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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再见


    这个能把瑶光劈成木头人的声音还会是谁的?


    当然是端王这狗哔呀。


    瑶光没听到端王接着和老郡主说了什么,她的脑子这时有自己的主意,先是来了一段金光霹雳的炸雷BGM,然后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和闪电,一会儿是端王眼神冷如冰雪用看叛徒的眼神盯着她,一会儿又是两人在黑暗中相拥缠绵他在她耳边动情低语的声音,她用力眨眨眼,刚把那画面从脑海中驱逐走,转眼又来了更糟心的:她骑在他身上掐他脖子,他黑发散乱玉山倾倒,含泪相望……还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伴随着古早韩国狗血电视剧中的BGM。


    瑶光挥手在脸边扇了扇风,自我安慰,反正她现在和他是再无瓜葛了。她怕什么?心虚什么?要说谁对不起谁,那肯定是端王这狗哔对不起韩瑶光,两任。


    1.0自杀是不是因为他?我这个2.0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他娶了个傻哔老婆。


    还有,说好了给我两千两遣散费呢?哼。到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


    要说端王你小子有点不讲究啊,镇南侯府那帮贱人还知道送来一千五百两赔偿金呢!按照这古代法律,你老婆就是你的人,你老婆谋杀我你也得负责,虽然被我反杀了可给我吓病了一场呢对不对?当然你得给我赔偿呀!


    给自己壮足了胆瑶光昂首挺胸正一正衣襟,正要推门时,一看,薛娘子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挤眉弄眼低声道:“妹子,襄王来寻你了!”


    瑶光没好气瞥她一眼,轻轻叩了叩门。


    侍女开了门,瑶光一看,呵,桌椅的位置都着人换了,老郡主的椅子本来正对着楼下戏台的窗口,现在改成背对窗口了。她显然是对楼下演的戏毫无兴趣了,摆明了等不及要看真人秀。


    老郡主一手支在扶手上,一手轻摇团扇,笑眯眯一脸慈祥,“徒儿,你回来了!”


    “是,师父。”


    “快过来,坐我身边!”


    瑶光只好在老郡主左手一个空位坐下。看,连空位都给她准备好了。


    端王坐在老郡主右手边,穿着一身红云般的绛红色圆领丝袍,胸前是织金仙鹤团花,宽袍大袖,腰系羊脂白玉带。要说这样鲜艳的颜色其实不适合男子穿,但他穿着却十分适合,红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广袖越发显得他神清骨秀,超逸出尘。


    瑶光虽然早知道这是个随时能用两米长的大刀捅人的美型反派,也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可仍不免被惊艳了一下。


    她在心中叹气,唉,谁让我是个艺术家呢。吾辈艺术家,就是有擅长发现美并且无法控制地要欣赏美的天性啊。


    老郡主提醒她:“端王殿下来了。”


    “是。师父。”


    她想继续装死鱼也不成了,对端王叉手行礼,“殿下,万安。”


    端王凝视她,慢吞吞回了个礼,便不再作声。他目不转睛看着她,他这目光仿佛有形质的,带着明显的探究和隐约的攻击性,倏一下冲到她面前,又停在距离她几公分远的地方,然后,就不动了。


    无需多言,室内顿时被一种紧张又八卦的气氛笼罩。灵慧祠的一众人早在老郡主的带领下听了许多遍端王和韩瑶光的八卦,今天第一次见到两位正主碰面了,别说天生爱八卦的老郡主和年轻活泼的宋李两人,就连张师姐都隐约流露出点期待。


    灵慧祠众人正等着看热闹,不料元康郡主一声娇呼“韩姐姐!”,打破了这种微妙又紧张的气氛。


    瑶光对这位韩瑶光版的小迷妹微笑一下,也向她行了礼,元康郡主郑重其事回了礼,瑶光这才看到端王身后坐着一位年轻公子,正是有一面之缘的十七郎。


    不过,只两三个月没见,十七郎当初看起来还是个小正太模样,顶多不过十四岁的样子,转眼间又长开了一截,从小正太彻底变成贵公子了。长身玉立,俊朗清贵,要是不笑不说话,简直就是他前面坐着的端王的缩小版。


    元康亲热地跟瑶光说了几句话后,老郡主便叫人将元康的座椅移到瑶光旁边,又笑说:“十七郎,你怎么不跟你韩姐姐问安?”


    十七郎笑嘻嘻站起来,长揖,再道:“韩姐姐好。”


    瑶光笑笑:“嗯。上次一别……今日见你长高了不少,更长进了。”


    元康挽住瑶光手臂说,“姐姐,您不知道,十七郎现如今有了官职了!他在圣上跟前当差,天天跟着皇兄,可不就进益了么?”


    瑶光心里明白了。这小公子借她的手搞掉了林九,果然顶了他御前校尉的差事。


    再看老郡主、元康等人对他“十七郎”“十七郎”叫得这么亲热,就知道他必是宗室子弟。难怪,他眉眼和端王长得有几分像。


    再一想当初小陈庄遇袭时他说是和堂兄一起来铁铃寺的,那这位堂兄,应该也是宗室子弟。


    庐陵王年迈无子,皇帝给了恩典,召来许多宗室中的优秀子弟给老堂叔选嗣子。想必这十七郎也是嗣子人选之一。他年纪不大,倒是极有成算,先得了御前校尉的差事,现在看来和元康相处很是融洽,看来庐陵王嗣子之位也要到手了。


    大家见过之后,又继续闲话。


    十七郎说起京中趣事,让一屋子听得津津有味。


    瑶光暗想,这孩子别的不说,很会讨人喜欢。能让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都喜欢你,可是了不起的一种本事。老郡主、元康郡主就不说了,一个年老就喜欢漂亮活泼的年轻人,一个是想找位出众的兄弟承嗣之后当自己的靠山,自然对十七郎容易有好感,可平素无喜无悲专心修经的张师姐和美型反派端王听这孩子说话时也面露温和笑意,那可不简单。


    闲话了一会儿,老郡主见瑶光和端王两人不说话也不做眼神交流,端王甚至还把头扭到一边了,似乎在看坐在上首的老郡主,又像是在看楼下戏台上的游龙戏凤。


    她好生无趣,干脆直截了当发话:“瑶光,你领着殿下去翠谷走走。他第一次来,你带他到我别院中坐坐,也算是替我尽地主之谊了。”


    元康闻言立即和十七郎对视一眼,两人心说,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啊!但他们二人又不傻,都笑眯眯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元康还问老郡主,“听说您开了家点心店,有种仙露做的,吃了能使身轻体健?”


    十七郎也凑趣道:“连太后都知道了,必是真的。只我们住在京城,离得远,如今还没见过是什么样呢。”


    老郡主笑道:“这有什么,你们留在这儿陪我消遣几日,难道还不给你们吃么?”


    这两人一起嘻嘻笑,都说愿意留下,又都说不行,一个说,“今日休沐才能出来的,明儿还得当差”另一个说“太后明日小宴,请了宫中诸妃嫔公主和我”,老郡主便说“早知道你们两个小猴儿是逗我的”。


    他们三人笑着说话,屋子里其余人一声不吭。


    端王抬眼看了瑶光两次,只见她垂着头装木头,他心里有气,但也不吭声。


    老郡主呵呵一笑,又叫了瑶光一次,“去吧。早去早回。我们吃了点心便能一起看‘战云州’了!”


    瑶光只得站起身应道:“是。”又对端王说:“殿下,请吧。”


    端王文质彬彬地跟老郡主告辞,才跟在瑶光身后出了屋子。


    包厢门在两人身后一关,瑶光就听到老郡主奸笑道:“哼,装什么呀,难道不是他带你们两个小猴儿特意找过来的?”


    十七郎笑得很大声:“姑祖母您真聪明!正是六哥前日来邀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瑶光不由看向端王,只见他那张冷脸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两只耳朵的耳廓都红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首当其冲的就是想笑,可她还没来得及笑,端王冷冷瞪她一眼,扬扬下巴,颐指气使,“走吧!”


    瑶光只好走在前面。出了戏楼,她沿着谷中铺设的游廊迤逦而行,端王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始终保留着大约一米远的距离。


    这时谷中并无行人,一路行来只听得到轻风抚动花叶,谷中溪流奔涌,再就是山中鸟雀的叫声而已。


    瑶光想到元康刚才的作为,不由心中叹气。原先在白云观时这小姑娘是韩瑶光的迷妹,还曾深深为瑶光抱不平呢,现在跟人家亲堂兄又要好了。毕竟血浓于水,况且这位堂兄权势熏天,又深受圣宠,正是如日中天。


    端王见瑶光一直不出声,跟着她闷闷走了好长一段路,突然停步,赌气站在原地想看看这女人再往前走多远才发觉人都带丢了,没想到瑶光很快回过头,有些讶异看着他,“怎么了?”


    端王心里忽然一阵无来由的焦急,口不择言道:“我……我头晕。”然后立即后悔:头晕?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啊?他心中一急,立即出了一头一身汗。


    此时是六月底,下午三点多,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瑶光见他额头鼻尖一层细密小汗珠,脸庞脖子泛着一层红晕,确实像是热到了的样子。再一看,他那件绛红色织金团花圆领袍的袍袖被微风吹起,就如一团云雾一样轻轻飘在空中,里面层层叠叠不知还穿了几层衣服,素纱中衣还是立领的,她心里腹诽“臭美!奢靡!大夏天穿这么多件衣服就算都是真丝的也热啊活该!”


    可要是真让他中暑了,那就成了一桩罪过。


    她只好说,“再往前走一会儿就是我的别院了,你别嫌地方粗陋,先坐一坐,等凉快了再去师尊的别院吧。”


    端王“嗯”了一声,两人继续一前一后走。


    不多时到了瑶光的别院,秦婆子来应门,正纳闷为何瑶光去而复返,一看她后面还跟了个男人,先唬了一跳,再一看,唉哟,这不是我们家王爷么?她忙不迭地行礼,又赶快叫两个婆子去准备净面的香汤以及凉茶果品等物。


    瑶光领着端王进了内院,还好秦婆子还没收之前铺在玻璃游廊上的席子,现在上面还散放着几个坐垫并两张小竹几,倒也能坐人。


    端王一眼扫过,见屋子里如雪洞一般,别说珠帘锦帐了,连家具都没有,正堂里只挨着墙摆了张大理石面的黄杨木条案,上面放着一座铜座钟和一只官窑长颈白瓷瓶,瓶里插着一支紫丁香,至于室内,虽瞧不清都有什么,但也只两色,白墙一色,原木一色,如此而已。


    与锦绣辉煌的斓曦苑相比,天上地下。


    两人在廊前席地而坐,秦婆子送上了净面的香汤,只是……她捧着铜盆,看看瑶光,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理,这些活儿轮不着她这个婆子做,可这院子里现在哪儿去找大丫鬟呢?


    瑶光还未说话,端王先道:“我自己来。”说着便捋起袖子捞起盆边放的布巾,蘸上点水擦了擦脸。


    秦婆子呆滞。她觑着眼看瑶光,但见她一点儿也没要自己动手服侍端王的样子,只得低下头,等端王擦了脸之后把盆端走了。


    瑶光递了把蒲扇给他,“扇扇吧。”


    端王接过扇子,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此人眉翠唇朱,意态安然,打眼一看五官倒是和原来一般无二,细看来却觉得眉梢眼角哪里都有不同,可真要细说,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


    他执着蒲扇扇了会儿风,秦婆子又送上了菊花茶和绿豆百合汤,端王胡乱喝了两口,心里的焦灼渐渐平息。


    瑶光见他脸上那层热汗红晕都退下了,问道:“你还头晕么?看着脸色好了许多。”她可不想留他在这儿多待。


    端王本来就没晕,这会儿当然更没事,可他想在这儿多坐一会儿,看看她的别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就不置可否。


    两人相望无语,目光一触,又各自侧首沉思。


    院子里静悄悄的,忽来一阵顽皮的风,将端王垂在身侧的袍袖吹起,化作一段多情的红云,轻轻拂向瑶光。


    他刚才洗脸时袖子上沾了水,丝绸濡湿后后软糯无比,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声贴在她脸上,带着微微湿意,恍惚间像是有人偷吻了她一下。


    她急忙伸手去拂,不意一下碰到他的手,他立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动。”


    第72章 堪破


    端王这声“别动”声音很低,语气间也没有任何威慑意味可不知为什么瑶光真的没有再动。


    他衣袖上除了刚才沐盆清水中所带的薄荷与玫瑰清香还有他常用的那味香馥郁幽深。她是个俗人辨认不出其中都有哪些香料似乎其中有沉水香。


    她眼睛被湿袖遮住,视觉的暂时缺失放大了嗅觉的灵敏,无理由的她脑海里又翻腾起许多当时没留心可确确实实记住的回忆碎片。


    唉……她早就知道,嗅觉是种极为特别的记忆它能直接唤起我们处于某一情景时的心情和感受它既能让普鲁斯特闻到刚出炉的曼德琳蛋糕而追忆似水年华也能让她想起某个似梦非梦的夜晚。


    瑶光等了一刻只听到院中花叶被风吹动的声响,满院花香如果再仔细一些,也许能听见他悠沉的呼吸声。


    她又等了几秒钟听见他问:“你过得好么?”


    她没说话只微微点下头。


    他叹口气从下向上去揭覆在她脸上那段袍袖,先露出的是她一抹红唇,他怔一怔,继续向上揭起那片红绸看到她宛如墨画的眉眼。


    她感到他的呼吸吹拂在自己脸上,立即警觉起来,只她还未睁开眼睛,他已向后退去。


    再看他时,他已恢复平静。


    两人再次静对无言,可瑶光有种隐约的直觉,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如此枯坐了一刻,端王道:“听母亲说,你这别院的花园能在晴天见到彩虹?可带我去看看么?”


    瑶光只得推开后门,领着他去了后园。


    磨蹭了这么久,早已过了四点,坐在崖岸边的凉亭中,正好欣赏彩虹。


    悬崖之下就是奔腾而去的溪水,发出阵阵水声,这时刚好解救了尴尬的沉默。


    两人各据凉亭一角站了好一会儿,端王无由头地说:“我要去垠州代陛下祭祖。三日后就去。你若不忙,多回王府看看母亲吧?”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像是在和她商量,或者说恳求也行。


    瑶光跟薛娘子学过历史,知道垠州是大周皇族原封之地,现在自然成了龙兴之地。每年上元、中元,皇帝都会派宗室、大臣去垠州祭祀。这件事一直都是派宗室中的不怎么显要辈分又高的人去,为什么这次会让端王去呢?


    瑶光想起上次李嬷嬷说的太妃是如何给气病的,心想,莫非……回原单位多看看老领导是没问题的,而且我还欠着老领导观音图呢,但是——“你还是不愿娶侧妃?”


    端王忽然笑了一下,“不愿。侧妃不愿,正妃也不要。”


    瑶光在心里啧啧啧,那你当初娶林纹干什么呀?


    大概是她没掩饰心中想法,端王瞧了她一眼皱眉道:“我以为你明白。”


    “嗯?”瑶光一肚子紧张,老天鹅呀,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什么“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啊!


    端王转过头看着空中若隐若现的彩虹道:“你出家后,我去铁铃寺住了一段时间。我渐渐醒悟,原先我痴恋的,其实不是韩瑶光,甚至不是她的色相,而是自己心中的执念所成的虚妄。”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我既不曾和她一起去看上元灯火,也没有一起赏过花,什么都没有。哪怕像一对农家的愚夫愚妇一样一日三餐同起同坐,都没有过。她也不曾和我深谈过。说是怨偶,都有些夸大其词。细究起来,我其实根本不认得她。”他苦笑,“当然,她也不认得我。既然都不认得,我所恋慕执着的又是什么?她憎恨厌恶的,又是什么?”


    “因为我的执念,她失去了她所想要的‘自由’。这实非我所愿,可我也不知该如何收场。她,好像也不知道。”


    瑶光默默无语。她可以出家后继续画画,但韩瑶光版即使做了女道士,也无法继续跳舞。大周皇室不会允许。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和她都得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国宝级的舞蹈家,即使成了国家公务员享受俸禄,但舞伎依然是不体面的职业。就和商人一样。


    他停了停,叹息道,“唉,经过这场痴缠怨恨,难道我还堪不破?若我另娶,既是辜负了我自己这场经历,更是辜负了她这份慷慨就死的气度胆魄。我若再娶,必定要娶一个和我意气相投心灵相通的人。”


    他忽然不掩嘲意地笑,“只是,这世道讲究夫妇相敬如宾,婚前见上几面说上几句话都是长辈开恩,从何而知意气是否相投,心灵又如何相通?世人娶妻又是为了什么?男主外,女主内,若不是还可以生育后代,细究起来,寻常夫妇,与县丞与他的师爷、管家有何分别?我很需要人帮我管家么?我自己不会管还是管得不好?大丈夫修身、齐家、平天下,我南疆都平了,不能自己管家?大周宗室子弟众多,多到德宗几次颁布政令修改袭爵宗法,我死后还怕祖宗少了香火供奉?若说娶妻生子是为了养儿防老,嘿,早生了几十年都没能养活好自己,如何指望子孙能养?我这般人物,就算没有娶妻生子,老了也有大把人要给我尽孝!”


    他这番见解在这个时代妥妥的是离经叛道,即使在9012年,好多人也不过是“什么年纪该干什么”就稀里糊涂随大流相亲结婚,至于生子,生都生了,还能塞回去吗?凑合养着吧。


    可瑶光却很认同他这份“超前”的想法。她见过太多婚姻结束,她父母的也早以失败告终。婚姻制度在她看来更接近于单纯的法律关系,而夫妻,则像是合作关系,如果不能继续双赢,应该及时终止,以免误人误己。


    可越是认同端王的观点,她就越难受,胸腔里像有怒涛在喷涌拍打——自从看破端王其实爱煞了韩瑶光后,她就假设过,假如——假如韩瑶光1.0愿意放下成见去了解,不,哪怕是去观察端王的言行呢?她就会发现自己根本用不着用那么激烈的手段来获得“自由”,他很可能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可以和她进行某种意义上的平等对话的人!结果呢?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端王斩获的战利品,日天日地无差别搞嘲讽,有现代化的排水系统的住宅斓曦苑倒是都建起来了,可连端王的性取向都没搞明白!


    唉。你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你那么坚强,那么骄傲,你不该是这个结局。


    虽然早已于事无补,她还是忍不住问他:“难道你从未向她表白心意么?”她误会了,你就不能跟她解释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搞出这样的悲剧?


    端王自嘲地笑了,摇摇头,“她不信。我和她,都是很骄傲的人。你该想得到,我们这样的人,只要受过一次侮辱,绝不会再自取其辱。”他说完,凝眸看着她。


    瑶光想像了一下,无力而颓丧。情人之间,倘若一人想要对另一人实施秘密的伤害,是很容易的。甚至不需要加诸于语言,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在适当的时刻就能造成比对着你的脸甩一万个巴掌还具杀伤力的侮辱效果。说过一次,她不信。他不会再说。


    唉,这两个人大约就这样各自戴上盔甲保护自己,最终造成憾事。这他妈算什么事啊!


    瑶光还在遗憾呢,忽然听到端王轻笑了一声。


    她猛然一惊,察觉自己说了什么!


    天呐,天呐……她颤抖着抬起头,他眼中锐利的光芒几乎能刺中她,他脸上笑意更深了点,缓缓说:“刚才,你说‘她’。”


    瑶光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握住挤了一下,仿佛全身血液倒灌回脑子发出“嗡”的一声,紧接着,剧烈的心跳掩盖了血液流淌的声音。


    她和端王对视着,口干舌燥,一个字也说不出。


    刚才她才想过,有时候,神情所能表达的远胜于言语。这一刻即是如此。


    他知道!


    他看出来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再一回想,啊……我上当了。最开始用“她”的,是他。是他用“她”来叙述他和韩瑶光1.0版之间的旧事!难道……难道他早有预谋?他早想到了,刚才不过找个机会来证实?


    她心跳更快了,却无法移动,一瞬间想起许多猎杀女巫的可怕故事——他会不会捂死我,以求原先寄住在这躯壳的灵魂有机会回来?他现在要如何处置我?


    他会对我做什么?


    没等她生出更多可怕的想像,他又笑了。这声笑声所蕴含的复杂意义顿时让她狂跳的心不再感到恐惧。他道破她身份的那声笑里是单纯的侦破者的胜利,那这声笑中所蕴含的,就复杂得多了。了然,无奈,伤感,欣慰,感叹……还有种“你怎么这么弱”的微微鄙视。


    他向她走了一步。


    凉亭很小,他只走了这一步,她触手可及。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她的脸颊,可指尖距离她还有一点点距离时又停下了,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你是谁?”


    瑶光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近乎无声地叹口气,指尖触到她左眉眉峰,轻轻地沿着绒绒的眉毛行走,随即闪电般缩手,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了似的将手收进了袍袖之中。


    瑶光在他的手指离开自己的眉毛时才觉得微痒,痒得她不由自主微眯起眼睛。很奇怪的是,她这颗艺术家的大脑这时突然又不干正事了——许多哺乳动物眼睛上都长着几根触须,比如小猫小狗那种立起来的触须,人类只觉得是用来增加猫狗可爱度的,因为我们的眉毛早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失去了“探触”的功能,装饰功能大于实际功能……其实不一定啊,比如我现在就觉得我的这边眉毛很灵敏呀!等等,我用我的眉毛探查到了什么……


    他看着她,又笑了。


    他这次的笑容里蕴含的意义让瑶光对着内心大吼,这个时候,你思维发散到人类进化去了!你想想办法好不好!先解决这个大危机再发散不迟呀!


    她正又急又气,忽地悬崖边来了一阵风,夹着溪流中的水汽将端王那件袍子的衣袖吹拂起来,连着两下拂在瑶光腰间。


    他急忙合手拢袖,可那袍袖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飒飒而动,兜头扑在瑶光脸上。


    瑶光伸手去抓,一下碰到端王身体,不知道是他手臂还是胸肌,硬硬的一块,赶紧不敢再动了。


    他这时又笑了一声。这声笑,将她的惊恐和不安完全驱散了。


    她不再怕了,无奈地叹气:“唉,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这时,风停了,调皮的丝袍衣袖垂落下来,端王欲笑不笑,看了她片刻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是谁?”不待她回答,他又追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从何而来?”


    瑶光这时心情很复杂。


    她穿越以来,从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她被识破了。


    担心么?害怕么?肯定有的。可除此之外,隐隐又有种终于石头落地的踏实感——这世间,终于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了。不是作为“韩国公子曾孙女、韩文诫公韩湲之女、大周乐府令仪韩氏”,而是她。她本人。


    但是,她能相信他么?


    她要向他介绍自己么?


    第73章 最后一个问题


    瑶光和端王对视了很久,一度心跳剧烈想要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光明正大。


    毫无忌惮。


    大声在这个世界宣告她究竟是谁!


    哪怕只有一个人听得见。


    可最终她垂下眼皮轻声说:“我叫韩瑶光。道号玄玑。你叫我瑶光即可。”


    端王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难掩失望可也没再追问。他垂手走出凉亭,“那,你就还叫我六郎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别院沿着回廊往戏楼返回,都没提去老郡主别院参观的事。


    走了一阵子她问端王“你怎么想到要叫上元康和十七郎一起来的?”其实她最想问的是那两千两还算不算数啊……


    端王低声道:“怕你见我一个人来害怕。”他说完轻声笑了一声“是我想多了。”


    他停了停又说,“元康得知你出家后一直想来看看你过得如何十七郎……他近来一直跟着我学些拳脚骑射,又和元康亲厚也认得你就也一起来了。”


    瑶光想果然猜对了,“想来庐陵王是要选他做嗣子了?”


    端王摇头一笑,“大约还在两可之间。不过,我若是庐陵王叔是会选十七郎的。另一位,比元康还大了三四岁,且已定了亲事。十七郎才过了十六。”


    瑶光讶异,“十六?我之前还以为他才十三四呢?”


    端王一脸惊讶,神情中明明白白透露着“你莫不是个傻子”,皱眉道:“怎么会?他虽然言语轻佻活泼些,但人一向沉稳。”


    瑶光把在山神庙初见和后来追打林九的情形一回忆,明白了。她心说,十七郎,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啊!不是她看走眼了,恐怕是这小子是见人下菜碟,故意在她们这群妇人面前卖萌装嫩。对啊,他都变声期了,可不是十五六了么?


    瑶光又问十七郎是谁家的孩子,端王说是张掖王家的,行十七,大名叫定熙,下面还有三四个弟弟,他爹现任张掖王才四十几岁,少说还能再生七八个孩子。


    瑶光“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当初薛宫正给瑶光恶补大周常识的时候讲过,张掖王和庐陵王一样是先皇的堂兄,说来平平无奇,但有一样是其他宗室包括皇帝家都羡慕嫉妒的,人家特别会生儿子。庐陵王忙活了大半辈子,整了一王府小老婆,结果就生了俩闺女;人家张掖王家也没见娶几个小老婆,但生了十七八个儿子,闺女更多的数不清。


    而且,张掖王多子,是祖传的。


    原本大周宗法承袭了元朝、虞朝宗法,宗室郡王长子袭位后余下诸子封镇国将军爵位,镇国将军诸子中长子袭爵位,余下诸子封为辅国将军,当然爵位与俸禄是依次降级的。但大周的张掖王太能生养了,每一代张掖王除了长子还有十七八个儿子,这搞的!于是到了德宗皇帝的时候,礼部户部几位尚书联名上书,说再这么下去国库已经供养不起宗室了,皇帝就趁机出台了新宗法,每个王长子继位后再给四个儿子镇国将军爵位,其他自谋生路吧,想科举也行,想当兵也行。再给宗室子女不论男女一份婚嫁费。


    此举当然受到其他生不出那么多儿子的王的拥护。德宗皇帝也不叫张掖王吃亏,悄悄许了他,凡是宗室中有人要过继的,先从他家选。


    瑶光当时还感叹,这大周皇室确实比大明朱家皇帝聪明,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却没想到多产如那啥的张掖王家的子孙,她早已经见过了。


    瑶光在心里复习薛宫正教的大周皇室谱系知识,端王也不主动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回了戏楼。


    要上楼梯时,端王突然停下脚步。他先看看瑶光,又对守候在楼梯口的那群侍女看了一眼。这群侍女立即乖觉地行了个礼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看来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话?瑶光揣测着。


    一众侍女退去后,她等着端王开口,没想到等了半天,他只是皱着眉,静静出神。


    戏楼另一边叮叮咣咣的吹拉弹唱不断传来,观众们的叫好和鼓掌声连续几波,端王始终不开口,像是在苦苦思索推敲什么,又像是有什么难以诉之于口。


    瑶光又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嗯。”端王垂着眼皮,看着地板上不知哪个点,睫毛动了几下,猛然抬眼看她:“你——是女人吧?”


    瑶光:???黑人???


    她咆哮道:“我他么哪里不像女人?嗯?是什么给你了这种错觉?我D罩杯的胸么?还是姐姐我令无数男模竞折腰的艺术家魅力?你内心的双眼是瞎的么?”——当然,这些咆哮都只存在于她脑中。


    现实中,瑶光极力控制,可两腮和眼角的肌肉仍旧不免颤抖了几下,她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会让端王产生“住在这个躯壳里的新灵魂可能是男性”的想法。


    麻蛋的。


    她咬了咬嘴唇,哼,你真该感到庆幸啊混蛋,要不是我知道打不过你,你早死定了!


    她冷笑一声,一抬手粗鲁地将端王拨拉到一边,迈步上了楼梯。


    端王紧跟在后,一把拽住她衣袖,轻轻扯了扯,又小声问了一次:“你……是,对不对?”


    瑶光大怒,转过身对端王竖起两根中指,然后用力一甩衣袖,不仅甩开了端王的手,衣袖边缘还在他眼角刮了一下,弄得他急忙闭目缩身。


    瑶光提步噔噔噔上了楼,端王跟在后面,没再出声。


    两人回到老郡主包厢后众人只默默微笑行礼,并不出声,戏台上“战云州”正演到激烈处,两位刀马旦打戏确实如老郡主说的那样精彩绝伦,人也长得极美,并没像其他戏班的旦角那样浓墨重彩勾脸,虽也是浓妆,但本来面目一眼能看清楚。


    等这出戏完了,老郡主才笑呵呵问端王,“六郎,我那别院如何啊?”


    端王答说天太热了,没走到,在瑶光家的别院休息了一会儿就赶快回来了。


    老郡主笑嘻嘻说,“她那院子布置得颇有魏晋遗风。当年王子猷雪夜去访戴安道,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尽显名士风流。想来,你也是兴尽而归了?嗯,不错,不错。”


    这话一说,一屋子人都低了头装木头人,宋李两人更是羞得面红耳赤扭扭捏捏玩起衣角。


    端王假装没听懂老郡主在暗示什么,趁势告辞。


    老郡主例挽留一番,又叫瑶光,“你代我送送六郎他们。”


    瑶光看老郡主一眼,师父,我怀疑你开车了,但我没有证据。


    老郡主也看瑶光,徒儿,我也怀疑你开车了!嘿嘿。


    瑶光只得去了。


    刚一出戏楼正门,呼啦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堆侍卫簇拥起众人,端王和十七郎走在前面,瑶光和元康还有她的几位侍女走在后面,又说了些闲话,倒也不觉尴尬。


    到了停车马处,早有几位侍卫小哥哥牵过数匹骏马。


    这么一看,端王这次出来的派头也不小,现在现身的侍卫已有十五名,还不知道有多少在哪儿藏着呢!打眼看去一水儿的帅哥,平均身高得有一米八。这些侍卫小哥哥全穿着银白色箭袖,外罩一件松鹤团花妆花罗半臂,脚蹬锃亮皮靴,腰佩宝刀,宝马雕鞍,虽然服色不同,有的银红,有的雪青,不知道是按品阶官职分的,还是单纯个人喜好,但就一个字:帅。


    唉,难怪世人以为端王不近女色呢,整天有这么一群小哥哥陪着,谁还要近女色?


    端王道:“你们先服侍郡主上马。”


    元康的侍女立即扶她上马,然后也都纷纷上马。


    瑶光一看,这几个女孩子也人手一匹骏马,还各有一匹替换的闲马。


    这里几十匹马每一匹都毛色锃亮,神骏非凡,看得瑶光好生羡慕。


    这才真是壕无人性呢。这么一匹马,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好马自然得配好鞍,一套下来又得不少钱。


    端王跟一位侍卫说话时,十七郎悄悄走过来,笑嘻嘻跟瑶光行个礼:“姐姐,今日还没得机会向你致谢。我如今有官职了,你若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瑶光微笑着打量他,慢悠悠道:“急什么?等你更长进了,我再找你收利息。”小正太转眼变贵公子啊,我现在特理解那些喊着“某某弟弟”转眼在人家小爱豆十八岁生日喊“老公正面up我”的粉丝是什么心态了。


    十七郎听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伸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抚摸一下。


    瑶光一看他这动作,皱了皱眉又笑了。


    十七郎和她相视而笑,正想在开口说什么呢,端王叫道:“十七郎,你还不上马?”


    十七郎好像很是畏惧这位堂兄,不敢再耍流氓了,急忙向瑶光拱一拱手告辞,走去一边认蹬上马,将马骑到端王身旁。


    端王这一行人当即向谷外前进,快要出谷时,他在马背上回过身,向瑶光拱了拱手道别。


    瑶光还礼,远远看到他将十七郎招到身边,跟刚换上贵公子壳子的小孩儿不知说了什么,吓得他缩了缩脖子。


    热闹了一天,大家在戏楼吃了晚饭才回到老郡主的别院,各自梳洗。


    瑶光刚换好了衣服,老郡主的婢女清芷来叫她去玩麻将牌。


    瑶光心里门清,老郡主哪里是要打牌呀,就是想八卦!可她还能不听领导的吗?只好去了。


    去到一看,果然,老郡主屋子里麻将桌都没支起来。


    老郡主急不可耐遣退婢女们,挥挥扇子叫瑶光到跟前来,八卦兮兮问,“徒儿,你和六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别怕,跟我说了,我给你撑腰!你要想还俗,为师亲自跟皇帝讨个恩典,再让你和六郎做小夫妻啊!”


    瑶光吓得差点尿了,赶紧摆手,“您可千万别!”她叹口气,得了,这还必须得跟老郡主说清楚了。于是将她和端王之前的纠葛寥寥几语说了。


    老郡主听了,沉默半晌,“如此说来,你们今日竟然什么也没做?”


    “……”


    “唉。”老郡主竟然挺丧气的,“我还以为看了一回真人游龙戏凤呢!”


    瑶光心里有气,忍不住怼她师父一句,“师父,幸亏圣上英明,没叫李师侄她爹继续在翠谷整肃风气,不然,您老人家说不定也要得一个‘勾连之罪’进礼部大牢游玩一番!”


    老郡主笑嘻嘻也不生气,“你懂什么,为师这是度化事件痴儿女,这可是大有功德的好事!”


    瑶光吐槽,“师父,咱们是修道之人,不是和尚!”还功德呢!还度化呢!扯犊子吧。


    老郡主被怼得哑口无言,忽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先自己闷乐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座椅扶手,神秘兮兮叫瑶光,“乖徒儿,为师送你件好宝贝。”


    瑶光警惕,“什么宝贝?”这熟悉的笑容,和下午疑车无据那会儿如此相似。


    老郡主摇摇扇子,卖关子,“明日下午,我带你去泡汤!”


    第74章 暖云深处


    次日午后,老郡主午歇后果然带了众人去暖云深泡汤。


    泡就泡吧,这古代spa服务是不错。


    而且美啊!


    比起《千与千寻》里神明们泡澡的汤屋不遑多让,还更多了几分奢华。泉池大堂中心是绘有云鹤、花朵、风景的朱漆竹匾屏风将分隔成具有私密感的小隔间,周围四圈则是用锦缎隔障作为拉门的小屋子,更为私密,这些屋子自有通向外的落地拉窗,对着的风景或是山石花草,或是谷中自然风景,泡汤时更为凉爽,但泉池大堂中的小隔间也并不会闷热,因为屋顶上挂着一排一排的水风扇——暖云深斜倚在山谷一角,园中有一个大水车,溪流经过时推动水车,再拉动杠杆,是屋子里的薄木板所做的排扇缓缓旋转,故此称为“水风扇”。


    年轻秀丽的侍女们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欢快地跑来跑去她们都穿着轻薄的短衣短裤,赤着双足扎着双螺髻或是道髻手中捧着朱漆木盘其中或是装着香丸澡豆,或是美酒佳肴,所用的器皿全都精美异常。


    隔间与小屋中不时响起客人和侍女们的欢笑声。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掺杂水果和松木的清新香气,细小的水珠升腾而起在经过屋顶挂着的几顶巨大的玻璃盏灯架时才显出形态,化作如丝如缕白烟从通风的天窗散逸而去。


    瑶光跟薛娘子坐在一个梅花形小汤池里说话,“咱们要是能把这汤屋的老板拉入伙就好了,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推销内衣裤的呢?”这时代,女子内衣裤都是自己缝制或是身边的丫鬟的,成衣店里根本没卖的!为什么?想想当初竹叶看见人台就羞得捂脸的反应吧。因为妹子们、大婶们都很保守啊!


    不过,这东西要是在澡堂、spa里推销的话,就来对地方了。


    薛娘子极为赞成,“好主意!我之前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找掌柜说说看。”她说着爬出汤池,侍女赶紧取过一件浴袍为她穿上。


    薛娘子走了没多久,清芷又来找瑶光,说老郡主有请。


    瑶光知道,这是老郡主要给她“宝贝”了!


    她换上衣服,跟着清芷和两个暖云深的侍女出了泉池大堂,沿着回廊走向暖云深著名而神秘的后园。


    后园中奇花异草众多,其间还修了许多大大小小不同样貌的泉池。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所独立院落,进得门去,亭栏锦绣,花木扶疏,精致比之前更甚。


    院中有几个泉池,全做成天然的样子,池中碧水盈盈,其上白雾袅袅,院落中只有一座三连屋子,大约是为了防潮,建在木台之上,在瑶光看来和日韩传统屋子有些像,连门都是米纸糊的槅扇拉门。


    她在心里暗暗说,更像千与千寻了!这是马上要进入神明的世界了吧?


    很巧的是,这座屋子前也有一座朱红色木拱桥,桥下引了溪水,潺潺流动,桥两边种了很多绣球花和鸢尾,绣球花颜色十分娇艳,深浅不一,浅淡如少女羞涩脸庞的粉白,深色竟有深紫红色,繁密的花瓣上有许多晶莹水珠。


    过了木桥,到了屋子前的回廊,早有两个侍女跪坐在门前,见到她们垂首行礼,拉开门。


    房子没有窗子,只有一顶小玻璃天窗,室内光线昏暗,老郡主坐在小天窗下放的一张矮塌上,踏上放了一张黑漆描金小几,上面没放果品茶水,倒有一张翠绿的竹牌。这屋子内的陈设也迥然不同,空空荡荡,只有矮塌后面那面墙上挂了一副画,下面是一个小小的香几,上面放着一个小香炉,青烟袅袅。室内另外两面墙是槅扇拉门,门后影影绰绰,不知藏着什么。


    老郡主昨晚用那种神秘表情说要带瑶光来暖云深后,她就猜测过,她这个老师父该不会是要来带她开开眼,见识见识古代那啥服务吧?


    现在看到这屋子,她心里更确定了些——不然这么大的屋子为什么没窗户呀!


    老郡主招手叫瑶光过来,将那张竹牌推向她,“瑶光,从今日起,你就是暖云深的贵宾了。”


    瑶光脑中顿时想起关于暖云深“资深VIP会员”的各种传闻:“师父!不是吧?”你真是带我来享受那啥服务的?还直接给我办了VIP会员卡?虽然昨天我也想过,不过——这么可爱的师父是真实存在的么?


    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老郡主微笑着轻轻击掌两次,屋子一侧的槅扇门被拉开了,一队穿着华丽的美少年缓缓鱼贯而入。


    瑶光一看,我去。


    可以啊,大周贵妇们会玩!这群美少年跟端王那一水儿一米八的101小哥哥完全不同,高矮不一,气质各异,但是——但是每一个都美啊!


    这一瞬间,瑶光有种错觉,她回到了现代,坐在演唱会现场要么是电视前,看爱豆男团选秀出道呢!


    老郡主拍拍她的手,“你给我画了那么一副画像,为师怎么能不给你奖赏呢?你看看这些孩子,你可有喜欢的?和他们说说话,看看歌舞吧。”她说着,伸伸手,两位美少年立即走来扶起她。


    瑶光呆住,嗯?说说话?看看歌舞?就这样么?


    老郡主走到屋门口回头慈祥地说对瑶光道:“放心,便是礼部巡礼大臣亲至,也不敢放个屁!”


    老郡主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更加轻松欢快了,一个穿着男式彩缎袍子的中年女子又领着一队美少年走进来,微笑着对瑶光行个礼,“炼师,小人是暖云深的常悦,不知炼师想先欣赏歌舞,还是要松骨,通头?”


    瑶光呆了呆,故意肃着脸,装出一副“我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样子,淡淡道:“你看着安排吧。”说罢,她斜靠在矮塌一侧围栏边。一旁的两位美少年连忙上前为她放软垫,让她躺得更加舒服。


    于是,常悦介绍起这些美少年,除了擅长歌舞,他们还会按摩,还会点茶合香,挂画插花,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至于讲笑话,说故事,那更不用说了。


    常悦还重点推荐了三位佼佼者,介绍完了,她问瑶光:“不知炼师想看哪一种啊?”


    三个被重点推荐的美少年立刻都对瑶光投出或羞怯或大胆的目光。


    瑶光做足了派头,懒洋洋道:“你安排吧。”


    常悦笑道:“那不如叫他们先上歌舞,再陪炼师说说笑话,吃点水果?”


    于是美少年们行动起来,两小队坐在矮塌两侧操起丝竹乐器,两小队开始跳舞,又有人端上果盘茶水,常悦领了了那三个大约是“红牌”的美少年坐在榻下斟茶倒水。


    这些美少年有的婉娈有的清秀,各有风姿,歌声清越,丝竹悦耳,舞姿更是蹁跹妩媚,穿的全是各色丝绸绫罗,更增秀色,可惜,瑶光不太能欣赏。


    唉,谁叫我们9012年的爱豆小哥哥们跳舞是另一种风格啊!扭腰顶胯不在话下,年度舞台、演唱会你不撕个衣、露个胸啥的不好意思跟粉丝再见面了!


    欣赏了一会儿风雅又含蓄的歌舞,瑶光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粗鄙了。


    又看了一会儿,她确定了,自己只配欣赏钱老板在半自传电影“魔力麦克”里那个类型的舞蹈,最好配上一曲骚到断腿的pony,歌词得是“我的马鞍正在等你,我的小马快来上马”这种的,至于歌曲嘛,她可以欣赏莫扎特肖邦,可她更愿意开车时跟着电台上放的我们山东天后日日的rude   boy一起摇摆。


    瑶光有些绝望地看着正在卖力歌舞的小哥哥们,让我一个“道德经”到现在还不能流利背诵的人怎么跟唱这些文绉绉的古言歌曲啊?想应援都不行。


    要是韩瑶光1.0版来了没准挺喜欢,可她,对不起,吾甚粗鄙,就想看帅哥露着腹肌人鱼线顶胯。


    常悦是知道瑶光身份的。她本想着这位客人出身高贵,家学渊源,必然喜欢这种高雅的调调儿,没想到人家刚一见童儿们还挺高兴的,越听越不乐呵了。


    那还行?


    不是砸了他们暖云深的招牌么?


    联想到韩瑶光的传奇经历,常悦认为,人家这舞蹈大师,要么是看不上这些歌舞,要么是联想起了自己做舞伎时某些不愉快的经历。


    她暗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给伴奏乐队使眼色,不一会儿这一曲便结束了。她又叫来几个美少年陪瑶光喝酒讲笑话。


    没想到这个效果还不如歌舞呢!


    喝酒得行酒令,就连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也得跟着行酒令,人家刘姥姥起码还会说句“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人家薛蟠还会说“女儿愁,大风刮倒梳妆楼”,她韩星子连古代顺口溜都不会几个,让她怎么玩?玩老虎杠子鸡还是石头剪子布?


    再说讲笑话。


    给贵族们取乐讲笑话也得用典故。


    韩瑶光当初看《红楼梦》都看不懂什么“绿蜡”“蕉叶”的典故,更别说这大周之前还有两个架得空空的虞朝、元朝,古代名人一概不知,典故更不用提了。


    所以,到底哪里好笑啊?!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很好笑啊?


    很难理解么?


    试想一下,一个现代人出去参加聚会,结果别说“雨女无瓜”“不大聪明的亚子”这些了,连“摸仙煲”和“双击666”都不知道是什么,这怎么玩?还不是大家呵呵呵哈哈哈的时候跟着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过孩子们声音很好听,长得又美,虽然听不懂他们在絮叨什么,又为何发笑,不过看着美少年笑得这么甜也挺好的。


    到了后来,瑶光全靠着意志力和小哥哥们的美色才没睡着。


    她这时明白了。


    没文化真不行,连古代窑子都逛不了!歌舞觉着无趣,笑话大概也只能欣赏粗鄙的,引经据典的,夹杂文言的,她一概欣赏不了。


    偏偏她第一次来,暂时也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欣赏水平。


    这一轮结束,常悦额头都冒汗了,美少年们也安静了许多。


    场面一度尴尬。


    瑶光如何看不出来?


    但是这真不是人家的错啊!换了老郡主、裕和县主哪怕张师姐薛娘子,恐怕这会儿都得到了极大的感官享受。


    看着不安的美少年们,瑶光心中充满内疚,只好说:“我近日有些困乏,你们可有会合香、打香篆的?”这个又符合暖云深的高雅设定,又不用出声说话!


    常悦赶紧叫了两个少年出队,又赔笑道:“炼师既然困乏了,不若清静清静。你们陪炼师去静室小憩。”


    瑶光点点头,常悦击掌两声,美少年们立即列成了两队,额手拜礼。


    这场面气派,简直跟电影《大奥》中将军驾临后宫时一模一样,两位少年陪着瑶光向临室走去,其余十几位美少年恭恭敬敬匍匐在地,其中一些有野心的则在她经过时还会偷偷微微扬首,露出楚楚可怜的双眼,用眼神大声喊着“炼师!求包养”。


    一时间美人如云,锦衣如花,人面锦绣交相辉映。


    这个场面足以让任何女人得到极大的心理满足和刺激。


    连瑶光这个在现代见惯大场面的女性都一度感到“这谁遭得住啊?”更何况大周那些从小接受妇德教育的贵族女性。


    单凭这个,暖云深的VIP会员就无疑是极具含金量的。


    这个声色享乐的场所绝对是公主级别的人物才有能耐有魄力开创出来的。


    瑶光随两位美少年去了庭院中一间静室,一人推开静室两翼的槅扇,一人在条几香案上放上各种打香篆的用器,两人配合有致,一面讲解今天所合的香料都有哪些,想要合出的香又有什么作用,一面将各种香料混合,压炉灰,打香篆。


    瑶光半躺在一张罗汉床上,就当欣赏风景一样看着这两个少年不徐不疾动作。


    篆香还未点燃,院子里忽然落下细雨。


    那位叫“琴语”的少年年纪稍长,他今日所合的香是香谱中一味极有名的合香,意合。这香薛娘子从前给瑶光表演过如何合,后来她们做“阅后即焚”花笺时又合过类似的,是她很熟悉的一味香。


    薛娘子出身清贵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合香自然十分熟练,这琴语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也能合出十分出色的意合香,可见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室内袅袅香烟,门外靡靡雨声,瑶光暂时恢复了放松和愉悦。


    她和两个少年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不过是问问人家年龄多大,老家在哪儿,怎么在暖云深,日常除了服侍客人都还做些什么之类的老问题。两少年的答案也没有新意,无非是家贫,家中孩子又多,养活不起,几经周折来到这里。


    聊了一会儿,瑶光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来KTV消费的油腻中年肥佬。不久前对大周神秘娱乐场所的好奇、后宫美男列队恭迎的兴奋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言说的郁闷。


    肥佬们可以一边摸着妹子的手一边问人家怎么不上大学,家里妈妈生病花费一定很大吧?顺便享受一下救风尘的英雄感。可她不是油腻肥佬啊!她身边这两位也不是失足女大学生,更像是刚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就跑出家到洗剪吹打工的洗头小弟。还是谈吐比她风雅,讲笑话都要用典故的洗头小弟。


    说到底,她不喜欢这种强者对弱者剥削式的取乐。哪怕此时弱者是乐于被剥削的。


    瑶光不是天真少女,她知道人间疾苦,也知道琴语这些少年其实很有可能落入更为不堪、悲惨的境地,若是他们能够得到一位女性金主的供养,那么青春不再时至少可以拿着积蓄买几亩田,再娶个老婆,过上殷实小户的日子,对金主而言,享受了他们的青春陪伴,大家各取所需,也算是互惠互利。


    可是,要让她从中取乐,她真的觉得不自在。且没意思。


    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知道灵欲合一是可遇不可求的。可即使只有一晌贪欢,她也希望能遇到的是一个可以和她互撩的对手。一面倒,没意思。


    傍晚,回到老郡主的别院后,老郡主见瑶光并没如她想像的那样开心,不由好奇追问。


    瑶光只好告诉她,“师父每日堂前都供花,我听说许多小户人家没钱买花,就用蜡做的花,有些蜡花做得与真花一般,可毕竟不是真花。”


    老郡主骇笑道:“你可真是个不知足的,还想要真花呢!谁不想啊!”她忽然长叹了一声,又念了一遍,“谁不想啊……”


    这一刻,师徒两人心有灵犀,忽视了一眼,瑶光笑了,“假作真时真亦假。”


    老郡主挑挑眉,不赞同,“昨日倒真有一朵人间富贵花来到你面前,你为何又不假戏真做呢?”


    瑶光语塞。


    要是刨除那些细究起来其实和她无关的前尘往事,她并不讨厌他。可是,太复杂了。他还拥有那么大的权势。


    太复杂了。


    归根结底,这是个社会问题。


    人生岂能事事如意?


    就连童话里的王子公主,作者也只敢写一句“他们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不敢深究。


    还好,情爱之余还有许多事情值得去做。


    翌日,瑶光便辞别众人先回山上了。


    第75章 产业调整


    两天后,老郡主带着大家回到灵慧祠。


    此时漱玉街的点心店已准备好推出下一样新点心——奶酪蛋糕。


    成功做出了黄油之后瑶光决定是时候做出更多乳制品了。黄油的产量也要快速提高。


    在黄油、奶油、奶酪等乳制品中黄油的做法最为简单。只要把牛乳倒进容器里尽情摇摆就成了。要使黄油保质期更长就在黄油块成形时捞出来加入盐搅拌均匀再挤出多余的乳清和水分然后和无盐黄油一样压模,放进地窖储存。但要大批量生产黄油光凭她现在这些人手就很紧张了。这就要借助机器了。


    经过几次定制,瑶光现在跟炊具行、竹器店、木器店的师傅们都熟了。


    她请几位师傅到松鹤楼喝茶吃点心把自己画的草图拿出来,讲解自己这次想要做什么。几位师傅都是行家又跟她合作过几次了很快竹器店的师傅先做成了一个模型。


    那是一个悬在架子上的竹桶桶的中线两侧钉上竹竿架在架子上,随手一推竹桶就会自己翻滚几次。


    炊具行的师傅们依照这个模型做了个铜质的大桶,密闭严合近一米深桶身比瑶光的腰身还要再粗几圈支架是木器行师傅们做的,大桶挂上之后,倒入牛乳,轻轻一推大桶就会因为重心不稳在架子上仿佛在单杠上大回旋一样摇晃个十几圈。


    这就是集思广益的好处。


    这个黄油桶可以一次倒入十升牛乳,大大节约了人力。


    生产黄油的问题解决后,瑶光又召开了一次技术研讨会。这次,师傅们帮她改进了设计,最终做出了能用一只山羊驱动的畜力搅拌机,可以用来做奶酪,也可以搅拌面粉。


    这架搅拌机暂时用来专门做奶酪。


    奶酪的做法要比黄油复杂些。


    干酪又比软酪的做法更复杂。


    奶酪中所含的水分不同,绵软程度就会不同。水分越多,奶酪越柔软,越接近奶油,也更容易变质,现代的马斯卡彭奶酪(Mascarpone)、法国布里(French   brie)、农夫奶酪(Cottage   Cheese)和酸奶油都是软酪,相反,当奶酪经过脱水阴干,变成干酪后就能保存相当久的时间,比如帕玛森奶酪,吃的时候得用刨子刨成碎屑,硬到这种程度,只要妥善保存,可以放个十几年甚至更久。


    做奶酪和做黄油一样离不开大量的搅拌,但做奶酪时要加入适量的酸。


    瑶光用了点米醋,做出了一种口感很轻,类似马斯卡彭的乳酪。这种乳酪十分适合做蛋糕,或者涂在质地稍硬的面包上吃,但保存时间不久。


    如果在做奶酪时加入天然酵素和消化酶,那么奶酪就能发生神奇的质变,可以保存更久。有些水分适中的奶酪还会拉丝,比如披萨的灵魂mazzarella马苏里拉奶酪。


    这种富含酵素的消化酶在正在吃奶的小牛、小羊的胃里能找到,叫凝乳酶。


    瑶光从刘寡妇那儿买了一头小牛请人杀了,肉送给了屠夫和刘寡妇,她只拿走了小牛的胃。小牛的胃囊洗净风干后切成小块,混合盐粒放在密封容器中可以保存很久,每次要用的时候取出一小块,用清水或者乳清浸泡一夜,再投入牛奶中,凝乳酶就会照常发挥作用,再加上一点酸,大约半小时后,牛奶中就会出现仿佛嫩豆腐一样的凝结块。将这些小块用筛网捞起来,放在棉布做的布兜里摇晃脱水,阴干,压模,就能做出更硬的奶酪了。


    这之后还有几道工序,比如浸盐水,冷却、整模、贴纸等等。


    有了酵素和消化酶,奶酪风干的过程其实也是发酵的过程,神奇的小微生物们会大大延迟乳制品的保存时间。对于保存时间更长的奶酪,还可以在加入坚果、干果、胡椒等等配料,在发酵过程中增加风味。


    瑶光从没想过她在意大利耳濡目染的奶酪文化能在穿越后派上大用场。


    第一个奶酪蛋糕做成后,众位试吃者的反应让她信心大增,她乐呵呵地也吃一口蛋糕,顿时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久违的滋味啊……然后她立刻感到十分自豪,嘿嘿,这种神仙甜点是真实存在的!就是我做出来的!


    老郡主回灵慧祠那天,瑶光特意做了一个奶酪蛋糕献上。这次的蛋糕加了一层用饼干渣、黑糖和一点海盐做成酥脆的硬底,还加了几滴老郡主喜欢的梅子味甜酒,上面是鲜奶酪、鸡蛋和糖做的蛋糕,几乎没用水,蓬松得仿佛刚弹好的棉花,吃起来清爽绵软,香气浓郁而不腻口,因为其中还加了香橼花、箬叶挤出的汁。


    老郡主一回到灵慧祠,瑶光立即送去了这款点心。


    奶酪蛋糕顿时取代了其他甜食的地位,成为老郡主最喜欢的甜点。


    奶酪蛋糕在灵慧细点店正式上线前夜,瑶光召集领导班子开了个会。


    会议的主要议题有两个,第一,以后每十天推出一到两个新品种,吴嬷嬷和竹叶得作为技术骨干尽快掌握新品种的做法;第二,从明天开始,果冻作为限定产品。每天只做八十个,也就是二十盒。买也只能按盒买。想多要几块某种口味的?那你就多买几盒吧。


    第一条很快通过了,众人都无异议,可第二条嘛……


    吴嬷嬷率先表态,“娘子,这一样可是最赚钱的啊!要我说得多卖些才好呢”


    薛娘子也不愿意,“果冻的成本是几种点心里最低的,价又最高……”她说到这儿,停住了,看向瑶光。


    瑶光微笑,“明白了?”


    薛娘子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跟吴嬷嬷解释,“嬷嬷,一本万利的买卖,谁不想做?咱们这果冻的秘方,虽然现在藏着,但若有心还是能琢磨出来的。哪怕帮工们口严,可是,嬷嬷,咱们每日买的食材都是什么,都买了多少,这可瞒不住人。若是有心,一一记录下来,再找些名厨猜测推敲,最多费些时日,哪有琢磨不出来的呢?这个法子本来也就不难。”


    竹叶也道:“是了。我近日去店里时,常看见衣着打扮像既不像是勋贵世家里管事的人,也不是来上香的,买了果冻之后用棉套子和木盒封好,立即下山。想必……是京城哪些大酒楼或是点心店的人。”


    吴嬷嬷泄了气儿,“唉。只得这样了。就算他们都琢磨出来了,咱们毕竟是头一个做出来的,占着个名气。”


    限量生产果冻这事还得跟老郡主禀报。


    老郡主比吴嬷嬷、薛娘子还难说服。这果冻,可是把周师弟太清宫那些点心一拳打瘪的得意之作啊!灵慧细点开店之宝!这才卖了多久就限量生产了?这岂不是自己打脸堕了自己的威风么?


    瑶光耐心忽悠她,既然是开店之宝,那就得保持高贵、珍惜的地位,物以稀为贵,哪能大量生产?还有,师父您想啊,金字塔的塔尖儿……呃,不,宝塔,塔身上那些砖块是不是个个都差不多?可是塔顶呢?塔再高,砖块再多,塔顶也只有一个。果冻,就是咱们点心店的塔尖,其余的什么蛋糕、饼干、面包,那都是一层一层的塔身。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有塔身的砖头多了,塔尖的地位才能稳固。


    一番胡话把老郡主说服了。


    瑶光觉着,自己上次在开店仪式上观摩玄朴师兄言谈受益良多,希望什么时候可以再跟玄朴师兄学习学习话术。


    她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不管是卖什么,一个店不能只靠着一样主打产品。


    任教主要是只会卖手机凭啥跟□□杠呢?


    就连爱马仕,除了卖包人家还卖瓷器和毛毯呢,人家已经是包王之王了,可是除了kelly人家还有birkin、constance呢。


    技术含量不高的果冻,绝对不能当她们点心店的主打产品。


    奶酪蛋糕在推出之后立即受到了追捧。


    香客中的文人骚客第二次来买的时候还现场吟了不少酸诗来赞美这种口感如云朵的甜点。


    多宝机灵地奉上笔墨,让他们将诗写下来贴在店铺墙上,随后薛娘子选了其中几句好的誊写了,挂在奶酪蛋糕的水牌旁。


    如此一来,肚子里有点墨水的顾客们争相写诗赞美蛋糕,都希望自己的诗能被挂起来。


    奶酪蛋糕如此受欢迎,抢了限量售卖的果冻的风头,成为灵慧细点店的新头牌了。


    至于果冻被限量生产,顾客们似乎早有预料。


    点心店没有给出官方说法为什么限量了,但顾客们都认为,这种仙品做着十分费劲,早就被太清宫的真人们还有皇室给预定了,早先能买到的那都是祖上积德了,现在还只是限量了,以后恐怕要专门供奉了呢,就不卖给平民了。


    瑶光没想到果冻竟然成了9012年的特供大米、白纸包红塔山和某种茅台酒类似的存在。


    店里的生意欣欣向荣让瑶光非常欣慰,但她也暗暗焦急。


    中元节马上就要到了。


    这个节日在大周可是个重大节日。上至天子,下至平民,家家户户都要准备金纸香烛,糕饼果品等物祭祀祖先。由于中元节还是道教的宗教节日,大大小小的道观道院都会办祭奠亡灵的仪式,如太清宫这样的大道观除了做道场还会请著名的歌舞伎表演,有时山门下还会再摆上几台,请戏班艺人表演。


    太清宫每年七月十四那天开始做法事,连做三天。


    这三天中,每天上下山的香客数以千计,几乎每个人都要带一包太清宫的点心下山,就连随着人潮而来的挑担推车的小贩也会在收摊回家时买一包带回家。


    大家都觉着,七月吃了著名道观做的点心,到下一年上元节时都能身强体健,诸事如意。不知道是什么个逻辑。反正来都来了,大家都买,就跟着买呗。


    太后寿辰一过,瑶光召集全体员工,开了个动员大会,发发红包奖励,说一说接下来的艰巨但有钱可拿的中元节。


    各项物资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她们从竹器店订了大批的攒盒、礼篮,此外还有用来包装糕点的箬叶,用来调味的香橼花等也要事先准备好,或是风干,或是取出汁水储存,瑶光和山下几家养牛养羊的农户约好,每天早上来收他们的牛奶——刘寡妇一家的牛奶羊奶已经不够用了。


    准备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但瑶光知道,她店里的人手很可能不够用了。


    这时瑞莲坊的店铺也收了,翻修得差不多了,如果再召来一批庄仆,倒是住得下。


    瑶光知道端王已经出京去垠州了,便带上新做的几样点心去找太妃求援。


    她这次没坐马车,和薛娘子一人骑一头小驴子,让一头大青骡子驮了两个大背筐,就这么去了京城。


    第76章 乒乓


    瑶光跟薛娘子天还没亮就出发了,两人戴着斗笠穿着瑶光自制的轻便棉布箭袖。


    快驴不需扬鞭。


    尤其是瑶光骑的小豆沙它几乎每天驮着瑶光上下山谷路早就熟了跑在最前面开路薛娘子将大青骡子赶在中间一会儿工夫就下了山。


    上了官道,驴子们可以撒开蹄子跑了。它们速度比不上高头大马,但是只驮着人走得比马车快得多。骡子比驴子力气更大耐力也更好,虽然驮着两大筐礼物两人的行李还有给芸香楼送去的货物一点也不费劲地走在中间。


    到了道路宽敞处瑶光和薛娘子并辔而行,说说笑笑十分欢畅。


    薛娘子说起自己随商队去蜀中游玩时也是一路骑驴,到后来甚至还能骑着驴打盹、看书在驴背上喝个水吃个零食更不在话下。


    若论舒适程度骑驴其实是比不上坐马车的。颠簸程度一点不轻还不能像坐马车时那样随时能休息打盹,而且,太阳出来了之后还挺热的。但是骑驴快啊!


    两人一路不停直奔京城,八点还不到就到长店。比坐马车能节约大约一小时时间。


    长店本来是个叫“长村”的村庄后来官道修到这里,许多农民就想了个赚外快的法子,在道路两旁的田地里胡乱搭个茶棚或盖个小泥巴房子,摆个茶摊子一天就有近百个钱的收益。因为此处是从东进京的必经之路,常有人在这下了车马休憩,顺便喝个茶,整理整理。


    此处还有许多人兼卖早点,也不用额外费什么,只要在店门外还摆着几套简陋桌椅,蒸上一笼馒头,卖些汤面,时令到了再煮点玉米红薯毛豆子,也是个好生意。


    开店的村民越来越多,长村就慢慢变成了长店。


    还有不少星夜赶来京城的人住不起店,就将马车停在店后面,借人家一面墙挡挡风,睡在马车上。


    这时瑶光她们已驴不停蹄跑了近两个小时,人畜都有些累了,便想停下休息。可她远远一看,除了在店门前吃早餐的,好像还有人躲在庄稼后面大小便,当即觉得这种地方不卫生,和薛娘子一合计,再往前走上一阵吧。


    走到大约离京城还有五六里远时,就是京郊驿站,这时已朦朦胧胧看得到巍峨城墙的轮廓了。


    在驿站不远处有家酒楼,青瓦白墙,收拾得十分干净,门前搭着豆绿油布凉棚,下面摆着桌椅,一旁辟出一块大大的空地,停了不少装饰考究的车马。几个伙计穿着青布衣,肩上搭着白布手巾,捧着托盘、水盆忙碌地招待客人。


    薛韩两人将驴子和大青赶到路旁,一个小伙计跑来慇勤招呼:“两位炼师早!两位是要进城么?本店有现做的各色浆水、素肉馒头,请问两位要点什么?牲□□给小的吧,可要喂点草粮?”


    薛娘子本想要个雅间,可伙计说不巧,刚来了一群客人,把雅间都包了,“两位不若在楼下等等?我看他们很快就要走的。”


    瑶光于这些事上从不在意,祖国的苍蝇馆子咱也不是没吃过,就一指凉棚下的一张空桌,“我们就坐那儿吧。”薛娘子在驴背上都能打盹的人更不会在意这些,便欣然和瑶光落座,要了两碗豆浆和一盘炸油果子。


    两人正吃着,忽然身后听到身后的楼梯楼板哒哒哒一阵响,夹杂着七八个伙计唱喏,“公子爷您走好!公子爷您慢走!”阿谀欢喜之意满溢。


    瑶光回头一看,一群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锦衣公子走下来,那公子一边走一边叫身旁的豪奴扔了几锭银子给掌柜、伙计。


    原来是古代土豪撒钱炫富。


    她回过头继续喝豆浆。


    没想到那公子经过凉棚时一眼瞥见了瑶光,当即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呀!天下竟有如此美貌之人?不知是哪位仙子降临凡尘啊?”他怪声怪气说着,豪奴们立刻应和似的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瑶光一怔,皱眉看着公子。


    他几步走到瑶光她们桌前,哗啦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洒金牡丹摺扇,摇头晃脑地吟了首诗,用词之粗鄙直白,连逛古代窑子都听不懂笑话的瑶光都明白了!


    薛娘子更是脸涨得通红,啪一下将手中竹筷放在桌上。


    这下他更得意了,肚子里存货还不少,当即又吟了首用词在晋江够资格被举报的诗,一边吟还一边围着瑶光和薛娘子坐的桌子走八卦步,走一步,摇摇扇子,眼睛盯着瑶光滋滋放电。


    瑶光和薛娘子对视一眼,怎么?我莫不是遭到了古代性骚扰了?有人调戏我?


    单论相貌,这锦衣公子其实不丑。身量也颇高。


    但是相由心生,这傻哔一看就是个酒色之徒,二十几岁就有了中年油腻大叔的气质,附庸风雅,俗不可耐,锦衣上花团锦簇不说,手里洒金摺扇上也画的大牡丹花,身上浓香刺鼻,扇子一扇,香风扑面而来,堪比化学武器。


    瑶光薛娘子当即站起来,往桌上扔了一串钱,抬脚就走。


    没想到,这个傻吊公子不知是色令智昏,还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依仗,竟然小跑着跟过来了,一边跑还一边喊:“两位仙子——别走啊!”说着还去扯薛娘子衣袖。


    薛娘子既惊且怒,拂袖回首呵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阁下想来也是有些身份的人,怎么如此失礼?”


    那公子呵呵一笑,指挥他那群豪奴,“把她们围起来!嘿嘿嘿,听说女道士们都通晓双修秘术,小爷我今天也要请教仙子们修道升仙的事!”


    薛娘子见这公子带了十几个仆人全是彪悍健壮男子,吓得脸色苍白,勉力斥道:“大胆!你可知我二人是谁?”


    傻吊公子笑道:“嘻嘻,你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吧?跟了小爷我双修一场,胜过你在道观里苦修十年!”说着他便想绕过薛娘子去拉瑶光,“仙子,你这般美貌,穿这粗布素衣且不暴殄天物?来来来,到我车里,我找件罗衫给你……”


    薛娘子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阻止他去碰瑶光,傻吊公子嬉皮笑脸也张开手臂:“这位仙子年纪大点,更懂风情了,还主动投怀送抱,来来来!”说着就想抱住薛娘子轻薄。


    薛娘子吓得向后一退,他竟然伸出双手要往她胸口去抓!


    就在这时,瑶光一把握住了傻吊公子的右腕将他向一旁一扯,嘻嘻笑道:“好好说话,何必动粗呢!”


    傻吊公子一见她如花容颜,魂儿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眉开眼笑,正要趁势往这只白玉般的手上摸一把呢,突然间手腕像被铁箍捕兽钳夹住了一样剧痛无比!


    “啊啊啊——”他惨叫刚一出口,又被一股巨力拉到美人面前,正又惊又痛又懵逼的时候,只见美人笑嘻嘻挥起另一只玉手——


    瑶光正手反手“啪啪啪”给了这傻吊三下耳光,周董说过,正手发球只是初级乒乓,反手短打再狠狠杀球是高级乒乓。


    傻哔公子挨了瑶光三下高级乒乓,霎时间耳朵里嗡嗡直叫,眼前金星直冒,口鼻中还有一股铁腥味。


    瑶光把这傻吊给打懵了也打哑了,傻吊的邪恶手下们也跟着懵了一下,然后,疯了!——啊啊啊敢打我们家小爷!那还得了!


    他们正要一拥而上,瑶光揪住这傻吊的衣领宛如孩童玩布偶一样用力一抖擞,大声喝道:“谁敢上来?”


    这一嗓子把众豪奴给镇住了。


    瑶光正要放话说“大家散了”侧眼一看,竟然还有个大胆的想才侧面偷袭,去抓薛娘子!


    她心里一着急,“啪”一掌打在这刁奴主子脑袋上,把傻吊少爷的帽子打飞了,傻吊少爷连一声低呼都没发出来,脑袋往一边一耷拉,竟给打晕了!


    这下他彻底失去了知觉,胳膊腿儿脑袋全散了劲,活像一个被抽了线的提线木偶。


    邪恶手下们吓得愣住了,瑶光恶狠狠对那个想偷袭的说,“你的狗爪子要敢碰我姐姐一下,我就把把你主子的手指掰断一根!”她说着一手掂起傻吊公子的后领把他举得更高一点,一手抓起他一只手作势要掰断他手指。


    邪恶手下们这下彻底放弃了要以武力抢回少爷或者偷袭抓住薛娘子交换人质的想法,一个个如泥雕木塑一样呆了。


    瑶光心说,唉哟,没想到当初林九那伙人心理素质其实还挺高的呢。也不对,那时候我只是夯死了人,并没抓住他们主子要挟。要不是兵法怎么云呢,擒贼得先擒王啊!


    她放完狠话,跟吓得脸色惨白的掌柜说:“你去把我姐妹的驴子牵来。哼,要是敢做什么手脚,我就拿这个家伙出气!”


    掌柜这早上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遇到这位散财童子般的富家公子本以为天降横财,谁想到转瞬之间横财变成横祸了——这两个女冠如此悍戾,以后会不会再来寻他麻烦?另一边的一看也不好惹,别等女冠们走了再拿他出气吧?


    他吓得手脚都软了,筛糠一般抖着却不动脚,只去看豪奴之中一个富态中年男子。


    瑶光立即察觉,晃了晃手上的人质扬声对那富态男子道:“这位想必是管家?我们和贵府公子并无宿怨,不过——你们人多势众,我们两个弱女子得请你家公子送一程,待我们姐妹安全了,自然把他还给你。”


    管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叫人牵来了瑶光和薛娘子的驴子骡子,先拱手赔礼,又央求道:“都是我家公子不好,冲撞了两位仙姑!求仙姑看在这是天子脚下,别伤了我家公子性命。”


    瑶光冷哼一声,心想,特么你也知道这是天子脚下啊?那刚才你家公子调戏我,派人围住我们,还想侮辱我薛姐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声啊?狗奴才!


    不过,她其实真挺害怕这帮狗奴才一拥而上,到时候她仗着金手指“熊的力量”,可以脱逃,可是薛娘子难免受连累。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里眼瞅着要到城门口了,谅他们也不敢在城门口逞强,当守门的军士都是死人么?


    瑶光叫薛娘子重新上驴,带着大青先走。


    薛娘子心中明白,一点不浪费时间做那种婆婆妈妈小女儿之态,当即赶着骡子快速向城门方向跑去。


    待看不清她的背影了,瑶光才提着人质骑上豆沙重新上了官道。


    管家和众狗奴才连忙跟上,瑶光又威胁他们不许上马。不然就将他们家少爷怎样怎样。


    管家当然只能答应啊。


    于是官道上出现一幅奇景:一位女冠骑着驴子,驴背上横放了一个年轻公子,这位公子头朝下脸吃土,发髻早就散了,一把黑发在尘土中蹭得像头流浪狗的尾巴,看不清原本颜色,上面沾着草叶碎屑;女冠身后跟着一群健仆,其中有个大腹便便的管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官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许多人笑着指指点点,管家的脸涨得通红,也只好跟其他仆人一起跟在瑶光的驴后跑,又不敢跟得太近。


    眼看薛娘子已停在城门口排队了,瑶光冷哼一声,双手抓住傻吊公子的腰带将他高高举起,在他的仆人管家的惊呼声中把他朝着路边稻田抛掷出去,狗奴才们惊叫不停,傻吊公子在空中飞行了一段,扑腾一声落入稻田,溅起许多泥水,这公子被泥水一浸泡,倒苏醒了,挣扎惊叫了几声又住了口,估计是喝了一嘴泥巴汤。


    狗奴才们大呼小叫着跳下田去捞人时,瑶光哈哈大笑,“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赤练仙子李莫愁是也!”说完她一夹驴腹,豆沙“嗯昂恩昂”叫了两声,撒开蹄子绝尘而去。


    到了城门口,薛娘子正站在地上眼泪汪汪等着呢,一见瑶光赶快迎上来,呜呜地竟哭出了声。


    瑶光赶紧跳下来搂住她,“姐姐别怕,我一点儿事都没。”


    进了城门,薛娘子拉住瑶光仍不停默默流泪。


    瑶光知道她家是那种讲究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世家,现在竟然不顾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而哭了,实在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只得先找个茶楼稍事休息。


    薛娘子坐了一会儿,手还颤了半天,尤在后怕,“妹子,你以后可不敢再这么托大了!若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刚才我们只要表明身份,想来也无人敢对奉皇命为安慈太后祈福的端王良娣不敬!”


    瑶光一看薛娘子眼圈又红了,心中翻腾了几次,终于压住心中那团火叹气道:“好。我答应你,你别担心了。”


    她答应了,薛娘子眼泪反而又止不住了,扑簌簌掉下来,瑶光赶紧给她擦眼泪,柔声安慰几句,“姐姐,你怎么又哭了?我都已经答应你了。”


    薛娘子哽咽着叹道:“我只是感叹,我等弱质女流,在这世间行走何等不易。”


    可不是么。


    你好好在路上走着,谁知就会遇见这种傻哔对你动手动脚,还想把你拉进他的马车里猥亵。


    这里可离京城大门口就几里地远了。


    薛娘子抹掉眼泪,恨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傻瓜亲戚!”


    瑶光笑着低声道:“总不会又是太后家的。”


    薛娘子推她一把,正色道:“瑶妹,慎言。”说完自己又破涕而笑。


    瑶光也笑了,拉着她的手用手帕擦擦她的脸,“好姐姐,总归这次没弄到咱俩一身一脸泥。别哭了,待会儿去到王府惹眼。”


    两人小憩片刻,整理衣物,再看看行李里什么也没丢失,就去端王府了。


    第77章 献宝


    端王太妃这几日正烦闷着,忽听人来报韩瑶光突然登门请安了立即跟李嬷嬷笑道“这孩子怕是要找我帮什么忙!”又埋怨“怎么也不叫个人提前来报讯?我好派人去接她呀!”


    李嬷嬷打趣道:“也保不准是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急着来献宝呢!”


    不一会儿瑶光笑吟吟和薛娘子携手进来了身后丫鬟们抬了一个木箱,这箱子比医生出诊所带的药箱略大,也不知里面放着什么。


    木箱一打开里面还做了夹层,其中放着厚墩墩的棉絮三个竹匣子每个之间也以棉垫子隔开。


    太妃奇道:“唉哟这是什么?”


    瑶光笑道:“是冰箱。”


    乳酪蛋糕不管是制作过程还是搬运储存都得要低温。


    瑶光有了给果冻做棉包的经验再做这种小“冰箱”就很容易了。底层和夹层放上棉垫子中间填上碎冰块,密闭后能让拳头大小的冰块五六个小时保持固态。


    丫鬟们将装着蛋糕的竹匣子捧到近前还没打开盒盖就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打开一看,其中装着四块长方形的糕每块比一两的银锭略大一点放在剪成菊叶型的绿叶子上表皮淡金色,糕体侧面是象牙色细腻无孔,但一看就知道十分轻软,触之如凝脂十分美貌。


    太妃近年来常有老年人缺钙的各种症状,什么腰酸背痛腿抽筋了,夜里失眠多梦了。她常吃素,又不喜欢牛乳、酥酪这些东西,总觉得有股子青草味,今天吃着这蛋糕倒是挺喜欢。


    瑶光熟知她的口味,做的时候特地加了些薄荷,又减少了糖。


    太妃吃了一块糕,果然很满意,对李嬷嬷说,“你也尝尝。”又对瑶光笑道,“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些新巧的吃食,从那‘金风玉露’的凝冻儿开始,这么些样,我竟没一样见过的。还都挺好吃。这糕吃着,倒不像加了面粉或是葛粉,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


    瑶光早料到太妃会有一问,立即叫人把她带来那个竹器店师傅做的奶酪搅拌机模型搬进来,先大略说了这蛋糕是用什么做的,又把怎么用这机器做奶酪,怎么用奶酪做蛋糕,奶酪如何保存等等讲了讲。重点是奶制品如何能缓解各种老年病。


    她还准备了一份图文并茂的搅拌机的做法和奶酪蛋糕的食谱,一并送给太妃。改日着王府厨房的人找了工匠依照模型图纸做成机器,这样太妃就能尝尝吃到了。


    太妃忙叫玉版收好,“不过一口吃食。难得的是你这份心。”


    “这个机器倒是巧妙,不过细看这奶酪的做法,倒是和金帐国做奶豆腐的法子一样。”太妃翻看一会儿图纸,忽然叹口气,“唉,皇上在云州住了那些年,吃惯了他们那儿的食物,总跟我说过好多次奶豆腐如何如何好吃,我原不信,那东西闻起来就膻膻的,好吃在哪儿?今儿尝了你这个糕可信了。想是咱们这里人吃得少,做得不得法。唉,他喜欢那一口,可回京之后绝口不提。”


    瑶光一听赶快献上赞歌:“这正是陛下的慈悲了。圣上是明君,有克己之德,知道一口奶豆腐不算什么,可若是此风一开,不免有小人钻营。”


    太妃听了很是高兴,“可不是!商纣重色则妲己入宫,齐桓公好美食则易牙烹子。陛下能够克己,是天下苍生的福气,唉,可我这做母亲的,吃到孩子爱吃的东西,总不免想送一点给他。”


    李嬷嬷笑道:“唉哟,我的娘娘,您送些吃食给皇上吧!我瞧着还有两盒子呢不是?母亲给的一口吃食,谁还能说嘴不成?”


    太妃便命玉版将两盒还没打开的蛋糕送到前院钱嬷嬷那里,着她叫太监送进宫。


    只是,给皇帝了,不能不给太后。


    太妃倒也不可惜这一盒糕,配方做法都有了,且瑶光还在这儿呢,不能再做么?


    只是她咽不下一口气,遣退了人,跟瑶光小声嘀咕,“为着太后千秋,皇上费了不少心,整个后宫也跟着劳累奔波,就这样,那一位竟还觉得不足呢!”


    瑶光一听,哟呵,皇家八卦!这回去跟师父她老人家一学,她必定高兴。于是故作不解问太妃,“怎么?”


    太妃“嗐”了一声,跟瑶光讲了。


    太后过生日前几日哼哼唧唧地病了,皇帝忙着朝政还得去早晚问安,还要亲自侍疾,侍了几次疾,太后表示,想请皇帝给镇南侯府一个恩典,林范、林九在家这么久了,是不是给他们一个闲职啊,不然,她寿辰时想见见家人,他们的妻子却连进宫都不行。


    皇帝于是便允了,给了林范一个五品龙禁尉的闲职,又给了林九一个什么从六品的官儿。


    太后的病就好了几日。


    眼看到了千秋前两天,太后又凤体不安了。这次,是想到一位堂弟病逝了两年了,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巧得很,这位堂弟有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儿,正好同寡母一起扶柩进京了。堂弟好可怜哦,我想把他女儿接进宫来抚养。


    太妃说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我林家的爷们儿都死绝了么?非得弄个女孩子入宫么?”


    瑶光不敢吭声,这可轮不着她说。


    薛宫正教世系家谱的时候详细讲过林家,这可是根深叶茂的大世家,祖上出过不少能臣名将。太妃这一支一直很低调,在新皇登基后还主动要求外放了,家中子弟老老实实科举,也有人去考武官,然后老老实实做官。而太后镇南侯府那一支,则成了鲜明对照,近支人丁并不兴旺,也没出什么有才能的人,还不老实。


    出了林九那事时薛娘子曾私下跟瑶光吐过槽,觉得镇南侯家大概从老侯夫人那里就歪了。当年撞了大运抓住了一支潜力股,闺女当了五皇子妃,这位皇子后来又杀出一条血路继承大宝当了皇帝,闺女就成了皇后。这个甜头尝到了,就丢不下忘不了啦。闺女多年无子不要紧,赶紧在族中再选一个送进去当皇妃。而且,据薛娘子提供的八卦来看,当年太妃爹妈可没想过送女儿进宫,已经在相看人家了,是太后说想念家中姐妹,要太妃来说说话,说了几次话,旨意就下来了。


    看看这手法,和如今如出一辙,太妃怎么能不恼怒。


    林家连续两次撞了大运,大约是觉得这法子投入少回报高。不过是一个女孩儿,要是赌赢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


    可是,哪能每次投机都成功呢。


    现在的皇帝还是康王时早早出了京,去了封地云州。云州和金帐国比邻,在那个时候常有战事。康王妃体质娇弱,到了云州四五年后疾病缠身,没熬到康王继位就香消玉殒了。皇帝也很长情,继位后追封她为贤孝纯皇后,并没再立后,也没再选妃。现今宫里主事的是德妃、娴妃二人,这两人各有皇子。德妃之子稍长。


    太妃按一按太阳穴,“她也不想想,圣上登基时没选林家的女儿,又怎么会现在立林氏女?唉,何况还出了林纹那起子事。便是京中的老人家,也没人愿意说林家的女儿,更别说是皇上了。结果,寿宴那天,也不知是谁的手笔,竟然让林小姐在太液池遇见六郎了。唉,丢人!丢人啊!”


    瑶光听到这儿憋不住笑了,怪不得端王赶紧跑去垠州了呢——这也不知宫中哪个妃子搞的,有了这档子事,林小姐要再肖想皇后之位可不能了。哪有“偶遇”了弟弟还嫁给哥哥的?想也知道太妃这句“遇见”是春秋笔法。


    瑶光怕太妃看见她幸灾乐祸,赶紧站在太妃身后给她按摩头颈,柔声安慰,“您也别生气,陛下心里想来明镜一样。不然,如何会让端王殿下领了去垠州祭祖的差事?不过呀,殿下平定南疆,不世之功,确实是很该代陛下去祭祖的。”


    太妃听了这话顿时身心舒畅,又问起老郡主身体如何,瑶光学经学得怎么样了。


    瑶光把灵慧祠、点心店的趣事找了些跟太妃说,又提起想再借些人手的事。


    太妃跟李嬷嬷交换眼神,“看看,给我说中了吧?”她上次见秦婆子时就知道点心店生意红火,瑶光处事公道,庄仆们并不原先在庄子上更累,领着双份工钱,又时不时有红包拿,都不提换人的事了,想来这次再招人要更容易,没准这时庄子上早就排着队了。


    她当即答应下来,“等会儿便叫钱德昌家的派人去绿柳庄。我看,倒不若问一问,看有哪些年轻的家生小子、丫头想去的,到官府过了身契,从此就是你的人了,随你住在山上,逢年过节回庄子团聚一回就罢了,待他们成了家,也就不再惦记绿柳庄了。”


    瑶光听了有些踌躇。这说的,可是人口买卖啊。


    当下岔开话题,说起她给老郡主画的像。


    她倒是想给太妃老阿姨画一幅,可是,古代人对画像这事有些禁忌,必得人家求画,才能动笔。瑶光从前在绿柳庄外出写生时,也是得先告知庄仆们。只有小竹、千穗这样年纪的小孩儿才不忌讳。


    吃午饭时,太妃才知道瑶光今日就带了薛娘子来,还是骑着驴来的,不由数落她,“也太大胆了!怎么能这样子呢?骑驴?京城闺秀们也有出游的,前儿我还听十七郎说他和元康到郊外赛马呢,你也好歹弄匹马呀!骑驴?”


    瑶光心想,养一匹好马可得费不少工夫,给她?每天骑着去驮鲜牛奶么?糟蹋名马也糟蹋钱。


    薛娘子帮腔道:“娘娘,驴子身小,但是走山路更稳当些,正适合我们在山上骑。”


    太妃这才罢休。


    吃罢午饭,太妃正要歇午觉呢,有人来报,宫里派了人来。


    原来是皇帝吃了太妃送去的蛋糕,派崔旺来致谢的。


    太妃又问了崔旺皇帝这几日身体如何,胃口怎么样,嘱咐他不叫皇帝贪凉用冰。


    崔旺见韩瑶光站在太妃身后,忙又向她行个礼,瑶光拱手还礼。崔旺见她一身青碧色布衣,腰束红带,一头青丝挽成一个道髻,戴了顶乌纱莲花冠,整个人不见一点金珠翠玉,却依旧华贵明丽,又有种可亲之态,心说,无怪端王爷和老太妃都喜欢她,韩良娣这等美人原就惹人爱。


    崔旺走后,瑶光服侍太妃睡下,便和薛娘子安置在后院供三清的屋子后罩房。她也不想午睡,便和来服侍的紫翎聊些闲话,问问太妃这些日如何,府中可有再开宴会茶会之类的。


    太妃午睡醒来后又叫瑶光陪着她打了几把麻将牌,才放她和薛娘子去芸香楼送货了。


    她是绝对不可能任由这两人骑着驴牵着骡子在闹市行走的,早叫钱嬷嬷备了两辆车,带着紫翎翠羽两个大丫鬟和大队人马,这才去了。


    第78章 秋季新品


    进了芸香楼,瑶光这头肥羊不免又在美妆柜台流连了一番才上了楼。


    这时正好一位贵女前呼后拥下来瑶光和薛娘子向楼梯一侧让了让那少女竟连一个礼也没回仿佛觉得理所当然嬉笑着和侍女说着话就走了。到了一楼她的一个侍女走在前面,竟然还大声呵斥几位女客,“让开!”引得众人侧目那小姐也一样看不见似的,出了店门在众人簇拥下扬长而去。


    瑶光不以为意紫翎却皱眉问陪同的店娘子“这是谁家小姐竟这般无礼?”


    店娘子赔着笑小声回答:“这是渤海侯崔家的小姐。想来她并不是存心对炼师无礼,只是不晓得京城规矩礼仪疏漏。”话说的客气,其实就是说这一位有几分乡下土老财进城的气势不知天高地厚。


    “渤海侯崔家?”瑶光觉得这一家听着耳熟却一时想不起看那傲慢的样子和一身名贵穿戴,这崔家也该是个累世的世家。


    薛娘子附在瑶光耳边小声说,“镇南侯老夫人,当年就是渤海侯崔家的小姐。”


    瑶光挑挑眉没出声跟着店娘子去了苏大掌柜的办公室。


    紫翎和翠羽两个少女是第一次见识苏大掌柜的办公室,都激动得双颊绯红。在她们看来,一个女子能执掌这么大的生意,还有了一间只有爷们儿才能有的真正的书房,真是厉害。苏大掌柜在她们看来就和偶像差不多。


    瑶光今天除了送些花笺、摺扇等物,也有秋季的几样新品。


    秋扇见捐。


    现下已快到中元了,进了八月便入秋了,到了那时,扇子便用不到了。


    百宝帐、香笺倒是可以继续做,可香笺已有人做出了高仿A货,价格下跌,这又是个需要许多细致人工的东西,瑶光她们不打算再继续做了。


    苏大掌柜看到瑶光拿出一支手指大小的黑色小方管,好奇地问:“炼师,这是什么?”这东西看来平平无奇嘛!


    瑶光一手拿起方管,一手轻轻一拉,盒盖打开,里面还有一层浅金色内管,再旋转底部,金管中缓缓升起一节娇艳的红色小圆柱。她将这红色小圆柱放在双唇间涂了两下,抿一抿唇,再将它旋转回去,合上盒盖。


    苏大掌柜和张大娘子这时都不由半张着嘴。


    瑶光笑着把小方管放在桌上,没见过吧,这是香奈儿方管口红!


    上次在芸香楼参观过古代美妆柜台后,瑶光收获了一堆赠品。


    回家后她试用了各种包装的口脂唇膏胭脂水粉,不免有些遗憾。大周制造的化妆品质量已算上佳,但并没有现代的彩妆盘。


    试问任何一个9012的女性,谁不拥有几个彩妆盘呢?


    一个小盒子里又有眼影,又有唇膏,没准还有腮红高光,还有上妆的刷子,方便随身携带,随时补妆。


    可是大周呢,别说彩妆盘了,连管装的唇膏都没有。即使是二两银子一盒的唇膏,上妆的时候也得小姐们用自己的纤纤玉指来涂。虽然这个时代的贵族少女们都是一人走十腿迈,身边不跟上四五个丫鬟都不好意思出门的,但总有私密紧急的补妆时刻。比如裕和县主,她现在成了女道士,常在太清宫和访问学者们修书论道,自觉地低调了很多,不讲究排场了,张师姐就总是在内门女冠的休息室中见她从背袋里拿出口脂对镜理妆,还有好几次抱怨口脂盖子松了把书本染了。


    藏书楼的打工仔小道士们常笑说,看哪本经书册页上染有红晕,必是裕和县主借阅过的。为此,裕和县主是有些恼火的。


    裕和县主为瑶光她们的点心店开张捧场,瑶光很承她的情,第二天晚上就将自己做好了还没舍得用“香奈儿”方管口红选了一管让张师姐送给她。


    县主收到后果然大喜,自此爱不释手。


    瑶光这时可不是当初困在绿柳庄的韩良娣了。她结识了一班手艺很好的工匠,能将她描绘的物品做出七八分相似出来,她身边还有宋静守李静微这样的贵族女性帮忙参谋,她还能将新品送给裕和县主等人评品试用。


    这次来芸香楼推销新品之前,她用不同材料做了几种口红盒子和彩妆盒子,有竹木的,金属涂漆的,上面都画了精致的花鸟虫鱼,承袭了最初扇子的主题。


    几种材质中最为特别的,是用硬纸做的。纸当然没有金属或竹木更为耐用,但作为绘画的媒介,纸有其他材料无可比拟的优点,能玩出更多花样。


    薛娘子、宋李等人对金属和竹木做的彩妆盒很喜欢,但听到瑶光要用纸再做盒子,都不太看好。


    瑶光却有不同见解。


    9012年的几款大热眼影盘,什么“1986西游记盘”、“日落盘”、“埃及艳后盘”等等,全是纸质的。而且,她给太妃、李嬷嬷做珠片用品的时候领悟到,这个时代,贵族妇女喜爱的物品并非一定要用最昂贵的材质。独具匠心的创意,细致费时的手工,许多时候比昂贵的材质更为重要。


    但为求保险,她借鉴了克里姆特大师的画风,他和新艺术时期的其他大师一样深受日本浮世绘的影响,画作中使用大量的金箔和金色,华丽绚烂,其中有不少画的主题是妖娆美丽的女体,做出了一套以黑色澄心堂纸为底,上有金箔银粉装饰,绘以花草虫鱼的彩妆盒和口红盒。


    起初不看好的薛娘子等人见到成品后被惊艳到了,宋静守更是当时就强抢了一个回去。


    苏大掌柜和张大娘子看着瑶光一个接一个放在桌上的盒子,先是赞叹了一番,渐渐平静下来,“不知炼师这次是要怎么合作?”苏大掌柜清楚,韩瑶光可以做出漂亮的口脂盒子,但她一时间可调不出质量能与入驻芸香楼这些脂粉品牌媲美的口脂。她刚才展示用的,大约只是将这里买的口脂放进了她自己做的盒子里。


    苏大掌柜所料不错。


    术业有专攻。


    虽然爱美,也当了许多年肥羊,但是瑶光这个艺术生和许多拥有上百只口红的女性一样,她们熟知不同品牌口红的色号,但对于口红、眼影里都有什么成分,怎么做出来的并不十分清楚。


    瑶光做出彩妆盒的时候也惆怅了半天。大周彩妆界还没发明出眼影和高光,她只知道许多拥有柔和珠光的高光和眼影是加了云母,但化妆品中的云母是怎么放进去的?要磨到多细?是和她做颜料时一样混合了什么胶质么?她一无所知。


    所以,她还是得和芸香楼合作。


    瑶光详细讲解了如果要用她做的这种旋转式的口红盒,口红应该冻成什么样,怎么安装进去,又讲了彩妆盒是怎么用的,其中可以放几种不同颜色的口红胭脂,也可以放上香粉、面脂,再加一面小镜子,小凹槽是用来放涂口红的棉棒的……


    瑶光藏了个私,她最近下山买羊奶的时候央刘寡妇薅了不少她家山羊身上的羊毛(其实是未经过处理的羊绒),做了一套化妆刷。不过可惜,刷子暂时无用武之地,她现在还没研究出来粉饼状的腮红、眼影、高光呢。总之,等她研究出来了,再在彩妆盒里加几个凹槽,放刷子。


    苏大掌柜这次比较谨慎,虽然能看得出她很喜欢旋转式口红盒和彩妆盒的设计,但她没有立即定购货的章程,“炼师,我们芸香楼只是将店面一部分租给这些脂粉坊,您要想卖这些盒子,还得和脂粉坊的掌柜谈。”


    瑶光也料到会这样,便留下一套她展示过的口红、彩妆盒,请苏大掌柜代为展示。如果有脂粉坊愿意同她合作,那么中元节过后她再来商谈。


    此外,瑶光还和苏大掌柜讲了自己要在翠溪镇开个专为女性服务的精品店的事,希望能和芸香楼合作。


    苏大掌柜答应问问各大品牌的人,如果有人愿意入驻,再细商量章程。


    这回答相当敷衍,瑶光和薛娘子怎能听不出来?但两人不动声色,又取出另一批新产品展示。


    中元节眼看快到了,瑶光才忽然灵光一现,为什么不做些应季的小首饰呢?过去韩瑶光1.0版不也有个什么镶白玉提篮观音像的金簪么?


    说起宗教节日的应景首饰,古今中外都有。


    在现代的许多天主教国家,许多人至今还喜欢佩戴彩画珐琅的圣母金像项坠,在东南亚的几个佛教国家金佛项坠也很受欢迎,还有我们大中华圈,那讲究更多了,保佑平安的观音和佛像金坠玉坠,招财的貔貅,还有各种手串……


    大周自然也有许多中元节祭祀时应景的首饰。


    瑶光想到这主意后赶紧把韩瑶光1.0版留下的库存首饰翻看了一遍,又拿着几样宗教题材的去找宋李两位师侄和老郡主商量,这几人又将自己的一部分收藏取出来供她提取灵感。


    瑶光听取了她们的意见后画了几个样子,以两根细竹丝箍起绡纱,就像绣绷中箍了一块绣布一样,然后在其上画了持莲腾云的仙子,手捧花篮的仙童,倒骑驴的老头儿等八仙形象,此外还画了单只是八仙各自法器的。


    每一枚纱画都只比鹌鹑蛋略大,做雀卵型,晾晒干之后,再在竹丝周围再用丝线缀上一圈比小米略大的小珍珠,最后依照图案花色以金丝、银丝箍紧,可以几个一起插在簪花棒上,也可以单支做鬓簪,还可以挂在耳钩上当耳坠,每一个都精致可爱。


    苏大掌柜拈起一枚细细品鉴,先是惊叹,而后大憾,急道:“炼师,你怎么没早想出这精巧首饰?”这要是在中元节前一个月卖,那得多赚钱啊!现在还有十几天就过节了!


    她又急道:“还有多少?都拿出来吧!”


    瑶光倒不急,“没事没事,七月一整个月都好卖的。况且,谁说只能中元节戴了?”


    苏大掌柜一想也是。中元节的大型祭祀活动其实也是个贵妇们交际的机会,有人在人群簇拥的场合戴了这些精巧奇特首饰,就是免费做活广告嘛。


    她忙又提醒道:“炼师也别光画八仙的,须得画些暗合中秋的,七月过后就是中秋了,再接着是重阳,到时京城各家必会广开花会赏菊。”


    瑶光早想到这个了,将一只黑漆描金的小木匣子打开,取出剩余的绡纱画坠,其中有几个是嫦娥奔月,桂花玉兔,兰桂齐芳和菊花的,正是苏大掌柜刚才所说的中秋应景之作。


    苏大掌柜喜笑颜开,忙叫张大娘子取来一只绒面托盘,小心翼翼将绡纱画坠一个个捡出来,按照不同主题一一分放。


    数过之后,一共是三十四枚。


    这批绡纱画坠,她立刻全收了。和瑶光定下独家代售,和之前的扇子帘帐一样按照卖价四六分成。先按一两一个给订银。


    瑶光不知道这次苏大掌柜要如何定价,后期是不是又要像百宝帐和扇子那样搞饥饿营销,反正这事就交给专业的去做吧。


    离开了芸香楼,瑶光和薛娘子又去了三坊。


    瑶光需要买些新的画材,薛娘子想去买些闲书,此外还要再买些杂七杂八的食材,诸如蜂蜜、砂糖、辛香料等等。瑶光为此专门去了胡商云集的坊市,竟然买到了一包香草豆荚!她抱着这扎干豆荚不停笑,哎呀,这可不是豆荚啊同学们!这是香草冰淇淋的灵魂啊!


    回到王府后,天色尚早,瑶光又用自己带来的一块乳酪给王府的厨娘们展示了如何做乳酪蛋糕。


    王府的厨房是一个颇大的院子,里面除了两个日常储存各种食材的地窖,还有一个冰窖。王府后院另有一个更大的冰窖,挨着湖边。


    瑶光叫宋婆子领她去参观了地窖、冰窖,又问了许多问题。她打算在瑞莲坊和漱玉街的铺子后院也如此做上两个地窖冰窖。她是许多糕点所用的食材中都有乳制品,急需扩建地窖来储存。


    宋婆子极是机灵,见瑶光对地窖冰窖如何建造好奇,忙派人叫了王府中修地窖冰窖的工匠头儿来。


    瑶光又细问了一回,将方略一一记下,画了草图,赏了那工匠一串钱。


    翌日一早,吃罢早饭,钱嬷嬷派人来回话,说昨日给王顺捎了信,他早预备好了一批人,今儿一早就来了,此时已在二门那儿候着了。


    瑶光辞别太妃,到了二门那里,只见王顺领着八个婆子在那儿候着,此外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提到的大师。请大家一定看看他的画。非常美。他的画许多主题是在讨论女性。


    他创建了维也纳分离派,可以说是位开宗立派的大师。文中瑶光借鉴的是他的“金色时代”的画风。


    这位大师不幸地在年死于西班牙流感,他的爱徒席勒也死于这场流感。唐顿庄园里也有关于这场流感的情节。


    第79章 拉起生产线


    瑶光领着这一大群人和几辆大车,回程当然慢了许多。


    这些人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赶路进京了就算她归心似箭也不愿他们太累了万一累坏了谁到了山上一时间再不适应气候生了病那可不好。


    一行人几辆车放慢了速度中午还在路边一间野店停下,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再上路,到了翠溪镇时已是下午三点左右。


    众人先随着瑶光去了漱玉街的店面王顺多宝父子相见自有一番话要说。


    瑶光和薛娘子在路上便商量好了,让那两个年轻丫头便随着先前几个婆子住在漱玉街后院与曹娥和她的两个帮工丫头为邻。这个时代未婚女孩子最好的邻居是寡妇绝不能是男子。


    而那八个婆子便随着多宝夫妇住在瑞莲坊。


    瑞莲坊的店铺院子重新装修后瑶光也是第一次来。这厨房更是昨日才完工。她为了赶给芸香楼那批绡纱画坠,近日来常在灵慧祠中倒是薛娘子已经来过几次了。


    她四处看了看,不免又叮嘱金桂几句要她们赶紧将后院厨房如漱玉街那样拾掇起来。


    她又去地窖看了看觉得要改建的话工程太大。


    和薛娘子一商量两人都觉得还不如重新再开一个呢。薛娘子认为那棵石榴树下的位置就不错,离厨房挺近,又背阴。况且那棵树长得也不精神,别说开花结果了叶子都稀稀拉拉,花池倒是垒得挺好看,可是池中堆着院子里的落叶,还有帮工们在此吃饭,什么菜叶菜帮子,鱼头鱼骨也堆在这儿,就算每天扫地后用落叶再盖一层也引来不少苍蝇。


    两人遂命金桂叫来泥水班子班主,说好地窖大小,问明工钱,给了十两银子定金。定要赶在中元节之前完工。


    当下金桂和秦婆子帮着众人分配屋子,放了行礼,安置之后,大家都觉满意。


    瑞莲坊的店铺此时尚未取名。


    因为七月的特殊性,所以店铺正式开业得等到八月时。瑶光和薛娘子打算暂时先将它当做点心店的分部。中元节时客人多,每日出货存货也多,先把这里派上用场。


    不然白空着多可惜。


    两人一边骑着驴子回灵慧祠,一边讨论该给瑞莲坊的铺子做个什么仪式,虽不是正式开业,但总是招待客人了。瑶光觉着其实最好也先挂个牌匾之类的,待到正式开业难道不能再挂别的牌子?9012年的时候好多机关大院大门上还一溜挂着好几个牌子呢不是?


    而且,她看着瑞莲坊这院子实在是大,白空着岂不可惜,不如也像长店那些路边野店一样搭上凉棚,再放几幅桌椅,就能让客人们在其中喝茶吃点心了,煮茶更不费功夫了,从曹娥那儿买些浆水、凉茶运过来便可……嗯,说起茶啊,瑶光还想做珍珠奶茶呢!奶茶中的珍珠其实是芡丸,用玉米淀粉、木薯淀粉和许多淀粉都能做出来,大周民众喜欢的葛粉藕粉也可以,只是成本更高些……


    两人一路商量着到了灵慧祠。在退思居放下行李略一收拾就去见老郡主,顺便就问老郡主把瑞莲坊的暂时牌匾字给讨到手。


    一进老郡主院子,瑶光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院中的侍女们都抿嘴看她,表情古怪。


    瑶光还没进正房大门,小竹便屋子里蹿出来扑到她怀里,“师父——”瑶光摸摸她的小狗头,“好了好了,我给你带糖回来了,先让我好好说话。”


    小竹还黏着她撒娇,宋静守又跑了出来,“韩师叔!”她激动得握着双拳,脸蛋红扑扑的,“师叔,你什么时候会武功的?”


    瑶光:……


    薛娘子:……


    待进了门,老郡主耐着性子等她们俩拜礼完毕,只等她们一起身立刻叫道:“瑶光!你可知你打的是谁?”


    瑶光一脸无辜:“师父,徒儿不知你在说什么。”


    老郡主抓起团扇朝她头上一拍,嘻嘻笑道:“小活狲,还装!你不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赤练仙子李莫愁么?”


    瑶光暗叫坏事,只得换了表情先拍老郡主马屁,“师父,您可真是神通广大,足不出户,这什么事都叫您知道了。”


    老郡主得意摇扇,“你也不想想,那京城门口的官道上,每天多少人来往?城门口还有锦衣卫轮值,那么个大热闹,会没人知道?恐怕这会儿已传到你婆婆耳中了!”


    瑶光想到那天围观群众确实不少,其中说不定就有认得她模样的,再一想,昨日正是女先儿们来给老郡主讲八卦的日子,这还有啥可瞒的呢?便笑着把那傻哔公子调戏她们的事说了,“师父您看,这人可是自己找打的?该不该打?”


    老郡主从来都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何况自己徒儿受欺负,不把这臭人打一顿难道自己面上好看么?“当然该打。只是,你道你打的是谁?”


    “是谁?”瑶光心里忐忑,表面依旧堂皇,“天子脚下,任谁敢如此大胆,都该打!我是正巧忙着要赶去王府,不然定要把这混蛋送到守城的军卫那里,让他到京兆尹那儿再挨一顿板子!”


    老郡主嘿嘿笑了两声,说:“你打的,是渤海侯崔家的嫡长公子。”


    一听“渤海侯”三字,瑶光和薛娘子迅速对视一下,都想,哟嚯,还真又是太后家的傻哔亲戚!


    老郡主消息远比瑶光等灵通,当下细讲起来。这渤海侯家也是世家,世代镇守渤州,渤州与金谷国接壤,与东山国隔海相望,早年还时常闹个海盗啥的,近几十年来平安得很。


    太后之母,也就是老镇南侯夫人,原就是渤海侯崔家的小姐。


    这位老夫人嫁给老镇南侯后亲生的有两个闺女三个儿子,大闺女就是太后,当年嫁给了五皇子;小闺女是在五皇子登基后才许的人家,嫁给了渤海侯世子,自己舅舅家的表兄。不过,老渤海侯去年才寿终正寝,世子快六十岁了才袭爵,太后之妹才终于熬成了渤海侯夫人。


    瑶光一算,便知这位渤海侯夫人大约和太妃年纪相仿,那位傻哔公子,怕是她三十几岁才生的。


    一问老郡主,果然如此。渤海侯夫人当年始终养不下孩子,一直拖到她丈夫快四十岁了,才松口让自己两个陪嫁丫鬟做了姨娘,生下庶长子后养在自己身边,等庶长子五岁了,才有了亲子,几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儿。


    “你想想,若不是崔侯是她表兄,崔家那会容得她这样霸道?不过,我看她这老来子养得也并不好啊!”老郡主觉得崔家有点不讲究,哦,满京城现在都知道你儿子眼瞎,调戏我徒儿反被臭揍了一顿,你不说赶紧备上厚礼派人来致歉,还给我装死?哼。于是说他家时格外刻薄。


    不过,老郡主疑惑,“按理,他家和太后着实亲厚,原该赶在太后千秋时来的。怎么这时候才进京?”


    崔家为何晚进京——这连消息灵通的老郡主都打听不到,何况旁人。


    于是大家胡乱猜测了一番作罢,有的猜是那个傻哔败家子惹了祸,全家留下擦屁股耽误了行程,有的说怕是崔家的小姐生了病耽搁了。


    八卦完了,老郡主将眼睛乜斜着打量瑶光,笑了一声,“也难怪那糊涂行子要调戏你,你们看看……”


    瑶光原以为老郡主会称赞她美貌,都做好羞怯谦虚的准备了,不料,她师父说:“就你俩穿的这破布衣,还骑着个驴子,连个从人都没!啧,一看就是没钱没势的,谁还忌惮你?啧啧。”说完还以眼神鄙视之。


    瑶光只得尴尬地笑。她和薛娘子所穿这两身箭袖原是她设计并亲手做的,借鉴了忘了哪个仙侠偶像剧里某门派的道袍改良的,穿上不减仙气,行动更方便。


    她本来还挺得意呢,没想到在老郡主眼中是“破布衣”。


    仔细一想,老郡主所言未尝没有道理。先敬罗衣后敬人,古今如此。不然为什么有人打破头也要一只Birkin包呢?你穿着白T牛仔裤,背个birkin立即是平易近人,同样的衣服你试试背个帆布袋看。


    于是她虚心对师父拜了拜,“徒儿受教。给师父丢脸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行吧,咱今后就算骑驴也得背后插着一个大旗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夜露死苦”,或者干脆一边儿一个旗子写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老郡主见她服软,满意了,笑着说:“我知道你是想穿得轻便,棉布又比丝绸耐穿些,骑驴子也是为了上下山路行动迅速,我年轻时也这么穿过的,也骑过驴子!我给你看看我年轻时的布衣是怎么样的,你心思灵巧,自己一琢磨,保管做出来的新衣比我的好得多!又轻便耐用,又不失华贵。”说着便叫清芷,“去开了我的库房,在庆嘉十五年的那些箱笼里找找我的旧衣,还有我当年骑驴用的一套辔头、雕鞍、鞭子什么的,也找出来给她。”


    清芷取了钥匙去了,大约半个小时回来,果然取来几套布衣,还有套小巧的辔头和马鞍,呃,驴鞍。


    瑶光一看,忙笑道:“今日可是开眼了!”虽然想来老郡主已有几十年没用了,但这套马具(驴具)显然有定期保养,皮革光泽滋润,上面的金属件全是白铜所做,敲出花纹,镶嵌着绿豆大小的绿松石和红玛瑙攒花,尤其是雕鞍,皮革上雕花镂刻,镂槽中漆金。驴子的身量比骏马小不少,这辔头雕鞍显然是高级定制品,专为骑驴所制。


    再看那几身衣裙,乖乖,更是不得了。材质有的是类似现代宝格丽经典战壕风衣的棉布,有的是葛、麻、棉等与丝、毛的混纺织物,乍看平平无奇,仔细一看,袖口襟口等与肌肤接触之处全用丝绒锦缎包边,有些镶着斓边,其中织金,腰带更是用了盘金绣等不得高级绣娘手工做不得的绣艺,真正是“低调奢华”。为什么说是低调的奢华呢?因为这些衣服所用的每一寸布料,包括包边,一看就知道全是定制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这可让我怎么“自己一琢磨,做出更好的”啊?瑶光懵。


    老郡主等人又给她出主意,让她把自己库存的那些个宫中御用的布料都拿出来,挑一些配合棉布使用。


    众人热热闹闹说笑了一会儿,一起吃了晚饭才散。


    渤海侯崔家始终没有派人来上门致歉,老郡主和瑶光过了几天也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个时候,灵慧祠上下齐心,都憋着一口气要在中元节大卖点心呢!谁还记得这事儿啊。


    按老郡主的想法,最好是能销售额比肩太清宫!哼哼,到时候看你周德纯面子往哪儿放。不过,她怕给大家太大压力,没敢说出来,只将灵慧祠所雇佣的侍女们重新分配活计,使每一天都能随时拨出八个人应急,如果点心店人手不齐就去打下手。退思居诸人的后勤也有专人负责,一日三餐都在她这儿吃,好让她们专心打理生意。


    人手齐备,各色食材也齐全了,后勤也有保障了,瑶光每天早上带了吴嬷嬷、竹叶两名技术骨干,到漱玉街给新帮工们进行培训。先让新员工们熟悉卫生标准。怎么洗手,什么时候洗手,垃圾如何处理,全得教会了才能进厨房。


    接着,瑶光将员工们分成几组,一组三到四人,每组只负责一道工序,一组负责做黄油、奶酪,一组负责和面,一组负责烘烤,一组负责包装,等中元节热卖开始,还会有一组负责将包好的点心从漱玉街运到瑞莲坊,每组每天抽调一个人共同负责后勤。最重要的一组,当然是售货组。这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的,首先得会算数,其次,得在人前不怯场。


    好不容易又挑出了几个,凑成两组,多宝金桂带两个在漱玉街,秦婆子和竹叶领着两个到瑞莲坊。


    为了迎接中元节销售高峰,瑶光还特地定做了两个“岛台”放在后院厨房里。


    岛台是个可供八人两两相对使用的大桌子,岛台之上再在屋顶悬下来一个长方木架子,上面钉上挂钩,便能挂各式用具了,工人们坐在高脚方凳上,就能在岛台上运作生产线了。


    到了七月十日,山下的戏台、彩棚就已陆陆续续搭起来了,太清宫山门以上更是装饰得十分隆重,乐府舞伎在祭祀时献舞的舞台也高高垒起,周围钉了好些插彩旗、绣幡的竹竿。挑担推车的小商小贩更是早就来了——他们得先来占位置。接下来七八天生意好不好,全看位置了。


    不过对于这些热闹的事,瑶光等人一无所知,也不关心。她们全身心地投入在为中元节点心大卖做准备中。


    第80章 大卖


    瑞莲坊的新地窖在七月十一日完工。


    瑶光验收之后立即命人搬进去几个货架将一部分食材从漱玉街运过来在这里保存。


    为了迎接中元节,瑶光提前准备了大量的黄油现在漱玉街的地窖已经挤得要爆炸了。


    她还特地制作了几样新点心。


    乳酪蛋糕虽然好吃但并不方便携带需要一直冷藏才可以妥善保存。


    许多来买奶酪蛋糕的顾客要么是自备冷藏冰匣要么是在瑶光的店里买了冰盒才能将乳酪蛋糕带下山去作为伴手礼的。


    所以乳酪蛋糕虽然名气大但实际上来买的人不是住在山上道观中的有钱道士们,就是京城内的勋贵人家和每天来购买果冻的那批顾客有很大重合。


    也有不少顾客虽然早已听说了乳酪蛋糕和果冻的名气,但一直没机会光顾灵慧细点店的生意。这次,瑶光想要借中元节的机会彻底的打开灵慧细点的名气于是做了好几种便于携带储存时间更长的糕点。


    第一种便是戚风蛋糕。


    戚风蛋糕的“戚风”两字原本是chiffon,是指一种轻薄柔软的织物,后来汉译为“雪纺”。这个翻译可谓信达雅三者皆美,谁知用在蛋糕上时又变成了音译叫做“戚风蛋糕”。瑶光取其原译,仍然叫这种蛋糕为雪纺蛋糕。这个名字立刻得到了老郡主的极力称赞,认为恰如其分。


    雪纺蛋糕比起乳酪蛋糕的保存要容易的多了并且更容易切成小片来卖。瑶光做了两种雪纺蛋糕一种是淡绿色的抹茶味,另一种是浅粉色的,用了玫瑰露调成的汁来显色里面还加了一点梅子酒。


    第二种准备在中元节当主打的点心是蛋白霜。


    蛋白霜的俗名叫蛋白脆饼,是一种做作的法式甜点。但意大利和瑞士也总声称蛋白霜是他们发明的。这种点心蓬松轻甜,入口即化,用裱花袋挤出花型后更是十分美貌,而且,它的保质期几乎和糖果一样长。


    蛋白霜的做法也不难,只要取蛋清,加入砂糖,然后疯狂搅拌将之打发,打到蛋清和砂糖的混合物变成完全不透明的纯白色,再冒出一个个雪山般的小尖尖,提起打蛋器而小尖尖不会塌软的程度就算打好了。


    这时的蛋白已经变成了半固体状,可以很轻松地用勺子装进裱花袋里,接着就能挤出一个一个漂亮的花朵形状,再放进烤箱里烘烤就会变硬了。


    瑶光在炊具店订的那批铜质挤花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挤花器像一个小圆锥,圆锥顶部切割出不同大小形状的牙,套上缝成漏斗型的棉布袋子就可以当裱花袋使用了。用不同的手法不同的挤花器可以做出形态各异的花型。


    瑶光做的蛋白霜,为了方便帮工们上手,选用了古代女性都手熟的如意结和灵芝两种花型。做着简单寓意又好。


    烤好的蛋白霜,如果再用明火稍微烤上两分钟的话,就会出现美丽的焦糖烤色。


    不过,这种焦糖色并不能得到灵慧祠大多数人的认可,瑶光决定,那就还是烤成纯白色的吧。


    她还试着在蛋白酥的制作过程中加入了一些薄荷汁,或者香橼花汁,以冲淡甜味,让烤好的蛋白霜有一种更为清爽的口感。


    甜咸味的蛋黄酥是制作蛋白霜的副产品,蛋白用来烤蛋白霜了,那蛋黄也不能浪费啊。


    瑶光用纯蛋黄和了面,只加上黄油和糖盐揉成面团,再将面团放进地窖中冷藏一夜,要烤的时候才取出来,用模具压成各色花样,出炉后刷一层稀释的糖浆,洒上果仁碎末。


    她最初做出的蛋黄酥并不是甜咸味的,但瑶光很快发现,多加入一些盐的话能使黄油和蛋黄的味道更加突出也更加香醇。果然,改进的蛋黄酥立刻受到了大家的喜爱。


    瑶光这才意识到,大周人民,尤其是京城人民,更喜欢甜咸味的点心。


    所以做黄油软面包的时候出了非常正宗的丹麦甜杏子黄油包她还做了甜咸味儿的果仁碎面包,还有一种有了黄油就必须得做的面包就是羊角包。


    这几样面包做法相似,又都是非常容易上手的,而且做法非常适合大批量生产,尤其是牛角包,把准备好的面皮切成三角形,然后用手一搓,卷起来就成了。


    当帮工们的流水线正常运行的时候,大约一个小时可以做出个羊角包的面包胚。


    羊角包的原名其实有“弯月”的意思,瑶光觉着,中元节嘛,不能弯月,便把两个弯月对在一起,变成了“圆月包”。


    几种黄油面包和戚风蛋糕、蛋白霜、蛋黄酥,每隔两三天推出一样,推出当日特价,水牌上写明第二天的正价。这个销售手段也获得了成功,新推出的几样糕点每天都售罄。


    陆续推出这几样新糕点时,瑶光还准备了大量的面团、饼干胚、面包胚。这些都可以放入冷库保存,要做的时候提前取出来即可。


    做好万全准备,到了七月十三,翠溪镇的店铺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汹涌的商机。


    不管是在大周还是在9012年,哪儿都有人喜欢错峰出行。就连中元节到太清宫拈香打卦祭祀也一样。


    中元节到来的四五天前,通往太清宫的山路上车马无数,在翠溪镇上仰望上山的大道,只见马车一辆挨着一辆,马头碰着马尾,如同小甲虫排队,又像蚂蚁在拖着储存在巢中的粮食搬家。


    这些香客都是京城中富贵人家,早在太清宫中订好了客房,带着女眷来的。


    他们到来后,自然派了下人去镇上购物。


    瑶光推出的新点心得到了第一波好评。


    她急忙推出了中元礼篮和中元攒盒。礼篮是提篮,四盒一提;攒盒是单层盒子,但所用的竹盒花样更为精美,个儿也更大。(不过里面的点心数目只比普通盒子多两块)


    同时,灵慧祠细点店宣布,从这一天起,果冻和乳酪蛋糕暂停出售。因为这两样点心都需要很长的冷藏成形时间,太占地方了。


    灵慧细点店中元节供应的点心是这几样:两种雪纺蛋糕,两种黄油饼干,蛋白霜和蛋黄酥,四种黄油软面包,除此之外就是最便宜也一直最受欢迎的果酱黄油三明治——禄福糕。瑶光还专门定做了一批新的切模,把三明治切成应景的花样,上面涂上一层稀糖浆,筛上抹茶和果仁末、砂糖所做的糖霜。这么一来,禄福糕的颜值被大大提高了。


    到了七月十四,中元节热卖正式开始。


    点心店挂出牌子,宣布这期间只卖攒盒和礼篮,攒盒和提盒分为高中低三档(当然不能直接叫高中低档,各自都有好听名字——低档叫如意,中档叫千禧,高档叫万福),价钱不等,任君选购。货柜里摆出已经装好的高中低三档礼盒中各是什么点心,一目了然。如此便省了很多顾客询问,售货的帮工们只需收钱给货就行了。


    即使是这样,第一天热卖时,大家一看乌央乌央的人群,还是都吓了一跳。很快店门前被挤得水泄不通。幸好瑶光早有准备,让灵慧祠几个口齿伶俐的婢女不断领着顾客们去瑞莲坊分店,那里早放好了包装好的礼盒礼篮了。顾客分流之后,店面钱的人群少了不少,可还是陆续不断,幸而员工们都提前做了培训,大家今日早上两点多就开始忙活了,店里的点心都准备充足。不然真难以应付。


    一天下来,售货两组人虽有轮换,但还是各个声音嘶哑。但人人都不觉得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小钱钱滚滚不断来啊!


    这一天,销售额竟然差一点达到三千两。


    瑶光和薛娘子对了帐,算了两遍,确认无误。平时一盒点心是八百文,中元节时山上一应用物吃食全都涨价,于是她们的点心店也得水涨船高,便将最便宜的低档攒盒定价为一两,盒子更大更好看,还多出两块点心,一盒中有十八块点心;中高档攒盒大小和低档的一致,只是点心品种略有改动,中档的有四块雪纺蛋糕,如意灵芝蛋白霜各一对,其余饼干、面包各若干,一盒售价一两五钱银子;高档的蛋糕六块,蛋白霜两对,再额外加一小罐杏子果酱,售价二两。至于礼篮,不是每个篮子四盒么?就买三送一了。


    如此定价,自然是为了多卖货。本来有人只想买一个两个攒盒,结果一看买三送一,礼篮明显还更好看气派,脑子一热,买了两个礼篮。


    点检时一查礼篮礼盒数目,这一天低档礼篮卖出了二百六十个——这就是七百八十两银子,中档的卖了近两百个,差不多九百两,高档礼篮卖了一百二十个,又是七百二十两,再加上两百多个高中低档攒盒,可不就是快三千两银子?


    瑶光虽然看到库房里储备的礼篮盒子刷刷刷消失了一大堆,可这个数目——还有这大一堆白花花沉甸甸的银锭——实在是……


    “我得坐下来消化消化……”她缓缓吐口气,感到胸腔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十分欢快。


    薛娘子也是这副样子,她忍不住又看了一遍账本,又打开钱箱把银锭一对一对放在炕上数。


    销量很喜人,同时,形势也很严峻。


    七月十五是正日子,瑶光头天晚上数钱算账到快十二点才睡,早上三点不到又起来了。她和薛娘子先到店里给员工们开了个动员会,一人先领一两银子的红封。出了大力气的多宝、金桂、秦婆子、吴嬷嬷、竹叶等人另有赏金,其余表现出众的,今天销售结束后还有赏,还有,中元节热卖结束后大家还有奖金,卖出的点心越多,店里销售额越高,大家的奖金就越高。


    钱是最好的润滑剂。还是万能药。众人全都兴奋雀跃。这一天的销售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因为这一天太清宫上有太乐府歌舞伎表演,山下戏台杂耍也都开场了,香客们忙着看表演、祭祀,这天的销售额倒没昨日那样疯狂,五点半管店铺后统计,比昨日还少了四五百两。


    但瑶光照样高高兴兴给众人发了红封。


    七月十六这一日,提前来太清宫的那些富贵人家就陆续下山了。


    山路上、翠溪镇上、翠谷中……一眼望去,能让瑶光瞬间感到回到了祖国怀抱。这乌央乌央的,和祖国每逢五一十一黄金周,清明中秋小长假就不收过路费的高速公路一样,车挨着车,马挤着马,其中还有小贩挑着担子卖水果零食的。


    这一天,也是返城香客们购买伴手礼的日子。


    点心店的每一个人忙得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


    多宝、金桂,还有在瑞莲坊负责监督的秦婆子、竹叶,在厨房监工的吴嬷嬷,全喊哑了嗓子。喝着张师姐专门配制的罗汉果枇杷叶凉茶也没用。


    这天结束时,销售额冲到了四千。


    瑶光命人回灵慧祠报信,据说老郡主当时激动得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全凭着对小钱钱的热爱勉力支撑着。


    瑶光再次召集全体员工,激励大家,“继续努力啊!想想奖金!”


    众人揣着这几天得的赏钱和红封,虽然累得一沾床就人事不知,但梦里都在笑。


    香客返城潮又持续了三天,直到七月十九日才彻底退去。


    这三天,点心店每天的销售额都在两千上下。


    到了七月这日晚间算账时,瑶光宣布,明天关店,大家放假三天!七月二十三再开业。


    多宝一听就急了,“娘子,我们还能撑下去!”


    秦婆子和吴嬷嬷也慌了,“对啊,怎么能关店呢?生意虽不如前几天了,可一天也能卖出快一千盒点心呢!”


    薛娘子笑一笑,“各位是没去咱们地窖和库房看啊。存货都快用完了。连竹盒子也只剩下一百多个了。”


    这几人一愣,方才笑了。


    热卖这几天,多宝一直在店面招呼,秦婆子守在瑞莲坊的分店,吴嬷嬷一直在厨房监工指挥,这三人都没去过瑞莲坊、漱玉街的地窖和库房。


    别说库存没了。就是还有,瑶光也打算给大家放个假。


    这几天,两架烤箱几乎是昼夜不停在连轴转,不仅消耗了大量的柴草,就连烤箱的铁把手都有点变形了。


    而且,赚钱是大事,但身体健康更重要。可别累坏了生病,就乐极生悲了。


    尤其吴嬷嬷也上了年纪了,这几天每天也是早出晚归。


    大周的医疗手段瑶光是见识过的,没有抗生素,没有特效药,生病了能不能治好,一半看医生靠不靠谱,另一半全凭自己运气。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和9012年更是不能比。但从平日街上很少能看到六七十的老年人就知道了。即使是皇室成员,寿命也一样得看运气。看看安慈太后吧,她生前宠冠六宫,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再比如大周几位皇帝,也很少有人活到七八十岁的。婴儿、幼童的成活率亦是如此。皇室中降生了婴儿,在五周岁前不排行,只以乳名唤之,要是能活过了五岁,才排行序齿,入玉牒。当年太后生育过多次,有两个儿子长到了五岁,大郎、二郎都是她所生,大郎还封了太子,可惜,都没长到成年。太妃在抚养康王之前曾生育过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全都没活到五岁……


    皇室都如此,平民百姓们那就更不用说了,瞎几把随机活吧。于是宗教业才如此繁荣啊。


    瑶光和薛娘子叫多宝帮着给所有人发放了奖金,灵慧祠那帮来打下手的侍女们和其余留在灵慧祠伺候的也都发了红包,皆大欢喜。


    这一夜,是大家近十天来睡得最熟、最香甜的一夜。


    瑶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伸个懒腰起来,才知道薛娘子早去了老郡主那里。她匆忙梳洗完毕,怪惭愧地跟老郡主问安,没想到老郡主还给她留了早饭,“是我昨晚特意叮嘱她们不叫你起来的。你这几日可累坏了吧?”


    老郡主看着账本,十分得意,“咱们这店才开了多久?呵呵,不过月余。咱们这店里才有多少人手?呵呵,不足三十人。可看看咱们这几日的账本——呵呵,他太清宫人比我们多了数倍,还仗着地利,哼,可惜啊,点心难吃,没人乐意买!”


    宋李两人立刻附和,将老郡主哄得更开心,更得意了。


    瑶光后来才知道,老郡主这阵子盯着太清宫呢,还买通……呃,是交好!交好了一个在太清宫膳堂管事的道士,每天太清宫点心的销售额都有人送来给她过目。


    总而言之,这一战(如果真有一战的话),太清宫对灵慧祠中元节点心销售大战,太清宫,完败。


    瑶光真是无奈。


    人家太清宫、周真人是以弘扬道学为目标的。我家师父追求的是……


    唉,不管了。反正赚到了好多小钱钱!我好高兴啊!至于太清宫这几日香火钱收了多少,组织太乐府歌舞伎表演又收了多少香客祝赞的钱,反正咱没那本事,咱也管不着。


    不管赚了多少钱,帮工们只是拿薪水和红包便罢了,瑶光和薛娘子还要计算成本和利润。


    两人算了算帐,刨除人工、包装、食材、制作机器家具打地窖等各项成本之后,中元节的这场疯狂销售她们净获利一万五千余两。


    虽然每天都有记账算账,但这个数目还是让两人感到一阵喜悦的眩晕。


    这么多!就这么几天!只凭一个小小的点心店!


    恢复冷静后,瑶光和薛娘子没忘了先给师父、张师姐送上一份银子,再暗中送给太清宫代掌教师兄玄朴一份(老郡主其实也知道,不过睁一眼闭一眼而已)。然后再给宋李两人也送一份。若无这两人统筹督管,这些天灵慧祠的那些侍女又是去帮工,又要负责后勤,最忙的那几天还将饭食做好送到店铺去,哪能如此顺意呢?


    这便一下去了近五千两银子。


    但瑶光心里明白,点心店是占了地利人和才能赚这么多钱的。


    她不敢忘记太妃上次提点她的话,若是没有张师姐从中周全,没有老郡主之威,太清宫怎能容得有人和他们抢生意?


    送完了礼,瑶光和薛娘子各分了五千两,将剩余的一百多两银子作为备用金,准备更新设备用。


    我在古代当“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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