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侯爷作为看守先帝诸子的牢头,是经常在宫里的。
他老人家这样贵重的身份,自然要三七亲自去请的,不过三七在半道上就遇见老侯爷了。
史老侯爷亲自抱了一沓子书,避开三七要接的手,“你管你走,我这点东西还是拿得动的。”
三七不敢硬夺,厚着脸皮把明夙请他的原因说了,听得史老侯爷嗤笑道,“宁国公今日吃错药了?”
明夙为君不算勤勉,时有借口身体不适罢朝的情况,篡位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奈何宁荣二府和史侯着实强势,有不知道的心里就揣测,小皇帝其实只是他们的傀儡。
只有史老侯爷知道,皇帝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十分在意那两个神棍所谓的双帝星,这会儿憋着坏呢。
啧,颜家人忍起来,佛都要甘拜下风。
如草丛里冬眠的蛇,无声无息,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给你一口。
三七是什么都不敢透露,史老侯爷又不肯坐软轿,等到了乾元殿的时候,已经几近傍晚了。
贾赦就这么足足睡了快一天一夜。
“老侯爷来了。”贾代化看起来确实很像吃错药了,本来只有三分火也涨到八分了。
史老侯爷一看那绿豆汤就笑了,吩咐三七道,“三七公公今日怎么办事疏忽了?快端下去,宁国公可是见不得绿豆汤的。”
先帝当年给贾代化剧透他弟弟恋情的时候,就上了两碗绿豆汤,贾代化喝完出宫,从此连绿豆两个字都听不得了。
为了刺激贾代化,他闺蜜颜美人还特地给自己的新小厮取名叫绿豆红豆,特别的不要脸。
贾代化听完直接火气满格了,指指里头,满脸不爽。
做舅舅了勾搭了他的宝贝弟弟,如今做侄子的还要来霸占他宝贝侄子。
史老侯爷朝他眨眨眼,“难道你没有小时候?世子年少,又星夜兼程,贪睡也是有的。”
贾代化不好说他脑补了什么不敢脑补的,只重重哼了一声。
明夙倒不怕伯父大人亲自冲进来,只是贾赦睡了这么久,一点东西也没吃,总是对身体不好,只得轻轻把贾赦晃醒。
贾赦松开他的手,直接整个人埋到被子里去了,大有和被子共存亡的架势。
“滚滚?起来吃些东西再睡。”明夙又去推他后背,“不饿吗?”
贾赦在被子里模模糊糊地出声,明夙勉强听出来是“不饿”两个字。
不管年纪大小,哄他们家滚滚吃饭,总是个艰难的工作。
“罢了,让灶上把汤热着。”明夙不去管他,自己起来了,躺了这么久,腰酸背疼的。
史老侯爷早知他耐不住,放下手里的半碗绿豆汤笑道,“陛下可是好眠。”
明夙和贾代化打了个招呼,后者强撑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他便在史老侯爷边上坐了,“老侯爷可是有事?”
潜台词是快找个正事出来打打圆场。
史老侯爷会意,不过他是真的有正事,取了最上头那本论语递给明夙,“陛下看一看。”
明夙当然不会以为他是要自己好好学习,接过来捏着书脊就是一通狂抖,论语里飞出来几张巴掌大的彩纸。
三七赶紧捡起来奉给明夙。
彩纸上印着一朵红莲,边上写几行小字——佛前莲花现人世,有求必应渡众生。
“终于来了,只是怎么也不合辙押韵。”明夙轻笑,“这些书是老侯爷从哪里寻来的。”
“从晋江书局买回来的。”
贾赦远去粤广之后,打理这书局六条江的一直是良亲王明净。
明净在这几个聪明人眼里,脑袋上常年挂着大傻的牌子,明夙完全相信,如果真的有人鼓捣他搞事,他第一反应就是进宫来哭诉,找明净救命。
“三七,去宣良亲王进宫,等等,你先让人备好了安神汤再去。”明夙怕把明大傻给吓厥过去了。
史老侯爷忍俊不禁,“陛下待良亲王倒是照顾。”
反而对和他血缘更亲近的老四不是很亲近。
“我年幼的时候,在宫中得到良亲王许多照拂。”明夙道,闲来无事还会挤兑明净出气。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宫女已经从那一沓子书里翻出来许多彩纸,都是红莲的图案,却没有一张说到红莲到底在哪里可寻。
贾代化皱眉道,“故弄玄虚,吊人胃口。”
“不然怎么吸引信徒呢。”明夙对这一招太熟悉,从前狗x天帝最会吸引信徒了。
信徒有所求,就会有弱点被抓住,而有所得就会贪更多,笃信不渝。
而这招在现在的杀伤力远胜从前,此界人没有见过神佛现世,比较好忽悠,而且更虔诚。
“陛下现在是等蛇出洞?”史老侯爷并不赞成,有些事可以等,有些事等了会失去先手,一着不慎便会落败。
明夙摇头,眼神讳莫如深,“这种事不可纵,如果神仙有求必应,那还要皇帝干什么?可以先不必查到底,先剁了这只手,我倒要看看,下场惨烈如斯,谁还会再敢出头做他的爪牙。”
“陛下觉得是谁做的?”史老侯爷觉得此事可以动用一下废太子留下的情报线路。
“不知道,谁都有可能。可能是内鬼,也可能是被人后加进去的,这事不用私下查。”明夙坦然道,“谁做的都不怕,老侯爷等会儿和张道长聊一聊,他说不得会有些新主意。”
毕竟皇帝陛下在清虚观的宣传下,也是不输神仙的。
张道长和叶青露完全可以组一个炒作天团了。
贾代化本来想以京畿统领的经验讲一讲怎么破除封建迷信小广告的,结果里间有动静了,贾赦穿着里衣晃晃悠悠从内殿出来了。
他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揉揉眼睛挤到明夙边上,“好饿。”
“可算是起来了。”贾代化本来想冷着脸的,结果见了贾赦眼下的青影,直接换了口气,嘴里还微微上扬。
“马上就能吃饭了,你先去洗漱换衣服。”明夙差点被他从椅子上给挤下去,艰难地扣住他的腰。
“嗯。”贾赦顺势趴到他肩膀上蹭来蹭去,恨不能蹭走一层皮似的。
明夙心说你这成天小狗一样蹭,还好意思嫌弃我穿得简朴,要是衣服上有绣花,这会儿保准把脸给蹭红了。
梨儿备了热水请贾赦擦脸,贾赦扒拉着睡得和狗窝一样的头发,清醒了一些,隔着明夙跟史老侯爷打招呼,“老侯爷好,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吧。”
史老侯爷指着殿内的明灯,“现在可是晚上了。”
“我说怎么这么饿,那一起吃晚饭哦。”贾赦总算放过了明夙,进去换衣服了。
此时明夙一身常服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了,他倒是甘之如饴,在史老侯爷的笑声里随便抚平了几处。
史老侯爷调侃他道,“陛下可算是把尾巴长回来了。”
#我的尾巴可以单独饲养#
良亲王腿长走得快,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他见了贾赦老高兴了,还以为明夙请他进宫给贾赦接风。
“赦儿都长这么高了。”明净还带了很多礼物过来,“等你歇个几日,我把书局的账本带给你。”
听起来完全不知道书局被人动了手脚。
一点也不辜负大傻的名号。
贾赦就吐槽他道,“难不成我以前是个短子,就不高了?”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明净笑道,“你打小就身量高,瞎子才说你是小短子呢。”
不知不觉得罪皇帝陛下x1
他自己浑然不觉,还要接着往下说,“最近不知怎的,生意不算好,好些个人都是蹭书看的,我也不好都叫赶走。”
不知不觉透露线索x1
贾赦看看明夙,又看看他伯父和老侯爷,觉得他们神情都不太对,“可是出事了?”
明净立马就变得紧张兮兮的。
明夙给贾赦拆了个鸡翅膀,“三七,把安神汤端给良亲王。”
“哟,良亲王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贾赦唯恐天下不乱地凑热闹,“快喝快喝,省得一会儿厥过去了可怎么是好。”
明净手都吓得抖了,颤着声问道,“难难道咱们私底下卖的那些书,陛下都不知道了?”
不知不觉坑队友x1
贾赦没想到他把自己带到沟里去了,急得踢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
这么一来就显得愈发做贼心虚了。
明夙眯起眼,按住贾赦执筷的右手,缓缓问道,“荣国公世子,你私下里卖的什么书?”
明净啊了一声,“原来陛下您不知道啊?”
史老侯爷近年愈发纵情任性,见了这场面笑到喷饭,“不知者无畏,良亲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世子,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贾赦死的心都有了,佯装无辜地眨眨眼,动了动被明夙握得死紧的右手,“饭也不让吃了,好饿啊!”
明夙松开手,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忽而一笑,“当然让吃,你吃你的,吃完再说。我问良亲王就是了。”
这件事之后,他就养成一个习惯,但凡称呼贾赦作世子了,表示他真的生气了,且不保证不会使用暴力。
贾赦哪里还吃的下去,只能寄希望于大傻可以顶住。
谁料大傻连试图顶一顶的想法都没有,就全吐口了。
半点友谊和骨气也没有。
第72章
明净跟壮士似地把安神汤一口灌下去,然后就开始坦白,“其实书局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赦儿就提议咱们的话本也可以和在粤广卖的一样,添些插图,还特地从雷州送来了画师。”
“哦,那请问是什么插图?”明夙轻声问道。
但看明大傻这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用他的回答,都知道是些什么插图了。
贾赦对他了解至深,知他已是怒急,起身要跑,被反手拽住胳膊,明夙手下用力,面无表情,“不是饿么,又跑去哪里?”
若是平时,贾代化必定会因为明夙教训他们家孩子而感到不悦,可他着实没有想到乖乖巧巧的侄儿竟然私底下做了这等生意,着实是该好好打上一顿的。
唯有史老侯爷注意到,贾赦发现逃脱不了之后,奇异地镇定了下来,原本皱起的眉眼也微微舒展开了。
虽只是极其细微的表情,但史老侯爷在这世上常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无人能及,就叫他瞧出来了。
这小家伙必定不止一件事瞒着明夙。
他当然不会拆穿贾赦,他甚至教导过贾赦如何坑明夙,可惜贾赦依赖明夙过深,是有一点也没听进去。
如老侯爷所料,贾赦发现挣脱不开之后,哭丧着脸又坐回去了,像是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幼犬,耳朵尾巴都垂着,奶声奶气地在哼唧。
明夙不为所动,把筷子塞回他手里,“吃。”
自己手下还是慢条斯理给他挑着鱼刺。
明净试探着道,“陛陛陛……下,臣是不是也能吃饭了?”
明夙头也不抬地道,“你招完了吗?就想吃,猪都比你勤快些。三七,把东西给他看看。”
气氛压抑得三七声音都放低了许多,将一沓子印着红莲的彩纸搁到明净手边,“良亲王,您瞧一瞧这个,是老侯爷在晋江书局卖的书里找到的。”
“啊?”明净张大了嘴,他做了几年书籍生意,如何能不知道这些的害处,忙起身道,“陛下,臣实在不知这是如何来的。”
“猪都比你聪明,自己的店让人做了手脚,都一无所知,要不是老侯爷发现了,你预备怎么个死法?”明夙讥讽他。
他的话却让史老侯爷有了些新思路,“会不会是冲着良亲王来的?如今陛下对宗室重用的不多,许是谁人想拿良亲王开刀,将他拉下马来。”
一是搞邪教,二是搞陷害,暂时得出这么两个结论。
明夙点头,觉得也有道理,将鱼肉搁在贾赦碗里,还是就一个字,“吃。”
贾赦点头,埋头苦吃,不敢吭一声。
史老侯爷忍着笑,继续说正事,“良亲王,还是说你最近的得罪过什么人?”
没猪勤快、比猪能吃的良亲王面对循循善诱的老侯爷,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神情都呆滞起来。
贾代化抿一口酒,抢在明夙前头道,“良亲王倒是比猪还能睡。”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困得厉害,臣失仪。”明净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眼泪连连的,显然是没有办法继续回话了。
明夙突然看一眼三七,“你给他喝了什么安神汤?”
三七被他看得直哆嗦,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陛下恕罪,奴才怕药力不够,就下了两副。”
谁知道药力太够了,喝得良亲王何止安了神,马上要失神了。
“也罢,拖下去吧。”明夙不耐地摆摆手,“还是先吃饭,急也急不来。”
这一顿饭着实精彩至极,史老侯爷简直觉得比看戏都精彩,饶是贾代化满心火气进宫,这会儿也是心情舒爽。
多年未见,贾赦还是这样好玩。
可见古人说,三岁看到老,不是假话。
“陛下不用相送了,老臣和宁国公结伴便是了。”史老侯爷拦住要亲自送他的明夙,“从前宁国公总是喜欢等在宫门外,偷偷钻老臣的马车,今晚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宁国公翻了个白眼。
明夙拱手,“老侯爷和伯父一路小心。”
贾代化已经走出去几步,回头出声唤住了明夙,“陛下。”
“嗯?”明夙还站在原地未走,“伯父还有事吗?”
贾代化就道,“真
要打,也打得轻些。”
“我知道。”明夙听完就笑了,他从小到大常年都是一张阴沉的脸,冷笑倒是多见,像这样轻轻浅浅的随心而笑,映衬着身后巍峨殿阙,夏夜月明星稀,只觉天下风流,尽与他一人。
啧啧,真真是冤孽,也不知道颜家人是不是有什么妖妃血统。
贾代化还未走远,已经听到乾元殿里贾赦的求饶声,“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嗷!”
他和史老侯爷四目相对,不由皆是抚掌大笑,惊起几只栖息的鸟雀。
也就是明夙后宫中无人,不然都得给这两位吓出毛病来。
而殿内的贾赦就没有这样愉快了,他跟个猫似地躲在罗汉塌后,提防着明夙冲过来抽他,“我已经十六岁了,印个春宫图怎么了?”
“没怎么。”明夙随手抓了一柄玉如意,指着他道,“你已经十六岁了,我和你切磋切磋,又怎么了?”
“嗷!”贾赦穿着鞋就踩到榻上了,“我以后不印了还不行吗!”
“滚过来,知道你自己十六了,什么正经事没办过,成日里就做这个。”明夙看他还是不动,威胁道,“我数到三,一二……”
贾赦眨眨眼,不等他的三说出口,就瞄准了他扑过去,他本就站得高,自上而下的冲力撞得明夙脚下一个踉跄,向后仰到在地。
明夙昨日腰上本就被他撞青一片,如今伤上加伤,疼得倒抽凉气。
总算这小兔崽子还有些良心,知道护住他的后脑。
“哥哥!不气了嘛。”贾赦按住他的肩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就好像被撞的人是他一样,“我以后不印就是了,这不是咱们没银子嘛。雷州的生意看起来好,也就和京城一样,勉强不亏本罢了。”
明夙才撑起来些,又被他按回去,气都气不起来,竟有些像条咸鱼,“你先让我起来。”
打也不舍得他,骂也不舍得骂,可不是就得像咸鱼了么。
咸鱼陛下心想,就他妈不该让他习武。
还是小貔貅时候好,四条小短腿,揣着就走了。
如果贾赦能让他起来,就不是贾赦了,他仍旧跟小可怜似的,“你先答应不生气。”
“呵,学会跟我谈条件了?”明夙一把掐在他腰间的痒痒肉上,口气淡淡的,“荣国公世子,你这个叫刺王杀驾。”
趁着贾赦怕痒躲的时候,一把就将人掀开爬了起来。
“略略略。”贾赦捂着腰退出去好几步,“哥哥既然说我不做正经事,那不如这样,这个案子我来查吧,左右也是我的书局出了事。”
明夙第一反应就是他在想什么歪主意,上下打量一番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人,一挑眉道,“说吧,又想作什么妖。”
贾赦被他拆穿,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笑得眉眼弯弯,愈发显得可爱了,“我要是查到了,哥哥得让我亲一下。”
“行吧。”明夙随意地敷衍道,也不知道这小孩又抽什么风。
贾赦却很重视,凑上去趴在他肩膀上道,“那我们就说好啦,一言为定。”
“嗯。”
平时也没看你少亲。
“唉,从前看主人和别的星君打赌,我就好气,好在他输给主人了,不然岂不是真要被他亲。”贾赦换回旧时的称呼,幽怨地叹了口气。
他和明夙挨着极近,一口气尽数喷在明夙耳朵上,明夙面不改色心不跳,把他推开些,“谁让你当时是个小短子,只会伸着舌头舔人呢,你若早日听我的修成人形,说不得都亲了百八十年了。”
小短子长大了不说,还会阴招了。
贾赦就气鼓鼓地推了他一下,“又说我是小短子。”
“我这说得是事实,你那会儿不短?也就这么长吧。”明夙抬手比划了下,差不多也就一臂距离,还要强调,“还又短又胖的,真怕鳞甲都遮不住你。”
贾赦抓着他手又往外扩了一些,“哪有这么短,差不多这样吧,而且我后来还长大了很多。”
“啧,长大了也是短子。嘶!”明夙捂住脸,被小短子错不及防一口咬在脸颊上。
“嘿嘿嘿,有个印子,明儿陛下也罢朝吧。”贾赦咬完就跑。
哪怕晚上不敢回来,在偏殿凑合了一晚上,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第二天梨儿服侍他起床的时候,贾赦还是笑眯眯的。
“世子好像有很高兴的事。”梨儿笑道,“这是江宁织造新供上来的料子,陛下特意命我们赶出来的,夏日里穿最好不过。”
不知道是江宁织造特别符合贾赦审美,还是他们的手艺确实堪称天下之最,贾赦从小到大的衣服料子几乎都被他们包圆了。
且说这一匹纱罗,薄如蝉翼,入手沁凉,最关键的是掺银丝织出了貔貅纹样,特别合适贾赦。
贾赦换了衣服,又由着她在自己腰上挂了一只白玉貔貅,心情更好了,“不和哥哥吃早饭了,我要出宫去查案。”
梨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来得及在问,她家世子已经溜达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十二点前吧,有三更
第73章
京城的繁华,并非雷州可比的,贾赦一开始被关在宫里,后来又远走粤广,其实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在京城里好好逛逛。
贾代善把小林放在他身边作贴身侍卫,这会子出宫小林也跟着他。
小林和寿昌侯有亲戚关系,生得略有一点点像,俱是清秀的相貌,他就发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世子今日不停地在打量他……的脸。
“可是属下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小林的官话说得还带着江南强调,不是字正腔圆那种。
贾赦勒马,“调头,先去保龄侯府。”
他得先去看看那个林家小海长得什么样子。
林海拜了史老侯爷做老师,一直寄居在保龄侯府念书,听说去年还中了举人,老侯爷压着没让继续考,让他三年后再参加春闱,以求得个好名次。
“小林,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贾赦问他。
“好看啊,不过应该用英俊来形容您,颜总督那样的才叫好看呢。”小林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随便问问。”
“哦。”
走了小半条街,贾赦忽然又问他,“小林,你觉得我聪明吗?”
“聪明吧。”
“请问那个‘吧’是什么情况?”贾赦侧头看看这位老实的贴身侍卫,“你的意思是,我不聪明?”
小林感觉自己被欺负了,“我不是个聪明人,所以没本事看出来旁人聪明不聪明,不过在我心里,世子应当是聪明的。”
贾赦哼了两声,半点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安慰。
寿昌侯府出来相迎的,是那位后来进族谱的史鼒,史家两位老爷退居二线,家中由史钲两口子当家,大鼎小鼎年纪还小,因此史鼒作为他们的庶长子,接待客人也不算失礼。
奈何他遇到的是超级记仇的贾赦。
贾赦尚且记得来探病的时候,史鼒对着他身上衣服露出的那种嫉恨又艳羡,以及翻着眼睛看人的神态,他在当时就和明夙说过不喜欢这个人。
他对遇到的人,一直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再加上能观人气运,普通人善恶好恶,一望即知道。
史鼒从差点被处理掉的私生子,能到现在的地位,也不算是个笨人,他如今已经改头换面,全然是老实温厚的样子,“见过荣国公世子,您可是来拜见曾祖父的?这边请。”
巧得很,贾赦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贾赦,于贾赦来说,最多不过是随口一句,但是当日的场景,却在史鼒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日夜难忘。
这个比他还小一些的孩子,通身的尊贵,穿着打扮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脸上带着被宠出来的骄纵和天真,厌恶至极地看了跪在地上的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哪怕被保龄侯府的人瞧不起,被嫡母忽视憎恨,也要千方百计地往上爬。
“你们府里是没人了么?”贾赦弯起嘴角,眼中却并无甚笑意,“不用你带路,我自己去寻老侯爷。”
他向来不会给讨厌自己的人面子。
史鼒忍下他给的气,仍旧笑道,“我是主,世子是客,哪里有抛下客人不管的道理,您若不喜欢我带路,便让下头人领您去吧。”
贾赦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何必装相,心里不知道怎么骂我呢。你虽是老侯爷的子孙,却在保龄侯府称不得一句主。”
说罢好似还嫌不够一样,又压低了声音补上一句,“别说话跟个娘们似的阴阳怪气,哪日你成了保龄侯,再来我面前说话罢。”
要是旁人这样说,史鼒多半一笑了之,继续装他的样子,只是贾赦是他多年心结,一想想在贾赦面前争些脸面,却被讥讽得这样难听,一时只觉五脏俱焚,勉强撑了个笑脸,拱手道,“那请恕我失礼,先退下了。”
贾赦微微颔首,打发了史鼒。
史鼒背着人的时候脸色都铁青了,竟然像对个奴仆一样这样对待他,一点头就打发了。
贾赦还是不把他挂在心上,只是他倒也没有说谎,保龄侯府他熟得很,确实不用史鼒带路,从前头花厅旁的夹道出去,再转一个穿堂,便是保龄侯府的正房了。
保龄侯膝下已有四代子孙,他愣是活得坚挺还继续霸占着正房。
“怎么这时候过来
了?”史老侯爷已经出屋迎接他了,“葡萄结得正好,就下头坐一坐吧。”
“热。”贾赦简单地说道,“我要去屋里纳凉。”
史老侯爷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我一把老骨头了,可受不起冰盆,屋里头比外面还热,你要是还挑剔,我就请你去厨房的灶头边上喝茶。”
“好吧。”贾赦只好妥协,坐下葡萄架下拿袖子扇风,“早知道带把扇子了。”
“就该从你去军营里呆着,让你再挑三拣四的。”史老侯爷笑骂一句,让人去屋里取柄折扇给他,“既这么热,窝在宫里岂不是妙哉,还有你皇帝哥哥。”
贾赦用袖子遮了半张脸,眼珠一转,杏眼竟让人生出潋滟的错觉来,试探着道,“老侯爷不要拿话打击我,您早就知道了吧?”
史老侯爷就好像见着小奶狗变成小狐狸似的,觉得甚是有趣,不过他断断不会上这小狐狸的当,“早就知道什么?知道你卖春宫图?那我是不知道,不然早告诉你爹了。”
“我是说那红……”贾赦盯着他不放,见他半点也露不出破绽,拖着长音转了话头,“那红袖坊里我的话本子卖得可好了。”
史老侯爷大笑,生出几分欣慰来,到底是他教大的孩子,“只怕你从红袖坊里捞的消息卖得更好吧。”
贾赦摇头,“您说的,我听不懂。”
“跟我不用装糊涂了。”史老侯爷和他一来一回地套话已经玩够了,单刀直入道,“你在雷州的书局根本不是用来赚钱的,粤广这三十年连一个阁臣都未曾出过,如果不是为了制衡,只怕连进士都没几个,这样崇商弃文的地方能有多少人识字?寻常三字经想必都没什么生意。”
“怎么会呢,我又不傻,不赚钱开这么多做什么。”贾赦眨眨眼,话里多了几分撒娇,右手却伸在史老侯爷面前,摊开掌心,上头赫然躺着一个小纸卷,“这次红莲现世的主谋就在这里,老侯爷不想知道吗?”
“颜灵筠。”
“诶?怎么还变成老师了,您猜错啦。”贾赦头摇得更急了,“您愿意为这个消息出多少银子?”
“我的意思是,你开书局是为了颜灵筠,他们二人于金陵便能携手掌控军政,叫先帝忌惮,如今在粤广,天高皇帝远,更是不凡了。”史老侯爷肯定是不会掏银子的,反正他不看消息也能查出来。
贾赦看出来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不高兴地鼓着脸道,“不要就算啦,我可不会再卖了,过期作废。”
史老侯爷生出几分兴趣来,“不如我和你打个赌如何?要是我能自己查到,算我赢,要是我查不到,就算你输。”
“成交,我想要老侯爷那支笛子。”贾赦道,“就是打我那支。”
往事不堪回首,他要把那支玉笛赢回来拿去挖蚂蚁!!!
“可以。如果你输了,往后粤广的消息我要一份。”史老侯爷道。
“哦哦,我还怕您要把曾孙女许配给我呢。”贾赦松了口气,说的话十分找打。
从前老侯爷要许配给明夙的那个曾孙女早已经出嫁,快的话说不定很快就会孩子,给他添个第五代。
史老侯爷但笑不语,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叫端茶送客。”
贾赦陡然抿紧嘴唇,居然还是被老侯爷把话套走了。
老侯爷慈祥地拍拍他的狗头,愉悦地看他尾巴耳朵又沮丧地垂下来,“我们也算是师徒,今日再教你一句,莫要得意忘形。被我这个老家伙瞧出来不算什么,你年纪还小,可若是叫陛下瞧出来,只怕可不是像昨晚那样能善了的。”
贾赦不敢再大意,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多谢老侯爷。日后还要您多加帮忙了,我有许多事还指望着您给出主意呢。”
“这是自然,有事只管说来与我。”老侯爷说罢,就看到刚才还臊眉耷眼的小兔崽子,立马翘起了尾巴,“一言为定,老侯爷若是食言,可就是小狗。”
史老侯爷才教他不要得意忘形,自己就中招了,可见言传身教是多么的重要,想来贾赦这段时间都会牢记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他想到承恩公府那个和贾赦合伙做生意的混血孙子,又觉得自己不算太惨。
毕竟有个人蠢到合伙做生意,连生意是亏是赚,铺子到底干什么的都不清楚,也是一种境界了。
贾赦直到出了保龄侯府,才想起来自己是冲着林海去的,只是刚才和史老侯爷互坑过一
次,这会子回去不太好,只得郁闷地同小林道,“咱们去书局看看,瞧瞧有没有线索。”
“去晋江吗?”
“不,去泾江书局。”
小林作为一个前鼻音后鼻音不分的姑苏人,呆呆地看着他,“我是说晋江啊,有什么区别吗?”
贾赦:……
“没有没有,那去渭江书局,离着宁国府也近,查完了去回去一趟。”贾赦懒得纠正他的口音。
渭江书局是生意最差的一家,因为他开在功勋人家遍布的地段,等闲有些身份的人,都不会亲自出面买小黄书,都是吩咐下人绕道去其他书局买回来的。
这一家的名字也奇怪,天.朝其实并没有渭江这个说法,只有渭河,或者又称渭水,所谓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就是指这条水脉。
旁人都以为是贾赦为了凑个整齐,所以明知故犯。
只有贾赦自己清楚,渭江书局的名字并非他取的,也不是受他掌控的,渭水横跨山西,被誉为晋地母河,而颜灵筠刚好有一个“姘头”,是山西世家出身。
所以,渭江是指山西一个姓江的人。
虽然“姘头”在谣言中是被颜灵筠坑去边疆当苦力,但是事实上,江子瑜在失了榜眼的功名之后,还是好生生地做着他的公子哥。
贾赦有一点是比较对得起他爹的,他知道渭江书局背后主事人是江子瑜,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爹的情敌。
很孝顺了,虽然是贾滚滚的孝顺方式。
“我找江先生。”贾赦道,江子瑜如今的身份是颜灵筠的幕僚,当得起他一声先生。
掌柜的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小黄书,见了东家兼世子爷,赶紧扔了书爬起来,“您二楼先请坐,小的这就去请江先生,您稍等稍等。黑豆!赶紧泡茶!拿江先生平时喝的茶叶。”
江子瑜在二楼有一个专用的雅间,布置得煞是精心。
贾赦甫一进门,就发现这房间是按着颜灵筠喜好弄的,从墙上的一卷雪竹图,到桌上水晶盆里的碗莲,莫不是颜灵筠喜欢的,而且是近年才添的喜好。
可见这位素未谋面的江先生对颜灵筠很上心,而且消息灵通得很。
不然两广总督府最近收购了许多山水图,江先生为什么不挂那个呢。
显然他知道山水图是为了贾代善买的。
“啧啧。”贾赦砸吧了两下嘴,作为只进不出的貔貅,老师进了他们的门,旁人别说觊觎了,最好看都不要看,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帮着他爹严防死守的。
于是当江子瑜快步上楼,还特地理了理衣冠才推门的时候,就见荣国公世子笑眯眯地把他精心培养、今天早晨刚开花、想要画了给颜灵筠看的名贵碗莲,给掐掉了。
而且下手特别快,蹭蹭蹭总共五朵花,四朵半都没了。
“江先生来啦。”荣国公世子朝他一笑,说起话来口气又软又甜,和桂花糕似的,却让江子瑜心里恨得牙痒痒。
不愧是贾代善的儿子。
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来了,谢谢xueyelangyi心肝儿的地雷,又一根的棒棒糖GET~
地理是我编的,不要信。
记得那个笛子吗?贾小赦上音乐课拿笛子挖蚂蚁,被老侯爷打得屁股都肿了
想一想,史侯和颜美人带出来的娃。
就是猪学一学都会坑人了。
明净:我怀疑你在侮辱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最可怕是坑人还天真无邪。
听话归听话,可爱归可爱,但是为了亲哥哥一下,emmmmm……
贾小赦:乖巧.jpg
但是真的太直男了,白看了这么多小黄书,你直接亲啊宝贝儿!!!你看他会不会亲回来啊!!!
所以之前没有写过具体的话本,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写正经卖书。
本章最惨的,是叶清露了吧?
我给他改了个名字,昨天半夜忽然发现他重了国姓。
已知颜美人有两个小厮叫红豆绿豆,请问黑豆和他什么关系
第74章
江子瑜气得心口直发疼,他不是个会掩饰心情的人,神情十分难看,话说得也生硬,“世子是稀客,今日怎么来了。”
贾赦手里把玩着那四朵半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碗莲,含笑道,“恰好路过,来瞧一瞧江江先生,江先生最近可好?”
“不大好。”江子瑜瞪着他手里的残花,“不知道我这几朵花哪里得罪世子了,竟落了这么个下场。”
“没有得罪我什么,只是这几日陛下在查一桩红莲现世的案子,我见江先生这莲花璀璨夺目,想着为了避嫌,也只得委屈他们一二了。”贾赦把花摆在他面前,“呐,还给江先生。”
我这莲花他妈是红的吗?这他妈难道不是紫色吗?!
江子瑜在心里一阵阵地骂娘,伸手捂住胸口,也顾不得他是谁人的徒弟了,只记得这小王八羔子是贾代善的崽,直接下逐客令道,“我不太舒服,世子既无事,就先回吧。”
贾赦走过去替他拍背,“江先生怎么了?既不舒服,我这就去请了太医来。”
“不用,老毛病了,缓缓就好。”
“江先生不要装啦,老师说我有事只管找你就好,你可不能不管我啊。”贾赦软绵绵地道,“要不要喝口水呀?”
他身边的人向来是受用这样一块小粘糕的,连着老平头这样聪明绝顶的人都抗不过。
不过凡事无绝对,江子瑜不但不受用,还觉得快被这块粘糕给噎死了,咬牙切齿地扭头看着他,“世子最好离我远一点,省得我一时过激,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
贾赦搭住他的肩膀,歪头给了他个超甜的笑容,语气却透着淡淡的威胁,“可是江先生打不过我呀。我敬重江先生,不过想让江先生帮忙而已,江先生何必这样激动。江先生不会以为当年的事,你们这样说了,我就这样信了吧?”
江子瑜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你待如何?”
“不如何,江先生查一查为什么咱们家书局里会被人放了红莲现世的小报,我当然会闭嘴。”贾赦站直身子,江子瑜只感觉自己背后站了头老虎似的,背后直发寒,不过他是不会承认被个少年给吓住了,贾赦会翻脸,他莫非不会翻脸么,当即灌了一口桌上的凉茶,怒道,“小儿狂妄!竟敢踩到我头上来了!我是断不会为你驱使的。”
贾赦看起来被他吓了一跳,连着眨了好几下几眼,两颊鼓鼓得好似一条河豚,“江先生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是老师的幕僚,老师让你帮我罢了,何谈驱使。”
不过江子瑜是真的打不过他。
实在不肯听话就锤他一顿逃走。
江子瑜出身的江家,是淮阳江氏的分支,虽不比本家,也称得上世泽二字,他能从一介榜眼混得功名尽失,背井离乡,无他耳,只是因为脾气太差,但是本事手段还是不缺的。
颜灵筠敢放贾赦来收服江子瑜,自然会把江子瑜的软肋告诉他,“子瑜从小养尊处优,如果不是被我坑了一道,他即使时运不济,不至于沦落成这样。此人脾气暴躁,藏不住心事,你现在要开始学御下,拿他练手再好不过。当年之事,子瑜一直觉得是他对不起我,你只管踩他这处痛脚就是了。”
贾赦暗戳戳地八卦,“他真的辜负过老师啊?”
“我又没喜欢过他,算不得辜负。”颜美人照旧是冷心冷肺,“不过他愿意内疚,我也不介意。那时候他在太子手下做事,我为了投诚先帝……”
后头的话也不必说了,贾赦如何能不明白。
不过他还是觉得,江子瑜不是个东西,一面想着娶老婆,一面还要说倾心老师,没得恶心人。
啧,要不然还是捶一顿吧。
江子瑜吼得正上头,撸起袖子真预备和贾赦打一架,忽见贾赦抬手把墙上的雪竹图给扯下来丢地上了,“江先生当日既负了老师,如今做这等痴情模样又给谁看呢,着实是惺惺作态地恶心人。”
“你,你!” 江子瑜恨不能生吞了贾赦。
贾赦心说这位脾气一点就炸,居然还没有炸成心疾,身体素质可真是高超,大约是为了考验江子瑜的承受能力,他话说得分外刻薄,犹如明夙附身,“江先生往后请不要这样,给老师也带来许多困扰,何必呢,还略有点做作诶。”
江子瑜冷笑两声,“要你管,我乐意。”
“哦,好的吧。”贾赦弯起嘴角,“老师把两广总
督府搬去雷州了,江先生知道吗?不过他其实还是和我们一起住在岭南将军府。像江先生这样的碗莲,将军府没有八十也有一百,每到夏日,我爹都会命人从江南千里迢迢送了最名贵的莲花给老师,江先生一双眼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不会不晓得吧?”
#我替我爹秀恩爱#
#我,滚滚,超孝顺#
貔貅生性小气至极,本来是做戏踩痛脚,说到此处也是情深意切地怼人了,“真是庆幸老师回头早,不然现在是不是得看你娇妻美妾子孙满堂?更糟糕的是,江先生看着脾气耿直,却行事却迟疑,若你真娶了高门贵女,平步青云或者敢背弃伦常,一往情深,今时今日贾赦敬你。可你两头都贪,落得满盘皆输,你敢说你不曾怨过老师断你前程?所以我才说,你着实是惺惺作态。”
如果真的爱颜灵筠爱到此志不渝,自己做了对不起人的事,被心爱的人反坑回来,做个幕僚辅佐他又如何,何必远居京城。
爱又爱不深,怨也怨不深,徒留个痴情模样感动自己。
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假设颜灵筠当日对江子瑜有意,岂非很难过。
不可以,滚滚不接受有人让老师难过的。
江子瑜被他说得心口抽疼,半晌才开口,“你知道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换做你是我……”
贾赦很不喜欢这个比喻,打断他道,“我如果喜欢一个人,纵然是天打雷劈,我也不会……啊,真的打雷了。”
不过几下雷声,天就迅速暗下去了,随后大雨倾盆,整个京城都被雨水笼罩,从窗户往外看,几乎什么都看不清,都被雨幕所遮挡。
完了,下这么大雨,他就带小林骑马出来,哥哥要担心他了。
江子瑜看了会儿大雨,禁不住讥笑这个他认为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小朋友,“怎么,不敢往下说了?怕发了毒誓真的应验?”
“你这样的人啊,活该孤单一辈子。”贾赦反唇相讥,看着外头电闪雷鸣轻哂,“这有何难,我若喜欢一个人,莫说天打雷劈,哪怕五雷轰顶,我也不会松开他的手。”
他脸上犹带稚气,目光澄澈,笑起来似是能驱散外头的阴云雨水。
江子瑜忽而觉得自惭形秽,贾赦说得半点也不错,只是多年习惯养成,也不肯认自己用情不深这一条。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勉强忍下眼中热意,收拾起凌乱的心情,拱手作揖道,哑声道,“世子所托之事,江某应下了。”
“方才不过是心疼老师,一时胡言乱语,还望江先生不要怪罪。”贾赦见他服软,并无得意之色,只是笑了笑,从地上将那副雪竹图捡起来,拍拍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江先生这幅画临摹得甚好,已有老师八分风骨。”
才怪。
不过哄人又不要花银子,滚滚可以的。
江子瑜还不至于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谈到正事是能沟通交流的,他看过印了红莲的彩纸,细细检查了一番,“不过是寻常到处可见的材料,连着朱砂都是普通,只要刻个大些的木板,在任何地方都能印,从这纸上找线索,只怕难。世子与我说说晋江书局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是否和良亲王所言一样,有许多无关人等进出?”
贾赦摇头,“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先生,所以还没有去过晋江书局,等雨停了,江先生陪我一起过去吧?我怕我经验不够,查不出东西。”
“看起来只怕要下到天黑了。” 江子瑜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看贾赦乖巧地点头,心里顿觉熨帖。
甚至开始反省是自己太渣,才让小世子初见面时候和他针锋相对。
世子护师心切,又何错之有。
两人相对喝了一盏茶,贾赦不愿等雨停了,只怕再拖下去明夙有可能要亲自出宫寻他了,当即起身道,“宫中有下钥时间,雨天难行,我便先行一步,明日再来找江先生。”
“这样大的雨,我让人给你备马车。”
“不用啦,寻常马远不及我的麟驹,让它们拉车又慢又不稳,我从这里走中正街,一刻钟便可到宫门。”贾赦推辞了他的好意,马车慢慢悠悠的,得坐到什么时候去,倒不如趁着还未积水,赶紧走。
江子瑜拦他不住,只得亲自给他披了蓑衣,贾赦一直笑眯眯地由着他,还带着斗笠向他挥手作别。
“世子。”
“怎么啦?”
“您长得像荣国公吗?”
“像的,我和我爹最像了,我走啦。”贾赦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麟驹便和脱缰得野狗一样窜出去,把小林远远甩在后头。
他的麟驹最喜欢下雨天来着,正好趁没有大人管,带着它撒撒欢儿。
也就没有听见江子瑜在他背后一声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机智滚滚,演技在线
颜美人:坑人学习班,点击就送一个时辰免费(被坑)课时。
第75章
贾赦的麟驹是叶清露从他另外一个大姨妈手里高价买来的,据说有真龙血统。
当时贾赦就让他闭嘴了,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麟驹难道是皇帝的远亲不成,传出去被人知道了,马可能没事,叶清露这个傻子是要有事了。
有没有龙的血统贾赦是不知道,他倒是觉得这匹马有鱼的血统。
譬如现在。
麟驹特别喜欢下雨,现在雨下得这样大,麟驹简直玩疯了,带着贾赦东奔西窜,感受雨水的浸泡。
“够了!”贾赦拍拍它的脖子,本来想着一刻钟够回宫的,结果麟驹光顾着玩水了。
啪嗒。
麟驹重重踩在一个水塘上,水花四溅,它自己高兴地直甩头,又兴奋地去踩下一个。
“你怎么就这么精力旺盛。”贾赦有一点无语,捏着它的耳朵道,两个月下来,他都累得不行,麟驹倒是一如既往地有活力。
赶路的时候他就没换过马,夜里陪他赶路,白日里还能骚扰其他马儿,皮得一批,有时候贾赦体贴它,换了别的马儿,它还要吃醋,去把人家的马尾巴给啃秃了。
“这样看,你倒是真的像是有真龙血统,呸呸呸。”贾赦自言自语,结果雨水进了嘴。
雨愈发大了,最后一点天光也即将隐去,颇有些烟雨暗千家的味道,再不走要看不清路了,他捏着耳朵的手当即用力拽了两下,“快走,下次再陪你玩,听话!”
麟驹耳朵动了动,回头看贾赦,黝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怀疑。
贾赦心说还真是成精了,拍了一下麟驹的鼻子,引得麟驹打了个响鼻,“不骗你,咱们不等小林了,走吧。”
不但皮,还记性好,如果一起出来的同伴没跟上,它是绝对不会自己走的。
路上已经没有行人,摊贩商铺也都关门了,麟驹疾驰许久,半点人声也不闻,贾赦察觉到它有些不安地放慢了速度。
是不太对。
京城热闹,夏日里又多雨,老百姓都是习惯了的,又不过是午后,怎么会这样寂静。
像是踩着他的疑问出声一般,街道两侧忽然响起嘤嘤嘤的哭泣声,如泣如诉,连绵如里,定睛望去,勉强能看到细密雨丝后的鬼影绰绰。
来的是人,贾赦大约还会紧张一些,来的是鬼,怕甚。
自从被那个梦里的什么声音治好了间歇性变貔貅病,他的眼睛就不会变成金色了,只是眼中还似浮着一层碎金似的,眸色比常人浅淡一些。
他眯起眼扫了一圈,忽而笑起来,“这不是我们家新出话本里的鬼城一章么,【书生雨夜入鬼城,新鬼烦冤旧鬼哭】,请问这个旧鬼,你要哭什么?”
“世子果然好胆量。”对面虚无中亦传来一声笑。
不管是湿漉沉重的的衣服,还是调皮踩水的麟驹都已不见踪影,贾赦略有些梦初醒的失重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自己仍旧坐在渭江书局的二楼。
伴着窗外雷雨声隆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是从哪一句话开始的?”
“是从喝完那盏茶之后,世子在之后就失神叫不醒了。”江子瑜道,“是我的过失,小二错泡了我平日的茶招待你,我以为一盏不要紧的,却没想到你是头一次喝,这么容易就产生了幻象。”
“这么说,不是江先生要害我了?”贾赦手托着腮,朝他眨眨眼。
“自然不是。”江子瑜略有些羞愧,好在天太暗瞧不出他脸红,“茶和莲花相配,可助人梦见想梦之事,我喝得久了,有时候要三四日才能梦上一回,真的不是故意害世子。”
“哦。”贾赦若有所思地拉长了音,“那我捏死了这莲花,先生岂不是没办法再做梦了?”
江子瑜摇摇头,“世子方才说的是,我处事迟疑,首鼠两端,做再多梦,不过是自欺欺人,待得替世子查出真相,我欲交出渭江书局,前往岭南。”
贾赦觉得屁股疼了,万万没想到这个“姘头”被他说的要去投奔老师,他爹知道是他感化的,必定一顿好打,他面上不显,假装大度,嘴唇已经抿了起来,“江先生能想通正好,我爹必定扫榻相迎。”
“雨小一些了,我方才给世子备了马车。”
“好。对了,先生这种是什么碗莲?”
“这一种叫镜台佛莲,是从西北传来的,传闻边塞苦寒缺水,寺庙中的僧人便用大碗培育了这种莲花供奉佛祖。世子若是喜欢,把这盆带回去,许是还是能再开出花来。” 江子瑜大方得很,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又道,“茶也给你拿上半斤。”
贾赦笑眯眯地道,“那我就不客气啦,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最想梦到的居然是鬼城。”
一人推开房门,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神情却阴沉冰冷,一双桃花眼看来,直教人后背发凉,“我看你最想梦到的怕不是一顿打。”
不是明夙又能是谁。
江子瑜看得失神,贾赦看他颤颤巍巍要开口,想一把捂住他的嘴挽救这条小生命,谁料江子瑜的嘴和他的脾气一样来得快,脱口便是,“郁离?”
明夙看他一眼,“你怕不是个瞎子。”
贾赦只得松开手,嬉皮笑脸地道,“我就知道哥哥要出来找我。”
一共就俩人能让贾赦喊哥哥,来者又生得和颜灵筠几乎一模一样,江子瑜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定定心神,起身行礼,“草民见过陛下。”
“嗯。”明夙颔首,朝着贾赦伸手,“过来。今日有大雨,谁准你骑马就出来的。”
“我怎么会知道今天有雨啊。”贾赦拉住他的手,已经被拖到门口了,又回头道,“江先生,记得我的茶啊,给小林就行。”
明夙不免要过问,“什么茶?”
“嘿嘿,等拿到了哥哥就知道了。”贾赦道,憋了没有两秒,又趴到明夙肩膀上,“据说可以梦到自己想梦的东西,我想看看哥哥最想梦什么,不过莲花都被我掐掉了,还得等他重新长出来。”
三七打着一柄大伞把他们两个先后送到马车上,插了句嘴,“不知道世子说的是什么莲花,奴才瞧瞧能不能寻到。”
贾赦抓过一个毛茸茸的抱枕,把下巴搁在上头,“好呀,听说是什么镜台佛莲,正好还没走,你要是不清楚,可以回去问问江先生。”
三七没忍住露出个猥琐的笑容,贾赦奇道,“你瞎笑什么?”
“奴才是笑这莲花呢,咱们陛下为着颜总督寻了许多莲花,其中就有镜台佛莲这一种,送去粤广的是种子,得来年才得见,可奴才见这花好看,让花房养了几盆预配放在陛下书房里,如今刚结花苞。”三七道,“可不是巧了么。”
“看你这么猥琐,就知道里头逃不掉我爹,行吧,给你记一功。”贾赦说罢,自己又嘿嘿笑起来。
明夙两指捏着他的腮帮子,“你自己又笑什么?”
“我就是在想哥哥会梦到什么,说不定会梦到砸紫微宫的时候。”
“所以你最想梦到的,真的是鬼城?”明夙不答,要反问他。
来者不善,贾赦眨巴眨巴眼,抱了他的手臂讨饶,“哥哥就在这里,我还要梦什么,当然是梦点好玩的啦,我还没见过鬼呢。”
明夙暂且放过他,谁知道贾赦最会自寻死路,抬手摩挲他的脸道,“诶,牙印怎么没了,我咬得挺重的,起码要红三天。咦!哥哥你用了粉啊。”
也就是光线不好他才没看出来,不然以明夙惨白到快透明的脸色,是很容易发现的。
小林在外头溜麟驹,麟驹东一摊西一摊地疯狂踩水,弄得他浑身湿透不说,骨头还被颠散架了,正想求一求世子爷开恩,未曾想刚靠近马车,就听见里头世子的惨叫,“嗷嗷啊!我错了!哥我错了!”
他默默地一抖缰绳,麟驹更高兴了,如脱缰的野狗一样窜出去,小林的斗笠也掉了,淋了满头雨。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江子瑜一早便等在晋江书局门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贾赦从街角的马车上窜下来,还朝他挥挥手,“江先生。”
他正想回个笑脸,又见一人从车上下来,他把刚弯起来的嘴角压下去,恭恭敬敬地给明夙做了个揖。
贾赦一把将他扶起来,“江先生不要多礼,在外面随意些才好,咱们进去吧。”
晋江书局还是正常在营业的,如明净所说,果然有许多蹭书看的人。
尤其是某类话本处,简直是人挤人,要打破头了。
因为得了吩咐,掌柜的也没有驱赶,他见了这两个贵人,腿都发软,“东家,您是不是楼上请?”
“不用,我下头看会儿书,你预备些茶点就是了。”贾赦道,明夙早上被他作得没吃早饭。
江子瑜低声道,“你们都先上去坐会儿,我在下头看着就是了。”
主要是这俩人一站,谁他妈还看书啊,都盯着他俩看了,能查出个啥来。
贾赦刚想说声好,就见一个老熟人惊喜地冲进书局,一挽明夙的胳膊,笑颜如花,“您怎么在这里?”
等,等一下,你这个我要算你冒犯龙体,刺王杀驾的。
作者有话要说:间歇性变貔貅病没有治好,会偶尔变回去的。
来了,今天晚了,睡了15个钟头,脖子也痛了。
今天也没有加更哦,我再去睡一天。
谢谢XUEYELANGYI心肝儿的地雷
第76章
明夙行止间都要比旁人慢上两三分,显得从容不迫,贾赦就不一样了,他恨不得开个快进模式,眼见这位都挎上胳膊了,不等明夙动作,他已经上前一把将那女子的手拽下来,又把人推远了。
“今日跟着的人,回去自己领罚。”他气鼓鼓地抿着嘴唇。
万一是个真刺客呢。
女子被他推了个踉跄,本就不是个好性子,当即发作道,“贾赦!”
“干什么?”贾赦不耐烦地皱眉,“塞维亚,这就是你身份赛里斯贵族的风度?跟个花痴一样的见男人就上?那麻烦你花痴也找对人。”
金发碧眼的番邦女子被气得不轻,瞪了他半晌才能说出话来,“你不要太过分。”
贾赦道,“今天教你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最好不要惹得我不高兴,不然天/朝随时可能收回你们在广州港的靠岸权,不止叶三夫人,你大姐也在做海运生意吧。”
塞维亚忍气道,“陛……公子还没说话,轮不到你置喙。”
贾赦点头,“你说的是,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拿下。”
暗处的侍卫窜得那叫一个快,生怕自己失去一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直接就反剪了塞维亚的手臂将人摁倒在地。
“你带着刀意图行刺,我不得不问一问赛里斯使团,这到底是谁的意思,还是说你们皇帝说着来学习交流,其实是预备谋害我们陛下。”
“你胡说!分明是你歧视女性,故意栽赃我,女子怎么不能主动了?你们居然这样对待一个贵族女人,你会下地狱的!”
“你想多了。”贾赦捏起她的下巴,预备给人家掐俩淤青,“也就因为你是个女的,是个男的早就腿都打断了。拖下去!我稍后自会问询使团。”
侍卫赶紧把人拖走,三七瞥了他们陛下一眼,“需要奴才去传话给使团吗?”
“不用。他们仗着手中钱财在京中勾三搭四我也不是第一天听说了。”贾赦还是气鼓鼓的,“不是钱多吗?我让他们讨着饭回去。”
三七忙道,“是。”
江先生早就亲自见识过他的刻薄唇舌,揽了他的肩膀把人往楼梯口推,“上去坐会儿,喝口茶消消气。”
“哼。”贾赦朝明夙翻了个白眼。
“你罚了侍卫,那要不要罚你自己?”明夙赶上他,眼里闪过笑意,“我饿得很,陪我上去吃口东西。”
“饿死最好。”
“不过是个女人,寻常也见不到,今天陪你出来,不是正好赶巧么。”
“哦,怪我咯。”
明夙不说话了,老老实实跟着上楼喝茶,拿滚滚郁闷的包子脸就茶,简直是不吃都觉得饱了。
贾赦喝了半盏茶,脑子反应过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偏对面那个人说得毫不心虚,斩钉截铁,“是。”
贾赦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人家却是很想理他的,继续说道,“看你生气的样子格外有趣,我就让侍卫先按兵不动。果然,你没有辜负我。”
贾赦正想吐槽他,明夙忽然看着窗外道,“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明凇。”
“哪里啊?”
“这里,你过来我这里看,站在对面铺子下头。”
贾赦本就是只好奇心特别重的貔貅,急切地挤到明夙边上,靠在窗户边上使劲往下瞧,嘴里不住嘀咕,“我怎么没看到呀,我总不会是瞎了吧?”
“再看看?”
贾赦狐疑道,“你是不是骗我?诶?”
脸上软乎乎的挨了一下,明夙刚喝了茶,嘴唇是热的。
“不生气了?”明夙笑道,“跟你赔罪。”
贾赦嗖地就缩回去了,捂着脸道,“哪有人赔罪是占人便宜的。”
“哦,就许你占本座的便宜,不许本座占你便宜,世子,世界上哪有这么美的事?”明夙也不去抓他,看他脸颊泛红,眼睛亮亮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还要追问他,“你说是吧?”
贾赦直接又跑回对面的座位了,“我觉得是!”
啊,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大约小半个时辰,江子瑜上来了,他手里抱着一沓子书,低声道,“还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我想和世子借两个侍卫一用。”
“好,我一会儿和小林说。”贾赦
拍拍边上的凳子,“江先生过来坐吧,你可有什么头绪?”
江子瑜谦让再三,这才坐了,“暂时还没有头绪,但是瞧着,不像是被人后头加进来的,这书局人多眼杂,一有动作十分明显。”
“辛苦江先生了。”贾赦给他倒了杯茶,见桌上都是些甜点心,“我去对面买酱肉烧饼,他们家的最好吃,你们坐一会儿。”
明夙也不拦他,但也没想吃,“我不要。”
这家烧饼里放葱的。
“哦。”贾赦比了鬼脸,出去了。
明夙看着跑到楼下的贾赦朝他招招手,笑着点点头,口中却淡淡道,“此事你知道多少?”
“属下着实不知,不然早就报予陛下了。” 江子瑜道,“其余五家书局都是良亲王在管,属下也怕动作太大,引了世子和颜总督注意。”
“世子既开口了,你尽心替他做事就好,其余事不用多管。”
“属下明白。另外,今年云贵送来的药草已经到了,大约下半旬便可制作完。”
“我知道了,和往年一样,一半送去雷州,一半到时候你和三七交接。”明夙看着贾赦买个烧饼还要招人家搭讪,略有些不悦,“莺粟不必送去,舅舅没有自制力,有个头疼脑热说不得又想走捷径。”
“是。”江子瑜也看一眼楼下,见贾赦在排队,心中稍定,“世子这次来找我,只说是按着颜总督的吩咐,大约是颜总督想给他一些人手。”
“十六岁了,是该有些人手,往后你行事小心些,不要被他看出来了,若是他有什么事,及时来报给我。”
江子瑜没有不应的。
门外的小林听到楼梯处有脚步声,赶紧蹑手蹑脚地站回楼梯口,见是掌柜的,忙道,“你怎么上来了?我还当是世子买了烧饼回来。”
掌柜的笑道,“我本来想替世子去排队的,结果世子非要自己去,说坐得闷了动一动。”
“世子是这样的,喜动不喜静,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小林领了他上前敲门,“公子,掌柜的来了。”
明夙收了话头,“让他进来。”
小林拍拍自己猛跳的小心脏,等贾赦抱着烧饼回来,第一时间就朝他猛眨眼睛,贾赦会意,笑着塞了个烧饼到他嘴里,“吃吧,刚出锅。”
“嗷!烫烫烫!”小林龇牙咧嘴。
到了夜里,贾赦借着去找颜妃吃点心,只带了小林出乾元殿,小林凑在他耳边小声把事情说了。
没想到江子瑜这浓眉大眼的,还有叛变的时候。
“世子是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有牵扯的?”小林不是很懂,难道他们世子新学会了算命。
贾赦在莲花池边的凉亭坐了,“佛莲不对。我从前见过一个西沙寺来的苦行僧,他说他们的莲花每年只赠给一个有缘人。可是现在江先生和三七都得了这佛莲,我就猜,是不是江先生得来进上的,自己留了一盆。”
“颜大人的那些药,也都是江子瑜给的了。”小林虽然来得晚,但也知道颜总督有一些很神奇的灵丹妙药,救人不行,坑人妥妥的。
“老师不像是这样相信江子瑜的人,我都能觉得他有问题,老师还接着用他的药,就很奇怪。”贾赦道,“我幼年时候见识过一回,只说那安神丹就厉害无比,化在水中,析出的雾气比迷药还管用。”
小林脑子转不过这么多弯弯,他按自己的理解道,“反正是给别人吃,吃死吃活有什么要紧。倒是世子说的安神丹化水,我没见过,大概颜大人是怕自己也中招。”
贾赦恍然,“那应该就是在我小时候到现在之间,某一次老师知道了江子瑜不对劲,就不敢信赖这些药了。”
二人窃窃私语,小林忽然轻轻推了一下贾赦,“世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您这时不时歇歇脚,走到天亮也走不完啊。”
贾赦眼神问他:有没有被人听见?
这凉亭三面换水,独一座小桥连接地面,想来是无碍的。
果然,小林隐晦地摆了摆手。
“行吧,你和个催命似的,咱们走吧。”贾赦站起身,恰好此时来人提着琉璃灯从花树后面走出来,见了贾赦便是一怔,她身边的宫女恭恭敬敬道,“我们主子是静淑长公主,还不知道尊驾?”
“荣国公世子贾赦,见过长公主。”贾赦走过小桥,对着这位倒霉催的长公主行了个礼。
先帝就静淑长公主这么一个女儿,奈何生母身份低微,死得也早,先帝又一心在那几个遭瘟的儿子身上,她日子不太好过,性子也很软和。
要不是今日她自己出来,贾赦都忘了有这么个长公主了。
“原来是世子。” 静淑长公主说话和猫似的,轻得要被吹散在夜风里,“静淑失礼了,不知世子要去何处?”
“我预备去看看皇贵太妃娘娘,公主自便。”贾赦看她眼圈微红,大约是哭过了,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带着小林跟鬼追似的跑了。
走出去老远,小林还傻了吧唧说大实话,“世子做得对,可不能搭上手,您生得这么好看,又身份贵重,万一赖上您怎么办。”
贾赦道,“上一个像你这么说话的是赵叔,你自己琢磨吧。”
他赵叔至今没有拿下秦意浓这个漂亮姐姐。
也是十分废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来了!!
感谢下送我营养液的心肝儿~~
读者“月月也要加油”,灌溉营养液 +20 2019-09-07 09:34:05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 +3 2019-09-04 21:43:48
读者“白茶清歡”,灌溉营养液 +1 2019-09-04 08:58:40
读者“梨落清明”,灌溉营养液 +2 2019-09-04 08:07:43
读者“白茶清歡”,灌溉营养液 +1 2019-09-03 10:49:05
读者“雨竹”,灌溉营养液 +1 2019-09-03 05:55:36
读者“metabolism”,灌溉营养液 +1 2019-09-03 01:56:00
读者“靥世”,灌溉营养液 +13 2019-09-03 00:50:24
第77章
天都黑了,寿安宫自然是没进去,颜妃命人将两匣子刚出锅的点心让宫女给贾赦送出去。
贾赦就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疏忽了。”
小林抱着香喷喷的点心匣子,“世子怎么叹气了?”
“我忘了,寿安宫里还住着太后和旁的太妃,我一个外男进不去。”贾赦道,“只怕哥哥要知道我们为了旁的事情找借口了。”
小林心里琢磨这一会子能不能让世子给他分块点心,嘴里不留神又吐了大实话,“属下只怕陛下不会这么想的,他估计早就想到你没想到这件事,正等着看你吃瘪。”
贾赦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我怕你是想吃屁!你怎么不和张叔学学呢,老和赵叔似的,就会叨逼叨。”
“还是不要学了,学不起,老张都快秃头了,属下还是想保住这几根头发的。”小林想想张家叔侄俩那个鞠躬尽瘁的造型,就觉得头顶生凉。
“噗。”贾赦一时没忍住,“哈哈哈,可能是他们张家遗传的呢,老师比张老还殚精竭虑呢,他怎么没秃。”
小林就义正言辞地反驳他,“那属下觉得张老比较操心,毕竟他要操心每时每刻都在操心的颜大人。”
“噗!”贾赦又踢了他一脚,“快闭嘴,我要笑死了。”
“怎么说实话您就不爱听呢。”小林吸吸香气,正打算趁着贾赦高兴讨两块点心的赏,就见方才那盏琉璃灯又在眼前亮起。
静淑长公主怯生生地行了半礼,“又见着世子了,实在是巧。”
贾赦敛了笑意,拱手侧身让出道,“长公主请。”
“世子,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静淑长公主才说一句,已经脸红到了脖子,声音也愈发低了,“不会耽误世子很久的,只是几句话。”
小林挡在贾赦身前跟座山似的,“男女有别,还请长公主自重。”
说得好像人家静淑长公主是堵着贾赦来告白一样的。
静淑长公主闻言羞得头也抬不起,像是快厥过去的样子,仍是不肯走,只是重复道,“就只和您说几句,还请世子移步。”
“长公主有话在这里说就是了,都是彼此的心腹。”贾赦淡淡道,郎心似铁,“若是您再耽误下去,倒要引人来了。”
静淑长公主扶住宫女的手,深吸了两口气,“您同陛下的关系,我大约知晓一些,可以世子和陛下的身份,不可能永远不成亲娶妻,所以我希望可以嫁给世子,我一定不会阻拦你们来往,也会替你们做掩护的。”
他们中间隔着小林,静淑长公主只能看到他的影子,影子一动不动,她愈发心焦,又急着道,“我说的是真的,世子相信我。”
这样的“一定”贾赦从来不相信,一旦有了荣国公世子夫人的名头,谁又知道现在老实胆小得跟老鼠一样的静淑长公主会不会有变化。
人心易变。
退一万步说,哪怕他真的要娶亲打掩护,也不会娶明夙的堂姐,更何况他做不出这等毁姑娘家一辈子的事。
静淑长公主半点得不到他的回应,捏着琉璃灯的手都在发抖,里头的烛火晃动,几人的影子也跟着抖动起来,平添了几分可怖。
终于,贾赦开口了,他轻叹了口气,“我以为长公主是谨慎胆小之人,今日叫我刮目相看。我同陛下一起长大,情分自不同旁人,竟也能被你拿来做文章,既如此,我稍后便自请出宫,回府居住。只是一点,还望长公主管好自己的舌头。”
“世子,我我断无此意!”静淑长公主骇得骤然抬头,脸色发青,“我只是求一条生路罢了。”
“说,何人在背后指点你的?”
“没有人指点我。”静淑长公主似是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软倒在宫女身上,“我真的没有要害世子。”
以你的智商,真的知道是在害我,那害我的人大概也和猪没什么分别了。
贾赦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带着小林匆匆而去,才进了乾元殿就叫唤,“三七?三七?”
三七正在预备明夙沐浴的东西,听见着小祖宗召唤,赶紧地就从内殿出来,“世子这是怎么了?”
“你让人现在去御花园看看,看静淑长公主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找一处清净的地儿把她拘起来,另外去和娘娘说,让她好生管教长公主。”贾赦兜头泼了三七一脸话,三七不敢多问
,先照他说的去安排了。
贾赦风风火火地吩咐罢了,扭头看到明夙握着卷书窝在罗汉塌上,就和聋了一样,十分不高兴地走过去,直往他身上挤。
明夙淡定地又翻了一页,“再挤我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就掉下去呗。”贾赦啪一下把他的书给压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不满道,“你都不关心我为什么生气!”
明夙道,“你大晚上特意去找娘娘说悄悄话,不就是希望我不关心吗?”
贾赦歪着头打量他,“你是不是要嘲笑我?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寿安宫晚上进不去?”
“我为什么要提醒你?”明夙的手虚搭在他痒痒肉上,“说,到底什么事瞒着我?”
贾赦暗道不好,虽然没全猜对吧,也算是对了一半儿,他翻了个白眼,“三七他们总是向着哥哥你说话,我去问问娘娘你有没有招蜂引蝶。”
“我只怕招蜂引蝶的是你吧,世子?”明夙戳了他一下,引得贾赦痒得直扭,贾赦抓着他的手道,“怪我咯?静淑长公主是你妹妹诶。啊,我刚刚跟她说会自请出宫住,现在怎么办?”
“你不是让娘娘管教她么,还管和她说了什么。”明夙弯弯嘴角,“那要不然让你搬出去算了?”
宫中行事虽诸多不便,贾赦倒没想过搬出去,听罢就鼓着脸道,“哥哥早就想丢到我了吧?人家一说就要让我搬出去。”
明夙索性抛了书,把这只河豚戳漏气,没好气地笑道,“这么大人了,别老做这个怪样子,瞧着就好笑。”
贾赦配合地扁了嘴,“只在哥哥这里才这样,外头又不这样。”
第二天早上,颜妃请了他们两个去说话,明夙还未下朝,贾赦就一个人先去了。
岁月对颜妃格外的厚待,这么多年下来,她不但和贾赦初见时一般貌美,还因为身居高位,多添了雍容气度。
“快来坐,不怪我昨儿给你吃了闭门羹吧?”颜妃素知他的脾性,笑着把人拉到身边坐了,“好像又长高一些了,你一日俊过一日,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贾赦笑眯眯地挨着她,“怪娘娘做什么,哥哥昨晚还笑话我不懂规矩。早上就吃得娘娘做的雪花酥,好好吃啊,连着小林都特别喜欢。哦,小林是我爹给我的侍卫,傻了吧唧的。”
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颜妃却喜欢极了他的亲近,“这么早叫你,就是想让你过来吃早饭的,你这孩子,倒先吃了。”
“我还能再吃的,本来也是垫一垫,等哥哥回来要陪他再吃的。”贾赦笑道,“从前娘娘这里的狍子肉最好吃,想吃肉粥!”
“行,我就知道你爱吃这个,马上就得,还有红焖的,保准够你吃。”颜妃拍拍他的手,“说吧,静淑什么事惹了你不高兴?”
贾赦苦着脸,紧张地抿着嘴唇道,“要不然吃完饭再说?”
他怕说完之后,直接就被颜妃给赶出去了,连饭都吃不上。
颜妃一双美目微微眯起,显得格外闲适,又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要不然还是等哥哥来了再说?我们先吃饭?”贾赦眨眨眼,力求一个缓刑。
“行了行了,看你吓的。”颜妃又好气又好笑,吩咐宫女传膳,“好生吃吧,我看看你现在吃饭愁人不愁人,那会子啊,可把皇帝给折腾死了。”
贾赦情绪来去都快,方才还紧张兮兮,这会儿又咬着筷子笑起来,“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嘛。”
颜妃给他夹了一筷子肉,“现在你也没多大,论起来以静淑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你,你怎么就不喜欢人家。”
“我觉得她太笨了,胆子又小,感觉声音大些就要晕过去。”贾赦道,“而且我觉得,静淑长公主背后必定有人教她,不然就她这胆子,怎么敢在夜里拦住我要许嫁。”
“如果说,她背后的人是我呢?”颜妃一笑,璀璨生辉,却把贾赦吓得筷子上的肉都掉了,“娘娘让她试探我?”
“不是让她试探你,是用她试探你。”颜妃道,“你都这样说了,我怎敢和她说实话,不过借她一用,她果然上钩了。说吧,你和皇帝到底怎么回事。”
贾赦长长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肉夹起来塞嘴里了,“就是娘娘想的这么一回事。”
颜妃看着匆匆进来的明夙,笑道,“老侯爷还说赦儿是你的尾巴,我倒觉得你像他的尾巴,这成日里地追着他跑。这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吧?”
#我单独成精的尾巴总是乱跑#
明夙道,“姨母别听他瞎说,他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贾赦听着就睁大了眼,“哥哥你要始乱终弃?!”
#我的主人每天都想丢掉他的貔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xueyelangyi心肝儿的地雷,心肝儿么么哒=3=
第78章
明夙时常会有掐死这个小貔貅的想法,坐下后先接过宫女递来的筷子,方淡淡道,“你就这么能吃不干活,我不始乱终弃才怪。”
贾赦切了他一声,只顾夹红焖狍子肉吃,“懒得跟你说。”
“少吃些吧。”明夙硬生生从他筷子底下抢了一块肉,“都说狍子是傻狍子,你已经够傻了,吃多了岂不是更傻。”
颜妃见贾赦要炸毛,笑着接口道,“陛下吃陛下的,别烦赦儿,仔细他又给你闹挑食,我看你头疼不头疼。”
“娘娘说得很是。”明夙还假模假样地给贾赦夹了一筷子,“吃吧。”
贾赦白了他一眼,还是往嘴里塞了。
满桌都是他喜欢的甜食和肉菜,他吃得高兴,明夙口味清淡,不过略用一些,瞧着颜妃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干脆直接问道,“姨母今日找我来是何事?”
颜妃被他岔开了话题,也不去再提起,“是为着静淑的事,她性子柔弱,嫁到等闲人家去都是祸患,我想着不如在京中找个清贵人家与她,夫家势弱,想必也经不起什么风浪。”
“公主柔弱,夫家又不得力,说不得要为人所诱惑,生出许多事端。”明夙道,“我记得承恩公府叶三的儿子还不错,如今在粤广有些出息,不如许给他。”
贾赦一开始还没听明白叶三的儿子是谁,嚼着傻狍子肉在算,忽然就被噎到了,“咳咳,你要把她嫁给叶哥啊?天呐,两个傻子凑一起了。”
明夙和他隔了桌子,也不好凑过去拍背,只无语道,“就让你少吃些,还好意思说旁人是傻子。”
“世子快喝口汤。”宫女将碗捧在他嘴边,贾赦也没接,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碗汤这才把气顺下去,“行了,你退下吧。”
颜妃挑了一筷子笋丝细细吃了,看他们打眉眼官司,忽然就道,“看着你们,倒叫我觉得自己真的老了。静淑的事再议吧,先好生吃饭。”
贾赦今日胃口甚好,一碟子油光锃亮的狍子肉都进了他的肚子,告辞的时候禁不住揉了揉肚子,叫颜妃瞧见笑了好一通。
明夙又好气又好笑,待出了寿安宫,一拍他几乎要鼓出来的小肚子,“就叫你少吃些,也不肯听。”
贾赦干脆厚脸皮地右手一扶后腰,左手摸着小肚子道,“哥哥轻一些,这可是你亲生的孩子!”
“噗!”一众服侍的尽数是见了鬼的表情。
唯独明夙坦然,还顺势在他的肚子上揉了两下,“孩子几个月了?”
“我怎么会知道。”贾赦对这个不太了解,“大概五六个月?”
三七就忍着笑道,“您这个最多就算是四个月,都没显怀呢。”
“哦哦。”贾赦还挺虚心,慢吞吞扶着腰挪了两步,“嗝!主要是娘娘这儿的狍子肉真的挺好吃的,咱们晚上能不能再吃一回呀?”
“等你这顿消食了再说。”明夙拖着他的胳膊把人拽到身边来,压低了声音道,“滚滚,在外人面前不要总胡说,你好歹注意些。”
贾赦扭头看他,“啧,哥哥还真想始乱终弃啊?”
“闭上嘴,安静些。”明夙捏住他的嘴,“乾元殿还不够你浪的?娘娘聪慧,要是摸出些什么,到底麻烦。”
见贾赦乖巧地点头,明夙便撒了手,谁料这个小欠揍的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小声道,“那到底摸出些什么呀?”
“我有其他事和你说,别不正经的。”明夙戳戳他的额头,“江子瑜虽替舅舅管着京中消息,却是从前废太子的旧人,有些个他的事舅舅也不知道,往后我会让他好生跟着你,你只管用就是了。”
颜灵筠不知道的有些个事,贾赦上次派了小林已经偷听到了,就是没想到明夙居然这么坦白地就和他说了,不由就心虚地愣了一会儿。
明夙见他又傻了,和他解释道,“废太子的人手并非都给了昭敏皇后,到了今时今日,我同姨母、舅舅也只分了一部分,留着江子瑜是想看看,还能不能牵扯出其他人来。你要是想告诉舅舅知道,也无碍的。”
“老师肯定已经知道了,不然怎么不用他送去的……药呢……”贾赦越说越轻,深恨自己又得意忘形,嘴上没有把门的。
“我就说你有事瞒着我。”明夙把他的脑袋推开,“学会背着我瞎算计了是吧?”
贾赦险些给他来个对天发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那你也没有告诉我,他暗地里是你的
人呀。早知道我宁愿找敬大哥帮忙,也不会去找他的,这要是查出来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明夙轻轻勾起嘴角,露了个清浅如涟漪的笑容,“你要是求个饶,我就算你赢。”
“我才不要,我肯定会查到的。”贾赦就跟傻狍子似的,比了个鬼脸往前跑掉了。
三七尴尬而不失分寸地笑了笑,扶住他们糟心的皇帝陛下,“陛下放宽心,世子还小呢。”
“就这么个傻东西,他说喜欢谁,谁都不能信,小时候见着哪个漂亮姑娘不说喜欢。”明夙已经气都气不起来了,“我这里不用你,你赶紧去拦他,才吃过这么多东西,怎么能跑这么急。”
三七年轻,腿脚麻利,却也比不上傻狍子窜得快,等他带人撵上去,贾赦早就蹦跶远了。
“诶,世子小心!”隔了这么老远,三七是急也没有用,眼睁睁看着贾赦一脚踩空跌到花丛里了,沾了一身的尘土不说,还被花枝刮伤了脸。
完了完了,陛下肯定要雷霆震怒啊。
“哎哟哟您快起来,来人啊,还不把这该死的花都给刨干净了。”三七现下是三魂没了七魄,顾不得尊卑了,赶紧上前把贾赦给拉起来,“您可看着点路啊。”
等回了乾元殿,贾赦是乖乖巧巧,让干嘛干嘛,明夙捏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他脸上的刮伤,脸黑得跟阎王似的,“你今年几岁?走个路还能摔跤,你这蹄子干什么用的?”
贾赦挣扎着不肯让他上药,“我现在只有两个蹄子,自然不如四个蹄子稳当。嘶疼疼疼!随它去吧,留疤又不要紧,我是个男人。”
“是男人还怕上药?你再动,别怪我控制不好力道,给你掐两个指头印出来。”明夙几乎按他不出,恶狠狠地威胁道,“我正火大着呢,世子总不好真打算违抗圣旨吧。”
“疼呀。”贾赦不敢动,还生起气来了,“伤的是我,陛下气什么,嗷嗷!”
明夙一把将伤药糊在他半张脸上,甩手就走了,“呵。”
气得不想和这傻东西说话。
贾赦有恃无恐,略略略做鬼脸还不够,竟然不哄他哥哥,直接就穿常服出宫了。
且不说三七如何小心翼翼生怕皇帝陛下掀翻乾元殿,就是贾赦这张花花绿绿的脸就足以吓死江子瑜。
“世子这是怎么了?”江子瑜都不敢细瞧,“怎么伤的?”
“哎呀,别提了,早上吃撑了,一不留神摔花丛里了,好死不死那花有刺,看给我这一脸划的,上药超疼。”贾赦揪着他叨逼叨地诉苦,骤然话锋一转,“江先生,您有头绪没有啊?”
“实在是惭愧,暂时没有。”
“那不如咱们换个思路。”傻狍子笑眯眯地换过一张小狐狸的皮,他比江子瑜矮上一个头,趴在肩膀上十分方便,耳语道,“江先生,你觉得谁是主谋,对咱们才最划算呀?”
江子瑜立刻明白过来了,沉吟片刻后道,“世子想要是谁?目前诸家都没什么动静,以好恶论的话,我会劝世子把事情归到赛里斯使团身上,既能在邦交中夺利,也能给那位小姐一点颜色看看。”
“不不不,江先生误解了我的意思。老师从前在金陵整顿商贾,可商贾们被我爹吓得不敢动,老师索性亲自挑了件事,叫他们动,不动都不行。”贾赦道,“我就是这个意思,管他有没有动静,咱们想让谁有动静,谁就得有。您对北静王府,怎么看?”
江子瑜从前没怎么看过,北静王自从被先帝申斥过,一蹶不振到如今,不过现在,他觉得可以用同情的目光来看北静王。
贾赦道,“北静王府在内府二十四司多有关系,这么多年,盘根错节,不是一次申斥就能处置干净的,卧榻之侧启容他人酣睡,就他吧。”
江子瑜有些不果断,“世子可曾同陛下商量过?”
“哥哥说以后你都跟着我,你就不必和他旧情难忘了。”贾赦作势掐住他的脖子,拉长了音道,“江先生,你要是一脚踏两条船,我可是要生气的,三条船四条船也不可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这条贼船上的了。”
江子瑜无奈,素来暴躁的脾气都哑火了,“贼船就贼船吧,北静王府往咱们书局伸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刚好借这个机会折了他的手。”
贾赦拍拍他的肩膀,“江先生明白就好。”
“世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幕后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贾赦说得理直气壮,半点也不像是曾经要卖消息给史老侯爷赚钱的样子。
江子瑜一想也是,他要是知道,不早就去找陛下麻烦……不是邀功了,他须臾之间已有计应对计策,“那先从北静王府的长史官开始吧,这位长史官可不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3= 谢谢xueyelangyi心肝儿的地雷 么么么哒
三七:陛下都让您赢了,不是明摆着给您亲吗
贾赦:拒绝!不是亲自赢回来的亲亲我不要。
今天也是贾·直男·滚滚·赦
第79章
要说冤枉,北静王倒也不算冤枉,晋江书局的生意有一小半是靠走南闯北的皇商给撑起来的,他们无所谓进的是什么书,可只要背后的人还是荣国公世子,总是能搭上线的。
与其说是进货,不如说是孝敬。
北静王于政事不大通,端看他与内府二十四司“曾经”关系密切,就能看出几分此人熟知庶务经济。
他自从受过重创之后,内府关系大不如前,不免把眼光也放在了晋江书局处,谁不知道宁荣二府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呢,只要贾家人肯帮一把,说不得他还能重新在京中有个一席之地。
他走的其实和颜灵筠从前是一个路子,形容秀美,性情谦和①,与他相交之人只觉春风化雨一般。从面上看,是看不出这位王爷一门心思都在想赚银子攀高位的。
哪怕贾代化势大,也有不少人替北静王暗暗打抱不平,换作是四王中最放荡好享乐的南安王试试,保准都叫怼得好。
不过南安王不牵扯政事,有钱花,没钱就不花,连着强抢民女这种事都没有,只管自己王府一亩三分地里的莺莺燕燕。
如果不是太过点眼,明夙险些想为了他的安分送他两个美人。
且说这日北静王和寻常一样,派了长史官去晋江书局套近乎打探。
长史官借着这桩差事,在晋江书局买了不少的话本,见又是老差事,十分乐意地就出了王府。
结果还没来得及翻一翻新书,就被两个侍卫给摁在地上了。
“你知道我们主子是谁么?!”他挣扎着说出一句狗腿子的标准台词,还和王八似地伸长了脖子往上看。
只见两江总督留在京城的那个姘头站在楼梯口,冷笑着道,“不知道还不抓你呢,带回去由世子亲自审问。”
“你放开我!你别以为仗着颜灵筠的名头……唔唔唔!”
小林条件反射地抓了块地上的抹布塞到他嘴里,还是很有良心地劝他,“你就是遇到我了,要是咱们国公爷在,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
看长史官还要挣扎,他们也只得事急从权,先给他一顿好打,让他老实些。
等贾赦在自己家见着这位长史官,长史官已经和猪头也没有什么分别了,他略有些无语,“你们下手不能轻一些吗?脸都抽肿了,还能说清楚话吗?”
小林辩解道,“主要是非得锤一顿才听得懂人说话,属下也觉得奇怪呢。不过我出手轻,牙没掉,应该听得清楚。”
长史官到底是江子瑜亲口说过不一般的,顶着一张猪头脸,慢慢地自己坐起来了,“我好歹是有品级的官吏,荣国公世子这就要动用私刑吗?”
“我不过受陛下旨意,查一桩案子,所以请你回来问话。”贾赦说罢,又好似自言自语,“要是北静王的爵位没了,这长史官也算不得有品级了吧?他要是去种田,倒是可以帮着插秧。”
贾赦受宠,就是京城里的乞丐也知道,时不时还会羡慕两句,听说皇帝陛下的小兄弟就住在皇宫里呢,不知道用的枕头是不是金子打的。
长史官咳了两声,吐了颗门牙,忍下怒气,“就算刑部问案也没有世子这样大的手笔。”
小林见贾赦瞪他,往外挪了两步到贾赦踢不到的地方,“这是他的牙没长牢,不是属下的错。”
贾赦懒得理他,用杯盖拨一拨茶,笑了笑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在我面前这样硬气,刑部算什么,只要我想,六部尚书在我面前也不过如此。说吧,谁人指示你在晋江书局的书里夹上这等惑众妖言的?是北静王,还是另有其人?”
他这两日在看新书的妖妃秘史。
原话是,德妃算什么,只要本宫想,哪怕皇后呢,这帝都的内外命妇都要跪在本宫脚下。
可惜这样的台词不适合放到市面上卖,被那些个真命妇们发现,不说拆了书局,也是要给他脱层皮的。
贾赦心想,得再给产出的书生们强调一下政策,一定要和谐要爱国。
几张作证据的彩纸,适时地被摆在长史官面前。
长史官翻看了几下,摇头道,“我未曾见过这样的纸张,世子是预备屈打成招么?”
贾赦从妖妃的事里抽出思绪,“你倒是有几分骨气,不错,我很欣赏。既不是北静王指示你,那就是仪亲王了?”
仪亲王便是先帝四子,颜妃所出的明凇。
“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长史官仍旧咬死了不肯认。
“啧啧,我就喜欢折断硬骨头。”贾赦解下腰间荷包,从里头倒出几个小纸卷,解开一个后道,“八月初一,你替北静王去送香火银子,顺便和仪王妃身边上的侍女说了一炷香的话。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暗地里背着主子私通,那我说不得要去找仪王府成全你这门婚事。”
他说着又倒出一个,“哦,你已经有妻有子了,那给你当妾吧。你儿子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了,要不要给你推荐个好先生?”
“原来这姑娘的父亲还是个秀才,你说巧不巧,她父亲就在晋江书局做事,也供过几本书,可从今年入夏开始,他就辞了差事不做了,还到处请了亲朋好友替他女儿做媒,说是王妃仁厚,马上要放他女儿出来了。”
随着几个纸卷下来,连着长史官家中小儿的乳名,也被贾赦说得一清二楚,他一面把纸卷堆在杯盖里烧了,一面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长史官身上连血带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咬着牙道,“我只放过一次,真的,后来听着没有动静就不敢再做了。”
贾赦摇头,“你还是不老实,罢了。江先生,不是说新制了药么,给他试一试。”
江子瑜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他就像是看到了一只糯米团子变成了藏着大尾巴的小狐狸,结果没几日,小狐狸摇身一变,又成了大老虎。
如果老虎本赦知道,他肯定会告诉江子瑜,“我是个貔貅,谢谢。”
还有貔貅不知道的是,在他抓着长史官严加拷问的时候,保龄侯府又迎来一位尊贵的客人。
“叨扰老侯爷了,想着接人的时辰还早,就过来喝杯茶。”明夙道,“小海可好?”
“不大好,林侯的病反复,他心中煎熬,我正打算送他回姑苏。”史老侯爷说着还指了指明夙头顶硕果累累的葡萄,“再一个也是避避荣国公世子,免得陛下倒了葡萄架。”
明夙微微一笑,“老侯爷又说胡话了,可见是病根没断,还是喝几幅药的好。”
史老侯爷又不是他那怕喝药的舅舅,听罢不过抿一口茶,“倒是陛下不如喝几幅汤药,省得知道真相了气得厥过去,岂不是失却帝王风范。”
“什么真相?老侯爷何时也学会装神弄鬼了。”
“世子近几日一直在京中活动,是为了那些个纸罢。”史老侯爷虽垂着眼,却仍旧用心观察着明夙的神情。
这一招他多年来早已磨砺得炉火纯青,有些时候,视物不必用神,需用心,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明夙不会认为老头子是无端提起,淡淡道,“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多一句的线索也不留给老头子。
史老侯爷目光一闪,笑了起来,“陛下不要这么戒备嘛。我直说便是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个纸是世子自己放进去的?”
明夙想也不想地道,“不会。”
“这就是问题症结了。”史老侯爷手指轻点桌面,“只怕陛下啊,中套了,连着我都被骗过去了。你我都清楚,世上不可能有□□无缝的事,定然是这个缝叫咱们疏忽了,如今哪个环节都没有问题,跟着的人也都忠心耿耿,那这条缝,只可能出在世子身上。”
明夙没有说话,他在回忆贾赦的行为举止,还是和从前一样,傻了吧唧的,打赌的事,自己要让他,他还不肯。
“我就不看小海了,告辞。”明夙连人都不接了,直接回宫了。
史老侯爷做完挑拨离间的勾当,通体舒畅,一拱手,“老臣恭送陛下。”
让你小兔崽子连老夫的银子也预备赚呀,老夫得教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三七没料到明夙这样匆匆就要回宫,脸色还挺难看的,偷觑着他的脸色道,“是老侯爷同您说了荣国公的事吗?”
“说什么?”明夙上车的动作一顿,“荣国公什么事?”
荣国公的儿子倒确实是快有事了。
“粤广传来消息,说是荣国公有一私生女,藏在外头已经养到十三岁了,只比二公子小一岁。”三七脖子直发凉,潜台词是皇帝啊您的舅舅可能绿了。
明夙在他手臂上借了把力道,在马车上坐稳了,淡淡道,“荣国公是不是已经死了?你把讣告给我。”
他语气认真,完全不是在开玩笑,三七的冷汗终于下来了,小心擦擦额头,“没死呢,听说荣国公已经送了这位小姐上京,此刻应当就在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子瑜:我是不是又有机会了! 突然激动.gif
注:1. 原著北静王的形容,作者预备让他们隔代遗传谢谢。
谢谢xueyeliangyi心肝儿的地雷,么么哒已经不足以表达爱意了,=3=
第80章
车内半晌没有传来声音,三七惶恐地守在外头,犹豫着要不要问上一问,忽然听得车上传来皇帝陛下清冷的声音,“去荣国府。”
明夙已然是一脸古井无波,决定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滚滚,可以少打两顿,因为他很可能马上要失祜了。
而贾赦毫不知情,百无聊赖地数着他的小纸卷,每看一个便往杯盖里扔一个,这些个消息里头,有价值千金的,也有一文不值的。
很快,杯盖就积满了厚厚的灰烬。
小林十分粗糙地把没有燃透灰烬倒在墙角,然后把杯盖给贾赦放回去继续用,“您都不拿去卖吗?”
不卖可怎么赚钱呢?
“不能卖,卖了就暴露了。”贾赦将最后一部分点燃,趴在茶几上看,鼻子上沾了几点灰,煞是可爱,“书局都被老师占去了,我们做点别的生意吧。”
有时候貔貅滚也会怀疑自己,真的会招财么,为什么创业屡屡受创。
#还好这本文没有挂爽文标签#
#然鹅和说好的剧情不一样啊#
如果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气,就会发现他曾经浓厚的财气,现在已经变得只有浅浅一层,还是近几年攒下来的江山。
明夙登基那天,天道暂且认输,将貔貅滚与此界财气相连接,谁知道没过一炷香,明夙就借貔貅滚暴涨的财气把助长声势的天雷给怼回去了。
假设天道是个人,他肯定会生气的。
所以貔貅滚的技能里目前没有招财,只有阻止别人招财。
很惨,无敌惨了。
更惨的是,他的小纸卷才烧了一半,完全没有暴露的罪魁祸首又一次不声不响地推门进来了。
贾赦与他日夜相对,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东窗事发了,仍旧趴回去玩火,懒洋洋地道,“一定是老侯爷告诉哥哥的。”
“出去。”明夙这话自然是对小林说的。
小林虽然有点怕明夙,磨磨蹭蹭地不肯动,深怕他出去了,他们世子就得挨上顿打。
贾赦笑着对他点点头,“你出去守着吧。”
小林这才安心出去。
明夙见状倒是对他高看几分,“你这个侍卫还不错。”
“说起来和你还有些渊源,小林是林侯爷的族亲。”贾赦用手把两个落在外头的纸卷戳进火里,成功引得明夙皱起眉。
明夙对这些纸卷没什么兴趣,但是怕这傻狍子燎了自己的蹄子,“别玩火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贾赦托腮,不知道从何说起,砸吧了半天嘴后道,“我的书局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当地人就觉得不新鲜了,识字的人少,大多是冲着图去的。后来但凡我们出一本新的,说书先生们就会买一本,然后在茶馆里讲,听几回的价钱和买一本差不多,谁又会来买呢。我和叶哥给他们套了几回麻袋,到底没什么用,可书院里养了一大帮子的写手呢。靠着忽悠往北的行商,这才勉强赚了一点,可行商多聪明啊,后来也开始买一本回去盗印了。”
#晋江盗版血泪史#
明夙明白他这个脑子是想不出来把书局改成情报机构的,“是舅舅的主意吧?”
“是呀。”贾赦拼命眨眼睛,他好像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把灰烬吹起来弄在眼睛里了,看起来难受得不行。
“别揉!”明夙摁住他的手,“我给你吹一下。”
贾赦听话地扬起头,努力瞪大眼睛。
两个人中间隔着个还在燃烧的茶盖,明夙索性起身站到他身前,捏着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低头道,“忍一忍。”
贾赦还在瞎逼逼,“哥哥你不会把痰吐到我眼睛里吧,上次谁给我讲个笑话就说这个,可恶心死了。”
明夙也觉得怪恶心的,十分想不管他,低头道,“闭嘴。”
熟料贾赦忽然伸手勾住明夙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拉下来,冲着嘴吧唧就亲了一口,速度之快,让明夙被亲完了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嘴上一软。
明夙:……
他没想到这傻东西都东窗事发了居然还敢装样子憋坏。
演技真是不错。
“哥哥太好看了,没有忍住。”贾赦笑眯眯地道,哪里还有刚才眼里进灰的难过模样。
你不仁
我不义,明夙断不是会吃亏的主,当即冷笑一声道,“不是打赌还欠着你一个么,就算还清了。”
长久以来的本性是很难因为一两个人改变的,明夙小气的脾气是肯定不会改的,哪怕是对着自己养大的貔貅。
从前让着他,是因为觉得这小东西黏人又傻,更主要是滚滚从来不会违逆自己的意思,如今看来,出去几年是什么都学会了,帝星岂会再客气。
贾赦知他甚深,还伸长着脖子道,“那给哥哥亲回来嘛。”
明夙掐住他的腮帮,笑容略带凉意,“世子兜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亲我一下?我倒是觉得头回认得你。”
“这是好事呀。”贾赦受制于人,乖巧地由他掐,“老师说我从小就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对我下手心中难免羞愧,我若能露出些真本事,让你看出来我已经长大了,说不得把你骗到手要容易一些呀。”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瞧着不会骗人的人去骗人,一句话,三分假,七分真,纵使被骗得倾家荡产,也不乏有人甘之如饴。
贾赦长得好看灵动,眉眼如画,黏人听话的时候,又软又甜,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眨一眨,连着江子瑜那等千年老铁树都要服软。
所以当他这样坦坦荡荡说出来的时候,明夙都险些被他的歪理带过去。
“你骗我,倒是你有理了?”
“我又没说不是我做的,我们只是打赌查不查得到真凶嘛。而且我替哥哥搞死了北静王,还震慑了仪王呀。”贾赦觉得他下手愈发重了,有些生气地抿起嘴唇,“疼的,人家脸上还有伤呢。”
化作旁人自称“人家”,皇帝陛下必然是要吐一吐的,但是贾赦说出来,毫无违和感,他不由就松了手,面色平淡,“你不是男人么,留疤都不怕,还怕这点疼?放手!”
还没教训完,谁许你这就这么上蹄子抱本尊的。
贾赦拦腰抱住他,“作什么还生气呀,我也是想帮你啊,为什么老师能帮你,我就不可以。”
明夙迟疑了一会儿,揉揉他的后脑勺,“我不希望你沾染这个,就好好地呆在宫里招财不好吗?”
“你骗我,我根本就没办法招财了,肯定是这里的天道特别讨厌我。”
贾赦装起可怜来从小到大就是一把好手,以至于刚才还信誓旦旦不会再客气的明夙叹了口气,“不会讨厌你的,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几次赈灾,哥哥的私库也要空了吧?整顿皇商只能算节流,开源可还没有办法呢。”贾赦被他的腰带上的绣花挂到了脸上的口子,疼得轻轻抽气,“哥哥不如把皇庄交给我整治,到时候你肯定觉得我对北静王下手是个好事。”
“我没有你这么钻到钱眼子里。”明夙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了,“皇庄的事再议,你爹给你生了个妹妹,不日就要到京城了。”
“啊?”贾赦张大了嘴,“老师居然还会生孩子?”
“咳咳。”
和当年明夙认为史老侯爷哪天亲自生个孩子他也不会惊讶有异曲同工之妙,贾赦心里他的老师颜灵筠简直是无所不能,生孩子好像……也不太难?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你爹的。”明夙冷着脸说了个冷笑话,“如若不是舅舅生的,你可以替你爹准备好棺木了。”
贾赦忧心忡忡,“可怕呢。”
等二人回宫了,贾赦都躺到床上了才想起来,“忘记给你看那个长史官了,我连威逼带利诱,审得可好了。”
“那是,你现在唱戏的功夫是一日千里,我都看不出真假,何况是个长史官。”明夙但凡在乾元殿,总是喜欢拿着卷书。
贾赦觉得他是在装高深莫测的知识分子,十次里有九次都要抢书,这回也不例外,夺过书道,“那我把他交给谁呀?”
“世子,你是可以上朝的。”明夙瞥他一眼,“不用交给谁,你明儿朝上自己说去吧。”
贾赦小动物一样的直觉上线,把书一扔拔腿就要走,“我不上朝!!!”
上朝要起得比鸡还早,貔貅为什么要起这么早!貔貅是需要睡懒觉的。
明夙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迅速掀了被子追上去拽住他的里衣领子,“你不是要做出点实事给我看么,怎么就这么跑了?”
贾赦心一横,直接解了里衣上的系带,光着上身赤着脚就跑出去了。
“世,世子?”外头值夜的三七瞠目结舌,感觉自己这名字没取好,成日里三魂没了七魄的。
“我去偏殿睡!”贾赦就和麟驹附体一般,飞奔如脱缰的野狗。
明夙此时手里只剩了一件孤孤单单的衣裳,直到三七弓着身进来,他才回神,“没事,出去。”
三七蹑手蹑脚地凑过来,老鼠似地小声叨逼叨,“世子还没开窍呢,陛下稍稍再等一等,就算要……也得备下东西不是,其实早准备……”
“出去!”明夙把手里的衣服扔给他,“滚滚滚!”
“诶,是。”三七很是谅解皇帝陛下这种欲求不满导致的暴躁,好生生养大了,都到嘴边了又吃不上,佛都得有火啊。
作者有话要说:支持正版呀亲
民宿:宠归宠,记仇还是要记的
滚滚:甜归甜,坑你还是要坑的
颜灵筠:一个伟大的芝麻包加工者
甜、黑、黏人,多可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