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0

    第92章 后记1


    傍晚六点, 南山医院。


    露天停车场里,一道倩丽人影悠悠从红色轿车旁走下来,身上只随意套了件浅棕色长风衣, 衣襟交叠, 腰带松松系着, 正好将里面黑色贴身的作战服挡住。


    绕着车走了半圈,看到车后保险杠的微微凹痕,她驻足沉思。


    随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又抬头去看面前的几栋建筑, 最后往挂着明亮“急诊”牌子的方向而去。


    舒窈进入大厅的时候, 急诊人来人往,挂着内科和外科牌子的房间里都站着病患。


    那么多的人, 她还是一眼就看到写着“外科1”的房间里,那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医用口罩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就连那头乌黑秀丽的漂亮长发也都被蓝色纱帽全部挡住, 唯有眼睛和附近的肌肤露出稍许。


    可是舒窈就是觉得她只露出的那点皮肤也是闪闪发光的。


    她半靠在附近的墙柱边,双手环胸,浅色眼瞳堂而皇之地盯着自己的人看。


    距离之前【殉道者】们试图攻占南城, 却被全数剿灭的那场斗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现在在特殊部门就职的她反而闲了下来。


    在【灯塔】和【殉道者】放弃降临之后,先前大面积登陆的【寄生种】, 如今还留在陆地上的,更需要夹起尾巴做人,要么是在特殊部门登记身份,受到监管,要么就只能祈祷自己犯事之后别被抓住。


    外勤压力骤减, 舒窈适时地递了辞呈,因为重要敌人消失, 她自觉再待下去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然而领导对她热情挽留。


    给她升了职。


    批了一间专门的办公室,还给她挂的是顾问闲职,只需要外勤那边遇到特别麻烦的角色,或者其他城市有解决不了的大问题,才会要她出面一趟。


    而取代她跑腿的,就是之前表现还不错、勉强得到领导赏识的花鱼,最近他正在因为挑选组员的事情颇有些焦头烂额。


    即便如此。


    在听见今天舒窈到点下班,要去接女朋友的时候,想到她之前的车技是在什么危机情况下锻炼出的,而且基本是用一辆报废一辆,导致最近半个月才正经考到驾照,花鱼忧心忡忡地提议:


    “姐,还是我送你去吧,等送你到医院我再打车走也行。”


    舒窈冷漠地拒绝了他,“不要。”


    她非常自信,“我行的,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然后在南城车流如注的下班高峰期,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连音乐都没敢开,恨不得长出八双眼睛,时刻注意那些想加塞、变道还不打灯的家伙。


    就这样。


    刚才停车的时候还没看好距离,车屁股好像怼了下旁边不太明显的一根石柱。


    舒窈开始认真琢磨,女朋友的【复原】能力能不能用在这辆新车上。


    ……


    她想得太过入神,都没注意到刚才在外科里进行会诊、已经确认病人需要住院的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


    “不是说了今天加班,不用过来?”


    比起舒窈现在主业养老、副业吃软饭的悠闲生活,蔺然就忙得多。


    据她说,因为答应了某个人会好好当医生,所以在解决了【灯塔】相关的事情之后,就以“自己侥幸在轮船海难下存活,飘到无人岛上艰难生存了几个月,终于被路过的国内渔船发现并且救援”的原因,再度回到了南山医院。


    而且变得比从前更忙。


    因为她还去特殊部门的【寄生种】专管部门备了案,从此就是一只过了明路的普普通通小章鱼。


    然后特殊部门的研发部就顺便在南城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研究所,特聘了她去解剖一些海洋中的新生物,或者是保存完好的【寄生种】躯体。


    总之。


    现在舒窈再也不能在上班的时候将自己可爱的女朋友随身携带了。


    也没办法再像事情刚结束的那天清晨,跟宠物小章鱼大变的漂亮女朋友,在日光灿烂的草坪上随心所欲地接吻。


    虽然那天她俩也没能晒多久太阳。


    因为司徒锦只是中途去吩咐厨房的人将早餐递过来,结果端着盘子就直接目睹那令人难忘的一幕——


    然后舒窈就和蔺然排排站,接受司徒大小姐的质问。


    等到司徒锦听完了拍卖会上的小章鱼就是从前游轮上那只震惊自己的大章鱼,从头到尾自己好姐妹的女朋友,不论是人形态还是章鱼形态都只有面前这一个时。


    她忍不住鼓掌,“好好好,先是相亲找到爱情,之后又玩了一把养成,这么精彩的故事还不跟我这个红娘支会一声是吧?”


    要是论理。


    司徒锦觉得这两位新人嘉宾的两道红线可都是自己牵的!


    舒窈:“……”


    她低眉顺眼,“我错了。”


    大小姐睨着她,“既然知道错了,就说多点我爱听的细节弥补一下,等我听到满意了就放过你们。”


    后来她甚至还叫来玄烛一起听八卦-


    往事不堪回首。


    舒窈立即收回了注意力,冲面前的人露出微笑,“因为一个人在家也是闲着,没关系,你先忙完你的事情就好。”


    蔺然确实还没有忙完。


    她刚才下来会诊的时候,只是顺手给舒窈回了消息,说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和打算,本意是让她先回家休息的。


    结果她却来了医院。


    此刻蔺然略微有些犹豫,“可是我还有住院部那边的病人要看,你要不先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舒窈抬起双手搭上她肩膀,让她转身,朝着该走的方向出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忙,不要管我。”


    一直在医院来来往往,身上不知沾了多少细菌病毒的蔺主任欲言又止地看着女朋友的动作。


    明知她现在体质不一般,也不会被这些毛病传染,还是忍不住低声补了句:“等会儿吃饭之前要记得洗手。”


    “好好好,别念了别念了。”


    舒窈应得随意。


    目光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在众人无暇注意的地方,一条拟态成透明形态的触足悄悄蹭上她的手背,还仗着普通人注意不到这点扭曲空气的错觉,堂而皇之地在她手背最显眼的地方吮出一个大大的心形痕迹。


    【贴贴!杳杳贴贴!】


    【抱抱!】


    【亲亲!】


    【喜欢!喜欢女朋友!】


    比起主人在工作单位的正经,触足们倒是毫不吝啬地展现它们的粘人本性,对于来接下班的女朋友,传达十足欣喜。


    甚至很有一副恨不能今日就和本体分离,让蔺然自己去工作,而它们则负责留下来和女朋友亲亲热热的架势。


    直到蔺然都走进对面的内部电梯里,舒窈还感觉有条触足尖在使劲勾自己的尾指。


    她失笑,转头往蔺然的办公室方向走。


    ……


    或许是因为她最近出现在南山医院的次数太频繁,值班的护士第三次敲门进来,还是没看到蔺然的时候,目光忍不住落在舒窈身上。


    最近蔺主任重新回到医院上班之后,身后会随机刷新出一位漂亮美女的事情,都在外科传遍了。


    主要是因为这位美女每次不光自己来,还总是买零食水果分给大家,有时正好是午餐时间,还会顺便多点几份外卖。


    譬如此刻。


    发现小护士盯着自己多看了几眼,舒窈随手把桌上的苹果递过去,“吃吗?”


    深知医院值班的各种规矩,舒窈买的水果都是谨慎地只选苹果,零食也不买旺旺礼包。


    小护士犹豫两秒,想到跟她已经见过几次面,过来接了苹果,没忍住露出八卦眼神,“你是蔺主任的亲戚吗?”


    舒窈好奇地看着她,“我和她长得像吗?”


    都说呆久了的情侣面相上都会跟对方靠近,久了自然就会呈现夫妻相。


    小护士想了想,摇头,“不像,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小,很像还在大学读书的,又很有空闲,所以以为你是她的表妹之类的?”


    没有得到夫妻相答案,得到表妹身份的舒窈:“……”


    她神色微妙。


    不知道要不要因为自己长得像18岁大学生这件事感到高兴。


    就在这时。


    一道清冽声音从护士身后传来,“她是我女朋友。”


    护士:“!”


    她惊诧地回头,面色变得格外局促尴尬,毕竟是背后偷偷八卦被正主抓个正着,“蔺主任!”


    她匆匆想起自己刚敲门时要说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迅速复述完,然后硬着头皮跟蔺然擦肩而过,末了对她俩补充道:“二位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估计第二天。


    整个医院就会传遍“蔺主任身边的漂亮美女是她的女朋友”这个大新闻。


    蔺然都还没关上门,舒窈就已经无声笑倒在桌边。


    直到办公室里只剩她俩,她还捂着肚子,侧过头去看走到身边的人,“怎么了表姐?你怎么官宣得这么突然,你看给人家小姑娘吓得——”


    之前一直没有跟同事介绍过她的身份,蔺然是知道她不喜欢受到太多的关注,但这份想法在刚才已经灰飞烟灭。


    站在桌边的人没忍住捏了下舒窈笑得有些微红的面颊,漆黑的眼眸凑近:“不许这样叫。”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幽幽叹气:“到底是最近加班加多了,让我显得沧桑,还是我看起来年纪就是那么大?”


    有的怪物。


    在没收回力量、宛如未成年时,还恬不知耻地变成小孩卖惨,现在找回记忆,也回归人类社会之后,就开始无比在意年龄这件事。


    不光在意这具人类身体的年纪,还几次暗暗换算深渊和这个世界的时间。


    舒窈直起身来,眨着眼睛打量她。


    在蔺然愈发凝重的神色里,舒窈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不喜欢被叫‘表姐’啊,那看来也不喜欢被叫姐姐咯?”


    她双手托腮,打量着面前的女朋友。


    半晌后做下决定:“那你以后在家里就变回之前五六岁的可爱样子吧,我天天叫你妹妹,怎么样?喜欢这样的年轻吗?”


    蔺然:“……”


    她承认。


    在舒窈刚才说出‘姐姐’两个字的时候,她忽然也没有那么在意年纪了——


    并且还想看她在某些场合里,哭着叫姐姐的模样。


    第93章 后记2


    舒窈在蔺然办公室等到了八点多。


    期间她体贴的女朋友为了不让她饿肚子, 特意给司徒家名下的餐厅打电话,让厨师做了几个菜送过来,让她先吃。


    “那你呢?”


    舒窈看她回来连上电脑的系统, 查看了几份记录又起身, 没忍住问了句。


    “我还不饿。”蔺然往门口的方向走, 多说了一句,“下午研究所那边让我过去了一趟。”


    这就是她可能把【寄生种】当零食补充过能量的意思。


    不过自从蔺然长出了第四颗心脏之后,她就变得更接近人类了,譬如现在她有两套味觉系统, 同样也能够接受人类的食物, 并且从中获取能量。


    为此,舒窈一度分不清她这究竟是变强了还是变弱了。


    然而转念想到自己, 因为偶尔要去外地出差,虽然大部分的【寄生种】都已经无法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但蔺然还是想要她绝对的安全, 为此大部分时候被【共享】给她的能力都是【复原】。


    根据蔺然对这项能力的分析。


    【复原】能力更近于时光回溯,将事物的时间复原到没有受损之前的状态。


    也即是说。


    倘若她真的在十八岁那年就获得了这个能力,理论上来说她可以让身体永远保持十八岁的状态。


    这么想想——


    拥有人类心脏的蔺然, 是怪物里的异类。


    而能与怪物共享能力的她,是人类异端。


    她们在哪个世界都与同类格格不入, 唯有拥抱对方时的气息,构筑成独属于她们的小天地,在这方天地下,她们紧紧依存,命运相连。


    ……


    直到天空上挂了几颗碎星, 月色朦胧在云层后之时,高强度忙碌一整日的蔺主任才终于成功被女朋友接下班。


    上车之前, 舒窈特意拉着她,让她等会。


    因为从前都是将【复原】能力用在自己身上,她能感知自己的状态,现在面对车辆这样的死物,她不是很确定。


    还是别误伤了女朋友。


    蔺然当然也看到了后保险杠上的那点凹痕,然后转头看着女朋友的侧脸,发现舒窈的眼神带着几分踟蹰,及时出声:


    “我来?”


    虽然她也没试过将能力用在修补这些东西上面,毕竟【灯塔】留下的能力实在太多,这个只是对舒窈特别重要,但不是她喜欢使用的。


    “不用,我只是在想等会儿要是直接把车里的里程数归零了,我们岂不是可以享受天天开新车的感觉,还省了充电费和洗车钱诶?”


    大不了就是能力不起作用。


    老老实实出个修车钱罢了。


    舒窈这样想着,伸手放在了车尾的漆面上,随后,能力发动——


    “怦!!!”


    夜晚的停车场传出一声巨响。


    附近的路人都朝这边张望而来,连停车场的保安瞌睡都醒了,从塑料椅子上起来往这边跑。


    直到他们见到了在停车场一格区域里,车身倾塌、轮胎滚落、零件齐齐整整碎了一地的……车辆。


    蔺然注意到他们举起的手机,黑眸往那边冷冷扫去,但凡拍到她的屏幕都开始滋滋地冒雪花。


    随后,舒窈后知后觉地拿出自己的证件,让保安疏散一下人群,又打电话让花鱼帮忙找人来处理这件事,然后才摸了下鼻子悄悄瞥蔺然:


    “怎么办?这下好像要坐地铁回家了。”


    面对女朋友用力过猛、直接将车拆回出厂前的模样,蔺然也只是笑,随后接:“没关系,我记得家附近开了家商超,这个点去逛逛,正好能买到一些打折的面包。”


    想了想,她又问,“有没有想吃的夜宵?”


    舒窈眼睛一亮,立即出声,“烤肉?”


    “那就去看看有没有幸运的、刚好剩下的食材吧。”


    蔺然说着,已经牵起她的手,往停车场外的地铁口方向走,一点也不在意那辆新买的、完全报废的车辆。


    唯有舒窈痛定思痛,暗下决心:


    以后还是少碰车吧。


    她好像遗传了舒女士糟糕的车技,还有跟车很难合得来的体质-


    小情侣甜甜蜜蜜地逛完超市,回家就在露台上进行烧烤,闻着秋日最后一茬花的清香,闻着烧烤架上,品质上佳的生蚝在辣椒蒜蓉汁里面冒出的咕噜咕噜汁液味道,还有锡纸包起来在慢慢烤的金针菇、茄子这类蔬菜——


    等到被刷在肉上的蜂蜜和酱料油光在炭火的温度里滋啦滋啦地响时,一整日的疲惫都好像被这炭火煎走消失了。


    舒窈惬意地坐在小凳子上,余光瞥见这个露台和隔壁相连的地方,有的被大大的“x”相连,象征着它重新被缝补回这个小区的痕迹。


    她想起来当初房子回来之后,楼下邻居披着怪物的细碎材料,特意找来记者,要聊聊自己天花板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消失、又在一夜之间重回的灵异事件,忍不住弯了弯唇。


    一条黑红色的触足陡然解除拟态,触足尖碰上她的唇瓣,伴着蔺然的声音,“笑什么?”


    舒窈随意捞住这条触足,亲了亲又放开它,回答道,“心情好。”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虽然女朋友重回岗位的忙碌程度超乎她想象,不过她很有吃软饭的自觉,绝不会抱怨金主只给钱不给爱——


    山不就她,她去就山。


    以后当蔺主任的小尾巴也不错。


    如此想着,她探头去看蔺然刚烤好、放到旁边的鸡翅,鸡翅表皮被划了两道,烤成深色,霸道的孜然味道散发着诱人香。


    “让我帮你尝尝鸡翅熟没熟吧?”


    她说着,对鸡翅伸出了邪恶的筷子。


    蔺然看着自己在烤的牛肉,问她,“那一会儿牛肉也请你帮忙尝尝?”


    舒窈叼着鸡翅,忙着躲刚才被她亲了一口之后,其他闹着也要凑过来要亲亲的触足们,乍看也不知道她和它们究竟谁在抢食。


    就这样,她还不忘乐于助人地应答女朋友,“好哦!”


    ……


    等到吃完这顿夜宵,作为没有参与烤肉的角色,舒窈选择和剩下的八条触足们先手心手背,再猜拳,输得最多的负责收拾残羹。


    触足们兴致勃勃,热爱这项饭后项目。


    黑红色斑斓的皮肤朝上,是手背,全是吸盘的那一面是手心。


    然后最大的吸盘里,露出两根獠牙是剪刀,什么都没有就是拳头,全部獠牙都伸出来就是布。


    因为有的小朋友还学会了作弊,所以这项目单方面考验舒窈的眼力。


    几分钟后。


    首轮完胜的她乐滋滋地坐在蔺然旁边剥石榴,看剩下的触足们内.讧,因为失去最公平的裁判,而互相殴.打。


    蔺然表情很平静,好像她根本不是这些丢人小朋友的家长,甚至还配合张嘴,咬下女朋友投喂的一勺石榴。


    等到看完饭后表演,两人已经将那颗饱满的,每粒果粒都非常甜的突尼斯软籽大石榴分食完毕。


    而一路惨败的那条触足垂头丧气地收拾着最难收拾的烤架,倒掉炭火,将烧烤架都送到楼下水池,还要回来整理桌椅,扫地。


    其他触足们就在旁边看热闹。


    舒窈明知道自己不该凑过去,还是被它可怜兮兮的【呜呜】声音给打动,没忍住问道:【要不要帮忙啊?】


    刚才还在装哭的触足立即止住了声音。


    其他本来当监.工的,看戏的,还有悄悄环着女朋友腰身,环绕她脚踝的触足们都“唰”地一声竖了起来。


    霎时间,舒窈感觉好像有千百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而那条被她询问的触足,这时候将自己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柔柔弱弱地往她肩上一靠,出声回答:


    【杳杳,不帮忙,洗澡澡!】


    舒窈:【嗯?我去洗澡吗?】


    触足点了点尖端。


    随后没忍住道出自己最真切的目的,【今晚!我先!】


    舒窈:“……”


    代替她回答的,是蔺然发出的很轻的一声笑,还有其他触足们开始愤怒地在空气里挥舞的动静-


    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譬如现在。


    作为最终看完整场戏、并且获益最大的观众,蔺主任对这场戏发表了指示,“杳杳,我之前提醒过你的,别搭理它们。”


    舒窈瞪她。


    心想自己这都是为了谁啊?


    虽然理智勉强清楚,触足们有单独的神经,但毕竟它们和她是一体的,舒窈怎么忍心看女朋友上完一天班,陪自己逛完超市,回来做饭之后还要收拾碗筷啊?


    现在好了。


    碗筷虽然不用她帮忙,但她很可能今晚没得睡了!


    随后,她往蔺然的怀里一倒,抱着她的腰,试图在女朋友怀里做最后的挣扎:“快帮帮我。”


    她不要答应那根触足!


    一旦开了这个头,其他触足们就会闹着要公平,毕竟它们可是刚才猜拳赢了的那个,没道理让输的占这么大便宜。


    不患寡而患不均,它们也要吃肉!


    但是如果她开口拒绝的话,那家伙肯定会哭得更大声。


    蔺然看着在怀里试图装死、拒绝彻夜不眠运动的女朋友,捧起舒窈的面颊,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随后,垂下眼帘,语气温柔、看似好商量地询问道:


    “不让它先的话——”


    “那杳杳喜欢谁先来?”


    舒窈被她那蜻蜓点水的一下亲的有点迷糊,下意识地想追逐过去讨要更多,唇间吐出回答,“只要你……”


    随后蓦地意识到不对!


    倘若刚才最糟糕的结局是被这八条触足轮流玩弄,那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最惨烈的结果就变成了先被女朋友用人类的身躯部分折腾到无力,然后还要被那八条触足……


    她立即换上无情冷酷的面容,起身要走,“当我没说。”


    蔺然笑着将她按回膝上。


    “晚了。”


    “宝贝。”


    第94章 后记3


    舒窈急中生智, 攀着女朋友的肩膀,找出了一条阻止夜生活的理由:“我、我突然想起来明天好像要出差,我得早起——”


    其实并不是一定要出差的任务。


    具体来说, 是H市那边向南城发了一封请求帮助的函件, 上级将内容一键转发给了她, 由她这位顾问决定是否要亲自前往。


    反正现在交通发达,她想出发的时候带着证件,准时抵达目的地是H城的航班就行。


    蔺然果然动作停了下。


    “去哪里?”她问。


    “H市那边。”


    舒窈说完,主动亲了亲她的面颊, 发觉她的掌心只停在自己后腰处, 没有再往下,就知道她果然不舍得折腾自己。


    虽然蔺然有的是办法让舒窈恢复如初, 但精神上的疲惫感一时还是难消退。


    于是舒窈的语气也变得甜蜜了些,“那我先去洗澡, 一会儿早点睡哦?”


    蔺然闭了闭眼睛, 应了声。


    随后掌心来回抚了抚她的脊背,顿了顿,才轻拍了拍, 又道:“去吧。”


    明明她们俩每天都待在一起,而且舒窈出差应当两三天就能回来, 但这种小小的分别,依然能让她生出不舍。


    ……


    舒窈从浴室里出来时,就看到蔺然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处理什么事情,神色格外专注。


    客厅里的吊顶大灯被关掉, 只有沙发旁边一盏落地灯,将她笼罩在那团温暖的光芒中。


    黑红色触足肆无忌惮地从她衬衫下摆里钻出, 有一条在摆弄附近小木桌上的多肉,最近上面多了两盆红色陶瓷的喜庆小老虎脑袋,笑口常开般张开的嘴巴里,点缀着一株株袖珍的小多肉。


    红绿相映,格外喜庆。


    其他本来在新羊毛地毯上追逐打闹翻滚的触足,见到舒窈包着头发的毛巾,一条触足竖起前端,用纤细灵活的腕尖挑开她毛巾结——


    另一条触足立即过来,在湿漉漉的长发带着水痕轻落时,发动能力,将覆盖在发丝上的水痕都拢走。


    长发在垂落的刹那,变回之前蓬松、柔软的浅棕色秀发。


    取而代之的,是发动【控水】能力的触足蜷曲腕间多了一团澄澈透明的水珠,它随意一甩,那团水就被精准地丢到浴室洗手盆里。


    哗啦重新散开,变成流水滚落下去。


    还有更加体贴的,挑选出舒窈新买的几瓶护发精油,问她喜欢哪一个,纷纷将自己卷着的那瓶凑得更近。


    至于错失良机、没能来得及讨好她的,左右挤不进去,虽然落在了她的身后,恰是她无法看见的角度,但也能灵机一动,搭上她的肩膀,开始替她按摩肩颈。


    舒窈还没走到沙发边,就被它们伺候得有些有点飘飘然。


    等到膝盖都有些发软的时候,触足间相连的那层柔软膜衣就也探了出来,像滚动的海浪,轻柔地碰过她的脚腕。


    然后,比地毯更柔软舒服的流动黑红色,就正好将跌倒的女朋友接个正着-


    舒窈完全是趴在那层柔软的怪物皮肤上,享受着触足们的精油护发和按摩。


    等她困意都泛上来,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想看看女朋友在做什么,才发现蔺然纤瘦的后腰就近在咫尺。


    于是从后面环住,将面颊蹭上去,略带着鼻音问道:“你在忙什么?”


    “帮几个实习生看论文,”蔺然说完,稍微停了动作,转头用左手手背碰了碰她的面颊,语气很轻地哄:“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舒窈本来是困的。


    但是怪物那层凉凉的、柔若无骨的膜衣肌肤实在太舒服了,又像是会呼吸一样,总是幅度很小地在动,让她闭着眼睛却完全找不到困意。


    安静地躺了会儿,听着女朋友时不时敲着笔记本软键盘的动静,舒窈睁开眼睛,看着身下这层流动的、在不分泌黏液的时候也十分平滑的怪物肌肤。


    像是绸缎。


    她用掌心摸了摸,发现蔺然没什么反应,就从沙发上垂下一条腿,光洁的脚掌落在上面,蹭了下,又开始不轻不重地来回碾,因为怪物这层膜衣颇有些厚度。


    就在舒窈琢磨着这到底是什么柔软触感时。


    正好连着这部分膜衣的两条触足陡然齐齐一震!


    仔细看的话,触足尖甚至还在微微颤抖,靠近末端的小吸盘里不自觉分泌出透明的黏液。


    其他触足恰好在此时大声抗议:


    【杳杳!踩我!】


    【我要我要!】


    舒窈:“……?”


    啊不是?


    这样也喜欢吗?


    她莫名其妙有种无意识跟他们玩了什么奇怪play的感觉,试图将脚缩回来,却被其他触足环上脚腕,拽着往下拉。


    舒窈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中途还被想争夺她的其他触足扫到足弓弯起的地方,惹得怕痒的她直接蜷起身子笑出来。


    ……


    就在此时。


    背对着她,在认真看论文的人指尖按键盘的动作忽然重了一些。


    不过舒窈无暇顾及,忙着和这些触足玩闹。


    【好好好,停,都不许挠我。】


    等到触足们乖乖听话、放开她之后,她勉强重新坐起来,试图投桃报李,可是有意识地想要将脚掌重新落回去的时候,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于是脚尖只在那厚实柔软的部分上轻轻点了点,像是蜻蜓点水那样:【要不,还是算了吧?这样真的太涩了,陪你们玩别的好不好?】


    比起刚才时轻时重的动作,现在隔靴搔痒的感觉,让时刻共享这些感官触觉的蔺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忽然就忘了自己要敲什么内容。


    偏偏这时候。


    舒窈被触足们虎视眈眈地围起来,却一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奖励,于是条件反射地来攀她的后背。


    双膝恰好跪在那层从她身后舒展开的厚厚膜衣上。


    薄薄的睡裙阻隔不了人类在这个季节格外有存在感的暖和体温,甚至还有两团柔软的、恰好贴上她脊背的部分。


    伴随着从后面倾洒下来的,带着笑的灼热气息。


    那气息一停一顿,洒在她后颈上,带着理直气壮告状的意思:“蔺然蔺然,你快管管它们。”


    回答她的。


    是“哒”一声,重重落回键盘上的声音。


    舒窈听她没吭声,以为她暂时在忙,好奇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跟着瞄了眼电脑,发现是十分专业的英文论文。


    于是自觉乖巧地挪开了脑袋,在松开环抱之前,轻吻了吻她的后颈,“好叭,你忙你忙,我自己解决。”


    带着灼热气息的轻吻,如一片羽毛。


    再度刮过蔺然此刻变得格外敏感的后颈肌肤-


    于是。


    直到被那些触足们按倒在沙发上,舒窈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手忙脚乱地按着裙摆,试图跟它们抗议。


    【不是,不行不行,今天不可以——】


    “唔哼……”


    甜腻的鼻音从喉咙里溢出。


    她抬手去拽女朋友的衣角,讨饶似的叫她的名字,语气里已经带了点鼻音,像是被砂纸轻轻磨过:“蔺然……”


    断断续续的告状声委委屈屈地自身后响起,即便竭力维持声调,仍旧能听出濒临崩溃的痕迹。


    小朋友们总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最近这些触足不光学会了卖惨装可怜,扮猪吃老虎,在游戏里耍小心思作弊,甚至都还因为单独斗争势单力薄,学会了结盟。


    明明之前不被允许同时欺负女朋友,现在却趁着主人不注意,悄悄合作起来使坏。


    舒窈从自己今天没多久就撑不住的感觉里意识到不对,叫着女朋友的哭声更大了些。


    其中情绪慌乱又无措


    而方才还背对着她的人,直到她眼泪落下,才姗姗转身,抬手将她抱进怀里,却对绕上她雪白长腿的狰狞触足们视而不见。


    电脑已经被摆到了旁边。


    上面却不再是方才的论文页面,而是航班的出票页面。


    蔺然一点点地舔掉女朋友眼尾的泪,应答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刚接受了一场H市的讲座邀请,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出门。”


    随后,在舒窈意识到什么、哭得更大声的动静里,她弯了弯唇,将女朋友的哭声都吞吃进去。


    还轻声哄她,跟她说现在的邻居可能都睡了,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


    舒窈的回答是用力咬了咬她的下唇。


    蔺然舔了下唇瓣上的齿印痕迹,知道她终究留了劲,于是黑眸里的笑意就变得更深。


    她又轻啄了下女朋友的唇,仍是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仿佛纵容触足们在对方体内使坏的人不是她:


    “乖。”


    “明天我们去飞机上再睡好不好?”


    第95章 后记4


    舒窈发现从那趟出差回来之后, 女朋友在家时就会常常走神,甚至偶尔还会露出有些疲惫的神色。


    “蔺然?”


    此刻。


    窗外万家灯火,阳台隐形防盗网上缠着的灯带略微闪烁, 还有错落的星星灯高低闪耀, 像是从夜空里摘下来挂上去的。


    舒窈端着一杯牛奶, 神色很微妙地靠在阳台门边看着蔺然将配了花肥的那个小壶当作装了普通清水的喷壶。


    玉白指尖机械地按着喷壶,将细细密密的水珠洒在正好在开最后一茬秋花的月季上。


    舒窈立即决定今晚紧急把这茬月季全剪了,免得明天早上起来就要面对全部盛开过度、在枝头开爆的鲜花。


    倒也不太在意这本来能在枝头多延长半个月的花期,她将牛奶杯往靠近客厅的窗台上一搁, 接过女朋友手里的小喷壶, 放到旁边,然后让人转过身来。


    “你最近怎么了?”她神色里有很明显的忧虑, 甚至一时间发散到了之前深渊里,蔺然长出了第四颗心脏的事情。


    被她的声音拉回了心思, 蔺然才注意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跟前, 甚至还用温暖的掌心拢着自己的面颊。


    触足们倒是还像往常那般,不放过在家里每个角落和舒窈贴贴,就像黏人的跟宠, 女朋友走到哪里它们就去哪里玩。


    眼下。


    看见舒窈眉间蹙起的痕迹,蔺然略微失笑, 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按了按她的眉心,等她松开手掌,又转头在她一侧手心亲了下。


    这才回答:“没什么,可能是最近要想的事情太多。”


    “真的吗?”


    舒窈一直以为她的精力旺盛度有别于普通人类,是天生的打工圣体呢。


    毕竟蔺然之前光是在医院的事情就已经很忙了, 现在还兼任了研究所的工作,而且最近还要帮院长在南山医院附属的大学顺便代课教学生。


    教学, 科研,临床,最辛苦的三种工作集于一身,即便是怪物也要被压垮。


    她忧心忡忡,连主动钻进自己手心的触足都没心思揉捏,目光只放在女朋友那里:“那你什么时候能休息一下?”


    蔺然给了个让她很意外的答案:“等你生日吧。”


    “嗯?”舒窈愣了愣。


    因为今年生活变化实在很大,经历的事情太多,让她完全都没心思注意时间,毕竟之前怪物登陆,【灯塔】入侵,以至普通人的生活里也无形中失去很多假期。


    经过蔺然的提醒,她才拿出手机看了眼。


    距离十一月三十日。


    也就只剩下一周。


    ……


    舒窈刚想问蔺然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就在这时接到了司徒锦打来的电话。


    自从【灯塔】入侵,给人类世界带来的末日宣告结束,随着大多数人的生活逐步回到正轨,司徒锦就开始跟在家长身边,学着接过更多的生意。


    之前就听说她看中了一片不错的岛屿,因为从舒窈这里得到最确切的一手消息,所以趁着其他富商们还在观望的期间,很果断地拿下了那片新出现的海岛,并且有要将它们开发成旅游休闲项目的打算。


    舒窈都好一段时间没收到她的消息了。


    如今便难得有些疑惑:“小锦?”


    “嗯嗯嗯,是我,差点就把最重要的事情忙忘了——”司徒锦在那边拍了拍额头,出声问她,“你是不是生日快到了?到时候有空吗?能不能请几天假啊?”


    舒窈:“?”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蔺然。


    没想到突然之间就被接二连三地关心起生日的事情。


    语气不太确定地回答,“你最近不是在忙家里的生意吗?有空和我见面吗?”


    “那帮你过生日肯定有时间啊,”司徒锦笑嘻嘻地答完,然后才抛出自己的打算,“正好我那个岛屿开发项目第一期搞定了,特邀你作为我海岛别墅的体验嘉宾,你要不直接换个地方过生日怎么样?”


    舒窈沉默。


    心中却漫开一种很微妙的感动,但还是应答,“我可以问问蔺然吗?或者说,我可不可以带家属?”


    “你们俩要是都能来就更好了。”司徒锦如此答着,“人越多越热闹,旅游体验也更值得参考。”


    而刚才她们打电话说的内容,其实在这样近的距离,足够女朋友听得清清楚楚。


    在舒窈试探看过来,想要知道她的安排和朋友的安排会不会撞上时,蔺然倒是很自然地颔首,“可以。”


    她说,“反正我已经提前跟院长请了几天假,跟你朋友的安排也不冲突。”


    【真的吗?】


    舒窈很仔细地向她确认,担心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就要推掉之前可能有的准备和安排。


    蔺然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着凑过去亲了下她的鼻尖。


    应得很温柔,“嗯。”


    舒窈这才回复了司徒锦的消息,“好耶,感谢富婆邀请,那我到时候就带着女朋友去蹭你的别墅过生日了哦?”


    “没问题,来吧。”


    司徒锦语气里带着自信,“绝对是会让你难忘的生日。”-


    大概是富婆画的饼太香了。


    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舒窈连去特殊部门上班打卡的心思都没有,总是忍不住地想司徒锦到底在岛上准备了什么,居然能对现在的她说出这种保证。


    在这期间。


    周家也恰好来了个电话,因为舒窈的生日是在周三,又要和朋友还有爱人一起过,所以就问她要不要提前在周末聚一次餐。


    周阿姨还专门给她做了个蛋糕带过去。


    蔺然那天的安排也刚好,提前结束了手术,在聚餐刚开始就抵达了餐厅。


    只是餐桌上出现了一点古怪的小插曲——


    每当蔺然起来给长辈添茶时,周阿姨就会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站起来。


    甚至她自己的表情都是茫然的,还要低头看看这双腿怎么突然不听使唤。


    事情还要从她不太愿意麻烦两个小孩给她复原成之前的模样说起,虽然周阿姨先前并不知道丈夫给她找的特效药是什么,但事已至此,现在也还算跟身体里那只小螃蟹相处愉快。


    再者,她个人觉得,就算变得再年轻,也没有现在和【寄生种】和平共生的精力充沛。


    她很喜欢这种偶尔还能去特殊部门帮帮忙,退休之后还能为社区做贡献的感觉,这很令她着迷。


    发现她是真的很喜欢小螃蟹拥有的超能力,舒窈只能打消念头,然后让花鱼平常帮忙关爱老人,就随她去了。


    如今看见蔺然和周阿姨面面相觑的神色,她倒是很平静地出声让她们俩先坐下吃饭,然后才让蔺然尽量减少大动作,事情都交给自己来。


    那边厢。


    周阿姨的嘀咕声整个包厢都能听见,“她?吃我们?不能吧,小蔺多有礼貌、多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吃人呢,你肯定是记岔了。”


    “什么弑君者?听起来多吓人,没这回事,指不定是哪个嗜菌者呢,你年纪轻轻怎么还听这种谣言呢?”周阿姨自言自语说完,又抬头去看舒窈:


    “小蔺喜欢吃菌子不?这个季节的菌子补啊,要不我让服务员把咱们刚点的那道汤换成时令山菌肉丸汤?我看菜单上也是用的常见菌,挺安全的。”


    舒窈坐得离门最近,听完立即应答:“好的,阿姨。”


    “没事我来说就行——”说着,她睨向身边的人,忍着笑问:“蔺然确实挺喜欢吃菌子的,对吧?”


    从【弑君者】惨变【嗜菌者】的女朋友与她对视片刻,安静地在长辈的关切凝视中点头。


    认下了自己改变的食谱。


    耳朵很尖的她甚至还听见了舒窈出门之后,在包厢外面的走廊里发出的闷笑声。


    当然。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舒窈花了很长的时间安抚她的女朋友,以及嘤嘤嘤地发出委屈哭声,让她哄哄的触足们。


    哭得比它们更大声的舒窈:“……”


    发现女朋友好像真的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疲惫神色,她第二天起来就咬牙切齿地宣布自己要禁欲。


    反正就是不做了。


    打死也不做了。


    ……


    被喂饱的怪物倒是很懂该在什么时候示弱服软,在将女朋友彻底惹毛之前,乖顺地的收敛了贪婪的欲望。


    就在这样身心健康的生活节奏中。


    在周一晚上,两人共同收拾好行李,去机场和司徒锦集合,坐她家的私人飞机去往度假的岛屿。


    舒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司徒锦旁边那道眼熟的人影。


    在对方及时瞥过来,起身离开去往后面的休息区时,舒窈环顾了一圈飞机上的空乘和机组成员,然后又看向司徒锦。


    忙于事业的富婆最近偏好色彩浓郁的职业西装,将她的气场装点得格外霸气。


    她抱着手臂对舒窈挑眉,“怎么,不认识本美女了?”


    舒窈失笑。


    她走到司徒锦的桌对面坐下,单手托腮,“虽然能理解她是你的保镖,也知道她很内向只黏着你,不过你们俩好像不太对劲——”


    “是我腐眼看人姬了吗?”


    司徒锦红唇一勾,往身后的沙发抱枕上靠去,神色坦然地应答,“你才看出来吗?她现在可不止是我的保镖。”


    舒窈:“?!”


    她这次变成两只掌心都按住桌子,要不是蔺然此刻放完行李走过来,舒窈指定已经将八卦的小脑袋抵到好友旁边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模仿着司徒锦上次盘问她和蔺然旧情复燃的语气,“好哇,小锦,原来你之前当了这么多年的直女,就是因为没遇到过这么好看的美人是吧?”


    “是啊。”


    司徒锦点头,示意她去看坐在旁边的蔺然,“要不咱俩怎么当朋友呢?这么多年的友谊,都是出自颜狗的惺惺相惜。”


    舒窈差点就让她唬住了。


    “不对不对。”


    舒顾问抬手点了点下巴,露出了洞察世事的睿智眼神,“我不信你弯得这么突然,你们一定有什么故事,快点坦白从宽。”


    毕竟之前司徒锦如何受迫于家中压力、跟那些二世祖相亲的场面,她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那位叶少,她从司徒锦的态度里能够知道,她家里是很满意叶家的,这是最适合她的联姻对象。


    怎么就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了?


    还玩起了霸总和贴身保镖的真人角色扮演play!


    这其中肯定有舒窈不知道的秘密!


    “我倒是也可以说——”


    司徒锦挑眉看她,又看她身边的蔺然,“不过呢,你确定要在这大庭广众下听吗?”


    舒窈:“……”


    她表情呆滞了两秒。


    意识到司徒锦的感情进展都和什么场面有关系之后,不禁小脸通黄。


    第96章 后记5


    透明如水晶的浅蓝色海湾边。


    独特的草织屋顶在后方绵延伸展, 粗犷自然的装修风格细节处带着精致,譬如此刻舒窈躺着的藤椅旁,除却撑开的遮阳伞, 还有酒店的服务人员过来问她要不要体验水疗项目。


    舒窈咬着西瓜汁的吸管, 摇头说暂时不用, 等到附近人都离开,将这片得天独厚的观景区域留给她和旁边椅子上的司徒锦,她才勉强按捺住自己过于急切的八卦眼神,矜持地询问:


    “现在可以说了吗?”


    蔺然被支开了, 玄烛也被支开了, 此时不听八卦更待何时?


    司徒锦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在墨镜下看远方的海天一色, 正想开头,却瞥见这块木头搭建的日光浴平台前方, 有一对颜色很诡异的绿色爪子扒拉着边缘。


    然后。


    一颗同样幽绿色的脑袋缓缓从前方冒出。


    在司徒锦有所反应之前, 冷淡的嗓音已经从旁边响起,带着命令般的斥意,“滚。”


    舒窈直视这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寄生种】, 因为这座度假海岛温度正好的海风吹得心情怡然,便懒得起来收拾它:


    【不想死的话, 就给我离这里远远的。】


    浅棕色的瞳里写着明显的威慑。


    三秒钟之后。


    那颗脑袋又缓缓地下降到木平台之下,甚至还将之前扒拉着边缘的两只爪子也默默缩了回去。


    司徒锦因此发出了很短的一声笑。


    然后转头对舒窈道,“这就是我开发这个项目,唯一担心的问题,虽然总体环境都是安全的, 但现在海里生态恢复得太好、还藏了不知道多少这类【寄生种】——”


    她单手抵着脑袋,似乎有些苦恼:“我本来想把玄烛调过来, 负责这个项目的安保,毕竟这片环境本来也适合她。”


    她没往下说,舒窈也已经明了她的意思,颇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她看起来像是舍得离开你的样子吗?”


    司徒锦叹气。


    这正是问题所在。


    ……


    按照司徒锦的本来设想。


    她实在腻烦那些家族联姻的弯弯绕绕,既不想伺候一些又闲又拽的太子爷,更不想找同样事业心强烈的继承人,以免双方面对家族事业吞并的难题。


    她本意是暂时跟家里拖着,直到自己能够完全掌控家族里的事业,届时再决定婚姻的问题。


    可惜因为一些偶然情况下的特殊情况,譬如某条人鱼刚好在【灯塔】侵入时,为了对抗笼罩过来的意志,令返祖的血脉更加强盛。


    身体愈发减少人类特征,接近塞壬,她就越容易被本能控制,譬如因为完全成熟而进入繁衍期。


    但这颗星球上,已经没有第二条人鱼了。


    司徒锦不忍心看她那么痛苦,只能选择帮她纾解。


    结果就这样一错再错,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命运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她帮着玄烛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而玄烛则在那个【殉道者】大肆发难的夜晚,用性命护着她。


    那条人鱼本来就是内向的性格,后来又认定了司徒锦,倔强地不愿改变主意。


    倘若司徒锦要丢下她,做出其他选择——


    后果必然十分惨烈。


    司徒锦前段时间一边忙生意,一边忙着让她那对思想古板的父母接受她现在被救几次、需要对恩人以身相许,否则恩人就容易想不开的事实-


    看着司徒锦再度按脑袋,少见地露出几分为情所困的忧愁,舒窈喝完了西瓜汁,同她道,“别叹气了,这片群岛的【寄生种】问题也不是很难解决。”


    司徒锦从她话里听出她会帮忙的意思,一时心中熨帖,但又忍不住按了按额角,“我只是担心,解决这些事情的过程太长,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因为家里的生意铺开的摊子很大,倘若司徒锦想正式继承,让她爸退休养老,估计最少得花个五到八年时间。


    她担心自己忙起来顾不到玄烛,也担心家长们始终碍于旧的观念,不愿意接受她特别的女朋友。


    舒窈难得能当她的倾诉对象。


    这感觉非常稀奇。


    毕竟从前司徒大小姐即便恋爱,也从不为任何一棵树伤情,当断则断,在情感中表现得最愤怒的时候,还是因为听见舒窈被林静姝绿的时刻。


    她永远赤诚,热烈,好像一轮会发光的小太阳,给予身边的人饱满的情绪回馈。


    谁靠近她都会获得快乐。


    直到她有一天,也会开始担心,自己释放出的光芒会不会太强烈,灼伤想要靠近的一条人鱼,又怕自己忙的事情太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久不曾单独去照亮那条鱼。


    舒窈认真地听着她吐槽,譬如参加的股东会有些项目根本听不懂,为了不成为那些二代们适合联姻的妻子,如何熬夜、想办法去了解这些项目情况。


    再譬如。


    司徒夫妇总是担心她和玄烛的物种差异,导致一些寿命不同的问题,还有她们俩无法生下后代的问题,为此,玄烛前几天还出现了很轻微的“假孕”反应。


    毕竟。


    以目前司徒家的财富状况来看,他们家是真的有“皇位”需要继承。


    舒窈手头那杯西瓜汁被走过来的服务员续上新的,她再度端起来之前,对好友说道:


    “事业实在是太复杂了,我好像真帮不了什么。”


    “不如就帮你解决一下生孩子的问题吧?”


    司徒锦:“?”


    她神色微妙,“杳杳,你是不是说反了?”帮她解决这个海岛旅行项目的【寄生种】问题,难道不是事业上的帮助吗?


    舒窈卖了个关子,“嗯,你先等我问问蔺然。”


    ……


    “要问我什么?”


    刚才看出女朋友很想和司徒锦独处、分享秘密的样子,蔺然就借口说自己正好去看看周围都有什么游玩项目。


    不知是不是为了弥补舒窈之前邮轮旅行的时候没玩到的水上乐园,司徒锦在其中一座岛屿上布置了小型游乐园,色彩斑澜又缤纷。


    舒窈早就看到了那边的景色,这会儿见蔺然走近,拉着她的手晃了晃,“你逛得怎么样?”


    “还可以。”


    蔺然垂眸看着她。


    躺在长椅上的人换了套非常海滩风的泳衣,绚烂的吊带经过锁骨,延伸到她的后颈,或许是此刻并不想下水的缘故,她还穿了件黑色的薄针织外套。


    乍看长衫下摆能到膝盖处,实际上一颗外衣纽扣也没扣,胸口中央的位置,泳装露出的一指宽细缝尽情展露风情,还有个小小的蝴蝶结设计。


    在饱满的弧度上,那个蝴蝶结并没有起到托住什么的效果,反而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将粗暴地拽掉它的冲动。


    蔺然目光停了下,又转开,听见司徒锦说要去找玄烛,将这地方留给她们俩,便干脆在舒窈的长椅旁边半蹲下来。


    “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舒窈转头看着她,忽然抬手把自己头顶的墨镜摘下,想知道它适不适合蔺然今天的造型。


    指尖抵着墨镜中央,将它推到女朋友鼻梁上时,才慢悠悠地开口,“在想你那个【繁衍】的能力,我们之前不是不确定,这个使用之后会不会让你像是其他章鱼一样吗?”


    “你有没有考虑过,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


    戴着墨镜,显得有些冷酷的蔺然闻言勾了勾唇,去接她的话:“比如玄烛?”


    自从找回记忆之后,蔺然其实没有怎么刻意去想过这条意外返祖了更纯正塞壬血统的人鱼,和她当年遇到的、被【灯塔】拖入深渊的那座亚特兰蒂斯城有什么关系。


    即便有亿万分之一的巧合,玄烛返祖的血脉正好和她最初认识的朋友有关系,但她们也是两个人。


    血脉返祖只会出现被烙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加强某些方面的能力,譬如对水泽的控制力,譬如更锋锐的利爪、更大更有力更漂亮的鱼尾。


    她不想从任何人身上找寻过往的痕迹。


    因为她只需要珍惜每一刻当下。


    但这也不意味着她完全遗忘过往,现在蔺然偶尔也会回深渊看看,为了防止【灯塔】想出什么新的幺蛾子,也为了看看废墟之上的这片深渊,究竟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舒窈每次都会和她一起回去,就像去西郊的那片公墓时,蔺然也会一同陪她前往-


    “我没有问题。”


    在舒窈应答之前,蔺然又如此说道。


    命运仿佛在此刻才姗姗画完一个圆,让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当初自她的朋友开始,落到人鱼族头顶的那场屠戮,终究要由这时的她来弥补。


    对她来说是诅咒的、蒙着死亡阴鹜的【繁衍】,对阴差阳错返祖了塞壬血统的玄烛,以及为旧观念所困扰的司徒家而言。


    那是新生的希望。


    第97章 后记6


    在研究如何将【繁衍】能力赋予玄烛之前, 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譬如如何在这片新浮现的海岛群上,为女朋友度过重要生日。


    在椅子边半蹲的人重又站起来, 对她伸出掌心, “要不要一起去转转?”


    舒窈欣然赴约。


    从长椅上起来, 牵上女朋友的手心,想要知道她刚才见过什么样的景色。


    两人从这片晒日光浴的平台,走到大栋房屋的另一侧。这片群岛都是面积较小的海岛相连,所以岛上还有小凹陷的地方形成的水洼, 像是零落的一粒粒玻璃珠。


    又像是海岛凝视天空的眼睛。


    舒窈走到两片岛屿之间相连处的银色沙滩上, 脱了鞋走上去,被细碎、温暖的沙砾包裹着脚底的肌肤, 踩下去的时候,稍稍陷入, 就像在做一场特别的沙浴。


    蔺然看着她一路走过去, 留下一串串脚印。


    然后踩上她留下的脚印,跟在她身后,将原本的痕迹变得更深。


    海风将舒窈的浅色长发吹起, 她尽情在夕阳下小跑了一段路,在晚霞出现之前, 回头看向蔺然,指着远处的水上乐园说道:


    “我们去玩那个吧?”


    蔺然看了眼那座岛屿的方向,点头应许,“好。”


    ……


    气垫小船载着她们俩,船桨划过碧蓝澄澈的海水, 她们像是在天空中泛舟,与漂在水面上的海藻, 海底的植被鱼儿,毫无任何阻碍地互相凝视。


    舒窈伸出手,在颜色明亮的船侧用指尖划拉出长长的、漾开的水波纹。


    直到船抵达那座乐园所在的岛屿,她才发现司徒锦和玄烛也在附近。


    漂亮人鱼身上那件掩盖面容的兜帽消失不见,此刻她亮银色的长发得以接受日光最虔诚的亲吻,浸在海水中的长尾悠闲地摆动。


    她扒拉着司徒锦坐的船,看了一眼那座彩色的乐园,然后又去看舒窈。


    虽然她很快就挪开了眼神,但舒窈却莫名从她的视线里察觉到了她的渴望,不解地问司徒锦,“她是不是想去那边玩?你干嘛不带她去?”


    司徒锦抬眸看她,也看她身边的蔺然,意有所指地答,“我倒是想。”


    然后又补充,“人少不是不好玩吗?”


    舒窈遂然点头,“那现在一起呀?”


    听见她的话,司徒锦还没反应,玄烛立即一甩尾,从海中起来,溅起的水花落下时,再站到船上的她已经重新穿好了那件宽松的黑色披风。


    然后,她悄悄拉着司徒锦的衣袖,拽了下,又拽了下。


    “走走走。”明明她一句话也没说,司徒大小姐已经扛不住这种撒娇,带着她跟上了舒窈和蔺然的步伐-


    高高的彩色大弯道绕着岛屿上的热带丛林,里面铺着流动的水,不管是选择短道,从最高的地方坐着像滑梯一样冲下去,还是选择长道,被水流推着漂,都是不错的体验。


    还有升上最高处,能够将这片海岛景色俯瞰,如同凝视这颗蓝色星球的过山车,在俯冲而下、卷起水流的时候,也能给人一种畅快的感觉。


    舒窈看见这里还有过山车,想起小时候学校组织春游,跟司徒锦她们只能扒拉在危险项目的栏杆旁,仰头去看那恢弘、直冲云霄的游乐项目,互相眼中都是羡慕。


    恰好这里也有过山车。


    决定狠狠弥补童年的舒窈转头问好友,“走?玩个十趟八趟的。”


    司徒锦:“……”


    她沉默地看了眼两只怪物,还有已经拥有怪物般体质的朋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普通,如此的脆弱。


    还好她有极限运动的经验,并且也不恐高。


    等到过山车的弯转过无数次,几人从上面下来的时候,舒窈的脸都变得跟天上明烈的彩霞一样,红扑扑的。


    蔺然从旁边休息处的自助小屋子里走出来,给舒窈递了个香草味的甜筒冰淇淋,触足还卷着剩下的几个味道,朝着司徒锦她们那边送去。


    司徒锦盯着她难得显露的触足多看了两眼,神色很是稀奇,然后面前就多了道幽幽凝视她的阴影。


    她无奈地笑,“好好好,不看她,看你。”


    舒窈在旁边吃着甜筒,感觉嘴里的味道更加甜腻了。


    啧。


    好好磕的霸总和她的内向人鱼小保镖。


    蔺然坐在她的旁边,和她的八根触足一起吃冰淇淋,人类的牙齿与触足的獠牙一同咬下薄冰外壳,发出了清脆的“咔擦”动静。


    然后触足们还要和舒窈一起喟叹这宜人清凉的夏日。


    【啊~】


    【好吃!】


    舒窈被她们可爱到了,趁着那对小情侣在说悄悄话,转头在蔺然脸上亲了一口。


    不错。


    她和她的女朋友也很甜!


    蔺然被她亲得眼神变得更温柔,“喜欢这里吗?”


    “嗯!”已经在水上乐园过完瘾,弥补了邮轮上那次旅行遗憾的舒窈重重点头。


    蔺然又问,“还想去更喜欢的地方吗?”


    舒窈:“?!”


    ……


    十几分钟后。


    她跟着女朋友走出这片乐园,抵达一座雪白的、仿佛在整块巨石上挖出窗户和门的特色房屋前。


    房屋前方是一大块能够观景的、像宝石般的泳池,泳池和房屋相连之处用白色和黑色鹅卵石铺出道路,二楼的平台上有品种漂亮的花卉们探出脑袋,因为还没到开花期,便是成荫的绿色。


    舒窈还在因为这栋和刚才那座岛屿上风格不同、更亲近自然的房屋而感到震撼,牵着她的蔺然已经拉着她沿着鹅卵石小路往里走。


    刚才冒出来吃过冰淇淋的触足们还不肯乖乖回去,这会儿似乎预料到前方的内容,开始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然后在舒窈看向它们的时候,又强忍着那股得瑟和摇晃的劲儿,只是一个劲地喊她:


    【杳杳!杳杳!】


    舒窈隐约猜到了这栋房屋里有惊喜。


    跟着蔺然往前走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提醒她,“怎么办?这群小叛徒的反应好像都要把你出卖了。”


    “没关系。”


    蔺然倒是很淡定,“你猜不到。”


    话才说完,舒窈已经跟着她踏入玄关。


    还在试图猜测蔺然在里面放了什么样的惊喜时,第一眼就见到了这栋房屋内部的布置,竟然和她们在南城的那个家一样!


    而且还是当时她们带着房子一起去深渊时的布置,就好像她们再度带着整栋房屋出来旅游。


    处处都是可爱的,毛茸茸的小灯。


    只不过小灯交错间,有无数的玫瑰花瓣和蜡烛铺在地上,浪漫与温馨融于一体。


    蜡烛灯光点燃,过道间还留出一条可容两人并肩走过的宽度,通往阶梯处。


    仿佛她的家,和她的家人,都已经为庆祝她的生日做好准备,只待迎接她这唯一的寿星-


    舒窈呆呆地在玄关站了会儿,已经因为怦然加快的心跳而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见蔺然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在旁边等了她一会儿,才笑着问道:“这里足够让你喜欢吗?”


    她不断地点头。


    甚至在看到这些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或许最初司徒锦对她的生日邀请,就是和蔺然互相商量好的。


    刚才司徒锦之所以没有和玄烛先踏上那座水上乐园,也是因为这是想要让她先体验的惊喜。


    见到她忙不迭地颔首,蔺然从玄关更高的台阶上微微俯身,用鼻尖碰着她的鼻尖,含着笑又问,“是更喜欢这栋房子,还是更喜欢刚才的游乐园?”


    舒窈眨巴着眼睛,“成年人当然都喜欢。”


    蔺然意味深长地挑起眉头:“看来是还没有出现最让你喜欢的选择。”


    她像是喟叹,然而却有触足不知从哪里卷来一条黑色的丝带,递到她的手中,于是蔺然将它展开在舒窈面前:


    “看来,只能努力送你更棒的了?”


    舒窈的心跳声已经开始逐渐出卖她此刻的欣喜,胸口的位置变得鼓鼓涨涨,好像再承受对方多一分的爱意,就要溢出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小声道,“到这里就很好了。”


    “不够。”蔺然将那根丝带往她面前递去,“要我帮你系吗?”


    ……


    不多时。


    在窗外夜幕降临,整片海岛都被这温柔良夜拥抱时,舒窈蒙着眼睛,被女朋友牵着,周围还有触足们拥着,慢慢地往前走。


    她走过平地,一节节地踏着阶梯,意识到自己在向下走,虽然在努力头脑风暴,却想不出来地下室或者下方能够有什么震撼自己的。


    直到她在变得微凉的空气里,被女朋友拉着站定:“准备好了吗?”


    舒窈点头。


    然后,她脑后的丝带结被解下,面前的风景映入眼帘——


    游弋着的鱼群,红的、蓝的、银色的,一团团,一簇簇地在这片溯洄海域聚集,在身后房屋里映出的光芒中,好似一场在海中无声绽放的烟花。


    这却还不止。


    舒窈扒拉着面前的窗户,试着朝所见的景色伸出手去,才发现自己既碰不到海水、也碰不到什么隔阂,仿佛外面还有天地。


    于是她探出脑袋。


    犹如坐在水晶球城堡里的小人儿,想要探寻自己所在的地方,朝着四面八方张望而去。


    此刻她正好从这座宫殿的其间一扇窗户,伸出脑袋。


    然后,她见到了下方漂亮的红珊瑚群,还有珊瑚丛间敞开的、放着漂亮海珠的蚌壳,而自己所在的区域,则是由冰蓝色的砖块凝聚出的——


    一座海岛之下,如荆棘阴影般,刺入海下的蓝色城堡。


    倘若有人此刻从远处看去。


    就能发现这座倒过来的城堡,与这大片大片的美景,都被一颗巨大的透明泡泡笼罩-


    以海平面为分割线。


    海面之上,是舒窈最喜欢的家;海面以下,是蔺然一点点打造出的,仿佛漂亮透明玻璃瓶里的微观生态。


    她曾经收过女朋友送的很多很多个漂亮瓶瓶。


    于是现在也还她一个。


    而这个漂亮瓶瓶,可以永远和舒窈的家挨在一起,就像她们俩紧密相连的爱。


    第98章 后记7


    舒窈完全被这座海下城堡的景色吸引了。


    她蹬蹬蹬地一路往下, 走到那两面关紧的大门面前,随后回头去看蔺然,眼神里带着询问。


    女朋友对她欣然颔首。


    在“吱呀”一声, 推开通往海底的这两扇大门时, 舒窈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从此刻才开始走入梦幻城堡, 还是原本从城堡里出去,迎向更广阔的天地。


    她走出门外,再回头看这座倒生的城堡,冰蓝色的砖块整齐堆砌, 像是尘封在海中的冰雪。


    而前方是热烈的珊瑚丛, 如同盛夏。


    最难以相融的两个季节,就这样被蔺然以独特的能力, 融在了这片群岛的海底,而坐落在海面上的白色小屋中, 那片还未开花的植被, 则能告诉她春与秋。


    舒窈在那片珊瑚丛中流连忘返,看见外面的鱼群似乎很想要进入这里,却始终被隔在什么透明的屏障外——


    她伸出手指。


    跟其中一条红色热带鱼的吻部眼看着就要触碰。


    距离无限近的时候, 指尖点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漾开一圈圈水波纹涟漪。


    而那条鱼则被这动静吓得毫不犹豫掉头游开。


    舒窈又很轻地戳了戳那层屏幕, 像是担心将它破坏,让外面的海水倒灌进来,将这片被构筑出的奇迹冲毁。


    然而蔺然的掌心却在这时候覆盖了上来。


    拉着她的手,用力地向前点去。


    指尖抵着那层薄膜,向外凸出一小片, 好像只要更用力一些,就可以探出去, 抓到那片正在游弋的小鱼。


    ……


    但其实抓不到也没关系。


    被蔺然带着几度尝试,都没有戳破这层看似脆弱、实则非常结实的水膜,舒窈转过头,想要和女朋友说些什么。


    结果却听蔺然问道,“想要去外面吗?”


    “唔?”


    她还在疑惑。


    那些触足们已经跃跃欲试地齐齐抵上她肩膀。


    下一秒。


    舒窈被一股巨力向前推去。


    她瞪圆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从这片安全的、与海域相隔的珊瑚丛里,推到了鱼群所在的海水中。


    她条件反射地屏息。


    做好了被推进海水中,再自己游上去的打算。


    然而这一切并未发生。


    随着她从内向外,离开水膜所在的安全区,那层薄薄的膜也覆了一层在她周围,仿佛小孩玩的最简单版本的吹泡泡玩具。


    如今包裹着她的,就是被那个沾满了肥皂水的小圈里,推出去的泡泡。


    而她是被装在小泡泡里的公主。


    泡泡外面。


    是跟着一同出来,却不需要那层水膜提供的氧气庇护,能够整个人都浸入海水中的蔺然。


    黑色长发海藻般铺散开来。


    她雪白色的衬衫变得透明,在不知哪种鱼群释放的莹莹幽光中,像是无声攀来的海妖。


    海妖对她微笑,邀请她来共同展开一场更奇幻的海底之旅-


    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最想要征服的两片区域,就是天空和海洋。


    而与蔺然在一起的时候,舒窈总会产生一种自己已经征服了这颗星球每片海域的错觉。


    大地之下。


    无论是仍能照到日光的区域,还是彻底陷入黑暗的无光带,甚至是连通着神秘空间碎片的深渊区域,她都能来去自由。


    在小泡泡里的空气耗尽,舒窈需要折返回那片城堡之后,她跳到了女朋友的怀里,抱着她的脖颈,意犹未尽地说出这番言论。


    蔺然托着她的后腰,察觉到她身上每个毛孔都透出的快乐气息,问道:“这么开心?”


    在小泡泡里玩了很久,仿佛抽到了水下乐园的秘密邀请函,体会了一把招鱼逗海龟快乐的舒窈狠狠点头。


    她用力亲了亲蔺然的面颊,“女朋友这么厉害,给我准备的礼物也好棒,当然开心。”


    蔺然扬了下眉头。


    “那还是杳杳最厉害。”


    舒窈:“?”


    蔺然瞥了眼溯洄的鱼群仍在无声游弋,展现出极致美丽的海域,又与她道,“我征服了大海,你征服了我,最厉害的不是你吗?”


    舒窈把吻辗转到了她唇上。


    声音含糊地问,“让我尝尝,你刚才吃的冰淇淋是不是比我的那份甜?”怎么现在说话跟掺了蜜似的?


    ……


    小情侣在冰蓝色的城堡前黏黏糊糊地接吻。


    从来贪恋这股亲昵劲的怪物却难得先结束了这场热吻,执着地要从女朋友那里听见最满意的答案,“现在这一份惊喜,有比刚才的那些更喜欢吗?”


    舒窈按捺住自己胸口里那只恨不得探出脑袋,大声重复一百遍喜欢的小鹿。


    她故作矜持地沉吟两秒。


    然后双手捧着蔺然的面颊,认真回答,“喜欢这趟生日旅行,非常喜欢刚才看到的那座小屋,超级超级喜欢小屋下面的这座专属城堡,还有坐在泡泡里的海底旅行——”


    “但是,最最最喜欢现在送我这些礼物的女朋友!”


    随后。


    如同小鸡啄米,她将自己那些无法通过言语诉说的爱意啾啾啾地落下,胡乱亲在蔺然的面颊上。


    中途甚至还有已经对主人待遇嫉.妒到发狂的触足们,堂而皇之地探过来,从舒窈春雨般的吻里,骗到一两个落在自己身上。


    见到她如此喜悦。


    蔺然的几颗心脏好似也染上人类温度,跟着怦然加速,尤其是新生的第四颗、只装着对舒窈爱意的心脏,此刻更是隔着胸腔,与对方跳动同频。


    她眼中都是满溢的爱意,与舒窈道:“不论是这些礼物,还是我,都会永远属于你。”


    从舒窈踏上这趟生日旅程开始。


    从她走上这座岛开始。


    这里的一切就被写上她的名姓,永远属于她。


    这是蔺然在之前就准备筹划送的礼物,虽然中间经历了一些小小的波折。


    譬如在发现景致如此漂亮的无人岛时,想要将它购买下来、登记到舒窈的名下,还颇有些麻烦,好在司徒锦也正好看中了这片区域的群岛,双方便正好合作,一起准备了这份惊喜。


    前段时间她在家中偶尔的走神,也是因为瞒着女朋友,悄悄将其中一条触足驱使出去,兢兢业业地搭建这座海底的冰蓝色城堡,并且还顺便让玄烛来准备那层水膜大泡泡。


    并且设计里难免带上一些亚特兰蒂斯的特色。


    后来。


    司徒锦看见这座岛屿上的那栋特殊小楼,想起来舒窈先前在邮轮旅行里没玩到的遗憾,便让人来搭建了一处水上乐园。


    这是她们共同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希望她能够从这一天开始,告别前半生所有坎坷与磨难,将从前的苦都与那艘游轮一起,断绝在那片海域中。


    余生都是快乐-


    舒窈拉着蔺然的手,跟着她沿旋转楼梯,一路往上,暂时离开这片海下的乐园,听见她说起朋友们在这个生日礼物里添加的创意,眼眶几度冒出热意。


    想靠着看旁边的墙面,却发现因为这段通往海底的路太长,为了避免两边的墙体给人无尽的压抑感,上面用贝壳和明亮的色彩,框了好多好多的照片。


    每一张都是她们的故事。


    舒窈甚至看到了那张她曾经以为是相机镜头出问题了,或者是海风正好吹来不明生物,导致拍到的画面上,蔺然神色模糊,倒是透明触足的吸盘清清楚楚的照片。


    如今看来。


    这张才是她女朋友最漂亮、最真实的照片啊。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旁边的那些照片看过去,一张又一张,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在走上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


    模糊的眼眶还是盛不住里面朦胧的雾。


    一滴泪掉了下来。


    却被很欢快的声音给打断:“哟,我们人都还没到齐呢,蔺主任就已经把你感动哭了?”


    舒窈眨了下眼睛。


    看见端着蛋糕出现的司徒锦和玄烛。


    司徒锦回头看了眼挂在客厅里的壁钟,从衣兜里拿出打火机,一根根点亮上面的蜡烛。


    而捧着蛋糕的人鱼目不转睛,像是在进行一项重大的、不容疏忽的项目,面色严肃,克服着自己本能里对火光的恐惧,始终兢兢业业地捧着蛋糕。


    站在她身边的蔺然使唤触足拿来了一顶寿星要戴的蛋糕帽,金色的小皇冠斜着戴上舒窈的脑袋。


    就在指钟走向十二点的那一刻。


    “怦!”


    别墅外面的乐园里有司徒锦让人提前布置、正好放上天的烟花。


    丛丛簇簇的烟花,像是夜空中生长的银色巨树,树桠枝头无尽往前蔓延,直到正好抵达这片别墅的前方时,化作四个大字:


    “生日快乐!”


    在舒窈的耳边。


    蔺然,司徒锦,玄烛齐声说出这一句祝福。


    生日蛋糕上,蜡烛还在燃烧,司徒锦连声催促舒窈赶紧许愿,既然现在的女朋友如此厉害,愿望可以许大点。


    舒窈闭上眼睛之前。


    唇角已经先勾了起来。


    她看见那片烟花还在持之以恒地绽放,在金色银色等华丽色彩构筑出的祝福语落下后,褪成一团团仍旧弥漫在空中的彩色烟雾,红的蓝的绿的……


    像是永恒盛开的繁花。


    如同她此后余生。


    光彩绚烂。


    第99章 番外一


    是夜。


    台风将临, 又正是禁渔期,南城景色优美的海港附近,一时见不到往日熙熙攘攘爱看海景的游客, 就连靠海为生的渔人们也早早将灯熄了, 只有对着海的海景酒店窗户还寥寥亮起几盏灯。


    通往港口的几条路都已经被封闭, 因为气象台专家观察此次海上气旋形成时风速就达到十六级,云团旋翼带来的水汽量巨大,虽然在靠近陆地时几次移动方向发生偏移,但大数据仍旧预测它会从南城登陆——


    此刻正座城的各个部门都在对这场台风严阵以待, 提前几天就通过网络、电视、短信, 以及基层排查通报的方式,竭力让全城人民对台风严阵以待, 尽力降低不必要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酒店外的公路上,有巡逻车的灯光逐渐远去。


    朝向大海的这一边。


    有道人影, 朝着并不停歇的海浪处, 缓缓走去。


    她的脚踩过冰冷的沙砾,甚至还能察觉到藏在里面的细碎硬壳类生物,在她体重陷入的时候, 深深扎进脚底。


    细菌、病毒、海洋生物携带的寄生虫……


    无数知识涌上她的脑海。


    她停了一下,却又再度往前走, 踩到冰冷的海水没过脚踝时,脑海里出现的就是失温、溺水、鼻腔肺部和胃里都充斥着海水与海草的内容。


    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的海洋此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勾起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海浪似乎察觉到主动走向它的祭品,于是掀起的浪一次高过一次,来去汹涌,在浪花抵达女生的膝盖下时, 不容置疑地一推一卷,她的身形便消失在了海滩边。


    带着她留下过的足迹, 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


    咕噜噜噜噜。


    对于会游泳的人来说,有时刻意为之、想被水淹死,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在气息耗尽、张开嘴之前,被故意压下的本能动作,就违背大脑的意志,选择顺应求生的本能,在海水中开始扑腾。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人又莫名其妙被再次冲上了岸,只是她也分不清是哪里的滩涂,没有刚才柔软的细沙,后面好像还有高高的悬崖。


    身下全是硌人的石块,浑身上下都在疼。


    就好像面前这片大海将她捞过去浅尝了下,发现不太喜欢她的味道,于是又嫌弃地将她丢走。


    她四肢大开,躺在蹦跳着小鱼虾的沙滩上,任由海水偶尔灌过耳朵、鼻尖和眼睛,眼睛无神地看着天空,久久不语。


    直到月亮短暂地从云层里探出脑袋,看了眼这片悬崖下的滩涂。


    她听见了很轻的咕蛹声。


    女人转头去看,见到一座不知什么时候……也同样被这一波海浪冲到岸上的巨影。


    不详的黑红色笼罩着它庞大的躯体,它的其中一条触足无力地翻过来,上面数不清的吸盘里冒出密密麻麻的獠牙尖刺,像是荆棘一般,正对着她的方向。


    她的心脏“咚”地重跳了一下。


    被无与伦比的恐惧覆盖。


    本能地张开了嘴,像是想要叫出声音,最终想起自己此刻出现在这片危险海岸的目的,又自嘲地合拢了。


    只是漫无目的地想。


    这是什么?


    深海大章鱼?


    海怪?-


    一人一怪物,都静静地躺在无人会经过的滩涂边,吹着冰冷的海风和海浪,就在人类因为失温而控制不住四肢抽搐发抖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很模糊的声音,直接响起在自己的脑子里:


    【你要死了。】


    她迷茫地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格外明亮,能够将那只仰头才能勉强看完的大怪物瞧得清清楚楚,包括它在柔软躯干里的两只黑色眼睛。


    圆溜溜的。


    有种不符合它恐怖身躯的诡异可爱感。


    她开始感觉到热了,以为这是自己的知觉神经开始混乱的征兆,或许这怪物是她的幻觉,它的声音也是她的幻觉,一切都不过是她将死前的荒诞经历。


    恐惧莫名消失,她坦然接话:“是啊,你要吃我吗?”


    那只大章鱼看了她一眼。


    似乎反复打量她片刻,才懒懒道,【你看起来不好吃。】


    她:“?”


    很奇怪,有种作为食材被嫌弃了的感觉。


    于是她回击道,“你也不好吃,像你这种体型的章鱼,肉太老太硬,很难入味,也就风干之后能让人放到海洋博物馆作标本。”


    那道声音安静了下去,沉默不言。


    她忽然又觉得有些无聊,便生出点不该有的好奇心,看着浪潮比刚才更湍急汹涌,本来早该将自己溺死,却因为挡住她的家伙体格过分巨大,都被它的身躯给拦下。


    于是她陡然出声问,“你……不回海里吗?”


    还在思考“海洋博物馆”是什么东西的大章鱼又看了她一眼,明明是从没见过的物种,但却意外地让它觉得比深渊里见过的所有生物都要有趣。


    比如她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很强烈的孤独和绝望,令【弑君者】有些感同身受。


    它便再看了她一眼。


    将问题抛了回去,【你不回到陆地上吗?】


    它能感受到她身躯散发的温度,这种温度不是生活在海洋里生物能够拥有的,再看她身后的悬崖和土地,与这片能够与日光轮转的夜色,猜测像她这样的生物,应该可以常常照到日光。


    嗯。


    是很温暖的,和【灯塔】完全不一样的炽热明烈光芒。


    能将它晒成章鱼干的那种光芒。


    还在思考这段奇艺的旅行经历时,躺在地上的人再度开口了,“哦,我不想回去。”


    这次她还学会了抢答,“你也不想回去?”


    大章鱼:【嗯。】


    ……


    太诡异了。


    她想。


    哪个正常人临死前的幻想画面里,会同样出现一只想不开的大章鱼,然后一人一鱼排排躺在沙滩上等死啊?


    可是事实确实如此。


    在不知第几次,海浪带着狂风卷过来,还是只能拍打在那只章鱼身上时,她终于再度开口,“为什么啊?”


    “你这体型……也不像是生活在浅海的,长这么大不容易吧?瞧你还能跟人类沟通,你也不像是普通章鱼啊,神话里的海怪就你这样的吧?待在海里是有什么烦恼呢?鱼不好吃?海水被污染了你不满意?”


    她承认,自己有点想不通。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只海怪跑到岸上脱水自尽啊?


    大章鱼不吭声。


    明明是它先开启的话题,现在却在聊天里频频闭麦。


    察觉到它又在看自己,女人发现这只海怪心思还挺深,索性它也是自己最后见到的家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若不是此刻浑身滚烫没力气,她指不定还能坐起来跟它掰着手指头。


    一根一根地罗列。


    “呐,我就不一样了,我有很多理由。”


    “比如小时候家里没钱,又不产检,还重男轻女,生下来发现是个女的,就随手送给村里最有钱的那户人家当童养媳,结果人家破产了,就把我丢到镇上的福利院门口——”


    “后来我被领养过两三次,还是被退货,最后我烦了,也不想要什么家庭什么亲情了,发誓自己读书出人头地。”


    “我考得可好了,我选的专业也可好了,我好喜欢。”


    哪个学医的人没有悬壶济世的梦呢?


    直到在年复一年的学海里沉浮,好不容易背过一本又一本的大部头书,上一节又一节的解剖课,面临的就是实习、轮转、规培、转正、升职等等更难的问题。


    靠着每天熬夜学习,才能在专业课里勉强保持前游成绩的她,在进入到更复杂的工作环境时,即便努力,但那孤僻的性子却实在难讨喜。


    她不是那种超然出世的天才,没有什么能让大佬们格外青睐的本领,甚至还因为性子孤僻、看起来太冷,所以还在实习时被患者和家属投诉过好几次。


    大城市的医院当然不必要留她。


    像她这样好学校毕业的实习生,各大医院里比比皆是,她做事一般,又不会来事,也没有家里人和老师的帮忙推荐,就算想当耗材,也未必能留到最后。


    而压在她这头骆驼身上的,还有一根又一根的稻草。


    找到实习的时候,以为她等于毕业工作、直接找上门的亲生父母,希冀着给她一份爱,她就能回馈他们金钱。


    他们堂而皇之地以“你要给我们养老”的名义,堵在她工作的医院门口,为她本来就不顺利的工作雪上加霜。


    在她轮转到急诊科,通宵好几天,又被他们气到、当众晕倒之后,被同事抬上病床的她,被诊断出了脑部的恶性肿瘤。


    肿瘤压迫脑干神经,以后可能会影响心脏,肢体等等,因为影像显示的位置太刁钻,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


    她醒来的时候,看见那对夫妇没有离开,还以为他们良心发现,是想要给她治疗,谁知他们拼命扒拉着路过的医生,说是他们医院丧尽天良,逼人去死。


    现在非要闹着医院赔偿一笔钱。


    至于那笔钱是否用于对她的治疗?


    她思考着偶然听他们聊起的隔壁村有钱人家的智力残疾儿子,觉得自己可能临死前或许还能再被他们卖一次,再赚一笔。


    又或者是。


    死后也能赚一笔?


    以这对夫妇这么缺德,又净不会在正事上动脑子赚钱出力的模样来看,倘若能找到什么冥婚渠道,一定会欣喜地将她八字也再卖一次,让她死后的骨灰也不得安生吧-


    比起在深海生活的鱼类,在陆地上的人类实在要面临太多太多的烦恼,工作事业、家庭生活,随便从一个人的指缝里扒拉点,都能漏下数不完的忧愁。


    漫无目的地说完这些,让她觉得脑袋都有些浑浑噩噩了。


    恰好此刻有一波海浪过于凶猛,冲过了大章鱼的头顶,冰凉的海水劈头盖脸落了她满脸,她勉强舔了舔。


    啊。


    忘记了。


    现在舌头已经木了,早就尝不到味道了。


    她如此想着,竭力要在意识模糊之前,肆无忌惮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么你呢?”


    似乎看出她的生命体征在逐渐消散,刚才总是心事重重、不肯说话的大章鱼很快地回答:


    【一定要有理由吗?】


    【没有理由,不也可以吗?】


    没有必须要死去的理由,也没有非要活下去的理由,因为它只是随波逐流、被驱赶出故乡的游者。


    何时生,何时死,都可以。


    听见它话语的人类笑了下,似乎欣然接受了这点,“当然行。”


    她说,“听起来,你好像是因为在海里生活了太久,厌倦了那种枯燥的日子——”


    “既然今天到了岸上,那你要不要考虑下,体验新的世界?”


    第100章 番外一


    体验新的世界?


    能是什么样的新世界呢?


    大章鱼想像不出来, 因为在它仅有的记忆里,世界要么是笼罩着自己、令它感到安心的漆黑,要么就是那团明亮的白。


    就连这波涛海浪, 吹过身体的风, 还有面前的峭壁石滩, 天上的月亮……都已是它从前没见过的了。


    在它沉默时,女人便再度循循善诱,“当然,你肯定不能用这幅姿态出现, 人类对你这样的怪物最感兴趣了, 他们要是知道你还能跟人说话沟通,指不定你连去海洋博物馆当标本的机会都没有, 就会被送到什么恐怖的研究所……”


    “所以,你需要一副伪装。”


    “像你这样的怪物, 应该都拥有很特别的本事吧?比如吃掉我, 披上我的壳子和皮,再以我的模样走向陆地,这样你就可以成为他们的同类了——”


    明明更弱势的一方是她。


    可是现在看起来, 好像她才是那个神话里引诱别人堕落的魔鬼,在努力释放诱惑。


    大章鱼又看了她一眼。


    在听见“同类”这个词语的时候, 不期然地响起来在深渊里追杀着自己的那群水母们,也谓之【殉道者】,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与它们格格不入的形态。


    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合群吗?


    那可真没意思。


    它于是懒洋洋地,再度婉拒, 【你不好吃。】


    ……


    女人奇异地安静了会儿。


    忽地福至心灵,从这怪物几度的拒绝理由中, 明了了它最在意的是什么。


    “你喜欢好吃的?那你更可以考虑我的建议了。”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人类更懂挖掘美味的生物了吧?”


    她眯起眼睛,回忆起记忆最深处储存的童年美味。


    “哪怕都是海鲜,你应该也只吃过生食吧?但拥有人类的味觉之后,你就可以体会熟食的美味了……最新鲜时令的虾,小鱿鱼,蛤蜊,捞上来之后用水再养一养,想喝粥的时候呢,就把虾头并着细细的姜丝,倒进砂锅里一炒,加水煮开,放大米的时候加点瑶柱,一直煮到大米开花……”


    砂锅海鲜粥,即便当早餐吃,也足够顶饿。


    家里的肉类多,再豪华些,下些鸡肉牛肉,就能做粥火锅,将薄薄的肉片依此烫熟,吃完最鲜的那一口,最后锅里剩下的咕噜噜冒着烟的粥,随便加几片生菜,都带着之前满满的肉类精华香味。


    不喜欢大米也无妨,这些海鲜还能用来煮面,煮米粉,能加进肠粉里,也能摊进面饼里。


    即便都是沿海城市,也各有各的特色和做法,只海鲜一样,生腌熟炒,避风塘做法,清蒸油焖,都足叫人吃不过来。


    她本来只是随便讲讲,想要勾起怪物的好奇,谁知越讲越来劲,不光是提到这些菜,想到这只大章鱼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讲的每样配菜都是什么,于是又开始进行农业大科普。


    她几次声音都在发飘的边缘,却又奇迹般地有劲儿说下去。


    她以为是自己回光返照。


    但默默听着她说话的大章鱼,却慢吞吞地将自己本来摊到她身边、碰到她小腿伤口的触足给收回来。


    上面本来有一道她被刮上滩涂时被尖锐石子划破的大伤口,但现在上面的狰狞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它从她的讲述里,听出了一种很温暖、很向往的感情,这和深渊里冷冰冰的、只需遵循本能与命令的【殉道者】不同。


    发现自己那种特殊的愈合黏液也对她有用时。


    大章鱼忽然想要这个说着食物时,眼睛亮晶晶的人类活下去-


    女人在之前并没有这样悠闲回忆美食的时光。


    她太忙了,前面二十多年忙着读书,临近毕业又要忙实习和工作,哪怕偶尔从身边人的闲聊里,听过哪里的山水美景令人流连忘返,哪座美食之城特色小吃一绝,但她都没有机会去。


    她只是默默把这些地方列作自己以后闲暇了,老了退休了,或者拥有很多很多钱之后,才可以稍微享受和放松的目的地。


    她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忙忙碌碌。


    只顾埋头走。


    结果现在发现原来她的终点规划得太远了,其实她要撞的那条终点线飘带,就在面前。


    在倾听者终于开口,跟她说【你可以再将它们尝一遍】的时候,她陷入了沉默。


    她已经尝不到了。


    而且……耳朵也好像不太灵光,现在听海浪声,都带着嗡鸣的隔阂,只有听它的声音,才是清清楚楚的。


    她沉默了很久。


    其实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最不可思议的就是从天而降一场奇迹,让她脑干里的那颗肿瘤完全消失,然后她就可以像健康的人一样,继续工作,继续生活。


    可是再然后呢?


    她依然要面对那样吸血鬼似的,以亲情为绳索,勒得她不得喘息的生父生母。


    还要面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个努力的庸才,即便从业三十年,她也只能是个埋头糊口的普通人这个事实。


    她的身体可以修复,可她的心和她的灵魂,从出生之后开始,就一点一点,千疮百孔。


    想了很久,她再度组织好语言,有些艰涩地开口道,“你看,你的难题,在我看来很容易解决,而我的难题,对你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烦恼和忧愁——”


    “回到我刚才提出的交易怎么样?”


    “像是志怪故事里说的,我把我的身体给你使用,你用它去看陆地上的漂亮风景,享用你好奇的每一种味道,等你腻烦了,不想体验人的生活时,再变回这幅模样,或者是回到大海里,或者是再像今天一样回到这片海岸,也无所谓。”


    它一定会做得很好吧。


    书上说章鱼的每根触足都有独立的神经和思维,对她来说需要拿香蕉皮每天练习,操作微观仪器进行的完美缝皮,或许对这只大章鱼而言,只是随便交给其中一根触足就可以完成的简单事情。


    还有那对吸血鬼般的生父生母,在自己被良好的教育规训多年后出现,让她既无法放下所有过往接纳,也无法因为童年的颠沛流离,对他们作出凶狠的报复。


    可怪物是不用遵循人类的规则与良知的。


    它不会被他们蛮横的亲情绑.缚。


    ……


    在这片月色荒诞的沙滩上,在遭遇了这样一位特别的怪物之后,女人觉得自己仿佛也疯了。


    这只似乎有些善良的章鱼怪物出现,无声向她展现了一种她梦寐以求的未来与可能性,为此,她便像是病入膏肓时图一个奇迹的疯子,甘愿用命去赌一场繁花灿烂。


    当然,这场赌注还是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风险。


    因为她还要赌,这只怪物在没有吃下自己之前,是无法将那庞大的身躯,随心所欲地变化成人类的。


    然而如此想着,小时候看过的《西游记》里,妖精们随意修炼,摇身一变,化作人形的场面也浮现在脑海里。


    她略微失笑,旋即又坦然接受。


    倘若这只章鱼真被她说动,也真的拥有那样的能力,那它走便走吧,在这孤独的夜里,她们本来也是不用相伴上路的陌生人。


    临死之前救过一只怪物。


    听起来倒也是她生命里的一场辉煌了。


    她在重复完那项提议之后,又不再继续说话了,只是仰头看着天空发呆,眼睛里映着那轮大大的明月,将她的眼瞳也映得像是灯泡。


    她已经有所决定了。


    它知道。


    不论今晚自己是否答应她的要求,她都不会再更改命运最终的走向,这是女人为她的道路提前选择的终点。


    而她在慢慢阖上眼眸时,身上也被月色照出一层很朦胧、很剔透的荧荧光芒。


    很莫名地。


    怪物被她话语勾起了食欲,也忽然就知道,应该怎么样,以这个人类期许的方式吃掉她,代替她,成为她。


    仿佛今夜她们的相遇,是冥冥中注定-


    于是它盯着那片好像要散在月光下的莹白幽光,出声问:【你想要什么?】


    她决意要为它奉上这具身躯,好似一种神秘古老的祭祀,信徒摆上了贡品,总该对神明有所求。


    意识恍惚溃散,已经在濒死边缘的女人沙哑地答,“想要,不一样的我。”


    是能够在学业、在工作,超然于旁人,才华能力出众到能够被众人瞩目,既有天赋又肯努力,最终走上顶峰的她。


    是不用终其一生都被出生所困,不被那糟糕的血脉相连所扰,能够选择好的家人、好的家庭,幸福生活的她。


    是想要乐观的时候就乐观,想要高冷的时候就高冷,不会在意外人眼光,也不会被别人的想法困扰,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她。


    她可以是长袖善舞的社交达人,也可以是孤高清冷的天才医生。倘若她才高八斗,她就要当无法被孤僻性格困囿的、总会名震医学界的人才;倘若这些事业终要与人打交道,那她也要当手腕了得、洞察人情的高手。


    她有太多太多的,关于自己人生不一样的梦。


    可她这腐朽的灵魂,已经带上难以磨灭的出生印记,就像那句话,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


    可是用她的模样活下去的怪物,却不必带上这诅咒——


    “十年。”


    她又喃喃道,“十年……”


    后面的话,她已经没有力气说了,只有眼睫即将阖上的,细碎的光,带着希冀看向那只巨大的章鱼怪物。


    在她的心脏声越来越无力,衰弱下去的前一秒,阖上的眼皮与黑暗,将她一同吞噬。


    于是怪物终于懂得了她未说完的话。


    这场交易以十年为期。


    它去替她活十年,如果十年之后,它仍然觉得这岸上如海底一般无趣,到时候,它可以再度思考前路是否要如今日的她,是否还要回到这片等待一切终结的滩涂。


    她的名姓、记忆、过往,都呈现它的主脑中。


    直到它慢慢地翻完,想要跟她说,根据人类社会的规则,她们刚才的约定似乎也并不具备效力。


    可惜,它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好在,它也不打算反悔。


    ……


    海滩上的浪越来越大,迟迟在陆地边缘徘徊的这场台风,像是具备选择困难症,在南海徘徊了半天,也没有选出自己最喜欢的登陆地点。


    于是又猛地一个掉头,沿着海岸线往北,想要找到更喜欢登陆的方向。


    而它携带的云团气旋上,那团庞大的水汽不堪重负,朝着这座城倾盆覆下。


    噼里啪啦的暴雨,将电视上的暴雨信号从黄变红。


    景点沙滩边,有一道人影逆着海浪,衣衫都被风雨打湿,紧贴着身躯,她是那样地纤细瘦弱,却又并未被风雨所摧折,既未发抖,也不害怕。


    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步步地朝着记忆里,女人订下的酒店方向走去。


    她在看属于人类的脚掌和脚趾。


    直到它们带着沙滩痕迹,出现在酒店大堂的时候,将安保吓了一大跳。


    约莫是她的模样太过狼狈,外面又是那般恶劣的天气,她连脚上的鞋都不见,遭遇实在太可怜。


    保安赶紧过来将酒店门重新关拢,叫来经理,很快就有值班的前台人员拿着毯子和热水过来。


    “这个天你怎么还出门啊?外面有台风啊,很危险的。”


    “你是外地人吗?嘶,你是不是住在我们酒店的客人啊?”


    前台看她眼熟。


    主要是她过于纤瘦的身形,还有明明长得挺好看,偏偏面色发黄、眼睛无神的状态,让人不免觉得遗憾,不知道这么个大美女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个天独自出门。


    又是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回来。


    想到这里,前台稍微留了个心眼,赶紧和经理说了这个客人的事,怕这客人出门寻死不成,到时候在酒店闹出什么事情来。


    经理也吓了一跳。


    嘘寒问暖的态度,不由真切了几分,甚至还亲自送客人回房间。


    临走前,不放心地对她道,“现在外面的天气很危险,有可能会停水停电,您叫什么来着?半小时之后我让员工过来给你提前送水和面包啊。”


    站在门后的女人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才缓缓启唇:


    “蔺,然。”


    蔺。


    是野外的灯芯草,可以用来造纸,也可以用来捆东西。这是那个被当童养媳养了一段时间的女生,最常在外面山坡上收集到的东西。


    后来她在孤儿院,翻过一页一页的百家姓,想要为自己挑选出好听的姓氏,作为重新开始的象征。


    她不想起太大的名字,因为听孤儿院的妈妈说,小孩子如果太小,起太大的名字,或许会承受不住那命格,多灾多难。


    这让她有些害怕,于是专门挑些普通又好听的。


    蔺,她很喜欢。


    课本上《完璧归赵》的大丞相蔺相如,也是这个姓氏呢,于是她偷偷希冀,自己以后也能成为像蔺相如那样的人。


    然,如此,这般。


    “如蔺相如那般”——她的名字,也要留在书上。


    不过后来,那本想要留下姓名的书,并非是史书,而被她偷偷希冀成了大外科书-


    告别了酒店经理,如今已成为“蔺然”的怪物折返房间。


    她在屋里好奇地转了转,摸过墙壁、床单,又凭着记忆去开行李箱的搭扣,直到走进浴室。


    台面上有男士的简便剃须刀,还准备了贴心替换的刀片,她拿起那盒刀片晃了下,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模样。


    记忆里。


    应该是又黑又亮的头发,此刻干枯发黄,还有分叉。


    眼下还有熬夜过度的青黑眼圈,甚至整个人干瘦如柴。


    她又凑近了些这,指尖摸着那盒刀片,过了会儿,从里面取出一枚,先将这堆干枯的头发剃去,想要让记忆中的漂亮黑发长出来之前,那细细的刀片又慢慢地沿着头皮。


    一寸寸描摹而过时,脑海中浮现诸多知识。


    最终停留在记忆里的影像资料里。


    那颗肿瘤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里?


    尖锐的,泛着冷光的刀片很平静地点在那片头皮上。


    蔺然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黑红色的触足不知什么时候,撕破脊骨的肌肤,从她的身后一根根探出,仿佛从这具身躯里汲取了很细微的能量,终于有力气再度张牙舞爪地喊着要觅食。


    明明刚刚在海滩上的时候,她们俩都没有任何力气了。


    她们相逢于最低谷。


    印在人类脑海里的鸡汤在说,落于淤泥深谷中,不论朝着哪个方向走,都是向上。


    “不幸的你遇到不幸的我……”


    她很轻地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会变成最好的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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