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南瓜小米羹


    陆宛祯万万没想到乐宁会直接问出这样一句。


    哪怕大黎民风开放, 但也不至于能将龙阳之好、对食之癖宣扬的地步,乐宁如何能这样坦然地问出此意?


    陆宛祯有时都觉得自己算是胆大妄为的了, 但哪怕是寻了各种由头偷偷将人占为己有, 她也是掩耳盗铃般藏着掖着,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真正的心意糊弄过去, 不至于吓到对方。


    在她的设想中, 或许让阿宁知晓自己的心意,就要耗费上那许多的时日, 遑论等乐宁回到陆国公府,这难度更是与日俱增。


    但她所有层层递进的铺垫,都直接被乐宁的一问给击碎。


    以至于她忍不住沉默。


    乐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还疑心是自己多想了, 于是很快笑了笑, 抬手用拇指揩了揩自己的唇,扬声道


    “不是便算了。”


    “只是, 若殿下对我非男女之情那般喜欢, 日后还是不要对我做这样的事情更好,容易引人误会。”


    乐宁想了想陆宛祯也是个女子,倒觉得方才那样的玩笑无妨,只是过火了些。


    但想了想, 太子殿下日后毕竟也是要拥有整个大黎的人,是个双性恋好像也十分正常,君不见,古代多少皇室仗着手中权力遮天, 衍生出许多荒唐的行径来。


    比起什么鹤性恋,反覆无常杀人党,陆宛祯身为一个女人,偶尔调戏调戏身边的姑娘,似乎也无伤大雅?


    乐宁莫名其妙地自我安慰了一番,在陆宛祯将要开口的时候,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殿下莫慌,方才那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陆宛祯静默了半晌,忽而开口道


    “若我说是呢?”


    乐宁正在酝酿睡意,怀念着现代的生活,思维一会儿飘到飞机游轮,一会儿想到电脑手机上的诸多游戏,蓦地被陆宛祯的声音打断,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含糊的问


    “嗯?”


    陆宛祯认真道“若我并非玩笑,却是心悦于你,你待如何?”


    乐宁“……”


    脑子里的画面通通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飘扬在天空下的彩虹旗。


    乐宁抬手挠了挠额头,似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有心想要劝陆宛祯几句,但想到对方喜欢的人是自己,那些忠言劝告又说不出来了,毕竟有些伤人。


    她在心中抓耳挠腮许久,才出口一句


    “殿下……确定吗?”


    没等陆宛祯继续说,乐宁就略微抬手,在半空中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捎着笑意缓缓道


    “殿下且先听我一言。”


    “我与殿下确实有些缘分,若不是殿下遇仙人所救,能与芝麻互换身子,后来不可能遇见我——”


    “若非我对狸奴有爱,也不可能无意间救殿下一场,何况后来殿下又以狸奴身份,与我相伴一些时日。”


    “如今算来,我与殿下应当相识九载有余,近乎是目前年岁的大半,殿下于我有特殊的感情,我亦是感同身受。”


    “只是……”


    乐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明明如今床榻间光亮不足,乐宁却还是奇怪地扬了扬唇角,显得面上的神情更为轻松些。


    她听见自己慢慢地说道“只是,殿下日后还有大好河山在等着,天下美人未遍阅,殿下如何确定要的是我?”


    “我与他人不同,这大黎乃一夫一妻多妾制,我无意与他人争宠,无论男女,我所求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前尘往事我可不问,只是让我日后与他人共夫妻,我实难从命。”


    顺着思路说到这儿,乐宁忽然又很深刻地意识到——


    躺在自己身侧的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同芝麻交换了灵魂的人,她是这个朝堂的储君,日后将掌控天下的人。


    一个帝王的爱,史书里多少前车之鉴证明了这爱的不靠谱。


    无论陆宛祯是将江山视作一切,还是独爱美人的类型,对她枕边人而言,都是灾难。


    乐宁几乎能一眼看完陆宛祯的后半生,她至今还时不时地将目光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为了降低这种和时代不和谐的感觉,她才总是将自己浸泡在庖厨一道上,或是闲暇时间抚弄猫儿。


    这样,她才不会总觉得与这世界格格不入,总是怀念自己现代的生活。


    乐宁那股莫名的怅惘之意,被陆宛祯打断,她无比坚定地说道


    “我从未想过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何况——我本也是女郎,你言下之意,我怎会不明了?”


    乐宁哦,对。


    忘了现在的皇帝和太子都是个女的了,可能妻妾成群这个要求是难了点。


    但也有可能男宠一堆啊!


    乐宁心中还是生了退却之意,两辈子加在一起,她未谈过一场恋爱,也不知个中滋味,结果老天爷上来就给她整了个大的,让她和未来国家领导人谈恋爱……


    这给她的惊吓着实太大了些。


    于是乐宁又拧了拧眉头,开口道“还望殿下恕罪,是我不明了自己心意,如今殿下与芝麻间联系非同寻常,只我不知晓,我对殿下之意,究竟是出于对芝麻的呵护,还是……”


    后面的她没说了。


    但陆宛祯早从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冷静推脱里,听出了她的拒绝意思。


    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陆宛祯动了动脑袋,额头抵在了乐宁的肩膀上,只听她慢慢道


    “我省的。”


    “若非芝麻救我一次,此事放在旁人身上,他人若敢拿这些个小东西同我比,我定要让他们知道好歹。”


    陆宛祯抬手轻轻碰上乐宁的眼睛,盖在了她的眼皮上,听见了她自开口说拒绝以来就在加速的心跳声,陆宛祯笑了笑,没料到自己的身份竟能让这迟钝的家伙蓦地紧张至此。


    “是我要追求你,自不会逼迫你,明日之后你可是陆国公府与周相国府上的掌上明珠,身份亦尊贵,不必惧怕我以势压人。”


    说到后面,陆宛祯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调侃的笑意。


    是故意让乐宁轻松起来的语调。


    乐宁听她这么说,也放松了许多,联想到许多故事里追人不成、表白失败的悲伤后果,联系了一下陆宛祯此刻的情绪,她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殿下也没有特别深陷,那便好,乐宁想,自己又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可能让陆宛祯暗恋几天就情根深种?


    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她收起了自恋的心思,果真放松了下来,听见陆宛祯在身旁轻轻的说了一声


    “睡吧。”


    乐宁真就慢慢地睡着了。


    听见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静,陆宛祯良久才放下手来,撑着脑袋在黑暗中打量这人半晌,才轻哼出声


    “小傻子。”


    自己当年变作猫之时,就已见过许多人面上伪善,背地里对猫狗动物大打出手的恶劣模样。


    何况她还是当朝太子,每日面对的都是这社稷里最为才华横溢之人,日日随着圣人在朝堂上见的尔虞我诈见那样多,怎会连自己所喜之人的心性都瞧不透?


    还什么没阅遍天下美人……


    陆宛祯抬手捏了捏乐宁的鼻子,优异的夜视能力能让她瞧见这人的五官模样,明明如今只是清秀,但仔细看去,却能知晓这人日后慢慢成熟的惊艳。


    或许是小时候过的不太好,后来又在外头风吹日晒的缘故,乐宁不论身高,还是发育模样,比起同龄的女郎都还差一些。


    但只要将养一段时日——


    陆宛祯想了想,暗自点头,一定会是个大美人。


    毕竟皇后周芫华、夫人周芫桐,都是这天底下少有的美人,何况陆必珩的五官也是坚毅大方,她相信乐宁日后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人呐,是她见过的心思最简单,却也最看不透的人。


    陆宛祯想,自己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心意都摸不透。


    她又凑过去轻轻咬了一口乐宁的鼻子,才解气地抱着人睡下。


    ……


    次日。


    周芫桐清早就与陆必珩去到了陆宛祯的院儿门口,命人通传。


    婢女有些疑惑,也有些为难,毕竟这天色实在太早了些,更鼓才刚敲响,这四夫人怎么就往太子殿下的院儿里来了?


    陆宛祯的院子和陆蓉的院子在一块,但却是单独划出来的,免得有客人来,还要从陆蓉的院儿里走过,两边都不方便。


    好在陆宛祯近日有早起舞剑的习惯,方洗漱完出门,就听得婢女通传,于是到了院儿门口,与周芫桐的目光对上的刹那,陆宛祯行了一礼,才道


    “本想着等舅娘身子再好些,再于舅娘提及此事,如今倒是我想岔了。”


    周芫桐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就有些站不稳,还是旁边的陆必珩扶了一把,皱了皱眉头,而后问道“可是有……小女消息了?”


    陆宛祯点了点头。


    她没卖关子,同二人道“半月前我侥幸得知此事,前几日方寻到证人,舅舅、舅娘如今可方便与我去见那人?”


    周芫桐深呼吸一口气,向来温柔的面目如今已变得冷淡,为母则刚,她想到有人害自己与孩子分离这将近二十载,就忍不住想将人千刀万剐。


    “自然,还请殿下带路。”


    ……


    一个时辰后。


    乐宁伸了个懒腰,听婢女们说起殿下有事外出,她点了点头,迳自往灶房处而去。


    想来今日的早餐也会送些到周夫人的院儿里,乐宁思索着有无什么温和的食材,半晌决定——


    南瓜小米羹,就是你了!


    她哼着歌儿在灶房里忙碌,切南瓜,熬小米,陶锅在小炉上发出了呜呜呜的响声,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早餐,乐宁却自得其乐,甚至还在思索着过两天将泡菜给做出来,早餐搭一碗热乎的粥一块儿下肚,再酸爽不过。


    粥好的刹那,她端着碗盛了一份,余光瞥见灶房门口有人,喊了一声


    “你去将四夫人院儿里的婢女喊来,今日我熬了一份粥,应当是养胃和气的,瞧瞧那边院儿里是否也要一份。”


    她自顾自地低头说话,说完发觉那人没怎么动弹,乐宁觉得不对劲,回过头去看——


    周芫桐正站在门槛边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像是已经哭过。


    乐宁怔了怔,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


    “夫人……”


    周芫桐应了一声,温润的眉眼里有浓烈的喜悦,将先前的忧愁一挤而空,她似是要将乐宁这许多年的变化都看完似的,眼神一错不错地在乐宁身上半晌不离开。


    她慢慢走近,梗着声音道“不必劳烦旁人,这粥,我很喜欢。”


    乐宁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手脚如何安放,想把手里的粥递出去,伸手到一半又担心这粥碗太烫,毕竟周芫桐保养的很好,手指也如少女那般细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言道


    “夫人小心。”


    周芫桐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一开口,依然只剩一声答应“哎。”


    乐宁咬了咬唇,转身用布垫着碗,再递过去的时候,主动对周芫桐笑了一下,大约是在这身子里待了太久,她与原主的联系日益加深吧,此刻对着周芫桐,竟然也有些无可适从起来。


    好久才有些试探道


    “其实、其实昨日我已听殿下说明此事,心中实有欢喜,只是……我多年来未在夫人膝下承欢,也未尽到子女孝道,还望夫人谅解,我、我先唤你一声阿娘,可好?”


    她自觉有些生疏的害羞,然而面前的周芫桐听得她那一声阿娘,却是霎时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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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宁手忙脚乱地哄着周芫桐, 十分无措,毕竟她在现代的母亲并不会是这样一个温柔知性的女子,通常面对她都在河东狮吼,内容不外乎


    “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家房间乱成什么样子, 狗窝都比你这个干净!”


    “我同事的女儿八岁就会在家里做饭洗衣服拖地,你再看看你这么大一条了一点都不懂事!”


    在乐宁的印象中, 几乎没有自己母亲掉眼泪的模样, 她永远那么强势、霸道。


    只现在看着周芫桐落泪的样子, 乐宁忽然在想, 若是自己的母亲发觉了自己的失踪, 或是旁的什么意外情况, 也许……她也会哭的吧。


    想着想着, 乐宁也免不了红了眼眶,声音里透出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


    “阿娘莫哭了, 趁热喝点粥吧, 这是我一早起来刚熬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周芫桐只不住点头,拿出一方丝绣手帕沾了沾眼角,面上笑意如拨开云雾的日光, 温暖而灿烂“哎、哎, 阿……阿宁做的,定是极好的。”


    她先前已听太子提了几句乐宁先前的生活,言语间多以“阿宁”来称,她如今也就随着这么叫了, 当年小孩儿还不足周岁,况且圣人同周后又有意将这孩子领入宫抚养,故而周芫桐和陆必珩一商议,未急着取大名,只以囡囡喊着。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没了影儿,又如何惦记着取名一事。


    听见她这么喊自己,乐宁忽而想起来,是了,自己如今回了国公府,日后肯定要改名的。


    若只改个姓氏还好,万一还有个别的什么名字,那以后别人唤她,她会不会更反应不过来?


    她这微妙的担忧方在心头浮现,就已被周芫桐察觉,问她可有何顾虑,乐宁便咬了咬唇,带了几分试探小声地将疑惑问出。


    周芫桐拿着调羹的动作停了停,方笑着同她道“一切依你便是,况且我如今觉着这‘宁’字,也很不错。”


    孩子回来了才是大事,其他便显得不那么要紧了。


    乐宁笑着道了声谢,面上也显见了几分笑意,或许是周芫桐的气质太过温和,她很快跟着放松了下来,觉着有这么个温柔、包容的娘亲,也是一件美事。


    只可惜了原主意识不知哪儿去了,如今只剩下她享受着周芫桐的关怀。


    周芫桐瞧出她对这庖厨的喜爱,温声同她说起些先前进宫时见过的珍奇菜肴,乐宁果真对那些御厨的手艺很感兴趣,一问一答间,气氛又缓和许多。


    恰在此时,外间传来一声咳嗽声。


    乐宁顿了顿,倒是周芫桐又笑了出来,“瞧我这记性,必珩先前有些踟蹰,不敢见你,担心自己模样太过严肃吓着你,如今许是等得有些急了。”


    陆必珩耳力不错,哪怕离着一些距离,也能隐约将厨房里的对话拚个差不离,如今听见妻子揭了自己先前的怯,只不好意思地低头又咳了几声,面上还是那副硬汉模样,耳朵尖却悄悄地泛了红。


    陆宛祯在旁边看着,眼中也不禁带出几分笑来,但她立刻别开了脑袋,不敢让陆必珩瞧见,生怕这未来的老丈人日后想起这事,平白给自己再添几分阻碍。


    很快,乐宁就随着周芫桐走了出来。


    乐宁其实并不怎么怕陆必珩的模样,盖因现代许多参军的小哥哥也是这样严肃的样子,但做的是保家卫国的事情,这有何可让人害怕的呢?


    不仅不怕,她还觉得自己新上任的亲爹帅极了。


    故而她照着方才与周芫桐相认的模式,大着胆子先喊了一声“阿爷”,陆必珩半天只从喉间挤出一声“嗯”,明明是一副想同自己多说些什么的样子,最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不仅如此,瞧见乐宁一身男装,陆必珩本想像拍军中小子们那般,抬手拍拍孩子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然而手都抬起一半了,想起自己这孩子是个水灵灵的姑娘,于是那手又尴尬地缩了回去。


    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好在乐宁并不怕他,也有周芫桐从中调和,很快就将先前在厨房的对话延伸了过来,陆必珩在旁边跟个墙柱似的,不论周芫桐和乐宁说什么,他都在点头。


    “我那儿有几匹江南新出的布,阿宁是更属意男装,还是想穿襦裙,娘亲改日给你裁几身新衣裳。”


    陆必珩点头。


    “我手头在东市有几间铺子,若你喜欢,那些铺子恰好拿来做食肆,东市开市晚,收市早,不必如坊内那般早起贪黑,倒是舒坦不少。”周芫桐想起手头的铺面,又温声开口去问乐宁。


    陆必珩依然在点头。


    乐宁倒是没想到自己瞬间能拥有这样多的房子和地,她有些发蒙,只道


    “可我原先在师父那儿做的也还好……何况我已在师父那儿做了许多年,于情于理都应同师父打声招呼……”


    乐宁说到一半,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


    陆必珩面色肃冷许多,周芫桐的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她有些茫然,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陆宛祯。


    陆宛祯先前一直在不远处瞧着,仿佛一个局外人那般,看乐宁被周芫桐和陆必珩围着,一家三口慢慢交流的模样。


    她想,这该是属于乐宁的幸福,陆家本就是这样好的地方,或许全天下的孩子都想生在这儿。


    陆宛祯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顶着陆姓,看着真正属于陆家的孩子,在这国公府里奔跑、嬉戏,恣意生长。


    但直到乐宁这一刻下意识地朝她看来时,她才蓦地发觉,自己对这样有归属感的一幕,是有些渴望的。


    她下意识地垂了垂眼眸,再抬起时已恢复常态,眼尾的红痣鲜艳漂亮,点缀着她眼底灼灼漫光


    “此事我还未同阿宁仔细说。”


    陆宛祯对陆必珩夫妇如实道。


    周芫桐慢慢叹了一口气,陆必珩习惯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乐宁敏锐地从这气氛里察觉到了什么。


    “师父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周芫桐不知如何说明此事,她对邹德全的心情当真是恨极,却又不能杀之。


    若非邹德全,她与必珩不必捱这二十年的苦痛,但若不是邹德全,或许他们的孩子,早被那对无良的夫妻,卖到不知何处去了。


    他们如今已知晓,乐宁在外游历的那八年,皆是为了躲避那对夫妻的安排。


    一想到孩子在外头颠沛流离多年,而他们夫妻却从不知,更甚者,周芫桐想起自己当日随着陆必珩到了邹公食肆,见到这半大小子要出门时,只叮嘱了一句小心,她心中就不免生出浓浓的懊恼来。


    若是当时自己再多想一些,再仔细瞧瞧这孩子,或许中间也不必错过那许多年。


    如今被乐宁这么一问,周芫桐与陆必珩皆不知如何同她说,她敬仰多年的师父,就是让自己一家三口分别的罪魁祸首。


    陆宛祯瞧出了他们俩的为难,立刻将事情揽了过来,提议道“此事,还是由我同阿宁说道吧。”


    周芫桐并未想太多,只以为陆宛祯同乐宁的关系不错,哪里能一下想到这太子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同自家夫君对视一眼,她才慢慢应道


    “也好。”


    “此事有劳殿下。”


    乐宁眨了眨眼睛,见到他们在互相之间打哑谜,倒也不急,知道陆宛祯会同自己仔细说明。


    陆必珩瞧着自己妻子一早上情绪起起落落,忧心她身子,同乐宁简单道“我先送你娘亲回院儿里。”


    乐宁也跟着送了他们俩出院子,同时与周芫桐道“我回来后给娘亲熬点儿鸡汤补补吧。”


    周芫桐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如此折腾,你人回来了便是,吃食自有下人收拾,倒是不知你口味如何,我好让人提前准备着。”


    习惯了自己动手的乐宁还没反应过来这权贵阶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很是不习惯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都行,不挑。”


    谁知她这话出口后,陆必珩和周芫桐的眼中又闪过几分心痛。


    一定是因为孩子在外头吃了太多的苦,才养出这么个吃苦耐劳的性子。


    乐宁并不知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又让夫妇俩脑补了一堆,送走了两人,她回到院儿里,就见到睡醒的小芝麻哒哒哒跑到脚边,用脑袋和耳朵蹭她的脚踝,不时发出喵喵的叫声。


    乐宁面上见了笑意,俯身将猫儿捞起来,往陆宛祯那边一面走一面道


    “殿下方才想与我说师父的什么事情?”


    陆宛祯瞧着在她怀里翻腾,不老实地想下去跑的猫儿,发出了嫉妒的声音


    “哼。”


    乐宁“?”


    她抬头看了看陆宛祯,再低头看了看猫儿,半晌哑然失笑“殿下,收收目光,你快把芝麻点燃了。”


    陆宛祯“……”


    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一个亲亲,换一个消息。”


    乐宁干脆应道“好。”


    陆宛祯愣了一下,不知她何时变得这样大方。


    乐宁对她笑吟吟道“殿下闭上眼睛,否则我多不好意思呀。”


    陆宛祯“……”你这样子可不像是不好意思的。


    心中如此想,她还是闭上了眼睛,生出几分期待。


    下一刻——


    她的唇上被一层胡须怼到,伴随着一星湿润。


    陆宛祯“……!”


    她怒然睁眼,把面前被人抱着凑来的芝麻吓得脖子一缩,仿佛在无声辩解


    我只是只无辜的小猫咪,喵呜~


    在猫后面,乐宁笑的不可自抑“哈哈哈哈,这个亲亲的感觉如何,殿下?”


    陆宛祯出离愤怒。


    她将乐宁按在桌边,凑上去低低地威胁“连我都敢耍,你胆儿倒是肥了——”


    话到一半,忽然间乐宁飞快地往她口中塞了什么。


    陆宛祯的话跟着一噎。


    很快,一股甜味在她的口中漫开,是乐宁先前做“珍珠”时留下的小块红糖。


    乐宁笑着松开猫儿,双手去搭陆宛祯的肩膀,在下方眉开眼笑的对她道


    “吃了我的糖,说话要甜一点,殿下。”


    明明是旁人唤她在寻常不过的一声“殿下”,不知为何此刻从乐宁的口中说出,就带了些格外撩人的气息。


    或许是男装已不重要,她的身份不需再遮掩,于是嗓音又软又甜。


    又或者是离得太近,陆宛祯能清楚看到她那双被日光映亮的深棕色瞳仁,与上回尝到的奶茶味道一样甜。


    总而言之——


    陆宛祯先前那被戏弄的火气,不知不觉消了个彻底。


    她咬碎了齿间的红糖,任由甜味漫开,再次倾身贴过去


    “甜不甜,你自己尝了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二更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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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腹藏羊


    乐宁躲开陆宛祯的玩闹, 抬手挡在她的脸上, 笑着同她道“殿下莫要闹了, 光天化日下这样戏弄我, 成何体统?”


    她语气轻松, 陆宛祯却不知一会儿将邹德全的事情说了之后,她还能否笑的这样松快。


    闷闷地将下巴抵在乐宁的肩上,陆宛祯将口中那块糖慢慢含化, 决定等到里头的味道一点儿不剩再开口,丝毫不管此刻两人都是一身男装抱在一块儿给旁人会造成什么冲击——哪怕这院儿里的下人们早就被她支开了。


    乐宁开始还能耐心的等着,发觉她半晌不说话, 这才有些紧张地问道


    “怎么?我师父他莫非是在外头遇上了什么事儿?”


    回来的路上遇到山匪水寇?


    还是什么别的意外?


    乐宁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事情了。


    陆宛祯低低哼笑一声,心道若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左右这事情都没有可能再瞒过去, 陆宛祯只慢慢道“你做好准备,此事……说来话长。”


    乐宁点了点头。


    然后陆宛祯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才将邹德全当年同淑妃的事情, 以及将她偷偷送出宫,卖与人牙子的事情说出。


    及至乐宁后来随着那对无良爷娘回到望安,重又拜入邹德全门下的事情, 都一一说出。


    乐宁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


    任谁听到这样的事情都难以保持平静。


    她的复杂还要多一层因素——


    她并不是原主,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之后, 她被那对夫妻苛待的时日并不长,受的苦也少,上来就拜入了邹德全门下, 从此更是顿顿不愁吃喝,有神厨系统在手,还有师门的呵护,她过的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仅站在她自己的角度而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邹德全对她的宽容成就了她的今日。


    所以她非但对邹德全难以产生半分恨意,还十分感激他。


    只是……


    站在原主的角度去看,如果不是邹德全,她不必受那几年的苦难。


    她一出生就在鼎盛人家,身为国公府这对夫妇的掌上明珠,她会过的很好。


    甚至……


    方才陆宛祯同她明言。


    若不是被邹德全卖到外头,或许如今坐上这太子之位的,就是乐宁,而不是陆宛祯。


    是的,她如此直白地将这事说与乐宁听了。


    乐宁光是想也知道,陆国公府难饶邹德全,说不定会要了他这条老命。


    只是……


    乐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不想让邹德全因自己而死。


    若他死了,对乐宁本人来说,她难以接受,甚至会觉得自己像是忘恩负义;若他不死,对原主先前那许多年的苦难来说,又像是白受的。


    “我……”


    她在陆宛祯的目光下慢慢开口,神色里有了十足的迟疑。


    “他使我饱受少时八年苦难,同样庇护我得八年自由,我不知功过相抵可否用于此事,只是,说我伪善也好,说我假仁慈也罢,我无意让他以命抵我之过。”


    在红旗下生长的人,终究是无法理解这皇权至上时代人命如草芥的理念的。


    这也是她决意在这个世界里沉迷厨道的原因。


    听得她如此说,陆宛祯笑了笑,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同她道


    “凡你所求,我必应之。”


    “从今日起,他以略人子女罪入狱,尔后一生不得踏入望安,生死由命,你待如何?”


    陆宛祯将早已想好的法子说出。


    乐宁怔了怔。


    哪怕她不是太能理解,但看邹德全从宫中出来了,也要在望安置办产业这点便可知,他这一生的大半日子,都与皇城分不开。


    哪怕是老了,或许他也想要在这宫墙下寻一处僻静的山坳,为自己的坟茔。


    如今在他将老之时,把他驱出望安,等于让一个在家乡过了大半辈子的老者,强行迁到另一地去,到老了背井离乡,落叶不得归根,是另类的残忍。


    当然也可能,他根本没有性命活着出来。


    但这样已是最好的,最公正的法子。


    对邹德全而言,好歹暂时留了一条命在,于他已算是开恩。


    乐宁想通其间关窍,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陆宛祯的处理方法。


    不忘再加一句“谢殿下体恤。”


    这起码是她想的最能兼顾自己和原主的法子了。


    陆宛祯看着她被这些事情所困扰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大高兴,她想,这人应当永远开心、快乐,哪怕是苦恼,也是因为菜肴未寻到合适的食材,又或是今日的发挥有些失常,以至味道差了稍许。


    这样琐碎的、又容易解决的小事儿,能让她或者猫儿轻松转移注意的小事儿,那样才对。


    忧愁不应在这人的心底停留太久。


    于是,陆宛祯抬手去抚她眉间的痕迹,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讲道理的霸道


    “不许皱眉。”


    乐宁一点儿也没发觉自己的表情变得多么深沉,她条件反射地顺着陆宛祯的力道舒展眉心,却在心中同时冒出个疑惑


    我有皱眉吗?


    等眉间轻松稍许,她才后知后觉,哦,真的有。


    但……


    她失笑道“如此大事,还不许我伤感一会儿么?”


    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真心诚意认得师父啊。


    偏偏陆宛祯理不直气也壮,点了点头回她一句“不许。”


    说完之后,抬手让角落里在花丛里轻巧走过,在暗处偷偷打量她们俩的芝麻过来,小猫儿察觉到她的意愿,有些不大想靠近,犹豫着后腿退了退,似是想要趁她不注意,溜到草丛里跑掉。


    陆宛祯却不容它这样敷衍,当即冷冷出口道“你敢跑?”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芝麻垂头丧气地“嗷呜”一声,不情不愿地迈步走到她的脚下,被乐宁提着后脖颈的皮捏起来,而后放到乐宁的怀里。


    陆宛祯看着乐宁,再次不讲道理地命令道


    “撸猫。”


    “不许再愁眉苦脸。”


    乐宁无语凝噎,但是芝麻都躺到怀里了,手心里抚到它那柔软的皮毛,又下意识摸了几下,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竟然觉得撸一撸猫,确实还挺消愁。


    芝麻生无可恋地躺在乐宁的怀里,感受着陆宛祯大魔王的威胁视线,也不敢跑,只能顺着乐宁的力道抬起爪子,抬腿,好让对方摸得更舒服。


    猫脸上写着一句话


    我是一只莫得感情的猫玩偶。


    猫儿天性傲娇,尤其是母猫,比起公猫总还是要些节操的,哪怕再黏人,也不会老实到这个地步,通常而言,猫儿们都是个十足的双标,它心血来潮围着你转,围着你蹭,甚至允许你摸一摸,那可以,但你想将它搓圆搓扁,甚至让它配合你被抚摸,那多半是不可能的。


    芝麻也是如此。


    因为乐宁这个主人毫无原则的宠溺,基本上没有不顾猫儿意愿强摸过芝麻,所以芝麻在她怀里的多半时候都不太乖。


    这次算是个十足的例外,乐宁摸了又摸,也不见小猫逃跑,干脆就直接撸了个过瘾。


    从头到尾,陆宛祯都坐镇在旁,对芝麻发射威胁视线。


    直到乐宁的压力慢慢纾解,听见芝麻在怀里委屈巴拉地低低喊了一声“喵”,她没忍心,噗嗤一声,将小东西放下,又摸了摸脑袋


    “好了,不摸你了,自己玩儿去吧。”


    陆宛祯瞧着她“这就好了?”


    乐宁看着她大有一副要是还没恢复,就继续将芝麻逮来忍耐酷刑的样子,为了避免家里猫被一次性摸秃,她忍着笑,无奈应了一声“嗯。”


    她拍了拍手,将飞舞的猫毛拍掉,同陆宛祯道“走吧,我想去看看师父。”


    陆宛祯沉默地允了她的要求,带着她往院外而去。


    ……


    邹德全没想到再见自己的小徒弟会是这般光景。


    他设想过许多自己到老的事情。


    如今邹公食肆在望安、洛阳都有店面,他还打算过些时日再去江南瞧瞧,或许可将分店开到江南。


    等他半截身子入土时,再瞧瞧这些徒弟们,若他们还跟在他的身边,就将这些铺面都分给徒弟们——


    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看得极开。


    在他想来,自己收的几个徒儿都极有天分,尤其是大徒弟苏含章,还有小徒弟乐宁,若不是含章先前无意入宫,他都想将含章引入御膳房。


    这样也好,民间总比宫里自在,邹德全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可他没想到——


    到老了,瞒了一辈子的事,让他一辈子良心不安的事,却忽然有了变故。


    原来乐宁就是他当年送出宫去的那个孩子。


    邹德全心中的复杂无以言表,甚至他在再见到乐宁的时候,除了苦笑,不知该有何表情。


    他看上去又老了许多。


    或许是被这事情折磨的,这几日都不得安宁。


    乐宁像往常那样,对邹德全拱了拱手“师父。”


    那些许久未见的寒暄和关心都无法问出口,若不是她的事情,或许邹德全如今还是老当益壮,不会突然让人将“风烛残年”四个字与他联系到一块儿。


    邹德全见她行礼,隔着那木栅栏,忽然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腿,竟然对着乐宁缓缓地跪了下去


    “不敢当此名头……你这离家之苦,皆因我而起,我纵是万死亦难弥补。”


    乐宁下意识地避了避,近距离看着家中老者朝自己下跪,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安。


    她其实是来同邹德全告别的,但直到见了面,又忽而生出几分惶然来,总觉得自己挑错了时候。


    接收到她的求救目光,陆宛祯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愉悦来。


    或许是因为乐宁这份难得的依赖。


    从以前到现在,乐宁都只在她擅长的领域内出现,不是在做膳食就是在准备做膳食的路上,与人交流皆以食入题,何况大黎吃食丰富,民以食为天,自然不见她遇上什么难题。


    故而陆宛祯总有一种难以进入她生活的感觉,觉着乐宁只凭这一技之长,就足够走遍天下。


    直到如今——


    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接二连三地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甚至还下意识地向她求救,这种需要她的感觉,让陆宛祯愉快极了。


    她头回觉得自己是个太子,从小受到诸多的锻炼真好,乐宁所有擅长的东西,她皆可替这人应对。


    阿宁只需要永远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就行。


    在这一刻,陆宛祯的想法同陆必珩夫妇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她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有意无意将乐宁挡在身后,身为大黎太子,她不论受何人跪拜都受之无愧,自然很是坦然。


    “事已至此,邹公如今追悔亦是无用。”


    “你应当庆幸,乐家夫妇竟让阿宁拜入你门下,得你庇护这许多年,否则,此刻你只能在城外的无名坟堆里做个孤魂野鬼。”


    “如今阿宁惦记你多年师恩,特来看看你。”


    她说完,乐宁才点了点头,从她后面站出来,看着邹德全,认真地开口道“是,师父,虽阿宁不知当年你如此行事究竟出于何目的,但依然感念师父多年来的照顾。”


    “日后或许再难同师父相见,还望师父,多多保重。”


    乐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对他拜了拜,成全了这一场师徒情分。


    她抬头时,见到邹德全眼中闪烁着泪光,嘴唇颤动,冒出一句哑然的话语


    “奴才何德何能……”


    邹德全看着她,想着,若不是因为自己,这人今日该是穿着大红常服的太子。


    日后是要受万民景仰的天子。


    他何德何能,当得这一声师父呢?


    乐宁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干脆咬着牙转身离开,再说下去,她觉得自己就要因为这一场分别落泪了。


    陆宛祯冷眼看了看邹德全,转身跟上了乐宁的步伐,并未计较这人走在自己跟前的事情,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路出了地牢,回到院儿里。


    乐宁在院子里晒了好久的太阳,等到差不多午时,才想起要跟陆必珩夫妻一同用膳的事情,有些茫然地起身往那边而去。


    刚走两步,她看到在另一边悠然喝茶的陆宛祯。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宛祯放下茶盏,舔了舔自己下唇上残留的花茶味道,将那最后一点芬芳吞下,才慢慢道


    “没白陪你一早上,这会儿终于还能想起我。”


    乐宁对她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抬手轻轻刮了刮自己的脸颊,同她道“殿下的关怀我心领了,郁闷一早上了,如今我已好些了!”


    “没有愁眉苦脸了,你看!”


    乐宁说着抬手戳到自己的唇边,给自己手动扯出了一个笑容。


    陆宛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笑意,看着她的动作,不知为何有些手痒,蓦得凑到她的身旁,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感觉到指间仿佛摸到云朵那般的柔软。


    乐宁略有些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目圆瞪看着她。


    陆宛祯又捏了捏,这才解气道


    “行了,原谅你冷落我一早上这件事了。”


    等她终于松手,乐宁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小声嘀咕


    “是我不跟你计较才对,居然捏这么用力……”


    陆宛祯装作没听见,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她的前面。


    直到快要到陆必珩的院子门口,陆宛祯才减缓了速度,若无其事地走到与她并列的位置上,与她一同入了院子。


    ……


    陆宛祯和乐宁一同入了院子,瞧见在外头站着的陆必珩,长身而立的男人对陆宛祯略一行礼,唤了一声


    “储君。”


    陆宛祯倒是不敢在国公府内端着身份,立刻喊道“舅舅。”


    陆必珩点了点头,看向乐宁,神色温和许多,就连声音都刻意放低了许多,对她道


    “你娘亲已吩咐人开了席,今日是你回府的好日子,本该在陆家正厅开家宴,想来你应当还不大适应,故而已将家宴往后推了推。”


    乐宁笑着应道“谢阿爷体谅。”


    她确实不习惯突来就跟一大家子人一同用餐,尤其是她做主角的情况下。


    如今能提前留时间做个心理准备,她实在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爹娘的关爱。


    乐宁对陆必珩夫妇的好感度再提升了稍许,往院内走去,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香味。


    她动了动鼻子,努力分辨


    “这是……烤鱼?”


    听见她的声音,周芫桐从屋内走出,今日她脸上堆起的笑容比以往一年都多,她却半点未察觉,看向乐宁的眼中仿佛盛着一池秋水。


    “阿宁过来了,快进来。”


    乐宁乖乖地跟着周芫桐往屋里走,见到榻上摆着十来个盘子,其中一道散发着霸道味道的正是她方才闻见的烤鱼。


    当然,她不觉得普通的烤鱼能登这大雅之堂,于是好奇地看了看,又仔细分辨了一下其中的味道,蓦地亮起了眼睛


    “那道……莫非是传说中的鱼腹藏羊?”


    瞧见乐宁的注意力转到其中一道主菜,周芫桐便温声应了她一句“是,你若是喜欢,用膳之后我便让那厨子过来同你仔细说说这菜肴如何得做。”


    乐宁欣喜地应道“谢谢阿娘。”


    周芫桐见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给她递了一双筷子,冲她眨了眨眼睛“趁你阿爷未来,你可偷偷先尝一口。”


    乐宁被她的语气逗笑,道“儿不至于这样迫切,可等阿爷来后一并用膳,方才是许久未见此菜,有些情难自抑。”


    这是她在现代尝过的菜,属于鲁菜之一。


    传说中鱼腹藏羊乃是春秋时期易牙所创,以羊肉、冬笋、香菇等切成米粒状,加入佐料煸炒后填入鱼腹中,而后将鱼烤熟,以其鲜味而得名。


    更有一说法,言道汉字里的鲜,最初的繁体写法是三个鱼,因鱼乃众味最鲜,等到这“鱼腹藏羊”出现之后,鲜才是如今的鱼加羊的模样。


    可见此菜的诱惑力。


    乐宁在现代尝的这菜味道一般,可能是厨子水平问题,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但如今在另一个时空忽然又见到这味道,一来有些怀念,二来也是真觉着自己离传说如此近,情怀熏陶下,她难免带上了期待。


    如今只从色、香来判断,她就知道,这厨子的手艺比起她现代尝到的要好的多。


    这烤鱼的技术,与自己的师兄相比,倒是也不分伯仲。


    想来能在陆国公府待下去的厨子,也定是有绝活在手中的。


    乐宁心中不由期待起来。


    ……


    与此同时。


    院落外。


    陆宛祯与陆必珩说起乐宁对邹德全的观感,而后又十分恭敬地开口道


    “我有一法子,舅舅可听听以作参考。”


    陆必珩便让她直言。


    陆宛祯说起对邹德全的处理法子,顺道提了一句“方才他着人给我送话,言道他身后,望安的食肆留于阿宁,因阿宁在食肆中留了许多心血,如此便聊做慰藉。”


    陆必珩眼中杀意蹦射“他倒是想痛快!”


    可他只想除了这阉人而后快!


    陆宛祯没吭声,往日里只见到这位舅舅在朝堂上默不作声的模样,更多的是见到他在周芫桐的身边为妻子添衣的姿态,因未见过陆必珩上阵杀敌时的气势,所以这是陆宛祯头回感受到这位舅舅的杀意。


    让她都不禁有些胆寒。


    陆必珩闭了闭眼睛,良久才平息自己的怒气,开口道


    “若这是阿宁的意思,那便如此。”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左右如今的邹德全再难对他们一家造成什么伤害,何况有他在一日,再不会让任何人伤他妻儿一分,陆必珩在心中如此决定。


    陆宛祯点了点头“舅舅同舅娘不必再牵挂此事,外甥必命人将事情办得妥帖。”


    陆必珩听她如此说,抿了抿唇道


    “阿宁一事,还要多谢殿下……”


    陆宛祯赶忙推脱“哪里,身为陆家人,此事不过是外甥分内之事。”


    陆必珩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殿下于我一家有大恩,日后殿下若有吩咐,我必为殿下鞠躬尽瘁——”


    陆宛祯哪敢让老丈人为自己鞠躬尽瘁“实不相瞒,我与阿宁相识多年,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为她做些事情,也是应当的。”


    陆必珩一听,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哦?此事我倒是不知……殿下竟与小女有这等交情?”


    陆宛祯笑得含蓄。


    瞧见她的表情,陆必珩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试探着开口“殿下莫非与小女——”


    陆宛祯见事情躲不过去,干脆承认


    “我心悦阿宁已久,有意……请圣人替我与阿宁赐婚。”


    作者有话要说  打游戏去了!!!祝你们愉快!


    想了想回来补一句。


    要是有人觉得乐宁这么处理对原主不公平,我这里就一句话


    第一,她不是自己要穿越的,第二,她对原主负责,谁来对她负责,她凭啥因为别人的苦难背负一条人命?


    就这样,我觉得她这么处理没错,有时候漠视人命开了这个戒,就回不去了,法律的作用,也在于此,大家都是法治社会的人哈。


    再s一下,告别本来是之后判刑的铺垫,但想了想直接把法治改的明显点。


    唐律“略□□妾子女者,入三年。”


    又因为乐宁身份不同,判的会严格一些,但比私自杀了要好得多。新网址:  :,网址,,,


    绿豆糕


    听见陆宛祯的话, 陆必珩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当年圣人同皇后想要将孩子领入宫去, 后来却使得他们这么多年与阿宁不得相聚,一家陷入苦痛当中,由此也能见到在大黎当太子是多么高危的事情。


    如今孩子寻回来了, 他已有意让阿宁日后都避开皇家, 莫要再与宫中扯上任何的关系。


    奈何……


    偏偏找回她的人是太子。


    偏偏天意弄人,如今太子竟还想娶她为妃……


    仿佛孩子已远离这宫墙多年, 有朝一日回来, 竟还是与这宫堂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见到陆必珩的脸色, 陆宛祯当即又补了一句


    “自然,舅舅同舅娘如今方寻回阿宁不久,有意将她再在家中留些日子,倒也无妨。”


    “不瞒舅舅, 阿宁如今对我并无太多情意, 舅舅不必紧张。”


    陆必珩果然放松了稍许。


    哦, 不喜欢就行。


    恩?


    不喜欢这小子就敢想着请圣人赐婚了?


    是想强人所难?!


    看在乐宁回家有太子这份功劳的份上,陆必珩轻轻咳了咳,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此事容后再议, 还请殿下顾念小女心情, 莫要做出那等强娶之事。”


    陆宛祯心中苦笑, 面上一派全听长辈做主的模样, 堪称乖巧地应了一句


    “舅舅大可放心,我必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堂堂大黎储君求娶心上人, 必然光明磊落,使人心甘情愿才是。”


    暗处,影卫们听得这话,纷纷在心中给陆宛祯拚命鼓掌。


    殿下说得好!!


    太子妃要是听到这话,定会为殿下的一片深情而感动!


    然而面前的陆必珩却在心中冷哼一声。


    什么心上人?


    这话传出去,万一影响了小女在外头的名声怎么办?


    陆必珩冷着脸,看不出情绪,只冷淡道“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今还请殿下慎言——时候不早,不知殿下用了午膳否?”


    潜台词


    要是吃饱了,就请回吧。


    大黎百姓的吃食通常只一日两餐,待邹公食肆开起来之后,一日三餐的风气才慢慢传开,如今若非钟鸣鼎食之家,亦难支撑起每日三餐的吃食开销。


    好在陆家并无如此顾虑。


    尤其是陆必珩的院子,因周芫桐的身子不大好,无论一餐吃的过多亦或是挨饿时间太长,都不利于她的身子,故而在陆必珩的院子里,依着大夫的吩咐,一日三餐为主食,又辅两顿小食,人人皆盼着周芫桐能多少吃一些,不至于将身子熬坏了。


    陆宛祯仿佛根本没听见舅舅的暗示,莞尔笑道“恰好未用,舅舅若是不介意,外甥这就厚着脸皮来蹭一顿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必珩真不好因为一顿餐把太子赶出去。


    只能冷着脸,引着陆宛祯进屋。


    ……


    屋内。


    乐宁瞧见陆宛祯进来,视线下意识的跟着她走,以为她会坐到自己身边来,然而见到她规矩地在侧面落座,被陆必珩请到了首位,当即就有些发愣。


    然后才想起来,是了,陆宛祯的身份,应当是坐首座的。


    她很快适应了陆必珩夫妻在乐宁对面,太子在斜侧方的位置,等长辈和陆宛祯动了筷子,才跟着开始低头用餐。


    或许是爷娘都在的缘故,陆宛祯和她都规规矩矩,席面上只有周芫桐时不时让她多尝些菜的声音。


    乐宁只顾埋头吃,她发觉自己还是更习惯陆宛祯院儿里高一些的家具,不论是高床、桌椅、还是别的什么,这大黎的矮几长塌实在是有些反人类。


    犹如此刻,她盘着腿坐了一会儿,就有些食不知味,顾不上尝自己先前看中的菜肴是什么味道,仿佛完成任务那般进食。


    好在她平日里做事较多,耗费的力气也多,如此一顿下来,陆必珩与周芫桐瞧她吃得香,也未发觉什么。


    只有旁边的陆宛祯好几次抬眼看向她的方向。


    及至下人收了桌——


    端上来几碗煎好的茶。


    里头隐约能见到不知什么茶叶碾的渣,能闻见陈皮、桂枝、胡椒、八角……等等调味料的味道。


    乐宁“……”


    她万万没想到认亲成功之后遇到的第一道坎竟然是吃茶。


    要知道,这等上好的茶都是有头有脸的望族才用的起的,如今出现在周芫桐的院子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但乐宁自打穿越过来之后,确实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也从来没享受过这等“待遇”。


    当下,她端起茶杯的动作就有了短暂的犹豫。


    周芫桐和陆宛祯同时看向她。


    周芫桐是以为她没尝过这等茶,担心她不习惯,陆宛祯是猜测以她的口味,应当不喜欢,毕竟以前在邹德全的府上时,也未见那里缺过什么东西,若是乐宁喜欢,早就日日给自己找机会泡着喝了。


    陆宛祯正想寻个话题引开陆必珩夫妻的注意力,恰在此时,窗外响起一点动静。


    “喵呜~”


    乐宁仔细一听那声音,登时有些意外。


    芝麻竟然还能从陆宛祯的院儿里一路寻到这儿?


    瞧见她眼眸发亮,周芫桐还有些怔愣,陆必珩却已听清那是什么动物的叫唤,当即开口道“这是殿下先前在宫中带着的狸奴?”


    陆宛祯在丈人跟前情商格外高,微笑着答道“若要如此说来,阿宁才是狸儿真正的主人,我与阿宁也是因此认识的。”


    她话语说的模糊,陆必珩和周芫桐一听,只以为他们俩是因为这猫儿的故事认识,只有两人心中明白,所谓的对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正是由此而来。


    芝麻跳上窗口,登时就察觉到两个陌生人的味道,其中一人还格外霸道。


    它跳上来看了看,下一刻又蹿了下去,只在外头喵喵喵,仿佛在跟乐宁说,我有心来救你,但是敌人实在太可怕,你不如还是自己出来吧?


    乐宁被它这试探的模样逗笑了,同爷娘打了招呼,就去院子里捞猫。


    等到芝麻的模样被周芫桐看清楚,她轻呼了一声“呀,这小东西,虽皮毛模样有些怪异的,瞧着倒是极好看。”


    芝麻的盛世美颜,足以让任何人在见到它的时刻,都心生怜惜。


    乐宁抿了抿唇,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芝麻的爪子,检查了她身上的毛发,发觉都还算干净,这才将它往周芫桐的方向递过去


    “阿娘要抱一抱它么?”


    “它胆儿小,不敢咬人,如今应是第一次见娘亲,估计会一动不动。”


    话是这么说,在周芫桐接过去之后,乐宁还是紧张地跟在附近,担心芝麻大爷突然胆儿膨胀,送她亲娘一爪子,那画面可就太美了。


    当周芫桐的手摸到猫儿皮毛的刹那,她就被这手感惊了惊,从前总看见一些贵妇人喜欢养些小宠物狗,如今她倒是有点儿明白她们养这些小东西的原因了。


    手感……太好了!


    陆必珩也有些担心妻子被猫儿突然受惊抓挠,他也往周芫桐的方向靠了靠,结果芝麻一瞧见他过来,立刻后腿就弓了起来,做出一副准备跳开的样子。


    乐宁立刻捏着芝麻的后颈,将它从周芫桐的怀中拉到自己这边,免得它突然伸爪子将阿娘的衣服或者皮肤划破。


    周芫桐也知道这是郎君突然靠近,气势太盛惊到小猫的缘故。


    她有些遗憾地怀念了一下小东西的皮毛手感,而后对陆必珩笑了笑


    “我记得巷口有家绿豆糕做的极好,如今方用完正餐,有点惦记那糕点的味道,若是郎君无事,不妨替我走一遭?”


    陆必珩“……”


    任谁都能听出这是为了将他支走而随便扯出的借口,毕竟跑腿这种事向来只需要使唤下人就行。


    陆必珩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在家里的地位降低,竟然是因为一只狸奴。


    瞧见他无语凝噎的模样,陆宛祯在这一刻,忽然和这位名义上的舅舅,产生了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感情。


    人不如猫,这是早晚都要习惯的。


    陆必珩并不知道她的想法,抬眼只对上外甥那奇怪的目光,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挽尊道


    “殿下不如一同来?”


    “前日圣人有意让殿下至六部轮番学习,如今我在兵部,恰好可与殿下先说说南边驻军一事……”


    陆宛祯“……”


    明明是舅舅你被妻子赶出门,为什么非要扯上我一块儿?还打着兵部诸事的幌子?


    她并不想出门,但老丈人有令,陆宛祯最终没有法子,只能拿出储君谦虚好学的性子,微笑着随陆必珩一同出门。


    ……


    两刻钟后。


    陆宛祯和陆必珩一人手里拿着一串包好的绿豆糕回来了。


    乐宁因为猫儿再次跟周芫桐增进感情,正随着周芫桐的意思,换上不同款的女装,为晚上的家宴做准备。


    等陆宛祯踏入屋内,打眼就瞧见一道青绿身影——


    浅青色的襦裙外头笼着轻纱,高高的墨绿束腰显出她窈窕的身形,其他少女压不住的柳色,或是显得肤色暗沉、或是显得衣裳压过人,偏偏到了她身上这样合适。


    往日男装时就已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清秀,如今已尽数随着那婀娜裙摆化作绰约风姿,陆宛祯愣了一下,目光上移,看向乐宁的五官模样。


    当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乐宁很久未着女装了,捏着衣摆还有些紧张,担心自己是否会穿的不伦不类,抬眼瞧见周芫桐、陆宛祯都未说话,先自己笑了笑,开口道


    “是不是还是男装更适合我些?我觉着这颜色太鲜,我怕是压不住。”


    “好看极了。”最后还是陆宛祯先开了口。


    对上她那双柔和时便氤着笑意的眸子,乐宁才稍稍安心。


    能让陆宛祯如此模样的人夸一句好看,应当……怎么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周芫桐这才恍然,仿佛这一刻才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女儿,当即跟着点头,目光里还有些怔忡“是了,我年轻时候穿这翠绿衣裳,也是极好的……阿宁可真像我……”


    就连慢一步走到门口的陆必珩,也默默点了点头。


    乐宁习惯地抬手挽了挽耳边的头发,小声道“只如今这么穿着,我倒是还不大习惯,我得适应适应……”


    听见她的话,陆宛祯笑道“这倒简单,我陪你在院儿里多走两圈,你便习惯了。”


    陆必珩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乐宁点了点头“谢殿下。”


    陆必珩“……”


    唉!


    他眼睁睁看着女儿随太子殿下一同去了院里,而陆宛祯还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与乐宁拉开了些距离,瞧着倒君子的很。


    乐宁浑然不觉自家亲爹怒其不争的心情,看着陆宛祯离自己老远,不由有些失笑。


    她左右转了转,看见裙摆晃起的弧度,笑道“这裙子真好看。”


    自己居然这么多年都没穿裙子了,想想也有些怀念。


    陆宛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缓声应道“嗯。”


    乐宁听她应答,抬头对上她有些灼然的目光,不知怎么觉得竟泛起几分羞意,见已经离屋门远离稍许,才小声嘀咕


    “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陆宛祯不置可否,只晃了晃手里还未放下的绿豆糕,问她“要不要尝尝?”


    乐宁点了点头,等她打开之后递过来一块,浅绿色的薄薄外皮裹着的圆形糕点瞧着喜人,一口咬下,绿豆沙的甜味在口中漫开,一点点顺着唾液融化在口腔每个角落,未等她嚼,已变作绿豆糖水般流淌。


    乐宁扬了扬眉头,肯定地“恩”了一声,咽下口中的绿豆糕“这家真做的不错,我在望安待了这些时日,竟不知还有糕点做的如此好的食肆,下次定要在城里仔细探探。”


    陆宛祯盯着她手中捏着的糕点,不知是在看那绿豆糕,还是在看她的指尖,乐宁半天没听到她的回应,缩了缩手指,有些不自在地小声喊她


    “陆宛祯……”


    陆宛祯回过神,话未出口,眉眼先扬起愉悦笑意,眼尾的红痣一点,显得双眸乌黑透亮,只见她薄唇轻启,缓缓道


    “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乐宁“……”


    乐宁“!!!”


    够了,不要再调戏她了!


    见她恼羞成怒地瞪向自己,陆宛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回道


    “怎么,只许你言语调戏,不许我夸你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宛祯只许州官防火,不许百姓点灯?


    乐宁“……”


    作者州官,有人喊你。(加个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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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炸酥肉


    乐宁无言以对。


    她如今是刚回到女儿身, 难免有些不适应,陆宛祯也就只能过过这会儿的嘴瘾了。


    当然,事实上陆宛祯下午在陆国公府又强留了些时候, 身边就有人硬着头皮过来提醒她时辰不早, 殿下该准备回宫了。


    陆宛祯颇有些遗憾, 盯着乐宁漂亮的模样又看了半晌,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多赚些什么似的——


    “我知道了, 你们都先退下。”


    她开口道。


    乐宁瞧见四下无人,登时有些警觉地看着她,提着裙摆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像陆宛祯会吃人似的那般防备她。


    陆宛祯只觉得好笑。


    “过来。”她小幅度对乐宁扬了扬下巴,语调缓和地唤道。


    乐宁躲得更远, 不愿惯着她的流氓气, 学着方才那下人的模样,鹦鹉学舌地对陆宛祯开口


    “殿下, 如今时辰已不早,若是不尽快回宫——”


    陆宛祯脸即刻就拉了下来。


    她不笑的时候,五官棱角显得十分冰冷,近乎锐利,眼尾的红痣在她笑时显得明媚,不笑时又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堪称变脸高手。


    但她没能冷酷多久,因为心上人就在眼前,再冷硬的钢铁也会化作绕指柔。


    陆宛祯绷了一会儿没绷住, 对乐宁无奈笑道“过来让我抱一下,此去回宫,还不知又要过多久才能出来了。”


    乐宁在心中暗自撇嘴,心道信了你的鬼话,你同芝麻能换身体的事情又无多少人知晓,只要愿意改变一下形态,出宫也不过是心念转变间的事情罢了。


    但想是这么想,瞧见陆宛祯这样软声软气的样子,乐宁确实不知如何拒绝,左右看了看,才走近小声道


    “行叭,友谊拥抱我还是很大方的。”


    仿佛能透过她的表情看透她的心事,陆宛祯如愿以偿地环上跟前这人的腰身,贴在她的肩头小声道


    “小傻子。”


    随随便便地就溜出来,若是芝麻在宫中受了什么惊吓,或是被身边人发觉,关于她旧病复发的谣言定会飘得到处都是。


    如今她年岁见长,怎么能再像小时候那般任性?


    何况先前她早已刻意在旁人那儿将印象留成“储君的病在慢慢好转”的样子,现下她即将进入最盛的年纪,再发了病,是嫌那些反对派们寻不到理由请奏废太子吗?


    原本……她的出身就让她备受争议了。


    同女人在一块儿的圣人,后宫未有留下的皇帝血脉,好在她这个继任的太子与先皇血脉还有些联系,否则再鼎盛的江山,但凡大统难继,都是不稳定的祸患。


    这就是皇权天授注定的命运。


    以上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陆宛祯半个字也没往外透,阿宁只需要永远做她喜欢做的事,其他的困难,自己自会一一拂去。


    因为她声音太小,乐宁一时间什么都没听清,不由动了动脑袋,侧头问道


    “什么?”


    陆宛祯也转过脸,顺势亲了亲她的侧脸,莞尔道“无事。”


    乐宁。


    以前她还会擦个脸,无奈地看这人一眼,或者是把人推开,现在……


    她好像懒得反抗了。


    陆宛祯这动不动就要把她亲亲抱抱的动作,她几乎快要习惯了。


    满足地抱了她一会儿之后,陆宛祯才松开手,走之前又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记得想我。”


    旁边准备随她一同回宫的下人们统统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至于周芫桐分给乐宁的婢女们,则是欲言又止,然而抬眼瞧见自家的新主子面上无半分不悦的样子,也只好跟着一同低头,纷纷在心中生出对夫人的愧疚感来。


    唉!


    小娘子这是被殿下吃的死死的啊!


    乐宁一点儿没察觉到下人们复杂的心情,鼓了鼓方才被陆宛祯捏的那半边脸颊,唔了一声,同她道


    “殿下慢走。”


    她就不送了。


    然而她并未想到,这次陆宛祯的离开,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转眼已是入秋。


    乐宁正式回到陆国公府,就在陆必珩夫妇的院儿里住下,先前师父邹德全的案子已经移交了衙门,至于宫中、宫外又因此生出多少传言,她并未过多关注。


    让她在意的是,师兄们或多或少也得知了此消息,原本上门来想替师父求情,后来听得案子结果出来,皆是叹气,已知国公府是网开一面了,但师门关系一时间还是冷淡了许多。


    邹德全在狱中传出消息,言道望安城内所有食肆归入乐宁,不,是陆宁名下,而后又将洛阳的几家店分给了几个师兄。


    但分完之后,二师兄有意去南方瞧瞧,唯有三师兄去经营洛阳的铺面,四师兄属意留在京城,只未留在原先的食肆内,转而去了望安一家同样有名望的酒楼任厨。


    乐宁原本有意推辞,想着将铺面留给几位师兄,毕竟自己如今有陆家新开张的酒楼要操持,一来有些分身乏术,二来师父若是日后出了宫,也不至于无傍身之物,如今还可让师兄们得以历练,再好不过。


    但不论是邹德全,还是几位师兄,都坚持让她收下,邹德全是有意弥补,师兄们一来是听师父的话,二来是在食肆内随着师父学习多年,也未有那喧宾夺主之意。


    乐宁再三推辞不过——


    只好想了一法子。


    在邹德全平安出来之前,她先暂替师父管着食肆那边的生意,若有新品也一并在食肆内推出,其间原先所有菜品分属各位师兄名下的,以后的盈利也按原先的分成。


    她管账,但收入统统划出专门的库子来,等邹德全出来后,再由他定夺。


    师兄们在临走前都去狱中探望了邹德全,听了他开解,总算对这师门内的尴尬事好受许多,所幸一直以来对乐宁这个小师弟很有些感情,于是走前也纷纷来与乐宁打招呼,言道若她日后有何需要,可直接来找,只是自己就不再留了。


    乐宁知晓他们的顾虑,在每位师兄来辞别时,都同他们好好聚了一顿,席间不舍自不必多说。


    值得一提的是——


    大师兄苏含章,入宫当了御厨。


    消息一出,无论是乐宁还是其余师兄,皆有些诧异。


    彼时乐宁方在国公府内思索明日去东西二市瞧瞧新鲜食材,毕竟陆必珩夫妇先前划给她的铺面冬日里就要开张了,她得好好盘算一番届时推出的新品,哪怕有陆必珩院儿里的管家帮忙,她近些日子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是吗?”


    乐宁一面晒着些前些日子收来的海货,以便日后做些简单的海鲜菜肴时能用得上。


    无论熬粥、炖煮,这个时代未受污染、未经过大肆捕捞的水中自由生长的适食鱼类都很是鲜美,贝类亦然如此,提前晒些干货总是有备无患的。


    乐宁半点不顾腥味儿,在海货的咸湿味之间穿梭。


    旁边树下的阴影里,有只灰白色的小团子藏着一动不动,只从树墩后露出一只金褐色的眼睛,注视着乐宁的动作。


    十分想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跳入场内,给自己偷一顿下午茶叼走。


    乐宁防着猫儿捣乱,听着婢女回报“是,此消息是殿下特让人送来的。”


    乐宁铺开贻贝的动作顿了顿,笑道“我晓得了,替我多谢殿下,一会儿回宫可带些我近日做的小吃过去,瞧瞧殿下是否喜欢。”


    自打榨油法子推广出去之后,如今民间家家户户吃得起油的也越来越多,但还是不及乐宁这样大胆且奢侈。


    她晌午时瞧见陆家其他院儿里的小孩儿过来,被缠得团团转,几乎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后来没了法子,只能给小孩儿们炸酥肉吃。


    这酥肉也叫油渣子,是用肥肉榨油时会剩下来的东西,瞧着油腻不已,实际上又香又脆,咬在牙齿里发出轻声脆响,丁点儿油星从里面溢出,撒点儿细盐最香。


    当零嘴儿最好不过。


    陆国公府的小孩儿也鲜少吃油炸之物,自然立刻被油炸酥肉的口感征服,几个小孩儿一通哄抢,很快就还了她一个光盘子。


    乐宁看他们吃的香,又觉着自己拿酥肉打发小孩儿们过分了,瞧着旁边有新鲜的大青虾,于是临时又加了一道菜,给他们做了一道油炸凤尾虾。


    因着她放话要为日后酒楼开张做准备,故而这几日她又重回了灶房里忙活一日三餐,陆必珩夫妻又是心疼她如此忙碌,又有些后悔送她酒楼这事。


    好在乐宁宽慰二人“人活着总需要找些事做,爷娘觉着我辛苦,我不过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罢了,哪有什么苦的,若是让我绣花,那才是折磨我。”


    周芫桐一听,倒是有些理解。


    于是夫妇二人忽然过上了吃了上顿等下顿的日子,因为乐宁走过天南海北,不知装了多少见识,陆上的、海里的,鲜少有她不晓得的,陆必珩夫妻因此顿顿都能在饭桌上发现惊喜。


    如此不出个五日,陆必珩有一晚抱着妻子入睡,忽而发觉她原先瘦的一把骨头的腰身上终于长了点肉。


    自那之后,陆必珩就有意无意地给管家加了采购食材的份例,乐宁厨房里每日能堆的食材就更多了,好几次有些过分新鲜的无法做完,陆必珩都不得不临时找些兄弟一块儿凑顿家宴,才勉强将食材消化。


    ……


    与此同时,宫中,御膳房诸人休憩处。


    苏含章方进入御膳房,成日做的都是洗菜、切菜这等最简单的事情,行事与厨娘无异,显然这宫中消息灵通,有人听得邹德全得罪了陆国公府,就立刻眼巴巴地拐弯抹角去讨好国公府了,恨不能将他这个邹德全的大弟子挤兑到尘埃里去。


    但他却半点表示都没有,该洗菜洗菜,该做事做事,不论吩咐到什么事儿,他面色都云淡风轻,沉稳得很,似乎一点没察觉到如此有何不对。


    苏含章也懒得同那些个人提及自己同小师弟,哦不,是小师妹的关系相当不错,当这么个“厨君”倒是有些怡然自得。


    只是,他坐得住,旁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


    他方顶过了值班的时辰,披着朝露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


    苏含章刚用冷水抹了脸,手上还沾着水珠,正不紧不慢地拿着随身的布巾在擦,若非他的穿着实在太平常,观他周身气度时,或许会有人将他错认作是哪家的大公子哥儿。


    “不知哪位郎君光临寒舍指教,含章有所慢待,还请见谅。”


    他说话时语调温润,令人乍听去只觉着舒适,仿佛春风拂面。


    有一人的身影从帘子后闪出,低低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有阁下在此,这陋室也已蓬荜生辉了。”说话间,来人已现出身形,那人未穿官府,却有为官气势,神态间有习惯的倨傲,却又在看向苏含章的刹那,一身的冷硬都化作谦卑有礼。


    苏含章的面色却冷了下来,他并不认识眼前人,也不想去探知他的身份,只垂眸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将指缝里沾上的水痕一一擦干净,侧脸显得认真又专注。


    一边擦,他一边慢慢说道


    “我不知足下所言,含章不过一厨子,若是足下替宫里哪位大人物来要些吃食,含章自是擅长,若是同我打哑谜,含章却是听不懂了。”


    那人眼眸敛了敛,鬓角的纹路显得更深刻了一些。


    “……殿下要同我装傻吗?”他说。


    苏含章瞳孔缩了缩,尔后骤然退了一步,挥了挥袖子“还请足下慎言,这是在大明宫中,殿下只有如今东宫那一位,足下莫不是头脑昏聩认错了人?”


    老者笑了笑,稳稳当当地回道“今朝殿下自然只有一位,或许如今陆国公府那位找回来了,又多一位也罢——”


    “但前朝皇室后人,可还剩许多……”他话语里有未竟之意,让苏含章终于收起惯常的微笑模样,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冽,眼眸中有寒星闪过,似要择人而噬。


    果然。


    那老者见他如此,非但不怕,反而笑着又道“我苦寻殿下已久,如今终于得见殿下真面目,是我幸事,只裴公显然运道差了些,先一步走了。”


    苏含章冷淡道“若是来废话的,如今你可以走了。”


    “当今天子行谋逆之事,戕害皇室,坏我大黎根基,以至江山风雨飘摇,女子为政、妖后为佐,实乃千古以来第一荒唐事,我等深受先皇恩惠,不忍看社稷落入贼人之手——”老者开始慷慨激昂地渲染反动言论。


    苏含章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他擦了擦手,淡淡道“所以,你是无能庸才,无法再在朝堂立足,加之向来荫蔽你的裴相如今被满门抄斩,你失了庇护,已知圣人必然清算到你头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谋反?”


    老者“……”


    他怒瞪苏含章“你这小儿——”


    苏含章任他骂,神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将手中布巾往旁边的塌上一放,人重新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跨过门槛之前,他顿了顿,慢慢道


    “对了,足下若是再在我这儿大放厥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便寻侍卫长举报了。”


    都是老人,怎么师父说话就听的人舒服,这些个倚老卖老,无一技之长,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说来,就让他半点儿都听不下去呢?


    他摇了摇头,走出门去,正当时——


    墙头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被找上门了?”


    “你若是想远离,就不该来这宫中,全天下事儿最多的地方,不就是这里吗?”


    苏含章听见动静,回头去看,只见南星一身深紫色的苗疆衣裳,衣襟在她的身下慢慢飘摇,藉着一棵苍天大树的遮蔽,她半倚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开口解释道“可这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厨子待得地方。”


    南星垂眸看了他半晌,只回了一句“随你。”


    “只你一人来了?半夏先前不是闹着你陪她同去洛阳么,她是太喜欢那地儿,留着不肯走了?”苏含章眉目染着笑意,温声细语地开口问她。


    南星安静了一会儿,才淡淡回道“她那人的性子你还不晓得?”


    “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偷得你师弟一颗心才肯罢休。”


    听见“师弟”二字,苏含章唇角的笑僵了僵。


    然后他抬手做拳状,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咳,开口道“有件事我倒是忘了与你说,想必半夏会得到一分惊喜。”


    南星“?”


    苏含章斟酌着道“这事我也是近日才晓得,阿宁她……其实是个姑娘。”


    南星“……”


    ……


    半盏茶后。


    陆国公府内。


    半夏好不容易能登入国公府的门,在厅堂里坐了许久之后,远远瞧见一人裙摆摇曳、姿态绰约朝自己而来。


    重点是,那人还有些眼熟。


    半夏搅动着茶碗的动作到一半,瞧见这么个美人,登时就有些拘束


    这是谁?


    瞧着像是阿宁的姊妹?


    也对,听说她不知怎么回到了国公府,有亲人也是应当的。


    下一刻,她就听见那人走到近前,眉眼带笑地喊了自己一声“半夏。”


    “先前在师父那儿走的匆忙,未来得及与你说,后来再回去时,听闻你同阿姊离了望安,想不到你还惦记着回来看我。”


    半夏却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我……来找乐郎,你——”


    她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乐宁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与她说了自己身份的事情。


    半夏登时吸了一口气“所以——你、你一直是女子……”


    乐宁点了点头,回归自己的身份,半夏应该只想同她做姐妹了吧。


    谁知……


    下一刻。


    半夏就围着她转了起来“没想到你女儿身如此好看,比起南姐姐也不逊色,这衣裳你穿着真好看。”


    乐宁微笑着收下了她的夸奖。


    尔后,半夏蓦地贴近,双手握着她的腰身两侧,忽而拢了拢,乐宁一时不察,腰间漫上痒意来,她躲了躲没躲开,但见对方笑嘻嘻地凑过来,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怎么办,我觉着你女儿身也很美……我还是好喜欢……”


    乐宁“……”


    等等,你怎么又喜欢了?


    她不知这朝代的人都什么毛病,陆宛祯也就算了,毕竟自己确实偶尔对猫儿说些做些出格的事情,当时不知道里头的灵魂是太子,轻狂孟浪撩了人,这也能理解。


    半夏这上来就荤素不忌,未免也太生猛了些。


    乐宁唇瓣微张,显然想说些什么,又傻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夏瞧着她红纸点过的朱唇,舔了舔下唇,有些着迷地看着她道


    “你变成姑娘之后,瞧着更好吃了。”


    乐宁“……”


    半夏说完又凑到她跟前动了动鼻子,嗅到她身上衣裳的熏香味儿,盯着她的唇道“阿宁,他们都说夫妻间相亲滋味极好,虽然我们同为女子,但我觉得你的滋味应当也很不错,你让我亲一亲吧?”


    乐宁“……”什么滋味?晒干的咸鱼味吗?


    那不建议生吃,还是蒸着放些酱油好。


    她正在腹诽,半夏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通报


    “太子殿下至——”


    与此同时,一句冷冽的话从堂外传来


    “你再凑她近些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陆猫猫谁敢占我老婆便宜!!!(气急败坏)


    今天去医院看病啦,时间花的长了点。


    所以这一章也很长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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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尖


    听到门口那声警告, 两人同时扭头去看。


    乐宁近日闲暇时候同周芫桐学些规矩, 见到陆宛祯,一时间有些想叹气,她这些礼仪还未学熟,最不想见到这些管制人员, 心中腹诽半晌,面上却略一迟疑, 依样行礼


    “殿下。”


    半夏不会中原人的礼节, 摸了摸鼻子,颇有些遗憾不能同乐宁再亲近些,于是站到一边去。


    陆宛祯面色冷酷, 走到乐宁的身边仔细打量她半晌,才道“前些日子命人寻了些新鲜的玩意儿,一会儿就有人送到府上, 你可瞧瞧。”


    乐宁面上果然露出几分好奇,要知道她向来对新鲜玩意儿感兴趣,如今听了陆宛祯的话, 果真朝她望去


    “是水里的还是陆上的?”


    陆宛祯看她从自己来了之后就没再注意半夏, 反而全部注意力都挪到自己身上, 心中不由感到一阵舒适,但她还在生着气, 于是依然绷着脸,只端着语气回道


    “都有。”


    乐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陆上有趣的动物有很多,海底也有很多, 江河里还有一些后世再寻不到,如今口味却相当肥美的鱼类,想到这儿,乐宁心中不由暗自期待起来。


    旁边的半夏被陆宛祯隔开到角落里,鼓了鼓腮帮子觉得没劲儿,却又实在不想触怒皇家这些人,只能蔫蔫地穿过回廊往院儿里走。


    她埋头往前走,却差点与人迎面碰上,所幸两人都有些身手,同时往旁边一避——


    依然是面对面同时的。


    半夏忍不住抬头去看,见到对面那个一身宝蓝色衣袍的郎君亦是禁不住蹙了蹙眉尖,但当对方抬眼瞧见她这近乎暴露的衣着时,又匆忙将视线挪开。


    剑眉星目,面上倒是有朗朗之相,比起街上遇见的那些个一面觉得她轻浮、一面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的家伙,要好得多。


    半夏觉着这陆国公府当真有意思。


    先前尚不知乐宁是女儿身,于是成日在阿宁的跟前晃悠,结果却连这人的半个眼神都未吸引到,以至于半夏一度以为是自己不够好看,但保持着相同的模样在寨子里其他男人跟前晃悠时,又发觉那些人还是一副眼珠子恨不能黏在她身上的模样。


    彼时半夏只觉得乐郎这人,懂得多又不轻浮,是个有意思的人,于是心中不服,硬是要引得她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为止。


    然而……


    一执着,就过了这么多年。


    当年的倔强,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倾慕。


    就在这会儿,乐宁的身份暴露了,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告诉半夏先前人家不喜欢你,是因为她也是个姑娘,自然不会对你心生什么爱意。


    所以方才半夏在乐宁跟前刻意逗了逗她,想知道,若是自己不因对方的女子身份而改变心意,是否……能达成当年所愿?


    没等她试探出来。


    太子殿下就到了。


    半夏着实讨厌这个太子,仿佛在阿宁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似的,只要自己一靠近阿宁,这位殿下就从各个地方神出鬼没地蹿到跟前来,对她有莫大的敌意。


    半夏心中满是郁闷,却也晓得,阿宁这人其实有些闷,平生只对庖厨之事有意,如今又在国公这样显赫的世家中得了庇护,便是这辈子不依着郎君生活也无妨。


    起码半夏不觉得有谁能打动她。


    那人就是个石头。


    现在……


    再看看跟前这人,耳朵间有些泛红,因无意间冒犯了她,便清了清嗓子,道


    “这位应当就是阿宁的客人,半夏姑娘吧?”


    “我是阿宁的堂兄,单名一个辰字。”


    陆辰。


    半夏点了点头,称了一声,不再跟陆辰比反应速度,免得又出现两人同时朝一个方向闪去的事情,礼貌地往旁边让了让,手臂上的银色臂环在日光下反射出灼灼光芒,她灿烂一笑,露出贝齿,朗声开口道


    “阿宁与我自小相识,她的堂哥便是我堂哥,堂哥好。”


    陆辰“……”


    他鲜少在中原见着如此大胆奔放的小娘子,便是往日在街上被一些世家小娘子追求,至多也不过是命贴身奴婢朝他的小厮送些香囊、手帕之类的,这已是最大胆的了,其余大多是有意同自家爷娘说明,而后对方寻媒人来探探陆家的口风。


    偶有些性格活泼开朗的,若是在庙会等场合见了他,会心血来潮折支路边的花儿抛向他。


    总而言之,都与半夏这样的热烈不同。


    对方穿的一袭浅紫色的衣裙,与中原的服饰截然不同,裙上绘着蝎子、蜘蛛等银色暗纹饰色,腿根处的衣裙下摆被分作几道,行走间动作大些,便能见到雪白的长腿线条隐约可见。


    她的手腕、手臂、脖颈、脚踝上皆带着银饰品,行走间分明恣意随意,却难听见那叮当响的声音,给人以轻灵之感。


    先前陆辰只是远远瞧见日光下那明晃晃的一片白,就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挪开了视线,他倒不是老古板,不过多年先生教导,对方愿意怎么穿都行,但他用视线冒犯便是不妥了。


    此刻陆辰哪怕是有些无奈,但也只将那当做是中原同西域的习惯不同,没有反驳半夏此称呼不妥,便只默认,略一点头,从半夏让出的路旁走过。


    半夏却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


    明明见到她如此穿,却只礼貌地挪开目光,里头未有鄙夷、也未有旁的意思,自始至终守礼地很。


    半夏扬了扬眉头,再往乐宁院儿里去的步伐就轻快了许多。


    路过墙角时,树丛里有一支格外鲜艳、停留在枝头未动弹过的绿意蓦地往她的肩上一坠,半夏面色不改,任由那青色落下自己肩头,而后慢慢地盘住自己的脖颈,恰好将银色的颈圈挡了个严实,乍一看去倒像是她重又换了个饰品似的。


    半夏摸了摸微凉的蛇身鳞片,笑着用家乡话骂道


    “你这坏东西习惯是越来越差了,以前懒也就罢了,现在竟还喜欢突然吓人一跳?”


    青蛇无声吐了吐信子,似是回应。


    ……


    另一侧。


    乐宁随着陆宛祯在厅堂里等了等,却没见到有人将东西送来,不由地往门口的方向探头探脑地张望,神态里的期待变得愈发明显。


    陆宛祯见半夏离开,面上神色却也未有缓和之意,在一旁的塌上落座,闻见下人端上来的清茶香味,揭开杯盖的同时,闻见了一股清新的茶香味儿,她不禁有些好奇


    “这是……?”


    府中奴婢在她的身边小声道“此乃宁小娘子前些日子搜罗来的茶叶,言道如今天干气躁,易上火,适宜喝这‘毛尖’。”


    毛尖?


    陆宛祯往茶杯里一看,果见那茶芽在热水中上下飘浮,根根都竖立在水中,看着倒是有趣。


    只这清亮茶汤,比起先前大家都更偏好的煎茶而言,味道倒是淡了许多。


    陆宛祯端起这造型独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将里头挨近的茶叶吹远了些,而后抿了一口。


    有点烫,还有点苦。


    但是等味道都过去之后,又回了一点淡淡的甘甜。


    就在她慢慢品茶的时候,乐宁没等住,挨过来小声问;


    “殿下方才说要给我瞧瞧的新鲜玩意儿呢?”


    陆宛祯好整以暇地回答“没了,我后悔了。”


    乐宁“……”


    乐宁“???”


    还有这操作?!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宛祯方才是想要将半夏给支开,但是心中的憋闷又还未降下,于是这会儿跟自己秋后算账来了。


    乐宁颇有些哭笑不得,又喊了一声“殿下。”


    陆宛祯漫应了她一声“嗯。”


    乐宁没了法子,看见周围的下人们都在,只能磨蹭地挨过去,抬手想拉陆宛祯


    “储君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刚捏上陆宛祯的衣袖,以为对方会甩开自己,又或者是倔着力气,所以乐宁的力气稍大了些,结果恰好陆宛祯端起茶杯,随着她晃了一下,茶汤溅到了乐宁的裙摆上。


    两人皆是一愣。


    还是陆宛祯先反应过来,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抬手去拉她的手腕“烫到了?赶紧去把衣裳换了,这块儿我帮你提着,省的再挨到腿上。”


    乐宁眨了眨眼睛“没有烫到……”


    但确实应当换衣裳。


    陆宛祯一时没忍住,瞧着她黑□□的眼睛认真看着自己的模样,终于还是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耳朵。


    “快去换衣裳。”


    乐宁本就知道她是个姑娘,对她难有防备之心,听了她的话也是浅浅地哦了一声,一点儿没想到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后果是什么。


    她转身往旁边的侧厅而去,身边伺候她的奴婢小跑着回了她的院儿里,去给她拿换的衣裳。


    乐宁不习惯身边跟着人,一般就只带一人行走,左右这陆国公府里谁都认识她,也不必担心突然遇上什么事情,若有其他跑腿的事儿,也可临时召来一位下人吩咐。


    不一会儿。


    那婢女还未回来,乐宁在里头屋中换下身上的外衣,遗憾地看着襦裙下摆里一层层都浸到了茶渍,她抬手慢慢地给自己宽衣解带。


    这屋子里层层帷帐交错,正是女眷来客们休憩之处。


    乐宁一时不妨,走到一处柱下,脑袋上的钗子似是勾到了帷帐,她“哎”一声轻唤,抬手去拆解。


    偏偏今日这发髻又挽得很是费劲,她懒得再坐在椅子前等婢女重做一遍,于是想在不取下钗子的情况下将那给解开。


    然而院落外的陆宛祯耳力绝佳,听见那细微的动静,便扬声问她


    “里头怎么了?”


    乐宁举得手都有些酸,也摸不出自己钗子到底勾到了什么,于是颇有些艰难地也扬声问道


    “挂到东西了,这会儿动不了,能劳烦殿下进来一趟么?”


    院落里。


    听见她话语内容的奴婢们纷纷低下了脑袋。


    一时无声。


    陆宛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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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了),


    烟管鱼


    陆宛祯很是喜欢乐宁如此依赖她的模样。


    她眼中浮现出几许无奈的笑意来, 却没有半分担忧, 或觉心虚,只觉这人可爱——


    陆宛祯对守在门口的陆府一位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去帮忙,同时, 施施然往乐宁的屋门口凑了凑,慢慢地开口道


    “非得要我么?”


    语气里含着的情绪与其说是无奈, 不如说是有些“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


    也就是乐宁了, 若是旁的女郎成日在陆宛祯的这等霸道宠溺攻势下受着,或许不出一日就对她倾心不已了。


    乐宁却从她的调侃里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 改口道“那便劳烦殿下替我唤旁人了,我只是想着殿下向来习武,力道应当比普通婢女大得多。”


    “若是无妨, 我唤一婢子进屋帮你。”陆宛祯听得莞尔,仿佛自动遗忘了她后头这些找补的内容,语气松快许多, 先前的闷气早消失不见了。


    乐宁在里头缓了缓, 开口应道“好。”


    ……


    等到贴身婢女拿来了换洗的衣物, 乐宁的发钗也得以在不用取下的状态里从帷帐中解放出来,她换了一身天青色出来, 月白襦裙衬得她肤色雪白,如此便显得她的脸颊更有些泛红。


    陆宛祯难得看到她害羞的模样,却不愿意当着大家的面儿将这事说出来。


    阿宁害羞的样子她自己欣赏就好, 她无意让旁人瞧见。


    陆宛祯清了清嗓子,转头问身边人


    “那水箱已在厅堂放好了么?”


    身边服侍的人点了点头。


    陆宛祯便对乐宁拍了下手“走吧,回厅,方才答应过你的新鲜玩意儿。”


    乐宁随着她往厅堂的方向走,而后眼眸倏然睁大——


    满室的红珊瑚色几乎将厅堂的墙壁都给照亮。


    一看便是西域的琉璃或是玛瑙,方能雕琢出如此的半透明的……观赏水缸?


    乐宁看了看那水缸的大小,尽管现代的海洋世界、海洋馆内比这大,比这透明的玻璃观赏罩子比比皆是,但这是在大黎啊!


    这水缸波纹般的走向,下方雕刻出的水草顺着缸底往上攀爬,映着水中的粼粼波光,倒像是真的红水草长到了外头似的。


    缸里有寒芒般的鱼儿笔直来回游过,还有些神奇的小鱼儿盲目地跟在后头,倒像是个小小的展览。


    尤其是里头的石头、布置等,比之现代多了几分野趣,也多了些……奢华之意。


    乐宁被贫穷限制的想像力让她在看到这玛瑙水缸的时候,忍不住微微张了张嘴


    “这……”


    陆宛祯面上隐含着几分得意,并不明显,她背着手在乐宁的身边左右转了转,似是想要竭力表现出“不过如此”的意味,却又没怎么绷住。


    最后倒像是更迫不及待地听表扬。


    乐宁也是难见古代这些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方才一时间看的失了神,但如今被陆宛祯围着转了两圈,却不禁抿了抿唇,怀疑这人是否一时间忘了身份,还以为自己是猫儿呢,光顾着围着她的脚打转。


    想到芝麻每次想得到吃的,就努力用脑袋用耳朵蹭自己脚踝的模样,乐宁唇边终究还是泄出了几分笑来。


    “殿下——”


    她拉长了声音,轻轻了喊了一声。


    陆宛祯立即停了步伐,问她“嗯?”


    乐宁指了指里头,小声道“那里头有只箱豚,应当拿出来,虽然它长得十分可爱,像是个箱子成了精,但它受惊时会释放毒素,容易将这一缸子鱼都毒死。”


    若她没认错,里头有好几条带鱼。


    这个厉害啊——


    在现代,远离海边的内陆超市或者海鲜市场也容易卖这鱼,毕竟它的量大,而且肉质味道也算是不错。


    只是冷冻的鱼总带了几分腥味儿,拿回家若非红烧或者香煎,定是难以将这东西的腥味儿掩住的,况且放久了这鱼的外皮颜色也会变深变暗,显得就非常丑。


    只有常接触海产的人,方能知晓,这带鱼,刚死的,还算新鲜的时候如刚锻造出的钢刀一般,簌簌散发着寒芒,又似是一片银色的薄刃刀片,好像能割裂人的视线那般。


    现代出版的清代《海错图》作者玩笑般提过,渔人在海边打捞起带鱼之后,都习惯把这鱼挂起来卖,言道“望之如入武库,刀剑森严,精光闪烁”。


    可见其锋芒。


    陆宛祯哪知乐宁已经在心中想着如何将这里头能吃的鱼给炖了,她还沉浸在眼前人还未表扬自己的情绪里,只浅浅应了一声“嗯。”


    然后道“这礼物……你喜欢么?”


    乐宁抬眸看了看她,面上的神情平静许多,尔后——


    骤然扬了唇角,对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喜欢。”


    乐宁笑着回道。


    不过她有些担忧这样的大礼往国公府里送,会不会不大合适?


    比如被人参一本太子骄奢淫逸,又或者是太子与国公府来往过密,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乐宁有些担心,之后见陆宛祯吩咐管家让找个合适的厅堂放着,余光瞧见乐宁想抬手拉自己的袖子,手举到一半又放下,而后只听她轻声开口将疑惑看出。


    陆宛祯心中的愉悦度在一点点上升,听了她的话,回答的声音也暖和了许多


    “无妨,舅舅送你的酒楼马上要开张了,届时可将这玛瑙水缸摆到厅堂,算是有些气派。”


    乐宁“……”


    乐宁“???”


    这么大的纯天然水晶,她就算是在现代也没见识过,真以为她不知这玩意儿的价格吗?!


    乐宁抬手扶额,半晌道“殿下,若是于制不合,不若还是将这大礼带回去——”


    反正里头的鱼她捞出来吃了就行。


    其他的也不重要。


    大部分人拚命赚钱、出人头地,不过是为了自己人生的选择余地能更多、更有保障罢了,乐宁虽然在现代活在普通家庭,来了古代也一直过苦日子,如今一朝入了陆国公府,按理说该很是享受一番奢华日子。


    只可惜——


    她现在所有的兴趣都在吃上头。


    陆国公府让她吃穿不愁,又有余力支撑她的事业,加上她先前在邹府也算是尝过些山珍海味,故而如今只觉着是换了个地方生活,其他的并无太大差别。


    陆宛祯一听她这话,顿时就在心中哼了一声,面上却回道


    “我说合情合理,它就是合情合理,你留下便是。”


    乐宁听她语气这么傲,不禁有些忧愁。


    好担心……


    都说骄傲使人退步,陆宛祯活得这么张狂,万一改天太子之位坐不住,被人怼下来可怎么办?


    算了——


    自己还是努力开酒楼吧。


    以后万一赚了大钱,就让陆宛祯跟芝麻商量一下,偶尔借用芝麻的身子来自己身边蹭吃蹭喝几日,自己也是可以收留的。


    乐宁在心中对“饲养太子”计划打了个大大的勾。


    陆宛祯看着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担心什么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开口问道“怎么,在替我担忧?”


    乐宁点了点头。


    而后补充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解决的法子。”


    陆宛祯颇为稀奇,挑了下眉头“哦?”


    乐宁只眨眼睛,不说话,一副要保密的样子。


    陆宛祯被她逗得心里发痒,有心想将人摁倒了之后做些什么,可惜这路国公府内处处不便,她什么都做不了。


    想着又有些发愁。


    她过几日需随着官员去南方瞧瞧,先前夏日黄河下游又有些泛滥,如今入了秋,她需与官员们一同去看看水患治理同赈灾的事务。


    这一去,没个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


    陆宛祯还没走,就开始想念乐宁了。


    她在心中静静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未显露,只同乐宁道


    “你看看这缸里有何喜欢的,做个好吃的。”


    乐宁点了点头,应了。


    若说这鱼最新鲜的做法,当属清蒸。


    海边生活的人,都是海货当菜,鱼肉为饭,任何鱼肉最鲜美的原味,都是隔水蒸来吃最好。


    ……


    一刻钟后。


    乐宁在自己院儿里的小灶房里开火,捞鱼的时候发觉这鱼有长长的烟管一样的嘴儿,只是游水时也笔直。


    原来是烟管鱼。


    乐宁有些意外,但也没变初衷,将烟管鱼处理好切段放进蒸笼,她去洗了洗手,新鲜的鱼腥味几乎没有,这让她满意极了。


    甚至想今晚给国公府的老少们都加餐。


    就在锅里的鱼肉快蒸好的时刻,屋内无声闪过一道人影,而后抬手去揽她的腰,热度贴上她的后背。


    乐宁不回头也知道是谁,笑着调侃了一句


    “殿下这是又把下人支开了想占我便宜?”


    她一点儿也未意识到,久久不见陆宛祯,她的冷硬模样早消退了不少,脸上笑容挂的也多了。


    身后人未开口。


    乐宁颇觉奇怪,回头看去——


    下一刻,她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身后那人并未着常见的朱红常服,反倒是换了一身……


    红白相间的襦裙。


    端正的雪色上衣显得她肌肤格外白嫩,齐胸束下的鲜艳下摆红的耀眼,往日已美的让人侧目的容颜,这会儿更是仿佛会发光似的,眼尾的红色痣仿佛能灼伤旁人似的,点着那黑曜曜的凤眸里笑意如溪涧般潺潺。


    乐宁一时看的有些呆愣。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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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订阅,今天的太子殿下牺牲寄几!给你们换上了女装!


    刚看到带鱼出水就死,国内现在也只有舟山渔场实现人工养殖的事情……


    所以,改成烟管鱼……了……这鱼长的还挺神奇,如果它也出水死,那我……那这章就改吃贝壳!!!,


    桂花糕


    乐宁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 她有些明白自己在现代生活时, 身边的女生朋友为什么在看到漂亮姐姐的时候能激动,并且在瞧见甜美的小明星时会握拳兴奋“啊啊啊”了。


    这一刻——


    见到陆宛祯的女装时,乐宁也有一种震撼感。


    如同……


    当初第一次见到芝麻的时候一样。


    太美了,极致的美震撼地她失去言语, 这种美仿佛天然能触发她脑海中对美丽事物产生反应的本能,以至于乐宁根本没反映过来自己怔愣了多长时间。


    直到陆宛祯的唇角微微扬起。


    “看来你是很满意我这么穿了?”


    陆宛祯似是觉得还不够, 又贴近到她的跟前, 笑着同她轻声问道。


    乐宁陡然回过神来,终于从先前禁锢的死寂中反应过来陆宛祯这样霸道的美是近在眼前的事实,她们之间并未隔着什么屏幕。


    她倏然退后了一步, 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转开视线,似乎只是不适应被人这样近的观察, 唯有陆宛祯能从她这动作里瞧出,她是真的被自己的模样惊到。


    于是愈发满意,红唇比枝头熟透的石榴果还要诱惑。


    “嗯……殿下如此穿, 很好看。”


    乐宁半天只干巴巴憋出这么一句。


    比起先前夸猫儿时又是绝色, 又是倾城色的话, 这句夸奖可以算得上是十分贫瘠了。


    陆宛祯看她不习惯自己这样凑近,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她往前凑,乐宁就往后退,这一进一退间, 乐宁已经被抵到了灶边,所幸生火处在旁边,这灶台宽敞的很,未遇上什么悲催事。


    乐宁脚后跟抵到灶角,定住不动,清了清嗓子,依然是看着旁处,开口道


    “殿下这样穿,若是让旁人看着了,是否有碍殿下尊荣。”


    陆宛祯轻轻哼了一声,凑在她的耳边,低低说话的时候,语调恢复成她原有的女声,这次是让人能明显辨认出的女声,不似吴侬软语的甜糯,却自有一番让人臣服的御气。


    “我换衣裳,不就是为了能与你多待一会儿?一会儿我带你出府,你陪我去街上走走。”


    “还是说——”


    “你不喜欢我这么穿?”


    乐宁耳朵动了动,不太适应地避开,小声道“若是被其他人察觉了,怕是不妥。”


    陆宛祯看她自打自己换了女装后,说话语调都温和许多的模样,只觉得好笑,这会儿坏心眼冒上来了,也学着她说话的语调,小声地回答


    “我再换个妆容,谁能认出是我呢?”


    “况且,你对我的另一问避而不答,是何意?我这么穿,你到底喜不喜欢?”


    乐宁只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自己不论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很奇怪吧!


    就好像……


    好像她们俩已经在交往一样。


    或许是近在咫尺的容颜杀伤力太大,乐宁始终就没敢正视陆宛祯,忙着顾左右而言其他,这会儿侧头瞧见锅上的水汽呜呜呜地冒,听见在系统的实验室里设定的时间到了点,赶紧抬手轻轻地推陆宛祯的肩膀,道


    “锅上的鱼快蒸好了,我过去瞧瞧……”


    那力道委实太小了些,若不是陆宛祯顺着她的意,随着她的力道动了动,乐宁那动作就像是打情骂俏似的。


    若非陆宛祯如今还要维持自己的身份,巴不得日日早晨穿着女装衣衫半露出现在乐宁的窗边,直将她迷得昏头转向,任自己胡作非为为止。


    陆宛祯消停了一会儿,等乐宁将火给熄了,把锅上蒸的鱼儿端了过来,便凑过去抬手揽人的纤细腰身,笑嘻嘻地问


    “这鱼儿你是更愿意喂我,还是更愿意喂芝麻?”


    门外,已经闻见蒸鱼香味儿的灰白色小团子寻踪而来,正用两只前爪搭在门槛上,探头探脑地冲里面喵喵喵。


    金褐色的眼瞳里,竖瞳扩了扩,显得小猫儿更可爱了些。


    毫无疑问,这迫切的叫声,以及这探头探脑,故意卖萌的亚子,就是想要来乐宁这儿骗吃骗喝。


    乐宁转头看到芝麻那雪白的脖颈皮毛,听见她细声细气的叫,立刻把先前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忘到一旁,放下手头的盘子就去抱猫儿。


    “好了好了,一会儿凉了给你吃,你不许乱跑呀。”


    小猫儿在她怀中扒拉着她的手臂,发出迫切地声音“喵呜~”


    “行啦,芝麻你是个漂亮小姑娘,不可以这么贪吃,要优雅、端庄,明白吗?”


    “喵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想要吃的。


    乐宁还待哄哄猫儿,被冷落在旁的陆宛祯没忍住,努力咳了咳。


    听见那动静,乐宁转头去看,见到陆宛祯不大高兴地挑了下眉头,指了指她怀里的猫,又指了指自己


    “我重要,还是它重要?”


    乐宁“……”


    她怕自己的答案说出来之后,会伤害到某位殿下的自尊心。


    乐宁委婉了一下“都……都很重要。”


    陆宛祯不高兴了。


    她生气地端走了蒸鱼,让乐宁抱着猫儿在原地呆愣。


    乐宁看着她的身影远去,顿时感到一阵好笑,不禁抱着猫儿追了出去,不忘小声道


    “殿下你等等我。”


    “殿下……”


    “陆宛祯!”


    陆宛祯停了步伐,将盘子高高举过头顶,想了想觉着还是不保险,于是一使力跃上了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乐宁,红唇掀动,吐出一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乐宁摸了摸小猫儿的皮毛,站在院落里无奈地看着她这小孩儿一般的行径,许久后无奈道


    “殿下更重要……”


    如果这么说能让你感到安慰的话。


    陆宛祯乘胜追击“那你是更愿意喂它吃,还是喂我?”


    乐宁又说不出话了。


    旁边院儿里有人走近,陆宛祯听见动静,提前跳了下来,施施然拂了拂自己的裙摆,慢慢道


    “罢了,本殿下宽容大量,原谅你了。”


    乐宁气笑了,将猫儿倏然怼到陆宛祯的跟前,说道“芝麻,挠她!”


    芝麻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眼睛都吓得睁大了,陆宛祯也被骤然怼近的猫脸惊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一人一猫皆觉得自己受了惊。


    芝麻转而往乐宁的身上扒拉着钻,陆宛祯……陆宛祯没得躲,只能装出点儿委屈,拉着乐宁的手晃了晃


    “也就是我让着你了——”


    “你说说这小东西有什么好?”


    陆宛祯满脸不服。


    芝麻在乐宁的怀里蹿了半天,察觉到乐宁的力道松了许多,于是倏然从她的臂弯往下跳,蹦跳着准备去厨房偷吃。


    乐宁一时没抓住,让它跑了,徒留自己一人应对陆宛祯的撒娇。


    她清了清嗓子,看到陆宛祯这么个大美人跟猫儿吃醋,一时觉得有趣又好笑,只无奈道“殿下,芝麻哪儿都很好。”


    “当然,殿下也很好。”她认真说道。


    只是猫儿吧,可以自己吃饭,自己洗脸、舔毛,还会对她卖萌,偶尔时候还会将抓来玩死的小虫子叼过来给她炫耀,可以给她的生活增加许多乐趣。


    陆宛祯显然一时间未想到什么自己比猫儿强的地方——


    再多的优点列出来,好像都并不那么让乐宁稀罕。


    于是太子殿下很是耗费了一番精力想了想自己的优势。


    恰在此时。


    院外有婢女高声道“小娘子,蓉娘子院儿里的星儿拿了些新鲜吃食过来,你可要见见?”


    乐宁看了看陆宛祯,见她不知从哪边袖子里拿出一支描红笔,塞到她的手中,笑眯眯道“你可帮我在脸上画些东西,改改我的模样。”


    乐宁看了看手中的笔,又看到她眼角那颗明显的红痣。


    想了想,乐宁回忆起自己在西南地区时,人们喜欢将些毒物画在脸上、手上、衣衫上的习俗,盖因那些文化与中原不同。


    画些稀奇古怪的太出格,还是画点儿简单的吧——


    不一会儿。


    小胖子端着一盘桂花糕进来了,金桂香味儿悄悄飘进院子里。


    他一面快步走着,一面道“阿姊,我闻见你这院儿里有鱼香味儿了,我能吃吗?我用桂花糕同你换……”


    乐宁笑着应他“好哇。”


    说话间,小孩儿已经到了跟前,下意识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


    而后,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有个小娘子……同太子哥哥那么像?


    只见那人模样五官极为出色,一身鲜艳的红裙格外张扬,仿佛日光都只落在她一人身上,漂亮到……像是她眼尾的桃花。


    乐宁逗了逗小胖子“星儿,这位姐姐好看么?”


    星儿愣愣地点了点头。


    乐宁无端端笑了出来,抬手从他那儿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尝了尝,绵密的糕点在口中化作细密的甜,带着桂花的清香味散开,好似整个人都坐在了桂花丛中似的。


    心旷神怡。


    她尝了尝,被旁边的陆宛祯扯了扯袖子,传音道“方才有人答应了我,要喂我吃的。”


    这话在乐宁的耳边响起,却未被小孩儿听到。


    乐宁先是惊了惊,而后有些稀奇地转头看陆宛祯,半晌才道“我答应了么?”


    陆宛祯点了点头“你不舍得拒绝我。”


    星儿漏听了关键的一句,扬着脑袋迷茫地看着她们俩,陆宛祯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灶房里有新鲜蒸的鱼,只是你得跑快些,否则要被猫儿抢了。”


    小胖子一听,拔腿就跑。


    原地只剩乐宁与陆宛祯。


    乐宁感觉自己稍微适应陆宛祯的颜值了,笑着拒绝她“不,我舍得。”


    说话时将自己手边的桂花糕幼稚地举高,学着陆宛祯方才逗她的时候那样。


    陆宛祯想了想,抬手去拉她身侧的另一手,然后……


    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略用了用力。


    陆宛祯笑吟吟地问她


    “还拒绝我么?”


    乐宁一动不敢动,因为手底下的触感太过柔软,她光是想都能知道,那是什么神仙般的柔软。


    乐宁“……”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太子,在线……


    唉,陆宛祯好惨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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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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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双开啦啦啦啦啦!!!!,


    糖


    乐宁还真的被那手感所震惊。


    以至于她的手都忍不住卸了力, 慢慢地放到了跟前, 陆宛祯得偿所愿,笑着凑到她的跟前,张开牙齿,轻轻地在她原本咬过的地方也同样咬了一口。


    乐宁呼吸窒了一瞬。


    等陆宛祯缓缓动着腮帮子, 而后将这口桂花糕咽下去,之后, 乐宁嗓子里咳了咳, 开口道


    “殿下……桂花糕好吃么?”


    陆宛祯笑吟吟地回答她“好吃。”


    乐宁立即又问“……那,可以松开我的手了么?”


    “我、我不敢冒犯殿下。”


    她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小。


    毕竟,这是某位殿下自己主动“被冒犯”的。


    陆宛祯鼻腔里冒出哼笑, 亲昵地用鼻尖凑过来挨了挨她的鼻尖,与此同时,那汹涌的波涛也近到几乎要贴在乐宁的面前了。


    乐宁局促地脚尖都垫了起来, 指尖有意逃离,却因为手腕被陆宛祯握得太紧,以至于稍微动了动, 面上就像是……


    刻意占她便宜。


    陆宛祯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问道“软么?”


    乐宁从脖颈到面庞上一点点爬上了红霞, 手指不敢握、不敢伸直,伸直也不敢弄出动静来, 仿佛自己不是碰的世界上最柔软的地方,而是握住了一颗手雷。


    “陆、宛、祯!”她低低地从齿间吐出威胁,有种即将被逗毛的感觉。


    陆宛祯闹够了, 终于舍得放过她,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道“好吧,知道你心中满意,却因为脸皮薄,不敢在面上说罢了。”


    乐宁“……”


    谁来把这个流氓太子带走!


    方被陆宛祯松开手,乐宁就推开陆宛祯的肩膀,转身想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陆宛祯哎了一声,抬手拉住她的胳膊,小声问道


    “我马上就要出远门了,不知几个月才能回来,你要同我生气么?”


    很奇怪的,向来能对她冷下心肠的乐宁这会儿竟然有些走不动路了。


    保持着背对着陆宛祯的姿态,乐宁开口问道


    “多长时间?去哪儿?”


    陆宛祯难得未直接凑到她的跟前去拉她,唯有暖和的声音一如既往飘到她的耳中


    “去南边儿。”


    “少则三两月,多一些怕是要半年。”


    乐宁的眼睫毛动了动,这样的话,届时酒楼开张,陆宛祯就没法来了。


    她垂眸看了看地面,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情低落了些。


    陆宛祯已经很久都没有跟芝麻换过身子了,这次既然是出远门,应当也是朝廷中有事,陆宛祯若非意外,应当不可能同芝麻再换身子。


    她真的会很久见不到陆宛祯。


    乐宁鼓了鼓腮帮子,依然站在原地未动。


    陆宛祯瞧着她半天没走,已从她的动作间察觉出了她的不舍,这才笑着上前去牵她的手“所以,出门之前,我可以与你一同去街上走走么?”


    “我不想与你离这么远,我想牵着你的手走在街上,像是其他的有情人那般。”


    乐宁小声嘀咕“谁跟你有情人……”


    陆宛祯从后面抱住她,脑袋抵在她的肩头上,眉眼带笑时,里头有波光流转,似是春日湖面上的粼粼日光,格外耀眼。


    “不是有情人,还能是好姊妹?”


    “我不缺兄弟姊妹,只缺眷侣。”


    陆宛祯侧着脑袋,气吐幽兰地在她的耳边吹气般说道。


    乐宁腮帮子动了动,像是想要反驳,又终究没忍住,最后只道“咱们在街上手挽手一块儿走,旁人只会将我们当做是闺中好友。”


    陆宛祯道“我不在乎旁人怎么想,只在乎你怎么想。”


    乐宁快受不住这人在耳边这么说话的感觉了,听到她的话,呼吸的节奏快了些,就在刚准备说话的时候,陆宛祯又开口了


    “你可再考虑考虑,下回等我回来,再答覆我。”


    乐宁慢慢地应了一声“嗯……”


    陆宛祯又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头,问道“那一会儿可陪我出去逛逛?”


    乐宁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一会儿出府时,你身边的人……”


    陆宛祯笑了笑,已听出她应许下此事,慢慢道“无妨,我一会儿不带你从门走,出门逛街就我们俩,暗处有影卫护着,莫要害怕。”


    乐宁点了点头,干脆地应了一声好。


    ……


    半刻钟后。


    乐宁站在墙头,双腿晃了晃,陆宛祯已经站在陆府院外的地上,对她张开了手,仰头笑道


    “下来,我接着你。”


    乐宁点了点头,撑着墙头又往回看了一眼,尔后低头对陆宛祯露齿笑,笑着开口“以前未从高处看过国公府全貌,如今乍一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陆宛祯见她一时半会儿不下来,抱着双臂低低地笑出声——


    陆国公府,三公之家,如今整个大黎最富贵的家族,谁敢在高处看陆国公府?


    还是站在墙头这样高的地方。


    但她没说,也没指出自己提前命人将国公府家丁支开,才有这一时半会儿的翻墙空暇,当下只清了清嗓子,道


    “皇城里头,东宫高处往远处看,景色亦是不错,若你喜欢,改日带你看看。”


    乐宁点了点头,应道“好。”


    然后她回过头,看了看底下等着的陆宛祯,唇角的笑意还未降下来“还是赶紧出去吧,若是一会儿巡逻的过来了,逮到我们俩得多奇怪。”


    好在两人现在都穿着女装,否则乐宁就像是……跟人私逃出去一样。


    陆宛祯心中好笑,面上却没告诉她人早就被支开,只重新张开手臂,对她道“是,早些出去,我也好早些回府,若是让下头的人知晓我未在院儿里,怕是不妥。”


    乐宁双手撑在边缘的琉璃瓦上,轻轻呼了一口气,想也没想地闭眼任自己往下落去。


    不去思考这个高度坠落的加速度,也不去怀疑陆宛祯到底能不能接住自己。


    毕竟这个世界的人会莫名其妙的武功,想来也不要用常理去揣度好了。


    很快——


    她下坠的趋势就被力道一阻。


    陆宛祯接住她之后顺着力道往下落了稍许,卸去了她的重量之后,轻易地将她抱稳,乐宁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方才的墙沿,不由开口夸了一句


    “会武功真好。”


    不仅可以榨汁,切菜也不是什么难题,说不定还能直接用内力烤鱼……


    想想都很厉害。


    陆宛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在乐宁那儿被转化成了什么,她很想就这么抱着这人一直不放,最终却还是因为乐宁拍了下她的肩膀的动作,而后疑惑地看向她的表情,不得不掩去自己心中的想法,垂着眼眸将人放下。


    然后——


    又迅速地将她的手给牵住。


    乐宁步伐顿了一下,然后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往不远处还未关的东西二市而去。


    虽各坊坊内生意也不错,但铺子都较为分散,不如东西二市那般集中,花街、妆奁、香料、食肆,应有尽有,各街有各街特色。


    乐宁任由她牵着,随她走了两步,忽而道“府中无一人跟着么?”


    虽女眷上街可偕伴而游,但最好还是带着些家仆、奴婢之类,如此较为方便些。


    陆宛祯听她这么问,只笑了笑不说话。


    等她们俩往外又走了几步之后,乐宁忽然察觉到自己身侧多了几道影子。


    她好奇地回头一看——


    见到两个虎背熊腰的……大娘子。


    那皮肤是真的黝黑,腰身也是真的粗壮,手臂肌肉虬结,仿佛两座移动的大山。


    乐宁“……”


    这……是婢女???


    乐宁震惊地看着陆宛祯,显然,陆宛祯随着她回头看去时,也有些无语。


    她传音问自己身后那位影卫“怎么是你俩来了?影五同影六呢?”


    那两人善暗杀,练得武功路子较偏阴柔,身段也柔软似女人,若是穿着婢女服侍与花裙,定会自然许多,如今这两位……


    那真是不忍直视。


    影二绷着脸道“属下自请护主,至于旁边的影三……是抓阄输了来的。”


    毕竟,影五和影六也不想穿女装。


    他就不一样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近距离给自己的主子呐喊助威!


    这是他距离太子妃最近的一次!!


    影二内心全是激动。


    陆宛祯一时无语。


    乐宁倒是又回头看了看,最后摇了摇头,也好,这样就没人敢惹她们俩了。


    她不自觉地心情悠扬,小声地哼着歌儿,跟着陆宛祯走入一条首饰、衣裳的店铺里之后,踏入了一间首饰铺子,乐宁瞧见阁上放着一支漂亮的金步摇,抬手取下,往陆宛祯的发间一入——


    “真好看。”


    陆宛祯倒是未想到她还有这样一面,以为她所有的注意力这辈子都在吃食上。


    如今见她动作,倒是不怎么敢动,只任她发挥,而后挑了下眉头


    “喜欢?”


    乐宁点了点头。


    “配你很好看。”


    陆宛祯于是轻描淡写地对掌柜的道“这支我要了。”


    说完,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一颗糖,递到乐宁的唇边,笑道“尝尝。”


    乐宁将糖含入口中,颇有些意外在这个年代还能尝到糖果,立刻扬了扬眉头,表示这个味道很好。


    陆宛祯看得心情大好,看了看柜子上陈列的首饰,虽不比工造物那般精致,但还是有些可看的,于是抬手指了指几样做工最好的,也最贵的


    “那几样,全要了。”


    乐宁颇有些惊讶“你都喜欢?”


    陆宛祯摸了摸自己头发里那支,对她露出个堪称温柔的笑


    “我只喜欢这一支。”


    “其他的——让人给你送回去,你以后闲来无事,可换着戴。”


    后面刚入店铺内准备买买买的女眷们“……”???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阿宁的进度条在慢慢涨动!


    祝你们食用愉快!


    如果能收藏一下我的新坑就更愉快了),


    烤生生蚝


    乐宁与陆宛祯牵着手在东西二市里逛遍胭脂水粉。


    其间, 陆宛祯本想再拉着乐宁去裁几身好看的衣裳, 却因这店铺中着实少有名贵布匹,最终她还是决定从宫中拨些料子送到陆国公府上,而后转带着乐宁往食肆一条街走去。


    乐宁从食肆跟前走过,闻着里头飘出的味儿, 动动鼻子就能闻出哪家的味儿最美。


    尤其是闻到酒味儿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先前在酒窖里埋得那些酒应当近日可开了, 便问旁边的陆宛祯“先前酿的酒算算时日, 差不多可开封了,殿下喜欢酒么?”


    若是喜欢,可着人往宫中送一些。


    左右以陆国公府同宫中的关系,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宛祯其实这些年沾酒沾的少,全因先前总在喝酒之后同芝麻换身子,那时她恐慌之下, 自然就想着办法避开酒,如今对这变化倒是能有几分控制了,只是……


    她的酒量也因此降了许多。


    陆宛祯知乐宁那酒的酿造, 想来应当比宫中的、也比民间这些酒度数都要高, 指不定在无意之间就能将她给放倒, 陆宛祯并不敢随便去喝。


    但她依然点头答应“喜欢。”


    “若是一会儿有空,我命人随你去拿两坛带到宫中。”


    就算不喝, 她也要将自己的那一份拿走,而且最好带着到江南,微服巡访时, 不好依着性子做些出格之事,她想,或许届时思念阿宁时,只能将随行带出来的酒封拍开,闻着那酒香味儿发酵自己的思念了吧。


    乐宁点了点头。


    尔后——


    两人随意挑着食肆进入,乐宁各尝了尝这些食肆的招牌。


    什么樱桃?络、酱鸭之类,各家有各家之长。


    除却因地处内陆,弄的河鲜、海鲜几乎没有之外,其他的什么抄手、馄饨、小米糕、芝麻胡饼一类,皆是一绝。


    所幸乐宁与陆宛祯不比寻常女子,胃口小,不过吃了几口便没食欲,两人一个日日在灶房里动手,一个有习武之好,饭量比起其他娘子都要大些。


    这也就足以让她们俩从街头吃到街尾,即便不是将食物样样都吃空,却也十分尽兴,算是将各家特色都尝了一遭。


    好容易吃完一条街,天色已经渐晚,乐宁走了两步,轻轻地抬手打了一个嗝,然后忽然笑出声来。


    陆宛祯在旁边看着她,眼中也有笑意。


    唯有后头跟着的两个影卫,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乐宁是真的觉着好笑——


    陆宛祯对她真算是有求必应了,其他的太子谈恋爱或是追求心上人时如何,她不大懂,但想来应当没有哪个太子会这样丢下包袱,硬生生陪着心上人吃遍整条街吧。


    或许这样的一顿,甚至无法同宫中小食一餐的精致味道相比。


    但陆宛祯却真如此做了,一点儿也不介意的样子。


    乐宁回想她们俩方才走进每一家用餐的模样,突然生出一点儿感慨来


    陆宛祯……应该是挺喜欢她了。


    若非如此,怎会这样舍命陪君子?


    陆宛祯倒不知她想着什么,唇边的笑容全因乐宁而起,瞧着对方高兴,她就也不自觉地感到心情松快,如此而已。


    两人莫名其妙对笑了半天,乐宁挥了挥手,道


    “我有些饱,咱们去买点儿街边小食克化一下。”


    陆宛祯点了点头,无半点意见“好。”


    乐宁跑去看卖水果的地儿,这望安城的经济如此繁荣,做生意的人自然也要多耗费些头脑,方能将旁人给比下去,好获得更多的客人。


    就拿这卖水果的来说,有的人是早早地背了箩筐,里头用叶子铺着,上面摆满了新鲜的、在山里摘的果子,有杏子、桃儿、还有些李子之类的,瞧着就十分新鲜。


    叫卖时,皆是将那果子铺在箩筐的筐盖上,以便旁人挑选。


    但今日有一小郎君倒是头脑不错——


    他的果子竟然是在家中切好,而后泡在糖水中的。


    众所周知,如今圣人通过推行远洋之物,诸如玉米、辣椒、蕃薯等等,使国民不仅以粟麦充饥,主食增加,这做菜也跟着花样百出。


    而前些日子自打宫中御膳房进了个很会做糕点的厨子之后,听闻圣人已有意同天竺等地大量进口些沙糖,以降望安本地糖价,使民皆能尝这甜味。


    在这粮食难以养活人口的古代,贫苦人家最大的希望便是天地里的庄稼争气,莫要遇上什么大的天灾,如此平平安安地过个一年又一年便是,谁能奢望人人都能吃得上一块糖呢?


    但这望安自打商人开的沙糖铺子愈来愈多之后,民间做糖果的、买糖果的人也愈多。


    乐宁瞧见这类似黄桃罐头的水果罐头雏形,不由好奇地走到那小郎君的摊贩前,开口询价,问这一串桃儿、杏儿,价分别几何。


    小郎君低眉顺目,一一作答。


    乐宁看着串桃瓣儿的熟悉的签字,眼中不由露出几分笑意,这种卖法,同她之前刚来这地界儿,在七夕灯会上的做法,几乎是如出一辙了。


    现在常常也能在下午闻见坊中有卖炙肉的铺子,只生意比不得邹公食肆那般红火罢了,但总归是有了些新的烹饪法子面世,旁的商家自然趋之若鹜地模仿、学习,不论哪个时空下皆是如此。


    只这水果如此卖,这小郎君倒是个会举一反三的。


    她对头脑灵活的商人向来是佩服的,卖了一串桃儿、一串杏儿,让影卫付了铜板,将两个水果串儿放到陆宛祯的跟前晃了晃,问道


    “殿下更偏好什么味道?”


    陆宛祯反问她一句“你呢?”


    乐宁回答“都行。”


    两个她都喜欢。


    陆宛祯笑了笑,让她先选了一串,见到她咬了一口杏儿,一边咀嚼一边分辨着开口道


    “这杏儿,可泡的再久些,果肉还有些脆……”


    “不过若是再久一些,就不好串在签子上了,倒也能理解。”


    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两句。


    陆宛祯却探了探脖子,凑到她的近前来,眼下绘着的那朵桃花将她的模样雕琢地近乎妖异,美的人触目惊心,仿佛她是哪里走进城来的花妖,而不是个普通的人类。


    只见陆宛祯轻轻咬住乐宁先前啃了一口的杏儿,而后学着她的模样细细品了品,才开口道


    “嗯……却是没有你先前做的桃儿好吃。”


    乐宁“……”


    她看了看手头的串儿,又看着陆宛祯,问道


    “殿下是更喜欢吃杏儿?”


    陆宛祯笑而不语,只是目光里写着回答


    我更喜欢吃你。


    乐宁目光仿佛被灼了一般,猝然转开脑袋。


    后面不远不近缀着的影二,一点儿也不管自己这身形高大的模样吸引了多少路人的视线,他见到陆宛祯的动作,双眼中迸射出激动的光芒!


    这该死的爱情!


    瞧瞧殿下多么宠溺太子妃,为她换上了女装招摇过市也就罢了,竟然连秀恩爱都如此高调!


    他没有跟错主子!


    不远处。


    乐宁感觉到一股格外强烈的目光,回头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她眨了眨眼睛,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转回脑袋之后,她决定挪开话题,引开陆宛祯的注意力,免得这人总是一言不合就凑过来,用那张能把女人都掰弯的漂亮脸蛋做出一些让她反应不过来的事儿。


    她开口道“对了,方才我瞧见路边有一些炙肉的摊子,恰好殿下今日又送了些海货到府上,不若今夜我做一顿海鲜大餐?”


    烤生蚝、煎扇贝、做点儿椒盐味的虾、蟹一类。


    但是得到她先前的老熟人那儿去买。


    陆宛祯无有不应,温声应她“好。”


    ……


    傍晚。


    乐宁同陆宛祯回到先前翻墙出门的那处陆府围墙,陆宛祯这次抱着她的腰,带着她直接飞上了墙头。


    乐宁在墙头被扶着站稳,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自动电梯,好像也没那么恐怖哦?


    陆宛祯左右看看,带着她飞檐走壁蹿回了院儿里。


    站定之后,乐宁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嗯……像是二十迈的车车开在路上,司机并没有突然踩油门和急刹,窗户打开风很大。


    很好,她可以适应这个玄学世界!


    乐宁拍了下陆宛祯的手臂,示意她可以松开自己的腰了,催促道


    “殿下还是赶紧换回衣裳吧,否则一会儿若让旁人瞧见……”


    陆宛祯点了点头,这会儿确实快要到陆国公府的晚膳时辰,若是她再不出现,怕是不妥。


    乐宁则是进自己的膳房,让影卫们帮忙将买来的海鲜放在灶上,自己挨个处理。


    吐沙、水养、刷洗……


    在乐宁又唤了几个厨娘来帮忙之后,动作显然快了很多。


    当夜。


    陆国公府全体成员在四房的院儿里举办家宴。


    乐宁翻烤着生蚝,堆了蒜蓉、辣子、刷了油的生蚝在火上滋滋作响,里头的蒜香味儿霸道的飘满了整个庭院。


    噗呲噗呲的烧烤声里,不知谁开口问了一句


    “小妹你下午怎不在院儿里?”


    乐宁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我在,只是在小憩。”


    “殿下也有小憩的习惯,你们俩习惯倒是差不多。”那人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乐宁抬起眼,和陆宛祯隔着人群对上目光。


    两人又飞快地撤开。


    就像是……


    有了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今天要出去跟我家里人看电影啦!


    再见!


    票子晚上加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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