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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祁湛走后不久, 下人便将祁湛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常用的纸砚器具送到了楚妧房中。


    傅翌斟酌着语句, 轻声对楚妧道:“最近天气转凉, 世子住的东院不如这南院暖和, 所以世子打算在南院住些时日, 世子畏寒, 又不喜婢女侍候,世子妃平日里还得多注意些世子饮食起居, 莫让世子染了寒气。”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无非是打算在楚妧这住下了。


    而且还要她仔细侍候。


    楚妧不知道祁湛这样做是不是在报复她, 祁湛上午虽然未曾对她发火, 也没有提鸽子血的事,可他那诡异的温柔更令楚妧胆战心惊,看一眼就发怵,更别提让他在这住下了。


    可她也无法拒绝祁湛, 毕竟古代女人是没有拒绝丈夫的权利的,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楚妧只能低声问道:“那……那世子打算在这住几日?”


    傅翌道:“等天暖和了就搬回去。”


    等天暖和了就搬回去……


    这才刚刚入秋, 天气只会越来越凉, 要等天暖和,还不得到明年去?


    楚妧心情复杂的送走了傅翌。一旁的刘嬷嬷掩上了门, 走到楚妧身边安抚道:“老奴知道您怕世子, 可您总装癸水也不是个事, 男人都跟馋猫儿似的,您越躲着他,他就越惦记着, 倒不如顺其自然,随了世子。”


    楚妧怔怔道:“那、那我若不躲他,从他一次,他以后就不会惦记了吗?”


    刘嬷嬷不知道楚妧为何总躲着祁湛,她觉得祁湛性子虽然冷了些,但他对楚妧还算不错,先前帮楚妧弄鸽子血不过是权宜之计,总得慢慢帮楚妧打开心结的。


    毕竟两人已经成婚了,若是楚妧碰都不给祁湛碰一下,岂不是把祁湛往外推?逼着祁湛纳妾室么?


    更何况府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紫苑天天在祁湛眼前晃,若是让别人在楚妧前面生下长子,对楚妧总归是不利的。


    刘嬷嬷知道拿这些劝楚妧没用,楚妧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一门心思的躲着祁湛,刘嬷嬷只能先安抚道:“吃不到嘴边的肉才是最馋的,您不躲着世子,世子自然就不会百般惦记了。”


    楚妧听了刘嬷嬷的话,白着小脸,犹豫不决。


    祁湛用过午膳后便出了府,倒没有再来找楚妧,楚妧一整个下午都坐在窗前发呆,眨眼便到了晚膳时间,楚妧食不知味,匆匆扒了两口,就命下人撤下了。


    刘嬷嬷和静香伺候了她沐浴,刚把衣服换好,祁湛便回来了。


    楚妧看到他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迎了过去,小声道:“世子……您回来了。”


    刚刚进门的祁湛一怔。


    虽然楚妧还离他有几步距离,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迎上来的。


    以往她都是躲着他的。


    她这次迎上来,是因为害怕他责备,还是因为欺骗他的内疚?


    祁湛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的面颊泛着水汽晕染过的微红,像是刚刚沐浴过似的,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可楚妧却忽然往后退了一小步。


    祁湛眸色沉了沉,低声问她:“用过晚膳了?”


    楚妧小声说了句“用过了”,又抬眸望向他,问:“世子用过了吗?我让下人准备晚膳?”


    听着是关心的一句话,可祁湛知道,楚妧这是在拖延时间。


    她似乎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祁湛也不急,他道:“那就备膳吧。”


    下人很快就把晚膳端了上来,可祁湛却坐在桌前动也未动,似乎一点也不饿的样子。


    屋内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下人们的额角冒出了冷汗,都僵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就连紫苑也有些怕了。


    可她毕竟是祁湛身边的大丫鬟,总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悄摸摸不出声,她缓缓上前一步,轻声对祁湛道:“可是晚膳不合世子胃口?要不奴婢这就让阿庆重新做一份?”


    祁湛没有答话,只是微抬起低垂的眉眼,直直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楚妧。


    楚妧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寒毛瞬间就竖了起来,也不敢再装糊涂了,赶忙从桌上拿起碗,盛了一点儿冰糖燕窝粥,缓缓递到了祁湛面前,小声道:“世子……喝点粥吧……”


    祁湛还是没有动,视线从楚妧脸上移开,落到了那双端着汤羹的小手上。


    细细软软的,几乎和那汝窑白瓷碗融合在一起了。


    祁湛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喝点。”


    他虽然同意了喝点,可手还是搭在桌上,一动未动,更没有接楚妧递过来的碗。


    楚妧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一旁的紫苑站不住了,从楚妧手里接过碗,舀了一勺汤羹轻轻吹凉,刚送到祁湛唇边,就被祁湛冷眼瞪了回去。


    “出去。”


    那声音就像含了块冰似的,阴冷的让人从头到脚都漫上寒意。


    紫苑的手抖了抖,忙放下了碗,瓷碗碰撞,发出“叮”的一声长吟,直钻到楚妧耳膜里,鼓噪的耳膜嗡嗡作响。


    祁湛冷冷吩咐:“都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是。”


    下人们低头退下,只留楚妧和祁湛两人在房里,房门被刘嬷嬷轻轻掩上,带起的风惹得桌案上的烛火一阵摇晃,祁湛的眼眸也跟着一阵明暗。


    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可楚妧依旧直愣愣的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在状况之外的茫然模样,无辜又可恨。


    刚才紫苑做的示范她没看到吗?


    就不会学吗?


    祁湛暗暗咬着牙根,过了半晌,才道:“喂我。”


    那声音带着几分恼意的无奈,低沉的好似一记闷雷,“轰隆”一声在房间里炸开了。


    他要自己喂他?


    早说呀!


    凶巴巴的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儿。


    楚妧努努嘴,端起刚才紫苑放下的那碗冰糖燕窝粥,正要舀一勺送到祁湛唇边,可祁湛却忽然道:“不吃这个。”


    他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如意松瓤卷酥,道:“把这个拿给我。”


    “拿?”楚妧一怔:“用手?”


    祁湛“嗯”了一声。


    楚妧用手帕擦了下指尖,捏了块如意松瓤卷酥,抵到了祁湛嘴边,祁湛这才张了嘴,轻轻咬了一口。


    香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很容易就让人想到她唇角的味道。


    又甜又软,香糯糯的,让人直想含到口中去。


    祁湛微垂下眼睫,看着眼前的沾染了些许油光的手,忽地伸出舌尖,轻轻触了一下她的手指。


    他看着那手指瑟缩了一下,却不敢完全躲回去,反而又将卷酥往他唇边送了送。


    她很紧张。


    但却和昨晚的反应全然不同。


    是那种明明很怕,却不得不紧绷着心弦接近他。


    经过了一下午的思考,她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


    可祁湛反倒不急了。


    这块肥羊已经炖好了摆到了桌上,连遮挡的碗盖都被他掀开了,早已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下,一览无余,就等着他品尝了。


    至于怎么吃,什么时候吃,全看他的打算。


    她根本跑不掉。


    祁湛笑了笑,张口将那卷酥咽了进去,起身将她抱到了床上。


    大红色的鸳鸯锦被十分柔软,映的她肤色愈发雪白,祁湛抬手在她腰间的衣带上轻轻一勾,圆润的香肩就这么露了出来。


    祁湛俯身吻了上去,冰凉的触感让楚妧颤抖的厉害,肩膀处偶尔传来几许细微的刺痛,让她的脸色愈显苍白。


    祁湛抑制住暴虐的欲.望,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问她:“害怕吗?”


    楚妧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湛笑了笑,伸手抚弄着她的脸颊,幽幽道:“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毕竟你……来了癸水,不是吗?”


    楚妧的身子僵住。


    他在报复她。


    明明已经知道癸水是假的,却还这样说,分明是要她自己开口承认,分明是要自己求他,将自己的意志从里到外的,一点点侵蚀干净。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忽地闭上了眼睛,小声道:“那、那你就放开我吧……我、我不舒服……”


    “不舒服?”


    祁湛眼底蒙上淡淡的阴鸷,微笑着将她的衣服层层解开,紧捏着她的脸颊,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的眼,压着嗓子道:“那正好,我也不舒服。”


    *


    祁湛又将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夜,带着报复与发泄般的心理,比昨晚还要狠,将她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却迟迟不肯要了她。


    哪怕最后楚妧累的受不了了,主动央求他也不肯,反而换来他更加蛮横的对待。


    像猫逗老鼠般的戏弄挑拨着,整个人都压抑病态到了极致。


    楚妧后悔极了。


    她觉得还不如昨晚就让他吃了呢,刘嬷嬷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男人都是忍不住的,越让他压抑着他就越疯狂。


    只不过祁湛的疯狂不是出去偷腥,而是加倍在她身上讨回来,从来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如此。


    楚妧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不,是晚上压根就没睡过觉,只能在白天空闲的时候补一觉。


    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全都充满了暧昧,只有楚妧苦不堪言。


    这天一早,祁湛便出去了,楚妧忙又补了一觉,刚刚睡醒,祁沄便来了。


    祁沄毕竟是钱氏所生,而祁湛上次打杀王婆的举动无疑是针对钱氏的,楚妧现在又是祁湛的夫人,见了祁沄颇有些尴尬,却不料祁沄毫不在意似的说了句:“那王婆婆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五哥将她打杀了正好。”


    楚妧有些意外的问:“王婆不是钱夫人的陪嫁老仆么?”


    祁沄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不以为意的说道:“她对我娘是还不错,可我娘太纵容她了,这些年她早猖狂的没了边儿了,这怀王府大大小小的丫鬟几乎全被她教训过,上次还对我房里的绣春动手,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到我娘那哭哭啼啼的说要回老家,倒叫我娘把我一顿训……”


    说着,祁沄转过头来,看着楚妧道:“不过最近几日我倒是没法儿常来了,我娘看的紧,四哥又总打小报告,烦人的厉害,本还想着带你去集市上逛逛呢。”


    楚妧虚弱的笑了笑,她现在觉都睡不好,又哪有心思出去逛?只能轻声道:“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出去的,不用急于一时,不要让这些小事影响了你与大夫人的关系。”


    “这个我自有分寸,嫂嫂放心。”祁沄顿了顿,看着楚妧青白的面色,不禁有些担忧,问道:“嫂嫂面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可要找大夫瞧瞧?”


    楚妧摇了摇头:“只是没睡好罢了,没什么大碍的。”


    两人正说着,祁湛就回来了。


    楚妧一见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忙往后缩了缩,祁沄看在眼里,笑着对祁湛道:“五哥可是欺负嫂子了?怎么嫂子一见你就更看见饿狼似的,怕成这幅样子?”


    祁湛淡淡瞧了楚妧一眼,语声不轻不重:“我欺负你了么?”


    楚妧忙道:“没、没有……是我自己没睡好,不关世子的事……”


    祁湛未在说什么,转眼看向祁沄,问:“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没人看着你了?”


    “娘在忙中秋家宴的事,我得空才赶过来一趟,就想陪嫂子说说话……”


    祁沄嘴上说的虽然是楚妧,可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傅翌瞧,祁湛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干脆一摆手,道:“既然难得出来一趟,那就不耽搁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祁沄面露喜色:“好,那我就不多留了。”


    说着祁沄就站了起来,飞似的像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问了一句:“对了五哥,这次家宴你带嫂子去吗?”


    祁湛淡淡道:“自然是要去的。”


    祁沄道:“那你可得注意下四哥,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临华院门口转悠呢,也不知在打量着什么鬼主意,你可得把嫂子护好,别让人欺负了去。”


    祁湛看向楚妧,眼底蒙上淡淡的阴鸷。


    “我知道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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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2 章


    许是要参加宴席的缘故, 祁湛头一天晚上没有怎么折腾楚妧, 楚妧难得能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楚妧醒来时已是晌午, 祁湛正靠在椅子上看书, 阳光从窗前梅树的枝桠间落下, 银白色长袍上的云纹泻出浅浅光华, 他微低着头,安静地看着眼前泛黄的书页, 不时用指尖翻动一下, 细致认真的样子, 如画里的谪仙般清雅, 让人丝毫也想象不出他晚上那妖冶病态的样子。


    楚妧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果然还是穿浅色好看,能把他身上的那股子沉郁冲淡许多,倒让她没那么怕了。


    刘嬷嬷打了盆水伺候楚妧洗漱,末了扶着楚妧坐到妆台前, 想着今天晚上还要参加宴席,便轻声问了句:“世子妃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


    楚妧不懂古代发饰, 便微笑道:“嬷嬷梳什么都好看, 听嬷嬷的吧。”


    刘嬷嬷笑呵呵的说了句“哪能听老奴的。”便转过头去,望着正坐在窗前看书的祁湛道:“世子, 您觉得世子妃梳个什么发髻好看?”


    正在看书的祁湛微微皱眉, 似乎是不太喜欢被打扰, 但他到底没发作,抬头看了楚妧一会儿,淡淡道:“梳个凌虚髻吧。”


    刘嬷嬷一怔, 似乎是没想到祁湛会让楚妧梳这种发髻。


    凌虚髻与灵蛇髻有几分相似,却比灵蛇髻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可是在宴席上看着,到底不如牡丹头或者半翻髻雍容华贵。


    刘嬷嬷不想让楚妧被旁人比了去,便又多问楚妧了一句:“那就给世子妃梳个凌虚髻?”


    楚妧经过祁湛这半个多月的蹂.躏,早就变得乖乖顺顺的了,又怎会在这种小事上违逆他?


    楚妧轻声道:“嗯,就听世子的吧。”


    娇软柔和的语气,倒让祁湛心绪微动,抬眸瞧了她半晌,才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刘嬷嬷很快便给楚妧梳好了头,对着镜子一瞧,发现这凌云髻梳在别人头上显得冰冷的不近人情,可梳在楚妧头上,倒像个落入凡尘的仙女似的,柔美之余丝毫不显冷傲,反而有种飘逸灵动之感,和坐在窗前的祁湛还真像一对儿。


    可这毕竟是楚妧第一次参加家宴,总不好太素净,刘嬷嬷便从妆柜里找了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给楚妧戴上,用妆粉给敷了面,将牡丹图样的金箔花钿贴在楚妧额头上,正拿着螺子黛要给楚妧描眉时,祁湛忽然瞧了过来。


    他看到楚妧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一愣,忽地张口道:“等等。”


    刘嬷嬷忙回过头来:“世子有何吩咐?”


    祁湛也不言语,缓步走到楚妧面前,用指尖轻轻在她的眉毛上抚了一下,道:“还是我来罢。”


    刘嬷嬷心知祁湛这是在嫌弃自己的手艺,老脸红了红,也不敢反驳,忙退到一旁,将手里的螺子黛递了上去。


    祁湛手指轻轻抬起楚妧的下巴,用手帕将刘嬷嬷先前画的妆面擦去了些,这才拿起螺子黛,在她眉上细细描绘起来。


    他羽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墨黑色的眼眸落满了她小小的影子,如古井般毫无涟漪,虽还有着淡淡的郁色,却不如往常那般骇人,反倒有种冷傲出尘之感,好看的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容貌。


    楚妧就这么乖乖让他描画着,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偶尔四目相接时,两人心跳都快了几分,只是一瞬,又赶紧避开了。


    没过多久,祁湛便画好了眉,他将螺子黛放到一旁,让刘嬷嬷打了温水,将她额头上的牡丹状金箔花钿拿了下去,淡淡道:“牡丹太艳丽了些,不适合她。”


    刘嬷嬷忙将放花钿的小妆盒拿了出来,打开递到祁湛面前,笑着道:“老奴我眼光不行,这里还有很多花样呢,世子选一个吧。”


    祁湛淡淡看了一眼妆盒,里面放的无非是一些花鸟云纹图样的,全都常见的很,没一个配得上她的。


    他转眸瞧了楚妧半晌,对刘嬷嬷吩咐道:“取些唇脂来罢。”


    刘嬷嬷拿了一小盒唇脂放到祁湛手边,祁湛用小花枝笔沾取了一点,垂眸看着楚妧亮闪闪的眼睛,心绪微动,忽地问:“想画个什么?”


    楚妧被他一问不禁愣了愣神,呆乎乎地说了句:“兔子。”


    祁湛笑了笑,声音是这半月以来难得的和煦:“兔子以后再画。”


    说着,他便微垂下眼,拿着笔在她眉心的位置细细点画起来。


    祁湛虽然从未给人上过妆,可他毕竟精通书画,这其中道理便和那工笔侍女图一样,只不过她比那些图画上的侍女好看的多。


    尤其是他离近些时,她那黑亮的瞳仁里再也见不到其它事物,满满当当的只有他一人,微微垂眼便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就好像……自己走进了她心里似的。


    那感觉竟莫名的好。


    比这几日欺负她要有趣的多。


    三点细致的花钿画完,祁湛竟有些收不住手了,又用笔尖沾了些唇脂,细细勾勒着她唇瓣的轮廓,一点点的将那颜色填满,看着那唇因为笔尖的扫动而轻颤着,他的喉咙也不禁有些紧了,忍不住又低头离她进了些,就要与她鼻尖相对了。


    见她呆乎乎地看着自己,也不像往常那样躲了,祁湛忽然轻声问:“白色好看么?”


    “啊?”楚妧回过神来,见他离自己这般近,脸不自觉地红了几分,小声道:“好看。”


    祁湛笑了笑,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那细腻柔软的触感竟比之前任何一个晚上都要好,也不知是不是擦了粉的缘故,倒让他心尖颤了颤,嗓音也有些哑了。


    “那你也穿白色,可好?”


    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对她这般和煦。


    不是那种诡异病态的温柔,也不是凌驾于她之上的压制,就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她可以回答“好”或者“不好”,这只取决于她想不想让他开心。


    楚妧乖巧地点头:“好。”


    祁湛微微一笑,抬手将她发髻上的金凤簪取下,找了支镂空点翠蝴蝶步摇来,斜插在她发髻一侧,末了又寻了支水玉雕花发钿放在那蝴蝶旁,光华流转间,花蝶交映纷飞于云雾般的发髻上,自有一番灵动娇美的风韵。


    便是旁边的刘嬷嬷也呆了一呆。


    与世子相比,自己的眼光还真是俗透了,白瞎了世子妃这么好的相貌。


    刘嬷嬷按照祁湛的吩咐,找了件月白色流仙裙给楚妧,腰间系上一条浅色缎带,外罩金丝线绣成的暖霞色披帛,配上她的发髻,只瞧一眼便让祁足矣让祁湛微微失神。


    她这身比贵妃寿宴那日还要好看。


    好看的直想把她藏起来,只留给自己一人看,哪怕给外人瞧一眼,他都舍不得。


    祁湛忍不住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轻声在她耳边道:“晚上家宴时跟着我,哪都不许跑,嗯?”


    楚妧在这怀王府中不甚熟悉,自然不愿意离开祁湛,况且祁湛今天又格外的和煦,她当下便甜甜笑道:“好。”


    祁湛心跳了跳,又补了句:“还要乖乖听话。”


    楚妧乖巧道:“好的好的,都听你的。”


    祁湛笑了笑,命刘嬷嬷备了膳食,与楚妧一同用了后,便又坐回窗前看书,可没看两行,心思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书里的字一个看不进去,眼前全是她娇俏的小脸。


    他干脆放了书本,备了纸墨,看着在院子里逗弄兔子的她,趁着窗外漏进来的光,站在桌前细细起了副画稿。


    待到霞云满天时,他才放下了笔墨,走到院里,轻轻擦了下她额间沁出的汗珠,把她的小手攥在掌心里,牵着她往举办家宴的桂香园走去。


    转过长廊,人便渐渐多了起来,丫鬟小厮们全都投来好奇而惊艳的目光,可被祁湛冷漠的眸子一瞧,赶忙都低下了头,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园子里种了不少桂树,小簇金黄色的桂花缀在绿叶中,风一吹便纷纷扬扬落下,倒染了满袖清香。


    这次宴席府中男女老少基本都到齐了,男席女席依旧是分开而坐,入目所及皆是陌生面孔,楚妧不大想与祁湛分开,便又往祁湛身旁靠了靠,正待说些什么呢,就见祁沄迎了过来,她看见面前如画般的两人微微一惊,过了半晌才对着楚妧笑道:


    “我小时候就总想看看月宫仙子长什么样,每到十五就要坐在月桂树下瞧上一瞧,到今个儿我才发现,以前尽白费功夫了,这月宫仙子竟然就在自家呢。”


    楚妧的脸红了红,手却依旧缩在祁湛掌心中没有动,祁湛在她手上轻轻攥了攥才缓缓松开,柔声在她耳边道:“你和祁沄去吧,若是有事就让丫鬟来找我,我就在南边桌上。”


    楚妧轻轻应了一声,便跟着祁沄去了。


    祁湛又站在原地瞧了她一会儿,见她坐下才转身往男席走去。


    怀王不在,府中便是祁湛地位最高,他入席时,喧闹的气氛消弭了一瞬,却只是片刻又恢复如初。


    祁江见他那冷傲的样子便觉得心里不爽,也不再看他,只是斜着眼睛往女席瞟,似乎在找些什么。


    祁湛将他的动作收在眼里,眉眼阴沉地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脂玉扳指,冷声道:“开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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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章


    宴席开始后, 祁江就总是斜着眼往女席那瞧, 祁湛面色愈发阴沉, 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玉杯, 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坐在一旁的祁灏瞧出了端倪, 赶忙拍了祁江一下, 笑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多关心媳妇,怎地今日就挪不开眼了?”


    言下之意, 无非是在帮祁江开脱, 说祁江是在瞧自家媳妇。


    祁江被祁灏这一提醒, 表情虽有些尴尬, 可目光却愈发大胆起来,调笑道:“夫妻之事,哪能都让二哥知道,便是王府中的冷面阎罗, 不也瞧着自家媳妇么?”


    本是缓和气氛的一句话,却不料祁湛直接将手中玉杯扔在了桌上, 玉石相撞, 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长吟,倒让周围人声都静了静。


    “你倒还有眼睛瞧?”


    他的语声不咸不淡, 却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很容易就让祁江想起了那天打在他眼角上的枣核。


    若是再偏一点, 还真就没眼睛瞧了。


    祁江当即便收敛了目光,嘴上哼哼两声,眼睛到底是老实了不少。


    女席这边。


    钱氏与两位儿媳坐在女席最南面的位置, 出了王婆与祁江那档子事,祁沄自然不好将楚妧带到钱氏旁边,便带着楚妧坐在离钱氏两三桌的位置。


    钱氏远远瞧了楚妧一眼,目光里虽然有几分惊艳之色,可心里面到底是不舒坦的。


    抛去王婆的事不说,楚妧今天这身衣服就不合规矩,哪有家宴穿这么素净的?


    也不知猖狂给谁看。


    可上次的事她毕竟吃了大亏,现在怀王不在府中,她也不敢再去触祁湛霉头,轻笑一声,转过头与身旁祁江的夫人许氏说话去了。


    周围女眷因为祁湛的原因也都不敢招惹楚妧,许氏身为儿媳,看到钱氏不悦自然要哄婆婆,当即便笑着说了句:“前些天四爷带着六弟去集市上玩,六弟瞧见李记新上的玉面海棠脂就走不动路了,四爷还笑他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媳妇,尽想着些姑娘家的东西,谁知六弟说这胭脂是买给大夫人的,六弟才刚满八岁就有如此孝心,倒让我们四爷惭愧的紧。”


    钱氏面色这才缓和几分,笑道:“老四也是个贴心的孩子,上月他与王爷打猎捕到只紫貂,还特意让人做了顶貂帽儿给我呢。”


    说着她又转头对祁灏媳妇道:“老二也是一样,什么好的新鲜的都紧着往我这儿送,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众女眷们连连附和,纷纷恭维起钱氏来,就连周姨娘生的三爷都被人提了几句,却偏偏没有人提祁湛,仿佛祁湛是外府的人一般。


    楚妧看向远处的祁湛,眼神不免有些晦暗。


    他从来都是被众人排除在外的。


    祁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瞧向她,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他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眉目间的光华让楚妧心跳加速,赶忙转过了眼去,先前那烦闷的情绪倒也消了不少。


    周姨娘坐在楚妧身后一桌,楚妧回头时恰好就看到了她,只见她正低头与身旁老三媳妇说着什么,楚妧虽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可是瞧着周姨娘的面色,大抵是不太好的。


    周姨娘曾经是钱氏的丫鬟,因为颇具姿色被怀王收了房,钱氏怀着老四时她就生下了老三,钱氏待她一直不错,两人之前相处也算融洽。


    可是两年前边疆告急,高宗要怀王派人去驻守,钱氏舍不得自己儿子去边疆受苦,便向怀王提议送了老三去,钱氏就老三这么一个儿子,心里虽然万分不舍,却不敢违背怀王,从那之后母子二人便再未相见,此番见到钱氏儿孙绕膝,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怀王妻妾不多,可这王府中的关系却是复杂的很。


    只怕钱氏还不知道周姨娘已经记恨她了吧。


    楚妧收回了目光,刚低头抿了口茶,老六祁潭便从男席跑了过来,他生的面白,此时又穿着一身石青色圆领小衫,被月色一照,倒也有几分可爱。


    他端着手里的托盘,一边往钱氏那边跑,一边喊道:“娘亲娘亲,四哥让我把这碗冰糖燕窝粥送来给娘,向娘讨个好彩头!”


    钱氏笑着对身旁丫鬟使了个眼色,准备让丫鬟去接托盘,可祁潭路过楚妧这时,周姨娘恰巧回过头,祁潭不知怎么就被绊了一跤,手中的托盘斜斜地飞了出去,稳稳当当地砸在了楚妧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极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楚妧和祁潭已经双双摔到了地上。


    那支镂空步摇上的蝴蝶不见了,只剩了一支水玉发钿孤零零的点在头上,下身的裙摆也被燕窝粥打湿,乱蓬蓬的粘在身上,模样可怜极了。


    众人一时间都傻了眼,呆呆站在座前,倒是祁潭刺耳的哭声先打破了寂静。


    钱氏忙对周围丫鬟道:“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六爷扶起来!”


    可她话音刚落,就见祁湛赶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形和眉目间沉沉的郁色骇的那些丫鬟都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竟忘了钱氏的命令了。


    祁湛看也不看地上的祁潭一眼,径直走到楚妧面前,脸色铁青的将楚妧扶了起来,一旁的祁沄反应了过来,忙抓着楚妧的手问道:“嫂子摔到哪了?可有受伤?”


    楚妧的手瑟缩了一下,正准备说“没事”,祁湛就一把拉过了她的手腕,垂眸看着她掌心处被碎石擦出的伤口,瞳孔瞬间就缩紧了,双眸阴沉的仿佛结了冰,猛地转过头去,望着倒在地上大哭的祁潭,冷冷道:


    “起来。”


    祁潭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


    犹如一碰冷水当头浇下,将他的血液都冻成了尖锐的冰碴,连哭都忘了,呆坐在原地,愣愣地望着祁湛出神。


    “起来。”


    祁湛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重了一些,好似一记闷雷砸向地面,带起一阵萧瑟的风,满地的桂花花瓣都被吹了起来。


    祁潭肩膀抖了抖,麻溜的爬了起来了。


    钱氏回过神来,忙从座位上跑了过来,将祁潭拉到自己身后,对着祁湛道:“老六是不小心摔倒的,谁知道刚好就碰到了世子妃,老六他还小……”


    “是啊老五。”远处赶来的祁江接上了钱氏的话,望着祁湛道:“六弟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和小孩子计较,不如我代六弟向你们赔个罪。”


    说着祁江就对着楚妧作了一个揖,拿起手边的杯子斟了两杯酒,一手一个分别向楚妧和祁湛递过去,目光在楚妧松散的领口上流连,眼珠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似是想透过领口看看其中的风光。


    楚妧被那眼神看的很不舒服,忙往祁湛身后缩了缩,一双手紧紧攥着祁湛的袖子,脸色发白。


    祁湛转眸看了楚妧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了祁江手中的酒杯上,祁江拿着的手被他那目光刺的抖了抖,面上却微笑道:“好了老五,不如就卖四哥我一个面子,与弟妹吃了这杯酒,让四哥好好赔个不是。”


    祁江说的虽然合情合理,可那言语却颇为轻佻,乍一听,还以为是他要与楚妧吃酒呢。


    祁湛面冷如霜,嘴角却扬起一个淡淡的笑,轻声道:“好,那便吃了。”


    祁湛从祁江手里接过酒杯,祁江正准备将剩下那只酒杯双手递给楚妧时,祁湛忽然用手挡了一下,亲自将酒杯送到了楚妧手中。


    楚妧不会喝酒,可此等情形下她又不好拒绝,只能巴巴看了祁湛一眼,正准备将酒饮下呢,下一秒,就见祁湛将那杯酒直接泼到了祁江脸上。


    冷冽的酒水糊了祁江一脸,将祁江浇了个透心凉。


    楚妧还没反应过来时,祁湛就转过了眼来,幽深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楚妧,带着淡淡威胁的意味,看的楚妧心头一颤。


    这是……要自己也泼酒吗?


    楚妧有点拿不定主意。


    祁江率先反应了过来,用手指着祁湛,刚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呢,祁湛看向楚妧的目光就陡然变寒,吓楚妧手一哆嗦,再来不及细想,也将手里的酒也泼了过去。


    她动作不似祁湛那般干脆利落,拿着酒杯的手还有些颤巍巍的,酒水比祁湛泼的低了几分,恰好全进了祁江嘴里。


    祁江被猛地喂了一口酒,当即便被呛得咳嗽了起来,那碧玉杯子也紧跟着砸到了他脑壳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轻响,祁江的头上瞬间便鼓起了一个馒头大小的包。


    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钱氏率先回过神来,两个儿子当着府中众人的面被祁湛这样欺负,她自然是怒到了极点,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了,冲上前去,张口便向祁湛骂道:“老四好心给你们赔罪,你不接便算了,居然还泼他脸上,你真当王爷不在了吗?!”


    祁湛眼神冷漠地看着钱氏,淡淡道:“老四赔罪我自然要受着,刚才那两杯酒,权当还敬了。”


    说完,他便拉着楚妧要走,钱氏又怎肯让他们就这样走了?她不敢拉祁湛袖子,只能去拽楚妧的,可手还未碰到楚妧衣角,就被祁湛狠狠扼住了手腕,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来不及呼痛,祁湛便厌恶的将手一扬,钱氏不过一介女流,又哪里受得住祁湛的力道?她直直向后栽了过去,侥是赶来的祁灏将她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到地上,但那只被祁湛抓过的手是如何抬不起来了。


    众人登时乱作一团,钱氏望着祁湛远去的背影,伏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叫嚷道:“反了天了!王爷不在,这怀王府待不下去!老二老四快帮我收拾东西,我明天就回娘家去!把这怀王府让给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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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4 章


    身后钱氏的哭喊声越来越远, 祁湛拉着楚妧又走了段距离才停下。


    他回过头来, 微垂着眼, 打开楚妧的手心, 借着月光看着她掌中的红痕, 轻轻问了句:“疼吗?”


    他衣袖上残余的桂香在楚妧鼻翼间萦绕, 楚妧略微一怔,随即微笑着摇头:“不疼了, 吹一下就不疼了。”


    说着, 她便自己在伤口上吹了两下, 清澈水润的眸子在月光下微微流转, 细微的风也随她的动作拂过祁湛手背,略微带着些烫,就和那日在军中为他包扎伤口时一样。


    她发丝略有些凌乱,头上的那支步摇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只是步摇上的蝴蝶已经飞走了。


    祁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疼。


    他弯下腰, 将她横抱了起来,那小小的身子僵了一僵, 却没有躲避, 只是抬头望着他,眨巴着眼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她还是抗拒他的。


    这种抗拒让祁湛心里很不舒服, 他道:“你乖乖抱紧我, 不然……”


    不等他话说完, 楚妧就环住他的脖子,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整个脑袋都靠在了他胸膛上。


    “我乖我乖。”


    祁湛笑了一下, 没有再说什么,抱着她往临华院走去了。


    一进屋,刘嬷嬷就迎了上来,见楚妧的样子惊了惊,忙道:“世子妃摔着了?”


    “嗯。”祁湛把楚妧放了下来,借着烛火大致检查了一下楚妧的伤势,微微皱眉,道:“先备水沐浴罢,仔细些,别碰到伤处。”


    “是。”


    刘嬷嬷带着楚妧进了里屋,祁湛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便见傅翌从门外赶了进来,他将桂香园的情况大致与祁湛汇报了一下,低声道:“钱氏现在闹着要回娘家,被二爷劝住了,二爷现在正写了书信,差人给王爷送去呢。”


    祁湛轻嗤道:“钱家早就破落了,余下的不过是老弱残孺,需得仰仗着怀王府才能苟延残喘,哪还有胆子接她过去?”


    “怀王平叛的事已做的差不多,如今得了机会正好回来,钱氏以为怀王回来是为她撑腰,殊不知正好坏了怀王好事……”


    傅翌有些担忧:“可是等怀王回来后,世子你……”


    祁湛淡淡道:“用一点小伤换一年安生,岂不划算?”


    傅翌心里担忧,却不好再说什么,自祁湛平坊一战的旧伤痊愈以后,怀王便一直想找机会将祁湛调离京中,现在朝中局势不稳,祁湛自然是不愿意走的。


    自己先前担心祁湛因为俞县的事受怀王处置,让祁湛将婚期提前,却没料到祁湛根本不在乎怀王的处置。


    祁湛对自己向来是极狠的。


    祁湛转过身去,目光不经意就看到了下午起的那半幅画稿,虽然还未画完,却已颇具仙姿,瞧着就像是……月宫的姮娥一样。


    仿佛哪天也会吃了仙药飞走似的。


    祁湛的眉皱了皱,拿了张纸将那幅画盖住了。


    屋内传来一阵水声,像是已经洗好了,祁湛摆摆手示意傅翌下去,自己起身进了里屋。


    刘嬷嬷正坐在床边,拿着药膏给楚妧上药。借着烛火一瞧,才发现楚妧背上有一块巴掌大的淤青,像是被那托盘砸的,在她白皙的肤色上显得尤为可怖,祁湛微微皱眉,正待说些什么,便听刘嬷嬷道:


    “也不知世子妃是怎么摔的,身上有些擦伤也就罢了,这肩膀和腿根上怎么也会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淤青呢?”


    楚妧的脸当即便烧的通红,低着头不知怎么作答。


    这次的摔伤的地方倒是不多,她身上大多数淤痕,全是前些日子被祁湛蹂.躏后留下的。


    她悄悄看向祁湛。


    祁湛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微微敛眸,对着刘嬷嬷吩咐道:“好了,你出去罢。”


    刘嬷嬷将药膏放下,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屋里便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楚妧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身上大多数地方都裸.露着,刘嬷嬷在时她觉得还好,可刘嬷嬷一走,气氛就忽然变得暧昧了起来。


    楚妧忍不住往床上缩了下,祁湛眼神一暗,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楚妧马上道:“我我我我今天很乖,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你让我泼酒我就泼酒,而且我也摔伤了,有点疼,你能不能……放过我一晚,明天再欺负我……”


    明天再欺负她?


    祁湛哭笑不得。


    他折腾了她半个多月,心里就算有火也早消了,他本不是个欲望很强的人,可每每见到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将她揉碎了吞进肚中才罢休。


    尤其是最后几夜,她精疲力竭的讨饶时,他险些当场要了她。


    只不过他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每每箭在弦上时,又都忍住了。


    他总想着再多欺负她两天,可这一拖就拖了半个月。


    她确实是什么都不懂的,被他如此欺负,甚至连怨恨都未曾有过,到现在还想着,让他放过她一晚。


    祁湛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阴暗。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声道:“那就听你的罢。”


    楚妧瞬间松了口气,麻溜的裹着被子缩到床里面了。


    祁湛笑了笑,灭了灯,脱去外衫,穿着中衣躺在了她旁边,没一会儿便睡去了。


    他睡觉向来极轻,也很少做梦。只是偶尔做上那么一两个,每每在梦里时,也都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他随时都可以醒。


    可这次却是不同。


    他又梦到了新婚那日,她躺在床上,微微湿润的睫毛轻轻的覆在脸上,随着她的呼吸微微翕动着,眼角处凝着一滴细小的水珠,在烛光下透着亮。


    是泪。


    她哭了。


    她为什么哭?


    祁湛不明白,他伸手去触,可床上的人儿忽然醒了,看到他后,清亮的双眸里生出一点点怯意,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她的动作让祁湛的眼里蒙上了淡淡的郁色,忽地抓住了她细弱的手腕,将她死死扣在床上,压了上去。


    温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就像军帐里拂过他伤口的那股暖流,就像马车里盖在他身上的那层氅衣,带着他从未体会过的柔软,一不留神便要陷进去了。


    可她却总想着要逃。


    他又怎能让她逃?


    他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那亵衣下的娇柔让他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她吃痛惊惧的样子让他眉宇间郁色更重,动作也愈发粗暴起来。


    他不许她闭眼,强迫她看着自己,似是将自己刻进她的脑海里,她越是逃避,他就越要抓住她;越是害怕,他就越要占有她,他要让她染上自己的味道,不允许她抗拒分毫,他的眼底染上猩红,触目所及亦是一片血红之色……


    最后只剩了几滴冰凉落在他手上。


    是她的泪。


    祁湛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额头上一片粘腻,身上出了很多汗。


    他稍稍转身,便看到身旁沉睡的人儿,思绪不由一怔,目光有瞬间的恍惚。


    她如梦里那般的睡着,安静而乖巧,偶尔眉头微蹙一下,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像是跟梦中的那个影子重叠了似的,祁湛的指尖颤了颤,忽地伸出手来,去触碰她的眼角。


    没有泪。


    祁湛的手落在了她的腰上,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甚至能看见她脖颈处细微的红痕。


    是前天留下的。


    他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涩意。


    带着些沉闷的钝击,敲得他很不舒服。


    他伸手想抱她,许是动作大了些,楚妧的鼻头皱了皱,一双眼睛微微睁开,似乎醒了。


    她眼里还带着些许茫然,却在看到他的一瞬便清醒了。


    似是感受到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她的身子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祁湛眼神一黯,缓缓把手收了回去。


    可下一秒,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讶然道:“你出汗了?”


    祁湛极轻的“嗯”了一声,凝视着她水亮的眸子,没有说话。


    楚妧微微皱眉:“是做噩梦了吗?”


    祁湛又应了一声,这次的嗓音有些哑。


    楚妧犹豫了片刻,还是往他身边凑了凑,安慰道:“梦都是假的,你不用害怕。”


    她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那温软的触感直传到他心里,竟带着些痛。


    祁湛的喉咙动了动,嗓音嘶哑而干涩:“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楚妧摇摇头,眼眸里闪过一丝好奇,可看祁湛黯然的样子终是没有问,反而微笑着道:“既然是不好的事,那你就把它忘了吧。”


    既然是不好的事,那你就把它忘了吧。


    祁湛藏在被中的手指骤然收紧,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猛地垂下了眼,长睫掩饰下的睫毛中似有惊痛。


    屋外起了风,院内的那颗梅树沙沙作响,偶尔落下几片叶,在窗纸上映出斑驳的痕。


    祁湛的唇颤了颤,忽地开口说了句:“抱着我。”


    他的语声极轻,又被那风声所掩盖,楚妧一时没听清楚,问:“什么?”


    “抱着我。”


    祁湛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大了些,可那尾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楚妧这次听清楚,却犹豫着没有动,祁湛垂着眼不曾看她,羽睫下的阴影浓重,像是被浓云掩住似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楚妧还是把手搭在了他身上。


    下一秒,他就掀开了被子,将她牢牢裹在了怀里。


    楚妧的身子还有些紧绷,却没有拒绝他,反而用手环上了他的腰,在他背上也轻轻拍了几下,柔声道:“你不要去想了,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呢,这次肯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嗯。”


    祁湛缓缓阖上了眼,不再去回想那个梦。


    ☆、第 45 章


    果真如楚妧说的一样, 祁湛再没做过梦。


    他醒来时, 天已完全亮了, 他也不知是几时, 一低头就对上了她明亮的眼, 像一泓清水般倒映着他的影子。


    她的手依旧环抱着他的腰, 乖巧的缩在他怀里,只有一双眼睛睁着, 似乎醒了很久了。


    见他睁开眼, 她笑了笑, 刚想把手缩回去, 就被祁湛反握住了。


    柔软的手臂在他掌中扭了扭,轻声道:“我胳膊酸啦,让我放回去吧。”


    那声音犹带几分撒娇似的嗔怪,祁湛的羽睫颤了颤, 轻轻松了手,却在她放回去的一瞬间, 将她的手牢牢攥在了掌心里。


    掌心的柔软传递着她淡淡的体温, 比她身上要暖和一些。


    他嗓音有些哑:“现在几时了?”


    “快巳时了。”


    祁湛想起昨晚那个梦,手不自觉地又将她握紧了些, 问:“你几时醒的?”


    楚妧道:“辰时。”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祁湛看向她,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 弄得楚妧脸有些痒痒,她伸手想挠,可手却被祁湛攥着, 楚妧鼻头皱了皱,干脆将头埋进他怀里,轻轻蹭了两下。


    像只小猫儿似的。


    祁湛心脏微缩,既想让她起来用膳,又舍不得让她起来。


    楚妧解了痒,又低头轻轻打了个喷嚏,这才抬头看向他。


    “我本想先起来的,可是我每次一动你就抓着我,力气好大……想着你昨晚做噩梦了,我就没吵你,噩梦后的第一觉很重要,你现在……有没有好点啊?”


    “好多了。”祁湛的语声干涩的厉害,又抱着她躺了一会儿,才道:“起来用膳罢。”


    *


    后来的半个月里,祁湛再没欺负过她,但他人却忽然忙了起来,经常一大早就出去,晚上到了很晚才回来,他也很少去她房里睡了,似乎是怕吵到她一样。有几次楚妧醒来,看到枕头上的折痕才知道,他昨晚来过。


    这天,楚妧如往常一样在院中逗弄兔子,一抬头就发现那梅树的枝桠上长出了几朵小花苞,白莹莹的,像雪一样透着亮,楚妧微微失神,脑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书里长公主数梅花的片段。


    书里的长公主是被祁湛囚在别院的。沉重的门栓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院里没有花草,自然也没有鸟雀落在那,她透过高高的院墙,能看到的只有苍蓝色的天和那棵梅树的枝桠。


    楚妧还记得,长公主被祁湛毒死那天,梅树上的花又开了十六朵。


    和她初见祁湛的年岁一样。


    刘嬷嬷正从拿着换洗衣物从屋里走出来,瞧见楚妧望着梅树出神的样子,愣了愣,顺着楚妧的目光一看,才笑道:“世子妃瞧这花骨朵做什么,您若喜欢花,老奴就让夏云去城南买上两株木芙蓉,您坐在屋里好好赏。”


    楚妧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赏花,我想……我想把这棵树挪挪。”


    “挪树?”刘嬷嬷有些意外:“这棵树怎么了?”


    “有些挡光……再说最近风大,晚上吹着,我总有些害怕。”


    刘嬷嬷听楚妧这么一说,也觉得这棵梅树是大了些,晚上风一吹,吵着楚妧休息总是不好的,便道:“那老奴就去和傅翌说一声,看能不能把这棵树挪挪。”


    “嗯。”楚妧道:“别伤到树根,这树就快开花了,若是死了,倒有些可惜。”


    刘嬷嬷应声退下,过了几日,那棵梅树便被连根挖起,挪到祁湛房前去了。


    侥是这棵梅树命大,被这般折腾一下倒也没什么大碍,树上的叶子枯萎了几日,很快便又恢复了生机,傍晚的霞云一照,点点金色光华流转,映着那雪白的花苞,倒有几分好看。


    傅翌进屋时,祁湛正望着梅树出神,听到响动后他微微转过头来,精致的眉眼在霞光下透着一丝冷漠,他问:“王爷明天便回来?”


    “是。”傅翌恭敬道:“听军里传来的消息,王爷大概明个儿晌午就到府里了。”


    “嗯。”


    祁湛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桌上那幅未画好的画卷上,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最近没去见二姑娘吧?”


    傅翌怔了怔,道:“家宴出了那档子事儿,二姑娘分不开身,所以……便一直未见。”


    “她分不开身,你便不去找她?当真是不喜欢么?”


    傅翌微低下头,不答话。


    祁湛直视着傅翌,淡淡道:“你若真不喜欢,就趁早娶房妻室,左右也到了成家的年龄,总不能一直耽搁着。”


    傅翌身子一僵,猛地跪倒在地:“不……我只想追随世子,从未想过娶妻。”


    祁湛轻笑一声,道:“可再过半年,二姑娘也到了出阁的年龄。”


    傅翌衣袖下的手收紧了,嗓音沙哑而干涩:“是……那便等她先嫁人罢,我不急的。”


    祁湛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抬手将桌上的画卷卷了起来,淡淡道:“若是真喜欢又何必拱手相让?奴籍不过是外人加诸给你的身份,与你本身又有何相干?你就甘做一辈子奴才?”


    傅翌自然是不甘的。


    那明艳如深秋海棠一般的女子,他怎会不喜欢?


    可他们身份的悬殊犹如一道沟壑般横在两人中间,又岂是半年的时间可以逾越的?


    他默不作声,祁湛又瞧了他半晌,转身点了盏灯,淡淡道:“罢了,你下去吧。”


    傅翌静静起身,对着祁湛作了个揖,正待退下,祁湛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若是去找二姑娘,帮我带个话……”


    傅翌道:“世子有何吩咐?”


    祁湛语声顿了顿,道:“她明天若是有空,就让她带世子妃出去走走罢。”


    傅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他到底没问什么,半垂着眼,退下了。


    夜色愈浓,桌上的灯油似乎快烧尽了,那一小簇灯火随着晚风跳了两下,“啪”的一声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静谧的黑,只有远处那间屋里亮着两盏灯。


    是她的屋子。


    祁湛似乎还能看见她投在窗纸上的影子。


    可没过多久,那影子便消失了,灯也随之熄灭。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似乎有人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一阵脚步声后,进了旁边耳房里,院内很快又陷入了寂静。


    她睡了么?


    祁湛的指尖动了动,忽地垂下眼,轻轻推开了门,跨过长廊向她屋里走去。


    屋内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香,像是什么花瓣的味道,祁湛呼吸微窒,缓步走到床前,她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海棠色的锦被下,白皙的脖颈露出一截,似乎能透过被子的缝隙看到她身上穿着的小肚兜。


    是粉色的。


    比红色更好看些。


    他不让她穿亵衣,她便不穿,即使他不来也记得他的话,倒是很乖。


    祁湛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一下,将那被子掀开一角,解了外衫躺到她身侧,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她模糊不清的呓语了一声,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还在梦中,与之前几夜一样,睡得很沉。


    许是入冬的缘故,海棠色锦被比之前那条厚了许多,盖在身上有些重,却也很暖。


    就像怀里的人儿压在他身上似的,让他心里腾然升起了一股燥郁感,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是这些日子被他强压下去的渴求。


    祁湛的眉宇间染上淡淡的欲色,可怀里的人儿却依旧睡得很沉,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他身体上的变化。


    祁湛又将她搂紧了些,那层薄薄的亵衣布料传来的温度,让他心里的那团火愈发炙热了。


    他整个手掌都覆在了她的背上,她腰间的两个小窝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祁湛呼吸愈发粗重,忽地翻身将她压了下去,轻轻咬上了她的耳垂。


    楚妧这才睁开了眼。


    她的眸底还带着些许懵色,却在看到祁湛眼底的火苗时瞬间清醒了过来,娇小的身子挣扎了一下,轻声道:“你你你怎么来了?”


    祁湛用舌尖挑弄了一下她的耳垂,嗓音沙哑道:“不能来吗?”


    “不、不是……”楚妧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紧张的颤意,低声道:“你不是……不欺负我了吗?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祁湛笑了笑,指尖拂过她的脸颊,轻轻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不是欺负你,不要怕。”


    然后,他拿起枕旁的手帕,轻轻盖在了她眼睛上,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楚妧眼睛登时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看不见祁湛那双炙热的眸子,看不见床幔上摇摆的穗子,看不见自己被扯下的肚兜,也看不见自己被他吻的泛红的皮肤。


    她什么也看不见,像是坠入了一片幽暗的深渊里,四周白茫茫的全都是雾,只有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本能地抓住了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呼吸又重了几分,紧接着,楚妧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疼痛,还来不及呼出声,就被男人吻住了唇。


    那是温柔而又充满了占有欲的吻,带着浅浅的迷醉,似是要将她的味道深深刻进脑海中,浅尝着属于她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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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6 章


    冰凉的吻像雨丝一样落在楚妧身上, 她就像一叶小舟似的在大海中打着转, 每每要痛呼出声时, 却又被他吻住了唇, 被迫承受着那汹涌而来的海浪。


    开始还是温柔的浅尝, 可到最后, 已经变成了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的啃.噬。


    直到她眼角的湿润浸透了那层薄薄的锦帕,饱满的唇瓣也被他吻成了诱人的绯红, 那股海浪才渐渐停息下来。


    食髓知味。


    祁湛到这一刻方能体会得到。


    祁湛将她拥在怀里, 手拂过她微微泛红的脖颈, 轻轻扣在了她后脑上, 将手帕上缠绕的结解开,用唇吮去她眼角沁出的泪,嗓音沙哑道:“看看我,嗯?”


    楚妧的睫毛颤了颤, 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还未完全适应黑暗,触目所及的是一片浓郁的黑, 只有那一小簇细微的光亮在夜色中泛着光。


    略微迷醉的色彩, 还残留着点点未褪去的欲色。


    是他的眼睛。


    那眼角还与她一样,泛着淡淡的绯红, 丝毫不似往常那阴冷沉郁的样子。


    “还害怕么?”他问。


    楚妧摇了摇头, 但只是一瞬, 又赶忙点了点头。


    祁湛笑了笑,伸手拨开她粘在额角的碎发,略微粗糙的指腹缓缓擦过那被他吻的红肿的唇, 似是在回味舌尖上那柔软香甜的味道。


    可楚妧却小心地往后缩了缩。


    “痛……”


    “嗯?”祁湛挑眉望向她:“身上呢,也痛么?”


    楚妧轻轻点了点头,黑亮的眸子在夜色下一闪一闪的,蜷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好像一只柔弱的小兽。


    “那就上些药罢。”祁湛道。


    上药?楚妧怔了怔,似乎没明白祁湛说的上药是指什么。一抬头,却发现他已经披了件衣服走到门边儿去了。


    祁湛命下人备了盆热水,又转身从柜里拿了个淡青色的小瓷瓶,方才回到床边,点了盏灯。


    “先擦洗一下罢,你出了很多汗。”


    楚妧动了动身子,似乎想从床上爬起来,可身体的软绵让她动作变得迟钝,一时间竟没爬起来。


    “你躺着罢,我来。”


    楚妧虽有些羞,却还是乖乖躺着不动了。


    祁湛将手巾打湿,让她趴在床上,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为她轻轻擦拭起来。


    暖橘色的烛光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海棠色的锦被上满是被她抓皱的痕迹,先前那方蒙眼睛的手帕也被丢到了一旁,空气中还残留着欢爱后的气味儿,那小小的腰窝又随着她呼吸的起伏显露了出来。


    他手上的力道不禁重了些,不小心按到了她背上的淤痕上,楚妧吃痛的“啊”了一声。


    发颤的声音带着点点勾人的媚意,让祁湛的小腹一阵紧绷。


    “别出声。”他嗓音微沉,顿了顿,又道:“我轻些。”


    “噢。”


    楚妧乖乖咬着唇,不出声了。


    背面擦完,祁湛要她转身,楚妧趴在床上半天没动,扯着手巾想自己来,却被祁湛一个冷眼望回去了。


    楚妧只能乖乖地转身,怯生生的瞧着他。


    祁湛眼里的欲色虽然愈发浓重,却似乎并没有再要她一次的打算。


    他的定力向来是极好的。


    他或许知道她是痛的吧?


    所以,便不打算要她第二次。


    楚妧稍稍放心,这才像一条死鱼一样任他摆弄着。


    祁湛将他身上的汗擦拭干净,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瓷瓶,指尖沾染了些许药膏,哑声道:“腿。”


    “?!”


    楚妧一惊,这才明白祁湛说的上药是哪里,她忙缩了缩身子,小声道:“不用了……我、我不疼了。”


    祁湛瞧了一眼被单上那几滴血迹,抬眸望向她,淡淡道:“想被绑着?”


    “不、不想……”


    “那就听话。”


    楚妧只能低下头,死死咬住了唇,脸颊上不一会儿就蔓上了晚霞般绯红的颜色。


    祁湛低敛着眸,她娇怯的样子让他呼吸愈发沉重了,微微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里的小兽锁住。


    她确实太娇小了些。


    祁湛收了瓷瓶,用冷水洗了把手,眸底的欲色方才渐渐褪去。


    烛火再次被他吹灭,他躺到了她身侧,把她牢牢圈在怀里,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过了半晌,才低声在她耳边问:“还没出过王府罢?”


    楚妧点了点头。


    “想出去玩么?”他问。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你带我出去?”


    “我明天有事。”祁湛顿了顿,嗓音略有些干涩:“先让祁沄带你出去走走吧。”


    楚妧眼里的光弱了几分,似有些失落,却还是道了一声“好”。


    祁湛吻了一下她的额角,轻声道:“睡罢。”


    ******


    第二天,楚妧醒来时祁湛已经不在了。


    刘嬷嬷扶她洗漱过后,刚用了早膳,祁沄就来了。


    祁沄道:“今个儿天好,我想着五嫂嫁到王府后还没出去逛过,不如一起出去走走?我听说城西花农那开了几批木芙蓉,不如买上一株,种嫂嫂院前。”


    楚妧知道祁湛已经提前和祁沄打过招呼,便笑着应下了,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与祁沄坐着马车一同去了城西。


    城西是京城里最热闹的集市,除了卖花的花农,卖脂粉的铺子,还有一些耍杂的艺人和卖一些摆件的小摊。


    楚妧从前就很喜欢一些精致的小摆件,一下车便在那些小摊面前转悠起来,祁沄以前都是直奔脂粉铺子去了,从未注意过这些小摊,一看之下倒也觉得新奇,花银子买了一两个小摆件,想着回去放到书桌上,倒也算是雅俗共赏了。


    两人边走边聊,停在一个卖泥人的摊位前,楚妧一眼便看中了边上那只圆滚滚的不倒翁。


    那不倒翁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头上梳着双环髻,身穿一件浅粉的襦裙,殷桃小嘴半张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风一吹便摇晃着滚圆的身子,瞧着可爱极了。


    祁沄见楚妧一直盯着看,便让身后的小厮拿了铜板想买,谁料老板丢来了两个木圈,道:“只套不卖。”


    祁沄拉不下脸去套木圈,便将木圈交给了身后的小厮,小厮在府中多是做一些扫地打杂的活儿,又哪里套过这个?


    小厮一连丢了十几个也没套中,倒让祁沄着急起来,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从小厮手里抢过木圈就套了起来。可那木圈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要么丢到外面,要么挂到一角,祁沄一连丢了三十几个也没丢中,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蹿上来了,面上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楚妧抓了下祁沄的袖子,想劝祁沄算了,可祁沄却像是上头了一样,大手一挥又买了三十个木圈,誓有不套到东西不走的势头。


    可二十个下去了,还是连根毛都没有,眼见祁沄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楚妧忙拉了一下她的手,道:“让我试试吧。”


    祁沄将手里剩下十个木圈递给楚妧:“那就嫂子试试。”


    楚妧接过木圈,对着那个不倒翁瞄了一下,细软的手臂将木圈轻轻丢出,木圈在天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就落到了不倒翁头上,刚好就将那不倒翁圈在了中间。


    不倒翁随风一阵摇晃,圆圆的脸蛋愈发生动起来,瞧着像是在对她笑似的。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


    便是楚妧自己也呆了半晌。


    还是祁沄率先回过神来,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对着楚妧笑道:“还是嫂嫂厉害,一出手就中了头彩,快再套几个试试。”


    楚妧便依言又套了几个,却没再中了,最后只拿了那个泥偶不倒翁走。


    祁沄笑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泥偶也值一两银子,我们差点儿空手而归了。”


    楚妧也笑了笑,将那泥偶捧在手里,午后的艳阳照在泥偶粉团团的小脸上,那浓墨勾勒的眼睛也变得生动起来,微微嘟起的小嘴儿像撒娇似的,只瞧一眼便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若是把它送给祁湛,他的心情会不会便好呢?


    他总是冷着脸,很少笑,偶尔笑起来也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瞧着寒森森的,若是这泥偶能让他心情变好,送给他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楚妧就将泥偶仔细收到了荷包里,又与祁沄去花农那选了棵木芙蓉树,到了申时才坐上马车回府。


    祁沄不方便进门,将楚妧送到临华院门口便回去了,楚妧刚跨进院子,就发现院内乱哄哄的忙作一团。


    祁湛的房门半开着,丫鬟小厮不断地从房里进进出出,楚妧忙跑了过去,正撞上紫苑端着水盆从房里走出来,她的眼眶泛着微红,像是刚刚哭过,就连手里的那盆水,也是淡淡的红色。


    是谁的血?


    楚妧呆住。


    *


    窗外的梅树上似乎开了花,白白的一小簇缀在那抹苍绿上,乍一看,就像下了雪似的。


    斑驳的花影落到祁湛微张的瞳孔里,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他侧躺在床上,看了那花儿半晌,转头问傅翌:“她回来了?”


    傅翌道:“刚回来,想进来看看您,被属下拦住了。”


    “没什么好看的。”


    祁湛自语般的说了一句,略显疲惫的闭上眼,面色除了有些苍白外,倒没什么旁的神情,只有身上盖着的薄被上沾染着几点血渍。


    他道:“让她回屋罢。”


    傅翌道了声“是”,刚准备退下,脑中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里泥偶放到了祁湛枕边,道:“这是世子妃让属下带给您的。”


    祁湛微睁开眼,刚被放下的小泥偶在床边兀自晃动着,那微笑的小脸和脑海中的那个影子重叠,祁湛伸手想碰,却似乎扯动了伤口,身下的被单上又渗出了点点殷红。


    那泥偶似乎被这血迹吓到了,圆滚滚的身形一阵摇晃,像是往后缩似的,祁湛眸光黯了黯,忽地把那泥偶抓在了手里。


    那泥偶便乖乖不动了。


    祁湛问:“她还买了什么?”


    “还买了棵芙蓉树,旁的倒没什么了。”


    只买了这一个东西么?


    祁湛的垂眸看着手中的泥偶,指腹不自觉地在泥偶的脸蛋上摩挲了一下。


    双环髻的?


    若是凌云髻,岂不更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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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7 章


    两刻钟后, 大夫到了祁湛房中。


    祁湛的伤口是鞭伤, 大都集中在背上, 傅翌先前不敢妄动他伤口, 只用热水帮他将手臂上的血渍擦洗了, 这会儿大夫到了, 便帮着大夫将祁湛的衣服剪开,先前微微干涸的血又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祁湛呼吸略有些重, 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他纤长的羽睫随着大夫的动作微微颤动, 枕边的小泥偶便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祁湛看了那泥偶半晌, 忽然轻轻用手戳了一下。


    那泥偶便滚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朱砂轻点的小嘴微微嘟起,瞧着倒像是生气了似的。


    祁湛的眼睛黯了黯,抬眸看向窗外。


    一抹淡淡的人影印在窗纸上。


    似乎正面对着窗的,她头上的双环髻便也像两个大耳朵一样, 圆滚滚的立在脑袋上,瞧着不像是兔子, 倒像一只小猫。


    她也如猫儿一样乖。


    就那么站在窗前, 静静向屋里望着,连声响也不曾有。


    祁湛微微敛眸, 轻声问傅翌:“她回来多久了?”


    傅翌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祁湛说的是楚妧, 他道:“估摸着,有半个时辰了吧。”


    “她便一直站在那里?”


    傅翌顺着祁湛的目光看过去,隐约看见窗外那抹人影, 先前他帮祁湛带了话后,便未曾再留意过楚妧,傅翌还以为楚妧回去了,却没想到她就一直在屋外等着,也不哭闹,就那么乖乖站着,若不仔细瞧,根本不会发现那里还有个人。


    傅翌道:“应该是在那里等着的。”


    祁湛眼睫颤了颤,忽地哑声道:“外面天凉,让她进来吧。”


    “是。”


    傅翌走到屋外,楚妧正站在梅树下,一片叶子打着转落到她头上,她却动也未动,自然也没发现身旁来的人。


    傅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她面前窗纸,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可她的眼睛却是泪水浸染后的微红,像是能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到里面似的。


    傅翌轻轻咳了一声,道:“世子妃,世子让您进去。”


    楚妧的肩膀动了动,这才转过头来,漂亮的双眸带着几分空洞,轻声问:“他还好么?”


    傅翌不知怎么回答,只能道了声:“还好。”


    楚妧的眼眸这才有了一点神采,跟在傅翌身后,进了里屋。


    跨过门槛,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血腥味儿。


    祁湛趴在床榻上,半.裸着背脊,大夫站在一旁,正在给他的伤口上药,整个后背一眼望去,除了血红,便没别的颜色了。


    楚妧的脚步一顿。


    祁湛听到声响,微微抬起眼来,见她愣在那里,淡淡一笑,低声道:“进都进来了,还站着做什么,过来吧。”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低着头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发现,他背上满是皮肉绽开的血痕,也不知下了多重的狠手才能将他打成这样。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问了一句:“是王爷打的么?”


    “嗯。”


    祁湛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未有什么旁的情绪,抬眼见她泛红的眼眶,忽又低声补了句:“与家宴的事无关,你不要多想。”


    楚妧迅速垂下了眼睛,睫毛上凝结的泪珠“啪”的砸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他今天,是故意支开自己的吧……


    她还真的以为,祁湛只是单纯地要祁沄带自己出去玩。


    她还真的以为,祁湛昨晚所说的“下次”不远。


    她竟然连王爷今天回来都不知道……


    那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床沿上,她便是这样,哭也没个声响的,不吵不闹,和他之前预想的有些不同。


    祁湛半垂着眼,低声对傅翌道:“搬个凳子过来罢。”


    傅翌搬了个矮凳过来让楚妧坐下,似乎是站久了,她的腿有些僵,得扶着床沿才能坐稳,小小的身子一阵晃动,像极了他眼前的不倒翁。


    祁湛笑了笑,伸手将她头上的树叶拂去了。


    “站在外面一点声响也没有,若不仔细瞧,还不知道窗户上趴了只小猫儿。”


    楚妧嗓音干涩:“我怕吵到你。”


    祁湛道:“下回直接进来罢,不要在外面站着了。”


    “好。”


    那眼睫抖了抖,便又落下了一滴泪来。


    祁湛看在眼中,像是要转移她注意力似的,问:“今天出去玩了什么?”


    楚妧咬了下唇,轻声将下午的事告诉了祁湛。


    祁湛听后微微一笑,幽黑的眼眸亮了亮,低声问:“那么辛苦才套中一个,就把它送我了,嗯?”


    楚妧声音极轻的“嗯”了一声,嗓音似有些哽咽:“这个泥偶是笑着的,我觉得你看见它会开心些。”


    祁湛这才注意到泥偶上扬的唇角。


    确实是笑着的。


    祁湛微微敛眸:“我很开心。”


    他微哑的嗓音让楚妧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祁湛伸手去给她擦,可那眼泪却像止不住似的,越流越多,连带着他手上凝结的血痂也被化开了,在她雪白的小脸上留下了一团淡粉色的痕。


    祁湛看了下自己的指尖,忽地一笑,用指腹在她额头上轻轻摩挲起来。


    微凉的指尖带着略微粗糙的触感,刮得楚妧额头有些疼,却安静地坐在矮凳上一动不动,也不出声,模样乖巧的让人心疼。


    祁湛的指尖颤了颤,楚妧以为他是痛了,轻轻咬了下唇,犹豫了半晌,才道:“你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吧,那样会好些。”


    “嗯?”祁湛指尖稍顿,挑眉看向她,问:“喊什么,喊妧妧?”


    那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像在舌尖上转了一圈似的,轻飘飘吹进楚妧耳朵里,楚妧微微抬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清凌凌的,就像窗外枝头上的那一点雪梅。


    楚妧赶忙又垂下了眼。


    祁湛笑了笑,用指尖轻轻在楚妧额头上点了一下,低声道:“脸都哭花了,去洗把脸,吃些东西罢。”


    楚妧的鼻子有抽搭了几下,这才从矮凳上站了起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抹了把眼角的泪,走回了自己屋里,可刚到了水盆前,看见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这才猛然发现,自己额头上的血渍是只小兔子的形状。


    虽然只有淡淡的一点儿,却灵巧生动的立于眉心之上,和她之前掌心中的那只一样。


    很可爱。


    *


    大夫为祁湛处理好伤口,又开了个药方便退下了。


    天外已是蒙蒙的灰色,屋内只余了他一人,他近乎本能地向窗户那望了一眼,窗上除了几点梅树枝桠的影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祁湛又把目光落在了枕头旁边的小泥偶上,瞧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他微阖上眼,屋里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开门声,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进来的人是傅翌。


    他又神情疲惫的将眼睛阖上了。


    傅翌恭敬地向他汇报道:“王爷已经把钱氏从外宅接回来了,如您所料,钱氏又为二爷向王爷讨官职,这次王爷应允了她,说明日早朝时向皇上提。”


    祁湛问:“赵筠清那边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中书令那边也打了招呼。”


    “嗯。”祁湛淡淡应了一声,唇角浮出一抹冷笑:“怀王早有为老二安排职位的打算,倒不如顺水推舟,给他个大的,毕竟他现在是怀王长子,岂能一直居安在内宅中?”


    “北高悍将嵬查哥虽然死了,可这几年依然对大邺边境骚扰不断,他们的马吃了一夏天的草,如今正是膘肥体壮之际,他们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进犯大邺的机会。而新皇初登帝位,定会借平定北高出一番政绩。”


    傅翌问:“世子是说,皇上打算派怀王的人去?”


    “嗯。”


    傅翌不解道:“可是俞县之事已让皇上对怀王颇为忌惮,朝中还有老将左鸣武,皇帝何不借此机会,将怀王手中的兵权分给左老将军,让左老将军领兵出征岂不更好?”


    祁湛淡淡道:“怀王虽然在俞县事情上吃了亏,可兵权向来握的级紧,又岂是皇上说动就能动的?况且左鸣武已经年近六十,八年未曾出战,大邺立国之初便重文抑武,如今朝野上下多是些耍嘴皮子的文臣,高宗新培养的武将还都过于稚嫩,如此重要的战事,皇上除了用怀王,还能用谁?”


    傅翌这才明白,这便是高宗在位时想除去怀王,却又一直除不掉的理由。


    怀王手中兵权虽然威胁皇位,可怀王手中的兵权却也是大邺无坚不摧的铠甲。


    高宗若是贸然除去怀王,便等于卸了自己的铠甲,将自己脆弱的心脏展露在敌军面前,北高不会吹灰之力便可要了大邺的命门。


    比起皇位,大邺覆灭才是高宗最不愿意看到的。


    而怀王也一直用北高做平衡点牵制高宗,如果北高灭亡了,那离清算怀王的日子便也不远了。


    祁湛自然深谙其中道理,所以三年前斩了嵬名查哥便重伤不前,怀王若是被清算,他身为怀王嫡子自然首当其冲。


    祁湛不愿意做活靶子,所以便借着养伤之际,在府中休息了三年。


    如今他伤势已经痊愈,而俞县剿灭马贼一事又让他风头大盛,惹的皇帝记恨,皇帝若是派他出征北高,输赢都于他不利。


    所以他便借着重伤躲避一阵,怀王不愿离京,又不想兵权旁落,肯定会从其余儿子中选人。


    祁灏颇具韬略,却未有军功,怀王早有扶持之心,祁灏是他最好的选择。


    所以钱氏一哭闹,怀王也就应允了她。


    只是傅翌还有些担忧:“若是二爷此番大胜而归,于您也是不利的,您又为何将这机会让与他?”


    祁湛嗤笑道:“老二从未独自领兵出征,学的也多是文臣那一套,即使他这些年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也不代表他在战事上也能得心应手,此番出征,他最多凯旋,却不会大胜。”


    傅翌听到此时才发现,当初劝祁湛早日大婚,躲避怀王处置,确实是多此一举的。


    祁湛说了太多,此时也有些累了,他又看了一眼窗前,才微微阖上了眼,淡淡道:“好了,你下去吧,若有什么事,再来禀报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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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8 章


    楚妧本不想将头上的小兔子洗掉的, 可刘嬷嬷说, 额头上沾血光不吉利, 更何况那是世子的血, 世子现在又受了重伤, 若是冲撞了总归是不好的。


    楚妧这才依了刘嬷嬷, 坐在妆台前,看着刘嬷嬷用手巾一点点的擦拭着她额头上的图案。


    那只小小的兔子在凝结的水雾中渐渐消散, 手巾的柔软温热与他指尖的冰冷完全相反。楚妧的额头很快又恢复了光洁白皙的样子, 可瞧着却是空落落的, 不及刚才那般好看。


    看着看着, 楚妧眼前便又浮现出了祁湛下午苍白的面容和他背上鲜血淋漓的伤。


    楚妧眼神黯了黯,忽地轻声问刘嬷嬷:“王爷一回来,就把世子叫去了吗?”


    刘嬷嬷道:“是啊,听下人说, 王爷回来就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铠甲都来不及脱, 直接把世子叫去了祠堂。”


    楚妧哑声问:“那世子……在祠堂里呆了多久?”


    “呆了快半个时辰了。”


    刘嬷嬷叹了口气, 道:“当时临华院的几个小厮丫鬟都去了,老奴也想跟去, 可傅翌说老奴帮不上忙。但老奴想着, 世子出事, 您不在府中也就罢了,老奴毕竟是您从大邺带来的陪嫁,若是老奴也不去, 岂不显得您太不重视世子了?到时候夫妻不合的消息传出去,于您也是不好的。”


    楚妧轻声道:“并非是你帮不上忙,是世子不愿让我看到他受伤。”


    “男人不愿让妻子看到自己的伤口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世子那么傲的人。”


    刘嬷嬷又叹道:“也是王爷下手太狠了些,老奴在门外听着那马鞭声都瘆人,世子倒是一点声响也没有,可纵是铁打的人,又怎么受得了这个?王爷对世子也太苛刻了些,若是世子肯说上一两句软话,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就算祁湛说了软话,怀王也不会饶他的。


    怀王对祁湛从未手软过。


    并非怀王没有舐犊之情,只是这情分从不会用在祁湛身上。


    怀王对其它几个儿子虽然严厉,却很少动手,就算是打也不过是点到即止,根本不会像打祁湛这样狠。


    除了不喜欢祁湛以外,还因为祁湛曾经拿刀刺伤过怀王。


    那是怀王第一次用三指粗的马鞭打他,当时的祁湛确实是想杀了怀王的。


    可年仅九岁的他又岂是怀王的对手?怀王甚至都不需要动手,手下的人就将祁湛围住了。


    怒火冲天的怀王几乎将祁湛活活打死。


    最后怀王又将祁湛丢到暗房里关了一天一夜,等第二天祁湛的舅舅得到消息,从暗室里将祁湛救出时,祁湛已经奄奄一息了。


    怀王从未忘记过祁湛当时的眼神。


    恶狼一样,仿佛随时都会咬断他的喉咙,啃食他的骨血。


    他厌透了祁湛。


    从他穿着铠甲,拿着马鞭打向祁湛的那一刻,祁湛于他便是敌人一样的存在。


    刘嬷嬷见楚妧半天不说话,还以为楚妧被吓着了呢,可有些话她又不得不说,沉默了半晌,还是看着楚妧,低声道:“世子出来的时候,紫苑哭的很是厉害,一直到世子回了房间还在哭呢。”


    楚妧愣了愣,不知刘嬷嬷为何忽然提起紫苑,但她想着,祁湛表面虽然冷淡,却很少苛责下人,不然傅翌也不会跟祁湛这么多年。


    傅翌身为男人,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掉泪,但紫苑心思细腻,见到主子伤的那么重,心里总是难受的,哭了也是人之常情。


    楚妧道:“她跟了世子三年,如今世子受伤,她心里难过,自然是会哭的。”


    刘嬷嬷根本不知道楚妧说的“跟”与她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听楚妧这般说,还以为楚妧毫不在意呢。


    刘嬷嬷早看出紫苑对世子有心思,也曾私下打听过,世子究竟有没有将紫苑收房,可一部分下人说有,另一部分下人又说没有,众口不一的,刘嬷嬷也琢磨不透。


    但刘嬷嬷见祁湛对府里的丫鬟大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连紫苑也不例外,便也放了心,就没将这事告诉楚妧。


    可如今世子受伤,又搬回了自己房里去住,楚妧照应起世子来,自然不如丫鬟方便,这次楚妧出去玩已有夫妻不和的流言传出,若是再让紫苑钻了空子,对楚妧总是不利的。


    刘嬷嬷正待劝说两句,楚妧却忽然道:“这都酉时四刻了,晚膳怎么还没备好?”


    刘嬷嬷问:“世子妃可是饿了?老奴这就去伙房催催。”


    “我不是很饿。”楚妧轻声道:“就是不知世子的晚膳有没有送去。”


    “那老奴去瞧瞧看。”


    楚妧点了点头,可只是一瞬,又叫住了她:“等等,还是我亲自去伙房瞧瞧吧。”


    这般说着,楚妧便起了身,刘嬷嬷忙跟在了后面。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伙房,灶上的炉火正好,伙夫阿庆站在灶台前,细细熬制着排骨汤,楚妧过去时,阿庆正抓了一把香菇丢进锅里,楚妧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香菇虽然性温,却是发物,容易诱发旧疾,祁湛刚受了伤,肯定是不能食香菇的。


    可楚妧前几日也曾来过一次厨房,祁湛日常饮食中虽然没有什么寒凉食物,可有些不引人注意的配料却是不宜食的,楚妧当时就吩咐刘嬷嬷丢了一批,其中就有风干的香菇,也吩咐过采买的小厮不要再买此类食物,可如今厨房里怎么又会有香菇了?看着还是新鲜的。


    楚妧问:“这香菇哪来的?”


    阿庆回答道:“是紫苑拿来的,说是世子食欲不佳,汤中配点香菇味道鲜美些。”


    紫苑?她今天未出过王府,又是从哪拿来的香菇?


    可楚妧来不及多想,眼看就要过饭点了,再耽搁不得,便将那锅排骨香菇汤都赏了下人,问阿庆:“伙房里除了牛羊,还有其它肉类么?”


    阿庆道:“还有两尾鲈鱼,是前些天二姑娘送过来的,可世子不爱吃鱼,便放在水塘里养着了。”


    鲈鱼营养价值高,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更何况现在若是炖别的肉类起码还要花上半个时辰,而鲈鱼肉质细嫩,煮一刻钟便烂了,比起其它汤食要省不少时间。


    祁湛不爱吃鱼的原因,八成是嫌鱼腥味儿重,可鱼腥是可以去的,只是阿庆不擅长做鱼罢了。


    楚妧这般想着,便让阿庆去了水塘里捞了一尾鲈鱼来,让阿庆杀了去腮洗净,与姜片一同下锅煎了片刻后捞出,又配以枸杞桂枝当归一同煮了片刻,等汤汁变成纯白色后,才盛到汤碗里,亲自端着,去了祁湛屋里。


    傅翌似乎有事出去了,祁湛房里也不见其它下人,绕过屏风,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侧躺在床上,双目微阖,睫毛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翕动着,整个面容虚弱而疲惫,竟连楚妧进来都没醒。


    楚妧现在才发现,祁湛身份虽高,可临华院里的下人却是不尽责的。


    他伤的这般重,屋里没人也就罢了,外面竟然不见人守着,若是祁湛醒来想喝水怎么办?


    难道让他自己下床去倒么?


    还有桌上的那碗药,外伤汤药多是消炎去肿的,对肠胃刺激性大,又岂能空腹食用?


    许是祁湛懒得管理内宅,才让这一个个下人消极怠工,殊不知这些小事,才是最要人命的。


    难怪祁湛平坊一战调养三年还未痊愈,与这些下人不尽心是脱不了干系的。


    得找个时间整治一下才好。


    许是那鱼汤鲜味儿重,祁湛闻着那味儿,微微皱起了眉,没多久就睁开了眼。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内没有点灯,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祁湛的眼睛便也如雾一样,带着几分怔然,就这么定定的看了楚妧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问她:“用过晚膳了?”


    楚妧不想给祁湛添忧,便点了点头道:“吃过了,你也饿了吧?我端了汤给你,要不要尝尝?”


    “是鱼汤么?”他问。


    楚妧担心他不吃,忙道:“这鱼汤是我亲自看着阿庆做的,绝对一点儿腥味儿都没有,要不你先尝尝?若是实在吃不惯,我再让阿庆做别的。”


    她循循善诱的样子惹得祁湛一笑,低声道:“不用麻烦了,就鱼汤吧。”


    楚妧松了口气,点了两盏灯,又盛了碗汤羹放到床头矮柜上,担心祁湛躺着喝会呛到,轻声问他:“你还能坐起来么?”


    “嗯。”


    祁湛应了一声,刚动了下手臂想起来,楚妧却忽然在他面前蹲下身去,细软的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把手搭在我肩上吧,这样起来不会痛。”


    手背上的温度让祁湛微微敛眸,他几乎无法拒绝她。


    祁湛沉默了半晌,还是缓缓将手搭在了她肩上。


    那肩膀只有薄薄一层,纤弱的令他心惊,似乎并不足以承受他的重量。


    祁湛眼睫颤了颤,刚想将手收回去,可是下一秒,楚妧就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连那鱼汤的鲜味儿都被冲散了许多。


    祁湛看向她的眼,那清澈的眸光里是满天星辉所不能及的亮。


    她是柔弱的,却也是坚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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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9 章


    床幔上的吊穗轻轻摇曳, 楚妧的身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祁湛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恍若无物, 却支撑起了他整个重量。


    真的如她所说, 一点儿都不疼。


    她鼻翼间的气息拂过祁湛的面颊, 温热热的, 惹的祁湛指尖一阵轻颤,近乎本能地想要拥住她, 可是在他坐稳的一瞬, 怀里的人就站起了身子, 像鱼儿似的溜走了。


    那股幽香便也淡了。


    只有墙壁上的两个影子依旧时远时近的交叠着。


    楚妧拿了个软垫让他斜靠着, 端起床柜上的那碗鱼汤,放在嘴边试了下温度,随后坐到床边,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唇边。


    她的动作让祁湛有一瞬间的恍惚, 迟迟没有张口。


    楚妧见状眨了眨眼,道:“这鱼汤我刚刚尝过了, 不腥的, 你也尝尝?”


    哄小孩儿似的语气,丝毫不显得造作, 听在耳中格外自然。


    包括她拿着汤匙的手, 也是格外自然的。


    那种感觉, 不像是她第一次喂她,反而像是她已经喂过他很多次一样。


    祁湛微微张嘴,那股清咸的味道便流淌进了他的口腔中, 在舌尖处层层化开,确实是不腥的。


    “好喝吗?”她问。


    “嗯,好喝。”


    楚妧笑了笑,忙又舀了一勺过去,“那就多喝点,这样伤口愈合会快些。”


    鱼汤是白的,她的手也是白的。


    似乎比那鱼汤还好喝。


    鱼汤渐渐见底,楚妧又弄了些鱼肉,挑去刺喂给他,依旧是那哄骗的语气,依旧是那温和的眼神,哪怕他偶尔的不配合她也充满了耐心。


    似乎这天地间,不再只剩他一人了。


    鱼汤喂完,楚妧正要扶着祁湛躺下,祁湛却忽然将她压在了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别走了,晚上就留在这儿,好不好?”


    他唇齿间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温热微痒的感觉很容易就让人想起昨晚的事。


    楚妧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祁湛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上,将怀里的人儿又抱紧了些,又追问了一遍:“好不好?”


    他的嗓音是极轻的,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楚妧的心脏随着他的声音缩紧,不忍拒绝他,轻轻到了声:“好。”


    *


    临华院外。


    暮色已经深了,天空中再不见光,只剩了那层深蓝色的帷幔,重重地压了下来。


    荷香听紫苑说,她送去的香菇没有被世子食用时,心里大抵是不舒坦的。


    她皱眉道:“这香菇是从青城运来的,金贵着呢,便是钱夫人也没分得多少的,我是偷偷拿出来给你的,若是世子食了也就罢了,世子好歹是主子,就算钱夫人发现了也不好说什么,可是现在那香菇居然被临华院的仆人吃了,这要是让钱夫人发现,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荷香是与紫苑一同被卖进怀王府的,早年两人都在钱氏身边服侍,紫苑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而受府里丫鬟排挤,自然也就没什么朋友,荷香是唯一一个肯与紫苑说话的人。


    所以当钱夫人要把荷香送到临华院时,紫苑便站了出来,替荷香去了。


    荷香一直很感激紫苑,这些年来,两人一直互相走动着,荷香偶尔得到了赏赐也会分给紫苑一些,除了脂粉首饰之类,送的最多的就是食材了。


    世子对饮食向来不在意,临华院的膳食自然不比其它院里,所以荷香送来的食材,大都被紫苑拿去给世子做了膳食,世子虽然从未问过,但她也希望世子有一天可以明白她的心意。


    所以当她听荷香说,府里从青城那新进了一批香菇时,便央求荷香拿了些出来,让阿庆炖了碗香菇排骨汤给世子补补身子,却不料她的心意竟被世子妃赏了下人。


    她不懂世子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世子卧房从来不许任何人进的,她每次过去也只是隔着屏风,可世子妃却在世子房间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也是隔着屏风吗?


    荷香后面又说了什么,紫苑已浑浑噩噩的听不清楚了,只记得荷香走前,往她手里塞了块羊油。


    “你都十八了,再不为自己打算,就要被发配出府了,我们姐妹一场,我不忍你出去受苦,你长得这么好看,若是能得到世子的青睐,留在府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陪了世子三年,连世子的手指头都没碰到过,如今就能得到世子的青睐吗?


    世子妃又为什么要针对她?连汤都不让她送。


    紫苑垂下眼,看着包裹在牛皮纸里的羊油,在月光下泛着丝丝白光,捏在手里又黏又腻,像是已经开始融化了。


    紫苑皱了皱眉,刚想把这块羊油丢掉,脚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世子院子里,一抬头就看到楚妧端着空碗从房间里出来了。


    世子妃送进去的鱼汤,竟是丁点儿也不剩。


    世子向来是不喜吃鱼的人。


    紫苑心头一涩,刚想趁着夜色低头走开,可楚妧却看到了她,忙道:“是紫苑吗?”


    紫苑不好再走,只能将羊油藏到了袖中,款步上前道:“世子妃。”


    楚妧“嗯”了一声,将手里的托盘递了过去,微笑道:“正好遇见你,倒省得我多跑一趟了,你帮我送去厨房清洗了吧。”


    紫苑低头接过托盘,正待退下,楚妧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微微皱眉道:“你吃羊肉了?”


    紫苑心中一慌,忙扯了个慌,道:“刚才负责采买食材的厨子赵三送了些羊肉过来,我就帮着他搬到了伙房里。”


    楚妧眉皱的更深了。


    羊肉是发物,世子刚刚受了伤,又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呢?


    无论临华院的下人,还是别房的下人,真真一点儿都没将祁湛放到心上。


    楚妧嘱咐道:“世子现在不能吃羊肉,那些羊肉先放地窖里冻着吧,可千万别混到了世子膳食里。”


    “是,奴婢这就去做。”


    紫苑端着托盘,低头正准备退下,楚妧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叫住了她,吩咐道:“最近伙房里的膳食先让刘嬷嬷准备吧,采买的事儿也先交给夏云,你一会儿记得帮我与那几个采买小厮说一声。”


    紫苑握着托盘的手霍然收紧,脑中又回想起了先前荷香与她说过的话。


    “你以为世子妃当初给你药膏是真的为你好么?不过是她初来王府,要收买人心罢了。”


    “世子早就被她迷惑了,那天家宴你是没去,你不知道,世子看到世子妃摔倒后那眼神有多吓人,世子又何时为别人出过头?却为她破了两次例,便是世子这次受罚,也与家宴的事儿脱不了干系呢。”


    “她现在正受世子宠爱,在临华院里已经站稳了脚跟,自然不需要在对我们这些下人伪装,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别说给世子送吃的了,你想进一次伙房都难。”


    “我知道你心疼世子,可你再不为自己打算,就晚了!”


    如今荷香说的话都一一应验了,自己无法再管世子膳食,那以后会不会……连见世子一面都难?


    她不过就是想默默守护在世子身边而已,世子妃为何要如此针对她?!


    紫苑指节一片青白,几乎嵌进了托盘中,短短一截指甲都几乎折断。


    楚妧见她止步不前,疑惑的问了句:“紫苑,你不舒服么?”


    紫苑回过神来,又将头埋低了些,声音略显冷硬道:“可能是昨晚着了凉,这会儿肚子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碍的。”


    楚妧点了点头:“那晚上就让夏云来守夜吧,你好好休息。”


    “是。”


    紫苑款步退下,楚妧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了半晌,这才回了房间。


    祁湛虚弱的厉害,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竟然已经睡去了。他精致的面容在烛光下毫无血色,就连唇也是苍白的,只有眼睫投下的阴影随着烛光微微晃动,整个人安静极了。


    楚妧不忍再吵到他,脱了外衣,转身将桌案上的烛火吹灭,悄悄爬到了床上,睡在了里侧。


    他的肩膀在黑暗中格外宽阔,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略微苦涩的药味儿。


    三指粗的马鞭,打在身上该有多疼?


    她无法想象,这些年的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九岁,明明是和祁潭差不多大的年纪,祁潭连摔一跤都会哭半天,可祁湛却早早的忍受着那一切。


    有人问过他会痛么?


    又有人对他伸出过手么?


    楚妧的眼神在夜色下变得晦暗,凝视着眼前高大的背影,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她感觉到身下的床晃了晃,她闭着眼摸了下身旁的位置,触手所及却是空荡荡的床褥,楚妧猛地睁开了眼,四周灰蒙蒙的让她看不清楚,她心中一慌,忙道:“世子?”


    “嗯?”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吵到你了?”


    楚妧的心安定了少许,待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后,她才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祁湛。


    她问:“你怎么了?要去哪?”


    祁湛道:“没怎么,才刚到寅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说着,他就扶着床沿要走,楚妧忙从床上爬了起来,顺手披了件衣服,抓着他的手道:“是不是渴了,我去倒些水给你?”


    “不是……”


    祁湛轻轻抽了抽手想走,却没抽回去,楚妧反而又将他的手抓紧了些,起身站到了地上,道:“那你要去哪?我扶你去。”


    黑暗中,祁湛的眼眸幽幽地望了过来。


    “你当真要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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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0 章


    祁湛的目光让楚妧有一瞬间的失神, 可祁湛没有给楚妧更多的思考机会, 又追问了一句:“我做什么你都扶着?”


    他的嗓音低沉浑厚, 带着那么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连带着尾音都微微地颤了一下。


    怎么听都像是若有所指。


    可是祁湛受着伤, 大晚上的又能做什么呢?


    楚妧只是疑惑了一瞬, 就更加坚定的抓着他的手,道:“嗯, 你做什么我都扶着。”


    祁湛笑了笑, 道:“那就把灯点上吧。”


    楚妧照着祁湛的话点了盏灯, 浅橘色的烛光从她指缝间露出, 柔和的散开在屋里的每个角落,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楚妧揉了下眼睛,正准备转身去扶祁湛,祁湛却忽然道:“还是有些暗, 再点几盏灯罢。”


    楚妧觉得这亮度刚刚好,可是祁湛开口了, 她也不愿在小事上与他争执, 忙又点了几盏灯,直到屋内被烛火照的犹如白昼, 他才道:“可以了, 过来。”


    楚妧回到了祁湛身侧, 抬起祁湛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后背被他身体的重量压的微微弯着,却只是一瞬又抬了起来, 活像一只倔强的小山雀。


    祁湛将重心往一旁移了移,反握住了她的手,道:“这样就好,走罢。”


    墙上的两个影子又融在了一起,随着晚风轻轻摇晃,乍一看,就仿佛一个人似的。


    楚妧觉得,与其说是自己扶着祁湛,倒不如说是祁湛扶着自己,那手臂的力量除了比平时略重了一点外,竟感受不到丁点儿的不同,楚妧有些担心道:“你可以往我这靠些的,我没事儿的。”


    祁湛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手上的力道到底是重一些了,楚妧像拐杖似的,扶着祁湛一步步地来到了屏风后的角落里。


    这个角落基本没什么陈设,只有光秃秃的一堵墙,和黄梨花木雕成的高脚盆架。


    盆里的水已经凉了,浅棕色的手巾搭在木架上,楚妧十分疑惑,抬着头问祁湛:“你是要洗手么?我去换盆热水。”


    “不用,一会儿再洗。”


    祁湛淡淡说了一句,纤长的眼睫缓缓垂下,看着角落的某处。


    楚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杉木制成的地板上,一个缠枝花样的青瓷小壶立在地上,向上敞着的壶嘴儿让楚妧呆了一呆,雪白的小脸瞬间就涨的通红。


    是夜壶。


    祁湛居然是……是要起夜!


    楚妧的小手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转过身去,却被祁湛一把拉住了。


    他低声道:“不是做什么你都扶着么?现在怎么又想跑?”


    楚妧结结巴巴道:“我、我转去扶。”


    祁湛缓缓道:“嗯?转过去扶得住么?我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很正当的理由,他的表情也很正常,一双眼睛也黑幽幽的,丝毫没有别的意味儿在里面。


    倒显得自己多想了。


    他之前喝了那么多鱼汤,这会儿肯定是要起夜的,自己既然答应了他,那自然是要扶着的,自己只要……只要不往下看就好了。


    楚妧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些,重新握住了祁湛的手,眼睛却死死盯着木架上的盆,不敢往下挪半分,声音又轻又细:“那……那我扶着你。”


    祁湛唇角微不可闻的勾了勾,一手握着她的小手,一手去解腰带,指尖却在触到髋骨的一瞬又缩了回来,伴随着浅浅的抽气声,嗓音极轻的“唔”了一声。


    楚妧忙抬起了头,问他:“你怎么了?”


    祁湛轻声道:“扯到伤口了,有些疼。”


    楚妧一脸担忧的看向他的后背:“扯到哪了?疼得厉害么?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不用……”


    祁湛的眼眸微敛着,手又动了动,可是很快又收了回来,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似乎又苍白了几分,低声道:“应该是肩膀上的伤,一动就痛,我……不好用力。”


    “那怎么办?”


    楚妧有些焦急的望向他,可祁湛只是凝视着她的眼,淡淡重复了一句:“是啊,那怎么办?”


    他的眼眸中透着几许无奈,即使他没说,楚妧也明白,只有一个办法了。


    就是……自己帮他解。


    楚妧的脸又红了起来,咬着唇踌躇了半晌,才小声道:“那……那我帮你吧。”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似乎是羞怯极了。


    祁湛眸光闪了闪,赶紧垂下了眼,似乎是觉得觉得自己坏极了。


    但这一点点的愧疚之情显然不足以唤醒他的良知,他故作犹豫了半晌,才缓缓点头道:“好。”


    楚妧通红着小脸,将他上身的中衣掀开一点,松垮垮的裤腰和半截小腹就这么毫无保留的落到了楚妧的视线里。


    他的肤色白皙清透,轮廓分明的肌肉紧紧贴在结实的骨架上,髋骨的两侧是两条轮廓分明的人鱼线,精致之余又充满了力量感。


    楚妧虽然已经与祁湛行了周公之礼,可她却从没看过他的身子。哪怕是之前欺负她的时候,他也是穿着衣服的,很少像现在这样,完全暴露在烛光下。


    楚妧忽然觉得,他让自己点那么多灯,像是故意似的……


    可楚妧也不好问什么,只能伸着小手去解他的裤腰。


    她一只手被祁湛拉着,动作难免有些笨拙,细软的手指偶尔触到他紧绷的小腹时,祁湛的呼吸不由急促了些,但只是一瞬,又被他抑制住了。


    他凝视着楚妧通红的小脸,眼底墨色渐浓。


    楚妧的耳尖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略显艰难的将他腰带解开后,忙收回了手,声音又轻又细:“弄、弄好了……”


    “嗯。”


    祁湛低低应了一声,手却没有动,只是低头凝视着楚妧通红的耳尖和羞怯的面容。


    看都没看到就紧张成这样,若是真的让她碰了,还不得要了她的命?


    还是不为难她了罢。


    祁湛垂着眼,缓缓褪下裤腰,微微手压了一下,冷漠的神情有那么一丝细微的松动。


    确实有些难受。


    楚妧听耳旁半天没有声音,有些紧张的问:“你……还没好吗?”


    “嗯?”祁湛低沉的嗓音中似有笑意:“要么你来?”


    “我我我来什么?又不是我要起夜……”


    祁湛笑了一声,不再答话,又过了一会儿,楚妧才听到水流的声音。


    楚妧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放松,变成了后来的疑惑,咬着唇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


    祁湛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她一定觉得他憋了很久。


    他确实是憋的厉害,却不是因为内急。


    只是按着有些难受罢了。


    水声渐渐消失,楚妧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还要我帮你系带子么?”


    “嗯。”


    楚妧没急着动,反而又问了一句:“那……那你把裤子提上了吗?”


    祁湛有些无奈道:“提上了。”


    楚妧不放心的用另一只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直到手触到那裤腰时,才放下心来,将头转了过去。


    果然是提着的。


    她这才伸着手去帮他系带子。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他本不想欺负她的,可她方才警惕的样子又让他心底的阴暗面滋生了出来。


    祁湛缓了口气,想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可这念头却越来越强烈,像是被那高涨的控制欲所驱使似的。


    他看着她用单手半天也系不好带子的样子,忽然问了句:“要么你换只手?”


    换只手?


    楚妧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可祁湛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很快就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用这只手扶着。”他道。


    眼前的手指白皙而修长,在烛火下透着一层暖橘色的光,漂亮极了。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他的指尖轻轻弯了弯,楚妧就像一只小鱼似的,心甘情愿的上了钩。


    只是楚妧忘了,他另一只手还握着自己的手。


    两双手交握的瞬间,薄薄的裤腰失去了支撑,就那么松垮垮的垂了下去。


    只是垂了一点儿,却足够要命。


    楚妧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她愣愣地看着祁湛,小声道:“怎、怎么办?”


    “嗯。”祁湛凝视着她的眼,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嗓音也是淡淡的:“怎么办?我空不出手。”


    怎么办?


    那就只能她来了。


    即使再不情愿,楚妧也只能艰难的低下了头,快速地抓住了裤腰提起来打了个结,整个动作干脆利索如行云流水。


    待那层中衣将他小腹盖上时,楚妧原先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小巧的唇瓣微张,嗓子里发出了一个模糊似叹息的音节。


    “唉……”


    全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


    像是重获新生似的。


    由此可见她之前有多么的不情愿。


    祁湛的眼神冷了冷,忽地拉住了她的手臂,高大的身形压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牢牢地按在了墙上,楚妧的嗓子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他吻住了唇。


    冰冷而强横,就像是一场汹涌而来的暴风雪,在她的唇齿间久久肆虐不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一片茫茫的银白。


    恍惚间,楚妧又想起了她刚才看过的……


    也是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原书名被河蟹了,改了现在这个,你们不要找不到我QAQ


    上一章改了句话,就是女主问紫苑身上怎么有羊肉味,紫苑原来回答是吃了羊蝎子,现在被我改成了“刚才负责采买食材的厨子赵三送了些羊肉过来,我就帮着他搬到了伙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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