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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1 章(二合一)


    楚少渊来了, 苏轻窈就有了主心骨,不再跟刚才那般忐忑不安。


    此时在绯烟宫, 有些话不好说, 两个人便没有再多言。


    不多时,太医们从寝殿内出来, 脸色都不是太好。鲁星见楚少渊寒着脸坐在那, 不由有些腿软。


    贤妃娘娘是真的……不太成了。


    楚少渊见他这样,心中一沉, 只说:“给贤妃写好方子, 务必让她尽快解毒, 后续调养之事,几位可共商。”


    这意思, 竟是让他们三个一起给贤妃调养。


    鲁星只觉得手脚冰凉, 贤妃那身子骨,便是神医出马也无力回天了。


    但看楚少渊的冷脸, 鲁星却一句都不敢多言。


    “是,臣遵旨。”


    楚少渊让他们退下,转头就问映冬:“贤妃是如何中的毒?”


    说到这事, 映冬当即就又红了眼眶, 张口说来, 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陛下、安嫔娘娘, 宫中人人皆知贤妃娘娘体弱多病,每日都要用药,这些年, 咱们也都细心谨慎,从没出过事。药材都是太医院送来的,到了绯烟宫都由臣亲自保管,绝对不会叫人趁机作乱。今日也是按照往常一样,由大宫女槐花领着两个小宫女一起煎药,三个人都在场……也绝无动手时机。”


    贤妃娘娘的姑姑映冬和大宫女槐花都是从娘家带入宫中的,因她身子不好,太后对她多有抚照,因此衣食住行也都让尚宫局特别上心。


    便是选入贤妃宫中的宫女们,也都是勤淑姑姑一个个亲自挑的,不可能会出错。


    然而就是如此,贤妃还是被人下了黑手。


    楚少渊听罢问:“她们三个人呢?”


    映冬道:“已经被看管起来,药渣也都收集好,拿给张太医看过,张太医说药渣里就有乌头草。”


    也就是说这毒煎药时就已经下了。


    楚少渊皱起眉头,看了跟着来得罗遇一眼,罗遇便悄悄退了出去。


    “罗遇带了人来,这就要在前殿搜宫,”楚少渊道,“一会儿乾元宫还会再来两个宫女,陪着你一起看护贤妃,那三个宫女,罗遇这就带走了。”


    映冬一听要把槐花带走,当即就有些犹豫:“陛下,槐花是从小跟着娘娘的,她……”


    楚少渊没说话,他直接起身,把苏轻窈也从椅子上拉起来:“出了事,还是要详查才好。”


    映冬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楚少渊来了不过一刻,没吃茶也没进去看贤妃,只让映冬好好伺候,就领着苏轻窈出了绯烟宫。


    苏轻窈就呆愣愣跟在他身后,直到被他扶着上了步辇,才回过神来:“陛下……这不合规矩。”


    楚少渊拍了拍她的手,让宫人放下卷帘,道:“冬日用的步辇带隔窗,放下卷帘,旁人什么都瞧不见,不怕。”


    苏轻窈跟他紧紧贴在一起,感受他身上源源不断涌来的热意,刚才那些恼恨一股脑就消散开来,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无力。


    她不自觉靠在楚少渊身上,仿佛他能支撑起她的整个世界。


    “陛下,贤妃姐姐是不是好不了了?”苏轻窈问。


    楚少渊顿了顿,握着她的手略用了些力气:“宝儿,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我知道的,”苏轻窈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知道的。”


    或许是前一世见惯生死,她所熟悉的那些人一个个在她生命里消失,她以为自己应该能淡然视之。可重生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品味失而复得的喜悦,就又要面对生死离别。


    这一刻的苏轻窈,心里的难受几乎要翻涌而出,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下去。


    楚少渊紧紧搂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告诉她:“宝儿,便是再不舍,也总有分离的那一日,这一回,不过提早分别。”


    苏轻窈听着他的话,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窜上心头,令她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下去。


    她坐直身体,转头认真看向他。


    冬日的步辇上有顶,四周有隔窗,阳光只能从缝隙里钻进来,却无法照亮整个步辇。在一片昏暗之间,苏轻窈却能看清楚少渊明亮的眼眸。


    他的眸子长的特别好看,狭长的眼眸仿佛飞翔的凤羽,瞳孔深邃有神,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看了又看,不舍得移开眼。


    “陛下……你说的这一回,是什么意思?”苏轻窈抖着声音问,“臣妾怎么听不明白?”


    楚少渊被她这么一问,一颗心几乎都要化开,虽是寒冷冬日,却觉得通身暖融融,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神丝毫不闪躲。


    “你明白的,你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楚少渊一字一顿说。


    苏轻窈杏眼微闪,她想错开眼睛,却被他的凤目吸引着,无论如何移不开。


    “陛下,你是说……”苏轻窈抿了抿嘴唇,“臣妾是真的不明白。”


    楚少渊倏地笑了。


    他把苏轻窈搂进怀中,低头寻到她的嘴唇,给了她一个悠长又甜蜜的亲吻。等一吻终结,楚少渊才在她耳边道:“宝儿最聪明了,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苏轻窈闭着眼睛,脸颊略微泛红,她靠在楚少渊怀中,听着楚少渊有力的心跳声。


    那些忧愁和伤感便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满脑子的“你明白的”。


    她应该明白什么?或者已经明白了什么?楚少渊不肯说明白,苏轻窈却也不会问出口。


    他们俩个早就看穿彼此的秘密,却谁都不肯先低头认输,只待一个时机,待时机到了,输了的那个人自会先开这个口。


    苏轻窈知道不是现在,却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等回到乾元宫,楚少渊就让宫人传膳。


    忙了这一个上午,绯烟宫连续发生那么多事,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腹中空空,很饥饿。


    用午膳时,苏轻窈跟他说了郑婕妤行巫蛊之事。


    楚少渊给她夹了个鸡腿,说:“朕都已经知晓,绯烟宫后殿的人都已经被带到慎刑司,后续若是再问出其他,听琴会禀报你知晓,母后若是叫你去,你只管实话实说便是。”


    苏轻窈点点头,道:“郑婕妤到底是宫妃,直接关入慎刑司是否不太妥当,郑家会不会有意见?”


    “郑婕妤做的事,你以为郑家不知?”楚少渊冷笑一声,“她犯了大忌,郑家疯了才会保她,此番朕不牵扯郑家满门,已经很给郑大人体面了。”


    苏轻窈听到这话,胃里又不太舒服。


    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她们都何苦呢?便是郑婕妤陷害我还情有可原,她去巫咒贤妃却是为了什么?”


    这么说着,苏轻窈便念叨起来:“还有毒害贤妃之人,也不知是如何想的,贤妃姐姐连宫门都不出,又能如何树敌?”


    楚少渊见她还在纠结此事,便挥退众人,耐心给她讲解起来:“你以为以前郑婕妤为何能老实待在贤妃宫中,一直替她分忧解难?”


    苏轻窈摇了摇头。


    楚少渊淡淡笑笑,道:“郑婕妤的父亲是兵部员外郎,而贤妃的父亲则是兵部尚书,是他的上峰。当年她们两人采选入宫,一起分到绯烟宫,还是许夺亲自来求的朕,他不放心女儿身体,想让旧识陪住一宫照顾她。”


    苏轻窈一听这话,简直呆了。


    她是完全想不到,还能如此安排。


    楚少渊道:“朝廷政令繁杂,朝臣众多,你在宫里见到的许多人,都是家中安排进来的,朕点这个头,无非是给近臣脸面罢了。到底为国尽忠,不好太过生分。”


    他所说的这些,苏轻窈从来都未想过,便听得格外认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复杂的朝廷体系就再她眼前铺展开来。


    楚少渊见她一门心思听讲,略松了口气,继续道:“郑婕妤的父亲郑之年早年是冯老大人的门生,后来入职兵部,便成了许派,也就是改换入许夺门下。但许夺这个人脾气暴躁得很,最不喜欢别人同他含含糊糊,因此郑之年在兵部仕途不顺,这才趁着建元元年采选时机巴结许夺。”


    这一连串听得苏轻窈有点头晕,她问:“许大人既然如此疼爱贤妃,又为何会让她入宫?”


    这回换楚少渊被问住了,他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说:“因为宫中的药库种类繁多,太医也都是圣手,随着年龄渐长,许家已经不能再给贤妃续命,只得求到了太后面前,想让宫中看在许家满门忠良的份上给贤妃一条活路。”


    换句话说,就是进宫给贤妃治病的。


    宫中采选要求很是严格,便是身体没那么硬朗,或者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采选都不会过。像贤妃这样能入宫廷的,一看就是皇家开恩,给许氏尊荣。


    其实以许家的脸面,每旬派太医过去给小姐看病并无不可,但许夺此举却是一箭双雕,不仅跟皇家套上关系,也能让女儿获得更好的医治。


    事实证明许大人的策略是对的,本来已经病入膏肓的贤妃入宫以后却是好了许多,偶尔天气好时还能下地走走,实在很是不易。


    “郑之年算盘打得好,却没料到自己女儿眼皮子太浅,不仅没在许夺面前得个好,反而坑了他自己。”楚少渊冷冷道。


    “经此一事,郑家最轻也要流放,三代以内想要再归仕途,比登天还难。”


    楚少渊还在说郑氏和许氏之间的事,苏轻窈的心思却拐了好大一个弯。


    贤妃是入宫看病的,谢菱菡是进宫躲婚的,而孙若云心里早就有了意中人,对陛下根本没半分想法。


    这么一想,怎么觉得楚少渊有点惨?


    苏轻窈抬头看向他,满心都是同情:“陛下,你也不容易啊。”


    楚少渊:“……”


    朕怎么就不容易了?朕觉得自己很好啊!


    楚少渊看着苏轻窈一脸同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转瞬之间,他突然福至心灵,低头深深看了苏轻窈一眼。


    “朕其实很好,朕有宝儿啊。”楚少渊低声道。


    苏轻窈倒是没想到最后话题又绕回到自己身上,顿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其实想说自己上辈子也都是只顾自己好吃好喝,根本没怎么关心过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总归这辈子两个人走到今天,已经是无数变化才有的结果,这段感情来之不易,不光楚少渊珍重待之,苏轻窈也是异常珍惜。


    楚少渊见她被自己说愣,不由笑起来:“朕真的有宝儿便足够,若是没有你,活着其实也没多大趣味。”


    他不是在说假话,上辈子他只为了大梁而活,几十年已经活够了,这辈子才有了些鲜活人气。因为苏轻窈,他体会到了喜怒哀乐,也尝到了酸甜苦辣,真的是有一知心人足以。


    苏轻窈说自己很容易满足,楚少渊又何尝不是。


    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连串情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苏轻窈一开始有些不太好意思,听多了,反而脸皮就后起来,还能冷静回他一句:“臣妾也是如此。”


    “这样便很好,”楚少渊道,“待贤妃醒了,你就去看看她,说不得她自己想得更明白。”


    “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妾思虑过重。”苏轻窈道。


    其实贤妃病了这么多年,日日吃药的日子早就过够了,近来苏轻窈过去陪她玩,不止一次听她念叨。她苟延残喘,拖着病体努力活着,不过为了让父母兄长能有个安慰。


    她不是为自己活。


    苏轻窈想到这里,也略想通了些,不再同刚才那般丧气。


    楚少渊见她精神些,着才道:“一会儿鲁星会过来,贤妃到底如何,你且亲口问他吧。”


    苏轻窈点点头,这才又吃下去小半碗饭。


    待午歇起来,柳沁就又回到她身边:“娘娘,行李都已经搬完了,桃蕊正领着人在景玉宫收拾,待娘娘晚上回去,就能住下了。”


    苏轻窈道:“幸苦你们了。”


    柳沁笑笑,没说话,伺候她喝了些水,然后才跟姚黄魏紫一起给她梳妆打扮。


    待苏轻窈这打扮利落,听琴便进来道:“娘娘,鲁大人到,陛下请您过去问话。”


    苏轻窈便起身,让她陪着自己往外走:“今日多亏有姑姑,要不然不能如此简单便分辨清楚,肯定要有一番波折。”


    她一边说着,让柳沁给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听琴今日这么快便赶到,很是省了苏轻窈不少事。若不是她坐在那,烟嬷嬷也不会那么快便招供,郑婕妤也不会被直接定罪。


    说到底,不是她苏轻窈有面子,宫里人人还都只看陛下。


    听琴自然接过荷包,先谢了一句,才道:“娘娘多虑了,咱们乾元宫可是人人都知娘娘的事最是要紧,景玉宫的事也最重要。”


    苏轻窈便笑了。


    刚走到雅室,苏轻窈抬头就看楚少渊从书房拐过来,便道:“陛下中午可有休息?”


    楚少渊过来牵起她的手:“眯了一会儿,倒是不怎么困顿。”


    近来正是寒冬时,楚少渊没心思睡午觉也实属正常,苏轻窈没多劝,只被他牵着进了雅室,抬头就看见鲁星等在那,除了他之外,还有个面相阴柔的年轻中监。


    楚少渊先扶着苏轻窈坐下,然后才坐到她身边:“鲁爱卿先说,贤妃身体到底如何。”


    其实张太医的医术已是顶尖,他确实年轻,可一手祖传调理温补的绝学也是旁人不及,若不然楚少渊也不能专门指他给贤妃请平安脉。


    这三年贤妃见好,也是多亏了他。


    许多话能说的他都已经跟苏轻窈说过,这会儿鲁星再来,主要是说给楚少渊听。


    许夺把女儿送进宫,就为了让她能多活些年岁,如今贤妃突然被毒害,很容易让许夺对陛下心生埋怨,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背后之人想要害的根本就不是贤妃。


    或者说,他就不是冲着贤妃这条命来的。


    许夺和许氏的态度,才是关键。


    近来朝廷正在增兵,加上互市都护所也需要一营士兵驻扎,兵部里面很是有些动作。奈何许夺是个硬脾气,一心忠于陛下,故而谁在他面前说情都是不管用的。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样的阴毒事发生。


    这些事,午膳时楚少渊都一一给苏轻窈讲清,苏轻窈也知道楚少渊觉得愧对许大人的信任,却是不知要如何劝他。


    思来想去,只能对他道:“许大人能把贤妃娘娘送进宫中,求得一线生机时,也明白会有一定的风险,宫中人口繁杂,各主位都是世家博弈的结果,不可能一帆风顺到最后。”


    “陛下,便是贤妃娘娘自己,也没想过要长命百岁,能活到今天,对她来说已经是赚了的。”


    楚少渊便是听到她如此说,才又把鲁星叫来,准备再仔细过问。


    贤妃被毒害一事,前世根本没发生过,苏轻窈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那些人,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冒着被揪出的风险也要出手。


    而陛下……若是陛下真跟她一样,也是实在无法提前预料。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便只能迎头面对。


    鲁星见帝妃二人皆是一脸郑重,不由也提起心来,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


    他道:“陛下,娘娘,贤妃娘娘最近本就因天气骤然寒冷而犯了咳症,张医正给调养几日,已经是好了许多,无奈今日突然中了乌头草的毒,刺激了娘娘脆弱的脾胃,导致娘娘吐血昏迷,刚刚才清醒过来。”


    “臣已经检查过药渣,里面只有那么一小片乌头草,若是常人服用,也不过就是手脚麻木,换到身体孱弱的贤妃娘娘身上,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因此便是娘娘已经醒来,且服用了解毒汤剂,被乌头草毒性伤害的脾胃也无法立即就能缓和回来,需要仔仔细细养上两月才能好。若此时是春日或是夏日倒也无妨,无奈现在正值冬日……”


    说到这,就连鲁星都忍不住替贤妃娘娘叹气了。


    “冬日寒冷,贤妃娘娘的心肺脾胃都很孱弱,这两个月实在是难熬了。”鲁星最后说了实话。


    他比张太医用词更温和一些,但苏轻窈也能看出来他并不觉得贤妃能活过这个冬日。


    今年又恰好是寒冬。


    苏轻窈垂下眼眸,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没说话。


    她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楚少渊却是问:“你且说,若是养得非常仔细,能不能熬过去?”


    陛下问话,鲁星一定要答,但楚少渊这个问题,鲁星是真的不敢回答。


    “爱卿只管说,朕不过就这么一听,若事与愿违,也不会给爱卿定罪。”楚少渊道。


    鲁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道:“若是养得仔细,日日都暖着一点都不叫冻着,只要来年开春,娘娘就能好起来。”


    “还是有一线生机的。”虽然很渺茫就是了。


    楚少渊当即就松了口气,转头对苏轻窈道:“无论如何,总有些机缘不是?”


    苏轻窈抬头看向他,见他认真安慰自己,不由点点头。


    只希望真如鲁星所言。


    贤妃之事是一点都耽误不得,楚少渊道:“从今日起让张文清只管绯烟宫贤妃病症,你跟彭爱卿一起推敲脉案,务必让贤妃能平稳度过这个寒冬。”


    鲁星心中一紧,只得行礼道:“是,臣遵旨。”


    此事说完,鲁星便退下,换了王木头上前,给他们行礼。


    王木头很机灵,知道苏轻窈不认识自己,便先自报家门:“安嫔娘娘大吉,臣乃慎刑司中监,姓王名木头,给娘娘请安了。”


    苏轻窈实在想不到慎刑司的管事中监会如此年轻,不由夸赞道:“伴伴真是年少有为。”


    长了一张年轻脸的王中监淡淡一笑,却没反驳,他道:“回禀陛下、娘娘,经过一中午的审问,郑婕妤娘娘宫中的珍珠已经招供,道今日之事都是郑婕妤所为。”


    楚少渊道:“很好。”


    王木头就又说:“那个叫元儿的宫女还未寻到,不过已经有了线索,尚宫局的小子们正在搜查,明日应当就能有结果。”


    他说话轻声细语的,可每一句却都让人听得特别清楚。打他一开口,苏轻窈也不知为何就静下心来,认真听他讲。


    楚少渊没说话,他吃了一口茶,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陛下一会儿一定要歇歇,”苏轻窈主动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仔细又头痛。”


    楚少渊没说话,只是扫了王木头一眼。


    王木头就赶紧道:“贤妃娘娘宫中的三名宫人,经过讯问都无问题,今日娘娘服用的草药是昨日由太医院的两个药童一起送过去的,就是在送药路上被人加了药。其中一个药童刚被发现死在太医院附近偏殿的枯井中,昨日就已经死了,线索便断在这里。”


    楚少渊道:“详审另一个,务必要知道他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


    王木头行礼道:“是,臣已经安排人审问。”


    说到这里,王木头略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另一个药童其实说了个线索,他说看见那人见过赵婕妤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芍药,还跟她拉拉扯扯,他以为两人有私情,便没有上报。”


    太医院的药童年纪都很小,大多十来岁年纪,身量都还没长成。但年纪再小毕竟也还算是男人,跟宫女牵扯也不是不可能。他们长些岁数就会被送出宫去,在各太医家中继续学习,将来还能在医馆坐堂,也算是有一份正经差事。


    楚少渊挑眉看他:“赵婕妤?”


    王木头当即跪了下去:“正是顺嫔娘娘宫中的赵婕妤。”


    楚少渊转过头,同苏轻窈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若有所思。


    怎么又牵扯到了顺嫔?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全世界都不爱我又如何,我媳妇稀罕死我了。


    太后娘娘:老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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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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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且先不提顺嫔的事, 待王木头禀报完,楚少渊就冷了脸。


    他冷冷看着王木头, 说出来的话也很是吓人:“宫里近来这么乱,接连出了这许多事,足见你当差不力, 能力实在有所欠缺。朕一直没罚你,不过是看在你以前机敏严谨, 又忠心耿耿的份上, 但以后……”


    王木头近来本就压力很大,被楚少渊这么一说,当即冷汗直流,赶紧给他磕了三个头:“臣办事不利, 心中有愧,还请陛下责罚。”


    “朕看你确实是应付不过来了, ”楚少渊看了娄渡洲一眼, 娄渡洲便迅速退了下去, “既然如此,便给你派个副手过去, 也好帮衬一二。”


    王木头瞬间白了脸,不停抖着嘴唇,却是不敢再求饶。


    最近这一桩桩件件,都证明他能力不足,他心里很清楚,陛下一直没惩罚他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得用人, 一旦有人比他更得力,他这个慎刑司中监也当不下去了。


    自己还是不够精心,王木头这么想着,又一个头磕下去。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还能重用自己。


    他话音落下,娄渡洲刚好领了王佳进来。


    楚少渊便道:“王佳,近日调你去慎刑司,务必辅佐好王中监,把这些事都查清,你可明白?”


    王佳给楚少渊行礼,也不多说话,便跟着王木头一起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楚少渊才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揉了揉额头。


    苏轻窈看他脸色实在不好,知道他心情不爽,便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按太阳穴:“陛下不用太过心急,这些人藏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一时半会儿总会有些疏漏。但既然他们动了手,就一定会留尾巴,顺藤摸瓜,就能把他们都揪出来。”


    她手上用了巧劲,这么按了一会儿,楚少渊竟真的觉得好了不少,不再跟刚才一般头疼欲裂。


    他长舒口气,拽住她的手,直接把她按坐在怀中。


    苏轻窈突然坐到他腿上,身下是他结实有力的长腿,倏然红了脸:“陛下……”


    然而楚少渊却是一点绮丽心思都无,他伸手环住她的腰身,低头埋进她肩膀上,把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中,亲密到一点缝隙都没有。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一身的疲惫。


    苏轻窈听到他的叹息声,竟是有些心疼。


    “陛下,咱们不着急,”苏轻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事已至此,人力不能回天,咱们便做好当下,仔细安排好未来才是。”


    她这话说给楚少渊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苏轻窈娇小一个人,软软靠在楚少渊怀中,楚少渊闻着她颈肩的馨香,渐渐安静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抱了好一会儿,楚少渊才略松开手,让苏轻窈从他怀中起身。


    大概刚才的行为有些撒娇嫌疑,楚少渊这会儿都不太好意思看苏轻窈,低头坐在那端着茶碗比划,根本没发现茶碗中一点茶水都没了。


    苏轻窈看着他泛红的耳朵,轻声笑笑,道:“陛下且先歇会儿,臣妾这就退下。”


    楚少渊抬头看她,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去吧。”


    苏轻窈这就要退下,楚少渊却又叫住她,叮嘱道:“晚上好好睡,别想那么多。”


    “我知道的,陛下也要好好休息。”苏轻窈说罢,这才退了下去。


    待回到景玉宫,苏轻窈也没心思看景玉宫到底布置成什么样子,反而坐在寝殿里发呆。


    此时景玉宫前殿早就烧了火龙,屋里自是温暖如春,苏轻窈呆坐一会儿,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抬头看去,就看柳沁正在给她准备玫瑰花露,殿中是一片馨香。


    一口茶喝下去,苏轻窈这才长舒口气。


    搬入景玉宫的第一日,虽然发生了很多事,苏轻窈还是一如既往一觉到天明。


    早晨起来,她坐在略有些陌生的景玉宫,好半天没回过神。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柳沁领着小宫人进来,伺候她洗漱:“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苏轻窈点点头,说:“很好,景玉宫当真很好。”


    除了凤鸾宫,怕是人人都想住进景玉宫,一个是寓意好,再一个布置也精巧,住起来别提多舒坦了。


    柳沁见她心情好了些,也跟着松了口气。


    待用完早膳,苏轻窈才开始忙起来。库房里的物品要全部再清点一遍,单独加的书房和偏殿昨日也还没来得及看,正巧今日要去转转。


    因着整个景玉宫都是她的,是以前殿的西侧殿改了一间做书库,另一间就改成了服被间,专门存放这一季苏轻窈要穿的衣物。这么一来,主殿就宽敞起来,单就一个寝殿都比之前的厅堂大,先不提夏日,冬日坐在里面也特别敞亮,一点都不憋闷。


    就这么看了一圈,苏轻窈心情更是好,回到寝殿就让宫人取来泽兰香,想着赶紧做好给陛下送去。


    却不料她刚做了没一会儿,外面就来了人,正是太后娘娘有请。


    苏轻窈心道娘娘动作就是快,让宫人略等会儿,自己则去换了一身浅碧色的袄裙,见太后,她还是更严谨一些,每每都认真打扮。


    这一身颜色清浅,衬得她越发俊俏可爱,也更显得活泼。


    等来到慈宁宫,刚进宫门,苏轻窈抬头就看到乐水亲自等在门口。


    她冲苏轻窈福了福,道:“安嫔娘娘大吉,娘娘正在花厅里等您呢。”


    苏轻窈道:“都是我的过错,还要劳烦太后娘娘操心。”


    乐水也很会说话:“这哪里是娘娘的错呢,只不过是有些人不安分罢了。”


    两人说完,便就相视而笑。


    待进了花厅,抬头就看太后娘娘坐在那插花,她长了一张绝美容颜,便是如今上了年纪,也依旧无损美丽。


    名花配美人,自是美不胜收。


    苏轻窈差点没看呆,还是太后笑着冲她招手,才赶紧低头进来。


    “娘娘好雅致,今年这四季桂开得可真好,”苏轻窈坐下给太后打下手,“皇庄的匠人倒是很会打理花田。”


    太后没说话,待一瓶都插完,才用帕子净手,道:“知道我为何叫你来?”


    苏轻窈乖乖点头:“自是知道的,昨日发生那么多事,娘娘肯定要寻臣妾来问。”


    太后就看她一眼,点了点她:“你啊,倒是跟我这里来卖乖。”


    这么说着,太后起身领着她坐到窗边,待宫人上了茶,便挥退众人,只留乐水一人在殿内。


    “慎刑司昨日连夜审问,今早就上了折子,有些事你肯定知道了,其他的你自己看。”


    苏轻窈接过,认真读起来。


    折子写得很清楚,一句废话都没有,全部是关于郑婕妤陷害她一事。


    郑婕妤自己扛不住,主动承认了近来的所作所为。她说自己讨厌贤妃不给面子,又嫉妒苏轻窈,再加上刚巧看了本关于巫蛊之术的书,便动了歪心思。


    她先用书上学来的半吊子偶人厌胜之术诅咒贤妃和苏轻窈,后来看苏轻窈升位太快又独得陛下恩宠,嫉妒得发狂,趁着她搬宫事多杂乱,就用这个偶人嫁祸于她。


    在郑婕妤的构想里,这一切都应该很顺利,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苏轻窈这么强硬,没有让她直接得逞。


    她的证词、烟嬷嬷的证词和珍珠的都能对上,此案就此可以定论,而那个失踪的元儿也已经被找到,根本没上刑就招供了。


    至于碧玺的死,折子上没写,也不知是没查清楚还是另有隐情。


    折子不长,苏轻窈很快就看完了,这个结果在苏轻窈的意料之中,却也令她十分唏嘘。


    “娘娘,你说她们这都图什么?难道没了一个我,她们就能上位不成?这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陛下呢?”苏轻窈疑惑地问。


    太后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却没有直接给她解惑,只说:“古话有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日常所看,宫中人等形形色色,自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只不过同你交好的姐妹都没那么多复杂心思,也都同你交心,所以你才觉得郑婕妤这样的行为不可思议。”


    太后娓娓道来:“在我看来,她这样的似乎还更合乎常理,嫉妒是人的天性,你比她过得好,她自然就会嫉妒你,恨不得让你当场死去,她好能替你把好日子过下去。当嫉妒充斥内心,她就再无理智可言。”


    “当一个人失去理智,她就成了人人唾弃的怪物,无法再当人看。”


    苏轻窈头一次听太后说这么冷酷的话,不免有些脊背发凉,可冷静下来,却又觉得太后所言不差。


    前世今生,她确实显少经历这些阴谋阳谋。前辈子一直平平淡淡,不要说嫉妒谋害,便是稍出格点的事都没遇到过。这辈子虽说水涨船高,宠冠六宫,却也真没遇到过特别危机之事。郑婕妤这一出,看似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实际上她心底里还是有些感触的。


    毕竟上一世她跟郑婕妤的相处融洽,做了几十年好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看透对方的真心,几十年都白活。


    这才是让苏轻窈最不能接受的,她觉得自己当真是瞎了眼,蠢得无药可救。


    太后见她若有所思,便知道她听进心里去,不由有些欣慰。苏轻窈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年轻,少了些看人的经验,若是能更老练一些,以后这宫里就不需要她再操心。


    不过倒也还不急。


    “昨日事发时你办得相当好,没慌张也没胆怯,直接叫齐人过去对薄公堂,心里有鬼的人自然比你心虚,只要中间有任何一个环节接不上,她马上就能露出手脚。”太后道。


    苏轻窈点点头,说:“娘娘教训的是,臣妾谨记于心。”


    太后就又道:“皇儿对你是一片真心,自也不愿意再去做那朝秦暮楚之流,是以以后你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你能走得路也会越来越广阔。到时候,许多你想都想不到都事情会接踵而至,让你忙到都没空思考别的。”


    这是太后第一次对她说这么直接的话,倒是让苏轻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太后也不需要她回答,只继续道:“你且要记得,坚定自己的心,任凭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便不会疑惑和迷茫。”


    苏轻窈心中一凛,当即便说:“臣妾明白。”


    太后见她这么乖,说起话也很痛快,紧接着道:“郑婕妤的事之后会由陛下下旨,你放心,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臣妾自是相信陛下和娘娘的,郑婕妤做了错事就要罚。”


    太后意味深长:“你说的对,这个惩罚会让她终生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娘娘:呵呵哒,天凉了,让郑氏集团破产吧。


    陛下:母后,朕昨天说过了……


    太后娘娘:嗯?


    陛下:您说,您说得特别动听!


    ☆、第 113 章(二合一)


    苏轻窈看太后一脸端肃,就知道陛下此番一定会严惩郑家, 便也不再多问。事已至此, 郑家怕是无力回天。


    郑家的事暂时说到这里, 太后就又想起被牵连的贤妃:“贤妃此番一病, 怕是不太成了。”


    苏轻窈看她很是伤感,心里也有些难过,道:“贤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若是将养得当, 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娘娘且勿要太过牵挂。”


    太后叹了口气, 她怎么可能不牵挂?贤妃这些年已经见了气色,谁知道这么一闹,却一下子就不成了。太后心里别提多堵得慌, 只恨那些人不得好死。


    两人坐在这唉声叹气,瞧着气氛越发沉闷, 太后瞧着不像样子,让宫人续上茶水,同她一起吃。


    待好些了,太后才又道:“此事牵扯到赵婕妤, 你是怎么看的?”


    苏轻窈昨日是听过王木头禀报, 见太后认真看着自己,果断说了实话:“娘娘,臣妾总觉得,此事跟之前的几件事都有牵扯, 并不单纯为赵婕妤所为。”


    在太后面前,她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些事,太后也应当都很清楚。


    太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轻窈深吸口气,把之前推敲的那些细节缓缓说出来。


    “最早是谢婕妤落水之事,由于御花园人多口杂,最后到底没怎么查清,但臣妾总觉得顺嫔和赵婕妤出现的太过巧合,不可能是纯粹的偶遇,”苏轻窈说罢顿了顿,继续说,“之后御马苑的事娘娘应当也很清楚,这里面牵扯的早就仙逝的邢太妃,这么一看,还跟顺嫔娘娘有所牵连。”


    这桩桩件件,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顺嫔动的手,但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干系。若是一两件还能当成是别人陷害,接连几次事发,她在其中都有影子,让人不得不多想。


    苏轻窈这般娓娓道来,太后越听越欣慰。


    “很好,你想的很是仔细,”太后道,“原来我跟陛下都觉得顺嫔不那么简单,也只安排人盯紧了顺嫔,倒是忽略了赵婕妤,这才让人有机可乘。”


    赵婕妤是川西人,并非盛京人士,她家中跟郑家并无牵扯,唯一能跟顺嫔扯上关系的无非就是两人共住一宫。


    谁都不曾想到,赵婕妤或者赵婕妤手下的宫人,也可能为顺嫔所用。


    这个发现,才令陛下尤为恼怒。


    苏轻窈劝道:“这次她们急切动手暴露自己,也算是好事一件,只不过贤妃姐姐的身体……”


    太后也很是难受,忍不住念叨起贤妃来:“贤妃入宫几年,因一直卧病在床,我也没怎么见过她。现在遭受这等无妄之灾,也是咱们宫中有漏洞,叫人有机可乘,是我跟陛下辜负了许大人的嘱托。”


    苏轻窈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动。


    “娘娘,说句心里话,虽咱们都盼着姐姐能康复,但心里也都清楚,这个年关太难熬了,”苏轻窈看太后一脸痛惜,下定决心继续道,“就看她在宫里这么熬着,到底怪可怜的,眼看年关将至,不如……让她归家去吧?”


    太后一愣,抬头看向她:“此话怎讲?”


    苏轻窈柔声道:“娘娘可以下道懿旨,允贤妃娘娘出宫去皇觉寺养病,实际上偷龙转凤,把贤妃娘娘送回家中,也好叫她临别之际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如此这般,不仅贤妃娘娘会高兴,许大人怕也会高兴。”


    无论怎么样,能再有这样一段临别时光,贤妃最起码能在最后时日里过得高兴幸福一些。若是她能撑过去是最好,撑不过去也不会满心遗憾地故去。


    太后认真听罢,倒是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她想了想说道:“你倒是一片心慈,这样吧,晚些时候我跟陛下说说,看看陛下是什么意思。若是陛下也觉得很好,你再跟贤妃说。”


    苏轻窈很是欢喜,却又有些哽咽:“多谢娘娘成全。”


    太后看她是真情流露,也感叹一句:“你啊,还是太过心软。等以后见的事情多了,就不能再如此。”


    “你得学会张弛有度,有些人可以心软,有些人却绝对不行。”


    苏轻窈低头擦了一下眼睛,道:“臣妾明白。”


    今日太后说了许多话,苏轻窈也说了许多句明白,待陪着太后用完午膳,才回到景玉宫。


    之后两日,楚少渊太过繁忙,没有招苏轻窈去乾元宫。


    不过却特地派了娄渡洲来,给她发了一份圣旨,让她安排贤妃出宫“养病”事宜。拿到这份圣旨,苏轻窈才算彻底安心。


    贤妃中的毒已经清干净,她人也清醒过来,苏轻窈昨日才去看她,还跟她一起玩了华容道,瞧着似无大碍。


    苏轻窈不敢把里面种种都表现出来,只能强撑着哄她开心,贤妃却也没有说破。


    病了这么多年,她什么都能看明白。


    “走吧,咱们去绯烟宫。”苏轻窈摸着这份圣旨,对柳沁说道。


    其实苏轻窈之所以如此安排,全赖她曾经的过往。


    贤妃很年轻,也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她的心境自是比同龄人要沧桑一些,也更成熟。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多赚的,她几乎跟老年人一样数着日子过活。


    前世苏轻窈到了最后,其实也是那般数着日子过。那会儿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见一眼父母,便是知道父母早就先于她辞世,她也是异常思念。


    人生走到尽头,最想的无非父母至亲。


    苏轻窈想到这里,问柳沁:“你说……我这么安排,贤妃能不能更开心一些?”


    柳沁看她一脸纠结,不由笑了:“娘娘如此为贤妃娘娘着想,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定是开心极了的。”


    “是了,正是这个理。”苏轻窈长舒口气。


    待步辇到了绯烟宫,贤妃刚用过药,正坐在那发呆。


    贤妃这会儿瞧着倒也没有那么苍白,屋里的火龙烧得很热,兴许是有些闷,她看上去反而有了些血色。


    苏轻窈走到床边坐下,笑意盈盈看着她。


    贤妃其实知道自己如何的,映冬不敢瞒她,早就讲了实话。


    所以贤妃此刻倒是有些笑意,似乎觉得能早日解脱,看上去竟是没有往日里那么苦大仇深,反而是一派轻松写意。


    苏轻窈看着她,道:“姐姐,你想不想回家?”


    贤妃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苏轻窈冲她使劲点点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想着你一定想家,便同陛下和娘娘求了道旨意。待过几日你好些了,就以去皇觉寺养病的名义让你出宫回家,跟家人好好团聚,过个好年。”


    “你放心,张太医也会随行,一直到你回宫为止。”


    听到最后一句,贤妃再也忍不住,热泪跟着流淌而出,滴滴落在床榻上。


    苏轻窈温柔地看着她:“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开心。”


    贤妃握住她的手,终于泣不成声。


    “多谢,”她一字一顿道,“多谢。”


    三日之后,趁着一个暖融融的晴天,贤妃出宫了。


    苏轻窈一大早就去绯烟宫送她。


    这一日的贤妃打扮得特别漂亮,她难得换了一身水红的袄裙,头上带着金灿灿的发冠,把平日里的病容都遮掩一二,显露出原本的芳华与美丽。


    贤妃许娉婷真的是个美人。


    苏轻窈看她颤颤巍巍坐在椅子上,让宫人们帮着自己上妆打扮,心里却闷闷的,有一种别样的难过。


    许娉婷回头看她,对她露出一个温婉至极的笑。


    “你来了。”她道。


    苏轻窈压下心中的伤感,也对她笑:“姐姐今日回家,我怎么也要过来送送。”


    许娉婷认真看着她,张了张嘴,似是想到的话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苏轻窈也没说话,就安静看着她打扮完毕,被宫人们扶着出了绯烟宫。


    殿外阳光正好。


    苏轻窈一路陪她出了宫门,看着上了步辇,稳稳当当坐下后才是松了口气。不过就走这几步路,许娉婷就出了一头的汗,脸也透着不自然的薄红。


    许娉婷让宫人打开隔窗,附身冲苏轻窈伸出手:“今日一别,只能来年再见,还望妹妹珍重。”


    苏轻窈握了握她冰冷的手,道:“那妹妹便在宫中,等你春日归来。”


    许娉婷笑着看她一眼,终于松开了手。


    黄门在前头唱诵一声,贤妃的仪仗便缓缓向前,一路往宫外行去。


    苏轻窈站在原地,看着车队走远,轻轻念了一句。


    “待你春归。”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中,盛京、奉天等地的雪灾都被控制住,楚少渊终于能放松下来,不再日日忙碌。


    而苏轻窈这边的挂红也已经结束,心情自是好了不少。


    这一日苏轻窈又开始做那味总也做不完的泽兰香,做着做着就又发起呆来。她盯着博山炉中的袅袅香雾,不由回忆起那日太后跟她说的话。


    那日太后不仅跟她说了郑婕妤和贤妃的事,还说了些别的,苏轻窈现在思量起来,却发现太后对她还是有些别样期待的。太后之所以跟她说这么多话,无非是知道她将来会越走越高,怕她给楚少渊拖后腿,也怕她自己多想,所以才耐心教导她。


    半年以来,楚少渊这一系列举动,不仅单单只因为他对她对喜爱,还因为宫中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需要她陪在他身边,替他看住宫中那些妖魔鬼怪。


    以前有太后,以后就要换成她了。


    这一点,楚少渊早就跟她说得清楚明白,苏轻窈心里也有底。自己也在慢慢摸索,努力学习。


    若是有人此刻问她怕不怕,她都会说不怕。无论是否经历过郑婕妤那一遭,她都没有惊慌失措,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能做的很好,所以从来没有胆怯过半分。


    面对这些苏轻窈不觉得可怕,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对于站在楚少渊身边的那种渴望,却令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


    她原来以为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


    她就那么孤身一人过了一辈子,健健康康到老,原本觉得很好。但重新经历一遭,感受到了爱情甜蜜的滋味,却实在无法再以平常心待之。


    哪怕楚少渊每天就跟她说说话,牵牵她的手,亲亲她的脸,她都会满心雀跃,觉得幸福美满。


    真是让人割舍不开,一旦沾染就如同喝酒,越醉越不想停下。


    就这几日没见,苏轻窈也是甚是思念。


    在她内心深处,那种想要与他并肩,携手共度的**越发强烈,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她盯着博山炉发愣,喃喃自语道:“我也喜欢上了陛下吧?”


    苏轻窈在那自言自语,柳沁端着茶进来,就看她脸上带着笑意,似是很开心。


    “娘娘高兴什么呢?”柳沁笑道。


    苏轻窈微微一愣,抿了抿嘴唇,却是换了个话题:“待这香丸做好,就拿去后殿风干,三日之后就能成型,便可拿来用。”


    “你来闻闻味道对否?”苏轻窈举着香粉问。


    柳沁略嗅了嗅,道:“闻起来似是更淡一些,泽兰花用得少些,倒是很清雅。”


    原本苏轻窈是照着方子配的,不过后来楚少渊说他也要,苏轻窈就特地减了些泽兰花的量,这样香味就没那么浓,陛下用起来刚好。


    柳沁这么一讲,苏轻窈还有些得意:“我果然还是很厉害的,便是这制香,也是一学就会。”


    “娘娘就是聪明,什么都能做的特别好。”柳沁也跟着夸。


    两个人这么说了会儿话,香丸就制好了,柳沁叫小宫人取了放到后殿晾晒,便伺候苏轻窈净手。


    忙了一下午,苏轻窈倒也有些饿了,便想让柳沁传膳。


    她刚要说话,抬头就看桃蕊快步进了殿中,满脸喜色:“娘娘!陛下翻了娘娘牌子,已经在来景玉宫的路上了。”


    苏轻窈微微一愣,立即起身道:“快给我梳头。”


    刚搬宫时楚少渊是说要来景玉宫吃酒,让安嫔娘娘答谢他,不过那会儿宫中事多,再加上苏轻窈突然来了月事,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倒是没成想,陛下时刻记着呢,刚一忙完就来了景玉宫。


    苏轻窈一边让柳沁给她重新梳头,一边让桃蕊给她上胭脂,忙忙碌碌一刻钟,才终于打扮得当。


    这会儿也来不及换衣裳,苏轻窈刚一起身,就听外面传来娄渡洲的唱诵声。


    苏轻窈便只能领着人迎出门去,刚一进院中,就看到楚少渊穿着玄黑的披风,大踏步进入景玉宫。


    几日不见,苏轻窈觉得他似乎更英俊了一些,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还不等苏轻窈说话,楚少渊就低头看来,深深望了她一眼。四目相对那一刻,却皆是心跳如鼓。


    楚少渊看她站在那呆愣愣看着自己,身上只穿了室内常服,不由快步上前,赶紧用披风裹住她。


    “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也不知道冷。”楚少渊说着训斥的话,语气却格外温柔。


    苏轻窈被他整个人搂在怀中,只觉得一股热意源源不断窜到自己身上,刚刚沾染上的寒气便都不翼而飞,身上只剩下温暖。


    “陛下怎么这会儿就来了?”苏轻窈伸手抓住他的腰带,“还未到晚时。”


    楚少渊领着她进了寝殿,待解开披风坐下,才说:“也不早了,陪你说说话,就该用晚膳了。”


    早在苏轻窈搬宫的时候楚少渊就让娄渡洲送来几箱常服,东偏殿有一整个屋子放的都是楚少渊的衣物,是以他刚一坐下,宫人便取来软底鞋给他换上。


    等都伺候完了,娄渡洲就领着宫人们退出寝殿,留他们俩个独处。


    楚少渊笑着看苏轻窈,见她也正看着自己,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红唇微扬,显然很是愉悦。


    “见朕来了,这么高兴?”楚少渊问。


    苏轻窈倒是毫不矜持,肯定回答:“是很高兴,几日不见陛下,倒还有些想念。”


    她这话勾得楚少渊心中一阵悸动,直接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中。


    “朕也很想你,”楚少渊在她耳边道,“就这么几日没你陪着,晚上都睡不踏实,有点动静就要醒来。”


    说来也很奇怪,以前他是有点声响就要醒的人,浅眠得很,现在有她陪在身边,却一点都不嫌多了个人,反而会睡得特别踏实。


    这几日她不在,他甚至辗转反侧,茶饭不香,再加上国事繁忙,精神越发不济。


    不过,这样的日子好歹熬了过来,楚少渊想,以后无论多大的事,都要有她陪在身边。


    现在就这么搂着她,他只觉得满心都是安然,竟是有些困顿。


    苏轻窈抬头看他,见他是一脸惬意,不由轻声笑笑:“趁着晚膳还没来,陛下先躺会儿?”


    楚少渊道:“安嫔娘娘可能陪朕?”


    苏轻窈没回答,只跟他一起起身,脱下外袍上了床榻,然后就又被他搂住了。


    景玉宫的罗汉床,自是熏的苏轻窈自己喜欢的百合香,味道清清浅浅,一如她的人。


    楚少渊把又软又小的她抱进怀里,似乎刚一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可见是累极了。


    苏轻窈安静躺在他怀中,等他呼吸平顺,才抬头看他的脸。


    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之后,苏轻窈就时常会想,自己能渐渐敞开心扉,首先是因为楚少渊实在太英俊了。


    先不说那一双神采飞扬的凤目,便是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梁,薄红的嘴唇,无一不叫她喜欢。


    古话有云相由心生,一个人到底好不好,面相上总归能带出来些许。楚少渊这样的面相,一看就知气韵清和,是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虽说看人不能光看脸,但一个人的长相,确实是旁人认识他的第一步。旁人对他的感官,也大多从脸开始。


    因为楚少渊这样一张脸,苏轻窈才会有耐心同他接触,才会在一日日的相伴中日久生情。


    当感情滋生之后,苏轻窈再看楚少渊,更是哪里都顺眼。


    所以这会儿,哪怕他闭着眼酣睡,苏轻窈也是一瞬不瞬看着他,看得移不开眼。


    苏轻窈越看越喜欢,悄悄上手摸了摸,唔,陛下的脸倒是没那么滑,下巴上还有些扎手,不过摸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她就这么摸了一会儿,楚少渊也还没醒。


    大概这几天累极了,任凭苏轻窈什么动作都没反应,老老实实让她摸。


    苏轻窈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多跟我说几句话。”


    不过她念叨是念叨,却还是没敢太大声音,说罢也就不在多言,窝在他怀中闭上眼。


    这么看他睡,她也有些困了。


    于是,楚少渊的第一次景玉宫之行,便是在安静的小憩中开始的。


    楚少渊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中的他已是垂垂老矣,已经退位给兴武帝,独自住在建元花园,悠闲享受退休后的美妙时光。


    不,也不能说是独自住着。


    他其实还有个老太妃,也跟着他一起住。


    不过他们两个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互不干涉,各自过各自的小日子。


    他听说老太太比他身体还好,每天早晚都要出来活动,宫中的小宫女都想去她宫中,据说陪老太太玩特别有趣。


    楚少渊心道:还挺会生活,难怪长寿呢。


    没过几日,他偶感风寒,一下子就倒了下来。


    娄渡洲早就不在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大伴是罗遇,有一日他午睡起来吃药,罗遇就来问:“太上皇,太妃娘娘听闻陛下病了,说要过来给陛下侍疾。”


    楚少渊:“……”


    这一把老骨头了,谁伺候谁啊?


    楚少渊咳嗽两声,道:“让她不用来了,这么大岁数,折腾这个做什么?”


    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往他身边凑,现在使劲有什么用?


    这么说着,楚少渊就又躺了下来。


    近来因为生病,他想了很多,也渐渐回忆起过去的旧事。这一生就仿佛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一一闪现,最后落到了那个方方正正的玉玺上。


    他生来就为这柄玉玺,人生终了,想起来的也不过是它。


    刚才罗遇进来说了一声太妃娘娘,他突然又想起来这么个人,在他模糊的记忆里,她还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而已。


    长什么样子都已经记不清了,毕竟这一生过得太快。


    楚少渊想,他这一生为了大梁夙兴夜寐,勤勤恳恳几十年光景,他舍弃了一切玩乐,舍弃了一个人所有的幸福,最终当成了一个好皇帝。


    值得吗?他不知道,也没人能给他回答。


    楚少渊深深喘着气,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疼。


    若是有来生啊,他希望苍天垂怜,让他做个普通人。


    他也想体会一下普通人的幸福,他想有个恩爱的妻子,再生两三个孩子,哪怕一辈子柴米油盐粗茶淡饭,也挺好。


    楚少渊长长呼出最后一口气。


    “愿上苍垂怜。”


    朕这一生尽付江山,无愧黎明百姓,无愧大梁百年山河,愿来生,得一知心人足已。


    楚少渊闭上双眼,突然从深重的梦境中醒来。


    他眨眨眼睛,盯着帐幔上的百子千孙图发了一会儿呆,才发现怀中有个又暖又软的小团子。


    楚少渊低头看去,只见苏轻窈正睡得香甜,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楚少渊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傻丫头。”


    他突然回忆起上一世最后的那个愿望,现在再看苏轻窈,却也觉得上苍真的垂怜了他。


    哪怕他还是他,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改变,但是又有些事,却变得完全不同。


    现在的他,至少有她在身边,不会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楚少渊看着她,又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该有多好啊?苍天啊,就不能一口气满足朕所有的愿望?非得挑挑拣拣是为了什么?


    楚少渊不明白,却也没地方倾诉,只好自己憋在心里,卯足劲儿对苏轻窈好。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她,不能让她当一个幸福的女人,也不能给她应该给的名份和地位。


    他不知道苏轻窈会不会遗憾,会不会委屈,但在他心中,他是替她委屈的。


    楚少渊又叹了口气,这下是彻底醒了过来。


    苏轻窈这会儿睡得并不沉,楚少渊刚一动,她就幽幽转醒,动了动眼眸。


    这会儿听到楚少渊叹气,她不由挣扎着醒过来,迷迷糊糊抬头看他:“陛下怎么叹气了?”


    楚少渊低头看她眼中满满都是关心,握住她的腰,把她往上提了提。


    “无事,只是睡得好,”楚少渊寻到她的嘴唇,同她交换一个甜蜜的亲吻,“有你陪在朕身边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考虑清楚再回答。


    博山炉:……是是是,娘娘您爱死陛下了!


    安嫔娘娘:…………


    这一章提了一下他俩为啥重生,上苍奖励吧哈哈~陛下是个好皇帝呀~


    ☆、第 114 章


    两个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


    他俩谁都没经验, 闹了半天也没闹对点子, 却都特别害羞, 对视一眼就又都别过头, 好半天都不说话。


    还是楚少渊利落些,脸皮也厚,主动握住她的手:“起吧?”


    苏轻窈胡乱点点头。


    她是脸也红了发髻也散了,楚少渊的嘴唇上沾了些莫名的胭脂色, 看起来有种异样的凌乱美。


    苏轻窈是真的特别不好意,也不叫人进来伺候, 只自己拧了条帕子给他净面:“这大白天的……以后可不能如此行事。”


    “晚上行吗?”楚少渊小声问。


    苏轻窈白他一眼,抿了抿嘴唇,却还是绷不住笑了。


    楚少渊特懂见好就收, 也不再多话,乖乖让她擦脸, 等都弄干净利索,才叫宫人进来伺候。


    “给朕取一身常服来,”楚少渊对罗遇道,“取秋日的夹袄就行。”


    他到底是年轻男子, 身强力壮的, 景玉宫的火墙烧得太旺,他还是觉得有点闷热。


    最主要的是每天看着苏轻窈,他火气也旺啊,无奈却不能疏解, 只好少穿点衣裳。这么想着楚少渊心中叹气,还有比他更惨的男人吗?


    苏轻窈倒是已经习惯屋里的热度,见他说要换衣裳,便道:“改日叫火房少加点炭,确实有些热。”


    楚少渊摸了摸她的手,感受她手心干燥温热,便说:“不用,按你习惯的就好,少加件衣裳还自在些。”


    两人说着话,罗遇便取来常服,麻利给楚少渊换上。


    这会儿已经是掌灯时分,金乌已经落下归家,天地间是一派静谧。


    两个人睡得晚了些,这会儿都有些饿,刚坐到桌边就不约而同拿起筷子,楚少渊笑道:“用吧。”


    明明是安嫔娘娘请陛下吃宴,结果苏轻窈坐下一看,就知这一桌子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地送来的,不由笑道:“怎么是陛下请我了呢?”


    楚少渊给她夹了一小块栗子烧鸡,道:“这回朕请你,恭喜你乔迁之喜,下回你再请朕,不也一样?”


    楚少渊现在哄起小姑娘,别提多得心应手,偏偏苏轻窈还很吃这一套,一被他逗就要笑,特别爱听。


    也是他们俩个彼此合适,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相当般配。


    两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小声说着话,气氛甜蜜温馨,让人看了心生愉悦。


    罗遇和桃红站在边上布菜,恨不得自己不存在,连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两位贵人用完饭,他们俩个才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伺候主子们用膳,也是个体力活,相当累的那一种。


    今日用膳比平日要晚一些,用完晚膳楚少渊怕苏轻窈积食,便让宫人给她裹好斗篷,牵着她往后院去。


    整个景玉宫都是苏轻窈的,自是想怎么逛就怎么逛,两个人慢悠悠围着桃树转了两圈,又顺着长廊往前殿行去。


    这会儿的长信宫静悄悄的,只有宫灯闪着灯花,照亮昏暗的青石板路。树影摇动,宫灯灿灿,自是一派祥和美景,叫人倍觉幸福。


    一开始苏轻窈还略退后半步,被楚少渊拽着,也不由自主同他并肩前行。


    楚少渊道:“还有一月就过年了。”


    “是啊,这一年过得真快,”苏轻窈笑道,“臣妾刚进宫时,还在发愁日子要怎么过,现在习惯了,倒是觉得有滋有味,什么都不需要愁。”


    楚少渊低头看她一眼,心道:你当然不需要愁,朕都替你愁过了。


    不过转念一想,前辈子没有他,苏轻窈也过得风生水起,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倒是个心胸开阔的好姑娘。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竟都走出了汗,苏轻窈看了眼楚少渊的脸,问:“陛下晚上不如试试偏殿的汤池?虽不如乾元宫的好,却也很舒服。”


    楚少渊捏了捏她的手,突然问:“那爱妃陪朕一起?”


    他说完,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苏轻窈的反应,正想低头去看看她,却感到腰上突然被掐了一下。


    “哎呦,好疼,”楚少渊笑着低头看去,“安嫔娘娘可要手下留情。”


    苏轻窈低着头,死活不肯抬头,只把发顶上的小圆髻露给他看。


    楚少渊闷声笑笑,笑得苏轻窈面红耳赤。


    不过苏轻窈到底也活了那么长寿数,只害羞那么一小会儿就缓和过来,反而问他:“若是臣妾答应呢?”


    答应他?


    楚少渊一愣,随即偏过头去,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嘴。


    还能怎么样,也就纯洗澡呗。


    这么想着,楚少渊心里是一阵翻腾,又是难受又是懊恼,一时间是五味杂陈,脸色也暗淡下来。


    苏轻窈原本也只是逗逗他,没想到楚少渊对这事反应竟是这么大,这才明白自己戳到了他的伤心处。


    她不是男人,自是不知这事对于男人来说有多重要,就连一向沉稳端肃的皇帝陛下也被气得不轻,偏过头不理她。


    苏轻窈拽了拽他衣袖:“陛下?”


    楚少渊小小“哼”了一声,不搭理她。


    见她这样,苏轻窈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有些莫名的心疼,于是也不生气,又拽了他一下:“陛下,我错了。”


    她往他身边凑了凑,就听楚少渊小声嘀咕:“错哪里了?”


    苏轻窈这回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结果她一笑,楚少渊就更生气了,当即就要挣脱开她的手,自顾自往回走。


    苏轻窈拖住他,边笑边哄:“臣妾真的知错了,陛下息怒,陛下最好了。”


    然后楚少渊就顿住了,背对着她问:“哪里好?”


    苏轻窈就道:“陛下自然哪里都好,英俊挺拔,温柔体贴,对臣妾也特别好!”


    楚少渊这次也憋不住了,不由跟着笑出声来。


    苏轻窈见人哄好了,也是有些得意,不由有些飘:“陛下想要一起沐浴……也不是不行。”


    说到底,她其实也还是有些小期待的。


    楚少渊猛地回过头来,见她低着头红着耳朵,心中荡起一阵热意,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下去。


    不过看苏轻窈如此,共沐还是太过了些,楚少渊叹了口气,再度牵起她的手:“朕逗你呢,不用勉强自己,咱们慢慢来吧。”


    于是苏轻窈才松了口气。


    待晚风乍起,两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便分开去沐浴。


    楚少渊特地把汤池让给她,自己去用浴桶,还一本正经说:“朕不怕冷,用浴桶也是一样的。”


    苏轻窈泡在热汤池中,泡得脸儿通红,却是自顾自笑起来。


    其实相处越久,她就越发现楚少渊的有趣之处,就比方说他也不知道看了什么话本,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总想撩拨她几句,结果每一次都是他自先脸红,往往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若是她顶他几句,还要闹小脾气,不吭声也不答话。


    一点都不像那个年纪的人,苏轻窈若有所思想一想,其实她自己也不太像。


    一方面是为了怕被人发现端倪,总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便是前世活了几十年,她的心性也没怎么变过,反而比年轻的时候要更活泼些。


    人都说老小孩,便是这个道理。


    这么想,似乎楚少渊也是如此的。


    便是做了几十年皇帝,他的内心深处,也依旧保留了那份纯真和孩子气,也正是因为如此,苏轻窈才渐渐把持不住,对他动了真心。


    哪怕现在两个人几乎算是把秘密展露给对方,苏轻窈也是不怎么慌乱的,楚少渊也是如此。


    在她心中,她是愿意相信楚少渊的。


    她相信他的人品,知道他绝对不会背叛她,也相信他们俩个能携手一路走下去,成为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这么想着,苏轻窈把自己沉入水中,少顷片刻又浮出水面。


    就这么慢慢走下去吧,若是下次楚少渊再说要一起沐浴,她只怕就要答应下来。


    苏轻窈沐浴完,红着脸回到寝殿,让柳沁给她干发。


    她今日恰好用的泽兰香,味道也偏淡,这么香喷喷暖和和坐在寝殿内,更是惬意。


    楚少渊刚一进寝殿,就看她红着脸坐在那笑。


    平日里总是盘着漂亮发髻的长发也披散开来,松松垂在身后。她眉目含笑,一双眼清亮有神,正明媚地看着他。


    这么看上去,显得她更是青春年少,哪里像是活过那么些岁数的老太太。


    楚少渊走上前去,弯腰牵起她的手:“安置吧?”


    苏轻窈点点头,两个人便上了罗汉床,楚少渊直接拽下床幔,叫宫人都退了出去。


    苏轻窈一身闲适躺在他身边,正要闭上眼睛安眠,却不料整个人被他抱起来,直接趴在他身上。


    楚少渊的身上都是结实肌肉,苏轻窈的双手正抵在他胸膛上,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胸膛和胸膛中跳动有力的心脏。


    还挺好摸的。


    苏轻窈有些迷茫,睁开眼睛看向楚少渊。


    “陛下?”她轻声询问。


    这一次,楚少渊却不打算再等了。


    她紧紧揽着苏轻窈的腰,先是同她交换了一个甜蜜的亲吻,等她意乱情迷之时,才问她:“宝儿,咱们试试如何?”


    苏轻窈脑子里乱成一团,下意识问他:“试什么?”


    她不是很明白,也没怎么听懂,只能随着他的动作,更往他身上贴去。


    楚少渊一双手特别不老实,他就这么摸索了很久,直到苏轻窈软成一团,他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朕不是还有手吗?”苏轻窈迷迷糊糊的,只听清这一句。


    随后,她就被热浪袭来,整个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半个时辰之后,骤雨方歇。


    苏轻窈依旧软软靠在楚少渊身上,脸上是潮红一片,楚少渊轻轻搂着她,帮她重新穿好小衣。


    “陛下……”苏轻窈喃喃自语,“你说要慢慢来的。”


    楚少渊笑着帮她顺后背,让她慢慢缓过精神,才道:“你且说,好不好?”


    苏轻窈的脸更红了。


    楚少渊轻声笑笑,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温柔哄她:“睡吧,今夜一定能好眠。”


    苏轻窈闭上眼睛,或许是有些累了,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沉入梦想。


    楚少渊给她盖好被子,轻轻起身自己拧了帕子净手。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根骨分明,楚少渊低头看着它,先是勾起唇角笑了笑,少顷片刻,却又冷哼一声。


    “便宜你了。”


    这么说着,楚少渊就站在寝殿内,等浑身的燥热都消散下去,才又回到罗汉床上。


    苏轻窈睡得很沉,一直没有醒来。


    楚少渊把她轻轻搂进怀中,仔细盖好被子。


    “望你梦中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虽然没有驾照,但可以学习手动挡。


    安嫔娘娘:行吧……也还挺好?


    嘀嘀嘀,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恭喜陛下手动挡顺利毕业!


    ☆、第 115 章(二合一)


    次日清晨,苏轻窈早早就醒来。


    似乎是因昨夜之故, 此刻她只觉畅快淋漓, 通身都透着舒坦。


    不过, 刚刚回忆起昨夜些微片段, 苏轻窈便心跳骤快,赶紧把自己又埋进锦被中。


    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两人真的走到这一步,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也没预料到。毕竟楚少渊……不太能行的。


    但楚少渊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边上闷声笑。


    苏轻窈:“……”


    “陛下您怎么还没去上早朝?”苏轻窈在被子里闷声说。


    楚少渊直接把她连人带被子裹进怀里, 自己就穿着中衣,也不嫌冷。


    “今日是沐休,睡傻了?”楚少渊在她耳边说。


    那个睡字他咬得很重, 苏轻窈在被子里滚了一下,更不肯出来了。


    楚少渊也不急, 反正今日也不用早朝,他有大把时间跟苏轻窈温存。


    果然,就这么捂了一会儿,苏轻窈就有点撑不住, 偷偷掀开个缝隙喘气。


    楚少渊一把掀开被子, 又重新把她捞回怀里。


    “安嫔娘娘,睡都睡过了,可不许不负责。”楚少渊跟她咬耳朵。


    苏轻窈脸上红彤彤一片,也不知是热的还是闷的, 她就那么看了楚少渊一眼,自己忍不住笑了。


    “陛下怎么能本末倒置,”苏轻窈说,“明明是你……”


    苏轻窈卡了壳,说不下去了。


    楚少渊低头看看她,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就又不知不觉亲到了一处。


    待一吻终结,楚少渊才低声问她:“昨夜那样子,好不好?”


    苏轻窈立即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


    楚少渊却不肯停下,继续道:“宝儿,你告诉朕,那样行不行?你也知道,朕也……只能如此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伤痛,苏轻窈心中一软,立即回:“好好好!很好的!”


    她话音落下,就听到楚少渊闷笑一声,又被亲了一下额头:“既然安嫔娘娘觉得好,那以后小的一定好好伺候,保准叫娘娘每天都很好。”


    苏轻窈突然发现,昨夜过后,楚少渊的脸皮变得更厚了。


    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以前那种害羞劲儿一下子就没了,特别老练似的。


    要不是他就一直在自己身边,苏轻窈都要以为他换了个人。


    苏轻窈小声嘀咕一句,楚少渊没听清,又凑过去问她:“宝儿说什么呢?”


    “我说,”苏轻窈深吸口气,抬头使劲捏住他的脸,“你们男人哦,没一个好东西。”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得到就不知道珍惜了。


    苏轻窈抿着嘴,抬头瞪他一眼,结果就看到他冲自己扭曲做鬼脸,就又忍不住笑了。


    她松开手,撑着手肘坐起身来,认真看着楚少渊。


    “陛下,咱们得约法三章。”


    楚少渊微微挑眉,也跟着坐起来,乖乖坐在她对面:“娘娘请讲。”


    苏轻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想了想,才说:“一,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不能太孟浪轻浮。”


    楚少渊一听这词,不由有些感叹,他也有被人说孟浪的一天,还挺不容易。


    他这一走神,苏轻窈立即拍了拍大腿:“不许走神。”


    楚少渊正襟危坐:“好好好,娘娘请继续讲。”


    苏轻窈这才继续道:“二,私下里也不能胡言乱语,竟说些……说些……”


    楚少渊很好学,忙问:“说些什么?”


    苏轻窈瞪了他一眼,那几句话在嘴里翻滚了个来回,还是没说出口。


    “总之陛下知道的,不许说!”苏轻窈一锤定音。


    楚少渊就点头:“好好好,不许说就不许说。”


    苏轻窈还想说个第三,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要说什么,于是草草结束:“有了第三点,臣妾再提醒陛下。”


    楚少渊就看她那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直接把她按回去,低头亲了又亲。


    “陛下!”


    楚少渊只觉得腰上一疼,立即放开她。


    “好了,饿了吧?咱们这就起吧。”楚少渊柔声哄她。


    苏轻窈长舒口气,也是拿他没办法。


    待两人起身洗漱,用过早膳之后,苏轻窈就把他送出宫门。


    楚少渊上了步辇,回头对她道:“冬日寒冷,以后晚上朕就过来景玉宫,你且不用再折腾了。”


    苏轻窈点点头,目送皇帝仪驾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了寝殿里。


    她略坐了一会儿,视线就老是忍不住盯着罗汉床看。待再看到床幔上熟悉的绣纹,一下子就想到昨夜种种,小脸顿时又红成一片。


    以前她不觉得自己这么容易害羞,也这么喜欢脸红,万万没想到,跟陛下莫名奇妙谈起感情之后,就成了害羞的小女人。


    苏轻窈又盯着帐幔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把思绪拉回来。


    柳沁端了一小碟苹果进来,问她:“娘娘可要喝果茶?”


    苏轻窈点点头,想了想说:“去书库取些话本来,我上午要看。”


    柳沁便让桃蕊去选书,自己留在殿中煮茶。冬日里的水果并不算多,南地的柑橘、北地的苹果、再加上边疆特有的蜜瓜,一起放入茶壶中煮沸,再加上进贡的乌龙茶,一阵甜滋滋的香味扑鼻而来。


    就着这一壶茶,苏轻窈开始读书。


    不得不说,她宫中的几个大宫女是一个比一个机灵。也不知桃蕊看出了什么,给她选的几本话本都是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


    苏轻窈先挑了一本扫几眼,发现没有自己想看的内容,就又换了一本。


    这么连着翻了五六本,才翻到一本叫《金钗记》的书,苏轻窈刚翻开第一页,打眼就看到一幅嬉戏图。


    苏轻窈莫名有点心虚,抬头看柳沁坐在绣墩上调茶,就把书举高了些,凑到眼前仔细看。


    唔,怎么说呢,怎么觉得有点不一样?


    苏轻窈怀抱着求知欲,往后又翻了几页,就又看到一幅图。这一次,似乎就是一样的了……苏轻窈认真把着一本书的图都翻完,才大概琢磨过味来。


    陛下昨日是真的在照顾她吧?


    其实男女对于这床笫之欢的事,看法是不太相同的。就比如在苏轻窈看来,没有就没有,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但楚少渊却并不这么看,仿佛少了这点闺房之乐,他就特别对不起她一样,一提起来就别别扭扭的,总之不是很高兴。


    苏轻窈知道男女的思维是不同的,倒是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


    对于这事,陛下应当是极为在意的。


    苏轻窈叹了口气,这事她不好跟旁人讨论,又不能去问太医,就只能心里头嘀咕,不知道楚少渊属于哪种病症。


    有病得治啊!


    但是楚少渊一直不说,苏轻窈也不好问他,就怕他伤心难过,昨天那样不经意地说一句都不行,正儿八经询问恐怕还有的等。


    对于这事苏轻窈是不着急,但讳疾忌医毕竟不好,苏轻窈怕他还有什么别的病症,若真是因此拖累身体,可如何是好?


    这么想着,苏轻窈不由跟柳沁念叨起来:“若是陛下日常有个什么病痛,忍着不说可怎么办?”


    柳沁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发现她是一脸认真,不由笑起来。


    “娘娘怎么会如此想?太医一旬就要给陛下请一次平安脉,若是真有隐病没有说,太医难道还看不出来?”


    苏轻窈一拍额头:“是了,我也是关心则乱。”


    她这每旬还有太医或者医女过来请平安脉,难道陛下那就没人管了?苏轻窈想起负责陛下身体安康的一直是鲁星鲁院正,心下了然。


    若是真对陛下身体有碍,鲁星绝不敢隐瞒不报。


    这么一想通,苏轻窈就放下心来,继续去翻看那本书。


    柳沁煮好茶,抬头看苏轻窈一脸认真,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娘娘对陛下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希望陛下不会辜负娘娘,一辈子都不厌弃她。


    也不知是哪里选进来的这本书,苏轻窈看了一会儿,竟是一下子入了迷。


    这里面的知识很了不得,跟以前看过的那些话本都不一样,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苏轻窈顶着一颗普通乱跳的心,努力让自己不做奇怪的表情,就这么认真看了下去,待一整本都看完,才长舒口气。


    柳沁看她终于放下书本,道:“今日是个大晴天,外面阳光明媚,娘娘可要出去走一走?”


    这会儿也不算早了,苏轻窈坐了一上午,腰背有些僵硬,放下那本书就要起身出门,刚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来。


    她走到小几边,取了那书放在手里头端详片刻,然后就直接藏到另外几本书的下面。


    等藏好了,她才对柳沁说:“走吧,是要走一走的。”


    待她在院子里转过两圈,又出了些汗,这才回了寝殿,午膳便用得更香一些。或许是因为看了那本书,午歇时苏轻窈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一觉醒来,苏轻窈只觉得浑身发烫,坐在那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苏轻窈把目光转到那本书上,盯了它好半天,想让柳沁把它扔了,可话到嘴边,又莫名有些舍不得。


    柳沁就看她坐在那神色不定,小声提醒:“娘娘,太后召您过去,可不能迟。”


    苏轻窈这才回过神来,让宫人给她梳妆打扮,弄得利落之后就要往慈宁宫去。


    刚走到殿门口,苏轻窈不知道为何特别不放心,转身又回到寝殿内,从那一摞书里找到那本《金钗记》,自顾自藏到罗汉床里面的暗格中。


    等那本书藏好,苏轻窈才觉得安心,专身出了寝殿。


    藏那么隐秘,没人能发现了吧?


    因为楚少渊的态度,也因为跟苏轻窈经过一场生死考验,现在的太后跟苏轻窈是越发亲近,除了每旬的请安,平日里也会隔三差五叫她过去,一起说说话。


    所以今日苏轻窈去慈宁宫时,也没多想,只笑着跟太后问安,然后就被太后拉着坐到贵妃榻上。


    榻上的方几摆了个棋盘,太后就道:“我瞧着今日天气好,又想你,就叫你过来陪我下棋。”


    苏轻窈抿嘴一笑:“臣妾也正想娘娘呢。”


    两人便说边笑,苏轻窈便稳当当坐下,陪她下棋。


    跟太后下棋比跟陛下下棋轻松许多,太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大刀阔斧直面进攻,苏轻窈只要简单防守,就出不了大错。


    这么一下就是半个时辰,待一局终了,苏轻窈堪堪输给太后一子。


    太后看她一眼,点了点她:“你个小机灵鬼。”


    苏轻窈就说:“娘娘棋力高超,臣妾是自愧弗如。”


    太后知道她是让着自己特地输的,却也没生气,冲她招招手,让她扶着自己起身。


    “天气正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苏轻窈点头称是。


    冬日时节,正是百花凋敝,慈宁宫中的花草再是精心养护,也只有耐寒的四季桂还不紧不慢地开着,其余春夏花儿都已凋零,只余绿色叶子还在懒散渡着冬日。


    四季桂的香味并不浓,只走到树下才有些许味道。苏轻窈陪着太后一路走到近前,太后便停下脚步,抬头赏起花来。


    苏轻窈也安静陪她看。


    冷风拂来,一树沙沙作响。


    太后这才开了口:“转眼就是年关,这一年也即将平安过去。”


    “是啊,臣妾是二月进的宫,差不多也快一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太后看她笑出一对小酒窝,一张原本并不特别出色的脸也渐渐展露芳华,倒也很是欣慰。


    小姑娘长大了,跟以前是一点都不一样的。


    她日子过的舒心,有陛下宠爱,有太后慈爱,还交到两三好友,几乎算是被幸福包围着。


    她每天开开心心的,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欢喜,自然就显露在了脸上。


    太后现在再看她,就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青涩稚嫩,只有那对酒窝还留在脸颊上,提醒着她一直不变的初心。


    现在的安嫔娘娘,已经长成了明媚多情的美人,她的那种美似浑然天成,让人过目难忘。


    太后看着她,倒是特别欣慰。


    伶仃的花骨朵绽放开来,就成了妖艳的花,自是芳华绝代。


    “转眼你就成了大姑娘了。”太后慈爱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大姑将这次令苏轻窈莫名红了脸。


    太后道:“冬来年关近,各宫宫妃的亲眷也都陆续入京,这几日礼部就在安排见亲事宜。”


    苏轻窈点点头:“是,臣妾也有所耳闻。”


    太后认真看着她,道:“我年纪大了,其实也管不了太多事,这宫中人多口杂,事多烦扰,近来也时常觉得心力不足。”


    苏轻窈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太后。


    太后就笑眯眯看着她:“不如这见亲一事,就交由你来打理?”


    突然被委以重任,苏轻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顿了顿,却是道:“娘娘正值壮年,怎么会心力不足。”


    倒是还挺会说话,太后看着她,看得苏轻窈不好意思了,才继续说:“这事不难,你且不用太过烦扰。先从这简单的开始学,慢慢就都能懂了,管宫这事,不过就看经验二字。”


    苏轻窈见太后耐心教导,也不由正色起来。


    “是,臣妾一定会好好办差,不给娘娘丢脸。”苏轻窈认真说道。


    太后看她点了头,这才继续道:“宫里头的事看起来特别复杂,其实各有各的规则,等你都熟悉一遍,就不觉得难了。再说,咱们宫中的姑姑们又不是吃素的,不是还有她们吗?”


    太后最后总结:“等她们都上了手,就很轻松了,咱们一点点学,总能学会的。”


    苏轻窈一下子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激动,但激动过后,她又觉得一股看不见的压力袭来,让她有一瞬间是茫然的。


    太后拍拍她的手,语气越发慈和。


    “不急,慢慢来,总会好的。”


    苏轻窈眨眨眼睛,认真答道:“是。”


    等回了花厅,太后便让乐水取了本名册过来,一页页讲给苏轻窈听。


    这里面是过往三年进宫看望过嫔妃的亲眷名册,从贵妃往下,一直到婕妤位,都写得十分清楚。


    太后亲自给她讲解:“贵妃的二哥就在京中,她父母早亡,长兄又领兵在外,往年都是沈定安进宫来看望她,你且记得,贵妃的事都要优先安排。”


    苏轻窈点点头,贵妃沈如心家中的人口简单,也很好记。


    太后之后又给她讲了讲宜妃家的事,话锋一转,便转到了顺嫔与和嫔身上。


    “和嫔娘家离得远,一家都在边疆溧水,往年都是她母亲进宫请见,今年听闻礼部说来的是她娘家嫂子,这位倒是头一回来,你且叫人注意着些。”


    娘家在外地的宫妃,像苏轻窈这样父亲也会上京看望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不过这么多年和嫔父亲都没来过,往常只她母亲一个人进宫。今年礼部报过来说进宫的是她娘家嫂嫂,她母亲倒是没来。


    因着是头一次进宫,怕不懂规矩犯了忌讳,所以太后才特地叮嘱一番,意思是往苏轻窈多叫两个沉稳些的宫人迎她入宫。


    苏轻窈点头称是,道:“娘娘放心。”


    太后在名册上翻过一页,就到了顺嫔,苏轻窈看着那长长一串名单,十分咋舌。


    “顺嫔家中就在京中,她父亲又是阁老,是以娘家母亲、姐妹、嫂嫂也常进宫,往常一来就是四五人,因着太过热闹,你也得关心一二。”


    楚少渊的后宫不过这么些人,宫妃各有各的情况,家家户户也都不尽相同,太后这会儿特地提点她几句,也已足够有耐心。


    待这一本册子都说完,太后便又说:“统领六宫不是简单的四个字,里面的学问很多,你手下这些人,得分派的清清楚楚才行。衣食住行,宫务内外,一定要分工清晰,才能不产生龌龊,也不会有疏漏。我知道你很聪明,也会用心学,从见亲这事开始,我就带着你过一遍,明年你就不发憷了。”


    苏轻窈抬头,看太后目光慈和,不由也是有些心潮澎湃。


    “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娘娘期望。”


    太后点点头,道:“见亲就集中在这几日,明日我就让乐水过去景玉宫,有什么事都可问她。尚宫局那应当也会派一名姑姑过来当差,你直接吩咐就是。”


    “是,臣妾明白。”


    她头一回管事,太后自不是很放心,但左思右想,发现自己不可能替他们操一辈子心,还是决定早早放手。


    趁着苏轻窈还年轻,也好教,能提前学会是最好的。


    婆媳两个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在花厅里耗了一整个下午,待金乌西斜,太后才终于止住了话题。


    “我就不留你用膳了,回去且好好想想,若是还有不清楚的再来问我。”


    苏轻窈福了福,这就从慈宁宫退了出来。


    路上,柳沁道:“太后娘娘果然很慈和,对娘娘也是真心实意。”


    苏轻窈笑了笑,说:“娘娘是慈母,对陛下是一片慈爱,她事事都会以陛下为先,但凡于陛下有益,娘娘就会果断去做。”


    柳沁点了点头:“想到明日就要忙,不知道为何臣还有点小激动。”


    苏轻窈看了她一眼,说她:“劳碌命。”


    待回到景玉宫,苏轻窈刚坐下来吃了口茶,楚少渊便就到了。


    这次他也不叫人通传,直接进了寝殿,待换好常服坐下,才道:“今日去找母后玩了?”


    苏轻窈点点头,亲自给他温茶:“陛下怎么不叫人通传,臣妾这也好准备。”


    “通传什么,大冷天还要你去外面接,”楚少渊喝了口热茶,身心都暖了,“咱们之间也无须这些虚礼。”


    苏轻窈坐在他身边,便是只简单说说话,都觉得特别安心。


    想着他应该知道太后的安排,就忍不住跟他念叨起来。她声音柔和,语意轻快,楚少渊安静听了会儿,只觉得身心舒畅,一天的烦躁都消散了。


    待苏轻窈把话都说完,楚少渊才道:“乐水跟了母后几十年,宫中大小事都很明白,见亲不过是件小事,你忙完这些,还可以问问她别的。”


    “这事过去,紧接着还有小年宴和年宴,今年因着雪灾,宫中还会特地办一场腊八节宴,翻过年还有开年祭祀、朝拜、上元会,大抵忙到一月底,才算彻底忙完。”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今年番邦还会来京朝贺,不仅礼部要迎接外使,就是宫中也要宴请,这都不能等闲视之。”


    楚少渊每年年底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说是新年要封笔休朝,但他的事日日都不算少,怎么也要过了元月才算真正过完年,到那会儿宫中才不会那么热闹。


    从小年夜开始,宫里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


    “百姓都盼着过年,偏就咱们觉得过年辛苦,恨不得早点过去迎春才好。”苏轻窈说。


    楚少渊看她说的认真,因为习惯性地抿嘴,双颊的酒窝就又跳出来,总在他眼前晃动。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在她的酒窝上轻轻戳了一下。


    苏轻窈被他冷不丁戳了一下,立即往后躲了躲,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陛下,说正经事呢。”


    楚少渊被她的小手一捏,不知道怎么的又有些心浮气躁。


    他刚要逗她两句,张口之时只觉得鼻尖一阵湿意涌来,只听“啪嗒”一声,鲜红的血滴落到桌上,砸出一圈血痕。


    苏轻窈惊呼出声:“陛下,您怎么流鼻血了?快来人,传太医!”


    楚少渊脸上一青,直接用左手捏住鼻子,右手还在执着拽着她。


    “不许叫太医,”楚少渊难得凶一回,“朕无碍。”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楚少渊的左鼻孔:哎呦,怪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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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陛下流鼻血可是大事, 怎么可能他说无妨就无妨呢?


    苏轻窈不肯听他的, 还是坚持要请太医来。


    楚少渊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死活不肯叫她请太医, 只叫宫人取块帕子草草堵住, 就算完事了。


    “陛下,您怎么能讳疾忌医呢!”苏轻窈皱眉道。


    楚少渊就看她小小一个人, 叉腰站在自己面前, 横眉冷竖特别严肃,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更痒了。


    这该死的鼻血,还能不能止住了?


    陛下再是真龙天子,也不能控制汹涌不止的鼻血, 苏轻窈见那快帕子越来越红, 是真的着急了。


    前世她还真没怎么听说楚少渊生过病,再加上他也寿数绵长, 心底里就一直觉得他跟自己一样是个福寿康健的命格。


    同样的,也觉得他是个宽厚慈祥的好皇帝。


    但相处久了,苏轻窈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陛下此人, 累的时候不爱说话,烦的时候也会头疼, 私底下总想要撩拨她说些孟浪话, 说完了自己会先不好意思。


    平时喜欢牵她的手, 也爱看她笑,却在她给他夹苦瓜的时候,假装牙疼不肯吃。


    还很不听话。


    苏轻窈抿着嘴, 特别严肃看着他,显然是生气了。


    “陛下,病了就得叫太医,”苏轻窈一边帮他换帕子,一边絮叨,“您是不知道,许多大病的症状就是鼻血不止,您看您如今这样,臣妾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的。”


    楚少渊这会儿是觉得丢脸透了,他能有什么病症?无非是冬日火龙旺盛,屋中干燥闷热,再加上憋了二十来年没有畅快过,这才流了鼻血。


    但当着苏轻窈的面,他是死活不肯说实话的。


    太丢人了,简直丢尽了颜面。


    苏轻窈可不知道这些,只在边上着急:“陛下若是不肯看太医,那明日臣妾就去找太后娘娘,跟太后娘娘说说这事。”


    楚少渊终于扛不住了:“请请请!姑奶奶,请吧请吧。”


    苏轻窈只觉得瞬间神清气爽,憋不住笑起来:“陛下,您真的愿意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楚少渊自诩君子,说出口的话就不会收回。


    楚少渊不情不愿点点头:“叫鲁星来,就说朕头疼。”


    苏轻窈这才开怀,忙命人去请太医。


    “最近入冬,天气越发寒冷,说不定有什么不注意的小毛病冒出头,”苏轻窈见他鼻血止住了,就用温帕子帮他擦脸,“咱么多仔细一些,于自己好,于家人也好,是不是?”


    楚少渊低头让她擦,看她一脸认真,道:“你总有理由,朕是说不过你。”


    这么说着,楚少渊就小声嘀咕:“现在这时候找太医,母后一会儿就要知道,母后若是知道了,就一定会派人过来讯问。”


    苏轻窈这么听着,只觉得有些咋舌:“陛下难道还怕娘娘训斥不成?娘娘最是慈和,怎么会训斥陛下呢?”


    楚少渊摇了摇头,叹口气。


    积欲难消导致流鼻血……这事说出来丢人啊,楚少渊拐弯抹角找了个借口,苏轻窈居然还不太信。


    媳妇不好骗,陛下也很为难的。


    不过不管苏轻窈信不信,反正太医都叫来了,楚少渊只能硬着头皮上。


    苏轻窈给他擦干净脸,就坐在一边盯着他喝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安心。


    “陛下近来也很是忙碌,兴许是太过劳累所致,近来便要歇一歇的。”苏轻窈道。


    楚少渊很听话地点点头:“朕知道的。”


    说了会儿话,鲁星就匆匆赶来,因着楚少渊以前也隔三差五“头痛”,鲁星心里倒也没怎么当一回事,除了地点改到了景玉宫,其他的似乎都跟往常一般。


    不过等雅室,鲁星行过礼,才发现殿中只有楚少渊和苏轻窈帝妃二人,旁边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无。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紧张起来。


    苏轻窈便道:“鲁大人,刚刚陛下突然鼻中血流不止,你快给看看到底是何因。”


    鲁星心中一颤,立即就上前给楚少渊请脉。


    他心惊胆战给楚少渊两只手都诊过,才略松了口气,抬头去看他面色。


    不抬头还好,刚一抬头就看到楚少渊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有点难看。


    鲁星一开始没怎么明白,转念一想刚才楚少渊的脉象,这才有了了悟。不过这话到底应不应当讲,他又有些拿不准了。


    苏轻窈看鲁星在那沉思不语,不由有些心急:“鲁大人,陛下到底如何?”


    鲁星一顿,悄悄看向楚少渊,却见他低头吃了口茶,仿佛不怎么在意。


    鲁星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犹豫地道:“近来是天气寒冷,各宫都烧了火墙,因此殿内很是干燥,陛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楚少渊轻轻磕了磕茶碗盖,说话就利索多了:“陛下不耐干燥,加上国事繁忙操劳过度,这才导致鼻内出血,刚臣看过,血止住后便无大碍。”


    楚少渊这才把那碗茶喝了进去,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鲁星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道:“不下陛下近来实在太过辛苦,加上冬日肝火旺盛,虽说不用服药,还是用些清淡败火的炖品为好。”


    苏轻窈听到楚少渊没事,便就高兴起来,忙叫来娄渡洲,吩咐她:“明日早上给陛下一盅银耳百合莲子羹,上午也别叫陛下吃浓茶,换成不加蜂蜜的梨汤,得仔细调养。”


    娄渡洲当即就道:“是,都是臣的疏忽,还请陛下、娘娘责罚。”


    楚少渊看他一眼,摆了摆手:“无碍。”


    说罢,楚少渊便又对鲁星道:“爱卿深夜出诊很是辛劳,赏。”


    鲁星忙行了大礼,跟着娄渡洲出了雅室。


    娄渡洲也很客气,一路把他送到景玉宫外,才笑眯眯说:“鲁大人实在厉害,今日这一番回话,正巧说到陛下心上。”


    鲁星也很无奈,他道:“大伴,不满您说,陛下道身体真的是一点病症都无,这到底是为何,真是探查不清。”


    娄渡洲知道的比他多,嘴巴却比谁都严,闻言只摇摇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多余的话是一句没有。


    他不说,鲁星就不会多问,直接拱手告辞,回太医院休息去了。


    娄渡洲转身回到寝殿,就听安嫔娘娘在那念叨陛下:“这几日我没过去,陛下是否又没好好休息?每日都叫人过来说您好好的,结果还是累病了。”


    楚少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只能认了:“安嫔娘娘教训得是,朕以后一定多多休息,再不苦熬。”


    苏轻窈这才高兴。


    待洗漱之后回到寝殿,楚少渊便让宫人取出棋盘,同苏轻窈玩起了双陆。双陆的玩法同围棋大不相同,趣味性更足一些,也不那么费脑子,两人玩得还挺愉快的。


    一边玩,楚少渊一边说:“这一次见亲,你记得要仔细观察顺嫔,她身上的嫌疑太重,朕不知是跟郑家有关,还是……别的什么。”


    苏轻窈心中一紧,道:“我知道了,我会让人排查她家中亲眷带进带出的所有物品,陛下且放心。”


    楚少渊松了口气:“宝儿知我心。”


    这情话一出口,苏轻窈就低下头,不过仔细一看,却发现她正抿嘴偷着乐。


    楚少渊道:“这事你最好让尚宫局的人出面做,谨慎一下,不要让顺嫔察觉出来。”


    “端看御马苑和东安围场两件事,再加上绯烟宫投毒,顺嫔绝对不简单。”楚少渊冷声道,“但邢阁老确实是忠心耿耿,朕也是想不透顺嫔此举到底是什么目的。”


    正因为查不清顺嫔到底为何,这事就一直无法定论。


    毕竟她一路所为并非只是谋害宫妃那么简单,无论是御马苑还是东安围场,她想害的都是楚少渊或者太后,而贤妃一事牵扯就更深,已经涉及军队和兵部的政事。


    这几件事加在一起,图谋之深,让人不寒而栗。


    顺嫔一个小小的宫女子,又为何会有这么多动作?如果邢家真的没有牵涉其中,那她又是哪里来的人脉和手腕?


    这些事仿佛都埋在迷雾中,让人查看不清。


    但有一点楚少渊可以肯定。


    “朕早就叫慎刑司和仪鸾卫盯着荷风宫,发现顺嫔近来都很规矩,就连赵婕妤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除了她的大宫女芍药找过那个被人灭口都药童,仿佛都没什么人外出。”


    “正是因为如此,朕才猜测她若是真要有大动作,只能靠见家中亲人时往外传递消息,正巧这一次母后把差事交给你,便一起查一查。”


    楚少渊耐心给她讲解,一点都不会不耐烦,苏轻窈也认真听,时不时点点头。


    待说得差不多了,苏轻窈才道:“我明白的,陛下放心,顺嫔之事我会尽力查清,哪怕没查到任何事情,也算是一条线索。”


    楚少渊长舒口气:“宝儿就是聪明。”


    苏轻窈道:“若事情真是顺嫔所为,她就真是太可怕了,也不想想邢家上下百十来口人,这样谋逆大罪,她也敢伸手。”


    之前在回京的御辇上,苏轻窈就看出邢阁老不是个奸臣,他是不太会说话,却当真对陛下忠心耿耿,若这一切是装的,那演技也太好了些,就是被蒙骗也情有可原。


    但苏轻窈总觉得邢阁老就当真是那样的人,他对陛下绝无二心。


    若真是如此,一切就是顺嫔自己的主意,那她就太可怕了。


    完全不顾父母至亲,不顾全家上下性命,一意孤行做这灭门杀头的大罪,也不知图个什么。


    苏轻窈叹了口气:“陛下,若真是顺嫔所为呢?”


    楚少渊顿了顿,却没有回答,苏轻窈也没有继续问。


    待一盘双陆结束,两个人便换下外衣,一起躺到床上。


    楚少渊习惯性的把她搂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晚安。”


    苏轻窈抬头看他,飞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就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陛下晚安。”


    楚少渊一瞬间就觉得困意袭来,唇角挂着笑,悠然进入梦乡。


    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记住这个考点,朕身体很好!


    安嫔娘娘:太好了点,都流鼻血了。


    陛下:叹气,到底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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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7 章


    次日清晨, 苏轻窈送楚少渊去上早朝, 回宫就开始忙起来。


    这事光交给柳沁一人不够, 苏轻窈想了想, 便就又让叫来柳绿。跟姐姐桃红相比, 她更仔细也更沉稳一些,在外行走最是合适。


    待她来了, 苏轻窈便道:“今日乐水姑姑会走一趟, 尚宫局那也会派人过来,我便领着你跟柳沁一起去知安宫,看一下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


    “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以后你就每日都去盯着些, 你我是放心的, 不出大差错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姑姑们学一学, 待熟悉了,以后就不慌乱。”


    柳绿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福了福:“是, 奴婢明白。”


    苏轻窈让柳沁取来太后给的册子,又领着她们两个仔细翻一遍, 才差不多都记全。每年年末和开春的两次见亲, 一般多为远道而来的宫妃亲眷, 多会在知安宫拜见嫔妃娘娘们。那边已经出了后宫,待的时间久一些也无妨。


    太后一贯仁慈,大多都会赏下席面, 让她们一家和和乐乐用一顿饭。


    苏轻窈要安排的便是见亲的顺序和席面的准备事宜,按照位份高低来排便是,席面单子也需要再看一看,争取不出纰漏。


    这么一看,其实也不难,毕竟往年都是常例,照着办总不会出错。


    知安宫共分东西两院,每一院分上下两层,除贵妃单独见亲,剩下的妃嫔昭仪婕妤便都是两人安排在同一日,反正院门一关也互不妨碍。


    而平日里若是有京中男亲递牌子请见,也多安排于此,女亲便无大碍,近亲都可直接进东西六宫。


    见亲时尚宫局会专门安排管事姑姑、中监等过去打理宫务,也省了苏轻窈诸多烦扰。


    把事都说清,苏轻窈才又说:“这么看来,尚宫局要管的事还真是不少。”


    说起这个,苏轻窈不免想到之前几次事都跟尚宫局有关,倒也在情理之中。尚宫局几乎牵扯宫中所有的宫事,一旦慎刑司出面调查,无论怎么顺藤摸瓜,尚宫局都逃不开干系。


    相比于宫女这边一直平平稳稳,专管黄门的田有亮可就倒了霉,接二连三的事不光罚了他一整年的俸禄,还连带着挨了十个板子,现在还带着伤办差呢。


    想到这,苏轻窈不由跟柳沁念道:“说来也是怪,近来牵扯的都是黄门或者药童,田大伴都挨了打,难道真是他督管不力?”


    柳沁摇摇头,低声道:“娘娘是不明白男人,黄门便是成了无根之人,总归也都不甘于平庸,他们进宫难道就为了伺候人?还不是为了中监上监太监身上的官位,还不是为了站在陛下身边?若是眼看没指望,他们就会左右逢源,无论如何都得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柳沁冷冷说:“他们都想做人上人,贪心得很。”


    苏轻窈头一次听柳沁这样说话,转念想到柳沁的身世,不由叹了口气。


    当年为了银子和县衙里不入流的散差职位,她爹坚持要把她送进了宫,无论她娘怎么求都没用。最后她为了娘不挨打,自己主动点了头,这才保下了奄奄一息的娘亲。


    柳沁道:“一朝得势,就都成了中山狼。”


    苏轻窈拍了拍她的手:“好了,都是过去事,如今你过得好,便也不要再去反复纠结,要不然这一辈子还如何畅快?”


    柳沁低下头,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热闹,苏轻窈透过窗棂往外看,却见了个熟人。


    勤淑姑姑当真会做人,派来的还是苏轻窈最常打交道的春花姑姑。只看她笑着进了寝殿,直接就给苏轻窈行了大礼:“给安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苏轻窈道:“怎么今日又是姑姑前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分。”


    春花抿嘴一笑:“哪里是有缘分,是臣听闻娘娘这有差遣,特地求来的差事呢,若不是臣跟勤淑姑姑许多年,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臣头上。”


    苏轻窈让她坐下歇会儿,道:“春花姑姑最会说话,我一见你就欢喜。”


    “那感情好,臣也特别仰慕娘娘呢,”春花道,“以后娘娘这事肯定只多不少,为方便办差,尚宫局那边专门派臣辅佐娘娘,娘娘有事只管差遣。”


    苏轻窈抬头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遥敬:“以后就劳烦姑姑了。”


    趁着乐水还没来,春花就又道:“臣手下还有两名大宫女以及小宫女若干,以后都归娘娘差遣。尚宫局另外还在选中监,以后也专负责给娘娘办事。”


    瞧太后这意思,苏轻窈以后肯定要管六宫事,勤淑眼睛尖,直接就把春花调了过来,专供苏轻窈一人差遣。以后事务再繁杂一些,还会有一名中监听令,这样苏轻窈管宫就会方便许多,她宫中的宫人也方便行事。


    苏轻窈笑笑,让柳沁取了两个荷包来:“有劳。”


    不多时,乐水便到了。苏轻窈也不多废话,直接上了步辇,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知安宫行去。


    从东六宫去知安宫,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宫巷,名为如意巷。一路往北行去,要路过东六宫、坤和宫、慈宁宫、慈和宫、北五所、西内六所等地,最后出了隆福门,才是正经出了后宫。


    隆福门外也有不少宫室,采选所用的重华宫、见亲所用的知安宫都在此处,过了隆福门便能看到高高的飞檐。


    步辇一路来到知安宫前才停下,柳沁上前扶下苏轻窈,给她系好斗篷:“娘娘仔细脚下的路,这青石板路刚擦干净,还略有些滑。”


    苏轻窈扶着她的胳膊,走得倒是很稳当。


    这两日就要开始见亲,春花早就让人打扫过知安宫,早起又净地,显得越发干净整洁。


    苏轻窈略看了一圈,发现东西两处偏殿都很规整,尤其是更气派一些的东配殿,甚至还做了两处雅室,可供亲眷等人小憩片刻,也还算贴心。


    春花跟在苏轻窈后面讲解,语速不快不慢,倒是一点都不呱噪。


    苏轻窈道:“已经很好了,很不错。”


    能被苏轻窈夸一句,春花脸上都要放光。


    一行人在主厅坐下,苏轻窈道:“你记得尚宫局多带些人来,从明日起但凡进出知安宫的,每一位都要有宫人近身伺候,省得她们走错了路乱了规矩,你可明白?”


    春花微微一愣,悄悄看了一眼乐水,见她也一脸严肃对自己点头,不由也肃起脸:“是,臣明白。”


    苏轻窈顿了顿,摆摆手叫宫人们都出去,才指了指门口的屏风:“我之前专门让人摆放的屏风,后面会有一个小隔间,所有亲眷带进宫的贡物,都要在这里仔细审查一番。”


    “就是信件,也要简单看一下是否有夹带什么不应该带的东西。”


    春花是勤淑的心腹,自是知道近来宫中都发生了何事,这么一听更是有些紧张:“是,臣知道了。”


    此次见亲,虽是苏轻窈一手操办,但她的宫人却是不方便出面的。柳绿每日都会来,却不会露面,露面的只有春花和乐水。


    苏轻窈又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之前宫中有人行不可言说之事,为了怕出意外,所以要检查清楚为好。”


    她说的是郑婕妤行巫蛊之事。


    早在日前,楚少渊就已经因此事下旨,道郑婕妤行巫蛊之术谋害宫妃,心存恶念,邪乱宫闱,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复起。


    而其族郑氏,因教女无方,管教无力,夺其父、叔、兄官职,血亲流放边疆,五代不准入士。


    胆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楚少渊对郑家的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了,甚至一条人命都没有要。可这封圣旨下达之后,朝中却一下子消停不少,就连话最多的礼部老大人们,也都闭上了嘴,不敢多言皇上半句不是。


    郑氏在盛京不说多显赫人家,却也是有底蕴的书香门第,一旦全家流放,能不能活着走到边疆还是回事,更不提五代不准入士。


    待五代过去,百多年后,早就泯然众人矣的郑氏子弟,怕是想要入士都不可能了。


    那个进了冷宫的郑婕妤,哪里还有人会去关心呢?


    此事闹得很大,京中人人自危,春花以此为借口再适合不过。


    重要的差事讲完,苏轻窈便又领着人看过席面单子和茶水点心等安排,这才起身回了景玉宫。


    宫中要紧的主位,妃位有贵妃和宜妃,而嫔位也只有顺嫔、和嫔、惠嫔以及丽嫔需要见亲,再加上几名昭仪婕妤,满打满算用不了五六天。人少,事就好安排,今天把流程都看过,苏轻窈便也放下心来,只等顺嫔见亲那一日。


    回来用过午膳,苏轻窈就歇下来,等她幽幽转醒,却觉得自己仿佛躺在火炉中,周身热乎乎的。


    苏轻窈眨了眨眼睛,转头往身边看去,去发现应该在乾元宫的皇帝陛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他闭着眼,睡得一脸安然,便是苏轻窈轻轻动了动,也都没醒。


    苏轻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看困了。


    这一觉睡得很浅,也很短,苏轻窈觉得自己似乎刚一闭上眼睛,就被楚少渊拍了拍后背。


    “可不能再睡了,仔细晚上睡不着。”楚少渊亲了亲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哄。


    苏轻窈眨了眨眼睛,这才算是彻底醒了。


    “陛下怎么回来了?”苏轻窈迷迷糊糊问,“前面事都忙完了?”


    回来俩个字她很自然就说出口,楚少渊听在耳中,却甜在心里。


    时至今日,因为苏轻窈,他体会到了许多从未体会的乐趣。就像现在这般,便是她随口而出的几个字,也叫他忍不住美从心生。


    曾经的他绝对想不到,现在的自己竟会这么爱笑。


    苏轻窈就看他自己在那莫名奇妙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了:“陛下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特别的好事?”


    楚少渊低头看她,脸上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没什么特别的事,”楚少渊道,“就是高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看见我媳妇就高兴,开心.jpg


    ☆、第 118 章


    苏轻窈以为日子会平淡无波到顺嫔见亲那一日时, 贵妃娘娘却突然下了帖子请她过去吃茶。


    她捏着这份洒金纸笺, 有些茫然地问秋莹:“贵妃娘娘要请我过去?”


    秋莹跟她不太熟悉, 却也知道她很是慈和, 便笑道:“正是, 今日娘娘见亲回来,说是二爷特地给寻了些好茶, 想到安嫔娘娘最喜吃茶, 便催着臣过来请您。”


    沈定安就在京中,一两月也会进宫来看望一下贵妃,是以贵妃按常例见亲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往往兄妹两个用了饭便散了。


    这会儿秋莹过来请她, 倒也在情理之中。


    苏轻窈听她提及沈定安, 就知道贵妃肯定有些事要找她,于是也不拿腔作势, 一口答应下来:“正巧御膳房刚上了些奶糕过来,我带过去陪娘娘一起用。”


    秋莹顿时松了口气,冲她福了福:“多谢娘娘赏光。”


    苏轻窈笑着摆摆手, 让她先回去禀报贵妃,这便让宫人伺候她更衣打扮, 甚至在额心贴了一小朵红花钿。为了配这妆容, 她还特地选了一身水红的袄裙, 裙摆处绣了成片的三角梅,行走起来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


    这么精心一打扮,安嫔娘娘自是美艳动人, 叫人看了难以移开眼睛。


    柳沁叹道:“这身衣裳娘娘近来穿总觉得特别耀眼,实在是光彩照人,特别美丽。”


    不光她感叹,桃红桃蕊她们也跟着叹,纷纷吹捧起苏轻窈来。


    苏轻窈对着镜子看了看,总觉得自己跟上辈子长的略有些不同。仔细说起来,她现在眼尾更往上挑了个小弧度,鼻梁更高,额头也似更饱满,若是抿嘴那么笑,颊边的酒窝就更深一些,显得眼眸更亮。


    旁人且不知,苏轻窈心里明白,她的面相已经变了。


    她不知这是好是坏,却知道现在的她身上多了几分美丽与自信,同上一世平淡无奇的她相比,是一点都不一样的。


    这样也挺好的。


    谁不想自己变的美美的?


    于是美美的安嫔娘娘就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待宫人取来石榴发簪换上,才起身往外行去。柳沁跟在她身后,让圆果拎着一食盒点心,又细心带了一个蜜瓜。


    凤鸾宫就在景玉宫隔壁,苏轻窈甚至都没叫步辇,穿着披风走几步就到了。


    贵妃特地在正殿门口迎她,似乎是没想到她打扮得如此别致,初一看她甚至还有些愣神,盯着她都不带错眼的。


    秋莹扯了扯沈如心的袖子,沈如心这才回过神来,笑着上前:“倒是没成想妹妹这么快就来了,让我很是意外。”


    她们俩其实不怎么熟,往常都没说过几句话,苏轻窈能一请就来,确实很给沈如心面子。


    苏轻窈被她牵着手进了凤鸾宫,笑着说:“许久未曾过来给姐姐请安,正巧今日姐姐要请吃茶,我可就厚着脸皮来了。”


    待柳沁帮她解下斗篷,贵妃就又有点看呆:“几日不见,妹妹可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果然一日比一日好看。”


    苏轻窈笑着跟她一起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姐姐才是真美人。”


    沈如心对此似乎不是很在乎,先让宫人上了茶,便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不瞒妹妹,此番请你来确实是有要事相求。”


    按理说沈如心一个贵妃,在宫中并无皇后时,她自己就可以横着走,今日居然要来求一个嫔娘娘,怎么听怎么奇怪。但宫中人若是听说,定也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现在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盛宠不衰的安嫔娘娘了。


    苏轻窈早就猜到她有事要找自己帮忙,却不料她竟是如此干脆利落,一句寒暄的话都没说,上来就直奔主题。


    倒是……还挺让人意外的,却也并不讨厌。


    苏轻窈抬头看着她,见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似乎正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却意外是个直爽性子。


    这位贵妃娘娘,跟她印象里的大为不同。


    先不说以前,便是重生之后见她,也总是端着贵妃的架子,端庄又得体,似乎从来都是端肃恭谨的。


    与眼前的她相比,就仿佛换了个人。


    贵妃见她一直不回答,就这么看着她发起呆来,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事情不好办吗?”


    沈如心有些疑惑,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苏轻窈轻咳一声,也决定爽快些,便直接问她:“姐姐跟平日里的样子略有些不同,所以我才有些迟疑的。”


    沈如心一听这话就笑了:“平日里你看到的是贵妃娘娘,现在看到的是沈如心,就是这么简单。”


    她为人确实很爽快,苏轻窈一听就明白过来,不由笑道:“姐姐这耿直性子,我倒是很喜欢。”


    沈如心说:“我也很喜欢你啊。”


    话说开,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苏轻窈就说:“既然都是直爽人,咱们也就不兜圈子,姐姐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了。”


    沈如心也不逼着她答应一定要给自己帮忙,只低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


    “妹妹也知道,我父母早亡,在父亲战死之后,长兄承袭爵位,继续驻守边关。”沈如心平淡开口。


    苏轻窈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开场白,呆愣片刻,还是道:“节哀。”


    沈如心倒是没有那么哀伤,她只说:“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看淡,此番跟你说的是我二哥沈定安的事。”


    苏轻窈点点头,等她继续说。


    “我长兄是个很严肃的人,父母过世之后,长兄如父,家中自由他说了算,”沈如心道,“他说边关苦寒,危险重重,便请了陛下旨意,让我二哥回京做个闲散子弟,顺顺当当娶妻生子,也好给沈家留一丝血脉。”


    苏轻窈道:“这事许多人都知道。”


    所以沈定安便是混成了一个纨绔,楚少渊也依旧很喜欢他,时常招他进宫说话。京中人都说,这是陛下给沈将军面子,是为了安抚边关战士。


    但苏轻窈却知道真相并非如此,无论怎么看,苏轻窈都觉得沈定安是楚少渊的心腹,很能干的那一种。


    如果他真是纨绔子弟,楚少渊肯定不会搭理他。


    沈如心一看她明白里面的关节,不由觉得身上一松,道:“你明白就好,若是一直这样倒也无妨,但是我那个二哥,却不甘愿一辈子就只做个纨绔。”


    苏轻窈微微一愣。


    就看沈如心定定看着自己,说着异常坚定的话:“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在军营里长大的男人,我二哥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个上阵杀敌的士兵,哪怕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在他心里,士兵就应该死在战场上,窝在京中实在太过窝囊了。”


    说到这,贵妃顿了顿道:“这辈子哪怕只一次机会,他也愿意去拼搏一回。”


    听到这里,苏轻窈就十分震惊了。


    在她的印象里,沈定安假装纨绔简直没有一丝漏洞,那种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简直深入人心,她实在无法想象他会说这样的话。


    转念一想,她印象里的贵妃,不也是温良贤淑的吗?


    苏轻窈感叹一句:“沈大人到底是忠良之后,怀有一颗为国尽忠的忠心。”


    “二哥不仅跟长兄写过信,也跟陛下说过,但陛下那边却是不想打破跟长兄的约定,”沈如心说着,看起来比谁都遗憾,“毕竟,二哥如今的好日子,是用我父亲的命换来的。”


    她这么一说,苏轻窈也觉得特别沉重,就连喘气都艰难起来。


    一面是心中的梦想,一面是父兄的期望,若是她换成沈定安,恐怕也会进退两难。


    沈如心道:“他忍了三年,已经忍不下去了,他今日就是进宫来求我,让我替他说说话。”


    “现在朝廷正是增兵时,他也知道陛下身边就缺一个年轻的可以信任的良将,”沈如心吹下眼眸,“他明明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却因为一句简单的承诺,便要一辈子窝囊过活。”


    沈如心一字一顿说着,似乎在说沈定安的事,可苏轻窈看着她沉沉面色,却总觉得她话中很有些深意。


    “你今日请我来,是想让我替沈大人说句话,还是劝陛下不让他去?”苏轻窈问。


    沈如心抬起头,安静看着她。


    她的眸色颜色很深,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有一种很强的威慑力。苏轻窈倒是不怕,却头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将门虎女的气势。


    到底是兵营里长大,通身气派都是那么果决硬朗,跟书香门第家的女儿不同。


    沈如心道:“我想请你帮忙,同陛下说说,让他放二哥出京。”


    苏轻窈抿了抿嘴唇,问她:“可沈大人还未成亲吧?若是他也出京,你不担心他?”


    沈如心却说:“沈家到了我们这一代,不过就剩下我们兄妹三人。沈家原本便人丁凋零,自父亲过世之后,旁支也都疏远,陆续搬离祖宅。现在的将军府,已经成了一座空宅。”


    沈如心大哥常年驻守边关,一门心思保家卫国,一直都没成亲,似乎也不太愿意成亲,便是楚少渊多次下旨说要赐婚,沈将军也不肯答应。


    而沈二哥明明是被沈大哥硬逼着回家延续血脉的,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成亲,就这么蹉跎到了今日。


    这一家子,也就沈如心看似听话,老老实实嫁进宫来,做了贵妃娘娘。


    苏轻窈虽然未曾问过楚少渊她的底细,却也大概能猜到,她进宫也是为了沈家,为了让哥哥们在外面行军打仗能更方便行事。


    沈如心轻声道:“若是为了沈这个姓氏,为了虚无缥缈的祖宗血脉,而去留下一个孩子的话,对他得多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安嫔娘娘:你竟然是这样的贵妃。


    贵妃娘娘:你竟然是这样的安嫔。


    这周一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大哥突然脑溢血过世了,他人很好,平时总是笑口常开的,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周心情非常不好,也很感叹,大家平时不要熬夜,如果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也尽量去医院看看,毕竟健康最重要,么么哒!


    ☆、第 119 章


    苏轻窈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看着沈如心, 突然发现便是她活过那么多岁数,到头来还没沈如心想得开。


    沈家的这三个孩子, 都是如此特立独行,跟常人不同。


    “姐姐所言甚是, 也是我着相了。”苏轻窈叹道,“若是你跟沈大人意志坚定, 我会同陛下说说看,至于结果如何我却不能保证。”


    沈如心松了口气:“多谢你,能帮忙开这个口, 我跟二哥感激不尽。”


    “姐姐这话可是不对, 应当是我来感谢你们, 竟是要放弃优厚生活,反而要去边关苦寒之地不畏生死,这种精神值得所有人崇敬。”


    沈如心听她如此说, 不由松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


    她们一家子的想法都跟常人不同, 大部分人都不会理解他们, 却不料苏轻窈只被她三言两语说动, 竟是能明白她的意思。


    倒不是个老古板。


    此事说完,沈如心也就不再念叨她兄长的事,反而跟苏轻窈闲聊起来,大概觉得她投缘,还道下回也要一起玩,要不然待在宫中太无趣。


    苏轻窈自是点头答应下来。


    待她回景玉宫, 天色已经不早,橘红的夕阳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光芒。


    苏轻窈站在院中,认真看着美丽的夕阳,一时间竟是有些出神。


    楚少渊刚一回到景玉宫,就看到她打扮漂漂亮亮站在院中,神色有些迷离。她穿了一身水红的袄裙,额间一抹银红,衬得眉目柔和,脸儿白嫩有光。


    她很少做如此打扮,便是楚少渊也看呆了,站在那盯着她半响没说话。


    还是柳沁看帝妃二人站在寒风里发呆很是不妥,这才凑到苏轻窈身边小声叫她,让她赶紧回过神来。


    苏轻窈回头,见楚少渊正盯着她发呆,不由甜甜一笑:“怎么了陛下?”


    “没怎么,只是安嫔娘娘太过貌美,如同天仙下凡,让朕失了神智。”楚少渊不由叹了口气。


    苏轻窈被他这么一夸,忍不住笑出声来:“陛下真是的。”


    此时院中确实很冷,苏轻窈便上前两步,主动伸出手:“咱们进去吧,这夕阳啊日日都有的看。”


    两人手牵手进了寝殿,楚少渊才后知后觉问:“今日可是出去了?”


    若非要出门,苏轻窈绝对不会费这么大劲儿打扮,便是要见他,也没见过又上胭脂又贴花钿的,她可不爱鼓捣这些。


    这么想着,楚少渊心里一酸,觉得不是很开怀。


    苏轻窈道:“正是,今日贵妃娘娘请我过去吃茶,略说了会儿话。”


    楚少渊当即就有些了然:“朕知道她找你是为了什么。”


    苏轻窈疑惑地看着他:“陛下难道长了顺风耳不成?”


    楚少渊拍了拍她的头,道:“自然不是,今日沈定安也找过朕。”


    “原来如此,”苏轻窈顿了顿,问,“陛下意下如何?”


    楚少渊低头吃茶,却是没有说话。


    他回忆起今日跟沈定安的那一番交谈。


    沈定安虽做的一副纨绔样子,却实打实是个将帅之才,如今他表面上看似领着羽林卫指挥使的闲职,实际上却是楚少渊的左膀右臂。整个京中防务还要靠他、仪鸾卫指挥使张俊臣和五城兵马司都督张庭松共同参谋,三人都是楚少渊的心腹。


    楚少渊早就知道沈定安不甘心困于京中,做个人人嫌弃的纨绔,他的心在大漠,一心只想像父兄那样在戈壁上飞驰,不愿意做个笼中鸟。


    还是断了翅膀的那一种。


    楚少渊自是知道他的理想,可他早年也答应过沈定邦,真龙天子金口玉言,他许下承诺,就不能轻易更改。


    若非如此,还怎么立于朝堂之上,统御九州四海?


    但沈定安的痛苦,楚少渊却也比谁都明白,他也是有些进退两难。


    楚少渊叹了口气,对苏轻窈道:“他今日进宫同朕说,最近边关不太平,罗孚多有调兵动作,甚至还派过先锋军连夜偷袭城关,想要进城抢夺粮草。”


    苏轻窈一惊,她一下子就担忧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是否要打仗了?”苏轻窈问。


    楚少渊摇摇头,安慰她一句:“还没到时候。”


    苏轻窈皱起眉头,她忍耐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可是……可是曾经……”


    可是曾经的大梁跟罗孚却没有这一战,换句话说,前一世两国没有彻底闹翻,直接撕破脸开战。苏轻窈知道边关一直不太平,沈将军一直驻守边关,就是为了保住大梁的门关,不让罗孚人通过溧水进入中原。


    她没想到的是,现在的情况更甚。


    说起战事,楚少渊便严肃许多,他对娄渡洲挥挥手,娄渡洲就领着宫人们下去了。


    这些事,他是可以跟苏轻窈商量的。


    楚少渊才道:“可能是因为互市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朕在边关增兵,罗孚那边几次三番突袭溧水城关,似乎对朕的做法很不满意。”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朕倒要看看,他们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苏轻窈抿了抿嘴唇,握住他的手:“陛下,咱们大梁有一望无际的麦田,有山川、河流、平原、高地,我们富饶丰产,自是不怕漠北的饿狼。”


    “咱们不怕他们,若要战,便战。”苏轻窈坚定地说。


    前一世,罗孚几乎成了楚少渊的心病。


    因为没有陆续增兵,互市也并未设立成功,对罗孚这一战始终没有打起来。旁边的柔然、月氏立场不明,而南部的诸多部族也一直没有彻底收为己用。


    这种情况下,楚少渊是不能有大动作的。


    那时候楚少渊年轻,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大梁在经历过隆庆政变后,其实经历过很长时间的混乱,一直到先帝时才平息下来。先帝为了休养生息,采用皆是仁政,到了楚少渊这一代,好不容易才有富饶景象。


    从建元元年开始,国势好转,在接连四年丰收之后,百姓生活富足起来,着才有了如今的歌舞升平。


    对于曾经年轻的楚少渊来说,能不乱,自然还是不乱为好。


    但正因如此,罗孚这个祸患却越发壮大起来,说不定到了什么时候,就会一举暴起,吞掉沃野千里的中原。


    重生回来,在听过两位大师的批命,楚少渊想了很多。


    虽然直到他殡天大梁都是好好的,但他可以肯定,大梁国祚走到尽头,一定跟罗孚有着巨大的关联。


    这一次,他不打算忍着了。


    趁着罗孚还只是个漠北小国,趁着他们还没被养肥,他提前开互市,就是为了拉近同柔然月氏的关系,而南方哥部族,也早就派了使臣过去,用尽一切努力劝和。


    他相信,罗孚总有被他一举攻下的那一日,只要做好准备,大梁就不会输。


    他是如此坚信着,倒是没成想苏轻窈也是如此想,楚少渊不由道:“你不怕啊?”


    苏轻窈摇摇头:“怕什么?咱们大梁有数十万士兵,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将帅,还有英明无比的皇帝陛下,臣妾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她怕什么呢?


    楚少渊闻言,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可若真要开展,朝中一定有多半朝臣持反对意见,”楚少渊垂下眼眸道,“毕竟战争残酷,轻则血流成河,重则山河动荡。”


    “士兵们以血肉之躯保家卫国,朕却是于心不忍。”楚少渊哽咽一声,没再继续多言。


    这大概是两人说过最沉重的话题,苏轻窈看着他纠结痛苦,心中也是一阵阵抽痛。她很清楚楚少渊有多爱大梁,有多关怀他的子民百姓,他用了几十年时间做了大梁有史以来最好的皇帝,便是再活一世,他依旧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他甚至想要做得更好。


    面对这样一个人,苏轻窈是异常钦佩的,在这份钦佩之中,她又有些心疼。


    人人都羡慕楚少渊生来皇命加身,是独一无二的天潢贵胄,却没有人看到他背后付出的努力,为了这个身份,为了大梁,他几乎奉献了自己全部。


    苏轻窈认真看着他,这一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掩饰了。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趁着今天这个时机,她终于有勇气说出口。


    她道:“陛下,曾经的你能做的很好,现在的你也绝不会差,不论结局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过这一生。”


    楚少渊吃惊地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坦诚,可片刻之后,他却一把捂住脸,怎么都不肯抬头了。


    “你怎么,”楚少渊哽咽道,“你怎么如此……”


    如此好呢?


    楚少渊本就不是个爱哭的人,前世只有父皇母后过世时曾经流过眼泪,后来便是自己即将久别人世,他都没再掉一滴眼泪。


    重生回来,却是为了苏轻窈两度哽咽。


    第一次是在东安围场,他怕她中了蛇毒重病难愈,胸膛里撕心裂肺地疼,那是真正的泪如雨下。


    第二次就是现在了,苏轻窈总能有办法让他哭。


    苏轻窈笑着看他,眼睛里也是湿漉漉的,泪水就浮在眼眶上,只要动一下就会掉出来。


    “我答应了陛下,陛下高不高兴?”苏轻窈问。


    楚少渊深吸口气,用力点点头:“高兴,朕很高兴。”


    他等了几十年,孤单了几十年,终于等来了苏轻窈。


    能不高兴吗?他简直高兴疯了。


    楚少渊睁着微红的双眼,深深看着苏轻窈,对她张开双手。


    “过来,让朕抱抱你。”楚少渊道。


    苏轻窈起身来到他身边,却是主动抱住了他:“陛下,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你看,现在的你有我,我也有你,已经很圆满了。”


    楚少渊紧紧搂着她,把她抱在怀中,有那么一刻,觉得万事足已。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哭唧唧,再次为媳妇打电话!我媳妇终于答应了我的求婚!


    安嫔娘娘:???


    ☆、


    两个人把话说开, 都觉得肩上一轻,感情似是比以前还要浓厚许多。


    苏轻窈看楚少渊眼睛还是很红, 不由笑着问:“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少渊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从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 认真思考起来。


    “是知道你同朕一样, 还是知道自己重活一遭?”


    “都有,我都想知道。”苏轻窈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询问。


    楚少渊道:“重活一遭, 就好像做了很长的梦,你记不记得四月时有一日你们去给贵妃请安?那一日朕也去了?”


    苏轻窈一惊, 睁大眼睛抬头看他。


    她一双杏眼最为楚少渊喜爱,每次被她这么瞪着眼睛看得时候, 楚少渊都觉得特别可爱, 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可有什么奇异之处?”楚少渊问。


    苏轻窈深吸口气, 在他耳边迅速道:“陛下, 我也是那一日重归年少。”


    楚少渊以为她要比自己晚一些,毕竟他可是比她先仙逝, 如果真是按照时间来算,肯定是在四月二十八之后。


    却不料, 两个人竟是撞到了同一日吗?


    这么想着, 楚少渊不由又想起两位大师的话, 总觉得苏轻窈这个惊变,一定会成为自己帝命的转折,如今看来他的人生和命运, 都已经随着她有了变化。


    楚少渊道:“朕其实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何是这一日,朕记得自己是年末八月十六殡……”


    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被苏轻窈捂住了嘴,后面的话就怎么都没法说出口。


    苏轻窈瞪他:“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也不许说!”


    安嫔娘娘好凶啊,楚少渊努努嘴,亲了一口她软软的手心,使劲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苏轻窈这才松开手,低声道:“这种话可不能老说,不好的。”


    楚少渊搂着她摇晃:“知道知道,娘娘说的对。”


    苏轻窈这才道:“我知道为何是四月二十八,因为上一辈子,我就是那一日……嗯……去找你的。”


    这话换一个方式说,听起来就特别甜。


    楚少渊把苏轻窈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记到心中,皱眉深思良久,才略有些透彻。


    “如此说来,这一场机缘巧合,核心在你身上,并非于朕身上。”楚少渊道。


    苏轻窈一愣,问她:“可是……我有什么重要的?”


    楚少渊看了看她,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因为你是朕的天命之人?朕临……前许了个愿,最后的最后,都落在了你的身上。”


    “什么愿望?”苏轻窈好奇问他。


    楚少渊却神秘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轻窈若有所思,不过还是道:“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日是四月二十八,前后两世,桃花都迟开,这么看来,都是天生异象。”


    对于他走之后的事,楚少渊自是全不知晓,这会儿正好有苏轻窈在,便问了一句。


    苏轻窈看了看他,起身从他怀中下来,坐到他身边。


    楚少渊看她要长谈,便叫人进来续茶,然后才道:“不急,慢慢讲。”


    于是苏轻窈就讲起来。


    “兴武帝是个好皇帝,比之陛下要更软和一些,却不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仁慈有于魄力不足。陛下退位之后因还在宫中,政令未做大改,因此前朝似无变化,但兴武十年过后,兴武帝不足以统御四海,朝政渐渐由几位阁老把持。”


    楚少渊认真听着,倒是没有做多余的表情。


    苏轻窈便继续道:“那时候我住在慈和宫,不怎么出门,所以也不太清楚外面的事。这些还是小宫女闲暇时讲的,她们眼界低,自也打听不到前朝重要的事,不过当乐子说给我听罢了。”


    楚少渊叹了口气:“他自幼优柔寡断,便是朕再如何精心教导,也终归没改掉这天生性格。”


    苏轻窈笑说:“其实几位阁老也都是忠心不二,不过权力**大些罢了,有他们几个相互制衡,朝政倒也没一瞬倾颓,待到四月二十八那一日,大梁也安然无恙,只不过……”


    楚少渊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不过那一日,臣妾最后听到的,却是丧钟。”


    楚少渊当即皱起眉头:“那是那一年?”


    苏轻窈道:“是兴武二十年。”


    兴武二十年,距今还有六十年,也……只有六十年。


    楚少渊沉思片刻,问她:“罗孚未有动作?”


    苏轻窈苦笑道:“陛下,我一个养在慈和宫的老太妃,兴武帝尊重陛下才优待于我,能有舒舒服服的好日子过已经不错,能知道阁臣那些事,还是小宫人们嘴杂说出来,再深的事,她们又上哪里知道?”


    慈和宫就仿佛她的桃花源,她一个人住在里面,与世隔绝,不沾染任何尘世。


    “所以啊,前朝再多的事,罗孚的事,我似一概不知。哪怕那时候外面已经乱了,也不会有人跟我说。”


    楚少渊抿了抿嘴唇,却是握住她的手。


    “足够了,你说的这些已经足够,多谢你愿意为朕说这一切。”楚少渊宽慰道。


    苏轻窈笑笑:“兴武帝虽比不上陛下,却也还不错,至少对我这个老母妃没话说,让我能安度晚年。”


    一说起兴武帝,苏轻窈就忍不住想起岑贵妃,想起那个前世被楚少渊当成真爱的女人。


    她看了一眼楚少渊,犹豫片刻却还没问。


    总觉得要真说出口,楚少渊估计又要不高兴……毕竟这事听起来确实很没面子。


    楚少渊看她欲言又止,难得福至心灵一回,问她:“你是想问他的身份?”


    苏轻窈眼巴巴看着他,使劲点点头:“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岑贵妃是怎么回事,毕竟人人都说你为她再不进后宫一步,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一听这话,楚少渊倒是不觉得难堪,反而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却是打心底里怕她真信了。


    “你现在还信吗?”楚少渊又问。


    苏轻窈瞥他一眼,摇了摇头:“原来的我自是十分相信,现在呀……当然不信了,陛下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少渊轻咳一声,虽然觉得很是丢脸,可是对苏轻窈这事他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你之前听说过瑜王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吗?你记不记得瑜王世子救了一个卖身葬母的女子?她就是岑氏。”


    苏轻窈听到这里,莫名松了口气,她心道一声果然如此,便又继续认真看着楚少渊。


    楚少渊低头摸了摸鼻梁,声音越发小了:“你也知道……朕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恰逢瑜王世子的那个岑氏通房有了身孕,而世子妃却跟瑜王妃一样性子,瑜王叔便求到了朕面前,请朕保住楚氏血脉。”


    现在想来,不过是瑜王一家做的一出好戏罢了。


    苏轻窈道:“堂堂一个宗亲世子,怎么可能保不住自己的骨肉?这是他们合起伙做给陛下看的,就是想把这个孩子送入宫中?”


    楚少渊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便是他这个隐疾从未宣之于口,但他一直没有子嗣这件事,朝臣们当面不敢说,背地里也是议论纷纷,更何况知晓许多皇室隐秘的瑜王了。


    厉平帝和慎帝皆是子嗣单薄,甚至都可以说是一脉单传,到了楚少渊这一代,皇室人才凋零,三代以内血亲就只剩他自己一个人。


    而他也是将近三十都没有子嗣,这事聪明人一分析就能分析出来。


    所以瑜王一家做这一番表态,也是给楚少渊个台阶下,细节拿捏的刚刚好。楚少渊那时候正发愁皇嗣的事,便是明知道瑜王这是个圈套要送子嗣入宫,也无法拒绝。


    为了大梁国祚,他是不能没有继承人的。


    于是,岑氏就这么被接入宫中,直接被关入灵心宫,由听琴专门看管,直到几个月后兴武帝呱呱坠地,岑氏便也就难产而亡,成了陛下怀念至深的“岑贵妃”。


    楚少渊把这些给苏轻窈细细将来,末了还补充一句:“无论是岑氏还是兴武,都与朕没有任何关系。”


    苏轻窈抬头看他,见他满脸不自在,便柔声道:“我都明白了,陛下也是迫不得已。”


    不知道为什么,楚少渊心里一松,竟是觉得身上担子一轻。


    “这一世,若还是……需要从瑜王家中抱养一个孩子,”楚少渊看着苏轻窈,迟疑道,“你愿意做他的母妃吗?”


    如果可以,楚少渊当然最想要自己跟苏轻窈的孩子,他们俩个的孩子一听聪明又听话,会是他们的大宝贝。


    但现实无情,时至今日,楚少渊也知道天命不可违,他或许还是不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已经抱养过一个孩子的他除了难堪和无奈,倒也能平顺接受这件事,可他却不能让苏轻窈伤心难过。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错。


    苏轻窈看楚少渊刚高兴没多一会儿就又垂头丧气,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若说真的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但她也明白,无论是楚少渊还是大梁,都需要一个继承者,若非如此,定要山河动荡,国将不国。


    楚少渊看苏轻窈不答话,便道:“这事也不急,且再等几年看看,你不用怕。”


    苏轻窈摇了摇头,看着他认真道:“陛下,我不是特别不能接受的,其实上一世兴武帝对我一直都很尊敬,逢年过节就要去看望我,张口闭口就是母妃的,也算是有过这一段缘分。”


    她冲楚少渊笑笑,目光平和,带着让人无法割舍的暖意。


    “陛下,若是以后真的要走到这一日,我可以做他的母亲,”苏轻窈对楚少渊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是个好孩子。”


    楚少渊深深叹了口气。


    “朕亏欠你良多。”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所以你是老太太?


    安嫔娘娘:你不也是个老头?


    俩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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