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这才看到站在姚谦舒椅子后头的绛珠草, “啧啧,这酸溜溜的, 你在江南和人家高僧搞来搞去的时候,你师父也没醋啊。”
“这又是哪家的孩子,过来我看看。”史氏笑道,“是谦舒的小徒弟?”
“是呢, 不是这个慈母心肠也纵不出这样的徒弟啊。”贾赦道, “去, 给太夫人请个安。”
绛珠草乖乖地上前道, “见过太夫人。”
他眼泪还含着一包泪,要哭不哭的,瞧着就是个小可怜。
“生的可真好,像你师父。”史氏倒不嫌弃他娇弱,还赞了两句, “去把我那块祥云玉佩取来,拿着玩儿吧,那个倒衬你。”
取来才知是紫玉。
白鱼赤鸟之符,黄金紫玉之瑞。
紫玉素来是瑞兆。
绛珠他师父虽有钱, 他自己却是个小穷光蛋, 见那玉佩灵气四溢,一时也不敢接,只瞅着姚谦舒。
摇钱树道, “收下吧, 太夫人一片心意。”
绛珠这才搞高兴心收起来了, 觉得师娘的娘真是好。
十分轻松愉悦地吃了顿团圆饭。
贾赦想着绛珠就是个草,也不必让贾敏因男女大妨避让了,谁知道等吃完了饭,喝茶的时候,史氏慢悠悠道,“这孩子跟着你们住也不方便,不如挪去敏儿的院子。”
贾赦:???虽然本体是草,但也是个少年人啊,挪去敏儿院里当绿化?
“不大方便吧。”他试探道,“跟着我们住也没啥不好的,又缺他吃穿。”
“胡说,姑娘家家的,哪有成日和男子在一块的,哪怕是师徒呢。这做着男孩儿的打扮也不好啊,叫她和敏儿作伴,往后有敏儿的也有她的,她瞧着比敏儿大些,可有许配人家?”史氏道,“不过她师父不是普通人,我这里有几个好孩子,不知道你能不能瞧得上。”
最后一句是直接看着摇钱树问的。
贾赦险些呛了茶,贾小珍眼睛瞪的大大的,“你是女的啊!我以后可不欺负你了,我娘说不能欺负女孩儿。”
他娘虽然在场,他还是窝在摇钱树怀里。
“绛珠是男孩儿,娘你别乱来。”贾赦无奈道,“他就是长得纤细袅娜。您这个什么眼神啊,从前进宫给太后请安,见了今上也夸公主生的真好啊。”
这四个字没有一个是形容男子的。
史氏没理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绛珠,遗憾道,“真的是男孩儿啊,可惜了,要真是女孩儿,比安顺公主还要貌美呢。”
主要是史氏的审美偏好一些这样柔弱的美人。
“那我倒觉得贾赦貌美些。”姚谦舒接话道,“不过江南女儿多娇柔,像绛珠的也不少,太夫人有喜欢的,到时候带几个回来伺候您。”
史氏为着贾赦面子,忍着没笑,贾敬就没这样客气了,他大笑道,“这话也就姚先生说,旁人讲了,他绝对是要翻脸的。”
好端端的从绛珠被嘲讽倒自己身上,贾赦也不恼,笑看姚谦舒道,“不是我这张脸,哪里来的有些人死缠烂打,我是觉得挺好的。”
死缠烂打的摇钱树点头,“很是。”
贾敏在一旁看得颇有兴致,拽了拽史氏的袖子道,“可惜我也没个姐妹陪我说话,娘你瞧哥哥和姚先生多要好。”
史氏:……我的儿喂,以后你嫁人了就有人陪你说话了。
她也不好解释,女儿看不懂实在是太好了,不然再把三观长歪了,瞧贾珍贾政如今习以为常的样子,就知道在东院没少看,她含糊道,“这也是个人的缘法,姚先生不是说了么,到时候也给你买上几个水灵的女孩儿,还愁没人陪你说话。”
贾敏就笑,“这哪里一样了,不过等哥哥们娶嫂子了,也就有人了。”
贾珍他娘禁不住就笑她,“我的傻妹子,等你哥哥娶亲了,你又能在家呆上多久,不得准备出门子?婶娘方才倒问旁人,妹子的人家可有眉目?”
自然是没有的,贾代善病逝到如今,贾家风波不断,史氏有身体不好,虽有人上门提亲,也都是不称心的人选。
论起来,贾敏和今上年纪勉强也算得上相仿,要是明年命她进宫,荣国府还真的不好拒绝,贾敬想到这一重便道,“尽早订下的好,你平日也替妹子多瞧瞧。”
贾珍他娘忙不迭应了,“妹子出落的好,又知书识礼的,得第一流的女婿配才是。”
贾敏已经羞得躲到内室去了。
“主要得人好,家世倒是其次。”贾赦道,“到了咱们这个地步,也不缺什么了,就图个舒心,别找个成日挑事的婆婆。”
姚谦舒道,“住在外院的林侯之子,太夫人可以抽空瞧一瞧,长得还算可以,一派天真无邪,是个没心计的。”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
丫鬟打了帘子进来道,“外头的林少爷求见,说来谢过太夫人送的席面。”
贾珍他娘见史氏颇有些想见,她又和林小海同辈,便起身也避进了内室,就见贾敏正捏着帕子立在门边,竖着耳朵偷听。
那模样十分可爱。
“我进来和你做个伴。”贾珍他娘也不调侃她,指着外头悄声道,“咱们一会子也跟着瞧一瞧,姚先生看中的,多半不会差。”
史氏心肠软,自家这里是团圆宴,难免府里其他客居的要触景生情,便让人去给林小海,东原的幕僚还有金六娘都送了席面,叫他们也热闹热闹。
林小海一个人乖乖吃了饭,就跑来表示感谢。
“让他进来吧,瞧这处事就是懂事的孩子。”史氏对他印象很好,“听政儿说读书也很好?”
“是不错。”贾政估摸着林小海快进来了,就简短了回答了一句。
林小海比起绛珠,又是另外个风格了,他见着史氏,就笑出俩酒窝来,“见过太夫人,太夫人关怀,林海感激不尽。”
“瞧人家这孩子,怎么生出来的。”史氏是一见就喜欢,又甜又乖巧,“可吃得惯?我特意叫厨房给你备的是南方菜。”
贾政和贾赦嘀咕道,“还没到丈母娘看女婿的地步,母亲已经越看越欢喜了。”
贾赦深以为然,又去戳摇钱树,“你就这么看得上这个林小海?”
“我只这么看得上你。”摇钱树借着袖子,塞过来一片金叶子,贴在贾赦掌心,还带着些许热意,“嗯?”
虽然午睡劳累了,并不妨碍贾赦此刻早睡的心。
他起身道,“母亲和小林说话吧,我同谦舒先回去了。”
史氏摆摆手道,“去吧,贾敬你你不比等你媳妇儿了,我今儿留她住下,明日再玩一日给你i 送回去。”
贾敬没有不从的,“都听婶娘的。那把珍儿也留下来了,他也挺久没见他娘了,他娘想的慌。”
当着林小海,史氏也不好多说。
贾赦小时候确实是贾代善带大的,可是贾代善是已婚已孕状态啊。
你把个儿子扔个全无经验还搞基的贾赦,这是闹哪样。
总归是不太合适的。
林小海见他一来,就都走了,挠头道,“怪我不好,扰了你们说话。”
“没有的事,你这几个哥哥,他们都忙,也没个人陪我说说话,正好你来了。”史氏笑得和蔼,“快坐下,姑苏过来坐很久船吧?”
“是挺久的,到后头都坐烦了,倒是一心想着骑马跑一跑呢。”林小海道。
史氏就道,“我们家里马多,明日让政儿带你去郊外骑马,只是得穿得厚些。南边儿没咱们这里冷,你厚衣服带的可够?鸳鸯,来给林少爷把尺寸量了,先赶几件出来予他,好好的孩子,别来了我家冻坏了,我可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林小海也不推辞,乖宝宝似地道,”太夫人您可真好。”
陪坐的贾政亲眼目睹了他娘对林小海一见如故,也想要跑,“我还有东西要和哥哥说。
史氏道,“坐下,你哥哥这会子也没功夫听你说,人家小海难得来京城,你就是这么做东道的?”
贾政:……行的吧,要是我娘最后发现林小海有什么缺点又或者做不成女婿,回想起今日是不是会犯了尴尬癌。
不想林小海这儿还没搞定,那金六娘又来了。
着实是把史氏惊艳了一把。
“江南水土养人啊,水葱似得。”史氏喟叹道,瞧得出来金六娘其实有些年纪了,打扮也不似姑娘不似妇人的,并不点破。
金六娘莞尔一笑,“多谢太夫人这句夸,我今儿和国公爷还有姚先生议事,可是自惭形秽地都不想照镜子了。”
我哥哥这个长相梗可见是过不去了。
寒暄了几句,金六娘便道,“我瞧着太夫人不是那等子迂腐的人,我就有话直说了,侯爷同夫人此次特意命我带替小少爷求亲贵府的,不想他大大咧咧竟住到了您府上。”
“哦?”史氏有些诧异,拿眼去看林小海,见他脸色通红,“金姨,您没和我说这个,我爹娘也没有啊。”
“可见是缘分了。”金六娘笑道,“这样巧,在路上就遇到了国公爷。”
贾政淡淡道,“今日见了我哥哥为何不说,就算我家不是迂腐之人,你们也着实太失礼了。”
第112章
金六娘对于贾政所知道的不多,这位二公子最有存在感的消息就是今上赏下官职, 断了他的科举道路。
她一直认为贾政仅仅是依附贾赦的一个胞弟罢了。
因而贾政甫一发难, 她是有些错不及防的。
贾政并不会因为她是个美貌女子就优待,半点都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林候信中也未曾提及,金姑娘这样骤然开口, 不单失礼, 又置林小公子于何地?婚姻大事,幕僚来谈个口风, 但也断没有由个幕僚空口白牙上门要求娶我妹子的。到底是你的意思, 还是林候的意思?”
金六娘立即意识到自己太过想当然,把事情办砸了,连忙站起来福身道,“二公子莫怪, 实在是我的过错,与侯爷无关。”
林小海有颜值有家世有文化, 偏又不牵扯朝中各方势力, 对如日中天的荣国府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是她大意了, 见贾赦年轻好说话, 便起了轻慢。
林小海视他为半个长辈,既不好眼睁睁看她赔罪,也不能插嘴, 一时颇有些为难。
史氏见他单纯不掩饰, 心里的不悦倒是减淡了许多, 朝他招招手道,“咱们去喝茶,让他们说,这事儿不怪你。你小孩子家家的也管不到他们大人。”
林小海羞愧难当,连连拱手道,“是我林府处事不周,还请太夫人和二公子莫怪。”
“真是个实诚孩子,随我来。”史氏对于儿子发难不作表态,只领了林小海去厢房喝茶,还是一样的亲切态度,“云南的普洱茶,你尝一尝,要是好,带些回去。”
贾政起身恭送了一回贾母,见金六娘还站着,浅笑道,“坐。”
足像了贾赦八分。
连着里屋的贾敏都暗自和贾珍他娘耳语道,“二哥哥如今气派也大得很。”
贾敬贾赦贾政这三兄弟,从相貌到言行举止,都能找到相似的地方,细纠上去,却是都像贾代善。
金六娘已经托大一回,如何敢坐,又一次福身施礼,诚恳道,“恳请二公子大人有大量,我见太夫人喜欢小公子,便一时忘了形,并无不敬之意。也是我话说的直白了,本是想探一探口风,若是径直上门提亲,也是失礼,林府一应提亲的彩礼早已备好运来京城,还望二公子和国公爷提一提,莫要因为我的过失而毁了这样好一门亲事。”
“你尚未见过我妹子,如何知道是一门好亲事。”贾政抬手示意丫鬟给他换了盅热茶,“林小公子天真率直,才华横溢,就是我也有结交之意。只是,我妹子娇生惯养,我兄弟二人自是想替她寻一个能顶立门户,遮风避雨的,贵府小公子赤子之心,嫁与他,不免操心甚多。何况天长日久,女强男弱,夫妻也未免不和美。”
金六娘听他语气和缓下来,也说得在礼,松了一口气,态度更为谦卑,“小公子同贾小姐如今都还小,二公子和荣国公可细细看,只是有一说一,小公子虽天真可爱,为人却极有担当,人的性情和品德并非可一件事,您往另一方面想,小公子好相处,林家人口又简单,岂不比那些个高门大户的舒坦?有些人虽位高权重,对妻子却也不过尔尔,这些不用我多说,您也知晓的。”
这也是贾赦兄弟担心的一方面,男儿太过上进争气,不免对妻子有疏忽,又或者出身高贵,在女色方面喜欢享受,这些年都是亲眼瞧过来的。
难说对错,多少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打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
可到底不舍得让贾敏去受气。
贾政一笑,“你说的是,我会如实同我哥哥说的,你且放心,我哥哥断不是我这样迂腐之人。”
金六娘不敢接这个话,“二公子礼数周全,为人谨慎,迂腐二字从何说起。”
眼见贾政端茶送客,她只得告辞。
贾敏在里头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估摸着金六娘走远了,这才掀了帘子出来,“二哥如今好厉害,说得人家战战兢兢的。”
“她如何是对我战战兢兢,不过是畏惧荣国府罢了。”贾政道,“你也是出息了,就躲在里头偷听自己婚事?”
“如何是我要听的,谁知道他们就这么撞上来了。”贾敏见他还要喝茶,示意丫鬟去换走他的茶盏,“这都多晚了,再喝这么些浓茶,二哥晚上还想不想睡了,夜里就该好好养养心神。”
“敏儿如今也会照顾人了。”贾政依着她交出了茶盏,“你瞧着这位林小公子如何?嫂子觉得怎么样?”
也问了贾珍他娘一句。
贾珍他娘道,“方才你说的不错,丈夫天真,做妻子的就得思虑的多,若是一直这么孩子气,妻子难免汲汲营营,劳累不堪。不过天真也有天真的好处,平日夫妻相处可随意些。不过男孩儿总是成熟得晚,你哥哥在他这个年纪,招猫逗狗,到如今,也不过几年光景。”
简直是男孩儿晚熟的正面教材了。
贾政道,“敏儿陪着嫂子说会儿话,我去寻哥哥,到底是林侯派来的人,也不好打压太多。”
他正要走,不曾想贾敏红着脸小声道,“若是和林侯府联姻于哥哥们有益处,不必顾忌我,我愿意的。”
贾政心底一酸,“傻姑娘,浑说什么,哥哥定要给你找最好的儿郎来配。”
贾敏眼圈也红了,紧张得直扯帕子,“哥哥们这几年辛苦,我知道,没有哥哥,如何有我如今锦衣玉食,我说得都是真的。”
“我晓得你说得都是真话,乖。”贾政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别胡思乱想了,早些休息,嫂子帮着劝劝。”
贾珍他娘道,“你去吧,有我呢,这傻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了这样的心事。”
贾小政几乎要被贾敏感动得哭出来,出了荣禧堂便直往东院去了,好在贾赦还没睡,正在葡萄架下和姚谦舒说话。
只是靠得略近了些。
贾赦眼力好,远远瞧见这小电灯泡,有些不高兴地坐直了,“啧,明儿就给东院设个门禁,这叫怎么个事儿。”
“你自己宠出来的弟弟,怪谁呢。”姚谦舒侧身掩了衣襟,“也不知道是不是等娶妻了,就不会这么腻人了。”
“这谁知道呢,说不得遇上个母老虎,更腻着我了。”贾赦深觉夫妻生活不和谐的悲剧,“得给他找个美得让人乐不思蜀的媳妇儿。”
“嗯,然后一家子都色令智昏。”
贾赦不由大笑,“我们家这个传统不错。”
贾政已经近到眼前,有些不解道,“什么事叫哥哥这么高兴?”
姚谦舒笑道,“左不过是又发疯了,这么晚过来是何事?”
贾政便把刚刚金六娘求娶贾敏的事说了,“我借口她失礼,已经先行斥过一次了,他们只怕也不敢摆架子。”
“杀威棒还是下马威?”贾赦道,“不错,长大了啊,只怕明日金六娘还要来我处再赔罪一次,你这段时间只管跟着林小海,看看他为人到底怎么样,要是真不错,也不用死扯着不放。再多的,就别管了,等下了江南再说。”
贾政依言称是,抬头才发现他哥衣服没穿好,领口还敞着,露了半个牙印出来,脸红得要烧起来,也不管说到哪里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先回去了……哥哥早点睡。”
贾赦意有所指道,“我本来是要睡了的,谁知道有个小烦人精来呢。”
说着和姚谦舒相视一笑。
贾小政更是臊得不行,同手同脚的就跑了。
“我想着,是不是给他指两个通房。”贾赦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我瞧着他怎么好像还没开窍。”
“少管些,你管他想不想睡人呢。”姚谦舒就是看不惯这些个封建大家长做派,“你爹娘当时也没管你。”
贾赦道,“这不一样,我是习武之人,是要晚一些,我不是怕他不行么。”
“没人管你,你也不行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贾赦被撩了个底朝天,低笑道,“不管不管,只是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嗯?”
第二日,东院就设了门禁,早晚都是不许进人的了。
金六娘果然又来和贾赦长谈了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上放得下身段,暂且算是把这段给掩过去了。
贾赦并不和他多纠缠这个,他去欢送卫子麒了。
卫子麒寒冬腊月的就要赶赴南疆,惨得飞起,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把小美人陛下托付给他的话来。
贾赦连敬他三杯酒,“南疆多山林瘴气,你多珍重。”
卫子麒看他眉眼如画,半晌没说话,最后才吐了俩字,“珍重。”
他是真心实意想替贾代善照顾贾赦的,奈何两个强势的人,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掉转马头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勒马转头来,正欲再说什么什么,贾赦身边那位姚先生冷冷看他一眼,“时辰不早了,大军都候着,卫侯爷请吧。”
罢罢罢。
等人送走了,贾赦才道,“我发现你愈发的醋坛子了,师兄弟说话也不许了,他对小美人一往情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美人是谁?”
“噫,我什么也没说。”
第113章
冬日冷得厉害, 又要天不亮去上朝,贾赦武艺好,也不是个铁人, 直接改成坐轿上下班了,还被其他人吐槽过骄纵。
“……有本事他也不要坐轿子, 我发现这些个文官真是闲得慌。”贾赦又听了一耳朵的吐槽, 回来和姚谦舒抱怨道。
“且忍忍,开春就去江南了。”姚谦舒随口道, 仍旧在挑面前的原石。
贾赦挤过去道, “你都不关心我, 这些个石头有什么好多看的,你挑的肯定没错。”
“你又不是三岁,我关心你做什么。玉石有灵, 不沾染财气,我又不是透视眼,当然要多看一看。”姚谦舒拍开他的手,“要是嫌累, 就早点退休。”
贾赦命人把原石都收起来, “没眼力劲儿, 还不下去。”
“这是又怎么了?”姚谦舒只好理他一下,“我从前见你爹抽你,总觉得挺心疼的, 我现在觉得他抽的对。怎么会有人像你这么烦。”
贾赦灌了口茶, “敬大哥也经常这么说, 那我就是这么烦啊,我也很绝望。”
姚谦舒服气了,“那你说吧,到底怎么了?”
“还不是那几个老匹夫,我才提了开春要下江南,他们就叨叨了半天。管事吧,他们又要比比我一手遮天。”贾赦抱怨道,“做人好难。”
“选了好的外放吧,能对着你也说出一番教训的,想来里头也能挑出几个忠臣。”姚谦舒又从边上拖了一盒子珍珠过来选,“本来外头各地也缺好人,你和你的小美人商量几句。”
上回那什么世子伤还没好,能当面比比贾赦的,着实算块硬骨头了。
人家难道不怕被殴打吗?
“那是卫子麒家的小美人,你别醋了。媳妇儿啊,总喜欢看这些个东西,你不眼晕么?我瞧着都差不多,大白珠子,有啥可挑的。”贾赦充分显示出了一个直男的审美和可悲的求生欲,“你不是喜欢看金灿灿的暴发户东西么,换口味了?”
姚谦舒是在替贾小敏挑嫁妆,这些个海珠既大又亮,送礼也好,自己镶嵌戴也好,未曾想这哥哥嘴里没一句好听的,他淡淡捏出来一颗不大圆润的,“把你们国公爷请出去,聒噪的很,另外给他收拾间不那么‘暴发户’的屋子出来住,再晃晕了国公爷的眼。”
贾赦还没来得及分辨,已经给撵出去了。
贾小政在廊下朝他笑了笑,已经是十分习惯这个情形了,“下雪了,哥哥要是没旁的事,咱们去园里喝酒,大冷天的正好吃热锅子。”
“你这什么表情,幸灾乐祸是不是?去把林小海叫来,再让先生们一道作陪,考考他的功课。金姑娘就别喊了。”
方才撵人的春雨小声道,“国公爷,姚先生还生着气呢,您这会子走了……”
“你越发会当差了,帮着他欺负我。”贾赦一指她,“明儿就给你找个女婿去,政儿先去安排罢,我等会儿就来。”
春雨如今做着他院子里的管事大丫鬟,也不回嘴,忍笑给他打了帘子。
贾政难免有些疑惑,“媳妇儿都这么厉害吗?”
“姚先生极有本事,莫说国公爷,等闲您几位也不敢招惹啊,旁的媳妇儿大约不这么厉害。咱们太夫人不就很温和。”春雨声音更低了,“再者说,主要国公爷喜欢得紧,其他人哪里能给国公爷这样的气受。您在这儿避雪,奴婢去安排酒菜就是。”
“同去吧,再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了,就该拿我下锅涮肉了。”贾政道,“我要是娶妻,得找个嘴严听话的,不然哥哥的事儿传出去,又是风波。”
怕倒是不怕,就是贾赦又要嫌苍蝇们烦了。
贾政才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林小海,眼圈儿红的跟兔子似的,贾政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小海急道,“我是来和国公爷、二少爷告辞的,方才得到消息,说是、说是家父病重。”
“春雨,你带人去给林公子收拾东西。”贾政道,“你随我来,冬日行船少,得拿我哥哥的名帖去安排。”
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儿,多安慰了一句,“你也莫急,林侯爷定然能安然无恙的。”
林小海思忖了半天,难过中又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请府上帮忙请上一位太医随我一起南下。”
江南不是没有名医,但是到底多一分希望。
林侯的名号肯定是没有荣国府好使的。
难免触动了贾政对贾代善病中的记忆,他伸手摸摸林小海的脑袋,“你放心吧,我来办,给你找两个,信中可有说林侯爷是哪里不适么?”
林小海道,“父亲久染风寒未愈,如今已经开始咳血了。”
贾赦的名帖拿出去,不单请回来两个太医随行,京中名医也被捉来两个,满府的人都忙着给主子们打点行李。
史氏本觉得她们母女二人不便同行,贾赦却道,“母亲既见过了林小海,也得叫林侯夫人见一见敏儿,若林侯真的……只怕这事就要赶着来了。”
史氏本觉得她们母女二人不便同行,贾赦却道,“母亲既见过了林小海,也得叫林侯夫人见一见敏儿,若林侯真的……只怕这事就要赶着来了。”
他是看的中林海的。
“是你瞧得上这个妹夫,还是你媳妇儿瞧得上?”史氏摆摆手道,“罢,从老祖宗算起,咱们也没有出过妻管严的。你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了,出去哄你媳妇儿去罢。”
“这怎么能叫妻管严。”贾赦正要辩驳两句,见了贾敏进来,便止住不说了。
贾敏穿得雅致又不太过素净,又长高了些,很有姑娘家的样子了,她朝贾赦笑道,“哥哥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才做好了个香囊想给哥哥,结果找不到你,交给姚先生了。”
“大姑娘了,还会做针线了,你陪着母亲说话吧。”贾赦又关切了句,“要送礼的东西,你们看着带吧,不拘是什么,珍贵些也无妨。”
这样不过四五日的功夫,一行人便匆匆下了江南,连着年都是在船上过的。
贾赦和姚谦舒也不怕冷,大晚上拎着林小海在船头喝酒,姚谦舒近来仍旧十分做作,披着件宽大的鹤氅,风姿潇洒,见对面林小海鼻头通红,禁不住想要笑,“小公子可真是怕冷,春雨,去取我那件狐裘来予他,多裹一层就不冷了。”
“还是罢了吧,你多高,他多高,那件你穿都到脚背,给他穿,岂不是裹个被子。”贾赦道,“去给小公子多抱几床被子也是了。”
林小海心中担忧他病中的老父亲,成日的郁郁寡欢,只怕还未到江南,自己心里先作下病来了,故而寻常贾赦总要逗他一逗,纾解些也是好的。
他既觉林小海孝顺,又有些担心林小海不经事,怕是肩膀担不住。
可见十全十美的人是没有的,哪怕就是他边上这个妖精,有钱有貌,情深似海,性子却也不好。
性子不好的姚妖精示意春雨去取衣裳,喝尽杯中酒,随后把杯子伸到贾赦面前,贾赦极为狗腿地替他倒满,又给林小海也满上了,“喝两口酒热热身子就不冷了。在屋里暖暖和和的喝酒不好嘛,非出来吹风。”
“你不觉得这里风景好么?明月如霜,江水似练。”姚谦舒指着贾赦道,“俗人!”
行吧我俗,你一个穿金戴银的暴发树不俗。
林小海吸吸鼻子,“不如我给国公爷和姚谦舒吹个曲吧。”
“你这堵着鼻子能吹吗?”贾赦虽然不通音律,但是绝对鼻子还是挺重要的吧。
“不碍事。”
半天凉月色,一笛酒人心。
烟波渺渺,笛声幽咽,在这夜里听,透着无限的哀怨。
贾赦持着酒杯一直未动,直到林小海一曲吹罢,方合着悲凉将冷透的酒饮下,“林小海你可以啊。”
“以情入曲,假以时日,小公子必成一代大家。”姚谦舒笑道,眼尖地瞥到隔壁官船半开掩着的窗户。
那是贾小敏的房间。
林小海整个人窝在狐裘里,跟个球似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姚先生过奖了,父亲常说我指法尚且不扎实。”
那一头贾小敏隔着水面听了一曲,入耳更是空灵,渐渐竟落下泪来。
好在此时房中只有她一个人。
“他一定心中很难过。”贾敏揪着帕子喃喃道,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又羞得满脸通红,抬手关紧窗户,“他难不难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就是跟母亲哥哥下江南旅个游而已。
姚谦舒见窗户关上了,笑着靠在贾赦身上低声道,“只怕这个妹夫你是认定了。”
“哦?”贾赦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神神秘秘的。林小海,再吹一……诶,怎么睡着了,这喝不得酒就少喝些。”
明明是他让人家多喝两杯暖身子的,十分的健忘。
“把小公子送回去睡,莫要着凉了。”姚谦舒正吩咐呢,忽然从身后被个小家伙抱住了脖子,“姚先生!怎么还不睡呀,珍儿都睡了一觉起来了。”
“怎么穿得这么少。”姚谦舒把贾小珍捞到自己腿上,裹进鹤氅里,“又背着服侍的人偷偷溜出来,下次再让我瞧见,就叫你叔叔揍你。”
贾珍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今天要和姚先生睡!”
贾赦:???
第114章
这个先河一开, 之后贾赦就没过上好日子, 贾小珍没黑天白夜地缠着姚谦舒,就是当年贾小赦和贾代善都没有这么像父子过。
贾赦是头疼欲裂,倒是随行的几位幕僚十分愉悦, 哪怕昏君不肯清醒, 妖妃不带他玩儿了也行吧。
“国公爷最近实在太过懈怠了,如今的天下, 断没有守成的道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您和老国公的昔日威名又能用多久,卫侯一旦收复南疆, 您想再过如今一人之下的日子,可就难了。”说话的名作齐云金,众人都喜欢唤他一声齐三, 自赵树留着居庸关, 便是他做贾赦的助理了。
贾赦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个读书人啊,想骂我都是拐着弯的。你们忌惮卫侯, 这我懂,只是我在你们心目中就这样没用?”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卷递与他, “你们几个都看一看, 还没抽上空告诉你们。”
齐三便没忍住弱弱地讥讽了一句道, “国公爷日理万机,咱们还不知道么,今儿听笛,明儿饮酒的,啧。”
贾赦抬手一推窗户,警告道,“你自己下去,还是我扔你下去?”
齐三弱弱地低头看小纸条,假装没听见。
一圈人看完,纸条又回到贾赦手上,他捏成团抛江里去了,还指着齐三道,“它就是替你挡灾了,你知道么。”
“咳咳,不枉费国公爷和二公子在南疆公主身上花了心思,您这次南下,只怕那位公主还会借着旧情来暗算您。”旁的小伙伴忙搭把手,将话题岔回去了,“咱们有一说一,暗算您,要比暗算卫侯对咱们有利,毕竟卫侯身边儿没有姚先生这样的能人,那些个虫虫蛊蛊的,卫侯未必应付得来。”
贾赦道,“这便是问题了,我们也不过这一个有用之人,可虫蛊,你们也见识过一二,要是南疆人真大把撒出来,情况就不妙了,所以我想着,还是得拿下这位公主再说,南疆几派近年打得十分热闹,若有一方能为我们所用,便可作牵扯。”
齐三虽十分碍眼,但也拼死得说句客观的话,“到底是治标不治本,这一方若是再反目,咱们难免又有新麻烦。山林瘴气,天然的屏障,火都烧不起来。”
“我明白,你们都下去吧,我要想一想。”贾赦道,他虽以骑兵大胜过北狄,可这南疆,也难说了。
卫子麒这个倒霉蛋儿哟。
众人赶紧下班,在门口遇着姚谦舒,齐三心虚地拱手道,“姚先生。”
姚谦舒摆摆手道,“船上少鲜蔬,今晨和其他船家淘换了些时令瓜果,都给你们送过去了。”
齐三松了口气,又听得姚谦舒道,“听说齐三琴技颇佳,下回饮酒喊你一道来助兴。”
齐三:……裹个被子弹吗
“无事,我也赏你一件裘衣,你身量总比林小海高些。”姚谦舒抬脚进去了。
身后一干人齐齐放下了心。
老板娘真难伺候。
这边船上的暂且不提,且说一说“病危”的林侯这一头。
午时三刻,砍头的时辰。
小厮在正院前搓着手,自觉这前程也在这催命的时辰里保不住了,他赔着笑又和面前的大丫鬟商量道,“到底是侯爷要小人传的话,姐姐瞧着是不是去通传夫人一声,我出来时辰也久了,侯爷还等着我复命呢。”
这还是侯爷特意挑了午时来的,就怕夫人没起床,结果夫人今儿赖床又赖得久了。
“不是咱们姐妹和你为难,实在是夫人昨晚没睡好,我等都不敢打扰。扰了夫人休息,谁都没好果子吃。”大丫鬟拦在门口,瞧着他急得满头的汗便给他支招道,“你瞧着就是新来的,就回去跟侯爷实话实说便是了,侯爷断不会恼的。”
侯爷也是被夫人起床气无差别攻击过的,肯定能体谅。
小厮也别无他法,只得提着脑袋回去见林侯。
林侯正在外书房用膳,听罢眯起眼,十分霸气侧漏,完全没有给他儿子信里垂危的悲惨,小厮的腿抖了老半天,就见林侯搁下筷子道,“我亲自去。”
……陛,侯爷这是要去亲自对懒散的夫人发作了吗?
是不是会牵连我T-T
小厮战战兢兢地跟在林侯身后。
林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去的时候,夫人当真没有醒?不是在闹脾气?”
“是,小的听得真真的,房间里头半丝儿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感觉侯爷松了口气的样子。
正院离着林侯的外书房不算远,侯爷走得又快,腿着过去,一刻钟都不到。
还是那个大丫鬟,见了林侯先摇了摇头,这才行礼。
“就从我走了睡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是。侯爷今儿动作轻,没吵醒夫人,奴婢方才进去……”大丫鬟说到一半,就听到里头有碎瓷声。
林侯侯爷大步就往里走,大丫鬟却不管了,拎着裙子就跑了。
留下小厮在门口,略有一点尴尬,努力缩在角落。
内室里昏暗得很,林侯掀开床帐,正对上一双笑眼,瞧着和林如海相似得很,林夫人懒洋洋朝他一伸手,“饿。”
“该。”林侯冷着脸坐在床边不理她,“醒了就叫人,又砸东西。”
“懒。”
“你就快变蛆了。”
“我要生气啦。”林夫人从被子里爬出来。
林侯闭嘴了。
这时候外头伺候的才敢进来服侍她梳妆,夫人坐在镜台前,随口问道,“听说昨日有丫鬟吵起来了,还打了一架?”
大丫鬟屈膝回禀道,“人已经抓来了,夫人要问话吗?”
“带上来吧,叫我清醒一下。”夫人对着镜子里的林侯抛了个媚眼,“我要教训侯爷新来的小心肝儿啦,侯爷是不是要心疼呀。”
她说话又娇又软,听得人心口都甜了。
林侯选择继续闭嘴。
果然,夫人也没打算真问出个什么,支着下巴笑道,“我长得真好看。”
江南也已经有了纤毫毕现的水银镜,镜中照出笑颜如花,容色倾城,丫鬟们也跟着笑起来,“夫人就是好看呀。”
林侯也跟着看得出神了。
我媳妇儿真好看。
林夫出身不高,父亲是个翰林院呆了多年的老翰林,却是老夫人亲自挑了的儿媳妇,老侯爷原还嫌弃她生得太好了。
如今府里也就她这一个女主子。
她爹给她取名李娴雅,寓意娴静雅致,不想女儿并没有GET他爹的点,反而越长越美,越长越骄纵,完全背离了他爹的期待。
李老爷子如今每天都要去祖宗面前跪上十分钟忏悔,自己是想送个贤内助辅佐林侯的,不想变成了苏妲己,整个江南都没听说过谁家主母这样的。
真不是故意的。
想要收拾床榻的丫鬟也不好硬赶走看呆了的林侯侯爷,只能偷笑着先等在一边。
林夫人的头发刚刚被梳完第一遍的时候,那俩打架的小丫鬟被带上来了。
“为什么吵架?”林夫人瞥了一眼。
按理说是不用她亲自来处置的,但是林夫人最是喜欢听八卦,下头人权当给她解闷了。
“奴婢……”高些的哪个抢先开口,刚说了两句就被林夫人打断了,林夫人有些不悦道,“说重点,我不想听你讲故事。”
“她骂我娘。”
“是你先针对我。”
两个人又吵起来了,丫鬟忙分开她们,警告道,“夫人面前,仔细着说话。”
二女戛然而止,惴惴不安地跪着。
林夫人的头发梳完第二遍了,第三遍要用掺了香露的水了,她在一堆瓶子里挑拣着,“嗯……侯爷来帮我挑吧。”
侯爷沉着脸,维持着霸总的基本风采,其实心里慌得一笔,比这俩女的还要惴惴不安。
“栀子吧。”
“把栀子的扔掉,前天使了一回,打了十几个喷嚏。”
“桂花?”
“不要,围着总像家门口那个摊子的糖炒栗子。”
“梅花?”
“一听就很霉,我爹说梅花在身上就是霉气。”
“荷花?”
“现在是冬天,用荷花不搭。”
“牡丹?牡丹是花中之王。”
“去岁园子里开的都是牡丹,还不如等春天到了摘新鲜的来熏屋子。”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折子没有写,我先……”林侯爷企图逃跑。
林夫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仰起头眨眨眼,憋着嘴道,“我要生气啦。”
她灿若星辰的眼睛生得最美,偶尔装起可怜来,蕴着水光,幼鹿似的,让人还没想到拒绝,就已经答应了,“陪你陪你,我再替你挑挑其他的。玉兰花好不好,我记得你们家门口常年有个老婆婆卖玉兰花,你喜欢买来别在衣襟上。”
林夫人笑了,“噗,那个叫白兰花,就它吧。”
待得头发挽好,她又拖着林侯陪她选发钗耳环,大半多时辰方才梳洗好,靠在林侯身上喝恰好入口的粥。
活脱脱一个骄纵跋扈的样子。
只是林侯还没来得及放松警惕,就听得林夫人道,“唉……也不知道儿子到哪里了,我好想我儿子啊,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我儿子赶出去了,嘤嘤嘤。”
第115章
林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舍得, 但是贾家对儿子来说, 是最合适的靠山。”
“我对于你们男人的事,懂的并不多, 所以我从不开口干预。”林夫人翻脸跟翻书一样, 垂下眼淡淡道,“只是,我儿子的婚事,你也只是通知我, 甚至交给金六娘去办, 那还要我这个主母做什么?”
“我同她并没有什么。”
“此事放久了,只怕要成为你我心头大患。我只把话放明白了,你若提前与我商量, 我亲自去往京城也是应当, 你却将事全权托给金六娘。”林夫人将喝尽的碗递给丫鬟, 坐直身子道, “金六娘得罪了荣国公, 我已经以你病危的名义, 召他们回来了。”
要是旁的男人,绝对是要翻脸的,奈何林侯爱妻如命,一时不知是该恼还是该怒, 只得讪讪坐着。
“你和她男女有别, 我瞧得却清楚, 一个女人,生得貌美,又颇有才干,心气是低不了的。”林夫人转头和他对视,“她自觉鹤立鸡群,素来瞧不上我骄矜,可说不得外头人都嫌弃她腿长得古怪呢。你不过是欺我一惯大度罢了,这是头一回,再有一回,你可以试试,别怪我要剁你的左膀右臂了。”
再以礼相待,也没有几个女人能接受自己老公的亲密下属里有绝色美女的。
尤其还越过她把儿子的终身大事交过去了。
林侯夫人不大发火,一旦恼起来,整个林府一时间都瑟瑟发抖。
这样战战兢兢熬过了半月,终于有个好消息打破了这悲惨的氛围。
“侯爷,夫人,公子回来了。”丫鬟欣喜地打了帘子。
林小海紧跟着就进来了,并没有他想象中凄凄惨惨的老父亲,父母还焚着香下着棋,十分的悠哉轻松。
一路上的凄凄惨惨都憋在了喉咙里,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睛,“骗我。”
“你,出去。”林夫人不耐烦地拍了林侯一下赶人,充满母爱地道,“来娘这儿,娘给你解释。”
“不了,娘肯定有原因,只是国公爷借给我的太医和大夫还在外头等着,您看这怎么办?”林小海道,“还有荣国公说明日回来探望。”
林侯脚下一滞,“荣国公也来了?”
林小海接过他娘香喷喷的帕子,一擤鼻涕,“来了,还有太夫人和他们家大姑娘,爹不是叫金姨去给人家提亲么,人家一个是来看你死了没有,一个估计是来相看的。”
在外面小白兔似的,回家说话一句句地戳他爹肺管子。
“你爹且不会死呢,荣国公他们在何处落脚?娘亲自去请。”林夫人扶正发簪,“这支好像有点太俏皮了,你等我一下,我换一身衣服。”
她虽把妆扮换的文雅温柔了,到底还是镇住了史氏。
年纪比自己小一些,显得年轻些也正常,可这位林夫人也太年轻了吧。
难怪金六娘这等绝色给林侯当幕僚,林夫人都不带反对的,金六娘直接就被比得木讷无趣了。
不过啊,俗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
勋爵人家不缺服侍的,可是儿媳还是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的,如今婆婆瞧着就不好相处啊……别说贾敏了,她都觉得有些犯怵。
林夫人见了史氏的神情就能明白一二,笑道,“太夫人不必忧心,我虽性子直,却也不是那等磋磨人家女孩儿的人,说不得她还觉得我开明好相处不是。”
……也有这个可能吧,瞧着跟姐俩似的。
这一头艰难却努力地沟通,那一边的贾赦就没有这么努力了,不过他对林侯态度很好,“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侯爷想要离开江南建功立业,也应当和陛下说才是,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粗人,说不上话。”
林侯笑道,“荣国公没有济世的情怀吗?如今外敌将定,可纷争却还没有停,如果不是这几年风调雨顺,只怕陛下的天下也要不稳了。”
“说不得要称您一句亲家老爷。”贾赦道,“只是这等废话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难道林侯没有济世的情怀吗?自古文臣治世,这么大的地儿给您施展,您在这儿跟我墨迹,不如这样吧,还是躲江南吧,春江水暖的时候吃吃鸭子,舒坦。”
文化人说话就这个毛病,喜欢绕来绕去打机锋。
林侯就这么后头那些个高深莫测的台词被他噎在嗓子眼里了。
贾赦又道,“我就算答应这门亲事,也是图林小海这个人,大人的事儿,不归我管,亲家相互扶持有,可是只想着借力,就没意思了啊。林侯,你的诚意还不够。”
那些个真挚感人的台词直接被捅进肺管子了。
林侯只得思量着道,“诚意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也不敢大大咧咧往您面前送呐,只得小心翼翼露出一分半毫的,探探您的口风,不然我自作多情,也是得罪您的。”
金六娘也确实是比较冤枉,撞在贾政枪口上,如果她把要结亲的意图,悄悄儿地递给史氏,反而更好说话些。
金六娘也确实是比较冤枉,撞在贾政枪口上,如果她把要结亲的意图,悄悄儿地递给史氏,反而更好说话些。
这就是幕僚和女眷的区别了。
幕僚直面主事的贾家兄弟,却用女眷的方式才开口,可不就是悲剧了。
贾赦没说话,场面一时比较尴尬。
不是贾赦要给林侯脸子看,关键是贾赦此刻并不满意这桩婚事,如果林侯快死了,林家式微,他把妹子嫁给林小海,二话都没有,如他所说的,图这个人。
可是林侯不但没死,还健健康康地活着,甚至和信中所求一样,企图出仕,谋求的地位还不低,这就难办了。
断没有文武两面都把持着的道理。
只怕结亲的消息传出去,卫子麒收到当夜里就能快马赶来想办法搞死他活着林侯,因为对小美人陛下的威胁太大了。
姚谦舒适时地给几人都添了茶,“林侯可是想岔了,贾赦是说你提亲的诚意不够。”
可以直呼荣国公之名,足见此人不简单,又不知道是个什么神通,荣国府真难搞,林侯如是想,只觉自己还不如病重来得痛快些。
殊不知,贾赦没人性地也是这样想。
他索性把球踢给林侯,“自来女高嫁,男低娶,到你这儿可是最后一代侯爵了,你与其给林小海找个强力的岳家,倒不如自己出山。林侯啊,世上没有兼美之事。”
假设现在林小海是个女孩儿,林侯可以把他送进宫,嫁给贾赦,嫁给卫侯,选择多得飞起,可林小海是个男孩子,娶亲的人选就难办了。
找个傻的,这孩子也傻啊,一旦爹妈走了,小夫妻俩能压得住谁,找个厉害的,万一心术不好,孩子得受多少苦。
初春的天,屋里还开着窗户,小风嗖嗖的,林侯额头上直冒汗。
半晌之后,林侯道,“犬子是个实诚孩子,往后还望国公爷多庇护他。”
“你是个好父亲。”贾赦道,林侯肯退让,把机会留给林小海日后,当然是最好了。
“我不比老国公,他和您父子二人,是当世英杰,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是个庸碌之人,犬子却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也许日后荣国府会选择转向文官,那就是他的机会,如果没有,做个清雅文人,也合他的脾性。”
贾赦得到比较满意的回复,笑眯眯道,“世叔客气了,大家马上就是亲家了,不必一口一个敬语的,多生疏啊,咱们只论亲戚,不论爵位。”
姚谦舒都有些不齿贾赦这等变色龙的功夫,刚刚还架子摆得十足,一会子世叔也叫出来了。
林侯心里连骂娘都没力气了,只觉短命好几年,起身道,“那就告辞了,到时候亲自领着犬子上荣国府。”
“不必,此处别院还不错,世叔只管上门提亲便是,我和母亲都在。”贾赦道,“实话实说吧,陛下尚无妻妾,我是怕夜长梦多。”
宫里头那地方,不适合贾敏。
林侯也只有答应的份,等林夫人和史氏说完话,带着妻儿回府了。
心好累。
贾赦看着人走了,扭头就看姚谦舒,姚谦舒奇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心里都发毛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
“还是你神机妙算,一路都给敏儿操持着婚事,来都来了,索性这回把亲成了拉倒,我是真怕太后一个懿旨把妹子捞进宫去,旁的就算了,这卫子麒和小美人儿不清不楚的。”贾赦直摇头,就是做皇后,也是同妻啊,肿么可以呢。
姚谦舒并不接受表扬,嗤笑他道,“这会子不怪我总看大白珠子了?不过,你急着要让他俩成亲,那你敬大哥和政儿呢?连着给妹子送嫁的权利都没了。”
贾赦道,“京城里离不得他们。事急从权,总不见得为了他俩把妹子送回京城再送回来,再累着她。”
史氏和林夫人长谈之后,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林夫人年轻,又和林侯伉俪情深,没准还不想让贾敏在跟前打扰他们夫妻恩爱呢。
贾敏的婚事就这么忙中有序地加速进行了。
她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想着那日听到的笛声,忽的有些高兴。
姚谦舒把之前备的东西一股脑地推给史氏,自己落个清净,贾赦便想拖他出门约会,哪里知道刚收拾好出房门,就见一人立在院中,风姿特秀,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懵逼地看看这人,又回头去看姚谦舒。
噫,突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媳妇儿。
第116章
姚谦舒脸上表情似喜似悲, 半晌上前低声道,“主人。”
来人正是摇钱树的主人——更有钱仙君耿佑谦。
更有钱已经拥有过好友勾引对面游戏玩家这等经历,扫一眼二人,倒也不是很吃惊,只叹了口气道, “可惜是在此地修成人形,根基打得不好,往后要多努力了。”
也不知道和红楼是又怎么样的孽缘, 开发新游戏的时候, 策划不是给曹雪芹先生供奉了巧克力么。
贾赦琢磨出来一些味道了, 他自己清楚摇钱树不是此间之人,从不敢深想, 现在人家主人上门了, 这该怎么办呢。
“看你长得好看,给你两个选择。”更有钱十分直接, “第一个, 树我留下,你死了之后,我再来领走。只是他呆的时间越长, 和你们小世界纠缠的运势就越多, 一旦积累到某个程度, 他就走不了了。第二个, 你和树我都领走, 虽然我们那儿建国后不许成精, 你是人,却不妨碍的,总有办法叫你们长相厮守。”
三千世界,都有个基本法,就是能量守恒,摇钱树摇的是钱,夺得便是人间的财运,也许他的一片叶子,本来应该是某个穷人命里的转折。
因因果果的纠缠在一起,以为人家小世界的财运是这么好薅羊毛的么,等薅干净的,就得留下肉偿,给人家顶着天地财运。
贾赦觉得自己居然还能镇定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我都明白了,能不能容我想一想。”
“我出去逛逛,不妨碍你俩说悄悄话。”更有钱其实挺想留下来看现场版的,奈何姚谦舒人形和自己一个脸,看起来有种正在出轨的错觉。
姚谦舒犹豫道,“我自是想与你一直厮守,只是你如果放不下家人,我等你一起回去也不要紧。”
贾赦将家人看得有多重,他很清楚。
“我们这里,肯定对你没好处,想也知道这个走不了,不是什么好事。”贾赦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等我给我娘送了终,你再来接我。只是到那时候,我估计就长得不好看了,也不知道你家主人还肯不肯待见我。”
“只是那样,我们又要分别数十年。”
原著里的贾母得活到八十多岁。
“现在的分别,是为了以后的相守,不是个亏了的买卖。”贾赦说着又皮起来,“只是你们那里有办法再把我变年轻吧,不然顶着五六十多岁的老脸,人家以为我是你爹肿么办。”
姚谦舒:……
“你带着绛珠的珠子,不会那么夸张的。”姚谦舒其实有些烦躁,“那你万一娶亲生子不肯走了怎么办。”
贾赦上前抱了他笑道,“姚先生你这是在侮辱我你资道吗?不过你和他长得一样,吓了我一大跳是真的。”
他又道,“今日便走吧,长痛不如短痛,趁着我还没反应过来。诶,你说得也是,要是你回去了那些个小花小草的围上来,你不来接我了怎么办?嘶……”
被媳妇儿狠狠掐了一把。
更有钱在扬州城里逛了一圈,夜市也看过,这才回来,听罢贾赦的打算,点头道,“也可以,你倒是孝顺,这东西你留着,自己先试着打基础。”
留了本天书下来。
姚谦舒东西也收拾好的,那些个金银珠宝古董玉器都是定情信物,成箱地收到自己的乾坤囊里,更有钱瞧着也有些眼馋,“摇钱啊,你这相好的还挺有钱。”
“我准备了给师娘的礼物。”姚谦舒捧了只玉匣出来,一匣子都是贵重玉石雕刻出来的瓜果,“主人留着哄师娘。”
师娘是指更有钱的男朋友,和主人放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个怎么诡异的关系。
贾赦比当年居庸关丢了摇钱树要镇静许多,还能安生地欢送一回媳妇儿,叫摇钱树心里好受了一点点。
“我就不和珍儿说再见了。”姚谦舒怕自己舍不得孩子,把当人贩子把贾珍给抱走了,“要是能把珍儿也带走就好了。”
“岂能事事尽如人意。”贾赦喟叹道,“没办法的事。”
姚谦舒给贾珍留了一小截枝干,白玉金叶,算作是个念想,也是个庇护。
过了几日,身边人才发现出了问题,幕僚们怯生生地推出一个代表,“国公爷,姚先生?”
十分的隐晦。
“哦,他回家了。”贾赦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以后不会回来了。”
“啊?”几个人都没忍住,异口同声地仿佛一群鹅。
众人不禁脑补了姚谦舒是什么神秘大家族的人,对方不同意儿子和国公爷在一起,并且把儿子抓回去了。
国公爷真的好惨啊。
贾赦一个眼神过去,顿时作鸟兽散。
而对于姚谦舒离开反应最大的,是贾小珍。
他自从上了南下的船,一直被姚谦舒抱在怀里养着,又是喂饭又是哄睡觉,从来没有离开过姚谦舒超过半天。
此时要哭不哭地坐在贾赦对面,小爪子捏着木勺,十分的委屈,“我要姚先生。”
“先生回去了,不来了,自己吃。”
贾小珍就吸吸鼻子,忍着吃了一口,憋得小脸通红,然后“哇!”
哭得十分惨烈。
贾赦叹了口气,把他抱到膝盖上,“二叔喂好不好?珍儿,其实啊,我们都没有办法陪你一辈子的,以后二叔也会走,你爹也会,你是男子汉,你要学会自己一个人……”
鸡汤没灌完,贾小珍哭得更惨了,扑在他怀里,蹭了他满身的饭菜油渍,含含糊糊地抗拒喊道,“我不要!呜哇哇哇哇,珍儿不要一个人,呜哇哇,我要姚先生,我要姚先生。”
“珍儿,你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如果要了姚先生,就没办法要你爹你娘还有叔叔们了。”贾赦拍拍他的背,“人这辈子都在取舍呀。”
贾珍似懂非懂,抽泣着抱住贾赦,“做人不好,不开心。”
贾赦摸摸他的头,给他重新换了衣服,每日当挂件似的带着,夜里睡觉也跟自己一个床,到底慢慢缓过来了。
摇钱树的枝干被做成摆件,搁在贾珍的床头。
“这是姚先生留给你的,很珍贵的。”他这样和贾珍说。
姚谦舒还断过一次枝干,给贾代善陪葬了,断了的就不会再长了,如何不珍贵。
贾敏的婚期定在五月初,正是春花似火的时候,史氏一面忙着女儿婚事,一面还要费尽心思给贾赦挑媳妇儿。
姚先生再好,也是个男的,被抓回去了也好。
贾赦所有的嘴欠又收回去了,笑了笑,将史氏拿来的什么闺秀名媛画像都叫人拿下去一把火烧了,“娘你不必操心了,我不会娶亲的,等敏儿的亲事办好了,我回京亲自和敬大哥说珍儿过继的事,日后荣国公的爵位就留给这个孩子了。”
到底是隔房的侄儿,史氏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平了半天气道,“你要替他守着,我说什么也没用,可哪怕是政儿的儿子呢。”
“珍儿和谦舒有缘。”贾赦任由史氏百般劝说,最后也只有这一句。
史氏气结,当夜就又犯了头疼病。
贾敏捧着药侍奉床前,同史氏道,“母亲这是何苦呢?珍儿也是亲侄儿,瞧着和大哥哥也像,不怪大哥哥喜欢。”
“你知道什么,亲生的总是比不是亲生的好,这爵位是你父亲哥哥一生辛劳得来的,怎么就要给了宁府的孙子。”史氏直叹气,“我就知道这个姚先生是祸患。”
“母亲,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不说哥哥外头的公事,就是女儿的亲事,姚先生费力多少,那些个珍宝,都不是等闲能来的。”
“蒙你这样没有数的呢,他那些东西还不都是你哥哥的。你啊,怎么让我放心把你嫁出去,这样的傻乎乎。行了,去歇着吧,夜也深了。”史氏这会子什么也听不进去,“也许过两年,心里淡了就好了。”
贾敏勉强笑笑,搁了碗出去了,正遇上贾赦。
“我送妹妹回去,虽是天暖了,夜里头也多披件衣服,这来回跑的。”贾赦笑道。
她知道贾赦的耳力,有些着急道,“哥哥别听母亲的,她对你和姚先生的事,本来就有些个心病,一直憋着,现在就是随口抱怨几句。”
“我知道,等回了京城,我会上折子册珍儿做世子。”贾赦道,“早早的定下来,母亲久了也就习惯了。”
“哥哥情深义重。”贾敏到了自己的院子,朝着贾赦一福身,“这事儿原不该我说的,只盼着哥哥今日的心意不要变,如若你以后娶妻生子,旁的不说,叫珍儿如何自处。何况这事说不得有转圜的,要是姚先生家里人松了口,你们定然还能团圆的。”
贾赦摸摸她的头,“敏儿真是哥的好妹子。”
除了媳妇儿长时间回娘家之外,贾赦还有个棘手的事,他的人在江南遍寻曲云不到,只怕她已经回南疆。
好在绛珠半路就被撵到南疆去给卫子麒帮忙了。
想到小哭包知道自己师父跑了时候的样子,贾赦忍不住头疼。
第117章
鸡飞狗跳地到了五月初五, 贾敏出嫁的日子。
史氏已经是哭得不能自已了, 贾敏留在江南, 还不知道有没有她们母女相见的时候。
贾家买的别院离林家并不是很远,贾赦背了妹子出门, “给你留了人, 有什么事儿只管打发了来告诉我。”
贾敏的眼泪就落下来, “哥哥保重。”
贾赦送她上花轿, 抬头去看林海,少年人穿着红衣, 不但精神抖擞, 还有些可爱, 见着他看过来, 就一拱手笑道, “大舅兄,我们就去了。”
“去吧, 要好好的。”贾赦觉得自己的心态就和老头子一样了, 特别的沧桑。
三朝回门,贾敏换了妇人装束, 没有什么不好的。
倒是第二日,亲家林夫人亲自上门了, “我想着,叫他们小夫妻跟你们一道回京城, 本就是要住对月的,再一个, 小海下一科就要下场,早些去熟悉熟悉京城也好。”
史氏道,“我自是千肯万肯的,只是亲家夫人,你可舍得啊?”
“男儿志在四方,做父母的没办法陪一辈子,敏儿还小,离着你近一些,你也好放心。”林夫人道,“我们两个私下偷偷说,我们夫妻两个好歹亲亲热热的,可你就独一个,荣国公再好,也是儿子,不必女儿贴心。不过也就这会子,等他们都娶妻了,也就热闹了。”
史氏听得这话是又感动,又扎心,正要回应她的好意,忽然有个小丫头撩了帘子进来,低着头道,“太夫人,国公爷命我送了汤羹给您。”
“你端来我瞧瞧。”史氏有些尴尬,林夫人还在这里,怎么贾赦就大大咧咧送了一份汤过来。
待得这小丫头近前了,史氏又觉得面生,心下警惕,“行了,我也看过了,你搁在这里,我一会子再和,去回话吧。”
林夫人手里持着一把纨扇,轻轻在鼻尖挥了挥,这丫头身上带了一股子香气,闻着就不俗,必定不是凡品,只是看着又不是貌美的。
难不成荣国公品味很独特?
小丫头不肯走,屈膝道,“太夫人,您趁热喝了吧,国公爷特地叫炖的补品,对您头疼有好处的。不瞧着您喝,回去国公爷要罚我的。”
“你先下去,我替你看着你们太夫人就是了。”林夫人笑道,瞧着太夫人神情有些异样,就把这丫头真当做是贾赦的通房丫头了。
小丫头还要再辩,已经被史氏身边几个大丫鬟笑眯眯拽出去了。
林夫人看史氏脸色已经差起来,便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爷们喜欢哪个,他们心里有数,尤其像国公爷这等做大事的。”
史氏也是最近病着身体乏力,脑子跟着不经用,直接就以为她在说姚谦舒,连连叹气道,“前世的冤孽啊,他要是娶妻,对着妻子一往情深,我也不会做这样棒打鸳鸯的,可……唉,我都难以启齿。”
“你的顾虑也对,我也是这么教小海的,何谓伉俪情深?夹着其他人在里头的滋味,咱们当娘的还不清楚吗?额……”林夫人愣了下,她确实是不太清楚的,林侯没纳过妾。
史氏也跟着愣了下,她还真是不清楚,贾代善也没纳过妾,又不好在亲家面前大肆张扬房内事。
初时二人相视,还有些讪讪,随后便都笑起来,林夫人用扇子指指史氏道,“着实是尴尬,我也不劝了,算我多嘴。今儿就到这里吧,我先回了,你歇着,不用起来送我了。”
她知道史氏不远喝那汤,起身的时候故意假作失手,扇面扫过了盛汤的小盅,里头的顿时翻撒出来。
“怪我不小心,好好的毁了国公爷的心意。”
“不打紧的东西,就是污了你一把好扇子。”史氏可惜道,“我记着我有把更衬你的,这就叫人取来赔你。”
缂丝制成的上好纨扇,扇面上斜一枝玉兰,十分写意。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对她们这等人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扇子已经都从库里收拾出来了,大丫鬟从耳房里捧了两个锦盒过来,“奴婢方才看了觉得还有一把也合亲家夫人用,就斗胆拿来了。”
“还是这丫头体贴。”太夫人道,“你瞧瞧喜欢不喜欢。说来还是江南供上的,结果我又给带回南边儿来了。”
一个锦盒是缂丝牡丹团扇,牡丹艳丽富贵,另一个却也是牡丹扇,双面绣栩栩如生。
“好姑娘,往后我疼你。”林夫人都很喜欢,正要告辞,却见方才收拾过的那一滩水迹上扭动着好几条黑色长虫,“这是什么?”
史氏拦住丫鬟们,“这虫古怪得很,拿杯子扣上,去请国公爷来。”
她没有忘记贾代善是怎么过世的,这虫分明是凭空出来的。
林夫人情知不对,急道,“扣住刚刚那个小丫鬟。”
众人再追出去,哪里还能见到人影呢。
史氏十分后怕,“还好没喝,咱们换个屋子等吧,这东西要是我想的那样,只怕脏得很。”
不过半盏茶功夫,贾赦领着个貌美的小少年进来了,不是小哭包绛珠又能是谁呢。
小哭包像是在生气,鼓着脸问道,“虫子在哪里?”
“杯子扣着了。”
绛珠上前一掀,眼疾手快把几条扭动的长虫都抄在手里,捏得牢牢的,“你们等着吧,我去找那位,有虫在就不怕找不到。”
贾赦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绛珠摇头,还有些闷闷不乐的,“不用了,我自己去,师娘你要是伤到了师父要不高兴的,我现在厉害一点了,对付她很简单。”
摇钱树虽然没有当面和他告别,但是分了一半自己的灵气给他,绛珠草现在灵气充足,修炼时候关卡如有神助。
“好。”贾赦揉揉他的头,“你师父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才不会。”绛珠嘟起嘴,眼泪又要下来了,可怜兮兮地往外走,就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
“唉,也是可怜,姚先生怎么没把徒儿带回去?孩子还小呢。”史氏瞧着可怜的很,便问了一句。
贾赦也不避林夫人,自嘲道,“这要是把徒弟带回去,这会子我不就被人害死了么,留个高人在我身边也好防身。”
林夫人肯定不算无知妇孺一类,她是真的好奇,“方才那个虫子是蛊毒?”
“是,那位南疆公主的杰作了。”贾赦道,“不过她身上能使得上的不多了,夫人不用担心。”
他又寒暄了几句,便回外书房去等绛珠了。
天快黑的时候,绛珠扛着个比他人还高的麻袋进来,往地上一砸,“呐,在这里了,我也算帮你最后一次了,往后师娘你一切小心。”
“这么快。”贾赦看都没看地上的麻袋一眼,只瞧着小哭包,“往后要去哪里?”
“我留在你身边不好的。”绛珠认真道,“这样会影响你的运势,就像我师父给你带来财运一样,只是又不同财运,可能好也可能坏。我想去北边看一看,南疆给我攒了一点点功德,不过不好玩。”
“也好,北边好玩,那里的草原一望无际,你可以把自己扎根在那里冒充青草。”贾赦跟他开玩笑,“往后少哭一些。聚散有时,本就如此。”
“聚时欢喜,散时冷清,既然总是要散的,倒不如不聚。”绛珠呐呐道,“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①”
要是姚谦舒还在,就会知道这本是原著里绛珠仙子林黛玉的台词,不曾想让绛珠变成喜散不喜聚这等脾性的却是姚谦舒自己。
贾赦长叹,送了他出门,最后揉了揉他的头,以后相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麻袋里的曲云已经有人倒出来又重新捆扎好了。
贾赦强打了精神问话,“你已经脱身了,何必又陷进去。”
此时的曲云便是真身了,并非穿越那位女同志,不知绛珠使了什么法术,她浑身乏力难以动作,仅存的几条虫子也都死得透透的了。
“你害死了我弟弟,我就是死,也要变作鬼来找你报仇。”
“你弟弟害死我爹,虐待我媳妇儿又怎么算呢?”贾赦一抬手,“送她上路吧,我看你能变成什么鬼。”
曲云扭曲了一张美艳的脸,“我诅咒你永远……”
被侍卫堵住了嘴。
侍卫拖着她道,“瞎逼逼啥呢。国公爷,咱们提出去宰哈,别脏了书房的地儿。”
荣国公点头,高深莫测的一张脸,仿佛在沉思什么国家大事。
其实荣国公就是在想,他感觉自己十分像一个吃软饭的,很多问题都是摇钱树简单而粗暴地帮忙解决了。
要是没有绛珠,他们翻来覆去地找曲云还不知道要找多久,找到了伤亡也不好说。
不要十分像了,分明就是。
在江南过完六月,荣国府一行就踏上了回京城的船,林小海忍痛拜别父母,哭得鼻头红红的。
贾敏一面给他擦,一面假意嫌弃道,“跟个小孩子一样,你哭成这样母亲怎么放心呀。”
“可是我难过。”林小海吸吸鼻子,“就哭这一回,你不要嫌弃我。”
“洗把脸,不嫌弃。”贾敏又拧了一块干净帕子糊在他脸。
贾赦坐在对面,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果然,出来混是要还的,以前他秀恩爱给人家看,现在被自己亲妹子给还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最后一章完结,然后上番外了。
跪求各位打分不要下手太狠,当可怜一下我这柔弱无助的小甜饼T-T
谢谢心肝儿陪贾小赦和摇钱树走到今天,鞠躬
第118章
贾赦回京之后, 头一件事便是请旨将千越军调回帝都。
卫子麒自请驻守南疆,给贾赦去了信, 希望他可以留在帝都护卫皇帝安全。
贾赦应了。
贾敬才升了官, 时常侍奉皇帝左右, 闻言叹道, “陛下、卫侯和你, 都是一样的人。陛下啊……心里也苦得很。”
贾赦摇摇头,“卫子麒这个人,想要的从来不会放手,哪怕设计多年, 你看卫侯府的爵位便知道了。只怕如今是以进为退。太后强势, 京中尚有你要操心的, 别想其他的了。”
一个大男人,成日地八卦老板私人感情,这是个什么兴趣爱好。
此后数年间,周边数国都安生得很, 留给了小美人陛下休养生息, 整理吏治的时间。
贾政的媳妇儿最后选择了镇国公最小的孙女陈氏,虽然世子不靠谱,但是这个姑娘的爹很靠谱, 在女儿出嫁之后, 就接替镇国公, 去了居庸关。
陈氏入门不过三月便有了身孕, 最后诞下一子。
史氏一直缠绵病榻, 强撑到孙儿满周岁便过世了。
正是朝中争斗最要紧的关头,贾赦被明澜夺情,没有回乡守孝,是贾政带着妻儿扶灵。
贾赦是积威甚重的镇山太岁,只要他在京中,就是定海神针。
至于他不上朝不议政,明澜已经随便他去了,朝中众臣也习惯了。
听说荣国公当朝殴打人到吐血的,还是不要多说的好,陛下都没发话。
“我颇有一种千帆过尽的感觉。”贾赦坐在张道人对面道,手下的一盘棋才刚刚开始,“那一年道长劝我少造些杀孽,如今想来,犹如隔世。”
“国公爷的手,一直没有人发现吧。”张道人落下一子,“你出生之时,我便和你爹说过,叫你做个纨绔子弟,也许你会更好过一些。”
贾赦紧跟着落了一子,指尖微颤,“难怪他们都管你叫老神仙。我当年在雁门关和赛罕王一战,伤了右手,那时候谦舒不在,我自己也以为是皮外伤,结果留了病根下来。”
卫子麒引人进府那一日,是他最后一次射箭。
“国公爷少年时候堪称神射手,就在我这道观的牌楼之上,何等惊才绝艳。”张道人道,“可惜了。”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都是命。”贾赦道,“再过上几年,说不得我说话嘴也抖了,就和那东平郡王似的。”
东平郡王沉溺酒色,前不久刚刚中风,他替皇帝去探望过一次,说着他便模范起东平郡王的样子,半张着嘴,嘴唇颤抖,“啊嘎嘎嘎。”
张道人指着他哈哈大笑,“真是三岁看到老。”
枯死的树下照旧堆着几块怪石,原是很颓靡的景象,偏偏从那怪石缝隙里又生出几株兰草来,便将这院子妆点得既风雅又生气。
贾赦扫一眼那怪石,收了怪相,“还不出来?等着我亲自来请你?”
“嘻嘻,叔父你眼力真好。”贾小珍已经是个少年样子,立在凌霄花下笑起来,眉目含情,飞扬洒脱,像足了贾赦少年时。
“叫你在府里做功课,你就偷偷溜出来。”贾赦往边上让了,贾珍就笑眯眯地挤在他边上,“父亲去找姑父议事啦,我就出来散散心嘛,我替叔父落子。”
不动声色地就要往贾赦右手上摸。
“瞎摸什么。”
“叫我看看嘛,说不得按一按筋骨就好些了。”
贾赦避开他的爪子,指着棋盘道,“你同张爷爷下,我在边上观棋。”
“哦。”贾珍虽然皮,但显然极听贾赦的话,捏了个白子,认真思索了好半天才搁下,“我走这里。”
烂棋篓子。
不说老一辈的贾代善兄弟,就是贾赦贾敬都是下得一手好棋,到贾珍这里,完蛋了。
五子棋都下不赢,也不知道像的谁。
跟着千越军一道回来的赵老秃头如今是真的秃了,跟着两代荣国公殚精竭智都没有秃光的脑袋,因为教导贾珍,毛全掉完了,整日扣着个帽子遮掩。
跟着千越军一道回来的赵老秃头如今是真的秃了,跟着两代荣国公殚精竭智都没有秃光的脑袋,因为教导贾珍,毛全掉完了,整日扣着个帽子遮掩。
赵树仍旧是贾赦身边第一幕僚兼职助理,齐三十分不高兴丧失了地位,整日地怼赵树。
齐三文采是比赵树好,只是跟赵树这样精明的一比,弱鸡得不像话,赵树草原多年是白呆的吗?一只手都够揍齐三的,齐三因此时常被反过来欺负,明明是他撩闲不成,还要厚颜无耻地跟贾赦告状。
以至于贾赦看到齐三来找他,就下意识是他又手欠撩赵树被抽了。
惯性思维害死人。
“怎么了?”贾赦看着小跑进院子的齐三,说他弱鸡真的不冤枉他,这么几步路就开始喘气了。
齐三身后,一人缓缓走近,白衣胜雪,眉眼如画。
贾赦尚未动作,贾珍已经扔下棋子扑上去了,“姚先生!”
还像是孩童是一样挂在姚谦舒身上,“姚先生回来了!!!”
“长这么大了。”姚谦舒拍拍他的后背,“和你叔叔像得很,我最初见他时候,他和你差不多大。”
第一见面,他的花盆就把贾赦给砸晕了。
现在的贾赦三十出头,已经是个很成熟的男人了,漂亮的眉眼也被他的气势压下去了,如今再观荣国公,都少有人再因为他的容貌惊艳了。
多看几眼就觉得要被拖出去宰掉,十分可怕。
贾赦起身,把贾珍拎到一边,“我以为你还要晚一些来,这个小东西还得要历练历练。”
昔日他身边的心腹青锋和青刃如今都被放在贾珍身边辅佐。
姚谦舒一笑,朝他伸手。
贾赦才握住他的手,手心便被塞进了一片金叶子,他扭头吩咐贾珍道,“去请你父亲、二叔和姑姑来,说今晚我设家宴。”
“是。”贾珍拱手领命,又朝姚谦舒做了个鬼脸,拽着齐三走了。
张道长了然于心,“此去珍重。”
贾赦转过身抱了他一把,还重重拍了两下,直把这老神仙拍得咳嗽起来,“保重呀。”
这一夜的酒席设在东院的花园,一边是贾赦死生相随的弟兄和幕僚,一边是贾家自己人,摆了好几桌。
贾敏抱着孩子吩咐道,“把屏风撤了去,都是一家子人,放这个做什么。论起来,寻常兄妹还没有我们这样的亲近。”
这话倒是不错,都是能以命相互的人。
贾敬作为大哥就发话道,“听你的,今儿都是家人,不拘束礼数。”
恰是十五,吃酒赏月玩乐了一夜,待得第二日,贾珍去给贾赦请安的时候,却是遍寻不到贾赦了。
“父亲,叔父……”贾珍其实早有预感,也没有去派人再去找,直接去了贾敬处。
贾敬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父亲还在呢。”
“父亲和叔父不一样。”贾珍吸吸鼻子,又要哭。
“放你的屁,我不是你亲爹?”贾敬说着就把贾珍抽了一顿,“和你师父一样,欠收拾。”
后来京中的传言五花八门,有说贾赦杀戮太多受了天谴,有说贾赦是上天派来的战神,完成任务回去了,又有说贾赦四大皆空去修仙的。
最后一个勉强沾一点边。
而从此活在传说里的贾赦,正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白云,一脸懵逼地道,“这也是仙人法术?”
非常土鳖。
空姐的笑容僵在脸上,将手里的果汁放在他面前,这位乘客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说话傻了吧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