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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


    苏轻窈第一次听楚少渊说这么玄妙的话, 往常为了配合她, 他很少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事, 但今日或许是看了那本书,楚少渊难得有感而发。


    这话仿佛一颗种子,被埋进苏轻窈的心中,就待有一日能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两个人说了会儿“胡话”,遛完花园就回了寝殿, 待沐浴更衣完, 楚少渊还想再跟苏轻窈说会儿话, 抬头就看她坐在等下认真看书。


    瞧那精神劲儿, 怕是许久都不曾有过了。楚少渊没打扰她, 让娄渡洲取来折子,自己在那写。


    等他写完两道草拟, 苏轻窈还没看完。


    看得那叫一个投入,手边的茶杯还是满的,一口都没喝。


    楚少渊起身走到她身边,亲自握着她的手端起茶杯,往她唇边送了送:“喝口水, 歇一歇眼睛。”


    苏轻窈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眼睛根本不从书本上移开。


    楚少渊只能无奈叹气, 见她没剩几页,便没强求,回到桌边继续写折子。


    多写几份政令出来, 回程的步辇上就不会那么辛苦,坐在马车上看折子太折磨人,他打算直接就叫阁老们上来谈话,能不看字就不看字。


    这么想着,楚少渊几乎奋笔疾书,待这一份新的折子即将写完,就听苏轻窈在另一边突然喊了一声:“哎呀!”


    楚少渊抬头,就看她撅着嘴坐在那,满脸不高兴。


    “怎么?”楚少渊头一次看她这样,不由起身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书往后翻。


    苏轻窈坐在那,好半天没缓过气来,根本没注意到楚少渊的动作。


    楚少渊就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就看右下角有四个明晃晃的大字:。


    “噗,哈哈哈哈!”楚少渊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苏轻窈被他的笑声惊醒,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气疯了,竟身手去捏他胳膊:“不许笑。”


    楚少渊毫不在意,就让她那么捏,笑得止不住。


    “都叫你慢慢看了,”楚少渊边笑边说,“你看看,这没得看了吧?”


    苏轻窈原本气得不行,结果看楚少渊这么笑,不知道怎么的竟也跟他一起笑起来。


    “你说这先生,怎么写书还得待续的,这不是让人着急吗?”苏轻窈埋怨道,点着那四个字,恨不得把纸戳破。


    楚少渊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回头对娄渡洲说:“吩咐下去,让这作者快些写,娘娘等不及要看呢。”


    娄渡洲就要下去吩咐,苏轻窈忙拦:“哎呀,陛下你真是的!这怎么好催呢?”


    楚少渊有点茫然:“怎么不好催?你信不信,今天催过,赏赐下了,几天就能给你续上一本,保准叫你看得高兴。”


    苏轻窈坚定地摇摇头:“不行!这样会破坏故事美感的!”


    “那怎么办,你不是着急看?”楚少渊也不知道她坚持什么,只好无奈地问。


    苏轻窈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以后半月让他写一本,赏赐给得多些,让他按原来的故事写吧,半月看一本还挺有意思的。”


    “行,都依你。”楚少渊也不看娄渡洲,娄渡洲就自己下去拟吩咐了。


    虽然苏轻窈嘴里说得风轻云淡,可是书断在最精彩的地方,也够叫她抓心挠肺的。于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站起身在寝殿里转悠。


    楚少渊坐在那看她转了两圈,直到转得她自己都头晕了,才又坐回来。


    “以后晚上不能看书了,你瞧瞧你这样子,晚上仔细睡不着觉。”


    苏轻窈叹了口气:“真要睡不着了。”


    楚少渊心里一动,他仔细看了看苏轻窈的表情,觉得她跟自己相处越发放松,现在是敢说敢笑还敢动手掐他。


    虽然没使劲吧,却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遭,还挺值得纪念的。


    这么一想,楚少渊还挺美,觉得自己还挺会追求人的。他果然天纵奇才,学什么会什么。


    瞧着天色还早,楚少渊便说:“朕陪你打叶子牌吧?”


    苏轻窈原本还挺烦躁,脑子里乱成一团,反复想着接下来的剧情会如何,猛然听到楚少渊这一句,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


    “陛下,您也会打叶子牌?”苏轻窈十分诧异。


    楚少渊平静点头:“朕会。”


    苏轻窈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叶子牌也可以叫花牌,都是闲来无事的夫人小姐们玩的,宫中妃嫔偶尔也会凑在一起打,不过不怎么动真格,无非是打发时间。


    男人们一般是不会打叶子牌的,喜欢玩这些的整日泡在赌坊,不喜欢的连碰都不会碰。


    楚少渊一看就不是喜欢玩这些玩物,却一本正经说自己会打,苏轻窈当然不敢信的。


    “陛下,就是那个牌上画着花草的那一种,”苏轻窈凑过头去看他的眼睛,“您真会呀?”


    楚少渊笑着看她一眼,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朕当然会,曾经有一阵子太无聊了,就找人学了叶子牌,”楚少渊在她耳边说,“朕水平很高的,你怕不怕?”


    他呼出来的热气吹拂在她耳畔,苏轻窈努力压下心中的悸动,有些茫然,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楚少渊低声笑笑,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傻姑娘。”他笑着叫她。


    于是没多久听琴就捧着一盒叶子牌进来,叶子牌两个人玩不起来,姚黄和魏紫就只能硬着头皮加入陛下和娘娘的小游戏中,忐忑地玩了起来。


    楚少渊的水平真的很好,而苏轻窈打了几十年,自也不会很差。姚黄和魏紫一开始还想着不能让贵人们输得太难看,一轮下来,就只顾着自己别输得太难看了。


    打牌就是要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对弈也是。


    于是苏轻窈浑身斗志都被激发出来,跟楚少渊一连打了六个回合,才最终咬牙切齿输给了他。


    楚少渊看时辰有些晚,就过来哄她:“好了好了,今日太晚,明日朕再陪你打。”


    苏轻窈深吸口气,突然笑了:“明日在打,真痛快啊。”


    是啊,跟别人打太无聊了,跟楚少渊打牌就特痛快,她光想着怎么赢他都费了不少脑筋,更何况楚少渊看起来毫不费劲。


    “陛下,您跟臣妾说实话,”苏轻窈凑上去,眯着眼看他,“您没让臣妾吧?”


    楚少渊哪里能让她看出自己深浅,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高深莫测说:“朕……不告诉你。”


    苏轻窈撅了撅嘴,准备这几天都跟他打牌,非要把他深浅试出来不可。


    楚少渊看她这小表情,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好了,真该安置了,明日还得忙。”


    于是两人净面漱口,一起上了床。


    等床幔一拉下来,楚少渊便动了歪心思,慢条斯理挪到苏轻窈的被子里,一把抱住她。


    苏轻窈原本都要睡着了,被他一闹就又醒了过来。


    “陛下,怎么了?”苏轻窈含糊道。


    楚少渊温柔地抱着她,问:“现在天冷了,咱们一起盖两床被子吧。”


    苏轻窈倒还没睡傻:“那就叫宫人换一床厚些的被子来。”


    “不,”楚少渊耍赖,“朕觉得你这一床最好,最暖和。”


    苏轻窈被他闹得瞌睡虫都要走了,只好让他就这么抱着,盖着并不算宽的单人锦被:“陛下……您可以直说。”


    楚少渊低头,见她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


    大概是被他拐弯抹角的行为感动,苏轻窈的心房微微打开一扇窗,让名为楚少渊的暖风拂进房中,温暖一室孤寂。


    被苏轻窈这么一说,楚少渊就又有些犹豫了,不过想着反正也只有他们俩个知道这事,于是楚少渊闭上眼睛就说:“咱们一起睡吧,也别盖两床被子了,冬天会冷的。”


    苏轻窈笑起来。


    不就是想搂着她睡?还要拐弯抹角找借口,也还挺……可爱的。


    她发现楚少渊有些方面特别纯情,他同她倾诉心声的时候可以那样果决,在一些小事情上,却又反复犹豫,仿佛生怕她会拒绝一般。


    就比如睡觉这件事,他想撤掉一床被子,还要找个理由。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很合情合理,大概在楚少渊看来,他同她告白,只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不需要她的回应,也不需要她一定给出一个结果,只要能让她知道他的心意,他似乎就很满足。


    这些琐事,都是要让她同意才能进行的,所以他会忐忑,会犹豫,会找一万个理由来劝说她,生怕从她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真的是……非同寻常的可爱又率直。


    实在很难让人不动心。


    苏轻窈伸手摸了摸楚少渊的脸,笑着说:“行啊,不过明日还是换一床大一点的被子吧,也好盖的舒服一些?”


    楚少渊默默把她的被子掀开,带着她滚回自己的被子里。


    嗯……这是双人被,原来皇帝陛下早有准备。


    苏轻窈抬头又看他,见他十分聪明地闭上眼睛装睡了。


    “好吧好吧,”苏轻窈窝进他怀里,竟是觉得特别舒服,“睡吧。”


    等她声音平稳下来,楚少渊才睁开眼睛,低头看她。


    苏轻窈比刚进宫那会儿长开了些,脸上少了些稚嫩,多了些妩媚与美丽。反正在楚少渊眼中,她是他见过最美的人,没有之一。


    便是沐浴之后披头散发的模样,都是那么俏皮,让他忍不住看了又看。


    这会儿她闭着眼睛躺在自己怀中,小小一个人,可爱到让他的心都跟着化了。


    真好啊。


    楚少渊想,真好啊。


    朕能明白自己的想法,果断走出这一步,真的是重生以来最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媳妇真美,美上天了。


    安嫔娘娘:低调,低调一些。


    陛下:美滋滋!


    感谢:


    Vesper、紫荆、我的头号粉丝、似锦、36865459、欲归的地雷~么么哒~


    ☆、第 102 章


    之后两日, 苏父苏母又进宫陪苏轻窈用过一顿饭, 就准备启程回南阳。


    苏轻窈自是千百般不舍, 却也强自镇定,到底忍住没在父母面前哭鼻子。


    不过在楚少渊面前,她就会忍不住念叨几句。


    “下回见就得明年了。”苏轻窈叹道。


    楚少渊抬头看她,见她撅着嘴闷闷不乐,也挺心疼的。但宫规如此,如果苏轻窈家中就在盛京还好说一些, 她母亲还能拿着腰牌请见, 外地到底太过遥远了。


    “苏爱卿是后日返乡?”楚少渊问。


    苏轻窈点点头:“父亲说离家太久, 担心衙门中的事, 还是应当在假期结束前回去。”


    “朕来安排, 明日还叫他们进宫陪你。”楚少渊一锤定音。


    苏轻窈抬头看他,抿了抿嘴, 终于笑起来。


    “臣妾不是在跟陛下抱怨的,”苏轻窈小声说,“就是……就是忍不住想念叨。”


    楚少渊知道她不是在跟他要求,便说:“朕知道,你且安心便是。”


    于是苏轻窈便安心, 自去读书去了。


    写《千金升仙记》的作者还有几本作品,苏轻窈最近一一品读, 倒是挺专心。楚少渊见她不烦了,低头写奏折。


    这封奏折他原本想回京再下的,一来更隆重一些, 二来也能让苏轻窈搬宫更体面,不过既然她还想再见父母,这事倒也可以提前。


    于是,次日清晨,一封圣旨便被娄渡洲亲自颁到驿站,点名让苏明山夫妻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景玉宫安嫔苏氏,忠孝纯善,德行嘉和,因其救驾有功,特封其祖父苏隆镇为一等安国伯,立长子苏明山为世子,钦此。”


    娄渡洲每说一句话,驿站就安静一分,待奏折都读完,驿站静得仿如深夜,几乎无一人回过神来。


    就连苏父苏母都呆呆贵在那,不知道要接旨谢恩。


    娄渡洲倒是很客气,让小黄们上前扶起苏氏夫妇,笑道:“苏大人,夫人,咱们这就进宫谢恩吧?”


    于是苏家两口子就赶紧更衣,匆匆忙忙跟着娄渡洲来到行宫,根本都没注意驿站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作态。


    苏父苏母恍惚地进宫谢恩,娄渡洲倒没叫他们去见皇帝,反而直接领他们去了芙蓉馆:“大人,夫人,陛下现在正忙,还请二位在芙蓉馆略小坐一会儿,正巧陪安嫔娘娘说说话。”


    苏大人这会儿还有点发晕,麻木地跟娄渡洲道谢,就跟夫人一起被送进了芙蓉馆。


    苏轻窈正在厅中等着呢,见爹娘一起穿着朝服入宫,还有些稀奇,笑着问:“怎么如此隆重?”


    楚少渊这封圣旨是下给苏家的,若是苏父苏母不在京中,会先宣旨给苏轻窈,然后再通过驿站送往南阳。这会儿苏父刚好就在驿站,所以就直接宣给了苏父,苏轻窈还不知道这一连串事由,故而有此一问。


    苏大人看了一眼笑颜如花的苏轻窈,这才找回了些神智:“闺女啊,你知不知道……”


    苏轻窈眨眨眼,领着父母进雅室坐下,才说:“发生了什么事?”


    看父母的样子应当不会是坏事,苏轻窈倒也不太担忧。


    还是陈夫人更淡然一下,这会儿回过神来,心情是十分复杂,不过还是告诉她:“刚刚娄大伴去驿站,宣读了一封圣旨,说因为你救驾有功,所以封你祖父做了安国伯。”


    救太后的事上次苏轻窈就讲明白了,她特地强调自己没生病,要不然苏父苏母现在关心的就是救驾这件事了。


    苏大人跟着说:“一等安国伯。”


    这可不是普通的爵位,若是其他的什么封号,苏大人绝对不会如此作态,但安国两个字实在令人心里没底。


    这事苏轻窈早就知道,故而是一派淡然:“嗯,这是好事啊。”


    苏轻窈说完,还对父母笑了笑。


    苏大然当时就觉得,自己这大闺女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宝儿,你……陛下早就同你说过?”陈夫人握住苏轻窈的手,担忧地问,“这封号不是那么寻常的,你应当比我们清楚。”


    苏轻窈让宫人们上茶,就让柳沁领着她们都退下去了。


    “爹娘,这事不光陛下同我讲过,太后也是说过的,你们不用太过担忧,陛下……有他的考量,这个封号是考虑过才定的。”苏轻窈认真说。


    陈夫人不太懂官场上的事,但苏大人却很清楚,他想了想,问:“是不是京中各家压力太大?陛下迫不得已……这倒也无可厚非。”


    宫中贵妃、贤妃、宜妃以及顺嫔、谢婕妤等家中都很显赫,无论立哪一个为皇后,都是说得过去的。


    然而陛下和太后一直压着不立后,肯定有他们的考量,因此这个后位也绝不是想争就能争到的。


    在苏大人的角度看来,陛下无非是看苏轻窈家世正好,祖父曾经是正三品的高官,父亲叔叔官职都很低,这个安国伯的封号先给出来,反而会让朝廷平静一段时间。


    至于苏家,他们既同其他人家无竞争关系,又没有什么大抱负,恰好最合适。


    反正不是安国公,以后想怎么圆都能圆回来。


    有些事苏轻窈自是不能同父母说实话的,现在父亲找了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苏轻窈也就这么顺势接上了话。


    “父亲所言甚是,陛下也只说这个安国伯是暂时的,您回去同祖父谈谈,让他勿要忧心。”苏轻窈说。


    苏父苏母见女儿自是一派自然,仿佛一点都不担忧,便也都淡定下来,不再那么惊慌。


    其实想想,他们女儿这么好,便是做皇后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如今虽只是陛下的安排,不也是特地选的他女儿?这也就说明陛下不仅相信苏家,也更相信苏轻窈。


    当父母的,没有不盼着孩子好的,一想到这一层就又高兴起来。


    这事就被苏轻窈轻松揭过,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苏父苏母自然又留下来陪女儿用了一顿午膳,这一次再离开,就真得明年再见了。


    大概被柳沁劝过,苏轻窈今日表现得还行,至少没红着眼眶不让母亲走,反而送她们到宫门口,还细心叮嘱。


    “爹娘回去路上可别再赶路了,仔细身体,到了家给我来封信,也好让我安心。”


    苏轻窈说着,又补充一句:“爹娘替我跟祖父问声好,说宝儿在公宫里很好,也很想他,请他务必保养好身体,来年盛京见。”


    她这么一说,陈夫人当即就红了眼睛,苏大人使劲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叫她引女儿哭。


    等出了芙蓉馆,陈夫人才小声说:“我真是舍不得她。”


    苏大人就叹了口气,刚想安慰她两句,转头就看到一个脸生的中监站在路边,笑眯眯看过来。


    这人瞧着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几许岁数,却是穿着一身深灰的常服,品级相当不低。


    他看见苏大人夫妻俩从芙蓉馆出来,便笑着上前:“大人、夫人,陛下召见。”


    苏大人的腿当即就有点哆嗦。


    他一个六品知县,哪里见过皇帝陛下,若不是女儿进宫做宫妃,他恐怕都没机会来盛京。这会儿听到陛下召见,心里当然是有些慌乱的。


    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陛下也算是他女婿,到底不用太过害怕。


    苏大人就是有这么个优点,遇事很喜欢先自我安慰一番,办起事来就很稳妥,不会慌张。


    于是这一路上,他跟夫人也是一脸淡然,仿佛陛下召见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当然,陈夫人纯粹是没回过神,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等到了畅春芳景,罗遇就把他们请到了花厅,夫妻两个刚一坐下,楚少渊便大步踏入花厅中。


    夫妻二人是听说过陛下品貌的,整个大梁都知道陛下面容英俊,身型挺拔,是一派清俊雅致。如今这么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过陛下再帅,礼数却不能废,苏大人还算稳重,当即就拉着陈夫人起身,要给楚少渊行大礼。


    楚少渊忙上前两步,虚扶一把,笑道:“爱卿毋须多礼,赐座。”


    于是夫妻俩就又迷迷糊糊坐下来,皆是一脸呆滞。


    楚少渊就看他们夫妻二人,竟是当着他的面发起呆来,不由想起苏轻窈,也是特别喜欢说着话就发愣。


    “苏爱卿、夫人此行辛苦,驿站可住得习惯?”楚少渊笑着问。


    他态度和善,语气温和,加上面容英俊,很容易俘获母亲们的心房。陈夫人先回过神来,回话:“多谢陛下关心,驿站很好。”


    楚少渊点点头,说:“关于爵位的事,轻窈应当都跟你们说了,还请苏爱卿跟老大人转达一声,让他勿要多心,该如何便如何。”


    苏隆镇当了一辈子官,还是个正三品的按察使,自是比自己儿子头脑灵活,楚少渊这句话只要说给他听,他自就能听懂。


    苏父便起身拱手,道:“是,陛下放心。”


    楚少渊看他们很拘禁,不由更是软和语气:“轻窈入宫日久,经常思念家中亲人,劳烦大人和夫人跑这一趟。”


    这话说的,可真是太温存了。


    苏大人没什么感觉,陈夫人却是心中一动,回道:“说起来,还要多谢陛下下旨安排这次见亲,臣妇在家中也是十分思念娘娘,这次能见上面,陪娘娘说说话,就已经满足,也同娘娘说好,来年开春还来看她。”


    于是楚少渊就满意了,他道:“大人夫人一片慈爱,甚是令人感动。”


    这些话苏大人插不上嘴,等楚少渊问过苏老大人的近况,苏大人才能跟着说几句,不过略坐了片刻,两人就被请了出来,跟着那个中监往行宫外走。


    能在御前行走的,在宫中自是极有脸面,苏父苏母自也不蠢,对他说话别提多客气。


    罗遇一看他们跟苏轻窈待人接物相差不多,便说:“大人多虑了,平日里咱家还靠娘娘抚照,应当是咱家说一句谢的。”


    苏大人愣了愣,倒还反应挺快:“宫中不易,自当相互照应。”


    罗遇就笑了。


    “大人,夫人,且不用担心娘娘,”罗遇意味深长,“咱们宫里,谁都不能给咱们娘娘脸色看,大人且放心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见岳父岳母,紧张。


    安嫔娘娘:表现很好呀,点赞点赞!


    ☆、第 103 章


    不管苏父苏母到底放不放心, 罗遇话带到,任务就算完成。


    一晃十日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十月下旬,天气越发寒冷起来,苏轻窈也已经换下轻薄透气的纱裙, 换上厚实保暖的袄裙。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寒冷一些。


    仿佛一夜秋雨过后, 寒风便如约而至,席卷整个行宫。


    入了冬,便不适合再住行宫, 索性楚少渊早就下令今日启程回宫, 倒是避开了比盛京更冷的行宫。


    在简单的典礼过后,回宫的队伍便慢条斯理行驶起来,苏轻窈坐在车辇内,让宫人伺候着换下厚重的礼服,这才松了口气:“真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柳沁笑道:“回宫咱们就得抓紧搬, 前殿可比偏殿宽敞, 烧了火墙也更暖和,娘娘定很喜欢。”


    苏轻窈其实也挺期待回去搬家的, 从绯烟宫搬到景玉宫之后,她就可以自己独霸一宫,想干什么干什么,再也不用顾忌其他人了。


    “陛下说离宫后就开始修葺景玉宫了,回去应当就能住上, ”苏轻窈道,“柳绿应该已经搬过去大半行李,等回去搬宫,桃蕊累一些,得抓紧把仓库盘点一遍。桃红领着宫人收拾行礼细软,常用的衣服首饰都要核对。”


    桃红和桃蕊点头称是,便去给苏轻窈准备茶点。


    今日起得太早,苏轻窈没胃口用得不多,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茶点很快就端了上来,还有一份苏轻窈爱吃的葡萄,苏轻窈正靠在榻上欢快吃着,外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虽说车队的速度慢得跟蜗牛爬一样,但来回传信还是要靠骑马的,队伍太长,延绵好几里地,不骑马根本来不及传信。


    这种事时常会发生,因陛下的御辇在最前面,而朝臣的马车跟在最后面,陛下要召见谁,就只能羽林卫骑马护送,来往是络绎不绝。


    所以苏轻窈也没在意,继续吃葡萄。


    然而那羽林卫恰好就在安嫔娘娘的车辇外停下了,禀报过王青之后,王青就到了隔间外,道:“娘娘,陛下有请。”


    这刚从行宫出来,还没走出围场范围,苏轻窈实在不知陛下有什么事要找她。但陛下宣召,却是必须要去的。


    于是柳沁就给她重新戴了两支发簪,上了口脂,又披了一件短款绣梅花斗篷,便扶着她出了车辇。


    安嫔娘娘的这个车辇很宽敞,因为她是在围场升的位份,因此车辇就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装,加了一个外隔间,又增了两个车轮,行走起来更是平稳。


    苏轻窈在隔间里略坐了一会儿,外面就有一辆小马车行驶过来。


    车辇短暂一停,等苏轻窈上了马车,车辇便就继续往前行去。


    待到了御辇前,又是跟刚才一样的步骤。待苏轻窈稳当上了御辇,这一通忙活才算结束。


    这会儿罗遇正守在外间,间苏轻窈来了,忙上前扶了扶她:“娘娘来了?快里面请。”


    苏轻窈也不问他楚少渊有什么事,笑着弯腰进了里间,抬头就看楚少渊坐在窗边,正摆棋盘。


    “陛下可是不忙了?”苏轻窈上前,自然而然坐到楚少渊对面。


    “今日自是有空的,大人们年纪大了,今日肯定疲累,明日再忙正事。”楚少渊道。


    苏轻窈就信以为真,看了一眼棋盘,心中微微一动:“那今日这一局,臣妾可就不让陛下了。”


    楚少渊这日日给她暗示,若是苏轻窈再看不明白就是真傻子了,不过有些话,她是不会主动说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试探,却分外有趣。


    “上回朕也让了你的,”楚少渊抬头看她笑,“输了可不能耍赖。”


    苏轻窈轻轻“哼”了一声,让柳沁给她脱下斗篷,兴致勃勃数子:“来吧!”


    这一回,安嫔娘娘到底没有装傻充愣。


    但是……陛下功力实在高深,苏轻窈使出浑身解数,最后仍旧输了半个子。


    输了,却也相当痛快。


    一局终了,便到了午膳时分,苏轻窈刚想告退回去用膳,却又被楚少渊留了下来:“在这边用吧。”


    苏轻窈原也没觉得楚少渊特别粘人,今日不知怎么的,用完午膳就又被他拐弯抹角留下来,说要她陪着午睡。


    陛下都发话了,苏轻窈自是不能违抗,于是就简单卸掉钗环,就这么凑合陪着他躺在床榻上。


    “陛下,您真没什么事?”苏轻窈问。


    楚少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想你罢了。”


    陛下如今说情话,自都是信手拈来,想都不用多想。


    苏轻窈把头迈进他怀中,头顶还没拆掉的发髻顶到楚少渊的下巴,扎得他喉咙直痒。


    楚少渊顿了顿,还是没舍得推开她,只尽量往后躲了躲,把她往上提了提。


    苏轻窈莫名抬头看他,被在脸上亲了一口:“睡吧。”


    于是苏轻窈就这么睡了过去。


    虽在御辇上,这一觉却也睡得很沉,待苏轻窈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楚少渊早就起身,正在桌前批奏折。


    苏轻窈撑着手坐起身来,柳沁就拧了一条温帕子给她净面。她年轻,底子也好,便是脸上的妆容都被擦掉,也一点都不难看,反而有种稚嫩感,显得年纪更小一些。


    楚少渊见她起来了,才道:“你且略坐一会儿,等朕忙完了再陪你。”


    “是,陛下先忙,”苏轻窈坐在那让柳沁给她梳头,“臣妾看会儿书便是了。”


    楚少渊就让她坐到屏风后面的榻上读书,还特地让人上了蜜瓜和点心,苏轻窈原本以为就是自己在这陪他一会儿,结果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通传声。


    御辇渐渐停了下来,苏轻窈当即就有些慌张,抬头去寻楚少渊。


    她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楚少渊的身影。


    楚少渊也偏过头看她,对她笑了笑:“看你自己的,不要紧。”


    苏轻窈大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想着一堆话要念他,可就这片刻阁老们上了御辇,三道身影近来,利落坐在屏风外面。


    苏轻窈顿时就闭了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屏风之外,来的都是年轻些的阁臣,谢菱菡的祖父谢首辅要坐镇京中,便没跟着来。


    说是年轻,也大多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大多都是楚少渊和苏轻窈他们这样年轻人的父辈。


    不过此刻他们坐在楚少渊面前,却一个比一个拘谨。


    当今这位少年天子,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决定的事,很少能通融更改。因此文渊阁的阁臣们在外面那是风光无限,在楚少渊面前却都是恭恭敬敬,从不敢拿架子。


    他们也不够格。


    就连以前冯老大人也不在陛下面前倚老卖老,他们又算什么东西呢?


    这么想着,便是有人发现屏风后面的人影,却也没人敢多问一句不是,心里却都嘀咕起来。


    此刻跟随陛下来的不过两位娘娘,一位是谢婕妤,大家都猜是给谢首辅面子,另一位就是宠惯六宫的安嫔娘娘。


    阁臣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知道,大抵这会儿御辇上的就是这位娘娘了。


    说来也奇怪,这位安嫔娘娘刚入宫时也不怎么显眼,她长相不是顶尖,家世也不是最好,却也不知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见了她眼中再没别人。


    这才过了多久,就被立为九嫔之首,估摸着翻过年去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


    但大家都没想到,安嫔娘娘运道也是极好的。


    就赶巧救了太后娘娘的命,立了一件大功,就在大家以为她马上就要荣登淑妃位或者德妃位时,陛下却又晴天霹雳,竟是给她祖父封了安国伯位。


    圣旨是直接下到驿站的,当时所有朝臣亲眷都瞧见了,安嫔的爹娘就跪在堂前,接下陛下那份烫手的圣旨。


    因为这事,驿站差点没炸锅。


    这次陪驾的朝臣很多,有贵妃娘娘、贤妃娘娘、谢婕妤的兄长,有宜妃娘娘的亲爹忠勇伯,顺嫔娘娘的父亲邢阁老等。


    所以其他跟宫中无牵扯的朝臣们,便也不好在这些人家面前碎嘴,私下里却是一句都不少说,笑话的、落井下石的、嘲讽辱骂的,是一个都不会少。


    其他宫妃的家人却也不能做出不满的样子,只得该如何如何。


    圆滑如忠勇伯,还能上前说一句恭喜;古板如邢阁老,压根就不理睬他们那些人;顽劣如沈二公子,则会当面骂一句:“关你屁事。”


    这事闹了两天,至今都还没消停,他们不敢去陛下面前说三道四,私底下说得可是越来越热闹。


    甚至都有人说,年底陛下就要给安嫔娘娘封后,明年安嫔娘娘就能诞下皇长子,眼看苏家就要一飞冲天。


    所以此刻坐在御辇里,又猜到屏风后面人影身份,其余两个阁臣看邢阁老的眼光就有些异样,仿佛在等着点什么似的。


    邢阁老却八风不动,淡定自若坐在那,一眼都没往屏风那看。


    楚少渊扫了他们三人一眼,把他们各异神态都看进眼中,便道:“朕之前写的草拟,诸位爱卿可都看过?是否有异议?”


    新的草拟还是关于互市的,楚少渊决定今年年末各番邦进京朝贺新年时,就下发国书让使臣带回议论,若是各国都无异议,他会在来年四月于溧水设立互市,以“方便”各国贸易往来。


    之前文渊阁出了一份互市细则,不过楚少渊现在要同他们讨论的是如何驻派守军,且也要另外设置一个互市都护所,以方便管理往来税收,因此还要派遣朝臣。


    这不是个轻松的活,要同各国使臣商人沟通,不仅有危险,还很容易办砸差事,灰溜溜被赶回来。


    就在这时,邢阁老开口了:“陛下,此事可稍后再议。”


    楚少渊挑眉:“为何?”


    为何?旁边就坐着宫妃,如何说这等国家大事?


    邢阁老倒是不因为别的,只纯粹觉得此事不成体统。


    但是楚少渊一眼看过来,邢阁老刚要喷出来的话转了个弯,难得委婉一句:“宫妃不能听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楚少渊就笑了。


    “朕怎么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呵呵。


    陛下:朕说的话,就是规矩。


    ☆、


    若不是亲耳听到邢阁老说话,苏轻窈还以为他跟顺嫔一样是个圆滑性子。


    结果就这么三两句工夫, 他不仅得罪了苏轻窈, 更是得罪了楚少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当时她听谢菱菡说文渊阁的那些事,以为她落水全是邢阁老一手安排, 然而现在听来, 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看邢阁老的性格, 应当不是那种会私下做坏事的人, 倒是很有些耿直。


    果然楚少渊这么一反问,邢阁老就答不上来。


    他被憋得脸都红了, 不停喘着气。


    楚少渊倒是不跟他们计较,只道:“好了, 有事便说事,若是非拘泥旧俗, 大梁便只能固步自封,永远也前进不了。”


    他这无非是给邢阁老台阶下, 邢阁老倒也不是真的古板到无药可救,陛下都给面子了,他就不能再多嘴一句, 心里总归不那么舒坦就是了。


    对于他来说, 谁做皇后都是皇家的事, 跟他没关系。当年女儿入宫,无非是采选上了名单,他没出力, 也没阻拦,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所以现在那么多人嘲笑他,嘲笑谢首辅,他却也不甚在意。他很清楚,谢首辅也是不在意的。


    他们走到今天的位置,不是光靠女儿在宫里的尊荣,陛下也没那么浅薄。他们靠的是一家忠心耿耿,靠的是自己矜矜业业为朝廷、为陛下效力。


    若真是靠女儿才能走到今天,那他真是不用见人了。


    虽然不能再硬扛着,邢阁老还想再劝一劝。


    “陛下,这确实无宫规祖制,但总归是不太成体统,”邢阁老努力措辞,语气也更软和一些,“于……于娘娘也名声有碍。”


    这还没当皇后呢,就担个干政的名声,若是叫天下皆知,那骂到苏轻窈身上的话是一句都少不了。


    世人皆愚昧。


    邢阁老的话不无道理,楚少渊却是不怕的,他说:“此时车内不过只五六人尔,又有谁会说出去呢?”


    邢阁老又被他说愣了。


    若是传出去,那不会是陛下、安嫔、娄渡洲,只会是他们三个。


    楚少渊端起茶杯,浅浅吃了一口。


    “开始吧,”他道,“今日就把名单定出来。”


    三个阁臣彻底不吭声了,只得把心思投入到名单中,认真商讨起来。


    苏轻窈坐在屏风后,却是思绪万千。


    她终于知道今天楚少渊这么黏她的原因了,无非就是想让她留在御辇上,让阁臣们发现她的存在。


    对于楚少渊来说,她光有他一个人的宠爱是不够的。


    必须要让朝臣们知道,安嫔娘娘在陛下心中到底有多么重要,以至于什么事都不会瞒她,朝臣们行事之前,就会掂量一二,绝不敢轻举妄动。


    就比如眼下,一旦坊间有关于苏轻窈不好的传闻,这三位新晋阁臣脱不了干系,为保自身,他们就一定不会让流言散布,关于苏轻窈的一切故事,都必须是好的美的,都必须是人人夸赞的。


    苏轻窈坐在那,倒是深切感受到楚少渊为她动的心思,为她费如此多心神。


    她低下头,反复摸着膝盖上精致的花纹,微微勾起唇角。


    说实话,她是真的很高兴。


    互市都护所的都令人选楚少渊早就想好,此番不过是再定两个副令以及驻军将军人选,不过两刻就商议完毕。


    等此事说完,楚少渊话锋一转,问:“之前朕下令在九处外城门外营建临时避难所,并往各村庄加派守城卫,可有成果?”


    这事也是苏轻窈提过的,所以他一说,苏轻窈当即就上了心,聚精会神听起来。


    邢阁老回:“回禀陛下,临时避难所已经建造完毕,直接由各门守卫接管,储备粮也分发到位。”


    他说罢,顿了顿又道:“今岁冬日确实寒冷,陛下能想到提早准备,实乃百姓之福。”


    楚少渊淡淡说:“这是安嫔早先的想法,若是真能让百姓平安度过寒冷冬日,也是安嫔的功德。”


    邢阁老就又不吭声了。


    不管三位阁臣如何想,楚少渊却继续道:“今年北地确实寒冷,这个时节夜晚都要盖棉被入睡,普通百姓没来得及提前存炭火,肯定会被寒冬弄得措手不及,新拟一道政令,命奉天、临泽两省加急采买煤炭,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不过建元四年,国库丰腴,便是库粮也都存得几乎要扑出来。今年夏收楚少渊就减免了一半农税,百姓几乎不用交多少税,把粮食都存了下来。


    虽然丰收,可米粮却反而卖不上价钱,因此百姓不过就只能一家吃饱肚子,多余的闲钱也不好存。


    便就是如此,百姓却也高兴极了,人人都称赞楚少渊是个好皇帝,人人都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望。


    楚少渊说:“以后临时避难所在各省府、大城、州县都要设立,平日闲置,可做储粮、物资之用。一旦有灾情可立即启用,也好能方便配合应急预案。”


    阁臣们便点头,认真记下楚少渊的话。


    其实楚少渊比他们都年轻太多,又是少年天子,原本阁臣们还总觉得自己可以在陛下面前卖弄一番,结果每每到了陛下面前,大多都是楚少渊说他们听,几乎没有他们插嘴的份。


    他们发现,楚少渊的思路非常清晰,他对整个大梁的理解比他们所有人都高深,写出来的草拟几乎都已经完备,不用再修改什么了。


    这个现实很令阁臣们沮丧,然而在沮丧的同时,他们却又莫名被激起斗志,似乎不努力当差就要被赶下台一般,竟是一个比一个卖力。


    楚少渊也发现这一点,却也乐见其成。


    就这么絮絮叨叨大半个时辰,终于把政事都说完,待阁臣们下了御辇,楚少渊才叫人撤下屏风。


    “怎么样,能听懂吗?”楚少渊笑着坐到苏轻窈身边。


    苏轻窈当然能听懂,她虽然没接触过政事,可读的书多,明的理也多。道理都是互通的,今日商议的事都不太复杂,所以苏轻窈能轻松听懂。


    她点点头:“听得懂的,多谢陛下愿意信我。”


    楚少渊看她一眼,却说:“朕是信你,也是信自己。”


    苏轻窈看着他眨眨眼睛,楚少渊微微一笑,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如果还做梦,都可以跟朕说,你这样忠心耿耿,朕高兴都来不及,其他的自不用你多虑。”


    楚少渊这话几乎都是摊开来说了,苏轻窈心中一震,却是反问:“什么样的梦都可以说吗?”


    “都可以,”楚少渊低头看她,“你想说什么都行。”


    苏轻窈若有所思点点头,却说:“等臣妾做了梦,再跟陛下说吧。”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外面就刮起了寒风,御辇内略有些冷,苏轻窈披上斗篷,有些担忧地看着窗外。


    此时不过日落时分,可残阳如血,伴随着凌冽的寒风,就连夕阳都失去往日温暖。


    苏轻窈道:“今年的冬日,真的很冷。”


    楚少渊叹了口气,眉头却并未舒展开。


    便是早就做好预案,也提前安排好一切,可雪灾还是会来,危险还潜伏在漆黑深夜中,无论如何也不太可能躲开。


    这一年的雪灾,是建元四年最大的一次灾祸。


    用过晚膳之后,苏轻窈说什么也不肯留下,直接回了自己步辇上。柳沁给烫了个暖炉,步辇内才暖和一些。


    苏轻窈知道,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为了赶在落雪前回京,回程的速度要被去时快一些,步辇也略有些颠簸,怕太后不适应,苏轻窈跟谢菱菡这几天都会去太后那陪她说话,偶尔打打叶子牌,时间才过得快一些。


    太后养了小半个月,精气神都回来了,瞧着似乎没有大碍。不过到底年纪大了,很是畏寒,白日时趁着只有苏轻窈在车上,还跟她念叨:“今年冷得太快了。”


    到底是曾临朝听政的太后娘娘,对时节的感知也很准,苏轻窈小声哄她:“陛下已经提前布置过,多少能起到作用,娘娘勿要担忧。”


    太后就叹了口气。


    “自皇儿登基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大事,这一次能挺住,以后就倒不了,”太后道,“世人多愚昧,听风就是语,有时候流言可怕,人心可畏,哪怕只是天灾,也非要往**上说。”


    苏轻窈顿住,说:“陛下都知道的,他不会有事。”


    太后看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没再多言。


    苏轻窈回忆起前世这个时光,那会儿她还跟孙选侍做邻居,一心只想让自己住的暖和一些,并没有关注过碧云宫以外的事。


    加上年代久远,她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这时宫内宫外出过什么事。


    但在太后面前,她却异常笃定,告诉她陛下会没事的。


    若是有事,陛下也不能持国四十年屹立不倒,又安安稳稳当了十几年太上皇,便是今年有什么小风浪,也都会逢凶化吉,平顺度过。


    太后见她如此相信楚少渊,不知道为何特别欣慰,她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不担心了。”


    苏轻窈就又劝:“娘娘放心,这一回保准没事。”


    随着天气渐冷,车队终于在落雪之前进京。


    当步辇陆续进了朱雀门后,一阵冷风拂来,吹得刚下了步辇的苏轻窈一阵哆嗦。


    贵妃、宜妃、和嫔、顺嫔、惠嫔以及丽嫔等都等在朱雀门内广场,皆是一身华丽盛装,苏轻窈顶着众人的视线,却是丝毫没有慌乱。


    她只是淡淡走到太后身边,小心扶起太后的手。


    就在这时,零星雪花随风飘落。


    太后抬起头,望了一眼晴朗的天。


    “落雪了。”


    是啊,落雪了。


    又是一年冬。


    作者有话要说:  阁老门:不说不说,我们不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很好!回答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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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5 章(二合一)


    这一场冬雪来得猝不及防,宫妃大臣们迎了陛下进入朱雀门内门, 琉璃瓦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苏轻窈穿着厚重的大礼服, 身上倒是不冷,然而呼啸而来的风夹杂着冰碴,刺得脸生疼。


    就在冰雪交加中, 苏轻窈先跟贵妃、宜妃见礼, 然后就等着其他嫔娘娘给自己见礼。看着顺嫔和嫔等都在自己面前低下头, 苏轻窈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喜悦是有的, 却也并未那么兴高采烈。就仿佛她们是她这一生路途所见风景一般,一开始或许觉得平凡, 仔细一看,却又有些独特韵味, 叫人时常回味。


    因为天气太冷,对方似乎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动作, 甚至连话都没说,就这么相安无事揭过。


    楚少渊很不耐这天气, 典礼结束后,就都叫散了,不让他们再苦熬。


    待回到绯烟宫偏殿, 屋里早就烧起火盆, 柳绿捧来暖手, 直接塞到苏轻窈手中:“娘娘先坐下吃口茶,一会儿就不冷了。”


    此时的绯烟宫有些冷清,她的小部分不常用的行李都已搬去景玉宫, 但她人没回来,到底不好直接搬宫,于是这边也就还有多半贴身之物没有收拾,待她同贤妃道别之后,才能正式搬宫。


    苏轻窈问柳绿:“这些时候可忙坏了吧?辛苦你了。”


    她们都不在,只能柳绿领着人搬家,库房的东西还一样都不能少,回来还得再清点两次。不仅身累,还很心累,也是挺不容易的。


    柳绿就笑了:“奴婢也不谦虚,确实是很累的,不过累过之后更是开心,咱们能搬去景玉宫,以后就能自家过自家日子,不用顾忌其他。”


    苏轻窈点点头,也不说别的,给宫中所有人都打了赏,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今日我在迎接队伍里没瞧见贤妃姐姐,贤妃姐姐可好些了?”苏轻窈问。


    一说起贤妃,柳绿的脸色就不太好。


    她小声回:“娘娘,贤妃娘娘近来很不好,因为秋日寒冷,贤妃娘娘犯了咳症,日日不得歇息,太医每天都过来请脉,换了许多次药,也没见好。”


    苏轻窈皱起眉头,苏轻窈记得前世贤妃身体虽也不是很好,却也勉强又撑了七八年,直到年过三十才过世,倒也不算早亡。


    不过前世这会儿她还住在碧云宫,对绯烟宫的事不甚了解,也不知前世是否也有这一场病。但一年到头见不到贤妃几次倒是真的,苏轻窈想不起这时候的贤妃身体到底如何,就对柳沁说:“晚些时候你去取一根老山参,一盒灵芝,给娘娘送去,道我过明日去看望她。”


    柳沁点头,这就下去准备了。


    去一趟东安围场,苏轻窈的小库房又丰腴不少,库房里这些名贵药材是一样都不缺,她自己身体硬朗,正好可以拿来做人情。


    再说,她也是希望贤妃能早些好的。


    等苏轻窈沐浴更衣出来,柳绿便上前道:“娘娘,婕妤娘娘给您请安来了。”


    桃蕊正在给苏轻窈干发,闻言就道:“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


    柳绿想了想,觉得这个月绯烟宫很是太平,应当也无大事,便道:“没什么事吧,应当就是看娘娘回宫,转日又要搬走,特地来跟娘娘送行的?”


    苏轻窈点点头,让桃蕊也不用再忙,只叫她用发带系住长发,连发髻都没叫梳。


    “请她进来吧。”苏轻窈笑着说。


    虽说这一世不同上一世,两个人能一起住上十几年,成了好朋友。现在苏轻窈有谢菱菡和孙若云两个新朋友,也觉得不赖。


    人与人的缘分很奇妙,这一世没缘分,她也就不强求。


    这会儿已经到了晚膳时分,苏轻窈又是刚回宫,这个打扮倒也不功不过,她自己也浑不在意。


    郑婕妤刚一进雅室,就看到她这一身清汤寡水打扮,当即就有些愣神。


    苏轻窈冲她点点头,指着身边的椅子说:“好妹妹快来坐,我这刚沐浴,也就懒得折腾了,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郑婕妤扯出一抹笑来:“怎么会,娘娘实在是天生丽质,刚才妹妹是看愣了,才没给娘娘请安,还要娘娘勿要见怪。”


    两个人这么一拆话,这事就揭过,郑婕妤道:“我知道过两日娘娘就要搬走了,肯定也没空见我,于是就赶着今日上门,跟娘娘道个别。”


    “劳你跑这一趟,你有心了。”苏轻窈说。


    她们两个这一世真是一点都不熟,所以话只说了几句就冷场。


    郑婕妤见她身边都宫女们来来回回给她准备晚膳,那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瞧着十分丰盛,便是她使银子也用不上。


    郑婕妤心中更是嫉妒,面上却不显,只起身笑着告退,才黑着脸回了西侧殿。


    珍珠哆哆嗦嗦跟在她身边,根本就不敢说话。


    郑婕妤想喝口茶冷静一下,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是冷的,直接扔到地上:“怎么伺候的!”


    地上铺着地毯,茶杯没碎,可溅出来的茶水却打湿了郑婕妤的棉靴。


    珍珠“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用衣袖给她擦鞋:“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郑婕妤这段时间一刻都不顺,如今对苏轻窈更是嫉妒得发狂,现在珍珠送到眼前,她便也不想多忍,一脚踹到她胸口上,把她直接踹翻在地。


    “废物!”郑婕妤斥道。


    珍珠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她好半天没爬起来,躺在那一动不动。


    另一个大宫女碧玺听到动静,赶紧跑进屋来,一眼就看到倒在地的珍珠,当即就红了眼眶:“娘娘看在珍珠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她吧。”


    碧玺这么说着,也跟着跪了下来。


    郑婕妤深吸口气,阴着脸说:“行了,别给我哭丧着脸,我不会惩罚她。”


    碧玺这才爬到珍珠身边,小心翼翼扶起她。


    郑婕妤坐在窗边,看着对面东侧殿一派热闹繁荣,再看自己这里一室冷清,心里有一团火蓦地烧起来。


    她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珍珠,转头对碧玺说:“去把烟嬷嬷给我请来。”


    碧玺也很怕她,当即连问都不敢问,先扶着珍珠退下,把她安顿好,然后才去请烟嬷嬷。


    烟嬷嬷这会儿正在西角房吃瓜子,她面前摆了个小火盆,边吃边往里面扔瓜子皮。


    见碧玺来了,烟嬷嬷也不起身,就盘腿坐在椅子上看她:“碧玺姑娘来啦。”


    往常来烟嬷嬷这的多是碧玺,两人倒也很相熟,碧玺便直接道:“烟嬷嬷,我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烟嬷嬷嗑瓜子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吧。”


    碧玺知道娘娘肯定又有安排,却不敢多说话,就这么悄无声息回了西侧殿,郑婕妤却也没问她为何烟嬷嬷没来。


    等到夜深,一个矮小的身影才钻进西侧殿,碧玺起夜,迷迷糊糊看了一眼,便就又睡了下来。


    次日清晨,苏轻窈早早便起来。


    打开窗户往外一望,就只见铺天盖地的白。


    一夜大雪纷飞之后,盛京便银装素裹,成了雪国。


    苏轻窈呼出一口气,袅袅白烟在眼前飞舞,打着旋飘往高空。


    “真冷啊,”苏轻窈叹了口气,“今年怕是寒冬。”


    柳沁刚叫人取了新作的滚边袄裙进来,见她就只披着斗篷在窗口发呆,忙过去请她下来:“娘娘,您怎么不听话呢!”


    苏轻窈见她一脸严肃,不由取笑她:“哎呦,柳沁姑姑真吓人,我好怕呢。”


    柳沁正生气,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就憋不住笑了:“娘娘!”


    苏轻窈就乖乖下了贵妃塌,老老实实站在火盆边上:“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还请柳沁姑姑原谅则个。”


    尚宫局的动作很快,昨日就把柳沁管事姑姑的腰牌送了来,一起送来的还有王青的中监腰牌,虽然都是中监,但王青的品级差了罗遇四等,中监跟中监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既便如此,王青也是一脸感动,跪下给苏轻窈磕了三个头,一句废话都没说。


    苏轻窈做了安嫔娘娘,过两日要搬去景玉宫,身边得力人也还是这么几个。她现在也不用再操心管宫的事,来了小宫人就让柳沁他们几个过目,适合的就留下来,倒也省心。


    在她宫中,是没人敢不听话的。


    待穿戴整齐,苏轻窈就换上一双驼绒短靴,暖暖和和坐在厅中,等着桃红布置早膳。


    “你昨日可见到贤妃娘娘了?”苏轻窈问柳沁。


    昨日苏轻窈早早便睡了,柳沁便也没急着回来禀报,这会儿才说:“贤妃娘娘歇得早,臣也未曾见到,不过映冬姑姑亲自迎出来,收下了礼,道今日让娘娘过去探病。”


    苏轻窈这便放下心来:“一会儿用完早膳就去吧,贤妃姐姐应当正巧醒着,还能多说几句话。”


    去看望贤妃,苏轻窈便也不做多余打扮,她甚至连香露都没擦,就怕贤妃闻到不熟悉的气味再闹咳嗽。


    宫中的雪都扫干净了,苏轻窈顺着走廊往前院行去,路倒也好走。


    映冬姑姑今日早早就等在门口,听见垂花门那边有了动静,便迎出来:“给安嫔娘娘请安。”


    苏轻窈点点头,小声问她:“姐姐可醒了?”


    映冬脸色非常差,眼下青黑一片,一看就知熬了好几夜,晚上都睡不好觉。


    “醒了,正等着娘娘呢,娘娘快里边请。”映冬勉强笑着说。


    苏轻窈从未见她如此,心里就很是压抑,进了正殿也不直接往寝殿去,反而先在火炉边上站住。


    “我在这略烤烤火,把身上的寒意都驱走再进。”


    她很细心,映冬心中感动,面色倒是略好了些。


    一刻之后,苏轻窈才轻手轻脚进了寝殿。


    同上次相比,贤妃宫中的药味更浓,苦涩的滋味充斥鼻尖,令苏轻窈差点没喘上气。


    贤妃靠坐在床边,已经瘦成一把骨头。


    也不知怎么的,苏轻窈眼眶一红,心中是一阵一阵的难受。


    贤妃睁开眼睛,望了她一眼:“傻丫头,哭什么呢,我死不了。”


    苏轻窈这一世也是搬来后才跟贤妃熟悉起来的,因着贤妃身体不好,是以苏轻窈经常会过来陪她说说话,也是怕她一个人在宫里太闷。


    见贤妃还有兴致打趣她,苏轻窈莫名松了口气。


    她低头擦了擦眼泪,坐到贤妃床边,柔声道:“几日不见,姐姐又瘦了许多,我这心里很是心疼。”


    贤妃正待说话,却突然咳嗽出声。


    苏轻窈看她咳得脸都红了,心里实在堵得慌。


    贤妃喝了口水,缓了好半天才好些,轻声对苏轻窈说:“让妹妹看笑话了。”


    “姐姐可不许胡言,近来确实很冷,我这嗓子也不舒服呢。”苏轻窈柔声道。


    贤妃抿嘴笑笑,温和地看着她。


    她身子实在娇贵,又喜欢掉泪,简直是个水做都人儿。然而事到如今,却有些终于要解脱的释怀和轻松,反而一滴眼泪也没有。


    “我真的没有大碍,”贤妃淡然道,“每年冬日都是如此,已经习惯了。”


    苏轻窈叹了口气。


    为了哄她开心,苏轻窈略坐了会儿便轻声细语说起话,给她讲自己带了什么新奇东西回来,一个个摆弄给她看。


    贤妃一直认真听。


    “你趁着现在能出去走走,就尽量多出去。咱们大梁山河辽阔,不去出门看看实在是可惜了。”


    苏轻窈笑说:“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请姐姐陪我一起出去玩。”


    贤妃一静,却是没说话,她们心里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没人说出口。


    “原本咱们投缘,我还想着你能多陪我玩,结果没几日就要搬走了,”贤妃换了个话题,“心里觉得怪舍不得的。”


    是啊,同总觉得有些怪异的郑婕妤相比,苏轻窈现在反而更舍不得她,看她每日孤零零坐在寝殿里,一天天熬日子,就觉得心里难受。


    “我也舍不得姐姐,等搬了家,也会时常过来找姐姐玩,还望姐姐不嫌弃我。”苏轻窈道。


    贤妃摇摇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苏轻窈突然听到她的告白,不由有些愣神,少卿片刻,竟是红了脸。


    “姐姐不许拿我寻开心,真要不好意思的。”


    贤妃忍不住笑起来。


    这宫里,其实没有什么人愿意找她玩。


    太后对她是很关心,可碍于身份,不能亲自来绯烟宫看望她,只能时不时打发宫人过来慰问。其他宫妃也都不熟,她病得时间越长,门庭就越冷落。


    便是自己宫中的郑婕妤,也不过逢年过节上前殿坐一会儿,连茶都不在这里吃。


    她知道人人都嫌她晦气,嫌她病歪歪的没福气,她头二十年也是如此过来,便也不曾伤过心。


    只不过,苏轻窈搬了过来。


    贤妃以为她会跟郑婕妤一样,只做些表面功夫。一面要巴结自己,一面又不想过来这闻药味,隔三差五打发人送些东西来,便已经算是很有心。


    但苏轻窈却根本不是如此。


    她会趁着上午阳光好的时候,过来陪她说话,跟她玩一局华容道,或者让小宫女投壶,她们赌点。


    以苏轻窈的荣宠,根本不用求贤妃什么。


    她家里远在南阳,并未求京中差事,她自己又有陛下和太后看顾,宫里上下都没人敢惹,更不需要上她这里拜码头。


    能隔三差五过来陪陪她,还就是真心怕她闷,来跟她找乐子的。


    贤妃是身体孱弱,不怎么出门,可她并不傻。一个人到底如何,一两日看不出来,日久却见人心。


    贤妃心思细腻,敏感聪慧,郑婕妤对她到底什么心思,多见几回,大抵就能明白。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明晃晃写着嫌弃二字,她嫌弃贤妃,贤妃自也嫌弃她。


    是以无论她如何巴结,贤妃都没往家里带一句好,郑婕妤所求的事,贤妃也不给她办。待苏轻窈搬进来,贤妃更是把管宫大权直接交给她,不再让郑婕妤插手。


    她是真的没想到,苏轻窈竟是这种性格。


    活泼可爱,不拘小节,却又沉稳大气,遇事不慌。她能走到今天,绝对是因为太过讨喜,让陛下割舍不开。


    就连心房深重敏感的贤妃都能喜欢她,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想到这,贤妃就又笑起来:“以后你自己一宫,就要自己给自己操心了,其实也挺好的。你把景玉宫想成自己的家,住起来就会更舒适。”


    贤妃说话很慢,声音也很轻,苏轻窈却是听得异常认真。


    “我都听姐姐的。”苏轻窈道。


    贤妃偏过头看她,见她面色红润,笑容满面,端是青春年少的活泼样子,心里倒是有些羡慕的。


    她从未有过青春年少时,仿佛一生下来就终日躺在床上,靠着各种各样的苦涩汤药续命。


    “你这样真好,”贤妃扭头看着窗外,“正是一日好时光啊。”


    苏轻窈浅浅笑了:“姐姐每日也好好吃药,多用些饭,等过了这个冬日,来年开春就能好了。到时候我来请姐姐出去玩,咱们去御花园赏花,姐姐可要答应我。”


    贤妃用尽全身力气点点头,道:“好,我等春来。”


    苏轻窈陪她说了会儿话,见她实在精神不济,便就起身告退了。


    等她走了,映冬伺候贤妃躺下,还说:“安嫔娘娘真是生就一颗玲珑心,倒是好心肠。”


    贤妃半闭着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就是心地太好了,才容易让人骗,不过索性她就要搬走,倒也无妨。”


    映冬知道她在说郑婕妤,便没多说什么,只给她换了个汤婆子,就退了下去。


    苏轻窈回了自己东侧殿,就开始忙碌起来。


    这回要从绯烟宫搬去景玉宫,估摸着要一口气住好几十年,一开始打理利落,以后就轻松许多。


    所以对于这一次的搬宫苏轻窈非常重视,下午就去景玉宫看了一圈,刚把里里外外都安排完,就被乾元宫派来的步辇堵在景玉宫门口。


    罗遇笑道:“娘娘安好,陛下请您去乾元宫用膳。”


    苏轻窈今日穿得很随便,主要是压根也想不到刚一回宫陛下就叫她过去,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浅紫色袄裙,只好闭着眼睛上了步辇。


    柳沁就在边上劝:“娘娘无论怎么看都特别美,根本不用仔细打扮。”


    苏轻窈原本也没特别担心,叫她这么一夸,忍不住笑起来:“柳沁姑姑嘴真甜!”


    等到了乾元宫,苏轻窈直接被送到书房里。


    如今柳沁已经能在她身边立住,对于乾元宫的事也很清楚,因此现在也能跟着一起进书房或者寝殿,主要是方便伺候苏轻窈。


    楚少渊正在桌前写写画画,见她来了,忙冲她招手:“刚去过景玉宫,可是满意?”


    苏轻窈笑着上前,一眼就看到他正画的园林图,仔细一瞧,仿佛就是景玉宫的布局。


    “特别好,”苏轻窈指着前院的那个连接花厅的花园,“这个景做得特别美,以后下午就能坐在那吃吃茶读读书,很是美哉。”


    她确实很喜欢景玉宫,这么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闪着光。


    楚少渊心中一动,一把搂住她的腰,跟她咬耳朵:“那下一回,朕去景玉宫找你,娘娘可要好好接待朕。”


    他声音低沉,就如同潺潺流水,淌入苏轻窈的心田。


    苏轻窈眨眨眼睛,难得俏皮一回:“原来是陛下看中景玉宫了,早就想过去住一住呢?”


    东六宫中,唯独景玉宫和凤鸾宫景致最好,构建也很精巧,说是别出心裁也不为过,苏轻窈这么说倒也不算太出格。


    楚少渊却笑了,她有心逗弄自己,当然不能白白放过。


    “景玉宫倒是无关紧要,朕其实是更喜欢景玉宫的主人,想要跟她一起住一住。”楚少渊头一次说这种话,说完还不等苏轻窈的反应,自己就红了脸。


    苏轻窈:“……”


    苏轻窈眨眨眼睛看着他一路从脸颊红到脖颈里,不由笑出声来:“陛下,您不适合说这种话,太奇怪了。”


    楚少渊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好半天没缓过劲,苏轻窈差点没笑死,突然觉得他实在有些孩子气。


    “陛下这是跟哪里学的?”苏轻窈轻声问。


    “跟话本学的,”楚少渊倒也很老实,“话本上的公子哥都这么说话。”


    苏轻窈道:“陛下,咱还是正经点好,真的,这种话真是听起来太奇怪了。”


    楚少渊叹了口气,何止是奇怪,说完他都想砸桌子了,恨不得去把那本书找出来,撕个稀巴烂才好。


    不过,被苏轻窈这么一哄,怎么觉得因祸得福?


    楚少渊声音越发低沉:“那……你答应不答应?”


    苏轻窈原本还在嘲笑他,结果这会儿换她脸红,好半天没说话。


    楚少渊不肯罢休:“三日后你就搬过去了,怎么也要宴请朕一回,到时候,朕就要住下来。”


    “陛下要住就住呗,”苏轻窈说,“反正臣妾也拦不住。”


    楚少渊勾起唇角,微微抬起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


    “就等安嫔娘娘这顿乔迁宴了。”


    两个人温存一会儿,楚少渊就领着她继续看景玉宫的布置图,这是出宫前就画好的,里面有些细节是楚少渊后填的,所以特地指给她看。


    “后院这两颗桃树朕让工匠特地看过,距离恰当,一整个午后都能有树荫,刚好能遮住中间的藤椅。”楚少渊得意地说。


    苏轻窈点点头:“好好好,很漂亮的,臣妾特别喜欢那个藤椅,夏日纳凉一定很舒服。”


    楚少渊微微挺起胸膛,继续道:“朕让给你在偏殿多加一个书库,看过的书都存进去,想看再取,就很方便。”


    苏轻窈就继续点头:“好好好,臣妾看过了,里面许多书都没读过,可喜欢呢。”


    “既然你这么喜欢,可有奖励没有?”楚少渊画风一转,指着自己的嘴唇说道。


    苏轻窈抬头看他,见他一脸期待,一颗心自是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踮起脚,红着脸,凑了上去。


    楚少渊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真甜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


    也真软。


    作者有话要说:  安嫔娘娘:搬家快乐!马上要去住大别墅了,爽就一个字!


    陛下:不用夸朕,应该的应该的。


    安嫔娘娘:???


    本月日六达成,开心鼓掌~然后今天加更一章,一共更了一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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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6 章


    虽然陛下没经验, 但他好学, 便就亲吻这件事,现在也是越发得心应手, 不如以前那么生疏。


    一吻终了, 两人都没说话。


    他们就这么抱在一起好一会儿, 直到喘不过气才终于分开, 继续去看布置图。


    景玉宫的构造本就精巧, 再加上楚少渊细心安排, 自是更适合喜欢看书赏景的苏轻窈。


    尤其偏殿还有个热汤池, 沐浴就更为方便,这么想着, 苏轻窈就感叹:“好想现在就搬走。”


    楚少渊道:“那就先搬过去, 行李再慢慢收拾便是。”


    苏轻窈摇了摇头, 没说话。


    她问过太医,太医道因近来天气骤冷,贤妃娘娘不适应温度变化, 这一次病得更厉害一些。


    不仅染上咳症, 心肺也都孱弱, 故而日夜寝食难安,这几日是她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


    所以苏轻窈便让宫人们把东西收拾得更仔细一些, 也不着急搬了, 打算在绯烟宫陪贤妃三日再走。


    反正这一场大雪,也要持续三日才停。


    这话她不用跟楚少渊说,她自己心里明白便是。


    两人说了会儿话, 就到了晚膳时分,苏轻窈刚一进厅中,就看到冒着热气的铜锅子。


    苏轻窈当即就笑起来:“怎么想着要吃热锅?”


    楚少渊牵着她的手坐下,道:“之前在东安围场打的羔羊带回来两只,养在御膳房里,正巧今日落了雪,刚好吃。”


    苏轻窈跟着他的话,往窗外望去。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橘红的晚霞烧红了天,簌簌落雪却寂寥无声。


    厅中铜锅咕噜噜冒着热气,料碟里的麻酱浓香扑鼻,正是苏轻窈最喜欢的滋味。


    楚少渊亲自夹起鲜切羊肉,放入锅中涮:“用膳吧。”


    苏轻窈点头,也学他自己夹菜来吃。两个人就这么你喂我我喂你,吃得不亦乐乎,待一顿晚膳用完,身上都暖融融的,一点都不冷了。


    饭后,楚少渊道:“出去赏雪吗?”


    苏轻窈便披上斗篷,换上厚实的皮靴,被他牵着往望春亭行去。


    大雪落了一天,到了这会儿都不见停,乾元宫庭院广阔,楚少渊不让宫人费心打扫,便只开了主道,其余地方依旧白雪皑皑。


    两个人穿着厚底皮靴,踩在雪地上软软的,苏轻窈玩心大起,忍不住蹦了两下,发出咯吱声响。


    楚少渊稳稳扶着她,叮嘱:“且慢些,可别摔着。”


    苏轻窈抬头冲他笑:“有陛下在呢,我摔不了的。”


    于是楚少渊就傻乎乎跟在她身后,也不管她玩雪了。不过苏轻窈自己很有分寸,玩了一刻便进了望春亭。


    亭中已经挂好纱帘,挡住了呼啸而来的风,却又不遮挡漫天飞舞的鹅毛雪景。


    两个人的脚边放着火盆,桌上摆着红泥小火炉,火炉上放着新酿的米酒,在炭火的烤制下袅袅冒着热气。


    新酒味浅,偏甜,闻起来有一股清甜的米香,只能算是甜酿。


    楚少渊亲自倒了两杯酒,举起同她捧杯:“吃一杯?”


    苏轻窈笑着同他捧杯,浅浅抿了一口,一阵醇香扑鼻而来,甜滋滋热烫烫的米酒顺着喉咙直达胃中,惹得人浑身都暖起来。


    两个人就静静坐在亭中,望着亭外簌簌而落的大雪,偶尔对视一眼,吃一口香浓米酒,倒也有一番美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待天色全都暗下,黑漆漆的黑夜来临,宫灯陆续点亮,照亮了朱红宫墙。


    楚少渊起身,弯腰扶起她:“回去吧。”


    苏轻窈点点头,两个人便就踏着雪,慢慢往寝殿里走。


    一路风雪飘摇,天地间都空了,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相随。


    唯一陪伴他们的,便只剩漫天风雪。


    就在这时,苏轻窈却突然开了口。


    “陛下已经尽力了,提前做了预案,调配军队和粮食,应当不会再如……那般。”


    楚少渊低头看她,在一片昏暗之中,唯有他们两人的眸子是明亮的。


    苏轻窈认真回看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一切都会好的。”


    楚少渊微微叹了口气。


    便是他隐藏的再好,苏轻窈还是看了出来。


    冬日落雪,自是景致极美,然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连绵不绝的落雪却似催命一般,会吞掉一家性命。


    前一世因为这一场措手不及的大雪,盛京与奉天死了多少百姓?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寒冷的冬夜就如同吃人的野兽,在黑暗中伺机出动。


    是以这一世便是做了万全准备,楚少渊也是一刻都不敢放心的。


    他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料还是被苏轻窈一语道破。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楚少渊问。


    苏轻窈笑着说:“我不用看出什么,我知道陛下一定会担心,这就够了。”


    她不需要眼神多好用,也不需要怎么揣摩楚少渊的心思,只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是如何性格,便能一清二楚。


    楚少渊又叹了口气,这回却是喟叹。


    “你啊,有时候特别聪明,有时候又特别傻气,”楚少渊说,“也不知道要如何夸你了。”


    苏轻窈捏了一下他的手:“我哪里傻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说话越发随心所欲,经常想到什么便会说什么,也不再咬死“臣妾”两个字。


    她说得顺口,楚少渊听得舒心,倒也融洽。


    待回了寝殿,两个人沐浴更衣后歇下,苏轻窈一趟到床上,便就困了。


    楚少渊亲了亲她,对她说了一声:“好梦。”


    苏轻窈便勾着唇角,美美进入梦乡。


    楚少渊就搂着她,看她睡得香甜,自己也有些微睡意。可今日他心里装了事,一整晚都不敢深眠,就这么浅浅睡了半夜,刚一听到殿外动静,一下子便就又醒了过来。


    来人是罗遇。


    如今罗遇也会偶尔替替娄渡洲,让他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楚少渊轻手轻脚下了床,掀开帐幔就看罗遇站在门口,没敢进来。楚少渊便自己穿上布鞋,慢慢走到门口,待出了寝殿,他才问:“何事?”


    今日大雪,料想楚少渊晚上睡不踏实,罗遇倒是聪明,只开了开门,楚少渊就自己醒来了。


    “陛下,九城兵马司急报,道奉天等地遭遇雪灾,田舍房屋被压毁无数,不过因提前增派人手,倒无太多百姓伤亡。”罗遇手里提着灯笼,快步跟在楚少渊身后。


    提前做准备是很有必要的,今年的这一场入冬大雪,比往年都要大许多,盛京还要略好上一些,在奉天等地却真是遮天蔽日,雪大到看不见天。


    这么急落一整日,许多未曾提前加固的民居便遭了殃,在深夜时突然垮塌,直接变成废墟。


    而提前增派的守城卫一下子就当了大用,反应迅速地救出许多百姓,避免了更大规模的损失。


    直到这时,楚少渊才略松了口气。


    他也来不及更衣,披着棉袍就去了御书房,五城兵马司都督张庭松和奉天府尹鑫尽忠都已等在书房内,见楚少渊深夜而来,急忙就要行礼。


    楚少渊摆手,坐下喝了一杯浓茶:“直说。”


    鑫尽忠跟张庭松对视一眼,鑫尽忠道:“陛下,房屋倒塌的百姓有九成都已经解救出来,临时安排在避难所,奉天府衙门今日所有官差都在路上巡逻,务必保证百姓安全。”


    张庭松跟着说:“陛下,守城卫又临时加派一队人马,赶往城外九处避难所临,争取今日就把百姓都安置下来。其余派往各县的守城卫也已经开始排查房屋并紧急安抚百姓,目前并无大乱。”


    楚少渊一碗浓茶吃完,长长松了口气:“很好,你们都辛苦了,守城卫和衙役都加一月俸禄,由内库调拨,罗遇,让王佳写折子。”


    罗遇躬身行礼,速速退下。


    张庭松和鑫尽忠都是楚少渊的心腹,是楚少渊登基以后直接提拔上来,很是忠心耿耿。他们人也都很年轻,不过三十几许岁数,却是相当有能力。


    上一世事发突然,他们俩个也能安排妥当,把危难损失降到了最低。这一世楚少渊提前安排,便更是顺畅,几乎没出太大乱子。


    坊间里百姓也没乱传流言。


    所以这会儿正事说完,张庭松便道:“陛下英明神武,此番提前布置当了大用,实在宽厚仁慈,是百姓之幸。”


    楚少渊抬眼皮看他一眼,脸色也好看许多:“行了,不用拍朕的马屁,你们下去忙吧。”


    两人行礼,匆匆退了出去。


    刚一惊醒,楚少渊又吃了浓茶,这会儿就困意全消,一点都不想睡了。


    他也不好回去打扰苏轻窈,便就让宫人点亮宫灯,让罗遇叫了王佳进来,开始吩咐他写折子。


    王佳是娄渡洲的徒弟,平日里专管草拟奏折,楚少渊懒得写的就说给他写,措辞都很细致。


    楚少渊一口气吩咐完三道折子,这才对罗遇道:“明日你去跟王木头说,让他务必盯紧宫中,尤其是顺嫔那,一眼都不能错开。”


    罗遇点头,说:“是,臣遵旨。”


    等事情都吩咐完,楚少渊索性让他取出折子,一本本迅速批起来。等到外面天色微明,楚少渊才把朱笔往桌上一扔,起身伸了个懒腰。


    窗外是一片莹白颜色,积雪厚厚落在园中,映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飘摇的雪花依旧不知疲倦地飘落,一整夜过去,雪仍未停。


    楚少渊看了一会儿雪景,这才转身往寝殿行去。


    他年轻力壮,便只披着棉袍穿着布鞋,一路出了书房穿过回廊,也不觉得冷。


    待回到寝殿中,楚少渊没有急着躺下,反而先在火炉边坐了片刻,待把自己烤暖,才轻手轻脚上了床。


    苏轻窈依旧在睡,便是他这么一番动作,也没有醒来。


    楚少渊看她睡得脸儿红彤彤,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回到她身边的这一刻,困意突然袭来,楚少渊才闭上眼睛,终于睡了过去。


    梦里,天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羊:唱一首凉凉,再见了各位父老乡亲。


    晚上还是双更,请叫我勤奋鹊!祝宝贝们明天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 107 章(二合一)


    苏轻窈醒来的时候楚少渊还没醒, 她偏过头去看他, 只见他眼下一片青黑,就知道他晚上一定没睡好。


    见他这般, 苏轻窈难免有些心疼。


    楚少渊是个特别能忍的人, 许多事他都不会说, 都是自己尽力做。越是如此, 才越能让人上心, 忍不住为他牵肠挂肚。


    苏轻窈想, 说不定用不了多久, 她就要沦陷在楚少渊的温柔乡中,再也想不起自己曾经的坚持。


    很意外, 她却并不害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苏轻窈想, 走出这一步, 或许又是一片艳阳天。


    楚少渊这是睡回笼觉,苏轻窈看他半天都还没醒。


    苏轻窈一开始还没觉得如何,躺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时辰已经不早了, 不由有些心急。


    她轻轻起身, 掀开床幔往外看,就见娄渡洲守在门口, 睁着大眼睛往里张望。


    见苏轻窈醒了, 娄渡洲顿时松了口气。


    “陛下可起了?”娄渡洲用气声问。


    苏轻窈翻身下了床,披上外袍走到门口,皱眉道:“未曾, 陛下昨夜未休息好,现在正睡着。”


    娄渡洲愁眉苦脸,道:“还有半个时辰就早朝了,若是再不起就要迟了。”


    “大伴别急,”苏轻窈道,“我去叫陛下,一准能醒。”


    楚少渊从小到大都很自律,除非生病,几乎从来都不睡懒觉。往日都是娄渡洲一进寝殿就能醒来,现在有安嫔娘娘陪着,陛下也不会躺到太晚。


    今日情况特殊,娄渡洲又不敢去叫,就只能看苏轻窈转身回了寝殿。


    楚少渊睡得特别沉。


    苏轻窈心里软成一团,却还是坐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陛下,该起了。”


    楚少渊没动。


    “陛下,已经天明,一会儿要早朝呢。”苏轻窈声音略大了些,楚少渊这才有点反应。


    苏轻窈看他微微皱眉,便再接再厉:“陛下……”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楚少渊突然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翻身压在床上。


    他没睁眼,却是准确无误低头寻到她的嘴唇,就这么亲了上来。


    苏轻窈脸一红,手忙脚乱去拽床幔,楚少渊亲了她两下,就忍不住笑起来:“拽床幔做什么,他们又不是没见过。”


    “陛下,您真是的!”苏轻窈推了他一把,忙从床上爬起来。


    “娄大伴都急死了,怕您早朝迟到。”苏轻窈转身拉他起身,直接就叫宫人们进来伺候洗漱。


    今日确实有些迟了,楚少渊也来不及用早膳,就捏了个枣馒头在手里,直接上了步辇。


    苏轻窈送到寝殿外,看着他上了步辇,才彻底松了口气。


    楚少渊上早朝去了,苏轻窈回到厅中,慢条斯理用她的早膳。


    因为这一出,她今日回绯烟宫也有些迟,从侧门进宫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西侧殿那边安安静静,东侧殿这边倒是略有些热闹。


    柳沁扶着她往殿中走,就看桃蕊和桃红指挥着小宫人们收拾箱笼,规规矩矩摆放在廊下。


    苏轻窈见冬日里小姑娘们都忙出一头汗,就道:“略歇一会儿吧,把汗消消再忙,省得染了风寒。”


    她是一向很和蔼,宫中的小宫女也都很喜欢她,一听这个就叽叽喳喳凑上来给娘娘谢恩,场面特别热闹。


    苏轻窈笑着进了寝殿,待把外面的厚重斗篷换下来,又换了一双软底棉靴,这才长舒口气:“这鬼天气,也是不好过。”


    这场雪要连落三天三夜,今天不过第二日,还有的熬。


    苏轻窈知道楚少渊那今日肯定要忙,应当也不会再叫她过去,便对柳沁道:“落雪日不好搬家,便先把东西都收拾妥当,放在角房里罩上罩布,待雪停了咱们再搬。”


    柳沁点点头:“是,臣这就去安排。”


    趁着还未搬走,苏轻窈下午让人问过映冬,又去陪贤妃说了会儿话。


    同她回来那日相比,贤妃气色略好了些,大概是已经适应了冬日的气候,自己慢慢缓和回来。


    苏轻窈见她这般,也是异常高兴的。


    就在大雪纷飞中,两日匆匆而过,就如同苏轻窈之前想的一样,楚少渊这几日几乎都没休息,日夜都在御书房忙碌,便也就没去打扰他。


    待到回京第四日,吓坏了百姓的大雪终于停了。


    宫中地面的落雪都已经扫净,苏轻窈早上醒来,就看久违的金乌再度升至天际,散着冬日里微弱的热意。


    苏轻窈在窗边略看了一小会儿,就被柳沁请了回去,老老实实坐在榻前让宫人伺候自己梳洗。


    待准备妥当,才去前厅用早膳。


    今日只桃红在她身边侍膳,其他人都在屋中忙忙碌碌,趁着天气好,就要把行李都搬去景玉宫,晚上就要搬到那边住下。


    桃红见她只用了一小碗馄饨,道:“娘娘可是没有胃口?再用个蛋黄酥吧?咸味的,用起来很香。”


    苏轻窈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让她取来一个,慢条斯理吃。


    桃红还算贴心,知道她操心大雪的事,便安慰道:“娘娘且不用太过忧心,早起柳绿去打听过,说这一次大雪没有酿成太大灾祸,家宅垮塌的百姓都被安置在避难所,熬过这几日,就能回家重新起房子了。”


    苏轻窈点点头,这才觉得胃口好一些:“就是地里的庄稼恐怕要坏,来年难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便是早就知道这一切,也不能拦着不让百姓种地,或者把他们从家中赶出来,这样不仅不会起到作用,反而适得其反,引起更大的恐慌。


    灾后紧急救援,才是最重要的。


    但就是朝廷做得再好再到位,也总会有百姓无家可归,也肯定有人骨肉分离,这是天灾,靠人力扭转不了。


    想到这,苏轻窈就又想起楚少渊,不知他这几日怎么样了。


    桃红看她吃着吃着又不吃了,便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只能小声劝她再吃一小碗小米粥,也算勉强用完早膳。


    用完早膳,苏轻窈也不回寝殿,就在厅中坐着,看她们来回搬箱笼,柳沁领着人在这边忙,桃蕊和柳绿则在景玉宫清点入库,一时间很是热闹。


    因为行李太多,景玉宫自己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因此绯烟宫的杂役宫女、黄门都过来帮忙,倒是只有苏轻窈悠闲坐在厅中,边吃茶边读书。


    桃红一直跟在身边,见她一页书无论如何翻不过去,就知道娘娘现在心里定还很烦闷。


    她想了想,小声问:“娘娘可是有何不爽之事?”


    苏轻窈皱起眉头,想半天也想不起来,但就是心烦意乱的,定不下心来。


    桃红不如柳沁机灵,也从不跟她去乾元宫,这会儿自是猜不出来什么,思来想去,只好说:“娘娘这几日就要挂红,兴许是因为这个?”


    苏轻窈叹了口气:“也许是吧。”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什么回事,这几日没见楚少渊,又知道他一定很忙很辛苦,她其实是怕他累了病了,一门心思为他忧心。


    无论她叫人去问,还是乾元宫派人来说,总归都是陛下很好,请娘娘放心之类的话,从来报喜不报忧。


    越是如此,苏轻窈越是放不下心。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对楚少渊已经放了太多的心神,无论如何也抽离不开了。


    苏轻窈望着外面热闹的场景,低头喝了口茶,入口是清淡苦涩滋味,可当茶汤流淌入喉中,却又有清甜滋味回甘。


    她无意去改变自己,或者改变楚少渊,两人如今这般默契相处恰到好处,在平静的生活中,她甚至能感受出以前曾未感受过的幸福和甜蜜。


    楚少渊实在太好了。


    好到她渐渐沦陷其中,难以自拔。


    桃红就看苏轻窈在那沉思,手中茶吃了一碗又一碗,最后却是长舒口气,似是自己就想通了。


    她刚要劝她,突然听到外面一道轻呼声,桃红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杂役宫女一手刺目鲜血,把她捧着的小妆奁直接扔到地上。


    妆奁一角磕在青石砖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苏轻窈微微皱起眉头,起身往那边看去。


    那小宫人双手鲜血淋漓,跪在地上哀嚎不止,其他杂役工人霎时炸开了锅,场面一下子就要失控。


    “都安静!不要动!”柳沁高声训斥一声,便赶过去看那小宫人的手。


    苏轻窈也无法安然坐在宫中,让桃红取来斗篷,披着出了侧殿:“怎么回事?”


    那小宫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坐在地上直哭。


    还是柳沁聪慧,大概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娘娘,她搬的这个妆奁有问题,盒子底部有尖刺,她双手一拖,自是刺得满手伤口,血流不止。”


    苏轻窈看了一眼受伤痛哭的小宫女,又往地上那妆奁看去,只看那妆奁已经在地上碎成一片片,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沾染了小宫人手上流下的血,看起来异常阴森恐怖。


    “这是……”苏轻窈当即就皱起眉头。


    但她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西侧殿突然出来几人。


    走在最前头的郑婕妤声音尖锐,直接就喊了起来:“天啊,这不是巫蛊人偶?”


    苏轻窈抬头看去,就看郑婕妤一脸怪异表情。初见似是十分惶恐,仔细望去,却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幸灾乐祸。


    那一刻,她的眼神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情绪。


    苏轻窈一时间分辨不出所有,却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得意和开心。可她的行李中掉落一个奇怪的人偶,郑婕妤得意什么呢?


    苏轻窈来不及去思考郑婕妤的一连串变化,却厉声道:“这东西本宫也是没见过的,郑婕妤怎么一眼就能辨明清楚?”


    郑婕妤迅速移开眼神,一连串的话语脱口而出,仿佛想了许久。


    “这娃娃看起来如此阴森可怖,一定不是吉祥物件,安嫔娘娘可别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转而污蔑他人。”


    她说完,还不肯罢休,又跟着补充一句:“难怪近來贤妃娘娘越发沉疴难愈……”


    郑婕妤话音落下,苏轻窈就听到满院宫人的抽气声,巫蛊之事可是宫中大忌,一旦沾染,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但苏轻窈却一丝一毫都不慌乱。


    她就挺直腰背站在那,一双漆黑眸子紧紧盯着郑婕妤。


    “来人,去请映冬姑姑,”苏轻窈一字一顿道,“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心存歹念。”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绯烟宫后院中站满了人。几乎所有的杂役宫女、黄门、各宫宫女等都来到后院中,站在远处眺望。


    他们不敢靠近,却也不敢走,只能站在那沉默不语。


    苏轻窈让圆果去请映冬姑姑,这边又让宫人搬了把椅子来到院中,自顾自坐下来。


    “郑婕妤,你要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万一说错了可是要自己负责。”苏轻窈淡淡道。


    此时此刻,上一辈子同她和平友善的郑婕妤已经消失不见,眼前这个一脸志得意满的年轻女人,成了新的郑婕妤。


    苏轻窈这才明白,原来她所以为的好朋友,不过是因为自己对她没有威胁而已。如今看她水涨船高,宠冠六宫,郑婕妤再也无法保持平常心,所有的恶意便倾巢而出,展露无遗。


    这样也好。


    苏轻窈看了一眼郑婕妤,心想这样是最好的。


    早点看清楚,早点摆脱过去,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郑婕妤也让人搬了把椅子坐下来,却是分毫不让:“真相到底如何,安嫔娘娘心里有数,就不用臣妾再多言。”


    苏轻窈摇了摇头:“不,本宫可是什么都不明白,不如郑婕妤再给详解一二?”


    “娘娘毋须着急,”郑婕妤抿嘴一笑,“臣妾早就让人请了勤淑姑姑和乐水姑姑,想必两位一会儿就能到。”


    苏轻窈当即了悟,郑婕妤今日此举早就做好万全准备,就等她搬宫这一日了。


    但她却是一点都不怕。


    不知道为何,苏轻窈特别淡然,仿佛根本不把这些当一回事。


    苏轻窈瞥了郑婕妤一眼,转头吩咐柳沁:“立即封宫,派人看住三处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她说罢,顿了顿又道:“既然勤淑姑姑和乐水姑姑要来,那陛下那总要有人过来,桃红,派人去乾元宫,请娄大伴或者听琴姑姑亲自过来一趟。”


    郑婕妤脸色一变,却道:“娘娘真是好大的面子,乾元宫的人说请就能请来。”


    苏轻窈也笑:“咱们都是忠心于陛下,遇到这等大事,大伴和姑姑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她把大事两个字咬得很重,让人一听便心中一颤,郑婕妤努力压下心中微末的不安,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不会出纰漏。


    一时间,绯烟宫安静到了极点。


    苏轻窈的目光在所有人的面上划过,待看到烟嬷嬷隐藏在人群后没有上前时,微微一顿,张口就道:“烟嬷嬷怎么不上前来,这绯烟宫的任何事,可都离不开你。”


    就看烟嬷嬷微微一抖,却还是听她的话上前几步,恰好站在了苏轻窈和郑婕妤之间,一步都不偏。


    “安嫔娘娘,婕妤娘娘,有您二位在场,哪里有老臣说话的份。”她谄媚笑道。


    苏轻窈摇了摇头:“不,这些妆奁都是杂役宫女来回搬动,既然涉及杂役宫女,也就理所应当涉及嬷嬷你,本宫这话没错吧?”


    烟嬷嬷抬起头迅速看了她一眼,小声回:“娘娘所言甚是。”


    苏轻窈便没再多言。


    一时间,后院中只能听到那小宫人的抽泣声,苏轻窈宫中有个小宫人学过粗略医术,正在给她清理伤口上药。


    苏轻窈看过去,见她似乎没有大碍,不由松了口气。


    只要这小宫人无碍,她就能把话说清楚,绝不敢含糊不清随意胡说。


    郑婕妤见她一脸淡定,到底没沉住气:“娘娘可是好沉的心思,竟是一点都不怕?”


    苏轻窈瞥她一眼:“本宫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怕鬼敲门?倒是婕妤妹妹如此一问,让本宫很是费解。”


    郑婕妤被她一激,顿时就要起身反驳,倒是她身边的珍珠使劲按住她,不叫她起身:“娘娘,且息怒。”


    她不动,苏轻窈还没注意到珍珠,这会儿一看,珍珠是一脸苍白,嘴唇泛着青紫颜色,看起来喘气都是极费力的。


    似乎得了什么大病一般。


    苏轻窈垂下眼眸,拢了拢散开的披风。


    雪停之后,金乌照常升起,带来灿灿热意。


    冬日的盛京风很冷,扎得人生疼,可晴天时阳光又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便是如此坐在院中,因着重重宫墙挡住了凛冽的风,苏轻窈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冷。


    郑婕妤坐了一会儿,有些急了。


    “映冬姑姑怎么还没来?别不是你的宫女不敢去请吧?”她道。


    苏轻窈不看她,淡淡看着膝上的襕纹,难免也有些担忧。


    她倒不是担忧圆果不去请人,而是怕这会儿贤妃娘娘身体有恙,映冬脱不开身,无法立即赶来后院。


    一院的人就这么静等一刻时光,却是还没有任何人到场。


    苏轻窈就听对面的椅子发出酸涩的响动,微微抬头看去,只见郑婕妤似乎是坐得不舒服,在椅子上动了几下。


    她心急了。


    苏轻窈垂眸想着,她心里有鬼,所以会着急、焦虑、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偏门那里传来一阵人声,苏轻窈没有回头,只等人进了绯烟宫,直接就先同她行礼:“给安嫔娘娘请安,娘娘大吉。”


    苏轻窈抬眼去看,只看乐水姑姑一脸端肃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眸平静无波,好似在告诉她:“娘娘勿怕。”


    “姑姑安好,劳烦姑姑跑这一趟,坐下说话。”


    乐水又去给郑婕妤问过好,这才坐到苏轻窈身边:“刚婕妤娘娘的宫女去慈宁宫请臣,说是事关宫中安危,臣便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即赶来。”


    她说罢,扫了一眼院中情景,最后把目光放到那个沾了血的玩偶上,然后就又说:“安嫔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明明是郑婕妤请她来的,她到场后却问安嫔有何吩咐,这里面的亲疏远近一目了然,便是傻子都能明白。


    郑婕妤当即就变了脸色,而苏轻窈依旧是一派淡然。


    “姑姑不急,婕妤妹妹还请了勤淑姑姑呢,”苏轻窈道,“本宫一看这情景,便也叫人去乾元宫请人,等姑姑们都到了,咱们再来问话?”


    乐水当即就点头:“娘娘严谨细腻,臣自领命。”


    苏轻窈满意点点头,看都不看郑婕妤,只吩咐桃红:“给姑姑看茶。”


    因为苏轻窈实在太淡定了,导致她宫中的宫人也都不是很害怕,贴身大宫女自是知道自家娘娘没做这事,小宫女们则是天然就很相信苏轻窈,她说无事,就不会有事。


    于是安嫔娘娘的宫人们这会儿还是该干嘛干嘛,倒是那些不明所以的杂役宫女和郑婕妤的宫女们多有慌乱。


    桃红刚端了茶来,侧门那就又有了动静。


    这回是勤淑姑姑和听琴姑姑联袂而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绯烟宫,都是径直往苏轻窈面前行来。


    先同苏轻窈和郑婕妤依次见礼,遍都不约而同选了苏轻窈身边的椅子坐下。听琴同苏轻窈最是熟悉,这会儿就直接坐到她身边,道:“娘娘清早有请,娄大伴很是重视,命臣务必要当好这趟差,勿要让娘娘多累心神。”


    苏轻窈点点头:“大伴有心了。”


    便是这三位姑姑都来了,映冬也还未到,前殿是一片安静,什么都听不出来。


    苏轻窈心中担忧贤妃,却是不好表现出来,只道:“婕妤妹妹,你说要请姑姑们来,姑姑们也顶着寒风跑这一趟,有什么事,咱们就开始说吧?”


    郑婕妤这会儿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看那些在宫中有头有脸的姑姑们一个个围在苏轻窈身边,似乎只是过来听她差遣一般,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比苏轻窈早进宫,不仅美丽温柔,且家世出众,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才进宫的苏轻窈。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和太后的喜爱,自她出现以后,陛下眼中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她挡了郑婕妤的盛宠,又来到绯烟宫直接就夺走了贤妃的喜欢,让她到了没办成任何事,还被父亲数落一顿。


    郑婕妤恨她恨得要死,恨不得把她撕碎了吃进肚子里,让她再也不能在外面耀武扬威。


    所以,趁着今日这个难得的机会,郑婕妤再也坐不住了。


    见几人的目光都冲自己看来,郑婕妤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一些:“几位姑姑,也不是我特地非要几位大冬天跑这一趟。只因今日安嫔姐姐搬宫,那宫人不小心摔碎了妆奁,从里面掉出来个不得了的东西。安嫔姐姐不认这东西,而我又胆小害怕,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便只能请姑姑们亲自过来定夺。”


    随着郑婕妤的话,众人的目光又投在那个沾血的人偶身上。


    那人偶看起来很诡异,是用木头做的身骨,身上裹着艳红的红绸,再加上笔画扭曲的表情和沾染上的血迹,越看越吓人。


    几个姑姑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苏轻窈,最后由勤淑开了口:“那个小丫头,你过来回话。”


    手受伤的小宫人这会儿已经好了许多,除了眼睛还红,倒是没再哭。


    她被人扶着哆哆嗦嗦走到近前,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眼前这几位姑姑,没吓晕都算稳重了。


    勤淑问她:“这妆奁你是从哪里取来的?你之前还有谁取了箱笼?如何到院中才扎伤手?”


    小宫人细声细语回答:“回姑姑话,这个妆奁是从东角房取出的,在奴婢之前已经抬出十来件大箱笼,几乎所有的杂役宫女黄门都进去过,奴婢进去时只剩几件小盒,便捧了两个出来。”


    她这么说这,似是想起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待到院中时,同奴婢一个屋的元儿姐姐说盒子太沉,便取走了下面那个,让奴婢只捧着上面那个就是了。奴婢没想到,刚一碰到那盒子底部,就……”


    就被扎了一手血,因为太痛,失手把盒子扔到地上,露出了里面的娃娃。


    勤淑当即皱起眉头:“那个叫元儿的呢?”


    院中的宫人们四处张望,却是压根就没有瞧见元儿在哪里,事发时一片混乱,这个元儿当是趁乱跑出了宫去。


    听琴当即就沉下脸来,看了勤淑一眼,勤淑就又说:“便是跑出绯烟宫,难道还能跑出长信宫?天真!”


    勤淑语气坚定:“娘娘放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日一定把她找到。”


    她这话一说完,院中霎时一静,仿佛连呼吸声都没了。


    郑婕妤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前殿突然传来一片喧哗之声,声音之大,让人不寒而栗。


    只听有人喊:“快传太医,娘娘不好了。”


    苏轻窈起身,往前殿望去。


    那边声音越发大起来:“娘娘,娘娘您撑住,您一定会没事的!”


    这一声苏轻窈无比熟悉,正是久请不来的映冬姑姑。


    苏轻窈当即沉下脸,往郑婕妤看去,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


    她竟然不知?


    这些人费尽心机做了这一场局,绝不是光为了坑害苏轻窈这么简单。她家里同朝中没有那么深的牵扯,也远在南阳,根本不为盛京世家所顾虑。


    即便是她独得圣宠,也毕竟是皇家事,朝臣们还是很自觉,根本不敢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更何况宫中妃嫔本就不算多,在前朝真没那么多牵扯。


    刚才映冬姑姑久请不来,苏轻窈便以为郑婕妤这一场戏的矛头指向的是贤妃。


    却未曾想到,她也不知情。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安嫔娘娘:仿佛在看宫斗剧,我好怕怕。


    陛下:媳妇不怕,我保护你!


    安嫔娘娘:吃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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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贤妃出事, 绝对不可能是小事。


    她缠绵病榻这么多年, 满盛京都有名,何况就宫中这一圈囹圄。


    苏轻窈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喉咙里, 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然坐下,当即就想往前殿去。


    郑婕妤却开了口:“安嫔娘娘,您可不能走, 这人偶的事可还没说清楚。”


    “再说了, 贤妃娘娘那出事, 还不知同谁有关呢。”她又说。


    苏轻窈回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直插郑婕妤心中,郑婕妤微微一愣, 逃避般地偏过头去。


    “好,咱们现在就把这事分辨清楚, 不查清, 谁都不能走。”苏轻窈坐回椅上, 沉着脸道。


    前殿有映冬在,苏轻窈还略放心,想着后殿之事要干脆料理清楚, 于是便看向勤淑。


    “勤淑姑姑是带了尚宫局的管事姑姑来,既然人手足够,咱们不如搜宫,先查查各宫可有证据。姑姑你看可好?”


    勤淑还没来得及说话,郑婕妤张嘴就说:“你怎么敢?”


    苏轻窈冷冷看着她,威仪天成, 气质凛然,她一开口便是掷地有声:“本宫怎么不敢?”


    “既然那个叫元儿的宫女不知所踪,便就没了证人,”苏轻窈一字一顿道,“没了证人也不要紧,这人偶看起来很有些分量,骨架用的是枣木,衣服料子也不像是普通的棉麻,而是绸缎的。要做这样一个人偶,定要事先准备一番,不可能临时要就能有。”


    虽然那玩偶看起来很诡异,不过制作还很精良,绝对不是临时起意用来陷害人的。肯定早就被雕琢出来,说不定是郑婕妤……巫咒她人所用。


    苏轻窈皱着眉,再次看向郑婕妤:“这人偶虽然是从本宫的行李中掉落,但时机太过巧合,若真是本宫要用来行巫蛊之术,定不会这样草率为止,甚至用一个长满倒刺的妆奁安放。”


    “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我不信聪明如婕妤妹妹会看不出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轻窈语速不快不慢,字字清晰,郑婕妤却好似没听懂,只说:“这吓人的东西从你行李中掉落出来,就是铁证,安嫔娘娘字里行间却一直推脱,怕是不敢认下。”


    苏轻窈便笑了。


    “婕妤妹妹的耳朵怕是不太好使,听不懂本宫的话,”苏轻窈把目光放到三位姑姑身上,“姑姑们都是蕙质兰心,一定能听懂本宫在说什么。”


    苏轻窈平日里很少自称本宫,今日却咬着这两个字不放,便是郑婕妤再想如何先下手为强,却也无法越过位份,直接把事情落成定局。


    巫蛊之祸若真能成事,轻则事主满门抄斩,重则酿成谋逆大罪,祸及九族。苏轻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也不会认的。


    这事本就不是她所为,她堂堂正正,自是不怕搜宫。


    勤淑开口了:“安嫔娘娘所言甚是,如此大事,当要谨慎为之。能做出此等人偶,说不定会有余料残留,只要找到源头,就能辨明真相。”


    乐水紧接着说:“来之前太后也命臣带了宫人过来,不如就同尚宫局的宫人一起,分三队搜宫吧。”


    三队指的是安嫔的东侧殿、郑婕妤的西侧殿、烟嬷嬷管的后角房。


    前殿这会儿还很忙乱,贤妃那恐怕相当不好,因此所有人都没说前殿的事,默认了贤妃同此事无关。


    郑婕妤的脸色变了又变,少顷之后或许想到了什么,却开口说:“搜吧,赶紧搜就是了。”


    “到时候若是搜出什么,姐姐可不会不认吧?”郑婕妤道。


    苏轻窈偏过头去,见她脸上闪过一抹不甘,便知道她那里定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才坦然让搜。


    不过这么一搜,苏轻窈身上的嫌疑就又轻一分,这事疑点重重,自然不会莽撞栽赃给苏轻窈。


    只要事情有转園,苏轻窈这个巫蛊罪名便无法落实,这一连串安排便如江河入海,一去不回了。


    苏轻窈前后这么一想,当即就明白郑婕妤的想法,她淡淡看着她,内心却想:你真能把自己摘干净吗?只要脏过手,手上必有痕迹,到头来一报还一报,早晚要遭报应。


    郑婕妤便是能躲过这一回,还有下一回等着她,只要暴露一丁点端倪,这件事就永远都不可能平息。


    “若是真从本宫那再搜出任何东西,那可真就稀奇了,”苏轻窈道,“能有如此先后手,本宫也是实在佩服。”


    她说罢,看了一眼柳沁,柳沁就道:“这几日因为暴雪,人人都知我们娘娘的行李堆放在角房,等雪停再搬。为怕丢三落四,每日都有专人看管,旁人是不可进入的角房的。”


    柳沁就此后在苏轻窈身边,给她和几个姑姑温茶。


    她虽也是管事姑姑,可品级和资历都差了几位姑姑些许,此时跟在近前却也合适。


    “若是有什么机会得手,便只有今日清晨,除了我们景玉宫自家宫人,还有绯烟宫的杂役宫女和黄门进入过角房,人一多,自然就容易出乱子。依臣所见,应当就是清晨这片刻功夫送进来这个奇怪的妆奁。”


    柳沁一路跟着苏轻窈,自是衷心又严谨,对于苏轻窈的事她比谁都上心,因此苏轻窈盛宠这么久,也才到今天出了这一桩事。


    这也不能算是柳沁的错。


    搬宫这事本就操心又繁琐,不仅这边要看着,景玉宫也要有人安排。所以苏轻窈手下这几个大宫女就分成两边,这几日都没得空闲。


    出了这样一桩要紧事,苏轻窈也没生气。


    毕竟同旁人共住一宫,人口繁杂,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纰漏。柳沁也不是完人,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柳沁这么一说,在场三位姑姑便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乐水和勤淑对视一眼,直接叫来手下心腹,安排她们兵分三路排查各宫室,除了两位娘娘的寝殿不查,其余皆要探查一番。


    这么多人乱糟糟搜宫,郑婕妤难免心烦意乱,她有些不太高兴地说:“怎么安嫔娘娘的姑姑说话管用,我一个婕妤说话却没人信呢?”


    她这句话说的特别哀怨,仿佛自己多受冷待一般,听得姑姑们直皱眉。


    这时宫人们已经开始搜宫,里里外外热闹不停,院中的宫人们却都还站在原地,没有一个敢动的。


    听琴突然说话了:“婕妤娘娘多虑了,咱们既然被请来,定然要仔细查探一番,定不能马虎行事。此事牵连深重,若是出了差错,怕是臣掉了脑袋也弥补不了。”


    打进了绯烟宫,都是勤淑和乐水在说话,听琴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喝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她毕竟代表的是乾元宫,代表的是陛下的圣意,所以言行越发谨慎。


    凭着同苏轻窈的情分,也凭着陛下对苏轻窈的用心,听琴都不能让苏轻窈出事。再一个,她自己又不是瞎子,安嫔娘娘是何等人品,她又不是看不出来,她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坏事的。


    因此,听琴心里有了底,一进来就让勤淑和乐水办事,她自己则坐在一边,用心观察所有人的面貌。


    等看的差不多了,又恰好郑婕妤指桑骂槐,她便趁势开了口。


    果然她一说话,郑婕妤就不敢再吭声了。


    宫中太后是尊贵,可尊贵不过陛下去,若说今日到场的这三位姑姑哪个最重要,自然还是听琴。


    听琴一双眼眸似能看透人心,她慢慢在所有人面上扫过,沉声道:“若是谁知道什么隐瞒不报,一旦待会儿查出来,不仅自身难保,还会牵连家中。”


    “你们入宫当差不容易,苦熬这么多年才熬出头,也不想就折在这节骨眼上吧?”


    听琴一连串的话甚是吓人,所有宫女们都抖了抖,一个个连头都不抬了,只紧紧闭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后角房传来一阵吵闹声响。


    苏轻窈皱起眉头,就看勤淑身边的大宫女珠儿皱着眉从后角房拐出来,福了福:“安嫔娘娘、婕妤娘娘,几位姑姑好,后角房有个房间挂了锁,咱们没带铁器,怎么都打不开。”


    勤淑抬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后面的烟嬷嬷抖得仿如筛糠。


    勤淑看了看苏轻窈,见苏轻窈对自己点头,当即便起身道:“烟嬷嬷,您老受累给找找钥匙?”


    烟嬷嬷是宫中老人,年纪又大了,自能当勤淑一声尊称。


    勤淑话音落下,就听烟嬷嬷低声回:“那钥匙,找不着了。”


    “哦?”勤淑姑姑坐了下来,对乐水使了个眼色。


    乐水便发话了:“那是个什么地?怎么就唯独少了那一间的钥匙?”


    接连两位都开口询问,烟嬷嬷无论如何也扛不下去,她实在也没想到今日之事会闹到搜宫的下场。若是知道,她定也不会为了那点银子接这个手。


    这不是要钱,这是要命啊。


    烟嬷嬷偏过头去看郑婕妤,见她低着头吃茶,看都不看自己,心里是一阵恼恨。


    事到临头,已经容不得她后悔了。


    烟嬷嬷一咬牙一跺脚,只得承认:“安嫔娘娘还请绕老臣一命,那屋子里,是老臣攒了许多年的体己钱。”


    宫中这些姑姑嬷嬷,哪怕是贵人们身边的大宫女,一年到头也能攒下不小的身价。如烟嬷嬷这般在宫中熬过几十年的,身家更不可小觑,等以后她出宫养老,够她后半辈子吃穿不愁。


    但如烟嬷嬷这般特地找个屋子存放的还真没见过,恐怕平日里贪得太多,自己屋里放不下,才有此一举。


    她也就是欺负贤妃身体不好,没功夫往后殿来看。


    在场这么多姑姑,谁不知这里面的门道,却没一个像烟嬷嬷这般贪得无厌的。


    那不是精明,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愚蠢。


    “既然如此,咱们一起去瞧瞧也无妨吧?”听琴又开口了。


    烟嬷嬷一惊,抬头看向听琴,眼中都是哀求。


    听琴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却是直刺人心:“如今这左右侧殿后殿都检查清楚,是什么都没有,就差嬷嬷那金屋没搜了。”


    “婕妤娘娘可坐在这,按她的意思,可是不查清楚不能走的。”


    听琴把话带到郑婕妤身上,就看郑婕妤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就在此时,一阵冷风拂来,苏轻窈拢了拢斗篷,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问安嫔娘娘、婕妤娘娘安,”娄渡洲笑着走入绯烟宫,身后跟了十几名高大的黄门,“陛下忧心绯烟宫事,特地命臣前来,给两位娘娘打个杂。”


    苏轻窈回头看去,就见娄渡洲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一颗心,瞬间落回腹中。


    “有劳大伴。”苏轻窈道,让人加了把椅子。


    娄渡洲坐下,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郑婕妤,转头看向烟嬷嬷:“烟嬷嬷丢了钥匙不要紧,咱们这这么多小子,开个锁轻而易举。”


    话音刚落,就看烟嬷嬷抖得不成样子,娄渡洲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干的!”


    烟嬷嬷睁着一双昏花老眼,右手却稳稳指向郑婕妤。


    “都是她逼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郑婕妤:哎呀没事我走啦。


    安嫔娘娘:站住,当初是你要搜查,搜查就搜查?


    郑婕妤:……


    感谢 桂圆莲子八宝粥的手榴弹,我的头号粉丝、任性妄为、五音不全的鸟、苏小珩地雷*2,欲归、Vesper、似锦、喵呜啾、时空计、hx深红、豆馅儿、柚柚切克闹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


    ☆、第 109 章(二合一)


    烟嬷嬷这一声嘶吼, 差点没把郑婕妤从椅子上震起来。


    她呆愣愣看着烟嬷嬷, 似乎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诬陷她一般,眼睛都睁得比平时大了些。


    “烟嬷嬷, 您怎么能如此呢?”郑婕妤边说边抖,“平日我素来待你不薄,没想到今日竟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栽赃陷害与我。”


    烟嬷嬷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她仓库里的藏的东西太多了, 若是被人打开门,看到里面那些“藏品”,她也自身难保。


    还不如果断一些, 直接把郑婕妤供出来,说不得不会牵连家里人。


    她在宫里的年份比郑婕妤岁数都大, 最是知道如何权衡利弊, 在极短的时间内, 烟嬷嬷就想好了对策。


    只看她跪在那,一连对苏轻窈磕了三个头,然后就道:“安嫔娘娘, 老臣敢对天发誓,所说一字一句皆是实话,绝无半点虚假。”


    “那个巫蛊娃娃是早就做好的,大约八月末娘娘刚搬来时,婕妤娘娘便让老臣准备了枣木和红绸,说要做个玩偶, ”烟嬷嬷一字一句,皆是令人惊叹的真相,“那会儿老臣自是不知婕妤娘娘要做什么,她吩咐什么,老臣就要给准备什么,取了材料后就给了碧玺姑娘,便再也没过问了。”


    她一提碧玺,就看郑婕妤明显抖了抖,苏轻窈抬头看过去,却是只在她身边看到珍珠和几个小宫女,倒是没看到大宫女碧玺的身影。


    苏轻窈敲了敲椅子背,柳沁便问:“婕妤娘娘,不知可否请碧玺出来谈问?”


    郑婕妤抬起头,恶狠狠看着苏轻窈:“要请就请,这刁奴信口雌黄,张口就来污蔑宫妃,我倒要看看,她可有什么证据不可。”


    她说这话,目光在三位姑姑的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娄渡洲面上:“刚刚安嫔娘娘这露出不得了的东西,几位姑姑一力回护,言语之间非要找出证据才肯定罪。那到了我这里,可不能光凭这刁奴一面之词,是也不是?”


    娄大伴淡淡看着她,张口说:“婕妤娘娘请放心,若无证据,臣一定不会妄下定论。”


    郑婕妤便松了口气,面色看起来也是好了很多。


    苏轻窈知道她能如此,一是回过神来,二是早就做过准备,她宫中肯定一丝痕迹都不会留。巫蛊是大罪,郑婕妤便是要栽赃陷害,也不会草率为之。


    不过她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没证据,陛下和太后就不敢拿她怎么样。却没想过这长信宫是谁的家,又是谁说了算,便是天下之事,不也由陛下一锤定音?


    她今日还是心急了,一言一行太过显眼,便是事情真不是她做的,她也一定逃不了干系。如此一来,今日不能直接落罪,楚少渊也不会留她太久。


    想通这些,苏轻窈便淡然下来,不再着急。


    “有大伴这话,我就放心了。”郑婕妤边说,边对苏轻窈笑。


    苏轻窈都不看她,却是注意到前殿来了个小黄门,在娄渡洲身边耳语几句。


    见苏轻窈看他,娄渡洲便起身跟苏轻窈低声道:“娘娘,太医已经赶到,正在给贤妃娘娘诊脉,娘娘可放心。”


    苏轻窈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或许是发现大家都没认真听自己说话,烟嬷嬷这会儿已经是急不可耐,等院中刚一安静,烟嬷嬷就又开口了。


    “安嫔娘娘且听老臣一言,老臣既敢说,就不会信口雌黄,也不会一点把柄都不留,”烟嬷嬷自嘲地笑笑,“不怕您笑话,老臣就是爱贪这些阿堵物,一见了钱什么都想不起来,才把自己坑害到如今这地步。”


    “但老臣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漂亮,别等被抓到都成了自己的罪,老臣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烟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咧嘴笑起来,苏轻窈看着她那扭曲的笑容,不知为何觉得脊背发凉。


    她原来在绯烟宫住了十几年,同烟嬷嬷打过无数次交道,从不知她竟还有这一面。因她无恩无宠,烟嬷嬷对她特别冷淡,不用说尊敬了,便是客气都是从来没有过的,若是苏轻窈有什么事想办,只能用银子砸。


    苏轻窈自来就知道她贪钱,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她胆子这么大,竟然连巫蛊这样的事都敢粘手。


    真是为钱癫狂。


    苏轻窈这边感叹,那边郑婕妤刚升上来的好心情就又因烟嬷嬷一席话而灰飞烟灭,她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烟嬷嬷。


    烟嬷嬷根本就不看她了。


    郑婕妤这个人是什么人品,烟嬷嬷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求了一次,就绝不会求第二次。


    她此刻认真看着苏轻窈,只希望安嫔娘娘能高抬贵手,放过她的家人。


    苏轻窈也看向她,叹了口气:“你说吧。”


    烟嬷嬷便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般,开始说起来。


    郑婕妤想拦她,却是为时已晚。


    只听烟嬷嬷道:“安嫔娘娘是三日前回的宫中,一回来就要忙搬宫的事,恰逢贤妃娘娘重病在床,婕妤娘娘便看到了机会。兴许是嫉妒难耐,婕妤娘娘叫了老臣过去,说要给安嫔娘娘点颜色看看。”


    郑婕妤厉声道:“你胡说!”


    烟嬷嬷这才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眸却是冰冰冷冷的:“当时婕妤娘娘许诺老臣,说只要老臣帮她当好差事,就给老臣百两金。”


    “百两金啊,老臣在宫中几十年,都没一次赚到这么多钱,到底没有把持住,心动了。”烟嬷嬷叹了口气。


    “婕妤娘娘给了老臣一个人偶,让老臣拿去把木骨上面的字擦掉一半,然后再找个杂役宫女夹带进安嫔娘娘行李中,在搬宫这一日故意露出来,给别人看见。”


    苏轻窈一边听,一边皱起眉头。


    这个巫蛊人偶,难道真是早就做好的?为了坑害她临时擦掉一半名讳,只留了贤妃的,想趁着贤妃病重时把罪名落实。那她原本还想巫咒谁?


    巫蛊重罪,若是当时就落罪,苏轻窈最轻也是幽闭冷宫,便是过些时候查明真相还苏轻窈一个清白,苏轻窈也不一定能从冷宫好好走出来。


    轻则伤筋动骨,重则魂归西天,郑婕妤这一手可谓阴损至极。


    倒是没想到,苏轻窈气场那么强,一步都不肯退让。


    郑婕妤千算百算,一没有算准苏轻窈居然临危不乱,一点都不慌张失措,二是忘记了苏轻窈比她位份高,宫中一旦有事,宫人们自只会先听苏轻窈的,不会被郑婕妤随便指挥。


    此时此刻,慌乱的人变成了郑婕妤。


    只看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烟嬷嬷咒骂:“你胡说,大伴可勿要信她的鬼话,听她说的跟真的一样,却还是一样证据都拿不出来。该死都刁奴,你说实话,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


    烟嬷嬷冷冷看她一眼,根本不理她。


    郑婕妤一口气喊了好多话,说完气都要喘不上来,就站在那大口吸气。苏轻窈看她一头一脸的汗,就知道她慌了。


    苏轻窈也不用说话,她只轻轻敲了敲扶手,娄渡洲就跟着开口:“烟嬷嬷,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您这一些说辞听起来真真的,可还是没有证据,若是没证据,咱们也不能随意定罪不是?”


    娄渡洲态度和善,笑意晏晏:“嬷嬷,只要你拿出证据,这事……咱家一定替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只要娄渡洲肯说话,烟嬷嬷家里人应当就不会被牵连,然而烟嬷嬷还是不放心,又去看苏轻窈。


    苏轻窈知道她为了钱鬼迷心窍,也知道她跟着郑婕妤一起陷害自己,要说不介意那是假的。若是旁人,定不乐意为陷害自己的人求情,然而苏轻窈却不这么想。


    反正她便是帮她说句话,烟嬷嬷这条命也活不到十一月,她又何苦放走郑婕妤呢?陷害她的,一个都跑不了才好。


    苏轻窈想得很透,因此待烟嬷嬷看过来,她便轻轻点点头:“你且说吧。”


    烟嬷嬷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再也不复平日的端方周正。


    “婕妤娘娘恐怕忘记了,当时她让臣准备枣木和布料时,臣给她用的是尚宫局刚发下来的份例,因安嫔娘娘和贤妃娘娘管宫甚严,做完衣裳剩余的布料都会收回,因此那一小块红绸是从婕妤娘娘的份例中出的,跟娘娘那件枣红袄裙出于同一块布料。”


    “当时娘娘要的急,碧玺也一直来催,老臣便也就直接拿了婕妤娘娘用剩的衣裳料子,给娘娘的木偶做了件衣裳。”


    烟嬷嬷边说边笑:“娘娘一定很喜欢那颜色,还特地给了老臣十两银子打赏,那些银钱,老臣都放在一个盒子里,一分都没动过。”


    郑婕妤脸色陡然一变,她本人不喜欢枣红色的衣裳,平日大的年节又不需要穿自家做的常服,这身衣裳做好后便放了起来,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为这这特殊的颜色,碧玺特地同尚宫局申请过料子,这件事是错不了的。”


    郑婕妤万万想不到,烟嬷嬷却是拿那布料做文章。


    “你刚才也说了,贤妃娘娘和安嫔娘娘管宫甚严,因我手松一些,料子好得,”郑婕妤飞快说,“谁又能知道,那料子是不是你偷的?颜色之类的怕都是你胡说的吧。”


    烟嬷嬷笑笑:“请了碧玺姑娘过来,大家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话音刚落,郑婕妤就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声,她茫然回过头去,就只见她身后的角房门口,两个宫女站在那,面色惨白,进都不敢进。


    娄渡洲当即便起身,领着两个黄门往那边行去。


    不知道为何,苏轻窈突然心中一跳,有了一个糟糕的猜测。


    就看娄渡洲走到角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当即便沉下脸来。


    待他回头时,苏轻窈就听他沉声道:“娘娘,碧玺……上吊了。”


    娄渡洲这一句话,在整个后院掀起巨大的恐慌。


    苏轻窈只是皱起眉头,郑婕妤却是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可能,”郑婕妤都有些语无伦次,“早上碧玺还好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身边看去,却只看珍珠脸上一片苍白,失神站在那,仿佛傻了一般。


    “珍珠,早上碧玺是否还是好好的?她还伺候我用过早膳,是也不是?”郑婕妤急切地说。


    碧玺若无事,她还不一定会有事。但碧玺这么一死,郑婕妤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这么一连串打击下来,郑婕妤慌了神,见珍珠根本不理自己,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往角房那跑过去。


    苏轻窈就看她慌慌张张跑到门口,往里那么看了一眼,便大喊一声,白着脸往后退。


    “鬼啊……”郑婕妤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彻底失了神智,“鬼啊……”


    娄渡洲对身后的两个黄门挥手,让他们进去检查碧玺的遗体,一边又叫来两个黄门,搀扶起郑婕妤,把她送回椅子上。


    郑婕妤呆呆坐在那,什么话都没了。


    不光是她,她宫里的所有宫女都吓得不清,站在她身后瑟瑟发抖,人人恐惧至极。


    难道郑婕妤就只做过这一件坏事?她们每人的手都不干净,今天死的是碧玺,明天呢?


    这么想着,小宫人们便开始哭起来。


    而说要请碧玺过来的烟嬷嬷,却一点都不见慌乱,少了一个证人,烟嬷嬷却仿佛不在意了,坐在冰冷的青石砖上,悠然自得看着郑婕妤。


    郑婕妤到底还是年轻,死个宫人就吓成这样,若是她刚才撑住了,今日说不得还有翻盘的可能。


    现在看来,她算是彻底完了。


    烟嬷嬷惯会落井下石,这时候突然开口:“其实啊……碧玺不在了也无妨,也不知是自尽还是他杀,总归今日早早走了,也免了日后受苦。”


    她每说一句话,就往珍珠那看一眼,阴森森冰冷冷的目光吓得珍珠直哆嗦,站在郑婕妤身后小脸刷白。


    娄渡洲这会儿也回到院中,自顾自坐下道:“烟嬷嬷,有什么直说吧,这天气越发寒冷,可别冻坏了娘娘才是。”


    这一连串事件看似复杂,实际上才过去小半个时辰,娄渡洲自是没什么耐心,


    苏轻窈一直抱着暖手,所以不觉得冷,一听娄渡洲这话,就知道娄渡洲乾元宫还有事,没有太多时间在绯烟宫耽搁。


    烟嬷嬷倒是很听话,娄渡洲一催,她就道:“碧玺不在了,老臣也就少个人证,不过不要紧,勤淑姑姑可以查查冬日绯烟宫的份例,婕妤娘娘那是否有一匹枣红绸布是特地换的,因安嫔娘娘和贤妃娘娘都用不着,这匹布也算是独一份。”


    勤淑道:“不用查,今冬绯烟宫这一匹红绸,是我亲自行的印,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郑婕妤娘娘的份例。”


    郑婕妤已经沉浸在碧玺上吊自尽的恐慌中,便是听了烟嬷嬷这句话,也没怎么反应过来,依旧一声不吭。


    烟嬷嬷扫了一眼珍珠,继续又说:“刚才婕妤娘娘不认这事,硬说是老臣偷的,这也无可厚非,可是娘娘却不能忘记,为了让老臣塞这个人偶,提前给了老臣什么实惠了吧?”


    郑婕妤突然想起这事,不由一抖。


    她在绯烟宫住了三年,自是知道烟嬷嬷是什么人,进了她手的东西,就再没出来过。当时她许诺烟嬷嬷事成给她百两金,烟嬷嬷却是不肯干,非要她给个信物才方便行动。因为知道烟嬷嬷手很紧,藏东西也厉害,所以郑婕妤也没多想,就直接就让碧玺拿了一对簪子给她。


    这事是碧玺办的,簪子也是碧玺挑的。


    想到这里,郑婕妤突然一个激灵,碧玺今日上吊,绝对不是害怕……她肯定是被人杀人灭口。


    可……又是谁要害她呢?


    郑婕妤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却不料身后还有个黄雀虎视眈眈。碧玺跟在她身边三年,一千个日夜,到头来还是背叛了她。


    郑婕妤突然笑起来,似乎因天气太过寒冷,眼泪从眼角淌出,顺着脸颊滴落膝上。


    见她如此,烟嬷嬷终于开怀了。


    她咧嘴一笑,那笑容却是扭曲至极。


    只看她在袖中一阵摸索,最后摸出一对簪子,她双手捧着,对娄渡洲道:“大伴请看。”


    娄渡洲命人取来簪子,也让人把那沾了血的人偶捡起来,一并拿过来查看。


    这对簪子一看就不是新的,也不是宫中制式,应该是郑婕妤从娘家带来的。因为是旧物,这三年她戴过很多次,许多人都是有印象的。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簪柄上特地刻了一个郑字,拿在手里一转就看到了。


    最近入冬,这簪子不配冬日厚重的袄裙,郑婕妤就没让人找出来戴,却不料被碧玺当成是信物,给了烟嬷嬷。


    若说碧玺不是故意的,谁都不信。


    但人死如灯灭,碧玺已经开不了口。她到底为何这么做,是不是有另外的人指使她,也无从问起,就只能费心思查了。


    娄渡洲看过簪子,又让柳沁接过去,给苏轻窈看。


    苏轻窈对这簪子居然还有印象,前世每到夏日郑婕妤就会拿出来戴,因为戴的次数多,苏轻窈还问过。


    她当时说:“进宫前母亲特地让人做的,说是希望她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苏轻窈抬头看向郑婕妤:“这把四季花簪寓意四季平安,倒是没想到让你如此用了。”


    郑婕妤被她这句直刺心底,却是咬牙没吭声。


    事到临头,她说一句错一句,已经由不得她辩解。


    陷害宫妃虽也是大罪,可也没有巫蛊之术来得严重,头一件落实,她顶多被消去婕妤位,若是第二件……郑婕妤哆嗦一下,想都不敢深想。


    她当时以此构陷苏轻窈,不就是安的要她必死的心吗?


    然而郑婕妤太天真了,她拒绝烟嬷嬷一次,烟嬷嬷就不会再放过她。便是两个人一起死,烟嬷嬷都痛快。


    烟嬷嬷得意看她一眼,指着那个人偶道:“大伴可看看,这人偶……婕妤娘娘可是当真用过的。”


    郑婕妤抬起头,难以置信看向烟嬷嬷。


    她又是承诺又是信物,不就为了烟嬷嬷给她办好这件事,因为着急,也怕露出端倪,她也没时间再准备个新的人偶,只能用旧的给烟嬷嬷,让她把上面的字抹去一半。


    烟嬷嬷有点得意,又有点疯癫道:“大伴可看看,那人偶太邪性,老臣擦了半天,还是没擦干净,仔细看还留有印记。”


    娄渡洲胆子也大,根本不怕什么巫蛊之类的邪术,亲自拿起那个人偶,仔细端详起来。


    人偶上面还沾着血迹,布料上一片脏污,娄渡洲皱眉揭开外面的红绸小衣,一眼就看到里面的木骨上刻着一个生辰和贤妃的名讳。娄渡洲对宫中事了如指掌,他自是清晰记得大部分主位娘娘的生辰名讳,一看这木骨上的字,就知道错没错。


    他很仔细,看完正面,又去翻背面。


    就如烟嬷嬷所言,背面原本也是刻了字,大概为了栽赃给苏轻窈,背面的字烟嬷嬷已经很用心处理过,用肉眼确实很难识别,但由于当时刻得很深,用手去摸,却能摸到上面到底刻了些什么。


    娄渡洲原本还没怎么当回事,待那一行字都摸出大概,他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巫蛊之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就郑婕妤弄的这个粗制滥造的人偶,一看便知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一个木偶甚至刻了两个生辰名讳,这么一来就更是没用,仿佛是个笑话一般。


    但她做了就是做了,不在乎结果,她当真存巫咒宫妃的心。


    娄渡洲摸出那个名字后,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郑婕妤不光有心诅咒贤妃,她还一起诅咒了苏轻窈,人偶背面那一行字,明明白白就是苏轻窈的名讳和生辰。


    娄渡洲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郑婕妤,心道她是无论如何跑不掉了。


    她栽赃苏轻窈再先,诅咒苏轻窈在后,放到楚少渊那里,简直是犯了大忌,不仅仅会害死她自己,就连郑家……娄渡洲摇了摇头,向郑婕妤看去。


    “婕妤娘娘,您看着这么多物证在此,您不能再说咱家诬陷您了吧。”


    郑婕妤早就慌了,这会儿听到娄渡洲的话,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辩驳,只一个劲的重复:“不是我做的,我没做,你们没证据。”


    娄渡洲懒得跟她废话,正想叫黄门上前架起她,直接就要送她去慎刑司。


    进了慎刑司,便是强硬的汉子也要招供,更何况是没见过那些酷刑的宫妃娘娘了。


    若是一般的罪行,怎么也轮不到慎刑司来审问宫妃,怪只怪郑婕妤手太黑,牵扯到巫蛊之祸,便是想从轻发落,都没机会了。她是自己没给自己留活路,怨不得旁人。


    可郑婕妤就跟疯了一样,她高声尖叫着,死活不让任何人碰她。


    珍珠就跟在她身边,一不小心被她一把推到地上,好半天都起不来身,郑婕妤却一眼都没看她。苏轻窈就看珍珠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院中的青石砖。


    郑婕妤愣在当场,闹都不知道要闹了。


    珍珠嘴里吐着血,往郑婕妤脚边爬去。她一把抱住郑婕妤的腿,却是说:“娘娘,咱们认了吧。”


    “咱们认了吧,事情就是咱们做的,”珍珠带着一口血,咧着嘴冲郑婕妤笑,“做了亏心事,要遭报应的。”


    “娘娘你看,碧玺就遭了报应。”


    她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上,嘴里的血喷了郑婕妤一腿,湿漉漉往下淌。


    “啊!”郑婕妤一声尖叫过后,直接昏倒在地上。


    娄渡洲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变故,忙叫人上前抬起珍珠和郑婕妤,一边亲自挡在苏轻窈身前。


    “娘娘莫看,”娄渡洲道,“臣这就让人擦干净。”


    苏轻窈看着这一院子乱事,叹了口气。


    “何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今天又是睡大觉的一天,没有戏份,不高兴。


    安嫔娘娘:乖,明天放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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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0 章


    此时事了, 黄门们把郑婕妤送回西侧殿,严加看管起来。


    而倒在地上的珍珠看起来仿佛没了生息, 小黄门试了试她的鼻息, 抬头对娄渡洲说:“大伴,还有气。”


    娄渡洲转身对苏轻窈道:“娘娘, 反正咱们今日也搬走, 不如就把珍珠送到东侧殿,先找医女过来给她诊治一番, 待无性命之忧还需另行问话。”


    刚晕倒之前, 珍珠说了不少话, 意思是郑婕妤还做过别的事。如今她没死在娄渡洲眼前,娄渡洲自然不能让她一个字不说就咽气, 无论如何也要送进慎刑司。


    苏轻窈道:“就依大伴所言行事。”


    娄渡洲点点头, 起身拱手:“娘娘,乾元宫还有事, 臣便先行告退,绯烟宫之事您不用操心,陛下与太后娘娘会酌情而定。”


    如今管宫的还是太后娘娘, 此事苏轻窈虽是当事人, 却也轮不到她管, 且这事交给太后娘娘督办最是稳妥, 苏轻窈不沾手才好。


    她明白这一点,不会硬要多管闲事。


    于是苏轻窈便对乐水道:“乐水姑姑,便只能劳累您回去同太后娘娘讲明今日之事, 待我搬完家,过几日再去陪娘娘用膳。”


    乐水便笑道:“娘娘搬宫是大事,自是可着要紧事先来,臣与勤淑会一同去禀报太后娘娘。”


    苏轻窈道:“那就辛苦两位姑姑了。”


    这边安排完,苏轻窈便要去前殿看望贤妃。刚刚后殿闹得热烈,却也依旧没压过前殿的动静,苏轻窈不放心,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才好。


    听琴便道:“娘娘,臣陪您过去吧。”


    柳沁留下来盯着剩下的宫人来回搬行李,苏轻窈便点点头,让听琴陪着自己往前院去。


    刚穿过垂花门,就听到前殿传来一片哭声。若非大事,宫中的宫女黄门绝对不敢这么哭,否则被姑姑中监撞见,一个不好要吃挂落,反而得不偿失。


    苏轻窈心中一紧,当下再也稳不住,直接往前殿那跑去。


    大冬天的,她身上穿的暖和,又抱着暖手,本不应该冷。然而此刻她却心跳如鼓,手指尖冰冷冷的,暖手都无法捂热。


    前殿这会儿乱哄哄的,小宫人们都围在门口哭,,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苏轻窈刚到门边,就听里面传来映冬的声音:“张太医,此话当真?”


    另一道男声压得非常低:“此话当真,本官绝无误诊。”


    苏轻窈皱起眉头,看圆果就等在殿外,便把她叫到近前。圆果一看她跟听琴过来,当即便松了口气,上前行礼道:“娘娘,贤妃娘娘不好了,刚才奴婢过来时听闻贤妃娘娘吐了血,宫中乱成一片,便没进去打扰映冬姑姑。”


    她把前因后果都讲明白,苏轻窈便道:“就来了张太医?”


    圆果点点头,对前殿的事也很清楚,闻言便道:“是,贤妃娘娘的病一直是张太医在治,往常的平安脉也是张太医在请,因此今日一出事,张太医便迅速赶到了。”


    有太医在,苏轻窈还略放心一些,但贤妃吐血却让人揪心,以她原本的身体状况,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然处之。


    苏轻窈看了听琴一眼,也顾不上许多,直接道:“姑姑,我同贤妃姐姐感情甚好,遇到这般大事,是不可能不管的。”


    她的意思是要留下来安排绯烟宫事,听琴倒也不着急回宫,便道:“臣陪着娘娘进去,先把贤妃娘娘的事问清楚,也方便伺候娘娘。”


    苏轻窈道:“有劳了。”


    柳沁不在,听琴便充当苏轻窈的姑姑,上前两步道:“安嫔娘娘到。”


    她声音明亮,一句就能让殿中人都听清楚,映冬当即就迎出来,一看苏轻窈就红了眼睛。


    因为今日的事,她本就熬心,刚刚在殿中忍着没哭,现在到了苏轻窈面前却怎么都忍不住,泪水一股脑奔涌而出,看着怪可怜的。


    “娘娘,您来了,”映冬说着,低头擦了擦眼泪,“这会儿绯烟宫出了大事,臣正想去请娘娘过来主持大局。”


    映冬显然还不知后殿发生的一切,苏轻窈也没打算跟她讲,可听她说大事,却是心里一沉,知道贤妃这一定出了差错。


    苏轻窈有些吃惊,脸上却没有显露,只陪着她进了殿中,才低声道:“莫急,有我在。”


    映冬这才略好了些,待进了正殿,苏轻窈没去殿内看贤妃,而是坐在厅中主位上,抬眼看张太医。


    张太医跟她打过几次交道,以前总觉得这位安嫔娘娘最是和善,如今被她这么看一眼,顿时脊背发凉,才知自己错得离谱。


    能得陛下如此隆宠,稳坐宠妃宝座半年之久,苏轻窈绝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


    苏轻窈也不管张太医怎么想,让映冬不忙上茶,直接问他:“贤妃娘娘到底是如何?我怎么听宫人说竟是吐血了?”


    张太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低声道:“回禀安嫔娘娘,贤妃娘娘她是……她是中了毒。”


    苏轻窈当即便横眉冷竖,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张太医咬牙说:“回禀娘娘,臣绝无误诊,贤妃娘娘就是中了毒,但毒性很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苏轻窈心里一沉,当即就对听琴说,“劳烦姑姑跑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务必请陛下来一趟,一刻都不能缓。”


    听琴也是觉得此事十分紧急,便道:“娘娘且放心,臣这就回宫。”


    苏轻窈点头,待听琴出去了,苏轻窈才低声问:“张太医,你同本宫说实话,贤妃娘娘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


    听琴一走,张太医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见苏轻窈是真的关心贤妃娘娘病情,且一边的映冬也跟着点头示意,想了想才道:“贤妃娘娘中的是乌头草毒,因计量微小,若是常人定只会麻木难行,但放到久病不愈的贤妃娘娘身上,就酿成了大祸。”


    乌头草其实也是一味中药,有镇静麻醉的作用,若是身体强壮的人服用微小计量,只会有麻木难行之效,不会有贤妃这么大的反应。


    贤妃常年服药,又身体孱弱,加上入冬之后心肺衰竭,自体根本无法应对乌头草的毒性。


    苏轻窈一听就明白了,道:“可先前不是说,娘娘吐血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太医便说:“娘娘脾胃不和,肠胃虚弱,乌头草这样的药物进入胃中,当然会产生剧烈的刺激。娘娘承受不住,这才吐了血,也多亏娘娘吐血,把大部分毒性都吐了出来。”


    苏轻窈这才略放松一些,继续盯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张太医被她看得浑身紧张,一张口差点没咬到舌头:“娘娘,刚才臣已经给贤妃娘娘开了清热解毒的汤药,只要娘娘连服三次,就可解毒。只不过……”


    张太医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把话都说出口。


    “只不过这次中毒对贤妃娘娘身体危害太大,她的肠胃受了重创,以后就只能吃温补软和的粥品养着,且要两月才能养回来,”张太医声音越发小了,“若是能养回来还好,若是养不回来,只怕过不了这个年关。”


    张太医这是不敢往坏里说,只能先垫补一句,不把话说死。


    但苏轻窈却是很清楚。


    这些太医一贯谨慎,既然都开了这个口,贤妃的情况肯定已经糟糕到极点,怕是当真过不了这个新年了。


    苏轻窈坐在那,明明屋中温暖如春,她却觉得手脚冰凉,一颗心隐隐作痛。


    怎么重活一遭,这么多事都没变,却唯独贤妃这里由好转坏?苏轻窈不明白,也很费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世无争的贤妃也有人下毒陷害。


    她连宫门都不出,这些人到底图什么?


    有那么一刻,苏轻窈心中竟涌起一股恨意来。


    她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一个人,便是刚才设计陷害她的郑婕妤,她也只觉得她可笑至极,却没有多少恨意。


    此时此刻,她却是真的为贤妃动了怒。


    映冬见她脸色难看至极,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便知道她真心实意为自家娘娘伤心,立即上前劝道:“安嫔娘娘且息怒,这事总归有人管,不会让娘娘白挨这一遭。”


    苏轻窈坐在那,看着寝殿前晃动的珠帘,沉声道:“那又如何?”


    “姐姐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可没人来替代,”苏轻窈道,“便是真的抓到了真凶,也下了最严厉的惩罚,姐姐的身体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映冬一听她这么说,又忍不住哭起来。


    苏轻窈拍拍她的手,对张太医道:“有劳张大人,不过为求谨慎,一会儿陛下准要再叫太医过来,还望几位大人给娘娘商议一个稳妥的方子。”


    张太医当即便应下,又进寝殿去看贤妃了。


    苏轻窈叹了口气,心里堵得难受,什么都说不出来。


    映冬站在她身边,就连哭都不敢哭出声,苏轻窈看她默默流泪,也跟着眼圈一红。


    楚少渊一进绯烟宫寝殿,就看到她坐在那一脸愁容,他心中一紧,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这是怎么了?”楚少渊柔声问,“后殿之事不是已经查清?”


    他自是不知苏轻窈同贤妃感情甚笃,也不知苏轻窈竟是如此多愁善感,只看她一见了自己,直接就哭了出来:“陛下。”


    苏轻窈这一声陛下,带着软软的无力感,又有些终于找到靠山的舒心,总是叫得楚少渊一阵悸动,好半天才压抑下来。


    他坐到苏轻窈身边,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哄她:“哭什么呢,贤妃不是没事了”


    苏轻窈摇了摇头,紧紧捏着他的手不放。


    楚少渊只听听琴说了前半段,不知这后半段,见苏轻窈这般作态,顿时觉得事态严重,对跟他一同前来的鲁星和彭院副道:“你们一起进去,务必诊断清楚。”


    两个大人一进去,楚少渊的面容就又缓和下来。


    “你放心,贤妃从小病到大,她没那么容易被打倒,”楚少渊道,“用了药,她一定能撑住,不会让你白哭这一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苏轻窈就是觉得委屈难过,一看楚少渊就哭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这会儿被他哄了半天,才略好了些,低头擦了擦眼泪,却是没刚才哭得那般厉害。


    “姐姐是被人下的毒,”苏轻窈边说边打嗝,“陛下一定要查清幕后主使,不能叫他好过!”


    楚少渊轻轻帮她拍着后背,一双眼睛却越发冰冷。


    “好,这些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居然敢欺负我媳妇?天亮了,让她们家破产吧!


    为了参加日万活动,头发要掉光了,肾也不太好QAQ希望你们看得高兴!么么哒~还有两天,我要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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