐浴更衣,都打理利落才坐下吹风,还叫宫人取了香料给她,说要自己做泽兰香。
她哪里会做这个,便是上辈子也没什么制香的兴致,不过闲来无事弄着玩的。
这么一忙就到了晚膳时分,苏轻窈刚想洗手叫膳,畅春芳景就来了人,道陛下请安嫔娘娘过去用膳。
苏轻窈已经习惯被叫过去用膳,便也没怎么打扮,直接就溜达着过去了。
这会儿楚少渊还在沐浴,苏轻窈吃了一碗茶他才散着发出来,头上还冒着水汽。
“下午打了一只小羊羔,”楚少渊神情很是放松,坐在她身边笑道,“你不是爱吃涮锅?已经吩咐御膳房做了,咱们晚上就吃。”
东安围场这边日夜温差还挺大的,白日里跟夏日一样炎热,晚上就似入了秋,都要盖薄被入睡。
是以晚上用涮锅是刚好的,不会闷热上火。
苏轻窈确实很爱吃涮锅,一听就高兴了,见娄渡洲吩咐宫人给楚少渊干发,便起身道:“我来吧。”
楚少渊摆手:“不用你做这个,歇着便是。”
但苏轻窈却不肯听他的,干发这门手艺,刚入宫时尚宫局的嬷嬷也是教过的,不过时间长了,苏轻窈已经不记得大概的细节,便让那宫人在边上提醒自己。
于是楚少渊便坐在那,让安嫔娘娘揪他头发玩。
苏轻窈毕竟没干过这等伺候人的活计,很容易手重,左拽一下右抻一下,弄得楚少渊直皱眉。
不过他到底没吭声。
娄渡洲跟在一边,看他在那苦着脸,忍了半天才没笑出声。
好不容易苏轻窈帮他把头发擦干,楚少渊忙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到身边:“好了,铜壶烫手,可不许你自己碰。”
苏轻窈摸了摸他披散在肩上的长发,笑得很得意:“臣妾手艺很好吧?”
楚少渊也笑,自是一口称赞:“好得很,宝儿最聪明了。”
苏轻窈被他这么一夸,心里很是得意。
“下回臣妾还帮陛下干发。”
楚少渊微微一顿,直接换了一个话题:“饿了吧,咱们去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不了不了,告辞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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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苏南柔这个有着克夫名声的貌美小寡妇只能沦为权贵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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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三日, 苏轻窈早早便起来。
尚宫局特地给做了一身棉绸衫裙, 颜色也选的中规中矩的浅蓝色,穿在身上便没那么扎眼。
为了微服礼佛, 她也不能穿金戴银, 便选了最朴素的纱花别在发髻上, 一下子就似换了个人。
苏轻窈在铜镜前转了一圈, 问宫人们:“怎么样?”
柳沁就道:“娘娘这一打扮,就跟地主家的夫人似的, 我瞧着没什么问题。”
桃蕊也说:“回头再戴上椎帽,便就更好。”
苏轻窈点点头,叫柳沁也换身轻便的棉纱衫裙,就带着她出了门。
今日去礼佛,她们便每个人都只带一个宫人,多余的人都不跟着进寺, 反正有仪鸾卫在寺外守候, 也有小黄门掺杂在人群中, 还是能叫人安心的。
再说,她们毕竟是微服出行,谁知道她们是谁呢?
三人坐上马车, 太后还笑:“看看你们俩这小脸白的, 怎么也得是大官家的夫人, 平日里只在家里打叶子牌,都不带出门的。”
苏轻窈跟谢菱菡笑成一团。
太后又说:“你们在家中时,可曾出来玩过?听闻报恩寺在山中, 后山就是密林,蚊虫有许多。”
苏轻窈倒是不怕,她家不拘束孩子,所以她是哪里都玩过,听到太后说起这话,便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娘娘这么一说,臣妾倒是隐约回忆起来,小时候似是被蛇咬过的。”苏轻窈道。
谢菱菡一惊,忙问:“可是怎么回事?”
因为时间久远,苏轻窈实在是记不清了,只能含糊回忆个大概:“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母亲带我跟哥哥去踏春,没想到那地方竟有蛇,我们一家惊叫躲避倒是激怒了它,直接便咬了我一口。”
说罢,苏轻窈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隐约记得自己当时发烧好几日,等解药把身上的毒都排干净,才好起来。也因为年纪小,腿上一点疤痕都没留,不说我还想不起这事。”
那时候她毕竟年纪小,再加上中了毒昏迷不醒,细节之处全都不记得,好了之后就到了启蒙年龄,便渐渐忘记了。
太后一听就皱起眉头:“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等回去叫太医再给你诊脉,可别误了诊治。”
苏轻窈搂着她的胳膊笑:“娘娘,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便是有什么伤也早就好了。太医按月过来请平安脉,说臣妾身体好着呢。”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又念叨几句才罢休。
报恩寺在向云山北山处,同东安围场整整跨了一个山头,从东安围场绕路过去,又坐着相对平稳的大马车,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到。
索性她们今日起得早,走得也早,到北山半山腰时天色还很清朗,一点都不闷热。
报恩寺的位置略高一些,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平台后马车就不能再往上行,剩下的路就要香客们自己走。
苏轻窈抬头粗粗一看,怎么也要百级台阶,且山路崎岖难行,而报恩寺仿佛悬空在半山上,一侧就是陡峭的悬崖。
这位置……苏轻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位置即便仪鸾卫跟着来,确实也不好围守。从报恩寺的位置来看,上下山路不过三处,除了香客走的这一条,其余两条都很陡峭,普通人是寸步难行的。
太后抬头看了看,也跟着皱起眉头。
她低头跟乐水吩咐几句,乐水便转身隐入人群中,太后跟苏轻窈叮嘱:“今日香客多,恐里面会有乱子,便叫仪鸾卫跟进去一个几人,你们不用太过忧心。”
苏轻窈知道太后佛法虔诚,这都已经来到山脚下,没道理不上山拜一拜,压下心底的不安,笑着应了一声。
“娘娘且也不用担忧,这都是普通百姓,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等乐水回来,娘三个就开始爬山。
报恩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她们走走停停,倒也不算太累。苏轻窈是三人中体力最好的,因此也更操心一些,每当看太后额头冒汗,就说要坐下休息一会儿,等歇够了再继续走。
就这么慢悠悠走到报恩寺前,已经到了正午时分,这会儿寺中早就人满为患,百姓们拥挤在一起,都想上大殿前拜一拜。
门口也有些乱,人太多,僧人们也是忙不过来。
太后一瞧如此,便吩咐乐水取出点心水果,几人先在寺外吃饱喝足,才动身进了寺。
百姓们比她们来得早,这会儿有些人已经拜完,陆续准备下山,庙中比刚才人略少一些,却依旧热闹。
她们三个久居深宫,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人,便是前几日秋闱来了许多皇亲国戚,也没这会儿人多。
是以,娘三个倒是还挺新奇,在寺中拜了一圈,又聆听了无忧大师的讲经,就都有些累了。
乐水便说:“老夫人,刚奴婢看后山有个梅林,不如先过去那边歇歇?吃些东西喝点水,要不然没体力下山。”
太后便点头,一行人就又往后山行去。
报恩寺的后山就直接连着向云山,往上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林海,便是在后山这一小块空地上,也种满了梅树,自是一派绿意盎然。
不过便是景色再好,人也很多,百姓们全都围坐在石桌边,拿着自家带来的干粮在吃。
太后不叫人打扰百姓,让乐水去寻两块石头,她们往林中略寻一会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
等石头擦干净,苏轻窈就扶着太后过去坐下,这才觉得缓和许多。
“许久没这么走路,倒还挺累的。”苏轻窈轻轻捏了捏小腿。
太后也说:“回家后可要多走走,若是老在屋子里坐,与身体有碍,也耽误出来玩不是?”
谢菱菡没苏轻窈那么爱动,这会儿累得都说不出话来,只坐在边上小口喝水。
原本以为坐一会儿就可准备下山,结果天公不作美,几人刚吃过点心,天上就飘起鹅毛小雨来。
这几日都是大晴天,谁都想不到会突然下雨,只有苏轻窈让柳沁带了椎帽,这会儿便赶紧拿出来给太后戴上。
乐水过来搀扶太后,让她慢慢起身:“老夫人,仔细脚下湿滑。”
山林中本就湿气重,地上长了青苔,走起来自没有那么利落,太后带了椎帽,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往前走。
突然,她只觉得脚下一阵柔软,小腿上针扎一般疼,当即就踢了踢腿:“什么?”
苏轻窈眼尖,一眼就看到咬在太后腿上的小青蛇。
那蛇不过拇指粗细,原本就缩在青苔上,小小的一圈,谁都没有看清。这会儿咬在太后腿上,倒是让人一眼便看清楚。
不仅苏轻窈看清了,在场所有人都看清,大家都没见过蛇,一下子就有些慌神,竟没想着要去把那蛇拽下来,扔得远远的。
“老夫人,老夫人别怕。”乐水急得慌了神,叠声叫太后。
太后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没看清那是何物,倒是稳当当站在那没有动。
这时候,已经等不及去叫人来了。
苏轻窈也很紧张,可她不能任由太后就这么挨咬,于是便咬牙上前,一脚踢到那蛇的头部。
打蛇打七寸,可苏轻窈又没经验,只能如此莽撞行事。
只看那小青蛇扭动一下身躯,终于松开了太后。
苏轻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身边人惊呼出声,那蛇竟调转方向,一口咬住了她的小皮靴。
苏轻窈只觉得脚上一阵针扎般地疼,却不是不能动,她往边上挪了挪,准备让刚赶过来的小黄门处理这条蛇。
“夫人、夫人没事吧。”柳沁刚回过神来,就要伸手去抓那蛇。
苏轻窈厉声道:“别碰我。”
柳沁就被吓住了。
苏轻窈很镇定,已经被咬了倒是不用慌,她吩咐那小黄门:“你直接抓住它的七寸,使劲捏住不松手,它就动不了了。”
能跟着出来保护娘娘们的黄门,自会些本事,不用苏轻窈说,那黄门就已经上前,一把捏住了那条小青蛇。
苏轻窈只觉得脚上一松,看到那蛇被小黄门捏死,这才长舒口气:“不要丢,留着下山给太医看。”
太后这会儿已经坐回石头上,掀开面前的椎帽,让乐水给她查腿上的伤口。她除了脸色白一些,看起来比平时狼狈,倒也还算镇定。
待苏轻窈被人扶着过来,立即就说:“快过来看看,可是被咬了,你这孩子下次可不能如此莽撞。”
若苏轻窈真出什么事,皇儿可怎么办,太后想到这里,心里更是一阵的愧疚。
“都赖我,今日就不该来。”
苏轻窈见太后如此,便把话压了下去,只道:“我没事的,鞋子皮厚,那蛇又小,便没有咬透,娘娘勿要担忧。”
太后不肯信,非让她也脱鞋看看,苏轻窈自是不肯的。
乐水道:“老夫人腿上确实被咬了,奴婢先把血给挤出来,然后咱们就抓紧下山,一刻也耽误不得。”
苏轻窈低头看了看太后腿上的伤口,心中一沉,面上却分毫不显,也跟着安慰道:“姑姑所言甚是,咱们一会儿就下山,让人背着能走快些,等到了马车上上过药边没事了。”
小黄门很快就赶上来,分开背起她们三人,便要往寺门口走。
然而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乱起来。
苏轻窈看了柳沁一眼,柳沁便要去前面探看,还不等柳沁走两步,就看到十几个拿着刀的布衣男人冲进后山,把这里的百姓团团围住。
“都不许动!”为首的男人只剩一只眼,却目光如炬,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厉声喊道。
苏轻窈的心,一瞬间跌落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安嫔娘娘:突然变成武打剧,本宫要求加薪!
☆、第 89 章
前后两辈子加一起, 苏轻窈也算是活过几十年的人了,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场面。
她倒是不害怕,但太后娘娘跟她都被咬了, 若是耽误了用药时间, 恐会有性命之忧。
苏轻窈正在焦急时, 就看那一群乱民在人群里到处寻找, 仿佛在找什么人。苏轻窈心中一紧,忙对太后道:“娘娘, 他们在找人。”
太后被蛇咬了,现在还能淡然自若已经十分不易,她脸色发白,却还是道:“无妨,看样子不是找咱们的。”
她们这一行少说也有十来人,又是背又是护, 一群人围在一起相当显眼, 若是真寻找她们, 定一开始就会过来,不会在百姓里面挨个看。
苏轻窈还是着急,对太后道:“娘娘, 您的伤……”
太后冲她摆摆手, 不叫她多言, 那领头的男人正在往他们这走。
待那人走近,苏轻窈才发现他瞎了的那只眼已经坏死,看起来阴森森的, 十分吓人。
就听他问:“你们……是哪里来的?”
报恩寺只在奉天等地出名,今日是佛诞日,来的都是临近百姓,苏轻窈她们一行人穿着打扮虽已尽量低调,却还是比普通百姓好上一大截,一看就能看出来。
她们不是本地人,所以那瞎眼男人才有此一问。
这时候,太后的沉稳大气便全部显露出来。
她让背着她的小黄门把自己放下,一瘸一拐往前走了两步,对那男人诚恳道:“我们是奉天来的,正巧赶上佛诞日便来礼佛,不过偶遇罢了。你看我这大闺女病了,可否通融通融,先把我们放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退下手指上的金戒指,往那头领手上塞。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来抓她们的,所以太后才有此动作。
但那首领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发髻潮湿一身狼狈的苏轻窈,又看了一下一瘸一拐的太后,却是笑着接过金戒指:“老夫人,这次的事不是我负责,但我可以帮您问问。”
这话一听,就是有戏了。
那首领眼睛一转,却问:“您家里肯定很有钱吧?最起码也是个商贾人家,瞧瞧您这气度,就咱们地里刨食的根本没法比。”
这人还挺会说话,太后就说:“那劳烦先生帮我们去说说情?若是家里人过来接,定有大礼相送,绝不让先生白跑一趟。”
那就是个暴民,大字都不识几个,被这么一吹捧就有点飘,当即就答应下来。
太后就让小黄门背上她,让人跟着他走。
仪鸾卫不过就跟进来三人,还有五六名小黄门,可那一群暴民有二十几人,人人都带着利器,且寺庙里还有这么多普通百姓,根本无处下手。
苏轻窈就看着太后一路上给仪鸾卫打手势,然后就被领到大雄宝殿,那男人让她们单独安置在一个角落里,还让她们取了蒲团坐,这才往站在香炉前的高瘦男子那凑去。
待坐下后,几人喝了点水,太后的脸色才好看些。
但苏轻窈却依旧不敢大意,她刚想跟太后说几句话,就听大殿前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金光闪闪的贵妇被人压着,正歇斯底里叫喊着。
因为那边太乱,人声又多,苏轻窈硬是没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一群暴民真正的首领应当就是刚刚站在香炉前的高瘦男人,他穿着一身青衣长衫,倒似是个读书人。就看他阴沉着脸走到那贵妇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贵妇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下子没了音,直接瘫坐在地,一脸失神。
苏轻窈正看着,就被柳沁拽了拽:“夫人,擦擦脸吧。”
苏轻窈低头一摸,这才发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刚才那么一小会儿工夫,自己头脸都湿了,头发潮乎乎贴在脸上,身上也很有些黏腻。
苏轻窈接过帕子,自己慢条斯理擦脸。
太后见她跟谢菱菡还算淡然,没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心下倒是十分安慰。
“乐水,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太后问。
乐水回:“出来礼佛,奴婢就带了五十两银子,还很碎,老夫人有何用?”
太后点点头,心里有了计较。
她认真看着谢菱菡和苏轻窈,最后还是偏了心:“一会儿若是那边同意放人,就叫窈娘先回去,她被蛇咬了,不能耽搁。”
刚苏轻窈说自己没有被咬,太后却不肯放松,还是拿着这件事来说。
谢菱菡胆子大,并不觉得那些人会伤害自己,当即便道:“好,听老夫人的。”
太后见苏轻窈这就要反驳,便说:“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落,若是叫我回去叫人,准会耽误事,你就听我这一回。”
苏轻窈心中感动,眼中一热,偏过头去擦了擦眼睛。
太后这会儿浑身疼,又很冷,自知蛇毒开始发作,不想叫两个小姑娘看了着急,便让乐水把椎帽给她戴上。
乐水急的不行,却也只能听她的。
好在那瞎了眼的男人舍不得银子,又跟首领那求了几句,便拉着首领往这边走。
瞎眼男人好骗,首领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傻,他走到近前,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甚至还让乐水掀起椎帽的面纱,瞧了瞧太后的面容。
等一一看过,当即就笑了:“此番唐突,惊扰老夫人了。您看我们这杂事还没忙完,也不能让老夫人先行归家,有些人油盐不进,我们也没办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贵妇那边指,就看那贵妇哭得稀里哗啦,任由身边的仆役怎么哄都不管用。
那首领又慢条斯理道:“瞧老夫人面色不是太好,我这也是很着急的,但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还请您勿要见怪。”
太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便说:“先生有大事要忙,我等自不会打扰,不过您看我们这都是弱智女流,我大女儿还生了病,能不能受累先把她放出去,好让我家里人过来接人,对您表示一下感谢。”
太后这话说得漂亮极了,那首领的面色顿时就好了许多,却还是有些为难:“老夫人兴许不知,我们其实就是附近村庄的普通村民,无奈村中的地主勾结县令,霸占了我们祖辈留下来的田地,我们没活路,听闻地主家的婆娘今日过来礼佛,这才动了歹念。”
那贵妇虽是穿金戴银,可举止粗鲁,手脚粗大,一看就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就是商贾子女也够不上,太后是一眼就看出她的身份来。
一个地主家的婆娘,也敢穿戴金饰,本就不合规矩。但这事就是民不举官不究,若是跟官家有些关系,更是没人会管。
是以此时,太后也不拿这说事,只诚恳道:“就是他们恶意欺人,当真可恶。先生你们这次来了这么多人,若启事不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先收些辛苦费也是好的。”
那首领表情一变,当即就被太后说动,有些想放她们走了。
太后这一行人穿着打扮跟普通百姓自是不同,行为举止也很优雅,一开始首领还怕是官宦女眷,不过简单说了这么几句话,他才放下心来。
太后说话太客气了,一点都不盛气凌人,话里话外都是拿钱办事的态度,很显然只是普通的富户而已。
这钱,其实倒是好赚的。
就在首领犹豫之时,旁边那瞎眼男人说话了:“牧哥,你想想嫂子,嫂子还病着……”
首领当即就沉下脸,对太后道:“我可以放一个人下山,剩下的人却都不能走,若是带了官差来,剩下的人……”
太后点头:“我明白,绝对只带我家里人来,不会有多余的人。”
她正想说让柳沁陪着苏轻窈下山,那首领却眼睛一转,指了指一直不声不响的谢菱菡:“她去。”
太后皱眉,想让他改主义,那首领却很坚持:“你们两个这病歪歪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寻到人?我看就她腿脚利落,就她去吧。”
首领又不傻。
这老太太肯定在家里地位崇高,万万不可放她下山,那所谓的大女儿一看就是家中主母,也是不能放的。
那小女儿瞧着没那么贵重,放她下山她不敢跑,只会叫家里拿更多的银子过来赎人,简直两全其美。
这么想着,首领就让跟着一块来的一个高壮的农妇上前,一把提起谢菱菡。
谢菱菡的宫女莲叶急的不行,在后面喊:“小心点。”
首领冲太后咧嘴一笑:“老夫人放心,一定让您女儿平平安安下山。”
太后一脸平静,说:“有劳了。”
乐水便上前递了碎银,说:“多谢多谢。”
等人都走了,太后才松了口气,一头栽进乐水的怀中,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轻窈急得不行,却又不能哭,只抖着手给太后喂水:“老夫人,老夫人您可撑住,老爷很快就会来的。”
事发到现在不过才一刻时光,苏轻窈却觉得漫长又难熬。她知道自己不会出任何差错,却还是焦急。
她知道山下的仪鸾卫应该在封寺的那一刻就往东安围场发信,剩下的肯定都守在山路上,谢菱菡一旦下山,当即就会被解救。
但仪鸾卫不能硬往寺里闯,一是摸不清太后她们的位置,二是因寺中还有百多名普通百姓,若是激怒暴民,很容易酿成大乱。
仪鸾卫养的信鸽速度很快,一刻就能到东安围场,再等东安围场那边的大队人马赶来救场,快马也超不过两刻。到那时天也都暗了,以仪鸾卫的经验和身手,暗中解救是最稳妥的。
是以谢菱菡那么一下山,苏轻窈和太后都松了口气。
不过太后娘娘这会儿脸色确实很差,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苏轻窈去握她的手,却是一片冰冷。
苏轻窈从怀里掏出手帕,在眼下擦了擦。
太后慈祥地看着她,使劲握住她的手:“今日这事,似是天注定。”
“这不过是一场倒霉的意外罢了,”太后道,“你看,除了咱们,还有那么多百姓困在这里,若不是那条蛇,咱们是一点都不用怕的。”
太后声音低沉,却意外安抚了苏轻窈焦急的内心。
太后最后叮嘱他:“若是真乱起来,保你自己。乐水,柳沁你们都听清楚,以窈娘为重!”
作者有话要说: 安嫔娘娘:陛下你什么时候来?
太后娘娘:陛下你什么时候来?
陛下:……在路上!
☆、第 90 章
太后这句话, 沉沉砸在苏轻窈心上。
越是危险时, 越能体会到珍重和关心。太后一颗慈母心肠,这片刻展露无遗。
苏轻窈张了张嘴, 看着太后青白一片的面容,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这会儿除了身上湿冷,一点通病都无, 刚那条蛇应该没有咬破她的皮肤,所以她也未曾中毒。
倒是太后……瞧着确实不太好了。
苏轻窈心里下了决定, 对太后道:“老夫人再坚持坚持,一会儿来了人,咱们就都没事了。”
她看太后已经快要闭上眼睛, 语气越发坚定:“老夫人若累了就睡会儿,这里有我,您不用操心。等您醒来, 咱们就回家了。”
太后半闭着眼睛,拍了拍她的手, 终于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她开始起热。
乐水急的面色发白, 无奈这次出来只带了些常用的药丸, 解毒药根本就没想着带, 因此太后这么一昏过去, 她们简直是束手无策。
苏轻窈沉下脸来,让乐水和几个小黄门伺候太后在角落躺下,又让黄门们脱下外衣给太后盖上,这才道:“都坐下等一会儿, 若是还有点心就用一些,咱们很快就能下山了。”
她发了话,宫人们才敢吃。
乐水坐在苏轻窈身边,见苏轻窈一脸坚定,倒也没刚才那么慌:“夫人真的无事?”
她好歹学过些医理,刚才已经给太后腿上的伤口放过血,且那蛇瞧着并不是剧毒之物,太后这会只是发烧昏迷,倒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不过若是拖得时间太长……就不好说了。
乐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事。”
因着先帝身体不好,太后年轻时就只守在宫中,哪里都没去过。这会儿年纪大了,开始享儿孙福,才得缘出宫走一走看一看。
加上她又心善,想着佛诞日不好妨碍百姓的虔诚,便只道要微服出行,不让打搅百姓。
结果这么一心慈,却酿成大罪过。
苏轻窈见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定很懊悔,若是当时拦一拦太后就好了,定也没有现在这么乱七八糟的祸事。
她安慰乐水:“这会儿咱们觉得难,周围却有这么多人保护着,你看那些无辜被牵连的百姓,若是晚上能结束开寺,他们就只能摸黑回家,岂不是更艰难?”
“老夫人一片善心,是大梁之幸,也是天下恩泽,便是今日有这一场小意外,都不能否认这一份纯善,对否?”
苏轻窈声音很轻,语气柔和,乐水不知不觉就安定下来,随着她的话点头。
“娘……夫人所言甚是。”
苏轻窈拍了拍她的手,又让柳沁往身边凑凑,这会儿太阳西行,越发有些凉意。
在她们身后,太后半睁着眼睛盯着苏轻窈的背看了好半天,才又睡了过去。
这小半个时辰漫长又寂寥,她们这边还好些,其他地方缩着的百姓们,有的小孩子被母亲抱着,忍不住哭起来。
寺中的僧人本就不多,这会儿正忙碌地烧着水,到处安抚百姓。
无忧大师坐在佛像前,打坐念经,佛音不绝。
那些暴民们都是人高马大的庄稼汉,人人手里都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不是铁刀就是锄头,五人一队在外面巡逻,看着十分吓人。
不远处的偏殿内,那贵妇也不知怎么回事,又开始哭嚎起来,声音又尖又刺,让人忍不住皱眉。
随着她的哭声响起,大殿这边的百姓们,胆子小的也忍不住哭起来。
这一下,大殿就乱成一团。
苏轻窈皱了皱眉,只觉得头晕脑胀,她刚才淋了雨,又吹了冷风,这会儿靠在柳沁身上,就觉得有些不好。
乐水见她的脸也白了,心里更是着急,忙让小黄门去取了些水,让柳沁给苏轻窈擦脸。
就在这时,太后醒了。
她道:“陛下快来了。”
太后这会儿脑子一团乱,也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么念完一句,又强调:“无论如何,护好安嫔。”
乐水忍着眼泪,过去给她擦脸擦手:“娘娘放心。”
或许是母子连心,就在这时,那瞎眼的男人突然走了过来。
看这一群人病怏怏的,他也有些忐忑,忙让人叫了首领来,然后就道:“你们的家人来了,咱们这边走。”
她们这边动静不大,许多百姓都已经哭累了睡下,倒也没注意到有什么特殊之处。
苏轻窈一听有人来了,顿时就精神起来,让人背起太后,自己便由柳沁扶着往偏门走。
报恩寺位置特殊,是以只有两个偏门,一个位于后山,出去时候就是崎岖陡峭的悬崖,另一个就在大门东侧,连着一条陡峭的山路,并不常用。
首领这会儿也走了过来,看着苏轻窈她们的眼光很是意味深长,苏轻窈一开始不知发生了什么,当那扇斑驳的侧门打开,外面站着玉树临风的楚少渊时,苏轻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楚少渊今日的打扮可谓简朴至极。
他在长衫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布衣,又取下发上的白玉冠,看着是有些狼狈,却难掩英挺容貌。
他的气质实在太特殊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商户老爷。
更不用说他身后站了十几号人,各个人高马大,一脸肃穆。
苏轻窈没想到楚少渊会亲自来,她就站在门中,与门外的他遥遥对望。
暴民首领也不是个蠢,当即就知道自己惹到硬茬子,便直接开门见山:“这位……兄台,真的是误会。”
楚少渊竟是笑了。
苏轻窈看过去,就见他笑得特别随和,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
就听楚少渊说:“既然是误会,那咱们解开误会便是,但听闻我母亲妻子都病了,我实在是……忧心至极。”
那首领一听,略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放心。
他只说:“老太太瞧着是不太好,应当是染了风寒,确实要速速医治,你媳妇看着可还行啊。”
说罢,他也不等楚少渊反应,直接便说:“咱们打个商量,我们先放了你母亲,至于你媳妇,等我们走了,你们自然能进寺庙来寻。”
苏轻窈一听,倒一点都不惊慌,反而松了口气。
太后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只要太后先出去,一切就好说了。
但楚少渊可不是这么想的,他顿时沉了脸,看起来很是不满:“我们家按照要求带了银子来,怎么还有坐地起价这一出?”
楚少渊命人按要求带了五百两银子来,这会儿整齐码放在门口,里面的人都能看清楚。
不过除了首领,其余所有人都拿刀驾着苏轻窈他们,竟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取钱,都眼巴巴看着首领。
那一道门开得太窄,箭矢射不进去,加上里面所有人都被挟持,便是仪鸾卫也不好施展。
首领的心思,楚少渊很明白,也正因为明白,才觉得心里煎熬。
他从来都没有这般过。
一面是病中的母亲,一面是危险的苏轻窈,他是一个都不肯舍弃的。
时至今日,面临如此危险,楚少渊才发现苏轻窈在他心里竟是这么重要,重要到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的地步。
楚少渊又跟首领说了几句,承诺再加钱来,那首领却死活都不肯应下。
他知道楚少渊一定不是普通人,这会儿把他家里人全都放了,转眼他们就会攻破寺庙,把他们这一场大计都搅黄。
所以那首领咬死不放人,并渐渐有些不耐烦。
楚少渊心里压着火气,却没有当场发作,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看到门缝里的苏轻窈对他做口型。
她让他:“救太后。”
苏轻窈神色坚定,她并不畏惧被关在寺庙里,这里那么多百姓,又有柳沁、黄门和仪鸾卫们,她是不怕自身有安危的。
晚一点出去就晚点出去,不碍事。
但太后的蛇毒却是一刻都不能拖的,苏轻窈很焦虑,她不停对楚少渊说着话,让他不要再拖。
楚少渊从来没见过苏轻窈这样的神色,她是那么坚定,又是那么勇敢。这一刻,灰头土脸的苏轻窈,在他眼中仿佛发光一般,是那么光彩夺目。
楚少渊怕她急,也很担心太后的蛇毒,便直接道:“可以让我们家的管家进去照顾我夫人吗?她一个人在里面我不是很放心。”
多一个人,似乎也没啥差别,那首领怕真惹怒他,便答应下来。
于是很快便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乐水跟着太后出了寺庙,柳沁却死活不肯走,非要伺候苏轻窈,苏轻窈便也没硬声赶她。
待娄渡洲也来到身边,大门紧闭,那些暴民收起武器纷纷撤走,苏轻窈这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娄渡洲刚才在外面,又看不清里面情景,便没看清苏轻窈的面色,此时跟在身边,一见就觉得坏了事。
谢婕妤出去说太后被蛇咬了,苏轻窈也被蛇咬了,但咬在脚上,似是没有事。
刚才众人所见也是如此,太后已经昏厥不醒,苏轻窈还能站着,大家才略放心。
这会娄渡洲进来保护苏轻窈,才发现不对。
他小声问:“夫人,您可是身体有恙?”
苏轻窈被柳沁扶着坐到角落里,低头吃娄渡洲带进来的点心,道:“刚才淋了雨,似乎有些发冷,并无大碍。”
娄渡洲心中一沉,面上却不显,他冲角落里的仪鸾卫比了个手势,便又让柳沁把苏轻窈往角落里扶了扶。
这片刻工夫,苏轻窈便被安排在墙角内,身边有柳沁、娄渡洲和两个小黄门,把她团团围在里面。
刚才在侧门,苏轻窈已经是撑着最后一点精气神了。
坐下没多久,她也有些昏昏欲睡,靠在柳沁肩膀上不言不语。
柳沁抬头看娄渡洲,娄渡洲对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柳沁这才略放心下来。
此时山脚下的步辇内,鲁星正在给太后诊脉,楚少渊坐在太后身边,一脸沉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
“大人,药取来了。”那人喊。
罗遇打开隔间的门,让他进来:“确认无误?”
小药童使劲点头:“在县里回春堂取的药,专门治向云山中的蛇毒,一共有两支。”
他不认识楚少渊,又见他衣着平凡,便把药匣子取出来,捧给鲁星看。
鲁星松开手,接过药匣子打开一看,刚想安慰楚少渊两句,却在看到匣内情况时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少渊转身看去,就看匣子内两瓶解毒药,一瓶完好无损,而另一瓶却碎成残渣,里面的药剂早就渗透进木匣底部,只留下刺鼻的苦味。
楚少渊的心,突然慌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有个不好的预感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