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溪山下的翠溪镇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是个服务业异常发达的地方。上下山的路口有好几间规模颇大的骡马行不仅出租骡马轿子还有专门的车夫、轿夫。
茶肆、酒楼、客栈、戏院、裁缝铺子、绸缎庄甚至澡堂子都有卖香烛的店铺更是多不胜数。
要临时雇人也十分方便而且雇的人的服务水平还很专业,分工还很细致。
要叫瑶光说这里商业和服务业的高度发达,都是被“出家业”给带动的。
太清宫是大周第一道观,具有极大的号召力,除了灵慧祠这个嫡系分支,百年来有不少公主出家都在太清宫附近建个小道观之后又有依附这些小道观而建的道观。
到了今日,灵慧祠所在半山腰上周围有大大小小近两百个院落,从前有一些是达官贵人所建的别院,现在也全都改成了给有钱女子出家的寺院像灵慧祠这样有三四进院子还有花园的简直可称“豪华”有时一间小四合院中有三个寺院观、祠、院门匾紧紧挨着,各有香火。
因为京城许多女子在此出家富贵的自不必说了,有钱但又不够富贵的女子带了自己的私产出家,自己住的院落尚且逼仄呢哪里能像在家中那样使着十几个下人,这些人如何挤得进去呢。于是催生出了这里的服务业。
梨溪山附近的农家女儿住在山下,或是镇上,每天早起天不亮就上山为女冠们服务。挑水娘子、做饭娘子、粗使婢女、贴身婢女分工细致,各有不同工钱。在灵慧祠中,老郡主、张师姐、宋李两人各有几个贴身侍女,其他上下人手全是雇来的婢女,总共有十几二十人。
若是女冠们在京郊附近置办了田地产业,或是寺院里有香火收入,还可以请能写会算的专门人才替她们管理,这些女性叫“管家娘子”。一个能干的管家娘子通常不止一位雇主,收入颇丰。
梨溪山一带山脉连绵,土地大多是山地,种地出不了多少粮食。在太清宫建成之前,这里虽然靠近京畿,常有溺死女婴,春江水神娘娘、蒲河神女、雍河娘娘等等女神,还有灵慧祠供奉的碧水元君娘娘,细究起源,全都是被扔在河里的女婴出身。
朝廷虽然三令五申,但溺婴之风总是无法断绝,自从“出家业”繁荣之后,“溺女”才断绝了。
女儿也能赚钱,赚得不比儿子少,出嫁前赚的钱都得交给父母,于是山下的农户生了女儿就好好教养,或母女相传,或托了人拜师跟着学,都希望她们能学得一技之长上山受雇。
最好的当然是能做管家娘子,但这时的教育水平普遍不高,也没系统化,并非人人都能学会算术和写字;次一等的是做贴身婢女;或者有家传厨艺,那就可以做厨娘;要是家里开了骡马行,还能当赶车娘子;实在不行,那便只能当粗使婢女和挑水、送花的娘子了。
瑶光穿越来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自由自在来逛街。看到街道上行走的女子比起蒲县县城多得多,许多茶楼店铺在门口招徕的也是女性,心情顿时感到放松。
她和薛娘子今天是有的放矢,到了镇上,先去了生意最红火的一间酒楼,松鹤楼。
来太清宫的香客们不少是长途跋涉而来,晚上到了先在镇上的客栈住一晚,第二天一早上山。因此镇上有许多旅店和客栈。
这间松鹤楼有四层,前面是酒楼,后面连着客栈,门前和侧道上排着许多车马,二楼挂着一个杏红旗招,迎风招展,店堂里挂着一溜黑底金字的水牌,写着各种菜肴名字,门口摆了两个包点蒸笼,排着人龙。
站在店门口招呼的不仅有小二,还有本地特色的“店娘子”。
店娘子见了女客主动招呼,见了瑶光薛娘子是女冠打扮,又脸生,穿的是灵慧祠道袍,一想便知是前段日子那位好大排场来灵慧祠出家的端王良娣,忙满面堆笑将她们迎了进去,“两位炼师想用些什么?楼上有极干净的雅间,可以看得到梨溪风景。”
两人随她上了二楼,在一个小雅间坐下,店娘子推开窗子,果然看得到梨溪潺潺,溪边长着很多梨树,只是现在树上都是小小的青梨子,要是赶在春天来,风景更佳。
梨溪山,就是因为山上满是梨树,因此从山上流下的溪水叫做梨溪,山便叫做梨溪山。
瑶光要了一壶甜豆浆,让店娘子把松鹤楼拿手的点心不论冷热都来一份。
店娘子咂舌,“两位炼师哪里吃得了这许多?”
两人是想品鉴一下这镇上最红火的酒楼做的糕点是什么水准,吃不了打包带走呗,瑶光用十足的壕气说:“你只管拿来。”说着从荷包中拿出一个五两的银锭,放在黑漆木桌上。
哈,穿越至今,我终于可以这么直白、庸俗地炫富一次了!
店娘子也不是第一次遇着人傻钱多的豪客,更知道瑶光身份,当即喜滋滋收了银子下楼,不一会儿,翡翠虾饺、水晶烧麦、芙蓉蛋酥等等冷热点心源源不断搬上来,将四方黑漆大桌都摆满了。
瑶光和薛娘子一样品尝一点,喝口清水,再分别写下心得体会。
松鹤楼今天供应的点心有十五样,八样热点,另外几样是或咸或甜的小点心,说实话,水平不低。虽不能和王府中几味极精致的点心比,但味道是不差的。但要以瑶光的眼光和经验来看,只有一样杏仁奶酥能勉强达到现代网红甜点的水准,甜而不腻,奶香浓郁,外皮酥脆,入口即化,其他的嘛,呵呵,就跟超市熟食柜台买的那个水准差不多。
两人昨晚就订了评判标准,从口感、味道、外观、香气和便携度等几个标准给每样点心打分,再按几项积分评出优秀、良好、普通和拉倒吧四种。
品尝完所有点心,两人对照各自的评分,瑶光十分苛刻,只有杏仁奶酥一个拿到了优秀。
薛娘子倒将奶酥、豆沙饼和莲蓉青团三样评了优秀。
薛娘子“唔”了一声对比自己和瑶光的其他评级,良好、普通和拉倒吧这三样倒是差不多,“瑶妹啊,你大概是过惯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日子,可咱们做点心生意,不是自己吃,还是卖给普通人的多。”
瑶光也同意,但是她在现代尝过的美食太多了,这里连个巧克力都没,她想降低标准也不知怎么降啊。
以她对甜食的认知标准,别说和这里的普罗大众比了,就是和很喜欢吃,也很会吃,又去过很多地方品尝过很多美食的薛娘子比,也不在一个层次上。
薛娘子见瑶光一直发呆,也不打扰她,过了一会儿,瑶光笑道,“照姐,你说我们自创几个点心卖行不行?”瑶光爱吃,又一直生活在国宝美女是莫妮卡.贝鲁奇,索菲亚.罗兰这种丰腴美女的意大利,她从不搞什么节食、戒糖,每周必会吃一次甜点,还喜欢亲手做,家里各种烘焙的糕点模子、工具齐全着呢。
薛娘子认真考虑,“当然行。但是咱们刚一开始也得卖些常见的,还有,这自创的点心得多少人做?工序复杂么?要请了人,多久能上手?还有,有没有秘方?秘方怎么才能保住不叫人学了去?最重要的一条,这点心能一年四季卖吗?”她是见过些世面的,知道有些点心到了冬季是没法做的,比如方才那奶酥,需要用鲜奶和鸡蛋。她虽没养过鸡,但也知道鸡到了冬天下蛋很少甚至不下蛋,至于牛羊奶,倒不知牛羊到了冬季还产奶不产。还有些要用鲜果的点心,什么樱桃酪、青团之类的,没了那点鲜果清香,也就不足为奇了。
瑶光将薛娘子提到的几点一一写在她的随身笔记本上,两人又商讨一会儿,决定明天再来一次,这次带上吴嬷嬷。她是经年的厨娘,饭菜汤水烧得都好,白案面点也做得好,还会做药膳,若论做吃食,还是得请教吴嬷嬷。
两人叫来店娘子会钞,瑶光又将每样点心的价格细细记上,那店娘子一看,小声问,“两位炼师,可是想开个店面自己卖糕饼点心?”
薛娘子一听便知有戏,“只是想想,倒没当真。镇上如此繁华,也不见得有店面租卖。”
店娘子笑道,“炼师,我姐姐就在镇上做中人,镇上虽繁华,可每年都有好些炼师还俗,倒有一多半人愿意将手中店铺门面转让了重新买田置地,或是在京中租铺子做生意的。若是两位有意,待我叫了姐姐过来。”
瑶光和薛娘子相视一笑,这可真是正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于是和店娘子约好明天午后再来。
瑶光又叫了四样两人一致认为不错的点心,叫小二仔细包好,送去灵慧祠献给老郡主、张师姐和两位师侄等人吃,其他的点心一并包了,给婢女们吃。
出了松鹤楼,店娘子还叫了一位“向导”娘子陪着她们。
在翠溪镇上,这样的向导大多是活泼善言的中年女子,有些是贫穷的女道士。
凡有想要出家的女子必先来打听,或是来亲自看一看,这些向导娘子都是镇上人,对梨溪山上下几百个道观熟得很,哪家道观院子里花园好,哪家师父管得松散,哪家规矩严,她们全清楚。
想要出家的女孩子们让向导娘子们领着,到心仪的观中走一走,上个香,便能知道些底细了。待女孩子出了家,平日来镇子上走动,也可以由向导娘子陪着,听听趣闻和京城的消息。
老郡主便有两三个相熟的向导娘子,一个月总要来灵慧祠四五回,陪她说笑讲八卦——讲的是谁谁家的小姐最近出家到某某道观了,大约待个三四年就要还俗的,谁谁家的小姐却是被父母送来的,许是做下了什么丑事,不知道还能不能还俗了,谁谁又于谁谁结了道侣不到两年和离了,此时正在争夺财产……等等。
店娘子帮薛韩两人请的这位向导娘子姓高,人如其名,又高又壮,三十多岁,黑红脸庞,笑得十分讨喜,既不让人觉得巴结市侩,又很热情。她不管自己肤色如何,硬是穿了一身天水碧掐月白牙子的对襟长比甲,里面是珊瑚色窄袖纱衫和水绿裙子,头上戴着几支精巧的小金簪,襟口别了一支珠兰,香甜馥郁。
瑶光在现代时经常旅行,有了钱后,每到一地必会高价请个导游。有个高质量的导游相陪,不仅可以少走冤枉路、少排队,进店有折扣不会被猛宰,还能吃到本地特色菜肴,去到没太过商业化(人少)的一些景点,再由导游讲解各种典故趣事,快活得很。
她随着高娘子走了一会儿,断定这娘子在现代必然是个得提前预约才能约到的好导游。
瑶光和薛娘子在高娘子的带领下在镇上游逛,快意舒畅,不觉到了午饭的点儿,高娘子带她们去了一间门脸不显的小店,为她们做主点了一碗榛蘑鸡丝面。这面倒是今天的意外惊喜,吃完齿颊留香。
饭后又溜跶了两刻钟,高娘子带她们去了一家专为女子服务的汤屋。这汤屋有个极风雅的名字,叫“软云香”。
汤屋是个三层木楼,背靠梨溪,庭院中种了许多花卉,分成许多间独立浴室。瑶光对这个汤屋极有好感,觉得有几处简直像是从《千与千寻》里抓出来的,绿柳庄虽然也有温泉,但远不及这里热闹——这里婢女们全都只穿着半臂短衫和短裤子,露着手臂和小腿,赤脚捧着木盘在木地板上轻快跑来跑去,欢快应答招呼客人。
这里不仅能喝茶泡汤,还能按摩捏脚修指甲修眉,当然也少不了各种美食。
瑶光她们和高娘子一起享受了足浴按摩,又叫了不少点心汤饮。
这一次,两人十分一致地选了一味玫瑰卤奶皮羹作为优秀点心。
瑶光见这一天中吃的点心中不少有鲜奶做食材,问高娘子梨溪山附近是不是有什么牧场专门养牛羊卖奶的。
高娘子正由一个婢女按摩头顶,闻言眯着眼睛微笑:“炼师好眼见。”随后讲起梨溪山周围的情况。
梨溪山高万仞,方百里有余,地势起伏。如果将梨溪山看做一个七层宝塔,最上面是上清宫,其下是灵慧祠和诸多女道士的道观,再下是翠溪镇,这之下还有好几层呢。
翠溪镇之下有片山谷,风景秀丽,名叫“翠谷”,建着许多有钱人家的别院;山谷另一侧,隔着一条溪水是原先梨溪山上的山民村子。这些山民早就没几个种地为生的,或在镇上置了产业做买卖,或在别处买了田地,自己家妻女镇上做雇工。
再往下走,从前是几个荒山包,地里净是石头,除了村民盖房子时没人去的。后来有了上清宫,富贵人家来山谷盖别院,也都从这里取石头,地也渐渐变平了些,成了一片草坡,其中虽有溪流经过,但还是有一道一道的石头坎和若干巨石,放马放牛是不行的,村民们就养了些山羊绵羊。
从这里再往下走,才是开垦好的一片片旱田水田,几个村落。
风水轮流转,从前山上的姑娘要往山下村子嫁,自从出家业繁荣昌盛之后村子的人不少人卖了田地搬到山上,也有自己留下将女儿送山上指望她能学门手艺的。
薛娘子听到山谷中有别院,就留心起来,等高娘子讲完这“七层宝塔”忙问,“那些别院,可有买卖租赁的?”
高娘子又笑了,“自然有的。待明日见了陈三嫂,两位炼师可向她打听。别院有大有小,有的精致极好,有的却只得个落脚的地儿罢了。”她小声说,“小姐们出家,有些也在翠谷中租个小别院,不在观中修炼时到在家院子消遣,岂不比在观中更逍遥?翠谷中的澡堂子、戏园子比这镇上的还精致呢,小姐们到了谷中也都穿俗家衣服……”她说到这儿忽然停住,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才说,“炼师们若想去瞧瞧,咱们定个日子一起去。”
瑶光和薛娘子交换个眼神,点了点头。
太妃派来灵慧祠打听的人倒没提起这还有个“法外之地”般存在的山谷别墅区。想来是那打听的人不想叫太妃知道这种所在。
瑶光想起刚才高娘子不自然的表情,猜测这山谷里说不定还有些少儿不宜的节目。但张师姐说过,裕和郡主也有“翠谷别院”,想来这地方治安不会差。
在古代spa里消磨了半天时光,瑶光和薛娘子又买了些点心回去。
经过一个卖各色彩绳编绳的摊子时瑶光又买了一堆手绳、绳编的小花生小虎头之类玩意。
回到灵慧祠,两人拜见师父,又献上汤屋的玫瑰卤奶皮羹,老郡主笑眯眯用小勺吃着,“玩得可尽兴?”
瑶光笑回:“尚可。倒是尝了这些点心,觉得有些技痒。”
老郡主挑高眉毛:“哦?”
瑶光吹嘘自己,“师父,不是我说大话,便是从前端王府的点心,在我这里也只能算是尚可。”当下把她和薛娘子想开点心店的事说了,还撺掇老郡主,“师父,若非你昨日说‘太清宫点心那么难吃也敢霸踞梨溪山’徒儿也想不起要和他们打擂台的主意!”
老郡主笑了,“你细细说来我听,怎么和他们打擂台呀?”
瑶光心中大乐,满脑子弹幕闪动:有戏!
有观主支持,开点心铺子和太清宫别苗头,抢走他们垄断多年的点心生意,走向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第52章 置业
瑶光禀明了师父想要和薛娘子开店做点心生意老郡主十分支持:“好啊总算有个人能跟上清宫那帮不上进的面点师傅抢生意了!”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她立即叫派人来宋李两人“你们小师叔想开个点心铺子你们在镇上都有私产的跟她讲讲别叫她给中人骗了!”
宋李两人当即称是,同瑶光去了退思居。
薛娘子问起镇上哪些街道人流多生意好瑶光向她们打听起翠谷别院的事,“不知你们可在那儿置了别院?”
宋静守当即回答,“我有个小院子,虽窄小了些但还算精致,改日请师叔们去玩耍。”
梨溪山上的土地可谓寸土寸金尤其是半山腰这一带。一些道观窄小得连自己的弟子还要去镇上赁屋子住呢,哪还能照顾弟子的家人。来访的家人要么住在山下要么就得住在镇上的客栈中,如果有能力,在翠谷中置个别院家人来访时能住得舒服些也能多盘桓几日。
李静微家没在翠谷置别院不是因为她家没这个能力,而是因为她父母认为翠谷这地方风气不好。许多女道士离了父母家人约束置了别院后别院就成了与情人私会的地方。
瑶光听到这儿想,唉哟,那买不起别院、想会情人又不想在镇上招人耳目的难道就不能租别人的别院么?就像现代的酒店钟点房一样按点交钱就行了。
她这想法刚一冒,李静微就说了,她父母坚决反对在翠谷置业就是因为有人专门干这个行当!有的时候别院的主人不仅出租屋子为年轻男女提供幽会的地点,还负责牵线搭桥。这个罪名在古代可不小。
李静微的爹李复迅是都察院巡礼大臣,就是专管风化问题的。从前他闺女没出家,他只知道梨溪山有太清宫和许多女道士掌管的道观,但并不知还有翠谷这么个罔顾礼法有伤风化的地方。
他对此非常不满。认为这些人玷辱了太清宫百年清誉。
两年前,他藉着给机会向皇帝请旨,搞了一个专项整肃道观寺院风气兼具扫黄打非的运动,精准打击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梨溪山翠谷别墅区。
李复迅借了一批锦衣卫和御前校尉,提前放风给这些人说是要去上清宫给老皇爷打醮,领着他们提前去做安保活动。
等这帮子人骑马趁夜里到了梨溪山下,他才宣布是叫他们做打手的。
李复迅一个四品官儿,在京郊这种地方搞事情,要是遇到贵胄子弟甚至宗室子弟,恐怕按压不住。放走了一个,再要管其他的,呵呵,那可就更得罪人了。
不过,他领着的这两股帮手就不同了,御前校尉没一个出身不高的,其中有好多公主郡主的儿子、孙子,没准辈分比皇帝还高,谁家是外戚出身都被瞧不起;至于锦衣卫那就更牛掰了,他们全是天子近臣,武功厉害,精明强干,还得长得帅才行。不帅不行啊,锦衣卫原本是给天子做仪仗队的,长得挫连带皇帝丢脸。(瑶光听到这里暗想,这“锦衣卫”的称呼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和老朱家的撞了。而且不管是现在的概念还是最初起源也都一样。唉,这真是个架得非常空的时代呀。)
到了翠谷,李复迅先派人堵住别墅区进出口,然后派一队人在街道上维持秩序,任何人不得出入,有谁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哈哈,那正好,非奸即盗,先锁了。然后挨家挨户检查,凡有可疑人物,通通锁了!全都带回刑部。
这些人被带回刑部大牢后,起初还有不少怕丢脸不敢说出自己身份。李复迅也不急,没事,先关着,关了几天之后自然有家人来找,一个都跑不了。
皇帝没想到真能抓到这么多人,其中还有不少宗室贵戚子弟,大感丢人。迁怒之下命李复迅查出来是谁家的女冠勾引的他们不学好,将这些女冠一概除了名,夺回道籍,连同她们出家的寺院都受了申饬,还得罚款!
但是,皇帝并没让李复迅的扫黄运动继续搞大。只搞了这一次以儆效尤就完事了,还下旨明令不许各地仿效。
皇帝不傻,出家业每年交了不少税呢!你这么搞搞搞,连我家亲戚都敢搞,这运动要是推广到地方,我去,那还不搞大了?到时候恐怕没有事,地方官也得寻个藉口搞一搞,变相勒索,搞点小钱钱。到时人人自危,谁还要出家?本来出家的女子也要赶快还俗了!那空出来的税务缺口怎么办?那是你李复迅念叨几句圣人的话能补回来的吗?
李复迅没能继续搞事,大为扼腕。
皇帝先褒奖了他,过了几个月又升了他的官儿,三品翰林供奉。这个官名虽然也有翰林,但和翰林学士差得远呢,翰林学士负责给天子起草诏书,是近臣,实权,翰林供奉则是在翰林院讲课的。
瑶光听了暗中一笑,可见皇帝私底下并不喜欢李复迅搞事。你不是喜欢讲礼义廉耻,总拿圣人的话当事儿么?行吧,那你便去翰林院讲个痛快好啦!
其实李复迅搞事,在她看来也有私心,他怕翠谷这个风气会影响他女儿的名声,干脆搞一搞,他女儿有这么个爹,品德一定不会差,这一来便于他女儿还俗后说亲,再给自己也刷刷政绩,没想到女儿声望值是刷上去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好感值也刷下去了。
至于那些幽会去的小情人们,男的都撸了官儿在家反省,女的也收了道籍,双方都交了一笔赎罪银子。但其实没大事。这其中好几个御前校尉呢,等一阵子自然官复原职,不然他们老娘、奶奶们都是宗室公主,每次一见了皇帝就嗷嗷哭,也不像话。至于女冠们,收了道籍可以再买嘛。
惩罚最严重的,是翠谷别墅区那些专门开情人旅馆、牵线搭桥的屋主们,还有些专门搞风月手段赚外快的女冠,这些人一律罚没财产,先拉到刑部打三十板子,再流放。起步价:两千里。
由此可见,皇帝还挺护短的。瑶光默默吐槽。
他家的人,犯了错他会惩罚,但是揪他们出来的人、引诱他们犯错的人,他更不会手软。
薛娘子听到“罚没财产”连忙问,“那些产业现在可还有没人入手的?”
宋静守笑道,“薛师叔别急,还剩好几个呢。”
这次整肃到底还是给京城附近的“出家业”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自从李复迅搞事之后,整整一年,京城勋贵人家没有一个小娘子出家的。直到去年年底,宫中传出宣和、嘉佑两位公主准备出家,想找随行女官的消息,京城出家业才终于破冰。最先出家的是一位郡主的外孙女,皇帝格外赐了金帛,表达出“你们放心出家吧,没事儿”的信号,众人才彻底安了心。
京中人的政治嗅觉都很灵敏。
由于那么长一段期间都没人敢出家,翠谷被查封的那些别墅自然更没人敢接手。
瑶光和薛娘子一听放了心,又和宋李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才各自散了。
翌日午后,瑶光薛娘子带了竹叶、小竹、吴嬷嬷,一起去了松鹤楼。
店娘子的姐姐陈三嫂,还有向导高娘子早已等在那里。
寒暄过后,陈三嫂从背袋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翻开,“不知两位炼师想买还是想租铺子呢?要多大呢?要用来做什么生意?”
她册子中间是一张翠溪镇的平面图,好像大富翁游戏纸盘一样画着大大小小的铺子,上面不仅有铺子院落房舍的大致平面小图,还写著名字和价钱,有几间用红笔标注出来的是正要出手的铺子。
薛娘子昨晚听了宋李两人的话,只往最繁华兴隆的几条街道看,一眼先看见两间铺面,一间在镇子北边漱玉街街口,另一间在镇子当中,鸣翠街与糖瓜巷子交汇处。两处铺面都是齐整的四方小院,院子中有水井,前面是店铺门脸,一溜三间屋子,后面也有五六间屋子子,可以住人,也可以当仓库,此外还有养骡马的棚子。
鸣翠街那铺子,店铺的三间房之上还搭了一层阁楼,是个两层小楼。因此价钱比漱玉街那间贵了一百二十两。
漱玉街那间铺子要价五百六十两。陈三嫂说这家人原是山民,几代人赚了钱供家中子弟读书,终于有个儿子考上举人了,前不久谋了个小官,在离京城四五百里的丹阳县做县丞,因要带着全家人赴任,又要打点,便想卖了他家其中一间铺子。因他们不日便要走,倒是可以讲讲价钱,大约五百两出头就能拿到了。
陈三嫂很有把握能把价钱讲到五百两。这家人熬了几代终于出了举人,可是京城是什么地界啊,进士、同进士都好多呢,举人想做官?且等着吧。这不知道是抱了谁家的大腿,才谋到这个官儿。现在端王良娣想买他家铺子,结个善缘,没准将来就能拉他一把呢。
至于鸣翠街那间铺子,陈三嫂讲明了,这家人倒不急着出手,恐怕非要六百八十两不成,且还有别的人在看这铺子,到时没准还要凑个七百两的整数才能拿下来。
薛娘子问到这家人为什么卖铺子,陈三嫂叹了口气才道:“他家中人口太多,老爹爹死后五个儿子争产业,田地、钱财都可以分,只这一间铺子,怎么分呢?老大家倒是想做了价,自己是长子,理当拿七成,剩下三成他出现银给四个弟弟分了,可几个弟弟不愿意,说要这么分的话,往后每年铺子出租的出息也要这么分,老大家刚同意了,另外四家又说,铺子租给谁,做什么生意,也得他们四家说话。诸位,若你们是生意人,谁愿租这个铺子?因此他们族长放了话,卖了铺子一了百了。”
瑶光听到有遗产纠纷,就不大想要这铺子了。
薛娘子也说,“就怕买了他家铺子,以后又生事。搅得生意不好做。”当下陈三嫂便和她们再向图上看其他铺子。
翠溪镇依着山势而建,街道有高有低,大大小小的铺子、茶楼、客栈等等一共有近两百间,这个规模和蒲县县城差不多了,常住人口比不得蒲县,但人流可比蒲县县城高。在售的铺子一共有七八间。
瑶光见瑞莲坊街口有个铺子上写着“卖”却用黑笔画了个圈,不知是何意。宋静守说过,瑞莲坊也是人气很旺的地方,因有一座大石门坊,街道交汇口还有一座石头砌成的泉水池子,里面养着小睡莲,故此得名。
问了陈三嫂才知,这瑞莲坊的铺子画黑圈,是因为主家老太爷死在这里了。
这位老太爷得了肺病,吃了不知道多少人参灵芝,把家产熬完了,还另欠下了好些债,这才要卖铺子。老太爷知道这铺子也保不住了,就突然想到山上铺子瞧瞧,结果吃了午饭在后院歇晌,谁知道一睡就不醒了,竟是死在了铺子里。
能在翠溪镇置产的人非富即贵,都讲究个“吉利”“气运”,一听这铺子来历都觉晦气,是个破财丧命的运道,谁还要买?
因此这铺子虽还做着生意,也只是主家勉力支撑。
瑶光听完,觉得奇怪,“他们家欠了钱,难道不能先卖些土地么?”能置产的,肯定地也有。
陈三嫂笑道:“炼师,您不晓得,我们这些山上出身的人,虽早把土地佃给人家种了,可是庄户人家的根儿在呢!土地就是命,谁要卖地,那是败家子儿!便是我刚说的那家老爷子,他自己也知道,若铺子卖了他的病也没治好,接下来就要卖地了,他可没这个脸把子孙田给卖了给自己买人参续命。便他真敢这么做,族里也不答应的!”
瑶光受教了。两间铺子的事显示了古代的宗族势力是如何运作的。
她看平面图上这瑞莲坊的铺子和陈三嫂推荐的那两间十分像,甚至还大了些,前面铺子足有五间屋子,且门口正对着莲花池,就有些动心。问了陈三嫂,得知要价才四百两,就跟薛娘子商量,“我们将这间也买下,如何?”
薛娘子考虑片刻,觉得可行。她们都出家当女冠了,难道不能做点法事转一转风水运道?到时新店开门,做法事搞得热热闹闹的,也有人知道。
再说了,别说翠溪镇了,就连太清宫、皇宫还不是都死过人?难道人家太清宫和皇宫风水不好?
当下说定。一行人随着陈三嫂去看了瑞莲坊、漱玉街的两个铺子,瑶光和薛娘子都很满意。
瑞莲坊铺子的主家等了几个月都无人问津,生怕瑶光她们反悔,当即只收了五十两定钱便叫陈三嫂写了契书,买卖两方和中人一起按了手印,只等明天收了余款,再由陈三嫂将契书拿到山下县衙过了户,这事就算定了。
漱玉街铺子的那间主家倒没如陈三嫂所说的那样好讲价钱,瑶光忖度着,恐怕这家人是觉得她是为了给端王娶侧妃腾位置才被迫出家的,以后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哪还能惠及他人。
陈三嫂之前夸了口,现在被打脸,不免又羞又恼。瑶光和薛娘子却想,那正好,我们还怕你因为便宜了几十两银子要跟我们攀上交情呢。当下也不再议价,契书上写明了五百六十两纹银的卖价,一样给了定钱。
出了门,陈三嫂给她们道恼,“两位炼师不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明日叫了高娘子,我陪炼师们坐车去翠谷做耍,再看房子。”
瑶光薛娘子向她道了谢,又额外给了她五两银子赏钱。陈三嫂不接,“炼师们赏小人,本不敢辞的,只盼别因今日之事恼了我。”中人买卖房屋要收买卖双方中介费,按现代说法是收买家成交价的和卖家的,今天陈三嫂做成两笔生意合计近一千两,待契书到县衙盖了章,她就能收到二十两银子,且瑶光还要在翠谷买别院,那里的院子最小的也得一千两起步,这又是一笔大收入,她怕瑶光薛娘子嫌她没用再换了中人,那眼看到手的银子可就飞了。
竹叶笑着把银子塞给她,“只管拿着吧。我们娘子赏人的钱哪有再收回来的。”
陈三嫂这才忙笑着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大富翁这游戏直译过来叫“大垄断家”。
第53章 翠谷一日游
第二天午后陈三嫂和高娘子相携到了灵慧祠。
婢女们将人引进退思居两人见了这院子的气派就是一惊再看到会客室中各色陈设更是瞠目结舌。
她们常和有钱的女冠来往见惯了珠玉锦绣但今天见了瑶光的居所,才知道珠玉锦绣都俗了。人家房中装饰、玩物竟然有好些叫不出名目来且一看就颇有来历。花案上没放花窑、花瓶,只放了一个西洋珐琅自鸣座钟,滴滴答答,香案上摆着青铜斑驳的一只三足小鼎。正堂与炕间、书房都没隔开,在堂上两排四张玫瑰椅后各放了博物架上面放着各色古董玩器,堆着许多书册、书卷透过博物架看得见书房当中摆着一张花梨木大案,上面放着好几个笔筒,笔架各色毛笔如林一般又有纸镇、水盂、砚台和大大小小的盘子若干。
婢女引着两人进了炕间瑶光和薛娘子在炕上坐着,两人之间放了个黑漆描金线的炕桌炕首有一架三斗炕柜,柜子上是一溜五个芙蓉石小杯子,高低不同有的是海棠式,有的是梅花式,每个小杯中都放着几朵香橼花。香橼花的香气特别,苦香苦香的,在夏日闻起来便觉清净。
两人不敢上炕,再三辞了后方在炕沿欠着身子坐了。
陈三嫂取出和昨日镇上店铺如出一辙的图纸打开,上面画着翠谷的俯瞰图,和谷中七八十家院子的大致平面图。有些院子大小是可知的,但没进去过,不知里面有什么。反正这些也不在售,便不理会。
瑶光选中了两处在售的院落,都不太大,每个只有两进,每进各有四五间房,形状也不规整,大约是就着一旁溪流的走势而建的,一个形似斜着横放的葫芦,大门开在葫芦嘴,第二道院门开在葫芦腰上,进去后院中有个水池。另一间是一个“凸”字形状,大门开在“凸”字底部,前院房子略多些,还能将一辆马车赶进去,后面小院子里也有水池。
陈三嫂指着图上的水池道:“炼师,这是引进的溪水活泉,甘甜可口,两家院子我都去看过,水景做得极好。房子也都坚固,窗户、地龙、暖炕全是好的。”
陈三嫂这图比起瑶光在现代见过的一些古代地图已经详细具体了好多倍,但图纸上画的毕竟简略,还是得亲自去一趟。而且,宋静守和老郡主都说翠谷是个极好的去处,那应该挺好玩的。
高娘子早叫好了车,众人这就坐了骡车,下山去翠谷了。
瑶光上山奉道时也是坐着马车来的,但一路上车厢帘子都垂着,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些近的景色,山路蜿蜒,道路两侧大树亭亭如盖,如此而已,且并没朝翠谷这边走。这时她坐着骡车,没人管束,和薛娘子等人一路谈天说地,车窗帘子撩开,骡子跑起来清凉生风,一路绿树山花,山壁上有溪水溪流,石头上生着绿苔,水流从上面流过,宛如断线的细珠帘一般,两侧林中翠盖如亭,鸟语花香,再吃点吴嬷嬷近日特制的糖渍小杨梅,那叫一个舒爽啊。
出发时瑶光特意看了时间,从翠溪镇到翠谷骡车跑了二三十分钟,按照骡车的大致时速估计,两地距离大约是十几里地。尽管其实垂直距离可能只有几百米。
骡车又跑了一会儿,在转弯处已经可以见到下面山谷中在两侧陡峭山崖之中有一块略微平坦之地,这块地之侧又有断崖,一条仿若白练的溪水沿着断崖迤逦而下,溪流岸边修着许多房屋,其中不少引了水进入园中。
这时,一条岔道从上山的石砖路分出来,通向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林中的路可以并行两辆骡车,是用麻石条铺的,而上下山的路则只是铺了一层碎石和柏油而已,麻石道路两边种着碧玉般的翠竹,一看就知不是乡间凡品。
骡车沿着这条道阴凉的翠竹路走了大约十分钟,到了一个卷拱垂花的石门下,高娘子道:“炼师稍候,待我下车付了入谷的车钱。”瑶光这才知道,原来凡不是住在翠谷中的,一辆车要进来要收一两银子,这钱是交给“翠谷主人会”的。
瑶光一听,噢哟,有点厉害哎,这不就是业主委员会么?再一细问,果然,这个费用是用来维护谷中道路、树木、水渠等等共有设施的。
这个法子还是前朝容仙公主在翠谷置别业的时候想出来的。当时谷中修建的别院寥寥可数,可是溪水流动的方向只有一个,谁家都想引水入园,山谷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要保持水源清洁就得业主们一起商量个章程,后来容仙公主又提出,大家一起捐钱把山谷中的道路给修平整,路两旁还种了鲜花树木,摆上石灯笼,这样一来,每个人出了院子也是舒心的。不然,你在你家院子里美美的,一出门,咣叽,你的车轮、马蹄就踩在泥巴地里了,到了下雨天路上污水横流,再流进你院子里,呵呵,那还美个屁呀。
瑶光心说,这容仙公主很有点现代集体意识啊。
骡车又往前哒哒哒地走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石牌坊,上书“翠沚留芳”四字。大约翠谷之名由此而来。
进了石牌坊后,迎面是一群奇石堆起的假山,上有藤萝树木,群峰耸立,下面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仿佛河流,又像是海波。瑶光品着,有点日式石庭院和中式假山结合的感觉。
高娘子道:“这也是容仙公主的福泽之一,翠谷这里原本是乱石丛生的山谷荒地,修了别院自然又挖出许多石头,容仙公主叫工匠们不要把石头丢进溪水里,都堆在这里,有些后来的人拿去做了房子,或有人拉回自己院子做盆景、假山,还剩些这些就做了这处石景山。”
走近一些,只见假山之间立着一位大约三五米的巨石,上面凿刻着文字,记述的是容仙公主和几位女冠一起在这修别院的事迹,她们希望后人能够遵循“天人合一”的理念,尽量不破坏山谷里的自然景致,守望相助,各尽其力,保持公共场所的整齐洁净等等。
瑶光点点头,这其实就是“业主公约”嘛!
再往里面走,又见到一处泉池,池中种着各色睡莲,锦鲤悠游于田田莲叶之间。池子另一边是一片开阔平地,已停着一些车马。
高娘子解释说,有些后来建的院子太小了,不仅车进不去,骡马也进不去,就得停在这里了。
在这停车停马也要收费的,一天一两银子。
停车马处设有游廊,四人在此下了车,由车夫将骡子牵走,众人沿游廊向里走去,游廊之外以奇石磊作花池,种着许多攀藤爬墙的香花,蔷薇、紫藤、夜来香、鸳鸯藤等等,一路芳香,蜂蝶纷飞。
及至进了谷中道路也是用麻石铺就,每家别院门前各种着花木,另一边种的全是竹子,有翠竹,有紫竹。十分幽静却有满目繁花绿叶。
薛娘子虽在京师数年,也来过太清宫若干次,但还是第一次来翠谷参观。她见这里许多和外面不同的规矩,深觉大开眼界。
但在瑶光眼里却是平常。翠谷分明就是个古代高级小区嘛。凡是地少人多的大都市,都有这种物业管理完善,公共设施齐全,绿化水景优美的昂贵私人公寓。有的还在小区里散养着蓝孔雀和羊驼呢。当然了,这种公寓的房价,也是此地按尺算最贵的。
此理古今大同。
陈三嫂带着大家去的第一所葫芦形的院子,瑶光用步子测量,大约也就一百五六十平方米吧,开价一千八百两。
这是什么概念呢?翠溪镇上能卖三间不算小的旺地铺子。
如果在是京城,可以买一个三进的小院,地段也不会太差。
如果是在绿柳庄附近买水田,能买近一百亩上好的水田。
在京郊更远一点的地方,比如雍县,则可以买一百亩水田再加一个庄院了。哦,还有庄子里的大小仆人几十口人。
即便早就猜到此地房价颇贵,听到这个报价时瑶光和薛娘子还是暗自在心里叫了一声“好贵!”。
但这院子着实修得很不错,虽然小,庭院中花木扶疏,在一角还建了个六角小亭子,后园一面临着翠溪,又有自然风光。
引入泉水的池子一大两小三个,高娘子指着泉水涌入的那个小池子道:“这个是吃水的,中间那个养鱼养花,最后面这个小的可以洗刷。”那个小池子边上还用石头砌了下沉的台阶,方便洗衣,水流再从这里出去。
这房子其实放在现代算是建的非常用心的一个独立式别墅了,不说地点,单看面积也不能算小,可惜古代建房很少建成多层的,尤其是帝都偏北房,冬天要烧地龙、火墙、火炕,在楼上基本就只能用炭盆取暖了,故此只有店铺、酒楼等才会建成多层的,民用住宅一般还是建成四合小院。
另一个缺点,是瑶光穿越来之后发现所有建筑都有的问题——没有污水处理系统。斓曦苑的污水处理系统大约是韩瑶光1.0版想出来让工匠建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即便这样,在斓曦苑冬天还是不能洗澡呢。就别提其他的了。
翠谷建设之初,容仙公主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她提出的解决方法是在溪水上流分流,辟出一条流水充当排水沟,所有房舍别院全都沿着另一条水流而建。这两股水流再各自分成两股,一股引进来,一股流出去。如此便可以净污分离,绝不会出现你在上游洗脚我在下游淘米的情况了。
因此,每家门前,隔着一条小马路就有一段专门的溪流可以倒掉污水。考虑到美观和卫生问题,每家都在自己家倒污水的分段水流上面建了一个小房子。
陈三嫂领着众人出了院子,穿过路边那排竹子,进到路对面的一个小房子里。只见挨着墙放了一溜红漆马桶,另一面墙边则放了两个浴桶。此外还有刷洗的刷子,搬运浴桶、马桶的小板车等物。这小房子就着山壁而建,只需盖三面墙,紧贴着山壁修了一道大约有半米多宽一米多深的石槽,作为天然污水处理的溪流被引入其中,槽上架着几道麻石横梁,在这道水流之上大约一米高的山壁又凿出一道凹槽,同样引了水流,在凹槽上架着根劈成半圆形的竹子,像水管一样引出一股活水,就能用干净的水来冲洗马桶了。
瑶光看了不住点头,容仙公主挺懂得卫生的,不仅住房里的水源净污分离,进水管和出水口分开,就连处理污水的地方也做到了净污分离,专门引了一股净水用来冲洗马桶,将传染病菌的几率降到最低。
她随即想到,其实在水流上直接建个厕所也挺好,上完厕所还能直接用清水洗手。但在室外建厕所的话,冬天冷,夏天热,还有蚊子。而且上个厕所还得跑出家门。有仆人服务的话还是在温暖的家中设一个净房坐马桶吧。
不过,这种事吧,在缺乏基础公共设施的古代就算是皇帝也照样得坐马桶、泡澡,享受不到冲水马桶和淋浴。更别提集暖屁屁、冲洗、吹风于一体的高级马桶座了。
唉,可惜我不是工科生,不然造出一个高级马桶肯定热卖!嗯……好像晋江从前有篇穿越文讲的就是女主穿越之后专门卖冲水马桶发家致富的……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陈三嫂领着大家去看另一处倒凸形的院子。
这一处院子,建的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有穿越女主搞过房地产了。
但是人家是公主。有天然优势。韩瑶光1.0只能琢磨搞马桶。
周五我又要飞一整天。这个周末没法加更了。下周我尽量。种田文真是恨不得一天日万,我写呀写呀,写了半天一看,我去,怎么还没写完这个情节?恨不得用成功画马大法!
第54章 法外之地
因为容仙公主这位最初开发者将水源设计成净污分离从上俯瞰翠谷仿佛一个串得弯弯曲曲的糖葫芦大大小小的别院就是糖葫芦上的珠子被一道能单行一辆马车的麻石街道穿着一侧是别院另一侧是属于别院的污水处理房。
瑶光所看的第二间别院大小和第一处差不多,但是胜在更规整一些。这院子成“凸”字形门开在“凸”的底部,比较大的前院分成东西两部,各有两明两暗四间房子,分别做了灶间、储物室和下人们住的地方,柴房之侧还有一间小小的马棚可以将一辆马车停进去。
前院当间是一大两小的三联方井,靠近门口的地方立着一口大缸里面数支荷花亭亭玉立,满院都是荷花清香。
可喜的是泉水也引进了灶间,进去厨房挨着窗户下的墙根砌了一个大约一米高的水池子池子分成内外两层内层比外层高出一个手掌的高度。泉水先涌进内层,可以洗菜洗米流到外层后可以用来洗刷,水在厨房转了一圈又流回第三口井。
三联方井的设计让瑶光想起从前去丽江旅行时见到的“三眼井”。她觉得不用打水再吭哧吭哧提进厨房挺好的,尤其遇到下雪下雨天。
这个院子明显修的比葫芦形的那个更为用心。前院和内院之间有一个月洞门进去之后,门一侧是个放了假山石头的水景池子,里面种着睡莲养了锦鲤,院中花木疏落有致,挨着屋子墙角有一株紫藤开得正旺,花朵如紫烟拂地,引来了很多蜜蜂,三间屋子全都朝南,一溜儿大玻璃窗,屋子外建了三四尺宽的游廊,沿着廊檐到地板从上到下全打着玻璃隔扇,中间一排推窗,可以折起来收在两侧。
瑶光一看大喜,这不是好像一层安了法式落地窗的温室么?这样一来,冬季屋子里更暖和,还可以把一些花卉植物放在游廊上养着。
后园留着一个六角小门,进去之后又是一个花园,地形似一个“凸”型的平台,直通山涧。
这个花园的面积,几乎和前面两进院子的大小相同。
瑶光没想到小六角门后别有洞天,竟有这么大个花园,真是意外之喜,陈三嫂告诉她,花园这块地因为是半悬于山崖之上,无人敢在上面盖房子,只能种些花草树木,不然这院子更贵。
花园边缘种了一圈蔷薇花,陈三嫂领着大家走过去,众人探头向下看去,果然险要,溪水在这里有个大落差,奔腾而下,仿佛一段小瀑布,众人站了一会儿,头发面孔上就蒙了一层小水珠。
陈三嫂道,“要是早上太阳好,站在这里能看见彩虹。”又指着花园中几棵大树说有两株腊梅,一棵“冰心玉骨”一棵“磐石檀心”,均是名品;两棵桂花树,一棵金桂一棵丹桂;一棵柿子树,每年能结许多柿子,至于甜不甜她就不知道了;此外还有一棵石榴树,现正开满了火红的花,却不结果,是千叶石榴。
瑶光看这院子虽打扫得还算干净,可毕竟多日无人住了,两棵桂花树之间长了许多形似百合但更花朵更细瘦伶仃的浅橘粉色的花,乱蓬蓬的如野草一般,无人打理,山崖边缘的花丛中更是杂草丛生,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寂寥感。
陈三嫂看出瑶光对这间别院更喜欢些,又引着她再去看了看主人住的那三间房。之后才领着她们出了门,去看街道对面的“净房”。
这“净房”,可比刚才那间更精致多了!
绕过紫竹后,只见房子两侧各种了一棵丁香,一棵紫花,一棵白花,丁香树下埋着一大一小两个鱼缸,说“小”,那小点的鱼缸也得瑶光双手合抱那么大了,缸中养着几尾小红鱼并一些水草,因无人看顾,缸上都蒙了纱罩,怕有猫儿鸟雀捉走了鱼。
进去房子,净水管的凹槽外另加了一层雕刻成蟠龙戏水的石雕,出水口有两个,各是一个爪握宝珠的螭龙龙首。地上全铺的麻石条砖,在污水道上还搁了方惇惇的椅子,椅子座掀开,就是个和现代马桶盖相差无几的坐便器了,座板和盖子都可以拆卸。
最妙的是这屋子为了保护如厕的私密性,门边两个小窗是用砖石砌成雕花扇子形,窗子里挂着同样形制的雕花挂屏,上面镶了明瓦,门的上半截也同样做成这种雕花镶明瓦的式样。
明瓦是用大蚌壳做的,磨掉了蚌壳外面那层黑粗的外壳,只留里面半透明那一层,又能透光,又看不到里面。
在靠近房顶的地方,则用玻璃瓦换掉了普通的瓦,光线直射进来,明亮柔和,一点也不像之前那葫芦形别院的净房进去后黑黢黢的。
在净房四角还个立了一个雕刻着模样搞笑可爱的大肚子蟾蜍的石灯笼,蟾蜍举着一颗宝珠,上面也镶着明瓦,打开之后放进蜡烛,想来晚上屋子里也能亮堂堂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这院子价钱又比之前那间足足贵了八百两。要价就两千六百两。
瑶光听到报价顿感一阵肉疼。两千六百两啊!这价钱在京城都能买一个三进小院子了。还是三坊六巷这种不太差的地段呢,邻居都是四五品的官儿。
她算了算自己的现金,看向薛娘子。
薛娘子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参与了。她和瑶光买那两个铺子是两人共同参股,两个铺子都是一人出一半钱。翠谷别院明显超出了她的购买水平,而且,她并没有像瑶光那么强烈的想要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宅子的愿望。
瑶光跟陈三嫂说自己很属意这间院子,倒是不知道能不能跟主家再讲讲价钱。陈三嫂答应去问问。
出了小院,瑶光暗暗下决心,赚钱!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得赚钱!
接着,高娘子带着众人去参观了翠谷中戏楼。这时是下午三点多钟,戏台上演着戏,角色们咿咿呀呀唱着,台下乐工们吹拉弹敲。
戏楼里人还挺多的,大多是女子,有的穿着道袍,一多半倒穿着俗家衣服,戴着争奇斗艳的珠宝首饰。
高娘子早订了一个二楼的包厢,侍女领着众人进了包厢,奉上香茶果品和四样细点。
瑶光坐下后,瞧见对面包厢里一个女子穿着杏红色道袍,头上戴着宝光闪耀的金质百花冠,正是在太清宫见过一次的裕和县主。
这县主此时再不是上次见到时那种冷冰冰目下无尘的样子,十分用力地拍手叫好,还让她的侍女往楼下的戏台上扔金戒指。
瑶光在意大利住了多年都欣赏不来歌剧,每次去看必会睡着,更别说这种一连翻十几个跟头,叮叮咣咣唱念做打的剧种了。
她好奇地向戏台上张望,只见一个扮相极为俊美的小生和一位美人站在台上,小生穿的箭绣袍子,头戴紫金冠,冠上还插着两根极长的锦鸡翎,他一晃头,一根翎子“刷”一下仿佛一只顽皮的小手在美人脸颊上刮了一下。
小生顾盼风流,美人含羞带怯,看戏的群众们欢呼连天。
瑶光怔了怔笑,“这一出想必是‘吕布戏貂蝉’了?”
薛娘子拿起戏单和瑶光细看,果然是这出戏。戏单上不止写了戏楼中每日各场戏的每一幕的曲目,唱词,还有演员的名字。
那个小生,叫程惠生,扮貂蝉的正旦叫苏惠瑾,是程惠生的师弟。
高娘子说,这两人都是江南名角,今年五月才来的。每年太后千秋时都会叫一些民间艺术家进宫表演,这师兄弟连同他们的戏班“宝辰升”便奉旨进京了。与之一同进京的还有几个戏班,但都不及这程惠生师兄弟出名。
“裕和郡主极喜欢听戏的,程惠生的戏她每场必听的。”高娘子笑着说,“奈何他们在京城局多,一旬才能来一次。听说,自他们来后,郡主去山上修经都去得少了。”
说话间,这出戏唱完了,演员乐师们休息,程惠生领着师弟先向台下的观众们团团致谢,又上了楼,去了裕和郡主的雅间,随即,侍女们便将雅间的窗子都关上了。
瑶光想起高娘子第一次说起翠谷时那暧昧的笑意,明白了。
这翠谷,果然是个法外之地。其风气开放之程度,没准不亚于民国时期。那时的太太小姐们追名角的势头和刚才楼上楼下的女冠们无异。
瑶光和薛娘子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只品评起戏楼的茶水细点。
这里的点心比起翠溪镇上那几家又高了一个档次。
不然都对不起一两银子的停车费还有此地高的可怕的房价。
瑶光打包了两盒点心,众人离开戏楼,去另一个好去处,“暖云深”。它和翠溪镇上的“软云香”是连锁店,都只服务女客。
不过,据高娘子提供的秘密情报说,这暖云深还养着几个十四五岁十分俊秀美貌的男孩子,会捏脚松骨,会修眉捻脸,言谈可爱。(瑶光猜测很可能还提供一些不可描述的服务)
但只有资深VIP才能享受这几个男孩子的服务。而且,你想升VIP,还得有两名老VIP客户介绍才行,不然凭你累计消费了多少也没戏。
瑶光暗自点头,这就是欧洲那些老牌绅士俱乐部的会员制嘛。单有钱不行,还得有人面儿,有地位才能入会。
享受完没有不可描述服务的古代spa,瑶光和薛娘子做东,请陈三嫂、高娘子一起在暖云深吃了晚饭,四人才回了山上。
回到灵慧祠后,瑶光思量了两日,实在难放下翠谷的那间别院。
她把自己的体己银子也都拿出来,重新算了算。
她的体己一大部分来自于太妃的赏赐。
先前太妃多次给她绸缎珠宝,但这些一时间不好变现。别说翠溪镇上没有当铺,就是有,这些御赐之物也不好出手,但凡遇见个懂行的,猜出是她卖的,“端王良娣要典当度日”这消息一传出去可糟糕得很。太妃倒是也给她了不少银钱,尤其是她在绿柳庄住的那段日子。合计起来有三百多两银子和四五十吊钱。
另一部分收入她和薛娘子、院中的丫鬟们做扇子、床帐、花笺等物,卖给芸香楼收入。
从清明时到端午时回王府,这些小物件一共做了五批,刨除成本和人工费后,团扇一百二十把共获利三十两,摺扇一百把共获利二十八两,帐子四十四顶获利六十两,最赚钱的居然是后来做的那些加了香料的“求神专用阅后即焚”花笺,这种花笺每份芸香楼给的收购价是钱,刨除成本每一份可以获利近500钱,在端午后回王府时,她们一共做了四十八份这样的花笺,获利二十四两银子。此外还有那些贴了花草叶子的花笺,她们改良了品种之后不做了,却也是一份进项。
这些收入和薛娘子五五分成之后,瑶光分到共计收入了七十三两二钱银子。
赚钱不容易啊。
再看近来的开销。
因为是奉皇命出家,所以瑶光在灵慧祠的吃穿住用都不用额外花钱,皇帝还要一年四季派人给老郡主送钱,再给瑶光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零花钱。
漱玉街的铺子要五百六十两,瑞莲坊的铺子四百两,再加上县衙过户的手续费(成交价的3%)、给中人陈三嫂的中介费(成交价的2%),一共要一千两(其中还要一些给县衙盖章的活动费)。
她和薛娘子合伙,所以一人出一半,这就去了五百两。
这点心铺子还没开起来呢。若要开铺子,原料、人手、做点心的物件都得要钱,且铺子里还得稍微装修装修。
样样都得花钱。
她自从回端王府,到灵慧祠,这段时间一桩生意还没做呢,再要画两千多两银子买个并不能天天住着的宅院,实在不划算。
薛娘子也是这么劝她的。
但是瑶光一想到要是再去翠谷时知道这间别院被别人买走了,她的心就抽抽着疼痛。
煎熬了两日,陈三嫂拿了过户好的两张铺子的屋契来见瑶光薛娘子,说翠谷那院子的主家可以让一百两,瑶光当即拍板,买了!
陈三嫂喜出望外,连忙写了契书,让瑶光先签了,她再拿去给人家签,之后便能过户了。
隔天陈三嫂带了签好字的契书再来灵慧祠,瑶光交了中介费和预付给县衙的过户费用,这才放下心。
她抚摸着契书感叹,我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在这个地方。
所以还是要出家当女道士啊!这个时代的普通女人根本没置地置产的资格。
她看着契书上注明业主“坤道韩玄玑”那几个字,露出淡淡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赚钱不易,花钱却很容易。
第55章 京城一日游
买好房子这天夜里乐得她做梦都在笑。哈哈哈!我终于有家了!有我自己的房子了!
作为一个现代女性什么都没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子贴心。
尤其瑶光年少时就四海为家求学的时候所有家当两只行李箱就能装下每到一处都是租房子她总是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能按自己的喜好去装修不要地毯,只铺纯原木色的木地板就行卧室的墙要刷成玫瑰灰色,又温暖又宁静,客厅的墙可以喜欢的时候就换一换,鲑鱼粉也好,薄荷绿塔斯卡尼黄和砖红都不错,厨房她喜欢用复古的瓷砖墙在案板上方贴上三四排,虽然很难清洗溅在瓷砖缝里的油污,但是好看啊!卫生间……一定要有浴缸!然后墙壁一半贴成雀卵青的方瓷砖一半刷成香芋紫或者薰衣草紫其实类似一种血柚外皮的粉色也不错……
到了这里不管是斓曦苑、杏芳院还是退思居全都是她的工作单位提供的宿舍。并不是属于她自己的家。
她曾跟薛娘子说,要是一个人连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都无法选择还谈何自由同样的,要是你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完全私密的、可以把一切外物排除在外的地方都没有,也不能算是自由。
当然这只是她的看法。
薛娘子觉得,我的肉身就是我自由的灵魂住的房子,住宿舍还是住自己买的屋子,其实没有区别。
瑶光说自己没她想得开。
不过,买铺子瑶光花了五百二十五两,别院最后定下两千五百两的交易价,再加上给陈三嫂的中介费、到县衙的过户费,又要出两千七百五十两,这两样下来,那三千五百两现银立刻所剩无几。顿时生出危机感。
瑶光和薛娘子商量,打算把库房里一些药材取出来拿到药店卖了换些现金。药材不像珠宝古玩,放得久了会失去药性,所以即使富贵人家也会常常到药店淘换名贵的药材。
她从来不相信吃燕窝能养颜,本想先把存货里那些什么血燕、金丝燕盏都捡出来卖了,薛娘子和吴嬷嬷都坚决不同意,都道这是极难得的东西,小心放着,将来拿来送人是极好的。
薛娘子提醒瑶光:“宋李两位师侄不久就要还俗、嫁人,接着就要生子了,你到时准备送什么礼物?我自己虽不吃燕窝,但教过的几个学生后便知道京城这里富贵人家的女儿刚一有孕娘家便会送许多燕窝过去,待生产那天,还要专门熬了血燕粥派得力的嬷嬷送去呢。”
原来燕窝还是京城孕妇产妇的专门滋养品。
如此一来只能找别的药材了。
吴嬷嬷和薛娘子都懂些药理,帮着拣选了一批不易保存又不怎么常用的药材,叫竹叶领了一个婢女去药店卖了,换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不想此事第二日便被老郡主知道了。
她把瑶光叫去问:“你是要去探望你婆婆么?别瞎折腾了,她那儿什么没有?你近日又忙着读书念经哪有空给她做什么针线孝敬。这样,我写一封信,说些好话,你带去给你婆婆,再买几盒暖云深的细点,这就行了!”
瑶光低头暗叫“惭愧”。一晃眼,她来灵慧祠已经十天有余了。她天天忙,忙着学《道德经》,忙着练书法,忙着看铺子看别院置产,忙着想做什么点心发财……闲来还得琢磨怎么复制老郡主的画像,竟把当初出家时答应太妃的“一旬回来看望一次”的诺言忘了。
不过,太妃也还没派人来探望她也就是了。
瑶光想,莫非前任大boss在忙着给端王选妃,忘了我这茬了?还是,人一走,茶就凉,太妃有了新的腿部挂件了?
再就是……恐怕出了些什么事,让太妃无暇打发人来。莫不是她病了?
瑶光向老郡主道了谢,忙回房手书一封问候太妃,又问可否两日后去探视。信写好,让竹叶拿到车马行找了个常往京城送信的人送到端王府。
当天晚上,车马行的人便带回来了回信。
信是李嬷嬷写的,说太妃自从瑶光出家后很是郁闷,病了,两天前才好了些,太妃吩咐了,叫她不用带什么东西,只她自己人好好地来就行了。这阵子直到六月底太后千秋太妃都会在王府,她随时可以来。
瑶光读完信去禀了老郡主,说好两日后去端王府探视太妃。
老郡主听说太妃身体不适,立即叫她的侍女:“去拿一匣子金丝燕盏。你带去给你婆婆吧。”
瑶光拜谢过,心想,这燕窝果真是探病、看望孕妇产妇都用得上的礼物啊。
到了回京那天,瑶光一早起来打扮好,拜辞了老郡主和张师姐出门。
宋李两位师侄坚持要将瑶光送到镇上(这样她俩便能顺便在镇上玩耍一日)。
瑶光带了薛娘子、竹叶、吴嬷嬷,本不想带上小竹,临出门时看她并不敢像上次去太清宫那样上前拉住自己衣襟不叫走,只是眼泪汪汪,扁着小嘴儿,十分可怜的样子,一时心软,又叫竹叶:“罢了,领着她吧。”小竹喜得原地拍手蹦跶了几下,眼睛里还有泪花呢,又笑了,还拍拍小胸脯保证:“我一定乖乖的。也不要竹叶姐姐抱,我寄几走!”她五周岁了,好多话还是说不清楚,不管竹叶纠正多少次,依然把“自己”叫“寄几”。
瑶光摸摸小竹毛绒绒的小狗头,“那可要一言为定啊!要是你让姐姐抱了,今天回来时就不给你买糖吃了。”
就这样,一行人扶老携幼,带着零零总总各样礼物,租了两辆马车下山。
这一路,可比瑶光当初上山奉道时快得多了!
早上六点出门,上午九点不到便到了京城门口。
这时代的马车大多是四轮,由两匹马拉,在宽敞平稳的大周管道上全速跑起来的话时速能达到三四十公里。但真要跑那么快的话,坐车的人屁股就遭殃了,因为虽然管道的路面平稳,马车轮子却基本是木轮子,只贴了一层厚牛皮,车也没什么减震措施,跑快了车里的人就会咣咣咣地全方位震动。但要把马车时速控制在二十公里以内,就比较舒适了,一点不影响乘客们谈笑玩耍吃小零食。
到了京城门口,远远一看就知道与往日不同,进城的商队、车队极多,还有好些挑着彩旗。走近些了才知道这些彩旗大多是戏班子的,旗子上绣着戏班的名字,还有踩高跷、耍火棍的杂耍班子,牵着披红挂彩骆驼和小丑打扮的狗熊的马戏班子。这些戏班、杂耍班的队伍和进城的百姓分开,另排了一队。大约是枯站着无趣,有些杂耍班子就一边排队一边叫小徒弟们露一小手,也是为自己班子扬扬名气的意思。
小竹看见其中有个耍猴的,小猴子穿着红袍子,系着金带,头上还带了有金鸡翎扎大红绒球的一顶金冠,抓着一根木棒跟着锣声鼓点奔跑,喜得趴在车窗上叫竹叶和瑶光,“姐姐、师父,你们看!”
瑶光凑在车窗前一看,见另一只穿着绿袍子的小猴跑来了,两只小爪中拿了一对涂了金漆的木头“铜锤”,随着鼓点锣声跟拿木棒的小猴对打起来,也是觉得有趣。还别说,在讲究动物权的现代,瑶光还真没看过猴戏、马戏。
打了一会儿,猴戏演完了,耍猴的人便拿着铜锣来收钱,围观群众们也有给钱的,更多人一哄而散。
瑶光看着敲锣的汉子一身补丁衣服,满面愁苦,从草鞋缝里露出的脚趾也脏兮兮的,但他领着的那两个孩子倒穿得十分整洁鲜亮,每个人脚上都穿着布鞋,那个大点的孩子不过八、九岁,小的大约也就五六岁。
瑶光去过绿柳庄附近的那些村庄后知道,许多农人并不给孩子做鞋,觉得孩子脚长得快,春夏穿草鞋就行了,冬天就在草鞋里塞上破布和一些羽毛。
她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让竹叶使车夫给个那汉子两串钱。薛娘子也给了一串钱,叹道:“这父亲颇有风霜之色,两个孩子倒照顾得周全。只不知道他们遭了什么难,离乡背井地做这个营生。唉。”
瑶光摇头笑道:“我听说做猴戏的人都是世代相传的手艺。想来他们家在什么穷山恶水的地界,地薄,养不活人,才出来做这个行当。唉。”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汉子接了钱,大约是问了车夫是谁给的,懵懵环顾四周一圈才找到瑶光坐的车子,也不敢过来,只远远地领着两个孩子对她拱手拜谢。他肩上坐着的那两只小猴也一起拱手拜了拜。
这时王府总管的儿子钱柏康从城门口跑来了,擦了把汗躬身在马车门外请安,“炼师,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他带着王府许多下人,立刻分成两队站在马车两侧。
守城的官军紧跟其后,立即叫周遭车马让出了一条道,让瑶光的两辆车先进了城。
进了城门后,钱柏康上了马,缀在瑶光的车旁,一路上连连致歉,“小人父亲派了小人一早在城门口候着,只近日为赶着太后千秋,来了好多江南有名的戏班子,又有许多二三流的班子也跟着来凑热闹,进城的车马人口颇多,守城门的不免格外谨慎些,倒叫炼师久等了。”
瑶光笑道:“辛苦你了。”又问候钱妈妈和总管。
进到王府里面,瑶光薛娘子上了轿子,行至春晖园前。瑶光依旧谨慎守礼,不待轿子到春晖园大门就让停轿,下来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绿雪和紫翎双双迎上来,满脸堆笑,“太妃□□着炼师呢!”
紫翎更额外给瑶光行了个大礼,她对瑶光没带她出家非常感激。
一路上丫鬟们笑脸相迎,还未到太妃屋子,便有人打起帘子来迎。
瑶光走进去,见太妃斜靠在炕上,笑眯眯的,脸色倒也红润,心里先是一松,先行了道门礼,又要行小辈礼,太妃忙叫李嬷嬷扶住,叫她近前来,看了两眼便说,“瘦了!”
众人赶快说,“虽瘦了些,人却更精神了!”“怪道人常说太清宫梨溪山钟灵毓秀,天下的灵气有七分在那儿,良娣去了才几日,就隐隐有仙气了!”“可不是,更出众了些!”“该叫炼师才对!”“对对对!”
瑶光对太妃屋子里这种一人说好众人来捧的场面早见惯了,只她今天穿的是灵慧祠道袍和道冠,众人实在没法夸,又知道太妃不大情愿她出家,于是都改了往日把她从头到脚的衣饰夸一遍的夸法,改夸她气质更好了。
她嘴角噙着笑,问太妃病情如何,身体如何了,现可还吃着药,胃口如何等等,又叫竹叶捧了礼物进来,指着两匣子燕窝道:“这个,是我师父给的,这个是我的。”
太妃忙叫玉版接了老郡主送的那匣子燕窝,“替我多谢你师父,劳她老人家费心了。”随后让玉版把瑶光那匣子燕窝还给她,“你在山上清苦,又不能吃牛肉了,这东西是温补的,正合你吃。”说着让绿雪去嘱咐吴嬷嬷,每隔三五日炖一盅给瑶光吃。
吴嬷嬷就和小竹竹叶在隔壁耳房呢,绿雪转瞬回来:“吴嬷嬷说良娣不爱吃这个,不肯让她做。”
瑶光忙笑道,“我是不大喜欢吃这个。且师姐和两个师侄也没使人天天做这个,观中只师父每日早餐吃一碗燕窝粥,若我也隔三差五地使吴嬷嬷做了吃,岂不叫人说我轻狂?”
太妃摇摇扇子笑道,“你师父,便我也要叫一声堂姑母的,她老人家便是每天吃些个更金贵的东西也没人说她!不过嘛,你师姐现有了徒儿孝敬,怕也是一天吃一盅的!还有你两个师侄——我都打听清楚了,姓宋的那个爹爹是四品武官,倒还罢了,她母亲家可有钱,是闽东豪族,有好几支船队的生意;另一个姓李的,爹虽是个惹人厌的老古板,她娘却是宗室出身,细算起来和你也还有些亲戚呢,那一个也是个有钱的。人家关起院门来天天吃,只你不知道罢了!”
太妃又笑,“再说,你早起陪着你师父吃饭,又和你师姐师侄们往来,怎么好不送一些人家?便你真不爱这东西,现既知道你师父爱吃这一口,隔一阵子献些个给她,才是正理呢!常言说,礼多人不怪嘛。”
瑶光心想,确实哦,她好一阵子没有抱boss大腿的紧迫心理了,竟然没想到这事。虽然她不用看师父脸色过日子,可是平日没有孝敬也不成样子。
这么一想,她脸上便露出愧色,“是。您说得对。”
太妃问她:“你到灵慧祠这些天,看你师父吃穿用度如何?”
瑶光老实回答:“都是极好的。师父很会享福。”
太妃笑一笑,又问:“灵慧祠又不受人香火钱,又不帮人打醮算卦测八字,就算是皇家寺庙,一年不过拨个二三百两银子,那你师父享福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瑶光一怔:“想必师父出家时的产业有不少出息?”
太妃微笑着摇一摇头,用手中的团扇轻轻拍了拍瑶光的脑袋,“痴儿,你师父每隔几年收两个徒孙呢!家中没钱没人哪能入得她的灵慧祠?你那两位师侄家中每年怕要孝敬你师父、师姐一两千两银子。便是你——宫中每个月给你的二十两银子,到了灵慧祠,先有一半得给你师父做供养。”
瑶光一听懵了,啊?原来她的工资一个月只有十两啊。前几天算收入的时候算错了。再一想,可不就该这样嘛。她每天早饭都是在老郡主那里吃的,午饭和晚饭才在自己院子吃,即便这样,每天老郡主还会送一两样菜品点心给她。而且,人家老郡主年轻时住的退思居那么舒适的样子都白给她住了,她院中人也使老郡主雇的婢女呢。她能一点钱都不付?于是羞愧道:“是我疏忽了。”
太妃见她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心里欢畅,又点拨她:“你那两位师侄,也得日常送些东西笼络。小姑娘们谁会不喜欢漂亮衣服首饰?我给你那些绸子首饰虽不敢说是独一份,但也很不错了,你现穿不得,就拣出来些送给她们。她们快要还俗嫁人了,一定喜欢。这两人嫁人后,家中定然都会陪嫁铺子、生意,你不是还喜欢和薛娘子做小东小西寄卖么?跟她们交好了,以后多条路。”
瑶光用力点头。她只想到向宋李两人谘询在梨溪山置产的事,压根儿没想到在京城做生意呢。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提起了做生意,瑶光忙把自己在翠溪镇和薛娘子买了两个铺子的事说了,又提到自己在翠谷买了个别院。
太妃一面听一面点头,对薛娘子说:“你们这两个铺子买得好。不拘做些什么小生意,就有出息,要想不劳心费力,租给人家也好。”
瑶光说起自己在翠谷买这别院,很是自得,不但将院子里景致一一说了,还拿出自己画的几张淡彩图画给太妃看,“我都想好了,等秋天桂花树有桂花了,打了花晒干做桂花酱,还有桂花糕;柿子做成柿饼,到时送来给您尝尝!我和薛照姐姐想开个糕点铺子,师父也乐意的。您不知道,太清宫的点心一点也不好吃,就暖云深的几样还行,我师父也爱吃。我买了几盒,您午觉睡起了尝尝……”
她说起这些事时娓娓动听,太妃和李嬷嬷都含笑听着,几个丫鬟没见过什么三联方井、流水净房、晴天彩虹,听得悠然神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看到有人说指着7点的更新早起去背书……唉,好吧,咱还是7点更新一次。然后我尽量在下午加更一次。这样大家满意了吧?
还有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女主骑驴大杀四方还有cos雀哥耍浮萍拐那段给大家造成了什么误导,那啥,这文就是个种田文啊,创业,奋斗,偶尔开开金手指胖揍傻哔的略带沙雕感的种田文。不是那种大杀四方然后开着船队去海外殖民当奴隶主奴役当地黑人小哥哥小姐姐的那种哈。女主的技能树显然也干不了这些事。我就想写个艺术生(普通人)在古代尽其所能过得舒心的故事。
最后再说一下,要是遇见恶意刷负的评论,大家可以按评论下的投诉按钮,然后投诉。晋江会处理的。谢谢大家啦。说起来有点煽情,但是真的,你们的仗义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56章 那些花儿
瑶光陪着太妃又说了会儿闲话到了午膳时间。
太妃让瑶光上炕陪她吃饭指着桌上两盘菜道:“知道你今天来特意叫人做了五珍脍和油盐面筋炒枸杞芽。”
瑶光忙起身拜谢。
吃饭时太妃忽然想起一事“你们那两个铺子倒罢了那别院还没有家具陈设吧,你可有什么打算?”
瑶光说:“陈设玩物我尽够了的。翠溪镇也有家具铺子断比不得家里这些精致,用了山上的竹木做的,倒也古朴,我随意买些就行了。又不是天天在那儿住。”
太妃听她称王府为“家里”,心里顿觉熨帖嘴上却跟李嬷嬷嗔怪道,“刚才还说收拾好了叫我们去住两日呢连家伙事也不舍得置办,可见不是真心叫我们去。”
李嬷嬷一边给太妃布菜,一边笑道“您不知道那地方屋价贵着呢。想是瑶光把钱花完了置办不起来家具吧。”
俩老太太一看瑶光面露窘色,薛娘子在一旁也是讪讪就知道八成是叫说中了。
太妃于是将闲人撵出去,问瑶光,“那别院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瑶光只好老实说了李嬷嬷听了咂舌,“早听说那里屋子极贵,并不知道贵成这样。前阵子听谁说礼部张侍郎家在含章坊买了处三进的齐整院子,也才不过两千二百两。”
太妃经手过更多产业,自然比李嬷嬷懂行:“物依稀为贵。这翠谷一共才多少地?能挤下那么些别院全靠能工巧匠因势就利,且还不能盖新院子。听说谁要盖新院子,须得先得了谷中一众主家同意才能买地呢。就是翻新,将旧宅一分为二盖两个新的卖也是一样规矩。三坊六巷三进四进的齐整宅子虽说不多,可论稀有,哪能和那翠谷比呢。”说罢拍拍瑶光手背,“你且宽心,那别院的钱我给你出了,我再给你置办些好家具,再从庄子上挑一对老实可靠的夫妇去给你守着门。”
瑶光连忙起身辞谢,太妃虽是好意,可这笔钱不是小数。她现在已经不是端王良娣,怎么能随意收太妃这样大一笔钱还有家具。而且,尽管太妃给的家具肯定都不会是凡品,但瑶光却想在自己的“家”中用自己真正喜欢的家具。她能欣赏厚重的古风家具,可并不想余生都睡在小屋子似的床上。
连推谢了几次,太妃瞧出她不是作伪,不由笑着跟李嬷嬷奇道:“你可见过这种不要银子的人?”
李嬷嬷玉版都笑了,说:“良娣忠厚。”
瑶光却下了炕,站在地上肃容说,“太妃疼我,愿给我置业,原是我的福分。只我现在已是出家人,官府里户籍都是我独一份,上书‘坤道韩瑶光道号玄玑’,若旁人议论起来,难免生出些别的说词。若因此事惹得闲气,可不是我不懂事?”
她继续说:“况且,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若不能自立,难道每每置办些什么就跑回来向您哭穷么?我现在就比如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子,您扶着我走上一段,我再自己扶着墙走一段,以后就能学会自己跑自己跳了。”
她停一停,见太妃没有不愉之色,带点不好意思笑了,“眼下我倒是有一件事得求您帮忙,您有好的掌柜人选暂借我几个吧!还有账房。我和薛照姐姐现在是‘两眼一抹黑’,既不知道开铺子要如何记账,也不知道招了工人、伙计该如何管束教导。”
太妃听了心中大慰,瑶光从前就是极懂得分寸的人。她本想说,这两千多两银子她悄悄给她,又没人知道。但又一想,瑶光说的极是,谁能一辈子扶助谁呢?还是要她自己立得住才行。
再一想,确实得给找个可靠的掌柜。薛娘子她家虽是大学问家,可一向清贫守拙,就给了她一大笔钱恐怕也不会以财生财。从她不懂得叫瑶光和宋李两人交好就能看出,她于这一道上是有些欠缺的,做些小打小闹的小生意还罢了。
当下太妃拿定了主意,让人去叫钱妈妈来问话。
不多时钱妈妈到了,太妃便将瑶光要开铺子,想找个会算账会管事的掌柜的事说了,问她可有什么人选。
钱妈妈立即推荐了绿柳庄管家王顺的小儿子王多宝,“三十四五岁,能写会算,帮着王顺管些庄务。他媳妇也是个极干净爽利的。”
瑶光想起王顺也算能干忠诚,又跟太妃说了当初王顺惊了马抱着马脖子一路嘶喊着跑到小陈庄搬救兵再见到她们嗓子都哑了的事,太妃听了便满意地点了头,“王顺是个好的。如此,便叫他家小子去伺候吧。”说罢对瑶光半开玩笑道:“人给你找来了,你可得让人家跟着你赚钱!”
瑶光立马保证:“您放心吧,我师父急着要和太清宫的点心打擂台呢,我已想好了几个新奇点心,等做得了先给您送来尝尝。我们这铺子,一准儿能赚钱。”
吃了午饭,瑶光又陪太妃说了会儿话,见太妃饭后困顿,知道她要歇午觉,便想告辞。
太妃老大不乐意,叫瑶光在府中住一晚第二天再走,“斓曦苑给你留着呢,伺候的人都是现成的。”
瑶光特意挑了个非休沐日来,就是不想和端王碰面,哪里肯留在王府过夜,藉口也是现成的,“一则没跟师父说要留宿,怕她担心;二则,两位师侄自出家起连下山探访都没呢,只一个月她们家人来观中看望一次,我才到观中几日?怎好破了规矩。再则,还得去趟芸香楼。先前答应了人家送一批扇子帐子的,说好了六月中交货,现就剩几天了,我还一个都没做呢!可不好误了人家生意。”
太妃想想也对,只是心里还有些不乐意,叫李嬷嬷斟酌着给老郡主备了四色礼物,又让带上两筐宫中才送来的瓜果,特别嘱咐道:“有一种青皱皮的瓜,是西域什么国进贡的,瓜肉是橙色的,倒是味儿不错,且不像西瓜寒凉,只是也不敢多吃,吃多了嗓子会痛。”瑶光听着像是哈密瓜。
太妃又叫玉版绿雪抱来了几匹绸缎,看看瑶光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拿着送人吧。”
薛娘子知道太妃对于瑶光出家的一大恨点就是从此只能穿道袍,忙笑说,“娘娘,瑶光有了别院,去了那里倒是可穿些俗家衣服。那日我见翠谷中许多女道士都是如此。”
太妃立即笑了,“可不是?我竟忘了这茬了。这别院可不是有这些好处,你也可以松散松散,叫吴嬷嬷去给你做些你爱吃的东西。”于是又叫玉版抱了好些绫罗绸缎来,放在炕上一一给瑶光看,这个是玻璃纱,那个是蝉翼纱,还有明绢细罗,不可胜数。
原来太妃还藏私呢,觉着是送人的就拿了些次一等的绸缎出来。
瑶光暗暗觉得好笑,也颇为太妃待她的一片真情感动。
太妃又有些懊恼地“唉”了一声,“早知如此,就该给你准备些别的首饰。”这边紫翎捧着一个三层贴红绒花梨木首饰盒来了,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个十分精致的道冠,有金丝镶珍珠的梨花冠,和田玉莲花冠,还有几个新式用累丝贴乌纱的道冠,俱是精巧秀丽。
“那时去的仓促,一时之间哪里有心思淘漉这些东西,这是你广泰姑姑派人送来的,这两个是她年轻时用过的,这几个贴纱的是最近时兴的新式。”太妃抚摸其中的莲花玉冠,叹了口气,“当年我们几人一同读书……谁成想……”
瑶光敏感地察觉到太妃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似乎还有些悲伤。哪个老太太都曾是明媚少女,她虽然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追忆似水年华”是有了一定人生阅历
的人会共有的情绪。
瑶光安抚地抚了抚太妃手背,太妃很快微笑一下,握了握瑶光的手,“你多回来看我几次吧。”
太妃又细细地嘱咐了一番,说过几日便叫王顺带了他儿子多宝上山找她。当初没能赶得及在绿柳庄招人手随瑶光上山,现人也挑好了,到时一并叫王顺领了去,让她再挑选分配。
临走前,太妃到底还是叫人又给瑶光了一百两银子和一小箱子铜钱,小声跟瑶光说,“你只管拿着吧!这一百两,当是我入股你和薛娘子的点心铺子的!这二十吊钱,是打赏王顺他们的。”
瑶光十分感激,跟太妃保证道:“等我做出来第一笼点心,肯定先送来些给您尝尝。”
太妃笑道:“那自然的!我等着你们的点心了!”
李嬷嬷见太妃站在院门边上又跟瑶光絮叨了半天,眼见要错过歇午觉的时间了,提醒道:“娘娘,还是得叫瑶光早些出府,近日来因着太后千秋,进出城的商贾、戏班特别多,城中也来了好些生人,天晚了倒不好。”
瑶光想起今早进城时确实排长龙,也是这样说。
太妃不悦道:“也不是什么整寿,这么劳师动众的。”
瑶光赔笑道:“陛下是极孝顺的。”言外之意,大家都懂。太后于皇帝既无生养之恩,又无抚育之情,只占了个嫡母的名分便有这大的面子,皇帝对淑太妃只有更好的。
太妃丢开太后过寿的事,又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放瑶光走了,叫李嬷嬷陪着去到二门。
这时午后正热,瑶光和李嬷嬷走在游廊下,为老太太扇着扇子,小声问,“嬷嬷,太妃她到底是怎么病了?”她是担心林纹那小傻哔或是镇南侯府再折腾什么妖蛾子还要害她。
李嬷嬷“嗐”了一声,“还不是六郎!”
先前太妃已选了几个不错的侧妃人选还有一堆的昭训、奉仪人选,就等着端王回京后跟他一商量,把事定下,就能娶回府了。
下半年宫中很是繁忙,先是太后千秋,七月有中元节,一整个月做不得喜事,接下来八月里还有皇帝生日——万寿节,又有中秋、重阳节日,十月初又是太妃生日——虽没称“千秋”但皇帝早定了那一日朝中休沐,百官都要随皇帝给太妃贺寿的。
总结下来就是太妃日程很紧,昭训奉仪这些小虾米也就罢了,要想娶侧妃可马虎不得,算算日子就得在六月定下,才好赶在九月里迎娶回府。
而且,太妃听说,林纹有些不大好了。就算她百般不好,和端王也没做过多久夫妻,毕竟是明媒正娶的端王妃,她若死了,端王还得最少守一年的妻孝。老婆刚死就娶小老婆,哪怕是王爷,也怕会叫人笑话。
太妃一面骂林纹这个祸害死都不挑个好时候,一面紧锣密鼓地叫端王赶紧挑一个侧妃先娶进来,不料端王一口回绝了,说不娶!侧妃不要、昭训不要啥都不要!
这就把太妃气病了。
瑶光对端王不想娶小老婆无感,但听到李嬷嬷说林纹“有些不好”了,吓了一跳,暗自忖度,莫非,镇南侯府虐待小傻哔了?明明几个月前还气焰嚣张日天日地敢跟太妃硬杠呢,怎么回事?
她结结巴巴表示了疑惑,李嬷嬷又连连叹气,“别说你,我们也没想到呀!原指望她在她娘家安生过日子呢。”谁知道她会疯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妃听到些风声便召了给林纹看病那位太医亲自询问,一问才知道这货是听到瑶光要出家的消息欢喜得发疯了。真是……
但李嬷嬷觉着吧,这人其实之前就有点精神不太正常。比如林纹摔筷子给太妃看那次,还下死劲打自己的大丫鬟呢!太妃当时已经给她气得歪在床上,看到她这样子又唬了一跳。
李嬷嬷再仔细一打听,大丫鬟秋悦早自缢了!后府中凡伺候过林纹的丫鬟婆子没一个不被打的,秋悦就是熬打不住才寻了短见。可怜见的,才过了十八岁。
太妃听了后怕得直念佛,我的天,竟还是个武疯子。幸而早送出王府了。
李嬷嬷叹息,瑶光心惊。她随即想起曾在韩瑶光版身边服侍的红绫,问李嬷嬷这人如今在哪。
李嬷嬷倒也没忘了红绫这只小杂鱼。因镇南侯夫人在瑶光出嫁前归还的这部分瑶光的私产全是在斓曦苑的账册上没记录过的,李嬷嬷便想起红绫藏的账本,恐怕还另有一本记录这些私产的,便派人到庄子上问话。
没想到人回话道红绫早在清明前就病死了。因她症候像是时疫,就送去城外一所寺院烧化了。
瑶光听了默然不语。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残酷。从正月间到现在,半年不到,她见到的,倚云,林纹,秋悦,红绫,全是如花朵盛开的妙龄女,又全都凋零了。
如果有选择的余地,可以在内宅之外另有一番作为,她们的命运是否会和现在不同?
这个问题无解。
这些女孩子就像一茬一茬开放的花朵,凋零了一批,很快又有新的花争奇斗艳。
端王的婚事比之前更抢手了。
虽没证实,但端王妃“病重”的消息渐渐传出来,原先颇受宠的韩良娣又奉皇命出家,谁家的女儿要是能赶在这个时候进了王府,就是独宠。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日后就算王爷再有内宠,那地位也很硬了。说不定,端王妃一死,还能侧妃扶正。
往年六月,是京中许多人家下定的时节,今年却没听说几家定亲的。
一是因为端王这条大鱼又重新上市了。
二则,皇帝派御史到西北巡查之后见着林范、高家许多不法实证,便干脆搞了个大巡查,从五月底陆续放出了三十几位御史到全国各地巡查。就连周围的几个小属国也派了官员去。
京中旧人家一看这架势,生怕孩子刚定了亲事结果亲家坏事了或是受了连累,这不就把自己家孩子赔进去了吗?于是就连原先已经双方都相看满意的几家也都打起了太极。
连带着,端王在婚嫁市场又升值了。就连奉仪之位也有不少人在积极谋划。
在泼天的富贵面前,很少有人能咬定青山不放松的。
瑶光听李嬷嬷言语中颇有为她惋惜的意思,也只淡淡一笑。
她和薛娘子坐上马车,离了王府,前往芸香楼。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跟大家说了,这个文参加了“我和晋江有个约会”的活动,参赛理由嘛,看文案上面红字!欢迎大家投营养液啊!(又到了每月乞讨营养液的时间)请大家顺便也收藏作者吧!点进目录,再点作者笔名,就能收藏作者啦!作收一万就能日更一万了。不骗你们。
第57章 第一次真正逛街
芸香楼所在的吉庆坊是京城八大坊之一相邻彩霞坊文功坊武治坊。这四个街坊可算是大周京都首屈一指的中心商业街。
四坊卖得东西各不相同彩霞坊和吉庆坊卖衣服、首饰、闺中用物等等还有几家喜铺绣坊,文功坊则是卖古玩字画、书籍、笔墨纸砚还有装裱店等等武治坊则有宝剑名驹等,因前朝鸿胪寺迎宾馆就挨着武治坊,所以那里还有不少异国人开的铺子,卖的都是舶来品,异香宝石,钟表等等。比如瑶光日常戴的那只小牛皮赤金腕表壳子后面就戳着印子:武治坊寸金阁敬治。
另外四坊街巷上茶肆酒楼很多,听戏说书的地方也是不少。
瑶光虽一穿越就住在京城腹地,还出入京城了几回今天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繁华呢。她暗暗评估着大周帝国的商业中心街道能并行四辆马车全都铺了青石,街道两旁的店铺前面有盖着石板的下水沟打扫得十分干净,许多店铺在自家门前放了搁着花盆花架,还有的摆了应季的水缸里面养着小莲花小莲蓬并几尾小金鱼,店铺前门一水地是黑木槅扇玻璃,大多是两层楼,最高的有四层,那楼隔着老远便看到上面彩旗招展,杏黄底旗招上用红色丝线绣着“芸香楼”。
瑶光并没着急去芸香楼,而是慢慢欣赏观察街道两边的店铺,琳琅满目的货品,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很庆幸这古代商业街倒没像现代某些街道领导那样规定全街道的店连油漆带装修带店招、匾额都得搞成一个式样的。
各具特色多好呀,就像我们每个人长得不一样,凭什么规定每个店铺得长得一样呢?
比如,这家点心店的店招上就不写字,而是画了一朵大大的桃花,旁边一只燕子一只蜜蜂,店名则叫“桃香居”,是一家点心店。
因为要开点心店,瑶光和薛娘子就叫车夫停下来,想尝尝这家店的点心。不过车夫见门口人太多,只能将车停在对面一间茶楼前。
竹叶看到门口排着长龙,但在门另一边却有个伙计招呼拿竹签子来的客人,便道:“娘子,这定是有人预定了,拿了竹签子来取点心的。”
瑶光和薛娘子对视一眼,均想,这办法倒是挺好。以后我们生意若也能这么红火,也这么做才好。
薛娘子见排的队太长,便给了竹叶五百钱,“你去打听下他们家点心那几样出名,待会儿见有人拿着点心出来,给人家钱看看可有愿意卖给我们几块的。贵些也无妨。”
竹叶接了钱,领着小竹去了。瑶光和薛娘子带着吴嬷嬷进了茶楼,又给两个车夫一些钱,叫他们买了茶点在车上等着。
茶楼的伙计见两个女冠领了一个老嬷嬷进店来,也不刻意慇勤招待,只将她们领进一楼一个靠窗的桌上。
薛娘子叫了一壶茉莉香片并一咸一甜两样点心。不一会儿伙计把茶点端上来,竹叶也领着蹦蹦跳跳的小竹回来了,提着一包点心。
薛娘子奇道:“怎么五百钱买了这许多?”京城的点心铺子价钱虽不至于比肩太清宫那种独家垄断的,但应该也不会便宜太多。
小竹笑眯眯的,手里还拿了块糕在吃,“竹叶姐姐说我急着要吃,几个大哥哥大姐姐就给我们了。”
薛娘子瑶光无可奈何,原来是靠卖萌骗来的。
瑶光照例先看包装,见是比太清宫那种包装好不到哪儿去的,几乎是同一式样,几层细麻纸包着摞成一摞的点心块,包成一个立方之后再在上面夹一张四方红纸,纸上印的是他们店旗招上的桃、燕子和蜜蜂并“桃香居”三个圆润的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止此一家别无分号”。
想来桃香居的“桃燕蜂”图案是在古代类似商标一样的东西。
瑶光暗暗在心中记了一笔,打开纸包,见里面堆了四五种点心,竹叶分别说了名,众人品尝起来。
点心味道不错,但也最多只能得个“优良”的评级。
瑶光请吴嬷嬷吃点心喝茶,自己看着对面店铺客似云来,渐渐有点后悔将两千多两银子用来买了翠谷别院。
“照姐姐,我们可是该在京城买个铺子?”瑶光心想,凭我的手艺,做点酥皮蛋挞、网红蛋糕、肉松饼,再卖点珍珠奶茶,这生意怎么能比这家平平无奇的点心店差呢?
薛娘子见瑶光满面惆怅,顺着她目光一看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劝慰道:“妹子,咱们一步步来吧。且不说京城这地界八大坊哪间铺子都得五千两银子打底,若没有点门路后台,便拿着银子咱们也买不到的。况且,我们从未开过铺子,就算太妃她老人家知道了,借出一个铺子给我们,恐怕也做不好呀。”
瑶光想想也是,“是我好高骛远了。咱们先争取把梨溪山的铺子做起来吧。”
吃过茶点,瑶光吩咐车夫在此等着便好,那芸香楼离这儿不远。
今日出来之前瑶光就跟大家说过,下午若得了空必会去逛逛的,于是每个人都带了些钱出来。这下众人都兴奋起来,就连小竹也赶快叫竹叶把她装钱的钱袋从包袱里拿出来给她挂到脖子上。
吉庆坊这条长街上除了这些门厅宽阔光亮的店铺,还有许多推着车挑着担子的小商小贩,有卖炒豆炒花生的,捏糖人的,卖各种甜浆的,还有人扛着根扎了麦秸秆的竹竿,上面插了许多彩纸做的小风车,风一吹呼呼啦啦,风车上还装着小旗子。
只一会儿工夫,小竹的钱就花完了。
她倒也满足,一手举着小风车,一手拿着一个白素贞、小青、许仙单人站在一只小船上的糖人,嘴里噙着一块芝麻酥糖,喜滋滋的。
到了芸香楼,瑶光放眼一看,就知道这店铺和别的店不大一样,店员全是妇人,并不穿统一式样的衣服,而是在左胸口挂着薄木牌烫字名牌,名牌上除了名字还有职位。
瑶光和薛娘子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她们做的东西究竟芸香楼卖多少钱,还有,最近流行趋势是什么。现在瑶光有了别院,就有了场地,她们就能再把小作坊再开起来了。
一行五人进了店铺,一位三十上下的店娘子忙来招呼:“几位炼师好。不知几位想看点什么?本店一楼卖的是各式香膏、养颜面脂,胭脂水粉螺子黛,还有合好的香丸香饼,精巧的香炉香囊;二楼是江南新进的绫罗绸缎,新巧纱花绒花,珠宝首饰和闺中玩物;几位逛得累了,三楼有各式茶点,俱是雅间,若想解乏,还可以到四楼,店里有修面修眉的师傅,捏脚松骨的也有。”
薛娘子道:“我们随便看看,你自便。”那店娘子便不多言,笑着走开,“几位若用得着小人,只管招呼。”
薛娘子从前陪着她的几位学生来过这芸香楼多次了,早见怪不怪,瑶光却颇为惊异,这店堂设计也和现代的百货公司太像了!一楼卖化妆品护肤品和香水,二楼卖时装,三楼是餐饮,四楼是休闲娱乐。
再一细看,果然,不同品牌化妆品护肤品各有柜台!还有柜姐!
瑶光在现代已经三十多岁了,渐渐感受到地心引力的恶意,什么贵妇护肤品都用过,还尝试过医疗美容,每隔一阵子去打个激光啊什么的,穿越之后,她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几岁,皮肤是年轻了,可想要保持这种状态,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哪怕是韩瑶光版用的那些瓶子一看就不便宜的霜啊膏啊,她试过了,觉得最多也就起个保湿滋润的作用。
但她颇想得开,我都一夜年轻十几岁了,没去动刀子也没打针,还想怎么样啊?知足吧。于是对于护肤品的追求就没在现代时那种劲头了。反正这里也不可能有黑科技搞出来什么腊梅霜、鱼子酱精华了,因此也没仔细去看,只想走马观花瞧瞧。
她是这么打算的,可芸香楼的“柜姐”们却都看着她两眼发亮。
瑶光薛娘子竹叶(吴嬷嬷太老,小竹太小,都不是靶向消费者)虽然是女道士打扮,但是柜姐们知道,能在京城出家的女道士就没几个穷的!她们和现代柜姐一样练早就火眼金睛,可比刚才那茶楼里的伙计懂行得多,上下一打量,就知道灵慧祠这套行头不便宜——头上是碧玉莲花冠,腰间挂着两枚印章是鸡油田黄,身上青黑两色的道袍用的料子全是绫纱——这一身至少要百两银子!且田黄印章有价无市,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
再看几人气度,当下判断出了,那个肤白美貌的是主,另外一位是副,恐怕还是随行女冠,小的那个应该从前是丫鬟。
能有随行女冠的绝不会是一般人!
古代柜姐们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激动起来,当即拿出了和现代柜姐毫无差别的热情微笑,慇勤招呼瑶光,“炼师,我们家的莲花夏霜要试试么?”
“炼师,来看看我们家新制的莹雪香粉,色泽匀净晶莹,粉质细腻轻薄,用了十七种名贵药材、香料以静秋山的高山雪水炼制,正适合这季节用!”
“炼师,我们家的花露水只要一滴放在沐浴的水中,洗完澡后清凉无汗!”
“炼师我们家的口脂……”
瑶光恍惚间回到了现代shopping mall,很快抵挡不住柜姐们的热情,先买了两罐先前韩瑶光1.0版留给她的那种护肤霜。当时她用着觉得保湿功能不错,现在听柜姐一说里面还有灵芝、黄芪、党参、珍珠等等好东西……啊,就当买以中药成分为卖点的国货了!来两瓶吧。
接着她又没忍住,买了一盒“冰晶霜花粉”——没办法,包装太漂亮了啊!这粉不是散粉,压成了一个椭圆蛋型,跟瑶光知道的鸭蛋粉有点像,触之滑腻如孩儿面,蛋上还压出一个正梳妆的美人轮廓!这枚“粉蛋”还是浅紫色的!是那种浅到了近乎白的浅,太美了。这样的“粉中美人”当然不能住在茅草屋里,装粉蛋的盒子也很漂亮,是个天青色椭圆瓷盒,那种颜色美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周世宗柴荣说的“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那种颜色,清明澄净。
这么漂亮,当然不便宜。一盒要三两四钱银子。
芸香楼的柜台也和现代柜台十分相似,一水的铁梨木玻璃柜,货品陈列在里面,一旁放着小小的棱锥形木牌价签。
瑶光没想到自己到了古代还会有砍手的冲动,刚在自责呢,又被推荐了数种胭脂、口脂、唇膏……
她实在没想到古代口红的色号也能这么全,起的名字还都个顶个地好听,粉色系的叫“樱雪”“牡丹娇”“蔷薇架下”,紫色系的有“藕榭听雨”,“菱洲一梦”“梅子霜冻”,至于正红、大红色的品种就更多了,名字都十分喜庆,当然,各色口红也和现代口红一样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色号鬼打墙。
但是,这些口红的包装不能跟现代口红比,几乎全都是放在小瓷盒子里的,要用指头尖儿蘸着涂。而且膏体质地较硬,上唇效果基本都是哑光或屋面丝绒,即使最滋润的也没能力打造“果冻唇”“玻璃唇”。
胭脂的种类相对更多些,还有和瑶光用过的颜料相似的一张一张的四方小帖子式的,得用水化开了才能用,也有和口脂口红一样装在小瓷盒子里的,用的时候拿小棉棒或是簪子蘸取一点儿点在唇上或是放在手心跟面脂揉和好了涂在脸上。
许多胭脂也能起到口红的功效,一物双效。但瑶光只有在最懒最着急出门的时候才会干把口红也当腮红涂的事,对双效胭脂并不感冒。
竟然没有一种是压成粉饼或者粉蛋的?
瑶光有些疑惑,刚才那鸭蛋粉应该也有胭脂吧?难道这时代还没发明出类似的产品?
她问了柜姐,便有人为她解惑,胭脂、口脂得加油脂、蜂蜡后颜色才能均匀,若做成粉状或是压成粉饼,一是不容易推开,画在脸上颜色不匀,涂出来像猴屁股一样,二是容易裂,卖相不好。因此只有使便宜货的人才买干胭脂。
一个柜姐笑说,她娘有一盒胭脂是嫁人那天带去婆家的,到现在还用着呢,都碎成渣了。
瑶光仔细想了想,古代的妇女们就算是小康人家,也不会像现代女人那样爽肤水、精华、乳液、防晒、眼霜这么涂了好几层再上妆,上妆还有妆前乳、粉底、遮瑕的步骤,然后才上胭脂,涂了胭脂之后还要再来层定妆散粉或者定妆喷雾,之后还有高光、修容……
基本上,大多数古代妇女上妆就两个步骤:啪啪往脸上涂□□,然后再啪啪涂胭脂,接着画眉毛,涂红嘴唇,再在脸上笑靥呀,画个额黄啊,就完事了。京剧里常见的那种媒婆妆面其实就是普通人家的妇女在大日子里的常用妆面了。
只有那些有钱又讲究的妇女才能在上妆前涂面脂、香膏,然后用《红楼梦》里宝玉帮平儿理妆时用的那种胭脂膏子点唇和涂胭脂,再讲究点的,能再上一层散粉。
至于上妆用的工具,那就更寒碜了。什么海绵蛋、气垫、眼影刷腮红刷就别想了,基本是靠两只手来完成。好一点的粉扑是用一层丝绵套子装上棉花絮做的,或者是一层锦缎上缝一层绒布。
还有,柜姐们又讲了,“炼师,若要散粉不会受潮后轻易成团,就得在里面加铅粉,那东西可不好!”
瑶光听了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胭脂膏掉地上——铅粉!
对啊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好多穿越女主宫斗文里不都说了么?!某某小主极碧池地对另一个小主笑道,“妹妹这茉莉粉是极好的,轻白红香,可就是爱成团!”穿越小主温文尔雅笑道,“是不及姐姐的粉好。”心里却嘿嘿冷笑,你用了加了铅粉的化妆品!看你这一胎能不能保得住!
还有还有!古罗马帝国当年多牛掰啊,怎么就突然盛极而衰了呢?后来考古学家发现,古罗马人不知那根筋抽了,也可能是火山灰水泥用完了?改用铅管在罗马城内输水,结果市民们平均智商都降低了,还生出好多弱智儿……
一个柜姐见瑶光脸色都变了,赶紧说:“炼师,自从容仙公主力陈铅粉危害,就再没脂粉坊往粉中加铅粉了。我们芸香楼更是有几位专通此道的掌柜,凡是能摆进芸香楼的脂粉膏子,都尽是好的。保管您用了觉着好。”说着递给瑶光一只紫竹小方盒子,“炼师若拿不定主意,不若先带这个唇脂小样回去试试,若觉得好,下次来时再买呀!”
瑶光看那盒子做的十分精致,不过铜钱大小,打磨得光溜莹润,盒面上刻着一枝梅花,就接在手里,打开之后,只见膏体是熟透了的梅子似的紫红,气味香甜倒似玫瑰,心里就喜欢了,“多谢你了。”说罢递给竹叶。
竹叶提了一个秋香色双宫丝绣八仙宝器的包袱皮,就把包袱放在柜台上打开,在柜姐的帮助下将这小盒子和先前买的几样东西一起重新放好,正放着呢,又走来几个柜姐,每人拿了几样小巧的小样,也有胭脂水粉也有香脂香膏头油,都往竹叶的包袱上搁,“炼师也试试我们家的东西!”
瑶光一看顷刻间堆了一小堆各式各样的瓶子盒子,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共才买了三样东西,现在收的小样倒快十样了。
我怎么就被认作是壕了呢?她不由讪讪看向薛娘子。
薛娘子忍着笑,去二楼的时候才提点了瑶光几句。
这芸香楼的店娘子们都是人精,瑶光穿戴的都是好货,气质不凡,一看就知道是不缺钱的,刚才一见她听说散粉中含铅立即变色,就猜出她是个不常出门的。
人傻,且钱多。多好的潜在靶向顾客啊!赶快大力发展成我的专属顾客!
和京城中许多服务贵妇的店铺一样,芸香楼的店娘子们是拿佣金的,卖出去的东西越多钱拿得越多,上不封顶。
瑶光默默叹气,想起自己没穿越前也是这个吊样。别说有钱之后了,还是穷学生的时候,每次春假结束她都会拿假期在景点摆摊赚小学生的钱去买一支喜欢的口红犒劳自己。
成名之后这个消费倾向更不得了,各大品牌一年两次换季前都会联系她——“韩小姐,新款来了!您要来看预售么?”
这个“肥羊”的气质看来是不会变了。
第58章 深入调查
上楼的时候,瑶光听到竹叶提那个包袱里的各种小东西叮叮咣咣的,不由皱皱眉想,她要是做点包包不知能不能卖得出去。
这时代的淑女贵妇们出门动辄跟着几个人,买再多东西都有人帮着抱,倒真是用不着holdall或是birkin那种不管是职业女性还是宝妈都觉得好用的大包包。
但要是做些小巧精致的手提袋呢?比如新艺术时期那些手柄上镶着珠宝的手袋就像《伟大的盖茨比》电影中淑女们用来搭配日常衣服和礼服的小袋子?
她思维又发散了,回着头看竹叶打定主意回家后先给竹叶做一个好用的拎包。里面分层,或者就用包袱改造也行。啊,现在不是夏季了么?弄个草编包也挺好啊!哦哦,对了对了,冬天搞个皮草包包毛绒绒的,拎着又暖和又可爱!小竹现在说“毛绒绒”还是说成“毛涌涌”……她想到这儿又“嘿嘿”笑了众人早就习惯了她这个神游物外的样子,谁都不说什么。
上到二楼之前,瑶光跟薛娘子说“照姐姐待会儿我要是再控制不住要买东西你就咳嗽!”
薛娘子笑道:“我为什么要咳嗽啊?买就买吧!咱们要知道京城时兴什么,总不能光凭看的。”说罢握握瑶光的手“我要是看到和我心意的东西,我也买。”又对竹叶和吴嬷嬷说,“你们要看中什么也只管买去我和瑶光给你们出一半钱!”
竹叶吴嬷嬷连道不敢,却知道薛娘子言出必行,脸上都带着喜色。
这一层的柜台布置也和一楼不同,却依旧和现在百货公司很像,四周一溜精品店似的小屋子,打着槅扇,具有一定隐私性,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店堂中间呈品字形放着三架屏风,将空间分隔开,其中放着座椅茶几,几案上供着鲜花香炉,供人休息。且还真有人在休息。
瑶光当初和元康郡主在白云观逛花园的时候觉得人家非常娇弱,后来和薛娘子熟络了说起此事,薛娘子却道像她们这种能连着步行近半小时也不用休息的才是异类呢。
想想也是可怜。古代的富贵人家的女子并不常出门,从小养成习惯了,长大后即便有机会也不爱走动,最多练练五禽戏、八段锦之类的养生拳术,这还是比较有运动意识的。
她灵慧祠里两位师侄,李静微爹是文官又是道德先锋,讲究“女子以贞静为第一美德”,她不爱动弹也就罢了,宋静守的爹可是武将,是将军——据太妃今天八卦,说长得好像昆仑奴一样黑——她有这样弓马娴熟的爹,家里在京郊还有马场,竟然也不爱动。啧。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是这里女子都以白为美,坚信“一白遮百丑,一黑毁所有”,这时又没防晒霜,又没有烟酰胺、熊果苷,经常在室外运动不晒黑才怪!
宋静守她爹觉得自己几个儿子都随了自己这黑铁碳皮子,好不容易生了个白净闺女,从小就跟她娘嘀咕“可不能让咱妞儿晒黑”。于是宋静守打小就没见过清明以后的太阳,每年等到重阳之后她才会再次走出室外。
瑶光和薛娘子叫竹叶吴嬷嬷领着小竹随意逛,她们两人到了售卖摺扇、花笺的地方。
一进门就看到了瑶光画的扇子——在正对门最显眼的博物架上放着一把团扇一把白纸摺扇,团扇上画的是一条紫红色斗鱼和几株水草,摺扇上画着一只知了趴在绿叶间,上书“凉风自然”四字,正是薛娘子手笔。
再一看扇子旁的小木牌上标的价钱,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呼一口气。
一把团扇竟要一两五钱银子!摺扇更贵!二两!
店娘子见她们盯着这扇子看,忙招呼道:“两位炼师,可要看看这扇子?这是我们芸香楼独家特有的,您二位瞧这画工,可是活灵活现?”她拿起团扇轻轻转动展示。
一两五钱!
可给我们的收购价现在也才三百五十文!
薛娘子见瑶光脸色不大好,忙笑道,“这扇子倒别致,可我却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画法,并非你们独有吧?”
店娘子从鼻孔里发出个轻笑声,“炼师说笑了,想必您是在桂清堂或是紫绛阁见过赝品。”说着从柜台后取出两把扇子给她们看,“您二位细瞧瞧,这模仿得可是拙劣?”
不得不说,这古代A货做得确实是不怎么样。仿品跟正品放在一起,大概也就是上面都画的是花草鱼虫、都是画在扇子上这两个共同点了。
瑶光拿起仿品扇子仔细看了一会儿,认为这画师仿的这水平,比起老郡主师父收藏的那几本魏村土地庙画集还差了几个档次。
薛娘子点一点头,“果然如此。不知你们还有其他这式样的扇子么?我们想买些回去给观中师侄们。这样吧,你拿十二把出来我们瞧瞧。”薛娘子一说这个数目,瑶光就笑了。最后一次送货时她们只做出十二把扇子,那是快一个月前了,要是扇子销量真的不错,店娘子从哪里变出十二把扇子。
店娘子满脸堆笑,“两位炼师,不瞒您说,即便加了这两把展示的,我们店中也只剩下四把这样的扇子。”
薛娘子“哦?”了一声,似乎不大满意,“那我如何买?总不好给这个不给那个呀!”
店娘子挺精乖,立刻出主意,“您买十二份别的礼物,再买四把扇子送给您贴心的师侄岂不更好!人哪能没个亲疏远近呢?”她瞧薛娘子低头思索,以为说动了她,从柜子里取出另外两个扇子盒,“您看,这扇子的盒子也与众不同,那些仿制的赝品最多只能学个样子罢了。”
瑶光待她打开了几个盒子,问:“这些花鸟虫草的扇子,我瞧着有些画得比另一些简单得多,也一样价钱么?”
店娘子笑道:“炼师须知‘化繁就简’才显得画技呢。”
瑶光故意说:“一把扇子要一两多银子,可太贵了些。难道还能用一辈子么?”
店娘子夸张地低叫:“炼师,不瞒您说,这画画的人嘛,其实也是位贵女。只因在闺中无聊想消磨时光才画了这些扇子,谁知哪天就不画了呢。不是我夸口,谁说这样的扇子不能传世呢?您二位想也是见过不少古玩书画的清贵人,博古斋、墨香斋那些古画、古扇哪个没个一二百两银子能买得到呢?所以呀,这哪里贵啊!”
店娘子笑着说,然后又压低了声音,“两位炼师可听说了京郊魏村土地庙土地公公显灵有神仙来画壁画的事?我前儿休沐,有幸也跟着我们苏掌柜去了魏村去看,看那壁画的技法和这扇子很有几分相似……”她说着给薛韩两人一个“你们懂得”的眼神,又笑道,“您想想,那些画院相公临摹的魏村壁画画册,一页就要一两银子呢,画得还不如我们这扇子呢!”
薛娘子叹口气,“价钱也就罢了。可我刚才算了下,四把扇子还是太少了。”
店娘子正要再劝呢,一位贵女众星捧月般走了进来,看也不看薛韩两人,展一展衣袖,笑眯眯指着柜台上四把扇子,“店娘子,麻烦把这四把扇子都给我包上吧。”
瑶光和薛娘子看那位贵女穿着一身碧水绿纱衣,腰间系着葱黄色宫绦和一只玫瑰色芙蓉玉佩,梳着双螺髻,插着一对紫金白玉垂珠钗,耳朵上挂了一对幻彩流光的异形大珍珠耳坠,眉清目秀,未语含笑。她身后齐刷刷站了四个丫鬟,个个穿戴不凡,有捧盒的有打扇的。
店娘子愣了一下,立刻又满脸笑开花,“嗨哟,我道是谁家的闺秀这般的气派容貌,原是安国公府六小姐芳驾降临!来来,六小姐,再来看看有什么入眼的,前儿你喜欢的那些香笺我给您留了两份儿呢,您先瞧瞧?这几把扇子是这两位炼师先看的,人家正犹豫,待我再问问。您来了怎么不招呼一声,我们苏掌柜和张大娘子早说了只要您一来就要亲自招待的!”一面说,一面摇了摇一个铜铃,很快走来两个年轻女孩子,捧着香茶糕点,笑吟吟给赵六娘子行礼。
店娘子早走出了柜台:“娘子且去雅座坐一坐。”
这位国公府小姐仿佛这时才看到薛韩两人,对瑶光微微颔首,“原来是韩娘子啊。哦,该叫您韩道长才是。”
她笑眯眯的,走近一点,问:“您在灵慧祠可好?怎么,今日不用为安慈太后她老人家诵经祈福么?”语气柔和,可是用尽肢体语言和神态举止努力表演“屈尊降贵”。
韩瑶光听到店娘子道破这贵女来历时就知道这人为什么跑来装腔作势了。安国公府赵家的六娘子是太妃属意的侧妃人选之一。
这六小姐的敌意如此明显,瑶光也不惯着她,当即也笑眯眯地放软声音,故意学她刚才那故作姿态的德性拿腔捏调软绵绵地说:“哎呀,原来是赵家六娘子啊,我今儿是奉太妃懿旨回王府瞧她。虽我出了家,可孝道是不敢忘的。我因瞧这扇子别致,太妃又向来爱书画,还想着要不要买些敬献给太妃呢。”
赵六娘子一听,那张糯米团似的白净小脸上神色可精彩了。
瑶光和薛娘子交换个眼神,都知道了:这小娘子不知误信了什么话,自我膨胀了。没准是觉得端王和太妃为了迎接她进门才故意将瑶光扫地出门的呢!不料,正膨胀得飘飘然欲飞呢,被瑶光一锥子“是太妃叫我回家看看的”把虚荣心给扎破了。
赵六娘子脸颊抽动了几下,又恢复了那副温婉的笑容,“原来如此啊。前些日子听说太妃娘娘玉体欠安,不知现下娘娘可大安了?”
瑶光也笑:“安康。”说罢对店娘子道:“我们师姐妹一向喜欢成人之美,这扇子就让给六小姐吧。六小姐,我们去看别的东西了。再会。”说着便和薛娘子出去了。
赵六娘子刚才那副笑眯眯却不怀好意的刻薄样子把瑶光恶心够呛——太妃还提过一句说赵六娘子温顺可亲,呵呵。想来和她在太妃面前表现出的样子相距甚远。不过,前倨而后恭,古今皆然。要不怎么说看一个人的真实性情要看他她是如何对待服务员的呢?太妃上次还说了许多“穿衣打扮能展现性格”的理论,瑶光早觉得不靠谱,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可惜,古代婚嫁讲究的是“相看”而非“相处”,光是看,能看出什么呀!幸亏端王没答应娶侧妃,不然,他这么个人,先不说性情如何了,就只看容貌、智商和行事几样,赵六娘子真还有点配不上。
薛娘子跟瑶光悄悄说:“咱们不去惹她。”
瑶光点头,“那当然。咱们还有要务在身呢。”在她看来,端王这个“前夫”再娶谁和她无关,在她心里还不及以路人心态搞明星CP呢,转头就搁下了,但没想到,薛娘子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她不快呢。
她们今日来芸香楼,是想看看自己的货物究竟卖得如何,京城最近的流行趋势又如何,找些灵感,此外,最重要的一条,还得跟芸香楼大掌柜苏娘子说一下,六月的货品得推迟到七月才能送来。点心铺子要开起来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在灵慧祠人手又不够,哪有工夫去画扇子、做香笺啊。只能暂且搁一搁。
卖帐子、屏风、盆架、镜台这些东西的店面在另一边,两人穿过店堂,还遇到竹叶陪着吴嬷嬷在珠宝店看一串满红的南红珠串。倒是没想到吴嬷嬷竟然对珠宝感兴趣,瑶光见店娘子并不因为吴嬷嬷是下人而轻视,一样笑容招待,就没走过去。
两人到了卖帐子的地方,见到一张画了八仙法器的平安宝账挂在堂下,标价更是不得了——二十两!
瑶光记得在陈三嫂说过梨溪山下的上好水田一亩才十八两,当即倒吸一口气。这帐子芸香楼给的收购价现在也才三两二钱。
奢侈品市场果然是暴利。
卖帐子的店娘子还说了,这帐子没有现货了,店里只有这一张样品,不卖的。要等货,得登记了等着。而且,排队顺序还有说头,要看积分。在芸香楼买一两银子的东西积一分,积分高的就能越过积分低的排到前面去。这帐子的订单现已是排到明年六月去了。还有,帐子真的来货了之后,要买还得当月消费过百两或者全年消费过千两才有资格买。
瑶光深深怀疑这位芸香楼背后的营销人才是不是也是穿越同胞,把爱马仕它家那套配货还有饥饿营销的手段都搬来了。
薛娘子沉吟片刻,对店娘子说:“烦劳娘子跟店中管事的说说,我们二人想见见苏大掌柜,谈一谈贵店这八宝平安帐和扇子的事。”
店娘子还未应声,门外又响起了赵六娘子那令人厌烦的假笑声。
第59章 独家代理
赵六娘子慢条斯理走来,脸上的表情换了!不再是“我好平易近人哦,肯跟你们这些平民百姓说话的我是不是很贤淑很温柔很美好”的样子了,而是洋溢着“哎呀又见面了啊姐妹!虽然我们刚才分开了十分钟而已可是人家就是好想你嘛”的浓浓塑料姐妹花情意的热情。
饶是瑶光在现代见惯了超模们在后台互相明褒暗贬才diss完你又跟你一起在IG上po照的碧池做派,对这个赵六娘子也真是有点佩服。
可如果换了是她遇见已经被扫地出门的前任小妾她既不会主动搭讪去显示优越感,也不会装作同情——能来芸香楼购物说明人家根本不需要同情!
唉,是我古言小说看多了么?晋江上那些古言,不到十岁的原着古代女主都能把一大家子事料理得明明白白,还开着商队!动辄都是几万两几万两银子的生意!商队商行遍布天下!有的还顺便建立了从塞外到京城的情报网!随便救个受伤的皇子啥的更是不再话下。
为什么我见到的从十四到十八的女孩子,也就紫翎、玉版沉稳些但她们都是奴婢,从小受的是服务训练“稳”是第一要务。
再想想那些贵女们吧,林纹就不说了,这是个脑袋里装了馊水的;元康郡主天真善良还有正义感;宋静守、李静微俩人是更懂事些但其实也单纯。
也许这些女孩子并没受到婚后生活残酷的折磨,等她们嫁了人上有婆母压着,下有小姑子挑刺,还要照顾丈夫生儿育女整治小妾通房再管着家中奴仆和杂事,这才算上了班,成了社会人了,才会变得沉稳精明?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六娘子如此热情,瑶光也没冷脸对她,淡淡应了她两句,便察觉她原是要打听太妃和端王的喜好。
瑶光心中冷笑,只敷衍她几句。赵六娘子却像麦芽糖一样黏住她们了,还吹起了彩虹屁!变着花样夸瑶光。
瑶光无奈地想,小妹子,你还真是天真,你刚得罪了我,指望这会儿给我个好脸儿就一笔勾销了?
就算你没得罪我,你向我这个前任打听情报,打听来的真能信么?
瑶光听着赵六娘子的彩虹屁,正烦闷时,苏大掌柜得知赵六娘子和端王府那位奉旨出家的韩良娣杠上了赶快跑来救场。
能做芸香楼的大掌柜的可不是一般人,苏大掌柜长袖善舞,几句话把赵六娘子哄得喜笑颜开跟着柜姐们去看江南来的新式纱堆的花儿了。
苏大掌柜对瑶光郑重施了一礼,“不知韩道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两位请。”将薛韩两人引进了二楼夹角处的办公间。
瑶光摸不清苏掌柜底细,但见这办公间布置得和古代书房迥然有异,家具陈设都走简约风格,就更有些疑心这位苏掌柜也是穿越人士,没准就是制定“爱马仕配货”销售政策的人。
可这一时半会儿怎么能看得出来。
大家寒暄了几句,薛娘子说明两人身份,正是芸香楼热卖品的制作者。
苏大掌柜暗想,竟然是韩良娣。却也不算太吃惊。王顺来送了几次货后张大娘子便查明他是京郊绿柳庄的管家。绿柳庄是淑太妃产业,那能住在其中的人就有限了,无非是太妃娘家几个未出阁的侄女,或者就是端王的姬妾了。
瑶光道:“今日听店娘子说,这些扇子帐子是芸香楼独家售卖,可你我当初并未约定货品只在你家售卖。”独家代理权在现代可不便宜。而且,现在她们只是“寄卖”而非让芸香楼代理。这点可要说清楚。
苏大掌柜是个明白人,立即听出了门道,薛韩两人暂时并没想要把货品放在别家寄卖,但要是芸香楼还是付现在这价钱,恐怕两人就得另找人了。
薛娘子刚才连有可能接手的两间店也打听出来了——桂清堂或紫绛阁嘛!
苏大掌柜叫人上茶点,笑道:“两位,咱们慢慢商量。”
瑶光对于商业谈判并没多少经验。
她成名前是跟着师父接活,所接触的人——连负责接洽的,都是业内最顶尖的人才,自然不用她或她师父操这方面的心。
但是,她大学时辅修的双学位是金融学。不止是她,她的许多师兄师姐都持有双学位,经济学、财务管理、工商管理……并非人人都能当全职艺术家,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资本涌入艺术品投资,懂艺术,有品位,且能够将艺术品估价给投资人们看的人才十分受欢迎。
瑶光在毕业之前只在拍卖行做过一阵子估价和鉴定的工作,然后就投身于“修复大师们传世巨作”这种充满使命感却赚不了太多钱的伟大事业了,她并没像她许多师兄师姐那样去做职业经理人或是经营画廊、美术馆,金融学的知识也渐渐淡忘了。
她成名之后,开始也试着自己经营自己,做自己的职业经理人,但很快顾此失彼,忙得焦头烂额,只得重金挖人墙角,把她一位师姐招揽过来当她的经理人,兼做公关宣传。从此之后,她一幅画多少钱,什么时候画,先接谁的,谁往后排,她需要参加什么画展和酒会,担任哪些奖项和选拔的评委……这些事全由师姐处理,她只需认真画画就行。简直不能更幸福。
但现在,她得自己上了。
订下回京城的日期后,瑶光已经和薛娘子仔细讨论过这次和芸香楼谈判的主要内容了。但薛娘子对她提出的“独家代理权”这个概念仍旧并不十分理解。
苏大掌柜命人叫来的管事张大娘子,四人一起商讨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最后达成全新的协议。
总结起来是这么两条,第一,全面提高收购价格。价格按照售价的分成提,瑶光她们分四成,芸香楼分六成;第二,瑶光她们将三年的独家代理权授予芸香楼,在此期间同类货品仅售给芸香楼。
至于每年最少供应多少货品,同类新产品的开发,芸香楼每个季度要提前支付三成定金,还有三年后芸香楼可以优先续约等等,同这两条相比都是细枝末节了。
张大娘子拟好了新合同,又请了专门做中人的来做见证,众人各自签字画押。
瑶光从拜师薛宫正后每天不管多忙都最少写三张字,自己的名字练的最多,这时在纸上一挥而就,再加盖上刻有自己的道号的印章,胸中顿生一股豪情。韩瑶光版同学,瞧瞧我这字,还不算太给你丢脸吧?
这件大事办妥,瑶光和薛娘子不受苏大掌柜的挽留,婉拒了她邀请二人在萃瑾楼吃酒的请求,和竹叶等人汇合,就准备走了。她有些微微失望,苏大掌柜绝非穿越人士。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直觉,是或不是,浅谈看不出,但针锋相对的商业谈判过后,却能分辨得很清楚。
回到二楼,瑶光问了吴嬷嬷竹叶各买了什么东西,两人都说没买。想必是嫌贵。
瑶光想起吴嬷嬷看那南红手串时很是喜欢,暗暗记下,打算等吴嬷嬷退休时给她买一串作为老员工纪念。
她见吴嬷嬷像是疲倦了,便命竹叶扶着吴嬷嬷先去茶楼上马车。
她和薛娘子在芸香楼又走马观花看了看,最后买了一个精巧的紫竹火摺子套管,竹管上面刻着一颗挂满大桃子的桃树,尾部还缀了一颗紫铜打的小佛手坠子。瑶光取其“福寿”的寓意,又想到吴嬷嬷天天用得着火摺子,就买来送给她。
吴嬷嬷一见这个火摺子果然喜欢得很。
当然了,瑶光也给宋李两人、张师姐、老观主都买了礼物。这时她有苏大掌柜和张大娘子陪着,买的东西都打八折。店娘子们个个满面红光,额外送了许多赠品。
瑶光虽然有肥羊属性,但是也很鸡贼。香粉美容膏比起这些都是小物件,大件的东西留在有苏大掌柜陪同的时候再买。
等众人坐上车,瑶光看看腕表,已是四点初刻了,问了车夫桂清堂和紫绛阁哪个更近更顺路,便叫赶车去了紫绛阁。
据薛娘子说,桂清堂、紫绛阁资历都比芸香楼还老,皆是两百年的老店,芸香楼比他们足少了一百年的历史。数年前这三家还是鼎立之态,近年来却已赶不上芸香楼了。这三家之外还有素馨楼和瑞福楼,不过这两家只卖衣料和绣品,类似高级成衣定制店,也提供□□。瑶光刚醒来时,太妃便叫瑞福楼的来王府给定制过衣服。
紫绛阁在彩霞坊东边,店铺极大,街道两边的两座四层小楼由一个骑楼在空中连接,能隐约看得到骑楼玻璃窗格挂着的纱帘之后有许多穿绸缎衣的女子来往。
瑶光站在街边仰望,恍惚间觉着这情景和翡冷翠那座能通往乌菲兹美术馆的老桥有些相似。
当年美迪奇家族的掌权人在老桥之上的通道缓缓穿行,进入宫殿,脚下是嘈杂街市,他们当日心情,是不是也和眼前紫绛阁骑楼窗后的贵妇们心情相似?
有两百年以上历史的老店自然有属于它自己的一份气派,瑶光在欧洲许多老城市住过,对于这种老派气度很熟悉也更喜欢些。虽然紫绛阁卖了她的低仿A货,但是人家别的硬件软件并不差,无论是货品种类质量,还是店娘子的服务态度,店铺的装潢陈设,全都能给全五星好评。
薛韩两人带着竹叶逛了一会儿(吴嬷嬷小竹已经没电了,坐在马车里休息),瑶光做主给竹叶买了小姑娘人生中第一瓶面霜,薛娘子又给她买了盒螺子黛,“你最近练字练得好,奖励你的!”
竹叶耳朵根都红透了,努力大方得体地向瑶光薛娘子道谢。
两人又给灵慧祠众人买了些小礼物,瞧见紫绛阁那A货扇子、帐子居然也卖得很不错,一顶帐子竟要十两呢,不过比起扇子更加仿的毫无灵魂,一半画一半绣,其实单看起来也挺好看,但就是怕货比货。
对京城流行趋势和审美情趣有了第一手的了解,天色也不早了,瑶光赶紧催车夫出城。他们回城可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路呢。
回去的时候,哪怕古代马车抗震系统近乎于零,屁股肩膀无处不是酸痛的,五个人在两辆车里还是睡得昏天黑地。
到了梨溪山下,天光已暗,天边只剩下一道很快就要融汇进蓝紫色夜空的红霞。
车夫们在山下的村子“李曹村”村口的车马店停了一会儿,这里还有卖汤面、包子的,大家下车活动片刻,吃了些包子和热汤,才继续上山。
终于回到灵慧祠时已是满天星斗,瑶光看看表,都八点一刻了。
这天晚上,她睡在床上,总是感觉自己还在马车里晃悠晃悠,耳边哒哒哒马蹄声响个不停。
第60章 贫穷使我充满创意
翌日一早瑶光屁股还是酸疼的。她暗暗思考下次进京城时能不能骑马去。四五十里路骑马要比乘马车至少快一倍。或者怎么给马车提高减震性能。天呀我为什么不是工科生?!减震靠什么?弹簧么?弹簧倒是不难做可是弹簧要安在哪里呢?
瑶光揉了揉酸痛的屁股洗了把脸就空腹做起瑜伽。
几个拜日式下来她汗流浃背张手舞脚了一会儿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做什么动作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今天上午学完经书无论如何得赶快把我还能记住的瑜伽姿势和套路都画下来!来了半年,并不能每天练习别说细数起来有上百个的瑜伽姿势了,就连玛丽老师的天鹅臂都快忘了。
这里一没瑜伽课,二没互联网能看视频,瑶光担心自己的记忆也会渐渐淡忘——如果不能天天练习的话。
除了瑜伽动作和美丽天鹅,其他的现代知识我是不是也会渐渐忘记呢?不行。我得把能想到的都记录下来哪怕不很详细,先搞个我自己能看得懂的线索。别到了用得上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想抓起手机搜索才想起来这里没智能手机也没搜索引擎。
她默默想着,给自己脑海中的to do list又加上一项任务。
入夏之后瑶光将退思居卧室里铺的地毡、地毯都换成了苇席和草席,进入内室时把鞋子脱掉可以席地坐卧。草席和苇席有天然的淡淡草香在炎热的夏季踩在脚下干爽舒适直接当瑜伽垫用超级防滑,感觉下犬式可以保持一辈子那么久。
薛娘子和宋李等人虽没见过她在草席上练瑜伽但看见她这么装饰都觉得有魏晋遗风,也都将自己的卧室一样铺上了席子。宋李两人还买的是用不同色泽的白苇草织出花纹的,看起来更精致些。
瑶光又胡乱做了几个动作躺在地上摆起她最喜欢的瑜伽姿势——大摊尸式。
每次完成一次练习,在席子上摊大饼的时候瑶光内心既平静,又专注。她喜欢在这时想想接下来这一天要做的事情都有哪些,梳理完毕后,做什么都有种“我已经准备好了”的自信感。
又摊了会儿饼,瑶光听见竹叶轻声在卧室窗外叫她:“娘子?”
她应了一声,竹叶提着两只水壶推门进来,放在帷帐后面的盆架边。
两只水壶都是铜质的,一只装的是从退思居活泉那里汲来的泉水,另一只外壳包了一层藤编的壳子,叫茶巢窠,里面注入烧滚的水后,藤编壳子可以防烫,也有些保温作用。
瑶光在竹叶离去后盯着茶巢窠看了一会儿,将冷热水在铜盆中混好,用布巾擦了个澡。
唉。什么时候能过上随时有热水淋浴的生活啊!
梳洗完毕,已经是早上六点整了。
瑶光和薛娘子汇合,一起去老郡主院子。
她们昨夜回来时老郡主已经睡了。
老郡主正在廊下打一套五禽戏之类的养生拳,打打停停,迟疑片刻,再挥手转身,再想一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动作——和瑶光练瑜伽完全是一个范儿。瑶光暗叹,她们俩有师徒缘分,还真是冥冥中注定。
老郡主又胡乱打了一会儿拳,正儿八经地双臂抱圆,气归丹田,闭目凝神十秒钟,收功。
她接过张师姐捧着的布巾擦汗,问瑶光,“你婆婆可好?京城更热闹些吧?听说太后千秋来了不少艺人?”
瑶光一一答了,再献上太妃准备的四色礼物和一匣子燕盏,一盒西洋参。
老郡主微笑着看了叫侍女收起来,“跟你婆婆说‘费心’了。”她由张师姐和李静微服侍着梳洗更衣,瑶光、薛娘子和宋静守负责摆饭。
吃了早饭,瑶光才将昨天在京城给各人买的礼物取出来,众人俱是欢喜,一堂和乐融融。
大家坐在一处陪老郡主闲话,因她问起京城都来什么杂耍艺人,瑶光只好讲了讲在城门口见到的那耍猴的一家。
老郡主听到小猴子穿着袍带金冠拿金瓜锤对打,比宋李两人还要向往,对张师姐说:“整日听戏看舞,来来去去不过那几出,早厌烦了。你今儿去太清宫的时候找你周师叔说说,今年中元节咱们也请些耍猴戏变戏法的来吧。”
张师姐想,太清宫从来都是请乐伎舞伎来,唱戏的都得摆在山下不得入“太上清宫”的石牌楼的,还猴戏呢?那也太不庄重了些。
但她深知自己师父性子,当下只垂眸道:“是。”这事只管跟周师叔提一句,办不办的成师父都不会怪她。最多只会私底下说周师叔食古不化、老古董、没情趣呗。
又说了会儿闲话,众人便散了。瑶光和薛娘子一起上自习学经、练书法;张师姐自去太清宫修书;老郡主叫宋李两人陪着玩——她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常说和年轻人多在一起能返老还童。最近见多了小竹,老郡主觉得这孩子虽不十分机灵但性情惇厚,又生得玉雪可爱,跟着瑶光又学了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和言语,甚是有趣,便叫小竹也一道留下,让侍女拿出了一副升官图四个人掷骰子玩。
薛韩两人到了前殿,先给安慈太后灵位上香祝祷一番,再去了一旁的书房开始自习。
薛娘子有一个特别的计时沙漏,上面有设计完全一样但一大一小的两个沙漏。沙子漏完后会击打沙漏底部一个小铜铃铛,叮当作响。瑶光看过表,大沙漏漏完一次的时间大约是25分钟,小沙漏是5分钟。她第一次见薛娘子拿出这东西的时候暗中赞叹,薛家不愧是祖传做学问的,学习25分钟休息5分钟——这不就是“番茄”学习法嘛!
两人学了两个番茄钟的经书,又来了两个番茄钟做今天学习内容的真题,之后对答案,查缺补漏,整理笔记,完全和高中生一样。
经书学完了,瑶光便开始研墨——自从薛娘子发现用碳条笔写字比毛笔更快更方便后,她和瑶光平日学经记笔记都是用碳条笔,只有练习书法时才用毛笔。
瑶光写字时,薛娘子在旁边看着,待她写完一张,便细细批过,哪个字什么地方需要更正都在一旁标注出来。然后瑶光再练习一次。写完十张大字,今天的学习任务就基本结束了。
因为起得早,做完这些之后也才刚11点。从这时到午饭时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两人到偏殿给安慈太后灵位重新上了香,装模作样祝祷一番,回到书房。
薛娘子靠在炕上看闲书,瑶光则继续伏在案上。
她专门拿了几本崭新的速写本出来,一本画瑜伽姿势,一本画玛丽老师的死亡天鹅臂。
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动作都画出来了,瑶光又拿出另一本速写将她记忆中能想起的现代“It bag”一一画出草图,什么Gucci的酒神包,LV的neverfull,雕牌的Dior Lady和海盗爷的经典之作马鞍包,香奈儿的Le boy和2.55,当然少不了爱马仕的Kelly和Birkin……还有不管几款永恒经典的包款,比如邮差包,双肩包、盒子包、马鞍包、托特包等等。
她正胡乱画着,薛娘子好奇地走过来看,“这些是什么啊?”
瑶光赧然一笑:“昨天见竹叶拎包袱时里面各种小物叮叮咣咣互相撞,想要找什么东西就得把包袱打开,还得先找个干净平整的地儿把包袱放在上面才行——太麻烦了。我就想,不若做个这样子的……”
她翻开neverfull那一页给薛娘子看,心中思索,却没能在穿越后学到的词仓里找到合适的词汇,最后只好说,“呃……手提包!对,就叫‘手提包’吧!包里面缝成几层,另设小袋子装各种小物件,这可不方便多了?我还想着没准能做出来卖呢,可再一想,小姐夫人们出门那有人自己拎包的,嗐,还是我们做几个自己用着吧,这可比我们灵慧祠发的书袋好用得多。”
薛娘子凝神翻看瑶光画的图纸,又接过来一页页翻看,越看脸上笑意越浓,“瑶妹,你又想差了。这个主意好极了!我看正可以做出来卖!”
“嗯?”瑶光不明白。《唐顿庄园》都一战前后了,英国的淑女们等闲还不会拿手袋呢,她们只有晚装手袋,是配合晚礼服的装饰品,至于手提包,只有外出工作的中层阶级男性和女秘书们才会用。而且即使是男士们,比公文包再大点的包,那只能叫仆人或管家提着了。
“瑶妹,我问你,昨日我们在芸香楼和紫绛阁见的那些夫人小姐们有几位排场特别大的……”薛娘子笑着提醒瑶光,“她们的侍女们都拿着什么?”
瑶光首先想到的就是安国公府赵六小姐,无他,这妹子后来总是跟着她们!再一想她带的那四位侍女,有人拿着扇子,有人捧着不知做什么用的红漆镶螺钿宝盒,有人像竹叶那样提着包袱……
瑶光茅塞顿开,惊喜地笑道:“照姐姐,我懂了!”
在古代卖包包确实大有可为!买包包的当然还是和买她们做的手绘扇子、帐子、香笺同样的一批人,不过,用包包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侍女!
对这些贵妇而言,她们的排场、体面不仅包括她们自己身上的穿戴,还包括她们身后跟着的侍女品貌穿戴,还有侍女们捧着的那些为她们服务的物件——夏天是扇子,冬天是手炉。那当然也可以再加上一个春夏秋冬都能用的包!
这之前是没包包啊,有了包包古代贵妇们就算不会自己亲自背,那炫耀包包的心态和现代女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薛娘子认为,皮包革囊这些东西并非从前没有,但多为男子所用。在虞朝之前,女子多困于闺中,一生统共也没几次外出的机会,那自然没有用包包的需求。
可随着历代公主们兴盛了的“出家业”,风气使然,豪门贵族妇女越来越多地外出,现在倒是用得上这东西了!
至于为什么至今还没人想起来要做这个东西来卖,大概是因为付钱的人不用提包袱,提包袱的人手里不管钱。
其实,包袱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易于摺叠这点是任何包包没法比的。一张包袱皮可以折成巴掌那么大放进衣袋里,包可不行。瑶光想到龙骧那几款能摺叠成一个小袋子的手提袋,赶快也画了上去。
两人越说越激动,瑶光到后来手都发颤了,这是发现了一片空白市场啊!
她们接着讨论起如果做这门生意,要用什么材料——皮革耐用,但她们的目标消费者是画20两银子买只能用一季的帐子的人,人家才不在乎耐用呢,人家要的是美观!美,才是第一要义。什么舒适啊,实用啊,方便啊,都是次要的。反正她们也不会背,只是让侍女们背着自己有范儿有面子。
但瑶光也不想完全排除皮革。包要好看就得挺,皮革可以柔软如丝绸,也能比丝绸更挺括,同样也能在上面作画。Burberry曾经就出过一季涂鸦包。而且,皮革也可以和各种布料结合起来玩出许多新花样。
她想起《红楼梦》里有一回就说到黛玉穿了双红色的“挖云”“掐金”的羊皮靴子,所谓的“挖云”就是在皮革上镂雕出云朵的花样,掐金是啥她就不知道了,大约是缝上金边之类的吧。这种样式用在包上应该也挺符合大周淑女们的审美取向的,云朵或是其他花样里再放上一层绸缎,镶上珠宝,那就更壕也更符合她们的需求了。
到了冬季,皮革面料再用上毛绒绒的皮草——瑶光想想都萌得手痒。
不过,她和薛娘子都不通皮革制造,这一节只能暂且放着。
瑶光立即说了她想到的第二样材料——天然材料,竹,草,藤。
“我今早洗漱时看那茶巢窠的形状,倒过来不就是一个水桶样子么?还有藤篮竹篮也一样。”瑶光想起她穿越前时尚界还正流行草编包和水桶包呢。
“这些倒是我们找几个妇人就能做,只是有一条,太太夫人们的侍女也穿丝绸衣服,不管是藤是竹,都要格外精细,不然挂坏了衣服。”薛娘子想了想,“我们还是先找些硬实些的绸缎做几个试一试。”
瑶光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想的是,可以用竹篾扎个骨架,然后里外两面都缝上布料。她做魏村土地公公土地婆婆的泥像时用的就是竹骨架,所以对这个材料更自信。
两人正商议着,竹叶来叫她们吃饭:“吴嬷嬷说午饭已得了。”
瑶光就问她,“我记得从前在绿柳庄上你说过你小时候扎竹篮子卖钱,现在还会么?”
竹叶笑道:“娘子,那哪能忘了呢?不光竹篮子,藤篮、柳枝篮子我也会编,我还会打草鞋、编草席呢。”
薛娘子开怀而笑:“行了,咱们中间有个懂行的人了!待会儿大家一起参量参量。”
自从到了灵慧祠,瑶光再也不用摆什么“良娣”的谱每天固定一顿多少样菜了,就叫吴嬷嬷什么方便做什么,一天每个人按一百个钱的预算去置办菜蔬肉蛋等。吴嬷嬷能得太妃赏识自然不是庸手,中午晚上这两顿饭没顿都能保证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不仅营养均衡,还常有时鲜蔬果,小点心等,别说瑶光给的标准了,几个人丰丰富富吃一天,每天不超过两百钱。
瑶光早知道不管是王府还是绿柳庄的厨房都得给众人油水,水至清则无鱼嘛,但没想到油水如此肥厚。
吴嬷嬷跟着来了灵慧祠后,知道自己养老是托付给瑶光了,大家是自己人了,也就帮她省钱,即使不用昂贵食材,依然能做出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她做得一手好面点,瑶光给老郡主送了几次,颇得喜爱,有时老郡主嘴馋了还会跟瑶光借吴嬷嬷去做个什么吃食,那顿饭就叫她们和她一起吃。
今天中午吴嬷嬷又烧了四个菜,其中一道是嫩丝瓜和鸡蛋炒了后加上小虾皮做的汤,碧绿可爱,香气四溢,竹叶用小瓷勺站在一边把汤搅凉些再端到瑶光面前,嘴里还低声念着,“有酒食,先生馔,弟子服其劳。”
薛娘子微微一笑,待瑶光在上首坐了,便叫竹叶请吴嬷嬷来一起吃饭。
瑶光问:“小竹呢?”
竹叶道:“刚观主打发秋雁姐姐说留她在那儿吃饭了。”
瑶光“哦”了一声,“她别淘气才好。”
竹叶笑道:“她只敢在咱们这儿淘气。”
竹叶吴嬷嬷并不敢真与薛韩两人同桌而坐,分了菜另置一张小桌在一旁吃。
饭后,薛娘子说起瑶光设想的“提包”生意,四人集思广益。
吴嬷嬷放下茶杯道:“我看娘子这主意甚好。我每日到镇上的菜市采买时看到许多妇人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捏着钱袋,有时候还抱着孩子,很是不便。当时我便想起我小时候在乡下的事,农忙时节孩子们都要下地捡麦穗的,当时其他孩子都是提篮子,我娘可精明,她编了个草袋子用一根布带系在我和我哥哥腰上,这样我们便两手都能腾出来捡麦穗了。我听人说,江南、闽东那边采茶也是这样子的,娘子不若再做些可以挂在腰间的‘提包’呢!”
瑶光想,这真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啊,她怎么把“腰包”这个经典款给忘了,“对对,嬷嬷说得好。便是只放钱的荷包如果放在腰前面也不怕人偷了。”
吴嬷嬷见瑶光采纳她的主意,挺高兴,“正是呢!”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高兴,竹叶取了些硬实的纸,瑶光琢磨着画了个样子,薛娘子则拿了钥匙叫了两个婢女,去库房取出些皮料和厚实的绸缎,准备用这个纸样先裁出来缝制试试。
这时吴嬷嬷烧了些菊花枸杞茶端来,见了炕上堆的这些绸缎笑了,“娘子,裁缝铺学徒们进店三年才叫拿剪子,裁剪缝制布衣再过了三年才能碰绸子的,依我说,倒是去镇上买些粗布细布先做几个试手先,这些绸子可都是蚕宝宝的性命呢。”
瑶光跟着紫翎学了些裁剪女红,但也没用过棉布粗布,闻言看着薛娘子,薛娘子扶额一笑,“嬷嬷说得有道理!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忙叫竹叶去镇上买布。
瑶光心中忽然一动,“不急。待师父午歇醒了之后我们一起去。我也想买些东西。”
老郡主作息十分规律,每天五点半起床,冬天稍晚半小时,之后运动,洗漱,吃早饭,玩乐消磨时光,大约十点半吃一次点心,之后练练书法,天气好时在花园里走走,如果当天有她喜欢的戏班来,就去镇上戏楼看戏,或者接待来拜访的客人,比如常给她带来京城八卦的那两个女先儿。
十二点一刻吃午饭,饭后稍微活动活动,就午睡了。午睡到一点半,起床,梳洗,再活动疏散一次,大约两点半时吃下午茶,之后四点半再吃一次点心,晚上六点半吃晚饭,四季如此。饭后活动一会儿,七点三刻准时洗漱,八点整雷打不动睡觉。
瑶光后来才知道,她上山奉道那天,老郡主怕吵得她睡不好觉,当天早上接了道录司先来的仪仗之后就跑去自己在翠谷的别院去了!第二天早上才回灵慧祠。
待到一点半,瑶光在太妃送的那些瓜果中挑了一个古代哈密瓜,让吴嬷嬷用花刀手艺切成几个小莲花盏状,挑了个缠丝白玛瑙的高底托碗装上,去了老郡主的院子。
老郡主换了套衣服,精神奕奕,正喝茶呢,见瑶光身后竹叶捧着个盘子,就笑道:“这是给我送好吃的了。”
太妃送那些瓜果瑶光当然也给老郡主献了一份,但这是她亲自送来的,意义又不同了。
老郡主叫竹叶把盘子放在身前小几上,亲自揭了盏盖,“这是什么果子?嗯,闻起像是蜜瓜,颜色更鲜艳些。”
瑶光答是西域某国上贡的,老郡主端起一盏吃了一口,便叫其余人也吃,又对瑶光笑,“你是想出去玩吧?行,我准了。这阵子你要出去也不必特意来跟我说,派人知会一声就行了。你在翠谷买了别院,也得收拾收拾。还有……”她促狭地挤挤眼,“你们那点心铺子的主意早跟我说了,店铺也买了,可这点心——我至今也没吃到一块啊!”
瑶光不好意思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好高骛远、志大才疏、眼高手低……
点心生意还没影儿呢,自己和薛娘子又兴冲冲要去开发包包的生意了!
唉,没办法。贫穷使我充满创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