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见贾赦屋里熄了灯, 方才退出他的院子, 便见赵树抱着一件披风立在墙边发呆,他清咳了两声,“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国公爷睡了。”
“夜里凉的很,先生保重身体。”赵树将披风递与他, “特意给先生备的。”
赵先生接过来将自己裹好,忽然道, “走一走?”
“好。”赵树点头,不远不近地和他一齐往外走。
宣府夜里是有卫兵巡逻的,见着这二位幕僚,都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侧过去, 非常认真地执行着任务。
又不是国公爷和姚先生, 两位赵先生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一个是秃的。
就是挺亮的。
如果老赵头知道这些卫兵的思维都被姚谦舒带歪了, 肯定会退回去,把这些人抓去三观培训班好好讲一讲尊老的美德。
可惜他不知道。
重兵把守之地, 沾染着刀兵戾气, 纵然是夜深沉寂之时,也很难让人放松下来,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仿佛宣府趴伏着沉睡的巨兽,每一个还醒着的人, 都生怕会吵醒这头巨兽, 掀起巨大风浪。
走过一整长街, 几乎要出了镇子去, 赵树道,“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要说,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他现在可是国公爷麾下第一秘书,忙碌得很。
赵先生张了张嘴,出口的却是,“你会不会下盲棋?”
“会。”赵树点头,“先生想下黑白还是斗象戏?”
“自是对弈,我让你执先手。”赵先生道,“能下盲棋的,我生平也未见几个。”
棋局,纵横各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1。
能下盲棋的,其实一般都存在于神仙打架之中,不单单要记忆超群,更要专心致志,极其耗费心神。
赵树并未答他,径直报了横几纵几,赵先生便也不多啰嗦,跟着落子,第一手挂角。
几次落子之后,赵树棋势松散,赵先生却无忧角已成。
守卫巡视一圈回来,看着两位蹲在墙角,不知道悉悉索索说什么,还以为他俩也跟着贾赦喝多了,觉得有些好笑,还留了两个人照看他们,生怕身娇体弱的知识分子倒下了。
赵先生到底年纪大了,又忙到此时,精力不济,被守卫一打断,就有些跟不上了。
二人正在劫争,他分明想到了某处可作劫才,却忘了自己到底这里下没下过子了。老头儿抹不开面子问赵树,禁不住揪了揪自己头发。
“先生记不住了?”赵树语气平平淡淡,从地上摸了块小石子,横平竖直划出了道道,白子是空心的,黑子是实心的,竟将整盘棋都复出来了,一子不差。
他道,“先生快些看吧,一会儿有风吹过,土扬起就又散了。”
赵先生却不下了,“我输了。”
“不过下了一半,先生怎么知道自己输了?”赵树问道,“若是不下了,便早些回去休息罢。”
赵先生像是头回认识他一样,“你已堪称国手,只是这样的棋路,我只在一人身上见过,她是你什么人?”
赵树避而不答,“两位辛苦,送赵先生回去休息,我自己在后面慢慢走。”
守卫看赵先生一副憔悴老相,也觉得需要听赵树的,一人一边强行扶了赵先生就走。
翌日,贾赦方睡醒,赵树便去求见了他。
贾赦喝多了,起来时候已经中午,他也学不来贾代善高深莫测的上位者架势,见了赵树便招呼道,“小赵啊,吃了没有?一起吃个饭?”
赵树噗通给他跪下了,“国公爷,属下想要请辞。”
“诶?”贾赦看看姚谦舒,“我昨儿喝多了调戏过他?怎么这个表情呢。你请辞了去哪儿啊?”
姚谦舒都懒得说话,把他的脸推了回去。
赵树道,“属下是举人出身,应当是去京城客居,以期三年后春闱。”
“就算想春闱,你怎么早不说。”贾赦道,“不然住我堂兄家正好,他便是要考这科的。我说你先起来。听见没有?别逼我揍你啊,怎么也学得别人磨磨唧唧的,别给我使啥以退为进啊。”
本国公听见以退为进就觉得肝儿疼疼的。
“赵先生,是我的生父,我不想看到他,只得自己滚了。”赵树边拍膝盖的灰边道,“您这儿该扫洒了,怎么满地的灰。”
贾赦正在啃一根羊肉酿菜心,结果被梗住了,“你说啥?他是你爹啊?你俩长得也不像啊。”
赵树不说貌美如花吧,也是眉清目秀一小帅哥,和老赵头儿那样子,可真是离得老远了。
赵树又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娘才写信告诉我的,不然我能挨他那么些个骂?”
赵老秃头教导赵树时候,凶得要死。
贾赦暗道一句活该,没想到吧,骂自己亲儿子了。但是他身边就赵树一个知识分子得用,向来是又贴心又对胃口,哪里能放他跑,“我不批准啊,你离他远一些就是了。”
他倒不会说什么,这个终究是你亲爹,给了你生命。
托梦那位瞧见没有,那也是亲爹呢。
一想到托梦,贾小赦就想起来那在牢里的贾代名了,他同赵树道,“我都差点忘了,你去送一送那男的,就咱们关起来那个。”
整个宣府,其实就只有贾代名被关起来了。
独享宣府大牢,待遇好得飞起。
赵树既然贴心,就不会问出送他去哪里这种蠢话,他问道,“您气消了吗?”
消气了就给个痛快,没消气就得来个惨烈点儿的走法了。
“给他最后一个机会,问出来是何人致使,就给他个痛快。”贾赦道,“要是没问出来,你懂的。”
他们并没有真的是挖贾代名他娘的坟头,人都死了,就是挫骨扬灰也不痛不痒的。
但是他们可以进行那个步骤。
赵树也就忘了要辞职的事了,去伙头军那里研究了一会儿,用草木灰掺杂杂粮粉,混合出了一种诡异的灰色。
这年头不流行火葬,等闲谁也没见过骨灰,糊弄糊弄差不多了。
贾代名烂泥似的瘫在稻草上,如果不是偶然会发出一两声呻吟,旁人见了都要以为他死了。
“你……不能杀我,我是贾家的子孙。”贾代名似有察觉,微微睁开眼,声音低不可闻。
赵树站在劳房门口,抱着个酸菜坛子道,“只要你说出来到底是谁指示你谋害国公爷的,就能有条活命,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妻儿。”
坟头没刨,但是贾代名的妻子儿女却真的在贾赦手里。
“那竖子当如何?”贾代名连恨都有些恨不动了。
“斩草除根,斩尽杀绝。”赵树道,“忘记告诉了,国公爷已经让爵了,现在的荣国公便是从前的小世子。老国公爷许是会念及兄弟情分,但是他却不会。”
贾代名低低地笑起来,“虽血亲亦不能容,怪不得我争不过他们父子,呵呵……黄泉路上,我等着他们。”
赵树将手里的坛子摔在地上,灰灰白白地撒了一地,“国公爷仁慈,叫你们母子见最后一面,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多了去了,等我们国公享尽世间荣华,百年之后,哪里还会记得你。”
贾代名喉咙里咯咯作响,挣扎着摔到地上,无力的手撑着身体朝那堆灰爬去,两个临时狱卒上前摁住他,叫他不能靠近。
更重要的是,再靠近就穿帮了。
“啊!”贾代名心中大恨,嚎叫道,“我必化身厉鬼,来取你父子性命!”
力气之大,险些两个人都没能摁住他。
赵树冷静而残酷地道,“你活着都胜不过国公爷,死了更不用想了。”
当心被姚先生打个魂飞魄散,听一听就觉得很惨。
大约一刻钟之后,贾代名趴着不动了,临时工探了探鼻息,低声道,“小赵先生,这个人断气了。”
“倒是识时务,省了咱们力气了。”赵树道,“只是这尸身怎么处置,国公爷倒是没说,你们先在外头看守一会儿,我去问问。”
临时工道,“按理应该用草席裹了埋掉,可咱们这儿一没草席,二也没多的地儿啊。”
部队驻扎重地,埋个死人像话吗,再破坏了宣府风水。
这一回轮到赵先生在外面蹲守他了,老赵头见了赵树便扭扭捏捏凑上来道,“你娘是不是……是不是……”
“我娘是谁和您没有关系吧?”赵树笑笑,“您再多问,当心被我娘打。”
“你娘还活着?”老赵头激动地搓手,“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你娘?”
赵树奇道,“您这可过分了吧?还预备坏我娘名声?我要和国公爷告状去了。”
国公爷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怎么就被老秃头知道了。
第62章
赵先生到底没从赵树口中问出点什么, 从此以后都改了那刁钻老头的作劲儿, 对着赵树比贾代善对贾赦都来得慈爱。
赵树见着他就躲。
领导同志不能袖手旁观啊,他把赵先生请来进行组织的谈话,“您这个样子不行啊,都快耽误正事了, 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赵树心态的,您缓缓的来吧。”
缺席了人家父亲这个职位二十多年, 这会儿哪怕就是去竞聘上岗,人家也不答应啊。
听到从来不太有正事的荣小国公要说正事了,赵先生面前抖擞了精神,“国公爷有什么正事需要属下的, 只管说来。”
“哦, 不是要你。”贾小赦很无情, “眼见春意渐浓,北狄人的草场应当也快要长成了, 我预备先去打他们一顿。”
要叫赵先生客观来说, 贾赦简直开创了天朝驻守边关的一大流派。
从前守边关,来一次打一次, 打得对面不敢伸手,就是厉害了。贾源贾代善前两代都是这个风格。
结果遗传到贾赦这儿,他就喜欢冲过去揍人家, 茫茫草原说进就进, 胆子大得能捅天。而且也没啥气节没个讲究, 打完了赶紧地就跑。
奇袭这个词都快用烂了。
果然, 贾赦接着道,“凭什么非得他打我,我才能还手。呵呵,老子揍不死他!还抢他的马。据说以前北狄都有供奉给守将的,为什么到我就没有了?再多大一顿。”
赵先生表情有点僵硬,您不是趁着冬天刚在人家王庭打砸抢烧过么,人家本来冬天就穷得要饿死,那啥供奉给您呐。
“您这个不行啊。”贾赦也看到他的表情了,“我不是你们读书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的拳头硬听谁的。”
“您给老国公说了没有?”
贾小赦半点心虚不带地道,“自然是说了,我还小呢,得听我爹的。”
他送给贾代善的信中总共就写了一句关于这个的——“爹,我好想打架。”
就没了。
要是赵先生知道了,立马能再摔一个狗吃屎,摔得很标准那种。
他心想国公爷也没说啥,那应该也是同意这种打法的,便道,“是,一切全凭国公爷您决定。”
贾小赦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并不妨碍他酸上这被儿子嫌弃的爹几句,他凉凉地道,“先生刚刚可不是这么态度,一切全凭我,怎么还要问我爹知不知道呢?”
您刚才自己不还说要听你爹的吗?!
赵先生险些给他跪下了。
贾赦摆摆手,“行了开玩笑的,下去吧。”
姚谦舒从内室里转出来,挤在他边上坐,“老秃头对你管头管脚,很该给他些颜色看看。”
“我既坐了这个位子,就不会容许旁人来质疑我的决定。”贾赦道,“难道从前我爹说话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质疑么,不过是还当我作从前的小世子呢。”
不要看贾代善在的时候,他们处处奉贾赦为小老板,但是贾代善退休之后,这些人反倒隐隐有些躁动。
跟随贾代善顺便效忠他儿子,和直接效忠年仅十七岁的贾赦,是两回事。
贾赦这些时日处处为人掣肘,没有发作是因为还不必要,但是并不代表心里舒服。
“赵树还算不错,而且胜在年轻。”姚谦舒道,“你应该要有自己的人了。”
“再看一看,未必到了那个地步。”贾赦轻声道,“但是北狄是一定要打的,哪怕撞上他们主力,也得打上一场。”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并不喜欢死人,但是他需要新一场的胜利来奠定自己的位子。
姚谦舒听罢只是一笑,“你爹回京城,果然做得对。”
我媳妇儿居然开始用脑子了。
贾赦立时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在腹诽我?找揍呐。”
姚先生白衣胜雪,如同神仙中人,歪头道,“你怎么知道,莫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去你的。”贾赦大笑,拽了他的衣领把人拖下来,正要白日淫一淫,外头脚步声一阵杂乱,听着有许多人。
“国公爷!大同破了!北狄人打到雁门关去了?”青锋素来充当着快递小哥的作用,每每有个坏消息就得来当炮灰。
贾赦松了手,问道,“大同是如何破的?”
大同为天,朝边关九镇之首,不管是面积还是防御工事都胜过宣府好几重。
“……据说是夜里边,大同守将从里头开的城门,悄无声息的。”青锋索性一股脑将消息全说了,“大同,大同被北狄屠城了!”
贾赦骤然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北狄人屠城了,城中加上百姓,有近三万人。北狄去的,便是咱们没有撞上的主力。”青锋道,“具体伤亡还不知道,应该有逃脱的。”
边关九镇虽是独立的,但是防御范围其实都是相接的,从西南、西北到北边,连绵成一片。
“好一个东平郡王。”贾赦道,宣府被东平折腾得几乎十室九空,如今大同直接被屠,这种畜生也能领兵了。
光宣府就驻扎了十万人,大同居然只有三万人,三万人!
“将几位副将同先生都去请来。”贾赦定了定神,“快去。”
姚谦舒道,“大同和宣府有官道相通,只怕北狄人要分兵来宣府。”
“我若是他就不会。”贾赦道,“只要攻破了雁门,就能直接从山西进入中原。我只一点不明白,他们缺粮更是少铁器,如何能组织起主力在这等初春时节……是大同守将!”
他既然可以里应外合迎贼进门,自然也可以和北狄私下做生意。
摇钱树并不是特别理解贾赦的愤怒,就像他对贾代善说的,人都是要死的,但是他抓住了一点,“这是你的机会,现在北狄主力出动,王庭守卫必定薄弱。”
“王庭不过是几个帐篷。”贾赦远比姚谦舒想得要贪心,“我想要救雁门关的功劳。”
一刻之后,四位副将并幕僚们都齐聚在贾赦面前,贾赦脸颊微红,色若春花,眉梢眼角却透着杀伐,逼得人不敢多看。
“国公爷预备怎么做?”李副将脾气急,率先开口道,“咱们去把他们老巢端了吧!”
贾赦摇头,“再等一等,我想知道赛罕王现在是在雁门关外还是王庭。你们之中,总有人会晓得的吧?”
先前去调查强抢民女案的幕僚拱手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他相貌很平凡,俗称路人脸。
贾赦淡淡道,“如果查不到,你是不是预备告诉我,你已经尽力了,然后跟个但是?”
贾代善只所以能避过今上的听风,是因为听风是章怀太子所创,贾代善手里的情报系统脱胎于听风,甚至有部分是嵌在一起的。
路人脸便是负责情报部分的,听贾赦怼他,便面无表情道,“国公爷可能不清楚,探听消息也是要讲机缘的,有时候尽力了也未必有回应。”
“我问了个很难的问题吗?如果我现在集结先锋营,夜里便可以直达北狄王庭从而知道赛罕王是否在。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养着你是吃干饭的吗?”贾赦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看过来,“有一句说一句罢,你们不服气我,我可以理解,但拒绝接受。众位选择留在荣国府,都有众位的理由,我爹在的时候,也是一派和气。但是从我爹回京之后,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压不住你们了?”
“属下不敢。”众人一一告罪。
贾赦既然提起来了,就不会愿意轻轻放下,他道,“该给的,我都给了,剩下的,应该是你们来让我看看真本事,而非我求着你们办事。你们最好认清这个事实,现在我才是荣国公,如果觉得不屑跟着我的,请便。”
但是能不能活着离开,就是个问题了。
跟随贾代善多年,荣国府的隐私知道一把大,只要辞职,贾赦绝对不会放他们一条活路的。
他因何要对贾代名一家赶尽杀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倒霉事太多了,他宁愿不要那些良心上的过得去,他也要去除对荣国府可能不利的所有因素。
平日嘻嘻哈哈的少年,发起火来,竟也有雷霆之势。
幕僚们尚且未开口,副将们已经怒了,李副将拍着桌子道,“谁敢对国公爷不敬!先问过我手里的刀!”
他们和贾赦的感情远胜过幕僚,这四个是对贾赦来说是叔伯一样的存在,是他除了贾代善之后坚实的后盾。
绝对的武力值就眼睁睁摆在面前,任何小算盘都会被轰成渣。
“我并非礼贤下士的人。且我信奉一句,先撩者贱,你们先对我不客气,也不要怪我彼此彼此了。”贾赦说完还笑了笑,“你们说是吗?我现在想要知道赛罕王,也就是北狄新可汗在何处,可以了吗?”
路人脸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属下遵命。”
说罢急匆匆退了出去。
第63章
剩下几人反应也是快得很, 连连向贾赦表达忠心, 就差写个诗词歌赋以咏贾赦了。
贾赦也不似寻常好说话,只淡淡一笑,“诸位都请吧,还有些其他军务,请恕我不能与诸位详说了。”
原先荣国公府军政不分家,现在众人得罪了贾赦,并驱逐出第一线也不足为奇。
待得幕僚散尽, 李副将耿直道, “国公爷真的不要用这些读书人了吗?他们虽然迂腐讨厌了些,但老国公在的时候也是很倚重他们的。”
贾赦道, “既然是聪明人,就会懂的,这种不过是内部矛盾,不用放在心上。”
我妹妹偶尔还会吐槽我霸占我爹呢,都是小问题。
几位副将毛遂自荐去雁门关增兵, 贾赦听罢道, “你们都留着,我去。”
“国公爷??”李副将急切道, “怎么好叫您御驾亲征。”
剩下几人忙捂住了他的嘴道, “快闭嘴, 不会说话别乱说。”
贾赦道, “如果需要, 自然是我去, 我和千越配合最默契,且你们几个年纪也不小了,不像我这样经得起折腾。”
“这,这倒是,我们骑射都不及国公爷。”李副将还挺耿直的,“那现在就先等一等确切消息,我马上赶回去集结先锋营,等国公爷的命令。”
他们都是外来的,对居庸关附近地形并不熟悉,开了个会大致用兵粮草说完也就散了。
“大同和宣府之间只有官道,就算趁夜奔袭,也称不上奇。”贾赦送完了人,对着边关地图道,“不过可以先派一队人假冒北狄侵扰,然后借机向大同奔逃,这样就有借口去蹚浑水了。”
姚谦舒道,“如此你带得的人就不能太多了,不然容易穿帮。”
“穿帮也无所谓,我爹不在,我自己出战,害怕得多带些人,有什么不可以的。”贾赦一笑,朝他勾勾手指,“姚先生是跟着我,还是留在宣府当定海神针?”
“自然是跟着你。”姚谦舒也被他带得没个正行,顺着他的动作,随意坐在书桌上,“好玩儿么?”
问的没头没尾,但是贾赦却是听懂了他,他道,“没什么好不好玩的,你这种妖精不懂的。荣国府的家训向来是以杀止杀,以战止戈。”
姚谦舒险些信了他的邪,“真的?怎么没听你爹提起过?”
“因为是我刚刚立的。”贾赦道,“我们家没啥家训的,不过以后就有了。”
也没别的的太深奥含义,就是你不听话,我就打你,你企图打我,我就打死你。
简单粗暴。
姚谦舒:……
贾赦意图蹭点人家便宜,不想姚谦舒忽然翻身下桌,对外头吩咐道,“去把李老头带来。”
李老头就是强抢民女案的苦主,带着女儿来宣府求救的那位。
“他们不是走的官道,必定知道小路。”姚谦舒道。
贾小赦还在那儿嘟着嘴呢,非常不高兴,指着自己的嘴道,“嗯嗯!”
姚谦舒也不理他,反过来朝着他勾勾手指,“傻戳在那里干什么?”
“唉,追人家的时候成天的就拼命占我便宜,现在到手了居然学会使坏了,你这个算不算欲拒还迎?”贾小赦道,“你这样很不好,记仇。”
“你那会儿是欲拒还迎呢?我还以为你是积极抵抗。”姚谦舒笑道。
贾赦觉得十分郁闷,他悻悻的地朝摇钱树的方向走了两步,想想又停了,嘴上不悦道,“你是不是现在不喜欢我了,怎么老挑我的刺。”
摇钱树就还是笑,他道,“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们现在属于观察和发现新的彼此。”
贾赦大致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掐着他的胳膊道,“你现在这叫原形毕露,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姚谦舒往他脸上贴了片金叶子,“贴金了。”
贾小赦正在纠结用哪种方式家暴的时候,李老头被带过来了,他瞪了姚谦舒一眼,“先欠着,一会儿有你好看。”
姚谦舒勾勾嘴角。
贾赦和颜悦色地问李老头可还记得自己的逃亡路线。
李老头道到逃命的时候十分仓促,并不记得是如何走的,只记得不停地向前奔跑,而且途中遇到一片泥沼,差一点,命丧其中。
但是贾赦对那片泥沼找十分感兴趣,细细地问了很多个问题。
李老头只好努力回想,最后说道,“那个地方看起来十分正常,在一条小溪边上上面甚至还长着青草,开着花儿。我们本想过去打水。谁知道一脚踩进泥里。这才知道下面不是实地,危险得很。”
除此之外,别的东西就问不出来了。
姚谦舒看贾赦在地图上写写画画的,便道,“我去山林里探一探路。”
贾赦道,“不必,军中自有探子,叫他们去就是了,姚先生只管贴身保护我。”
不日,赛罕王的消息传来,“在大军中。王庭空虚。”
贾赦要损到什么程度呢,他一面准备假装自己被北狄人挑衅,从山林间穿过去报仇,一面派了一万多人,去抄人家老家。
面对准备完毕的众人,贾赦道,“旁的话我不多说了,众位都明白。”
为了世界和平而努力吧!
骑兵在山林间的行进速度要比平地慢,所以到时候如果需要撤退,是直接走平坦的官道的。
到了最窄的地方,两面石壁中间仅仅能通过一骑。
贾赦抬手示意停止前进,“小五随我上去警戒,听我暗号行动,谦舒留在下面。”
便有人牵了五队的马,贾赦把小白马交给姚谦舒,“所有留下的人都听姚先生指挥。”
他拔了匕首,踩了边上的山石,往上攀去,五队长卸了马上的绳索,从另一侧上去。
好在春季草木茂盛,可以借力的地方多,贾赦和五队长率先登到最上面,随后放了绳索下来。
姚谦舒一直仰头看着贾赦,直到看他安全上去也没有挪开目光,揉了揉小白马的脑袋,“一会儿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跑。”
小白马很不高兴地踩死地上的一只甲虫。
一刻之后,贾赦从上面探出头来,朝着姚谦舒比了个三。
在姚谦舒这里便是ok的意思了,他招呼着骑兵从夹道一个接一个地通过。
过了背阴的这边,树木就要矮小许多,几乎遮住了阳光,山壁上布满了青苔,贾赦捆着绳索,用匕首卡住缝隙慢慢往下挪。
他落地的时候,五队长才下到一半,贾赦命队伍先在原地休整,自己去山下接应五队长。
不知何处骤然飞出一只苍鹰,对着五队长狠狠一抓,五队长虽急忙侧身避过,但还是被抓了手臂。
那鹰见了血,更是激动,在五队长周身盘旋。
“鹰离得太近了,没办法射。”兄弟们举着弓箭瞄准了半晌后道。
姚谦舒则道,“离得太远了。”
他的叶子有一定攻击范围,没办法在这么远距离打到苍鹰。
贾赦从箭筒里抽了支光秃秃的箭,“戒备好了,我去。”
他咬着箭,面颊微微鼓起,瞧着还有点可爱。
姚谦舒克制着戳一戳的愿望,看他灵猴似的攀爬上去,手脚并用,速度奇快。
要看苍鹰又要啄向五队长的,贾赦右手牢牢抓住石中匕首,一松口,反手握住箭。
五队长低头看到他的动作,脚下一踹,荡开一丈多远。
贾赦保持反手不变,疾射出手,将苍鹰射了个对穿,正砸在五队长头上,
众人都松了口气,五队长偏了偏脑袋,让苍鹰摔落在地,“国公爷,您也太记仇了。”
“荣国府家训,有仇必报。”贾赦笑骂道,“还不滚下去?你呆着准备抱窝呢?”
“别是您自己编的吧。”五队长嘀咕道,在贾赦帮助下落了地。
姚谦舒耳力好,已经听到那句了,借着二人并肩时候悄声问道,“刚刚又多了一条新家训?”
“是啊。”家训创作者贾小赦道,“我爹知道肯定又要跳脚,哈哈。”
“啪”,姚谦舒松手,让一根树枝正拍在他头上,“你能不能少提一些你爹?”
脆弱的婆媳关系总是摇摇欲坠。
贾小赦揉揉额头,“你这个醋坛子,我爹的醋都吃。”
他偷瞄姚谦舒好看的侧脸,佯装恼怒地道,“好吧好吧,就听你的,小气鬼。”
跟在身后的青锋:……只怕您的新家训应该是惧内才是。
贾赦领兵沿着小溪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片泥沼。
假扮北狄人的那队早在林间尽头换回了装束,双方一会和,重新整编了队伍。
岔路出去约莫一个时辰,便能见到大同的城墙。
北狄人没有留下守城的军马,贾赦也不欲进城,他指着雁门关的方向道,“妈的,捅他们*花!”
第64章
雁门关的攻势其实已经停了, 北狄人来势汹汹但雁门关到底城墙高,驻兵多,只要东平郡王死守, 北狄人是进不去的。
赛罕王觉得非常失望,他连攻雁门关三日, 毛好处也没捞到, 反而浪费了很多粮食。
东平郡王则充分理解并且运用了千年王八万年龟的智慧法则, 认真地龟缩不出。
是夜,有星无月, 人间一片黯淡。
赛罕王其实也很担忧自己脆弱的王庭, 毕竟被人打到王座上对名声不太好,而且不利于他收服人心。
很快他的沉思就被打断了, 寂静的双方对峙里忽然传来雷鸣阵阵。
赛罕王吓了一跳, 外面已经有些骚动起来。
关键是, 人可以控制, 马它们怕起来控制不了啊。
贾赦看着闪电撕破头顶的天空, 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来劈你的吧?”
姚谦舒笑道,“不是。今春第一道雷也来助你,去吧。”
他们这边的马匹也有些受惊,谁料小白马扬起前蹄,一声萧萧嘶鸣, 竟引得那些马都镇定下来。
贾赦打了个呼哨, “冲!”
千越军自北狄人后面向前, 夹击两侧,这本是北狄人狩猎时候常用的手法,却被贾赦用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雷声淹没了马蹄声,北狄人被打了个措不及防,待要上马应战,马却不太听话。
等奔到近处,千越两翼都化作内外双层,外层仍旧以弓箭对敌,里层换了□□和马刀。
贾赦警惕地看着雁门关高耸的城头,“我怕这贱人又要出幺蛾子。”
东平郡王自薛蝉以后荣升为贱人宝座第二位。
“我替你盯着,你别走神。”姚谦舒推了他一把,“看见那人没有?他身上应该有王八之气。”
在贾赦看不见的地方,他悄然把指尖上的血抹在衣服上。
赛罕王提刀上马,怒吼道,“该死的天,朝人!杀啊!”
余音还在,他已经重重摔下马,还被自己的马踩踏了好几下。
他生命最后的一道目光,停格在不远处的贾赦身上。
贾赦第二箭把他的马也送去陪他了。
双方激烈搏杀,或者说贾小赦带人单方面激烈地屠杀北狄人的时候,雁门关城墙上亮起了火光。
东平郡王因为纵欲过度,人很干瘦,蜡黄的脸色没有半点生气。
贾小赦嘴欠道,“卧槽,萝卜干出场了啊。”
姚谦舒脸色愈发苍白,他低声道,“他布置了弓箭手,你要小心。”
贾赦察觉到不对,扭头道,“怎么了?”
他见姚谦舒没说话,当即也顾不得别的,一拽他手腕,喝道,“青锋!送姚先生先走。”
姚谦舒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随着春雷滚滚,春雨也终于落了下来,贾赦隔着细密的雨帘和东平郡王对视。
东平郡王身旁一人遥声喊道,“荣国公!你勾结北狄,叛国谋逆,其罪当诛!还不快速速投降!”
贾赦头也不回地同姚谦舒道,“你先走,我跑得快。”
青锋夺过姚谦舒缰绳,扯着就要带着他撤。
姚谦舒此时力气尚且不如青锋,被几个亲兵护着向后走。
冷不防,两支羽箭在他身侧相撞,火光迸发,贾赦缓缓放下手里的弓,提气扬声道,“我艹你大爷的叛国!”
他声音清亮,尚带着少年气,几乎响遏行云一般。
萝卜干抬手,城墙阴影处数十弓箭手对准贾赦。
离得远就是这点不好,不太方便撕逼。
他正要下令放箭,把贾赦这小王八蛋扎成刺猬,忽然听到连声惨叫,布置的弓箭竟在几息之间被人团灭了。
贾赦眼力绝佳,瞧见自上头跌下的弓箭手眉心戳着片金叶子,分明是姚谦舒出的手。
他再顾不得其他,转身看去,姚谦舒已然不见踪影。
“轰”一道足有人粗的紫电击中东平郡王所在的城墙,连着坚实的箭垛都劈碎了。
雷光下,贾赦面若厉鬼,“速战速决。”
北狄人虽被打得措手不及,但到底是主力,渐渐缓过气来。
雁门关忽然大开,纵马出来一大堆活人,为首那个喊道,“属下助国公爷一臂之力!”
后来史官需要录入资料的时候,描述为,荣国公为天所佑,故天降雷霆相助。
劈死自己人这种事就不要提了,东平郡王挺悲惨的。
北狄人被打得落荒而逃,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的。
贾赦并不关心这些了,连着身边来投奔他,原属于东平郡王的副将在说话,他也听不到。
他命人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打断那人道,“我要上去。”
“国公爷这里请。”副将把他迎上被劈缺口的城墙。
一坨坨的,分不清是泥还是尸骨。
贾赦淋着雨站了半天,忽然默不作声又下去了。
以至于对方完全理解不了荣小国公的人设。
收尾的时候,贾赦一直在想贾代善的话,贾代善有次说,就是你亲爹我死了,你也要继续走下去。
那媳妇儿没了,要怎么办……
这一场战役除了莫名其妙搞死了东平郡王,就是让北狄人知道了听话。
虽然最终胜利和雁门关守将冲出来帮忙这点密不可分,且起关键性作用,但是北狄人最害怕的大魔王却还是贾赦。
当北狄人奔逃回草原,发现王庭被毁,犹如真正的丧家之犬。
他们迁徙回了河的另一边,称呼贾赦为地狱爬上来的战鬼。
众人都发现贾赦肉眼可及地沉稳了下来,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
这一次没有皇帝会因为贾赦不听指挥而暴跳如雷搞事情了。
因为今上病了。
现在是大殿下和四殿下共同监国。
为了得到荣国府的支持,大殿下为贾赦请功,俸比郡王。
贾小赦想,所有人所有事都很好,只有他不好。
他几乎每晚都抱着床底下那一盒金叶子数,一片两片三片,却慢慢数糊涂了,于是再一片两片从头开始数,直到天明。
青锋重新回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有一次不明所以地问道,“国公爷数清楚了吗?”
“不敢。”贾赦笑了笑。
不敢数清楚,怕姚谦舒留下给他的,就这样清清楚楚了。
也没有人敢问一声,姚先生去哪里了。
贾代善在后来的一年里,会寄送许多适合的相亲对象资料给贾赦,连着画像都有。
贾赦一开始都退回去了,结果贾代善后面连男子画像都开始送了。
他的傻儿子只好叫人抱去当柴烧。
赵小先生急得一把一把掉头发,最后连墓志铭都给自己写好了,冲进贾赦办公室道,“国公爷,您到底是怎么了?还是姚先生怎么了?”
别是姚先生甩了我们国公爷吧……
“我,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了。”贾赦淡淡道,“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就出去。”
他的常服开始以天青浅蓝巨多,此时穿一件无纹绣的浅蓝衣衫坐在那里,淡漠又秀美,却叫赵树打心眼里难过起来。
读书人心肠软,眼泪浅,当时那叫一个酸涩,“……国公爷”
“我没事,出去吧。”
“您这个样子,再下去只怕老国公要亲自杀过来了。”赵树道,“一年了。”
春夏秋冬,眨眼便是一年。
已经十八岁的贾赦没有人替他下面过生辰,自己默默喝了一夜酒。
“我知道一年了,给京里的折子写好了吗?”贾赦问道,“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一问老赵先生。”
“是。”赵树还是没有认老赵头这个爹。
“一年啦。”贾赦看着他的背影,没有意识地重复道。
他也写了信去问张道人有没有办法得知姚谦舒的情形,张道人却道爱莫能助。
“你这是做什么?”来人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贾赦怔了下,随后叫人道,“敬大哥。”
“你爹走不开,我便告了假来看看你。”贾敬道,“来,我瞧瞧,近期很辛苦?”
人都瘦了一大圈。
贾赦摇头不语。
贾敬便知道他心里这个坎儿还没过去,轻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敬大哥。”贾赦吸吸鼻子,“我的树丢了,好好的怎么就丢了,找不回来了。”
贾敬像小时候哄他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不哭不哭。”
贾赦哭得更凶了,扒着贾敬哭的那叫一个惨,“我要我爹,我要回家,我要谦舒。”
从小到大,贾敬都没见过贾赦哭的这么惨过,那叫一个心疼,摸着后背给他顺气,“哥派人去给你找。还有那什么树,我给你重新种一棵好不好?”
贾小赦伤心道,“不好,就这么一棵。”
想想又难过了,哽咽道,“我不要当荣国公,我要当纨绔子弟。”
第65章 【修虫】
贾敬被贾小赦抹了一身的眼泪鼻涕, 想象小时候一样把贾小赦抱起来, 这才发现可爱的堂弟已经比他要高一点了。
“别哭了。”贾敬只好揉揉他的脑袋,“哭有什么用吗?”
贾小赦委屈地嚷道,“你还凶我!是不是亲哥了?”
“是是是,哥不好, 不凶你。”贾敬又有点想笑,好在忍住了,“我这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就冲我嚷嚷, 连口水都不叫我喝啊?”
贾赦哭了个痛快,调整了会儿心态, 叫人给贾敬倒水,又命收拾屋子。
贾敬去年中了两榜进士,此时正在御史台当差,闲的没事就吐槽抨击个把敌人,贾代善为了他工作方便,分了一部分情报人员给他。
“居庸关也没个好东西招待你。可惜春日里不好狩猎,不然敬大哥还能尝尝野味。”贾赦用袖子简单粗暴地擦了一把脸, “敬大哥既来了,也别着急回去, 等陛下圣寿咱们一道返京。”
今上的生日在暮春时节, 他今年打着冲喜的念头, 虽然并非整寿, 但还是着意大办, 召诸地宗室以及将领们进京贺寿。
“脑子有毛病,刚有一年太平就要作。”贾敬提到今上就没有一丝好口气,“也不知道啥时候死。”
贾赦也挺希望小美人殿下早日登基,便道,“是啊,早死早好,不要拖着了。”
夜里贾敬非要和贾小赦挤在一起睡,贾小赦觉得他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便道,“我睡觉不安生,敬大哥劳累这么久,还是分开睡好一点,别打搅了你。”
“我不怕打搅,你小时候还在我床上尿过呢。”贾敬不肯,“怎么当了荣国公就不能□□了?”
“不要。”贾赦几乎等于撒娇,看贾敬神色坚定,态度坚持,他嘴都要撅起来了,“就是不要,我要自己睡。”
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贾敬觉得这孩子非常不像话,随后道,“好吧,你自己睡,夜里可不许偷偷哭。”
早知道问张道长要个一沓子小儿夜啼符,贾珍用了挺有用的。
他安心住下,也不再提旁的,只在旁看贾赦言行举止,见他处事沉稳,也颇有国公爷气度,小小松了口气。
不成亲就不成亲吧,孩子还小。
贾小赦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稍微活泛了些有时候还会和贾敬嘴贱几句。
但更大的是担忧,贾代善让贾敬来的意思很明显啊。
你爹正在盯着你,先是堂兄出场,要是再闹,等到你爹来,就要挨揍了。
荣小国公睡觉时候抱着自己的金叶子枕头,继续委委屈屈地想,干嘛啊这是,还不许宝宝不开心吗。
大半个月之后,他将手头的事移交给副将,留下赵先生,带了赵树青锋轻装上路。
青锋初始还有些难以面对贾赦,毕竟贾赦让他送姚先生先走,结果雷光之时,他不由走了下神,先生竟不知所踪了。
贾赦并没有怪他,功夫再好,又有谁能看得住要出事的妖精。
只是青锋十分愧疚,日夜习武十分勤勉。
贾敬道,“现在你还没媳妇儿,寿礼还是由婶娘准备的,你自己也再添一点儿当地的东西。”
“哦。”贾赦应道。
我有媳妇儿好吗,就是搞丢了。
为了顾及贾敬这个文弱书生,他们走得不快,拖拖拉拉才到京城。
“我爹也不来接我。”贾小赦又开始玻璃心了,“我爹是不是不疼我了?”
“你爹装死呢。”贾敬这段时日受尽了折磨,早知道不哄了,他不提还好,贾赦最多算颓废,他一安慰,他/妈开始怨妇了。
那姚先生到底有什么神通啊!
眼看贾赦撇撇嘴嘴,又要说什么,贾敬忙补充道,“你爹真在装死,现在但凡有人探病,叔父都得捯饬半天,说一句喘三次。”
“哦。”贾赦道,“我骑马先回去。”
贾敬只见帘子一动,贾赦已经不见人影了。
贾赦牵过溜达在后面的小白马,拿了自己的令牌,向城门守官亮明身份,快马朝家赶去。
守门官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荣国公可真英武,还怪好看的。”
贾小赦哒哒哒飞奔回家,好在大门早敞开来迎接他,避免了他拆卸自己家大门的悲剧。
贾代善得到消息,一早就捯饬好了,端坐在大厅里等他的傻儿子。
傻儿子一扔马鞭,在众人齐声请安中往里走,“爹!爹!我爹呢?”
“在这儿呢,瞎喊什么。”贾代善敲敲桌子,“过来说话。”
贾小赦就和怕踩了尾巴似的,慢慢挪到他面前,如同守门官说的一样,还是怪好看的。
“不错,长大了。稳重了。”贾代善和颜悦色道,“坐吧,这一年辛苦你了。”
换作其他孝顺儿子,早就跪下去发表感言了。
结果贾小赦就垂着眼看贾代善。
贾代善:……
贾小赦继续看。
贾代善张开手道,“总不见得要我抱一抱?”
“我的树丢了。”贾小赦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爹,我树丢了。”
“唉。”贾代善索性站起来重重抱了抱贾赦,“不难受,有爹在呢。”
想了想又道,“实在难过,还是哭一哭?”
张道人那不靠谱的神棍是说贾赦命中的金钱线还在,那也许可能那妖精没啥大事。
但也不好说,就没敢告诉贾赦。
贾赦哭过一回,倒还没有想再哭,只靠在贾代善肩头小小声道,“都是东平郡王要挑事,不然说不定谦舒可以先逃掉的。”
贾代善从信已经知道始末,儿子要迁怒,他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答应啊。
他道,“放心,看爹搞死他。”
“他已经死了。”
“也能搞,你等着看。”
贾赦声音更轻了,幽幽地道,“爹你口味好重啊。”
贾代善想想他是个失恋的狗子,忍住了抽打他的冲动,慈爱地虎摸他的狗头道,“撒娇撒够了?够了就去给你娘请安。”
全程在旁边却被忽视个彻底的贾小政道终于找到机会了,发出二狗子的声音,“我陪哥哥去吧?”
贾赦站直了看向贾政,发现二狗子长大了些,不像狗子,谈吐气质倒像隔壁贾敬,他道,“二弟长大啦,我都老了。”
二狗子:……
贾代善极力克制,“快去吧,别叫你娘等久了。”
贾赦和贾政结伴去荣禧堂见史氏,史氏早望眼欲穿了,见了贾赦抱着直哭,一通什么心肝儿啊宝贝的。
贾小政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偏贾小赦还很受用,和史氏对哭,“娘!娘我好想你!”
原先在贾政心目中伟岸的哥哥想象需要做一点调整。
就稍微稍微调整下。
贾小敏早在贾政进来的时候就乖巧地站起来立在贾政身边了,她正处于小朋友疯狂希望要长大的时候,见了贾赦和母亲抱头痛哭,拉着贾政的手道,“大哥哥好孝顺啊。”
史氏如果现在喊她心肝儿,她绝对会逃走的。
她是大孩子了!
由此可见,大哥哥比她孝顺多了。
贾政并不理解贾敏的脑回路,但这并不妨碍他赞扬贾赦,“是啊,哥哥最是孝顺不过。”
且说这里亲人聚首,轮番给失恋的狗子顺毛,那厢却又一桩和贾家牵扯极其大的公案开始。
灵河畔一株秀美的小草被兜头浇了瓢凉水,直接被淋得弯下腰去,顶部如珊瑚珠似的朱果触碰到地上。
神瑛侍者手捧装有甘霖的玉壶,笑道,“我每天都来为你浇水,不知你何时才能修成人身。观你真身纤弱可爱,人身定也灵秀。”
他自言自语一番,慢慢走远了。
不多时,两个绝色女子相携而来,一人道,“姐姐,这便是神瑛侍者一直来灌溉的绛珠草?也没有多好看嘛。”
“可卿,不要妄言。此草蕴藏天地灵气,又得神瑛侍者垂青,必是能修炼有成的。”警幻仙子制止妹妹道,她掐指一算,“我方才算过,此草同神瑛侍者乃是有缘人,大善,大善。”
可卿并未反驳,笑着听了,待得走的时候,装作不经意,踩了一脚绛珠草。
绛珠草:……我有句卖麻批我一定要说,过分了啊!呸呸呸!这水超难喝。
此后三天,警幻仙子日日在身神瑛侍者之后来看绛珠草。
第五日,她算着绛珠草也该修成人形了,不想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疑惑道,“怎么会这样,分明时辰到了啊。”
警幻仙子只得动用修为,再次掐指算来,命数竟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贾政不娶王氏女,如何能将神瑛侍者渡劫的凡胎身份生出来?
她甚至还不知道到底是何处有变数,以至于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不管了,先从贾家开始拨乱反正吧,思及此处她也顾不上绛珠草了,急急驾云奔向凡间,直扑荣国府。
绛珠草:风紧扯呼,宝宝赶紧成精就跑!
第66章
绛珠草心里十分焦急, 生怕又有谁来作妖, 拼劲全身力气,整棵草都轻轻抖了起来, 根在泥土底下死命地扒拉。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成精也不是用力就可以的。
绛珠草:……嘤
它天生天养长在此处, 也没个正经人能教它怎么成精, 只是一直在听其他人说, 此时梦想破灭,肉眼可见地就颓废下去了, 连着头顶的绛珠都没那么鲜艳了。
“顺心而行,不必刻意。”白衣男子蹲在它身边,伸出如玉的手指戳了戳它, “并非你灵气不够,而是你并没有悟道。”
看起来就特别像贾小赦丢了一年多的媳妇儿姚谦舒。
这种玄妙的说法绛珠草当然听不懂, 它干脆全草都垂在地上, 显得委屈巴巴的。
“你这样倒叫我想起一个人了。既你我有缘, 便渡你一渡。”姚谦舒笑道, 他起身的动作优雅动人,叫绛珠草看得也禁不住跟着抬起身子。
他转瞬间在灵河边化作一棵参天大树,枝干如白玉,树冠皆是灿然的金银,一时间引得天地间财气随之流动。
绛珠草禁不住惊呆了, 不知道是真的悟道还是被他吓得, 竟在这四溢的财气中化作一个妙龄少女, 一点朱红隐没在眉间。
姚谦舒道, “果然是天地灵气汇聚,倒比我那时简单得多。”
主要绛珠草没有点亮金钱技能,这个世界又允许成精,就简便了许多流程。
绛珠草兴奋地先认识了一下自己的手手脚脚,之后试着发出声音,咿咿吖吖了一阵,最后朝着姚谦舒盈盈拜下,“多谢尊驾助我,来日必当报您大恩。”
“若要谢我,日后多得是机会。”姚谦舒道,“总会有机会再相见的。”
等绛珠草当了贾小赦的外甥女,可不是有机会见么。
雁门关那道天雷没有劈死他,反倒让他直接成仙了,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冤枉人家天道了。
并不是拼着要怼死他,而是追在后面要给他高级职称啊。
成仙成精其实差不多,就是成精一般原地,而这里的天道直接把他传送到什么天上来当神仙了,等他从入定里醒来,恢复所有元气,get了自己所以的记忆,终于明白自己这尼玛是穿到书里来了。
姚谦舒本来是想在这三十三重天上晃悠一会儿,看能揪个什么纪念品回去哄一哄贾小赦,就这么巧,遇到了书里的主角绛珠仙子。
他想到贾小赦,也不想和绛珠多说话了,直接告辞,也和警幻仙子一个路数,直扑京城荣国府去了。
绛珠仙子道,“您能不能带着我一块儿去?我怕那神瑛侍者又回来拿水泼我。”
姚谦舒没想到还有这种脱离原著的操作,想了想,回忆起自己刚流落到这里的惨状,最后还是道,“也行,一会儿见着我媳妇儿不要多说话。”
万一我媳妇儿吃醋了怎么办。
绛珠仙子:……我可能刚成精,对于你们的婚恋规则不大清楚。
这日春光正好,贾赦被他爹勒令出门玩耍,而且必须愉快地玩耍。
贾小赦无奈,只好骑了个小白马强行去踏青,他生得好,又有气度,郊外今日来游玩的人还挺多,他便吸引了一大波注意力,也有千金小姐坐着马车出来玩儿的,隔着帘子偷偷瞧见了,命家仆去询问贾赦姓名。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贾赦冷着脸道,对这家的四驾马车连正眼都不带瞧的。
“你……”下人也怕得罪他,又不好回去给小姐交差,正左右为难之际,忽而有一架华盖宝车缓缓驶来,占据了众人的目光。
拉着的马都特别的英武有力。
贾赦不知怎的心头一跳,眼见那车停在自己身边,里头主人道,“还不上车?”
他也顾不得前头那人了,迅速下了马,单手一撑上了人家马车,还差点把车夫挤下去。
然后就是一声“卧槽。”
这人我怎么好像不太认识。
姚谦舒斜斜靠坐在马车上,身上穿的衣服和贾赦一个颜色,是淡淡的天青,却在衣角袖口用银线翻涌着细密华丽的云纹。
车中摆设无不精致贵重,连着一旁的小丫鬟都生的十分貌美袅娜。
等等。
贾赦看看那丫鬟,又看看姚谦舒,神色就淡淡的,“看起来姚先生近来过得还不错。”
绛珠仙子化作的小丫鬟抱头变作一株小草,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姚谦舒也不好直接剧透这草要当贾赦妹妹的女儿,只等看清贾小赦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绛珠了,急着问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是么?”贾赦反问了一句便默不作声了。
姚谦舒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凑近了些又问道,“你这一年可好?”
“凑合。左拥右抱,佳人在坏,高床暖枕,风流快活。”贾赦一口气吐了好些个成语,显得还挺有文化的。
“怎么还说上气话了,真不想我?”姚谦舒道,用抱枕把绛珠草给遮住了,“这就是个路上捡的小丫头,你要不喜欢就扔了。”
绛珠草:……
贾赦却用余光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姚谦舒,觉得这树和以前又不一样了,多了些张扬不羁的味道来。
“小赦?”姚谦舒有些发毛了,他是摇钱专业的,卜算平平,不会算错了,贾小赦已经娶妻了吧???
“回来就好。”贾赦忽然转身用力抱住姚谦舒,那些个彻夜难眠也都被掩盖在这个拥抱里。
都过去了,他的树终于又回来了。
确认过眼神,这就是他的树。
“回来了,这次不会再走了。”姚谦舒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这才发现贾赦好像长的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贾赦除了和父兄撒娇诉苦过,绝口没和其他人提过,在姚谦舒面前更不会提了。
他将姚谦舒摁在车壁上,不管不顾地胡乱亲去。
姚谦舒反手勾住他的脖子。
等绛珠草偷偷从抱枕后探出头,发现大仙儿已经和这个好看的男人亲的难舍难分了。
绛珠草:……
察觉到小草的视线,摇钱树百忙之中用抱枕把她压下去。
等贾赦退开些的时候,二人都是嘴唇红肿,衣衫不整的模样,他正是最经不起撩拨的少年时候,克制着侧过身去系好腰带,“我出去骑马。”
姚谦舒笑着贴在他耳边道,“我帮你?”
外头的车夫本是叶片所化,里头动静再大,他也置若罔闻。
夕阳西下,踏青的人早就都走光了,这辆豪华座驾终于在主人的命令下,驶向荣国府。
贾赦直接叫车夫把车停在了梨香院那边的门口,拉着姚谦舒道,“从这儿走到我的住处近一些,整个东院都划给我了,不过没种什么花,明日我请了工匠来,你要是喜欢什么,只管吩咐他们,”
慈爱的老父亲正在贾赦院里等着和他一起共进晚餐,没防备就见到沉寂已久的傻儿子正牵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妖精往里走。
那小眼神,别提多腻歪了。
老父亲顿时饭也吃不下了,也满怀感慨,起来亲自相迎了一趟姚谦舒,“姚先生,一向可好?”
这妖精失踪一年,长得他妈比以前更好了,我这傻狗子哪儿遭得住。
“托福托福,国公爷风采依旧。”姚谦舒弯弯唇角。
贾赦眼里哪里还有贾代善,满面春色都要关不住了。
贾代善只好自己识相道,“你们说话,我就不留下了,稍后叫厨下备一桌席面,赦儿你给姚先生好好接个风。”
“是。”贾赦道。
直到贾代善走远了,还能听见贾赦殷勤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不喜欢的?都换了买新的。库房里随便你挑。”
他库房里除了老夫人留下给他的体己,还是多年的零花钱,这两年的赏赐和孝敬,可谓私房颇丰。
“那些叶子呢?你也搁库房了?”姚谦舒问道。
“在我房里。”贾赦道,“那草随便找个地儿戳着吧,屋里没地方。”
绛珠草:嘤嘤嘤……过分了。
姚谦舒自然不会反驳贾赦,将绛珠草戳在门边的花坛里,跟上贾赦道,“别忙了,你住的地方我如何会嫌弃。那时候帐子茶壶不也跟着你睡了。坐会儿说说你的事?”
贾赦摇头,“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在居庸关一点好玩的事也没碰上?”摇钱树问道。
贾小赦再摇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都不在,有什么好玩的。”
“唉,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等我都给你补上。”姚谦舒揉揉他的脑袋,却是摸了片银叶子出来,“你看,你不高兴,我也高兴不起来了。”
第67章
谁知贾赦听完低低叹了口气, “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可怜的狗子彻底失去了安全感。
姚谦舒上手抱住他的手臂, ,“慢慢酒好了, 说不定你还要嫌我烦。”
“怎么会, 晚上想吃什么?我叫人如预备。”贾赦问道, 扫了一眼边上几个丫鬟, “还是先去看看库房,把房间收拾了?”
“让她们随便做些来就是了。”姚谦舒道, “你的房间太简朴了,咱们收拾下。”
他准备用实际行动来给贾小赦一点安全感。
除了挂在墙上的无名剑,其他摆设被全部搬走, 家具也是,除了次间的炕和内室的架子床, 通通下岗了。
贾赦则陪着姚谦舒在库房里选东西, 小丫鬟在前头殷勤地打开一个个匣子。
“这个还是祖母的嫁妆。”贾赦拎着个羊脂玉瓶道, “挺清贵的, 感觉很合适你。”
仙风道骨的装逼范儿。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姚谦舒说他房间简朴就是字面意思,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嫌弃陈设家具不够贵重清雅。
碧玺和红宝串成花瓣的宝石树,绿莹莹的翡翠佛手,半人高的成对珊瑚等等,可着鲜艳的颜色就上。
姚谦舒又点了两架玻璃金星的小炕屏和一套佛郎机来的水晶镶金器皿。
边上伺候着丫鬟捧着账本登记, 不免觉得这位姚先生长得虽好, 可吃相太难看, 一副穷酸相。
谁知听得贾赦道, “我记得我有套纯金的碗,找出来给姚先生看看。还有宝石的桃子树?”
他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丫鬟翻了翻账本,说出在几号哪个盒,自有小丫鬟捧来与姚谦舒看。
姚谦舒看她一眼,笑了笑,“这位姑娘好像不太喜欢我。”
也就贾代善不喜欢姚谦舒,贾赦没法子,那是亲爹。但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对姚谦舒不友好,那是不允许的。
贾赦便道,“你先出去忙别的吧,这儿不用你了。”
“国公爷,这些都是要记录在册的啊。”丫鬟道,“要不奴婢叫绿香进来?”
“不用,记不记都无所谓。”贾赦随意道,示意她出去。
“都是您库里积年的珍宝,万一有人混水摸鱼怎么办?”丫鬟话里有话,暼了瞥姚谦舒。
贾赦皱起眉,“送她去我娘那里,直接打发出去。”
丫鬟慌忙跪地求饶。
贾赦却断不肯放过,“日后见了姚先生和我是一样的,随他要什么。还不把她拉下去?等我亲自来?”
几个丫鬟忙把人拖走了,暗地里道,“你还不快去夫人那里求情,你也是忠心为主啊。”
姚妖精在里头听见了,和贾赦笑道,“你这里的丫鬟还挺有意思的。”
“挑你的东西。”贾赦道,一会儿就把他们全撵了,换几个没意思的来。
姚谦舒曾经因为贾小赦多看了几眼赵老秃头而吃醋。
现在贾小赦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好不容易都挑完了,赶紧着让人去布置。
赵树就住在东院靠街的小院里,那一排是新建的,属于专门给贾赦手底下人住的。
他听到这边的动静,便转悠过来了,正好遇到贾赦和姚谦舒在外头花园子里吃酒。
赵树:好激动!老板娘回来了!
“我就来看看国公爷这里有事没有。姚先生,别来无恙啊,咱们国公爷可是为了你夜不能眠,食不能寝,为消得人憔悴啊。”赵树张嘴就为贾赦卖惨,“好在您回来了,咱们国公爷可算是能安心吃口饭了。”
姚谦舒听罢笑道,“你瞧着也沉稳了许多,坐下一起吃吧。”
赵树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了,敏二位慢用。”
贾赦却道,“坐下吧,正有事问你。”
“您说。”赵树麻溜又把腿收回来了,“那个,给我加双筷子。”
“谦舒想在园子里建个凉亭,你帮忙参谋参谋,现在的花园是有些潦草。”贾赦道,“最好能隔开一半,另一半我娘他们还能看。”
不然亲娘赏花总去隔壁,这太说不过去了,略有点过分。
赵树道,“我有一挚友,正是这方面的高人,不如请他来筹划,国公爷以为如何?过了圣寿咱们还是要回居庸关的,正好这个时候破土动工,等您再回来,恰能赏上新景致。”
贾赦看向姚谦舒,姚谦舒在桌下捏着他的手道,“这么麻烦?重新买个带花园得宅子就是了。”
“我是爵主,得住荣国府,外头挂了个敕造荣国府的牌子你瞧见没。”贾赦道,他想了又想,“那就新买个宅子,然后再休整东院,一起来吧。”
赵树得跟他回居庸关,没办法监工。
“回头我爹说吧。”贾小赦拍板,抽出手来给姚谦舒布菜,“我们家茄鲞还不错,你尝一尝。”
赵小先生也想尝一尝,刚举起筷子,贾赦便奇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赵树:……我跟你说,我就很气哦
贾赦大笑,“我开玩笑的,吃你的。”
“唉,这么久了,还是头回见国公爷这么开心。”赵树心酸地道。
土里埋着的绛珠草闻到香味也气死了,她也好想吃东西啊!
姚谦舒假装不知道,只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赵树说对新园子有什么要求。
绛珠草:……嘤嘤qaq
贾赦手支着下巴,也不太吃菜,只盯着姚谦舒看,喝下了好些酒。
姚谦舒觉得好笑,把他的脑袋推开些,“你这傻乎乎地在看什么?盯人尾巴呢?”
“傻乎乎的我在看我媳妇儿。”贾赦道,“我媳妇儿不长尾巴。”
“有的。”
“没有!”
贾小赦心想我媳妇儿是树,怎么会有尾巴,我很聪明的。
“真的有。”
“诶?”贾小赦歪头看姚谦舒,随后伸手去摸,“尾巴在哪儿呢?”
赵树落荒而逃,吃狗粮就算了,但是这种现场看了容易被灭口啊。
贾小赦摸了老半天没摸到,一扯姚谦舒手腕,把人拽过来,略有得意地道,“骗纸,你木有尾巴。”
姚谦舒趴在他肩膀上,远远看见一大一小提着琉璃灯而来,他靠着贾赦耳边道,“好像有人来了。”
“有鬼都不管。”贾赦微蹙了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姚谦舒,“别走了,求你了。”
怎么忽然从r18转其他频道了。
姚谦舒没骨头似地压着贾赦,“真不走了,但是真不管他们?”
“不管。”贾赦抬头去咬他嘴唇。
身后传来“哐当”一声,是贾小政手中的琉璃灯摔碎在地上。
这种不正当男男关系显然给二狗子心里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他顿了两秒,忙去遮住贾小敏的眼睛。
贾赦懒懒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向贾小政招了招手,“政儿来了啊,有什么明天再说。”
贾小政面红耳赤,恨不能钻土里,只是见贾赦眼含春水这等情状,还能猜出他哥是喝醉了。
总比清醒时候光天化日宣淫要好接受一些。
“还不走?耽误你哥我洞房了。”贾赦有些不满道,“少儿不宜。”
“噗。”姚谦舒笑出声,饶是被贾赦遮住半张脸,也能叫贾政看出来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男人啊!
二狗子十分纠结,如果跨坐在他哥身上的是个美女,也就算了,他哥也挺大的人了,是得有这个那啥需求。
他实在想不明白,深吸一口气,捞起妹子就跑走了。
贾赦道,“继续?”
姚谦舒拍拍他的脑袋,“小醉鬼,继续你个头。”
贾小赦委委屈屈道,“媳妇儿你变了,你以前很爱我的。”
“快放开。”姚谦舒去揪他的脸,“还有其他人在呢。”
贾赦扫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花园,目光落在绛珠草上,“那把她拔掉?”
绛珠草:过分了啊!!!我要生气了!!!
姚谦舒却是看着某棵树下的阴影道,“怎么,警幻仙子还有偷窥的特殊癖好?”
警幻仙子被他识破,施施然站出来,笑道,“这位道友好修为,我并无打扰之意,只是路过罢了。”
绛珠草整株草都吓死了,不会抓她回去淋水吧。
“不要怕,你被我的气息遮住,她看不到你。”姚谦舒传音给绛珠草,觉得这小孩儿真的忒惨了点,心理素质倒是很过硬。
绛珠草又得意洋洋地舒展开,朝着警幻仙子的方向挥了挥叶子。
贾赦醉得脑袋不太清楚,只知道这美貌道姑打搅他白日(?)宣淫了,他抄起自己的筷子朝着道姑急射而去。
警幻仙子也没想到竟然敢走凡人对他动手,一时只来得及偏头躲闪。
象牙的筷子便在她脸颊处划了一道口子。
“你竟然能伤到我?”警幻仙子不可思议道。
第68章
贾赦挑挑眉,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你还要重复一遍干嘛。这是我家,你瞎路过什么, 宰了你都不为过。”
警幻仙子容貌绝色,又掌管着些情鬼艳女的,还未遇到过对她说话这么粗暴的, 当时一甩浮尘, 沉下脸道,“你一介凡人也敢和我这么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谁?”贾赦抱住他家树, 心情就很差,你们有功夫自己去玩啊, 老子这儿他妈谈恋爱呢。
方才被打了脸, 警幻仙子也不敢肯定他只是个普通人了, 她心下警惕,口中道, “不知你是何人?”
最要命的是姚谦舒收敛了气息,她只知道对方不是人, 以为是什么要出卖色相的散仙一类。
这样一想,倒又佐证了贾赦身份不一般了。
贾赦不知怎么, 对这个美貌道姑就是说不出的厌恶,当即满脸不屑地道,“我是贾小赦啊!”
警幻仙子:……
“噗!”姚谦舒换了个姿势, 改成侧身倚靠在贾赦肩膀上, 右手绕过他的脖子, “这位仙姑,还请速速离去。”
警幻仙子是也为了贾政而来,也不想多纠缠,听姚谦舒说罢,便生硬地点了点头,隐没在树影里。
“你可真会气人。”姚谦舒同贾赦笑道。
贾小赦嘿嘿傻笑,倒是不吟诗了,“我给你唱个曲儿吧。”
姚谦舒心想他最多唱个十八摸,也就做了心理准备。
不曾想贾小赦有一颗文艺的心,竟然还唱上满庭芳了,就是这调走得啊,太可怕了。
没等他唱上两句,姚谦舒已经觉得自己要聋了,索性凑过去堵了嘴。
“呜呜呜!”贾小赦还在那里哼哼。
姚谦舒哭笑不得。
二人又闹了一会儿,方散了席回去休息。
贾赦的房间已经老母鸡变鸭,大不一样了。
他醉眼惺忪,扫过那一排五光十个的百宝架,还在那儿表忠心,“随你喜欢,随便怎么布置。”
贾小赦:我,就是我,疼媳妇儿的我
“我知道的。”姚谦舒把他挥斥方遒的手收回来,哄道,“睡了吧?”
“好的。”贾赦拽着他的袖子往里走,见了床先把人家往床前推。
跟进来预备服侍洗漱的丫鬟们:……
难怪国公爷从来不碰身边的丫鬟,合着是个断袖啊!
到第二日史氏起床的时候,阖府都传遍了,说什么国公爷其实是个断袖,还在东院养了个极其貌美的禁脔,宠爱有加。
史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是贾代善比较淡定,皱着眉道,“这些个奴才愈发不像话,赦儿的事也是他们能拿来说嘴的?你下狠手整治一番。”
我儿子苦等一年才等到人回来谈恋爱,要你们瞎bb什么。
“我听国公爷您这意思,是早知道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还小呢,被不三不四的人勾坏了身子怎么办?”史氏急得早饭也不吃了,匆匆叫人绾了头发,就要换衣服去东院抓狐狸精。
贾代善摁住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就别去跟着凑热闹了。姚先生并非你想的那样。”
“国公爷早知道了?就瞒着一个?”史氏问道,“他这样胡闹,日后还有哪家好姑娘敢嫁进来?”
平常妻妾相争还算正常范围宅斗,妻子也有正房名分,是正经合伙人。
可这当了同妻,没有这样糟践人家女孩儿的啊。
要是上赶着荣国府卖女求荣的,他们又看不上。
贾代善从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大不了让姚谦舒当个外室,家里再娶个正妻,但是到了今天,他还真没脸这么想了。
姚谦舒要是个女孩儿多好,风风光光娶进来。
妖精不都可男可女么,这妖精可不可以先变个女的成亲走个过场?
贾代善这一发散思维,就想得远了。
史氏见丈夫不靠谱,自己领着鸳鸯往东院去了。
贾赦正陪着那妖精吃早饭呢。
“你试试这个。居庸关也没什么精致吃食的,委屈你这些天。”贾赦道,“不过论烤肉,还真是咱们军中的好。”
“还是别了,吃一回烤肉又叫要喝酒,再醉醺醺回来发酒疯。”姚谦舒塞了个蟹黄汤包堵住他的嘴,“昨儿差点被你折腾死。”
贾赦眼神一飘,有些心虚道,“我,我这不是喝多了么。”
“喝多了就占人便宜啊?”姚谦舒用筷子戳戳他的嘴唇,“以前可不见国公爷那么腻人。”
以前都是姚谦舒黏着贾赦占便宜,这会儿倒是反过来了。
贾赦咬住他的筷子,含含糊糊道,“记仇鬼。我就知道男人都是骗子。”
妈的,这会儿不是你堵着老子要亲亲的时候了。
姚谦舒轻笑,往外抽了抽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谁和我说,他还要娶媳妇儿的?嗯?你顶漂亮的媳妇儿呢?”
贾小赦朝他的方向比了比手,“这不是在这儿呢么?”
“谁是你媳妇儿,你喊我,我答应么。”姚谦舒横了他一眼,“快些吃,等会儿出去逛逛。”
“我饱了,走吧。”贾小赦也不吃了,“我去换个衣服,那什么,你也换一身,不许穿这个。”
你是有主的树了,穿这么好看干什么!要招狼的!
史氏就是在二人想要出门的时候来的。
京城不比关外,穿个仙气飘飘的白衣裳也就穿了,在京城里这样容易被围观。
姚谦舒换了贾赦新做的雪青色袍子,衬得那张脸愈发白了。
“啧啧。”贾小赦本来嫌弃这个颜色女气,结果硬生生被摇钱树穿出风流气度来了,“还是你穿得好看。”
“那是,也不看是谁媳妇儿。”姚谦舒握了他的手,“好了,早上逗你呢,谁叫你以前老欺负我。”
“我那会儿瞎。”贾小赦直接道,非常没有原则。
史氏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险些要撅过去,“赦儿?”
“娘你来啦。”贾小赦仍旧把姚谦舒的手握的死紧,“我上街一趟,您要没有急事,我就走啦。”
“这位是?”史氏拼命打量这个肤白貌美的姚先生。
“这是姚先生,我爹也认得。”贾赦道,偏头朝姚谦舒一笑,“谦舒,这是我娘。”
双方友好地打过招呼。
史氏目送着他二人的背影,如坠冰窟。
贾赦不是不知道她的态度,但还是装傻揭过去了,潜台词就是,请不要插手。
好好一个儿子,当了国公爷,前程似锦的,去和个男人搞基。
史氏自认全天下的母亲都接受不了。
反观出了门的贾赦没心没肺道,“你不用在意我娘,她拧不过我的,我会搞定她的。”
“你爹呢?开口责任闭口爵位的。”姚谦舒问道。
“要是那位行四的上位,爵位传承不是问题,到那会儿过继了政儿的儿子呗。”贾小赦道,有些猥琐地用手肘戳戳姚谦舒,“很多树都会开花结果子,要是你可以亲自生一个,我们倒不用过继了。”
“我又不是苹果树。”姚谦舒挡开他的手,“怎么京城没有卖糖葫芦的?”
“最近圣寿,不让摆摊,说有碍观瞻。”贾赦道,首都的面子工程嘛。
最后找了家酒楼,一大早让人家开了火,就为了滚两串冰糖葫芦。
姚谦舒一口一个啃的正开心,边上贾赦遇到熟人了。
“您怎么出来了?”他这话问得和人家是越狱偷跑出来似的。
四殿下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秀美样子,朝着二人都笑了笑,文文弱弱道,“在家里闷着也无事,出来走一走,顺便看看有没有给我们老爷当寿礼的新鲜玩意儿。”
“哦哦,那您可以往河西街去看看,那儿新到了些舶来品。”贾赦推荐道,后悔嘴欠打了这个招呼。
辣么大个电灯泡,长得美也不行啊。
姚谦舒把另一串糖葫芦递给他,“您尝一尝?”
“多谢。”小美人接过来,还挺高兴的。
贾小赦:???媳妇儿???
三人并排走着,挺拉风的,要是在怀来县,这会儿已经被荷包给淹没了。
贾赦作为唯一没有糖葫芦的,很不开心!又不好在四殿下面前发作,只时不时闷闷地瞪一眼姚谦舒。
“吃吗?最后一个了。”姚谦舒啃的还挺快的。
“不吃。”
姚谦舒叼着山楂果子一拍贾赦肩膀,贾赦扭头,他飞快地贴过去,然后把果子顶进了贾赦的口中。
恰好回头目睹了一切的四殿下:……
贾赦舔舔嘴唇上的糖渣,耳根都红了,“你注意些,这在外头呢。”
“嗯。”姚谦舒笑了笑,“现在开心了?”
“你别说得我和怨妇一样。”贾赦道。
第69章
四殿下虽说是来看古董, 却往住宅区在走,贾赦一开始还跟着,后头道, “您有事要忙啊?那我就不打扰了,您下回带俩人,别自己在外头单蹦。”
眼看要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 别正主再被人做掉了。
四殿下道, “我去见个故人,荣国公也一起来吧, 说起来还未谢过你们大恩。”
贾赦隐约猜到,摇头道, “这个该谢谢愚蠢的北狄人。”
换作是他, 是绝对不会允许安顺公主和天, 朝这边儿通信的。
“来都来了。”四殿下停在一户人家门口,“她现在身份今时不同往日, 还要麻烦你在宫外多照应了。”
贾赦看看姚谦舒,见他没有反对, 便道,“您要是早说, 我就带着东西了,空着手多难看。”
四殿下笑笑,上前敲了门, 有个老婆子跑来应门, 见了他喜道, “表少爷来啦,姑娘正惦记着您呢。”
“这是我两位朋友。”四殿下道,又和贾赦低声解释,“假托了我母妃远房侄女的名头,那个姑娘原是孤女,来京城投奔,不想没找到王府自己就先过世了。”
那就是东平太妃不知道这姑娘长啥样了。
这个身份还算凑合。
老婆子显然身份也不一般,进了门不疾不徐给贾赦和姚谦舒行了礼,“贵客临门,这边请。”
安顺公主正在小池塘边钓鱼,气色极好,“给哥哥请安,荣国公也来了。”
“我特地诳了荣国公来看看你。”四殿下笑道,“还不快上好茶来。”
贾赦道,“不用,我一会儿还吃饭去,见姑娘一切安好也就放心了。”
安顺公主不比昌平公主,对他没啥非分之想,可以多说两句。
要是昌平公主在这里,他保准翻墙就走。
安顺公主抛了鱼竿,上前稳稳福了一身,“荣国府大恩,我兄妹铭刻在心,日后若有得用的地方,只管开口。”
四殿下亦在一旁拱手。
贾赦侧身躲过,“二位不要这样客气,彼此合作,力求双赢罢了。”
恩情这种东西,没有任何约束力,还不如把话说开了。
我爹还对那狗皇帝有恩了,他还不是做这种龌龊事。
“荣国公说的是。”安顺公主请他们在池边石椅上落座。
他们最大的优势是穆贵妃得宠,时时可以侍疾伴驾。
可能是以前妃嫔没想过要宰了皇帝吧,但是穆贵妃此刻下手妥妥的。
美人兄妹就这个问题耐心询问了贾赦的意见。
大致意思阐述为,你觉得我爹该死吗?该死就动手了。
贾赦对于京中局势并不清楚,耿直道,“这个得问我爹,我不知道的。”
四殿下难免要脑补贾家父子不和,,贾代善和今上似的病了也不肯放权。
姚谦舒坐得有些无聊,他拽了拽贾赦衣角,贾赦便立马起身告辞了。
兄妹二人也只好送他们出来。
贾小赦还没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吐槽姚谦舒道,“让你分他糖葫芦呀,不然早打发走了,听他说这通废话。”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主旋律,合作的事也不是他们软言细语几句承诺可以让人放心的。
贾赦决定再和贾代善商量一下到底推谁上位。
“他们向你示好,你倒不领情。”姚谦舒道,也没正面回答那个糖葫芦。
“也没示什么好啊。”贾小赦道,不都说了是废话么。
“他是想把安顺公主塞给你。”姚谦舒道,“你知根知底,嫁给你便是国公夫人,且深知她真实身份,还能拉拢你,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可想的真美,我要是娶媳妇儿,什么样的贵女找不到,非要这位孤女。”贾赦瞅着他的神情道,“若是岳家给力的,不比他们得力?”
姚谦舒看了看他,抬手掐住他的腮帮,笑道,“怎么,还想着要哪家的妇儿?”
“嘶,我就打个比方。”贾小赦装模作样好疼,把脸凑过去强行要姚谦舒揉一揉。
二人笑闹几句,吃了饭还去听了会儿茶馆说书,这才回府。
府里别提多乱了。
先是史氏在他们走后发了头疼的毛病,躺在床上起不来。
再是贾政忽然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这年头也没个手机能把贾赦call回来,贾代善也只能先命人去请太医。
结果东平王府也来凑热闹,原本该在家守孝的穆问敏跑来找史氏求救,说他娘也就是现任太妃,贾赦糟心的姨妈,要把她嫁给某家暴发户起家的权贵。
史氏忍着头疼见了穆问敏,正赶着贾赦回家,到荣禧堂来探望她。
“领表姑娘去后面避一避。”史氏让穆问敏回避,穆问敏却置若罔闻,纹丝不动,反而笑道,“都是自家兄妹,有什么可避讳的。”
贾小赦措不及防,和她撞了个正着,穆问敏还要凑到他面前,“表哥,好久不见。姨母头痛好一些了,我刚刚还用冷水给她敷了敷。”
确实是她的主意,也是她拧的帕子。
只是这邀功的姿势不太好看。
“多谢。”贾赦也没见过她,还以为是史家的,“你哥哥可好?舅舅还拘着他呢?”
穆问敏笑容僵住,旋即道,“表哥搞错了,我是东平王府的。”
“哦。”
我爹怎么还没把你们搞倒闭呢,还是不是亲生的慈祥老父亲了。
今上打着体恤老臣的旗号,让穆问敏的长兄平级袭爵了,庶出几系抖战败了,只是王府女孩儿都还没有受封。
史氏心下恼怒,头痛得就更厉害了,捂住额头说不出话。
鸳鸯忙给她轻柔地按摩,但也收效甚微。
“我来吧。”贾赦道,他稳稳托住史氏后脑,大力按压几个穴位,给史氏疏通经络。
史氏满身冷汗,在他的按摩渐渐缓过气来,低声道,“好很多了,你让人送表姑娘回去,她还在父孝,没得叫人说她不守规矩。”
声音虽轻,抽在穆问敏脸上的力道却是不小的。
穆问敏脸臊得通红,“那我改日再来看姨母。”
“还是等你出了孝吧。”贾赦径直道,半点没考虑到表妹的芳心,“我娘身子弱,别冲撞了。”
她爹要是能作祟,绝对是个会搞事情的,为了彼此的安全,还是禁止她登门得好。
史氏好过了一些,虚弱地睡着了。
姚谦舒怕再刺激到史氏,便在荣禧堂外头等着。
贾赦出来的时候,看他还孤零零站在那里,不免心疼,“你先回去休息,政儿那里我自己去就是了。”
穆问敏被人押出来,见了他们二人交谈,心下觉得哪里不对,含笑问鸳鸯道,“那位公子是何人?”
“是国公爷的幕僚。”鸳鸯虽然回答了她,但心中十分不屑鄙夷。
守着孝还乱跑不说,遇上国公爷也不避嫌,这会儿还问起陌生男人了。
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穆问敏哪里不知她心中嫌弃,走出去十几步,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去看贾赦。
结果正看到贾小赦去拉住姚谦舒的手。
二人都是窄袖,断断不会看错,但相对的,也是体现出贾赦的肆无忌惮了。
穆问敏一下懵了,贾赦带笑看着对方得眼神,这哪里是看幕僚的,分明满是情谊。
“表姑娘?”鸳鸯催促她道,“车已经备好了。”
“这就来。”穆问敏又是伤感又是嫉妒,再问鸳鸯关于这位幕僚的,也是一问三不知。
姚谦舒察觉到她的眼神,同贾赦道,“你这个表妹好像不太喜欢我。”
“要她喜欢你做什么,我喜欢你不就够了。”贾小赦警惕道,“你别想着真和潘安宋玉似的招人家姑娘喜欢,还有个姓卫的是被看死的呢。”
姚谦舒:……
他轻轻叹了口气,“请你不要恶人先告状,今天遇到的两个都是想嫁给你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贾赦理直气道,“怎么和你没关系,她们都想嫁给我,你不得吃醋啊。”
强行要求摇钱树必须吃醋,不然就是不爱他了。
姚谦舒又好气又好笑,好在贾政的院子到了,贾小赦立刻投身到了对弟弟的关怀中。
贾小政烧得人和虾子似的,脸红通通的蜷起来。
“喝药了吗?”贾赦急道,都烧得抽搐了,很容易出大事。
“丸药喂不进去,我刚刚卸了他的下巴灌了碗药。”贾代善道,“嘴里还给他塞了人参。太医说现在不敢动他,得让他自己慢慢舒展了。”
身为嫂子的姚谦舒也看了贾小政的病情,随后皱了眉道,“他这是撞邪了,寻常汤药无甚大用,得先除了身上的煞气。”
贾代善爽气地让出位子给他,“有劳姚先生了。”
第70章
姚谦舒说的这个撞邪,贾代善也知道, 小孩儿年幼, 容易冲撞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可贾小政除了在家乖乖念书, 连隔壁都美去过,能冲撞了个啥?
肉眼可见的非人类也就姚谦舒这一棵。
“我暂时也无法得知是什么。”姚谦舒感觉贾代善一直看着自己, 直言道。
“啧啧, 这可怜的样子。”贾赦挤在他边上, 看贾小政病得神志不清,还在那里念诗。
贾小政喃喃道,“春蚕到死丝方尽……”
贾小赦便接嘴道, “不如吃个炖鹿筋。”
贾小政又道,“两情若是长久时……”
贾小赦紧接着念道,“看你哥便是。”
两人一句接一句, 贾小赦玩儿的还挺开心的。
贾代善:……
贾代善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到底抬手抽了他一下, “你弟弟病着呢,皮这一下很开心?”
“这不有我媳妇儿在么, 能有啥事, 别担心。”贾小赦为自己辩解, “我就缓和一下气氛。”
“惯的你, 信不信我天天晚上去你院里缓和缓和气氛?”贾代善都快磨牙了。
老子他妈不管你搞基, 你当着我的面嘚瑟上了。
还是不是亲生的好狗子了。
到底不是刚回来时候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贾代善也不舍得多责备。
贾赦惊异地看着他, “爹, 您这样和那些硬挤在夫妻中间睡的恶婆婆有什么区别?”
贾代善忍得辛苦,也不忍了,左右贾小政有姚谦舒照看,他一拉贾赦后颈,“来,让你感受感受恶婆婆。”
他正值壮年,也称得上纵横沙场十几载,打个贾小赦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关键是贾小赦不敢还手。
贾小赦抱头鼠窜,满院子奔跑,“我要还手了,爹你怎么这样啊?欺负小孩儿啊这是!”
“今天就欺负你了。倒霉孩子,我看你浪得没边了。”贾代善要不是顾及形象,其实特别想拿鞋底狠狠抽他。
贾赦转悠一圈,心说怎么弟弟院子里也不种棵树,这不是少了条重要逃生道路吗。
他边跑边顶嘴道,“我就浪了,我划船不用桨,嘿,怎么样呢?”
“我马上就让你知道怎么样。”贾代善抬手道,“来人,把你们国公给我拿下。”
贾赦急道,“卧槽!您怎么作弊啊!”
姚谦舒在屋里直笑,这次也不用和救贾代善似的牺牲自己救二狗子,他直接用财气缠着贾政身上的煞气,然后抽离掉。
不过财气是贾政自己的财气,这娃可能要穷上个一年半载了。
煞气一除,贾小政就好受很多,起码不会一直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
隐约听到外面贾赦的惨叫,他似梦非醒时候还道,“别打我哥哥。”
不错,挺乖的,到时候可以多发点零花钱补贴他。
等贾代善拖着死狗一样的贾赦进来,贾政恰好一个翻身,睡得还挺香的。
“这是好了?”贾代善试了试贾政额头上的温度,还是很烫。
“发烧是正常的,再喝两碗药就好了。人已经不抽了。”姚谦舒道,“就是他年纪大了不明显,若是小儿,会啼哭不止,就知道是冲撞了。”
人家贾小政虽然没有啼哭不止,但是也是说胡话了的!
贾赦趴在床边上试图去戳贾政,被姚谦舒握住了手指,姚谦舒轻声道,“别闹你弟弟,让他好好睡。”
贾代善又开始觉得这种多动症的样子也没比半死不活失恋状好多少。
他赶人道,“既是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去祠堂给先祖烧两柱香。”
“我去?”贾赦指指自己,“这不合适吧?等政儿好了自己去便是了。”
我才宰了他心爱的儿子,还骂了他那么些个话,我怕他用牌位砸死我。
“自然你去,你伯祖父这么疼你。”贾代善直接忽略了他亲爹。
如果贾源活着,他也许不敢这样光明正大的忽略他,但是贾源死都死了,和谁告他不孝去。
且父慈,子才孝。
为什么贾小赦这么贴心孝顺能干,那是他这个当爹的慈爱。
孝顺的贾小赦只好去祠堂上香了,他拖着姚谦舒穿过小门,一直念叨着要人家好生保护他。
祠堂寂静肃穆,还和他走之前一样干净,也不知道因为宁国府是个什么打扫频率。
贾赦和看守的人打了个招呼,进去捻了三根香,“希望祖宗保佑政儿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他刚插上去,香便断了。
贾赦把断香□□,又重新上了三根香。
这次没断,香直接灭了。
“嘿呀,我这个不高兴。”贾赦把那三根也□□,同姚谦舒道,“你看着门,有人来了叫我。”
这下就是他媳妇儿也不理解他想做什么了。
不过还是听话地给他望风。
贾赦踩了下边的太师椅,伸长了手,直接把初代荣国公的牌位摘了下来,然后动作敏捷地塞给姚谦舒,“快藏一下。”
摇钱树:……
讲点道理,要是以前的广袖白袍子也就算了,这窄袖掐腰的藏哪儿?
他只好背着门口站,两根指头拎着贾源的牌位。
贾小赦道,“坚持下哈,马上好。”
他第三次上香,虔诚道,“列祖列宗在上,保佑保佑政儿,清明冬至,还有啥冥寿,给你们多多供奉多多烧纸啊。”
这次很顺利,香烟袅袅而上。
“等烧完了就摆回去。”贾小赦对姚谦舒道,“他居然真的这么不待见我。”
姚谦舒捏着牌位,眼里满是笑意,“你不是也不待见他。”
“那是。”贾小赦点头。
“贾!小!赦!”
一声怒斥震天。
匆匆赶来的贾敬瞠目结舌,他都不用姚谦舒转身暴露犯罪证据,他扫一眼上面的神位,就知道缺了正中偏右那块。
那么大个缺口,又不是瞎了!
“你这是要上天?”贾敬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人传出去,不孝的名头就压下来了,你还要不要做人,仕途还要不要了!”
好歹把门关上啊,这倒霉催的孩子。
“哥你轻一点啊,本来不知道的,这下全知道了。”贾小赦忙把他拽过来,看他脸色实在是差,还给他拍背顺顺气,“哥你以后别叫我贾小赦,这显得多幼稚啊。”
“那你去取个字吧。”贾敬无语道,三个字叫起来比较响亮有中气。
一时话题就被扯的远了。
姚谦舒装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帷幕后面,发现贾源鬼正要气活了的样子,一直在发抖。
见他看过来,贾源立时不见鬼影了。
等香燃尽了,贾小赦又原路摆回去,下来和贾敬忧心忡忡道,“万一祭祖时候他看到我还是讨厌,又灭了香怎么办”
贾敬已经被刺激得有点麻木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贾源这位叔祖父的牌位,缓缓道,“……那就把他取下来,祭祖完了再放回去。”
说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兄弟。谁家祖先牌位受过这种待遇。
不过做了,人家也不会宣扬的。
他在这里百般纠结煎熬,完成亲爹布置任务的贾赦心情还不错,给他介绍道,“哥,这就是姚先生。”
贾敬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忽道,“人是找回来了,你的树呢?”
贾小赦:……
他怕继气死贾敬之后,再吓死他,只含含糊糊道,“人回来就行了,树再慢慢找了。”
“好吧,留下吃饭?”贾敬道,“今儿给珍儿做了金鱼包子,咸甜都有。”
“我十八岁了。”贾小赦抗议道,“今天不吃了,家里有些乱,我娘和政儿都不舒服。”
“哦,明儿叫你嫂子去探望婶娘。”贾敬揉揉他的脑袋,“行了,要甜的要咸的?”
“要咸的。”十八岁的贾小赦毫不犹豫道,“今天有没有兔子包?”
“没有,明儿做了给你带过去。”贾敬道,又冲姚谦舒点点头,权作招呼了。
姚谦舒还是头回知道贾赦喜欢吃这种,心里琢磨着哪些现代品种可以做给贾赦吃的。
二人相携慢慢悠悠地晃回荣国府,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
贾小政醒了,正在咕咚咕咚喝粥,饿得连个小书生形象都不顾了。
“好些了?”贾赦关切问道。
贾小政叼着根酱瓜道,“好多了。大哥,我昨天做了可长可长的梦,都醒不过来。”
“先吃,吃完了再说。”贾赦看他喝了一碗,“还够吗?”
贾政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够,还想吃一碗。”
“这有什么,怎么脸皮这么薄。”贾赦被他逗笑了,去桌边又给他盛了一碗。
贾代善:……那是因为你脸皮太厚了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