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侯府少夫人容宴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
便是地宝山头的凌云观也是第一时间得知,那鹤柏观的女冠中了道举。
崇明虽觉意外,细细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鹤柏观重开之日,他是亲自目睹过她的风采的。
崇火道人嘴上虽还不认可容宴的实力,但面上的神情,只要是熟知的人观之一二,便能一目了然。
说到底,容宴还是通过道举,在一众正统道人的心里赢得了一席之地。
要知道,容宴不仅打败了地宝山众多参举的道人,
还是整个北宋里唯一脱颖而出的女冠,更在竞争激烈的汴梁中站稳了脚后跟,杀出了一条血路来的人。
崇火道人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株松柏长吁一口气,“老头,你那女弟子可了不得,中了道举了。你还托我多多照顾她?我看你是多虑了。你在天有灵,也很骄傲吧……”
说到后头,红了眼睛。
崇火道人人前总是讥讽对头山头那苟乡道人,看似看不上他,实则两人是惺惺相惜的死对头,作对了那么多年,早已生出惺惺相惜的情谊来。
苟乡对外说是去岭南收俗务,实则是时日无多,因心中牵挂甚多,暗中嘱咐他多照看一下他的徒儿。
他虽看不上他相护的徒弟们,但仍是出了一些力。
“你呀,就是不听劝。他人的因果,你那般操心作甚……”
“瞧,现下与我同辈的,又少了一人了……”
他这句话如喃似诉,飘散在淡淡香火气的空中,最终隐匿于尘土里,无人应答。
容宴考中道举一事,不仅震惊了全汴梁。
便是侯府中人都吃惊得不行,吃惊之余又与有荣焉。
侯爷走路都多带了三分的风,也不知他与王澜保证了什么,王澜竟也出了家门,与他重修了旧好。
只不过,王澜似乎也彻底死了心,给人一副她和他只是搭伙过日子的态度来。
这个好,也不过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亲情了。
她彻底不管他是纳妾还是包外室,还主动给他介绍后,侯爷却不干了。
竟再不纳一妾。
容宴考上道官之后,她自己都懵了。
她只是随手那么一考,就……中了?
连带的三叔三婶几乎都忙得家都回不了,她名气越大,鹤柏观的生意就越好。
许多更是冲着她的卜卦之术来的。
她嘛,心情好就去卜上一卜,忙了就躲回侯府。
毕竟,成了道官后,事情就多了起来了。
打交道的不止是钦天监,还有大大小小想巴结的官员。
毕竟北宋时期,道观盛行,官家又十分重视道教,更是沉迷长生之术。
大家都想从新晋的道官这里得到一些指点,毕竟新人才好忽悠,都想她站队。
容宴实在是厌烦了这些官场之道,索性闭门不出。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宣传道门的任务,她巴不得拿到通牒到处去。
道观也上了正轨了,杜春红该教的甘厨子也学会了,该修的该整理的谢启盛也为道观弄好了,两老自是也寻了一个明目要随着容宴一同离去。
容宴自打嫁入侯府以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的,全府人都高兴得不行。
只容姝累得不像人形。
容姝本以为,她那个注定要守寡的妹妹最终是要陪葬的。结果,短命鬼谢承之活了,还活得好好的?
她好不容易抢来的中馈之权,日日劳心劳命为整个侯府卖命,得不到一点好。自己的妹妹随意卜几个卦随口说几句话,却事事灵验,受得众人尊崇,动动嘴巴就轻轻松松赢得了众人的宠爱???
就连考道官都轻轻松松,卜个卦都占中两国战事,还惊动官家亲临赏赐?!!容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心口,以前在容府,人人都想成为容姝。
如今整个汴梁,人人都想成为容宴。想吃什么,三婶御厨手艺喂饭;想要什么,三叔国匠工艺送上。没想到要的,公婆都费心全送上!
她是越想越怄气,忙活一大场,竟是白忙活!
也不知道谢承之与她夫君谈了什么,竟让他罕见地大醉了三日,醉到极致时,还脱口而出,“小侯爷的位置本就是我的,我不要你施舍,如若不是你娶了门好亲事,好娘子……”
容姝:!!!
自打那之后,她大病一月有余,中馈之权又回到了侯夫人的手里。
临行那日,容宴带着众人立于屋前,“你们真的要随我一同前去?”
“那是自然。”
杜春红、谢启盛、雨凌、花梨还有王妈妈一同出了侯府。
人群中不见谢承之的影子。
只不过出行的东西,都是谢承之给她准备的。
便是她的马车都是双倍大,这就足够了。
她回首再看一眼谢家侯府,自是明了,此次游历,怕是再难回京。
上次官家亲临,她给他卜的两国战事结果虽是胜仗,
可不久后,烛光斧影的历史进程终究会来,动荡的政治时光马上就要来临,便是海上盟国也要开始作乱。
等鹤柏观一切步入正轨,三年一到,她便在弘扬道门中卸任了。
她遥望天宝山的位置,似乎仍能看见苟乡道人凝望她的模样。
师父呐。
你此生最准的那卦,便是言中了自己的生死。
我亦知你早已不在,此生恩情难以回报,唯有保住鹤柏观,算是成全。
师兄,你不会怪我,将你束缚于民间吧?
她虽相术不精,可既明身上王侯将相之气隐于眉心,他精于此道,怕是有意隐瞒,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佯作不知。
他不说,她便不问。
他守在鹤柏观,她也不想知,究竟是为了师兄师弟间的旧情,亦或是其他的图谋。
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掀开马车帷布,却见谢承之端坐在其内,正闭目养神,苍穹蜷缩在他的脚下。
她一怔。
“你、你怎么也在?”
谢承之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是我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娘子,为夫又怎能放你独自历险?”
容宴上了马车后,这才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是将侯府的担子都扔给了谢哲之,这是借我逃出来的罢。”
谢承之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没说话,“是。”
苍穹罕见地抬头睨了谢承之一眼,似乎有些鄙夷他。
容宴打开食盒,在里头发现了老夫人的一封信笺。
“你俩也好在外头把房给圆了。”
容宴:……
谢承之的身世,侯府中人一早便知情,侯爷早已默许谢承之作为宗子,虽一直想求子嗣而不得,似也因为周小姨娘一事而悔悟。
“我说你们谢家人,人人都不简单,我似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一般。只不过,大公子可舍得你钱先生的名声,随我一同离去?”
以他钱先生的名头,想必钱庄里存了不少银子。
他的身家恐怕比整个侯府都要来得扎实。
这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行走的钱庄?
罢了罢了,他要跟便让他跟吧。
看在他似乎喜欢她的份上,她也就勉为其难同意了罢。
想到这里,她莞尔一笑,谢承之垂眸也轻笑。
追妻之路,道阻且长呐。
来时路,再会。
若是有缘,相逢于他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