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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侯府新年宴散去之后, 各家反应大为不同。


    万夫人庆幸女儿没有掉进荒唐世子的泥坑里,为表对世子的谢意,她还叮嘱丈夫:“咱们承了世子的情, 往后你在营里也对世子照拂一二。”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


    万芷柔想起那个温煦如春风的笑容, 对世子的评价颇为中肯:“其实侯府里除了淙洲哥哥最好, 世子人也不错,他又从不招惹我, 向来对我客客气气的。”最讨厌的莫过于装腔作势的金不畏与嘴贱无能的金不离。


    万喻与夫人感情相得,尤其疼爱女儿,有了妻女这番话,再加之世子所为, 也若有所思:“其实世子也有可取之处。”不过就是不大喜欢去军营吃苦, 他能照顾的也有限。


    夫妇俩交换了对世子的看法, 便齐齐来审问小女儿:“柔儿,如果让你淙洲哥哥做你的夫婿, 如何?”


    向来泼辣的万芷柔顿时满面绯红:“但凭父亲母亲做主。”捂着脸跑了。


    万喻感叹:“若是淮安兄还活着, 我们两家结为儿女亲家, 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万夫人催促他:“不如改日你抽空探探淙洲的口风,总也要他心里有柔儿才好。”


    经过定北侯意欲结亲一事, 万夫人也有了危机感:“万一侯爷或者苏氏想让淙洲娶不弃那丫头,淙洲推脱不过,那就不好了。”


    万喻:“我改日就问问。”


    ********


    幽州刺史邓淦带着一家心事重重的回府, 进了正门之后,目送着夫人往后院而去, 便以“联络父子感情”为名把几个儿子召集到书房, 房门一关便换了脸色, 指着邓利云道:“把他绑起来!”


    邓利云没想到父亲联络感情竟然也搞区别对待这一套, 三位兄长都站着,唯独他要被绑起来,一边承受着手足相残的痛苦死命挣扎,一边向老父亲发出灵魂拷问:“父亲绑儿子是为那般啊?”


    他近来压岁钱充足,过年被老祖母拘在身边,还没来得及出去吃喝玩乐,着实不明白哪里又让亲爹瞧不顺眼了。


    邓淦等三个儿子把邓利云绑结实了,从身后书架下面抽出一根藤条来,二话不说先上来给了小儿子一藤条,在邓利云的尖叫声中开始正式审问:“说,你是不是也在外面养了外室?”


    其余三个儿子奉父命绑了弟弟,还当他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东窗事发了,谁知道原来是为着这事儿,当下齐齐傻眼。


    邓利云也傻眼了。


    “养……养外室?”在老爹眼看着要抽过来的藤条之下大喊:“住住住手!”


    邓淦:“你敢喝你老子?”


    邓利云当即便穷哭了:“父亲,养外室得要钱啊,世子手里有钱,就儿子那几两碎银的零用,连个宅子都赁不起,怎么养外室?”


    平日出去玩乐的资金还是世子负担了大头。


    邓淦举着藤条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被世子养外室的事情震惊到之后他居然没考虑幼子的经济状况,犯了常识性错误。


    但老子错了也不能当面向儿子认错,非但不能,给他再加一藤条乃是老父亲最后的倔强,又狠抽了一下子之后,在邓利云的哇哇哭告声中,他还要虚张声势的训他一顿。


    “没有便罢,若是养了你就不必活着从书房出去了。往后你不许再跟着世子胡闹,不然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说邓利云纨绔无能他认,但让他跟好兄弟金不语划清界限不再来往那不可能,死也不能!


    三位兄长合力解了捆绑,他却抱着条凳不肯下来,嘴里嚷嚷:“父亲不让我跟世子来往,除非您今儿把我打死!”


    邓淦气笑了:“世子哪点好了?私自蓄养外室,不敬侯爷连连顶撞,以他的能耐,若非祖上荫庇,连世子之位也坐不了,你为了这样的人跟为父对着干,长进了啊?”


    邓利云扯着脖子嚷嚷:“世子哪里不好了?至少别人瞧不起我,你们都觉得我不学无术,可世子从来不觉得我是废物!再说养外室怎么了?那也是被侯爷跟他那位妾室逼的!金不畏从小被金侯爷带在身边教养,却把正经的继承侯位的世子丢在府里圈起来养,一年难得进两回军营,还说他无能?他愿意无能吗?!”


    他早就想为好兄弟打抱不平了,可惜一直没机会,这次总算有机会喊出来了。


    邓淦没想到儿子能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愣住了。


    邓利云见状爬起来拉开门撒腿就跑,边跑边哭:“我要告诉祖母去,说你大过年的无故打我!还诬蔑我养外室!”


    邓淦一听头都大了,连忙催促其余三个儿子:“快追快追,别让他去闹腾你祖母!”若是这小子一状告到老母亲那里,他说不得要被抽两拐棍了。


    但邓利云别的不行,跑起来贼快,三位兄长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跑的没影了。


    年还未过完,幽州刺史邓大人就挨了老母亲几拐棍,还喝令他十五没过完都不许再过来,省得自己看到他吃不下饭。


    邓淦:“……”


    窦府又大为不同。


    窦路的断腿还没养好,窦卓又在新年宴上遭遇了金不语的明嘲暗讽,回去之后就将还在养病的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坐在书房里半日,召了家里养的幕僚羊绗壹过来商议。


    “无论侯爷态度如何,世子与窦某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羊先生不如替我谋划谋划,将来该如何同世子相处?”


    羊绗壹颔下留着一缕美须,所有的营养大概都拿去长了心眼,外貌便不大起眼,生的瘦小精干。


    他先问窦卓:“将军觉得侯爷对世子的前程有何安排?”


    定北侯表面上看起来对世子多有溺爱,窦卓人前坚定拥护侯爷的主张,但内心却有别的想法:“定北侯府立足于幽州,靠的是镇守边境的军功,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世子想要承袭幽州军营的军权,恐怕有难度。”


    爵位是一回事,军权又是另外一回事。


    单从定北侯将大公子金不畏早早带进营里用心教导,而世子却被以身体弱为由在府里娇养便知,侯爷说不定内心还有点遗憾金不畏不是从姜夫人的肚里爬出来的。


    羊绗壹拈须向窦大将军出了个主意:“幽州府里再怎么扑腾都性命无忧。马上开春了,说不得狄人又要来扰边,大将军有没有想过让世子进军营?”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连世子的亲舅舅都能阵亡,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送命岂不随随便便?


    窦卓:“侯爷未必肯答应吧?”


    羊绗壹:“若是将军再建议将大公子过继到姜夫人名下呢?”


    哪怕定北侯在幽州城内深情的名头再响亮,作为与之深交的诸将家眷,谁家后院那点事儿不清楚呢?


    侯爷宠爱他那位妾室苏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带着苏氏生的儿子都比姜夫人的子女受宠。


    窦卓精神大振——若是姜氏血脉断绝,而大公子记在姜夫人名下,想来到时候定北侯向朝廷奏禀由金不畏承爵,也不是不可能吧?


    *********


    金不语正在后院逗孩子,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阳哥儿与旭哥儿头一回进侯府便收获了满满一匣子见面礼,高妈妈将东西交到芸娘手上,她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妈妈快收起来!”


    高妈妈此前不知世子的损招,待事发之后接到消息,将人接到明轩堂暂时安置了之后,还忙着探听前厅的消息,直等世子喝的半醉回来,总算放心了,才有心情探听两人过往。


    “这是外面入席的郎君们的送来给俩哥儿的见面礼,你是他们的母亲,自然该由你收着。”


    芸娘再三拒绝,推辞不过才收下,她便趁势问:“你跟世子认识多久了?怎的我从来没听世子提起过?”


    芸娘犹豫了一番才道:“也有四五年了,世子是我的大恩人。至于其他的,世子不提,恕我不能告诉妈妈。”


    高妈妈才不相信世子在宴客厅里编的故事,她怀疑那就是世子瞎编来恶心定北侯与苏溱溱的。


    “既然你已经进了府,往后便要守明轩堂的规矩,安稳度日,好生抚养孩子。”


    高妈妈见问不出什么,只能去问世子。


    金不语喝的半醉装坏人追着俩孩子在房里玩,澄心澄意还有吊着膀子的独孤默都在一旁守着,都觉得她醉成这样居然还要跟孩子们玩,说不定下一刻便要跌个跟头了。


    阳哥儿跟旭哥儿绕着房里的家具躲,好几次要被摇摇摆摆的醉汉给抓住,对方却扶着桌子歇一口气,使得他们险而又险的躲了过去,游戏刺激翻倍,两人的笑声都要掀了屋顶。


    “爹爹,快来抓我呀。”阳哥儿隔着圆桌招手。


    金不语脚步踉跄挪过去,小家伙已经换了地方,屏风后面探出旭哥儿的小脑袋:“爹爹快过来呀!”


    “你两个小坏蛋,这是要累死你爹我啊!”金不语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歇会儿,喝口热茶,改天再陪你们玩。”


    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捂着脑袋试探了好几次都没坐起来:“今天真是喝的太多了,儿子们快来扶爹一把!”


    澄心澄意没动,独孤默掂量了一下自己吊着的膀子,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不等俩孩子跑过来,已经有人大步进来,从身后扶了她起身,边扶边数落:“让你别喝那么多,还非要喝的醉醺醺的,有儿子就这么高兴?”


    熟悉的唠叨熟悉的配方,都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谁。


    “沈大哥,你是来送见礼的,还是来数落我的啊?”金不语借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被他扶着进了内室,连靴子都没脱就直接扑倒在床上。


    俩孩子凑过来,一个摸她的脑袋,一个便要去找芸娘:“爹爹,你歇歇,我让娘给你煮醒酒汤来喝。”


    金不语揽过俩孩子,响亮的各亲了一口:“乖儿子,爹爹没事,你们去找阿默哥哥去玩吧,爹爹睡会儿。”


    独孤默:你儿子叫我哥哥?


    但跟醉鬼理论辈份问题,显然不智。


    沈淙洲替她脱了靴子,她往里面滚了滚,道:“沈大哥自便啊,见面礼留下。”


    “你还是先睡吧。”沈淙洲有心问问俩孩子的来历,但她已经阖上了眼睛。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唠叨过她多少回,但世子每次都将他的话当耳旁风,有事也从来不同他商量,只用她那双未语先笑的眼睛隔绝了他想要深交的念头。


    高妈妈进来的时候,沈淙洲道:“妈妈也劝着些世子,今日在宴客的时候世子可把侯爷跟苏夫人给得罪死了,备不住侯爷酒醒了找麻烦。”


    “世子就这个性子,让她装乖卖好的去讨好那两位,恐怕不能够。随她去吧。”她上前去替金不语盖好被子,放下帐子。


    “公子不如去外面喝杯茶?”


    ******


    苏溱溱回房之后,头一件事情便是卸了钗环坐在妆台前哭。


    她心里恨死了金不语,更恨姜娴以家世碾压了她,做了金守忠的妻子。


    她生的三个孩子听说了宴客厅之事,特特来安慰她。


    金不畏眉目间满是戾气:“金不语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放肆至此,他是在找死!”


    金不离自己没什么大主意,但胜在听兄长的话:“大哥有办法弄死他?”


    金不弃提出了自己的愿望:“金不语讨厌,金不言更讨厌,都和离了还不消停!”


    苏溱溱揽过小女儿大哭不止,只要想到宴客厅里那一幕就觉得难堪:“世子他也是侯爷的儿子,母亲……母亲可就全指望你们三个了!”


    金守忠再讨厌金不语,那也是他儿子,就算是养废了也是他儿子,未必会要她的命。


    苏溱溱不敢赌。


    想到此节,她哭的更伤心了。


    金不畏在母亲的眼泪攻势之下,再三向她保证:“母亲不必再哭,他日儿子一定会让金不语把这一切都还回来!”


    今日之折辱,将来他一定会让金不语千百倍的还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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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窦卓是个行动派, 年后营里刚刚开始训练,他便趁着众将军齐聚议事的时候,向定北侯提出:“世子已经二十岁了, 这些年从来不接触军务也不是个事儿, 侯爷可曾考虑过让世子进军营来历练?”


    其实以金不语的年纪进军营历练已经太晚了, 既不曾学过排兵布阵,也未曾熟读兵法,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纯属废物。


    金守忠当然知道嫡子的德性,而且还是他早有预谋造成的。但作为慈父,当然还是要在手下将领面前表现一番的。


    “世子自小体弱, 我与过世的夫人难免对他娇惯些, 谁知道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现在再纠正也已经晚了。”他颇为伤感的检讨:“我做父亲的也有责任,现在再带他来营里历练, 就怕他不听教。”


    自从新年宴席之上被儿子扒下了遮羞布, 金侯爷当时恨不得打死这个孽障, 并且也在考虑及时调整对嫡子的教育方针,至少不能让他再这么目无尊长下去。


    从前的捧杀就不说了, 往后还是要让他感受到军侯的威严,说不得他才能老实点缩着,免得横冲直撞。


    窦卓道:“小孩子不听话, 狠狠教训几回就懂事了,侯爷且莫再为着疼爱世子的心情而不忍心下手。”还苦口婆心劝道:“世子毕竟是朝廷册封的世子, 总要掌幽州军权的, 总不能二十年后再进军营吧?”


    只要进了军营, 他就有的是机会给金不语穿小鞋, 甚至想办法要了他的小命。


    定北侯想到不听教的金不语也头疼不已,正好可以用军法光明正大的惩罚他,当即征求诸位将军的意见。


    “侯爷早就应该把世子带到营里来历练历练。”万喻看不惯只精通吃喝玩乐的世子久矣,对此提议很是赞同。


    其余诸将都没什么意见。


    ——侯爷的儿子,将来要掌幽州军的少主,还不是他想怎么训都成。


    幽州城外山上的积雪还未融化,邓嘉毓的弓马也练的不错了,金不语挑了个好日子准备带姐姐跟儿子们出城打猎,却接到入营历练的通知,到底是没能成行。


    金守忠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派大管家金语传话。


    “侯爷说了,世子年纪渐长,整日沉湎酒色,是时候入军营历练了。侯爷还说,世子从未入营历练过,可以带一队亲卫入营共同听训,只是丫环婆子什么的就算了,还请世子收拾收拾,三日之内入营。”听起来倒是很疼她,考虑的也很周全。


    “大管家替我谢谢父亲。”送走了肿眼泡的金大管家,金不语在房里冷笑:“这是连父慈子孝都装不下去了?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揍我,弄到营里去把军法搬来光明正大的揍我,还可以落得个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美名?”


    大义灭亲听起来让人敬佩,只要被灭的不是自己。


    高妈妈一听世子被征召入营,比金不言更为担心:“世子,入营之后刀枪无眼,你可一定要小心!”又骂金守忠:“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这是想绝了姜氏血脉啊!”


    若是诚心教导儿子,前二十年何至于只弄些迂腐的夫子来搪塞?早早便带到营里去摔打了。


    金不语将一张嬉笑着的大脸凑近她,指着自己:“绝了姜氏血脉?妈妈看看我的面相,难道妈妈没发现我长着一张多福多寿多子的脸?”


    高妈妈被她逗乐了,在她肩头狠拍了一记,复又忧心忡忡:“你就淘气吧,夫人将你托付给了我,我夜里连觉都睡不好,就怕有负夫人所托。偏你这猴儿爱闹腾。”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进了军营,他是统帅你是兵卒,凡事当心万不可让他捏着了把柄。到时候他拿大义压死你,都没人说什么。”


    金不语正了神色:“我晓得,妈妈别担心。”


    府里苏溱溱羞惭抱病,金不弃又是个难缠的丫头,俩孩子长久窝在明轩堂里也不是个事儿,趁着高妈妈收拾行李的功夫,金不语将芸娘跟俩儿子都送去别院给金不言作伴,并将自己房里两个大丫头橙丝橙苗暂给了她帮着照管孩子。


    芸娘原来住在世子赁的外宅里,丫环婆子皆是外面买来的,不方便带进侯府跟别院,便给了钱让她们自寻生路去了。


    “我大姐姐性格温柔待人和气,你不必怕,有什么需要的问身边侍候的丫环。”


    芸娘感激落泪:“给世子添麻烦了。”


    两人在明轩堂还有几分亲近,上了马车金不语反而规规矩矩,一边揽着一个孩子坐在芸娘对面,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卷银票塞给她:“孩子们在别院里闷了便带他们去街上走走,若有想买的衣裳首饰都买回来。”她眨眨眼睛:“你可是爷府上第一个有名份的女人,总不能打扮的太寒酸让人笑话吧?”


    “世子说笑了。”


    四年前芸娘家逢巨变,而她刚刚诊出身孕,走投无路之下被丈夫穆靖的同窗翁辰所救,只凭着翁辰的一封求救手书便来投奔素未谋面的定北侯府世子金不语。


    那时候她心怀忐忑,听说世子花名在外,但想到临行之时翁辰的郑重叮嘱:“嫂夫人万勿相信外面谣传,只要到了幽州,世子定然能保你与孩儿无恙!”


    为了肚里的孩子,她硬着头皮打听到世子的行踪,伺机送上了翁辰的手书。


    金不语二话不说便在外面秘密置了宅子,买了丫环婆子照顾她,从不曾追问过她的来历,为着肚里孩子们与她能够光明正大受自己庇护,认下了她跟肚里的孩子。


    而世子也果然恪守着丈夫与父亲的责任,无论是她孕期还是产子,乃至于后来的产褥期,孩子们幼时生病,都派人照顾的尽心尽力,每个月总会抽时间去探望她们母子三人。


    阳哥儿与旭哥儿长这么大,世子不知道抱了多少回,以至于俩孩子至今还当自己是世子亲生,对爹爹依恋非常。


    芸娘有时候会想,也不知道谁家女郎有福气,将来能嫁得世子这般温柔体贴疼爱孩子的丈夫。


    至于幽州城里的那些荒唐的传言,当她见到世子跟俩儿子在院里玩闹的如同孩童般快乐,她便觉得那都是无稽之谈。


    “大小姐要是问起孩子们呢?”芸娘心有忐忑,瞒着高妈妈就已经心有愧疚,再瞒着世子嫡亲的姐姐,心下更难安。


    世子摸摸俩儿子头上的鬏鬏:“大姐新添了俩嫡亲侄儿,可不得高兴坏了。正好她长日无聊,还可以带带侄子们。”


    这是继续瞒着的意思了?


    芸娘:“多谢世子爷。”


    金不语将人送到,又敲诈了长姐两份见面礼给儿子,灌了一耳朵来自长姐的关爱唠叨,这才打道回府,忙着去断官司。


    世子的亲卫不少,但带哪个入营,哪个在外面候命,便成了亲卫们争执不下的难题。


    这个说自己箭射的好,那个说自己功夫不错,都要争着跟世子入营,提起幽州大营便觉得那是虎狼窝:“侯爷突然提起让世子入营,不定安着多少坏心眼呢。”


    金不语咳嗽一声,制止了这场争吵:“你们是觉得爷是个傻子吗?等着让别人算计?”


    争执的亲卫不说话了,只有黎杰嘀咕:“反正我不管,我是一定要跟着世子的,不守在世子身边,我晚上睡不着觉!”


    金不语差点被呛到——你当爷是安眠药啊?!


    最后由她亲自指定人选,亲卫里黎家兄弟俩跟贾三入营,小厮只挑了独孤默。


    没想到引来了澄心跟澄意的反对:“阿默膀子才放下来,况且他做事笨手笨脚的,怎么好服侍世子爷?”


    金不语:“你俩识得几个字?可能记住军中律法?”


    两人面面相觑。


    “你就俩那记性,回头爷在营里触犯了军法被打棍子,你俩来替爷挨打?”


    两小厮老实了。


    金不语收拾妥当,诸事安排完毕,便带着三名亲卫并一名小厮入营,先去议事厅见金守忠。


    金守忠见到嫡子这张眉眼带笑的脸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当着众将的面训了几句便放她去安顿,至于要将她安顿在哪个营里,还要与几位将军商量之后再做决议。


    既来之则安之,金不语倒没什么好紧张的。


    小厮独孤默留在营房里收拾行李,俩亲卫跟着她在营区转悠,没想到遇见郭子华,正好逮着他做个导游。


    郭子华还不知道她此后要在营区长驻,只当她过来玩玩,听得她入营历练,等着金侯爷分配,顿时替她担心。


    “窦路在骠骑营,大公子跟步兵营的关系也不错,世子不如来我神射营?”他是神射营的魁首,况且掌营的是万喻,为人虽然严厉但还算公允,不至于公报私仇。


    金不语倒是想:“这事儿可不由我,谁知道侯爷怎么想的。”


    总归不会让她过的舒服就是了。


    她乐观的想,姜氏退出幽州军多少年了,难得侯爷动了心思放她入营,总不能辜负了金侯爷的这番美意吧?


    就算是窦卓执掌的营里,她都要想办法扎下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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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幽州军由柴滔掌骠骑营、万喻掌神射营、窦卓掌步兵营、卜柱掌先锋营、其余几名将军分别辅佐, 另有军械粮草伙夫营等后勤部,皆听从定北侯号令。


    金守忠把嫡子弄来幽州大营,以“熟悉各营运作, 体验军营生活”为名, 把人丢去了由窦卓执掌的兵步营。


    两人为此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晤, 金侯爷将一位忍着心疼不得不送子去历练的老父亲演活了:“世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将人交到窦大将军手里, 还望你一视同仁,不用给他什么特殊照顾,正好也让世子体验一番军营的不易。”又委婉叮嘱:“他若是实在吃不得步兵营的苦,窦将军也要体一二, 可别让他哭着跑回城里去了, 不然逃兵的处罚可不轻。”


    窦大将军态度慈和, 只差向定北侯拍着胸膛保证了:“世子虽然未曾进过军营,但请大将军放心, 只要他在末将步兵营一日, 末将定然能将他训练成合格的步兵, 坚决不辜负君侯的期望!”


    幽州大营一名合格的兵步是什么样子的?


    当事人金不语带着黎家两兄弟进营参加集训头一日,就得出了个结论:“跑起来把兵当牲口, 操练起来连牲口都不如!”


    窦大将军将自己儿子送去骠骑营享受骑兵的待遇,正好是金不畏的未来岳父柴滔将军掌营,都是姻亲关系且柴将军爱说笑随和, 对他家的独苗苗窦路多有照顾,很快便照顾的窦路当了校尉, 而他却逮着别人儿子使劲操练。


    金不语毕竟是世子, 入营训练是一回事, 住处还是享受到了一点世子的福利, 分到了独居的营房,由独孤默充当小厮打理生活琐事,贾三对外跑腿,而陪自己进步兵营训练的苦差使便留给了黎家俩兄弟。


    很快她便感受到了生活的森森恶意。


    入营第一天,窦大将军便着人送来了兵步营军服,三人在校尉的催促之下尽快换了军服,被带到了营里听大将军训话。


    窦大将军传达了定北侯之令,严令世子抛弃身份优越,当自己是步兵营的一名普通士兵训练,不可搞特殊。


    随后金不语三人便被扔进了一队步兵里,开始负重五公斤的晨练。


    金不语一边跑一边观察,发现她这一队步兵由一位姓荣的校尉担任领队,所有队员皆身强体健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比别的队速度快了不止一倍,怀疑这是步兵营给自己的见面礼,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荣校尉站在操场中间督促:“快点快点,再快点!就你们这速度,上了战阵还不得让北狄人跑了?”甚至还试图用语言羞辱她:“我带的队向来训练艰苦,世子若是觉得吃不消,大可向窦将军禀报换一队。”


    金不语头一日进营历练,若是连负重跑步都做不到便要打退堂鼓,传出去还有何颜面在大营里立足?


    “不劳荣校尉担心。”


    外间都传世子花天酒地,荣意平与金不畏关系不错,又特意听从窦大将军的训话,且不可因世子的身份而对其宽容放纵,坏了侯爷让世子入营历练的一番苦心。


    荣校尉已经做好了头一日便训的世子哭爹喊娘的心理准备,他甚至连如何羞辱世子的话都来回在心里倒腾了好几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得世子会恼羞成怒,若是对他动手就更好了,让大家都见识一下世子的跋扈与无礼。


    一个时辰之后,金不语还丝毫不见颓势,并且催促其余队员:“你们是没吃早饭吗?跑这么慢!快点快点!”


    督促围观训练的荣意平:“……”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大公子不是说,世子出门不是骑马便是坐车,平日也只喜欢寻欢作乐,从侯夫人过世之后连武师傅都被她轰走了,已是多年不练,况且性格又糟糕,极讨人厌。


    他队里体能最好领头跑的最快的董喜来喘着粗气跑的都快口吐白沫了,而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世子不但带着自己的两名亲卫轻松越过董喜来,还带头嘲笑他手底下的兵卒:“你们行不行啊?要是觉得吃不消,不如向窦大将军禀报换一队?”将荣意平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及他的队员。


    黎英:“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步兵营也不过如此啊。”


    黎杰:“不是说步兵营号称飞毛腿吗?说是各个跑的快过北狄人的马?”他恍然大悟:“原来是夸大其词啊?”


    荣意平:“……”


    荣意平脸色难看,觉得他及他手下的兵都受到了羞辱!


    负重跑步结束之后,几名队员瘫在地上动不了了,世子却挨个去踢:“起来走走,跑完了不能就地躺倒,不然容易头晕恶心昏过去!”


    众队员:“走开!”太丢脸了!


    他们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不止是体能上的碾压,还有精神上的羞辱!


    这哪里是给世子下马威?


    分明是他们自扇耳光!


    荣意平见她不厌其烦的去踢瘫倒的队员,督促他们起来慢慢走动,心道:平日训练再辛苦,也不至于把人给训吐了,若不是为了给世子下马威,何至于把人给训瘫了?


    这些人本来便对世子不喜,又听说过她许多不靠谱的传说,还有大公子为证,哪怕超过了训练负荷,哪个肯听她的话?


    各个瘫在地上跟死狗似的不动,还烦躁的吼她:“走开走开,别多事!”


    片刻之后,董喜来忽然侧过身子开始呕吐,另有一名队员昏了过去。


    “赶紧送军医处。”


    一片兵荒马乱之下,不少有头晕恶心呕意症状的士兵们终于听从世子的话,互相搀扶着起身慢慢走动,以缓解身体的不适。


    荣意平哪还顾得上跟世子置气,连忙跟着送医,等他回来,世子已经被窦大将军叫走,换了一队继续训练。


    世子进营第一日,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眶。


    她的体能在步兵营的刻意刁难之下,无论是负重训练还是搏击对抗都稳占上风,练吐了好几名营里的兵头。


    窦卓听到几名校尉来报,面上还要表现的欣喜之极:“果真如此?没想到世子体质不错,竟也能吃得下步兵营里的苦,总算不曾辜负侯爷所托。”心中却疑窦丛生,暗暗怀疑世子平日对外花天酒地都是一种假象。


    他营里将士们平日训练从不曾懈怠,而世子体能超强,若非平日刻苦训练,就算天赋异禀,恐怕也达不到这种标准。


    待几名校尉出去之后,窦卓一张脸阴的都能滴下水来:“小畜生,瞒的密不透风,连亲爹都不知道呢,真是有心机!”


    而参加了一天超强度训练的金不语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营房,进门就差点栽个跟头——她钦点的小厮独孤默正笨手笨脚整理东西,却连最简单的整理打扫都不会,将房间折腾的乱七八遭。


    三人站在门口,齐齐沉默了。


    良久之后,金不语艰难的问:“我记得早晨走的时候是让你整理房间,没让你打劫吧?”


    独孤默站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头一次产生了人生困惑。


    家里的丫环小厮婆子们平日整理内务做的又快又好,怎么到了他这里,不是打碎了茶盏,就是翻乱了东西,连扫个地都做不好!


    独孤默长到十七岁,一双手拿笔握扇也拉过弓握过马缰,摸过琴弦拈过棋子,唯独不曾整理过内务。


    独孤府上天资聪颖的大公子,从小就会读书,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外面学堂诗会,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何曾整理过房间,扫过一回地?


    他红着脸无措的站在一地乱相之中,难堪道:“世子再等等,一会……一会儿就好了。”


    事实上,他也不敢保证,一会儿之后还能不能好了。


    金不语见他耳朵尖都红透了,脸上还有煮茶之时抹上的黑灰,地上还有倾倒的红泥小炉与打碎的茶盏,也幸得茶壶是铁铸的,不然恐怕也难逃厄运。


    她疲惫的挥挥手:“你一边站着,千万!千万别再动了!放着我来!”


    黎英颇为不安:“世子爷,还是属下来吧。”


    黎杰也要帮忙:“属下也来!”


    “你们俩做过这些生活琐事?”金不语对这俩常年痴迷练武的家伙整理内务的本领不敢有所期望,平日还不都是跟着沾她的光,由几个大丫头在料理。


    黎杰:“我们兄弟俩不挑,没茶喝生水也行。”


    俩兄弟是金不语亲卫营里功夫最好的,专注于一项事必然会忽略另外的事情,况且他们武人风格,过的很是粗疏。


    金不语再一次磨牙:“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喝烧过的开水!开水!”


    黎杰看着烦躁的主子要打人,立刻屈从于主子的意志:“开水!喝开水!属下记住了!”


    “算了,你们俩去伙夫营里给我抬洗澡水吧。”金不语无力的挥退这俩武痴,自己上手开始整理房间。


    独孤默站在一地凌乱之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


    整理内务,那是他从小到大不曾涉足过的领域。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真的是疼的死去活来,病根在胆囊上,由于多年熬夜作息不良不吃早餐,生了胆囊息肉,胆囊跟胃一起疼,后背涨的要裂开,连颈椎双肩肋下都跟着疼,胃更是痉挛了,上午去医院下午卧床休息,晚上才爬起来准备写,坐了一个小时没写完,就觉得胸骨卡着心脏疼的喘不上气,吓的我赶紧卧床了,欠的文没写一直半梦半醒,五点多舒服点就爬起来写了。


    再次叮嘱大家:一定一定要吃早餐!!


    不吃早餐对胆囊特别不友好!


    今天恢复正常更新,我知道这章不肥,所以十一点会再更一章上来,晚上还会加更一章,算是昨天食言的补偿,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本章留言发个小红包补偿大家!


    我去吃个早餐继续写。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尔丽丝 120瓶;小麦 30瓶;娃娃、张大嘴巴 10瓶;西桥冷月、泉 9瓶;原静姝 5瓶;长夏草木深 3瓶;皮蛋瘦肉粥 2瓶;小琳、璇子、nuomituzi 1瓶;


    第三十四章


    金不语一上手, 独孤默就惭愧不已。


    他在明轩堂也住了不短的日子,见识过高妈妈的能干与护短,几个丫环的贴心, 小厮的谨慎仔细, 只要在高妈妈的视线范围之内, 世子爷除了吃喝需要拉撒需要自己动手,几乎是一个眼神, 身边的人就能把她侍候的妥妥贴贴。


    可是眼下世子爷亲历亲为,一上手就显出了整理内务的天赋,她所过之处一片凌乱很快就归于整洁。


    独孤默见她做的轻松,也试图帮忙, 才挪动两步, 金不语就被吓到了:“别动!你!别动!”


    独孤默:“……”


    他用受伤的眼神询问:我有那么差吗?


    金不语在外面累了一天, 特别能理解有些男人下班回家对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渴盼,此刻只想瘫在床上, 连委婉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怕你帮倒忙!”


    诚然独孤默书读的好, 地图也画的不错, 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风雅本事,但在军营里都暂时用不上。


    金不语领教过了他的破坏能力, 对高分低能的人有了充分的认识,觉得一句话很能概括独孤默——百无一用是书生。


    独孤默大概也感受到了世子对他生活能力的无声嘲讽,去伙夫营提饭的时候情绪很是低落, 外面蹦跶回来的贾三对此毫不知情,还夸赞他:“阿默, 没看出来啊, 你屋子整理的不错。”


    也不知道是定北侯想要全方位锻炼儿子的缘故, 还是营里有人故意怠慢, 世子爷固然分到了独立居住的营房,但同时也能看得出这房子许久未曾住人,需要仔细打扫。


    贾三去外面跑腿,回来就发现世子住的地方已经旧貌换新颜,黎英跟黎杰跟两根石柱子似的立在门口,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暴击,对着门内发呆。


    独孤默深吸了一口气,才决定面对现实:“其实……屋子不是我整理的。”


    “那是谁整理的?”


    “世子。”


    “你居然敢让世子整理房间?”贾三尖叫一声,瞬间懂了黎家兄弟俩受到暴击的表情。


    独孤默情绪低落:“我也不想的。”


    贾三神情忽转为严肃,郑重提醒他:“阿默,一定不要把世子进营里还要自己整理内务的事情说出去,特别是不能让高妈妈知道!不然,你就等着被扒皮抽筋吧!”


    高妈妈自己可以对世子横眉怒目,也可以提个鸡毛掸子,但若是侍候的人让世子受了委屈,那是决不可能被允许的。


    独孤默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在军营里的定位——做小厮显然是失败的。


    他还能为世子做些什么,以显示自己的价值?


    他们两人提饭回去的时候,金不语已经沐浴更衣,然后发现另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洗衣服也要亲历亲为了。


    没有高妈妈,不开心!


    比起在步兵营被各种高强度的刁难,金不语忽然觉得,做内务才是这个世界对她的刁难,在享受了二十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败生活之后重新自力更生,也太难了。


    沈淙洲过来的时候,金不语正臭着一张脸坐下来吃饭。


    贾三边摆饭边将今日在营里打听到的消息讲给世子听:“大公子入营之后,在骠骑营挂个名,实则一直跟在侯爷身边听教,学的都是治军之法。”他愤愤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世子爷进营怎么就非要去步兵营操练?他们就是故意的,合起伙来欺负人!”


    金不语对此事倒看的很开:“也不算欺负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倒盼着侯爷让我在各营之间轮转一阵子,这样也能让我尽快摸清幽州大营的底。”只有以普通士兵的身份深入下沉,才能知道军中最底层的真相。


    她还要感谢定北侯与窦卓,这两位虽然对她不怀好意,但也算是歪打正着。


    金不语招呼众人来吃饭,四名亲随围在一起团团落座分食,贾三抱了一碗饭继续讲:“大公子入营这些年,着力结交各营的校尉等低阶武将,除了逢年过节请大家出去吃饭喝酒,平日也用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他跟神射营的郭校尉、步兵营的荣校尉、骠骑营的胡校尉交情都不错,唯独先锋营的校尉是卜大将军的儿子,天生性格直爽,似乎不大喜欢大公子的行事方法,倒是跟大公子不怎么亲近,反而跟沈公子交情更深厚些。”


    金不语戳着饭碗里的肥白大肉片子炖菜发呆,抬头对上盯着饭食几乎要数米粒的独孤默,坏心眼的挟了好几块大白肉片子送到他碗里,语重心长的叮嘱:“小孩儿,不挑食才能长个!你今天也辛苦了,多吃点!”


    独孤默:“……”感觉你在羞辱我!


    别不承认,世子你就是挑食!


    不挑食的黎杰顿时嚷嚷起来:“世子偏心!阿默在营房里待着什么也没干,我们哥俩跟着您差点被练散架,怎么就单给阿默挟?”


    金不语正中下怀,将碗里好几块肥白大肉片子分给黎家兄弟俩,见黎杰吃的香甜,低头扒拉两口饭,追问贾三:“这么说大公子除了先锋营没渗进去,其余营里都有与他交好的武官?”


    “正是。”贾三打着熟悉营区的旗号在外面转了快一天,听了一耳朵营中八卦,无论真假都要倒出来:“也不是说先锋营没渗进去,只能说大公子好几次与卜将军家的儿子打交道,好像都不大顺畅。”


    卜柱虽然是个粗人,但勇猛刚毅,先锋营每次都打头阵,他的儿子跟他手底下的兵是一个脾性,悍不畏死,对嘴炮不太信服,只服气比自己能力强的人。


    沈淙洲也跟着先锋营上过几回战场,卜柱赞他:“有你爹爹沈淮安的本事跟胆子。”


    确有乃父之风。


    反观金不畏,从进营之后就跟在定北侯身边听教,但从来没有一次主动请缨跟着先锋营打头阵的,偏偏只在各营的校尉们身上下功夫,不是请吃饭就是请喝酒,就算是上战场也是己方胜了之后追击打扫战场而已,与卜大将军作战的理念不大合。


    背后莫说人,几人正议论金不畏在幽州大营的人脉,及沈淙洲与先锋营的交情,沈大公子摸了过来。


    他一进来便注意到金不语神色不大好,很快想到了她不高兴的原由,听说世子在步兵营里被几位出了名的兵头折腾了一天,没想到最后世子没事儿,那些兵头们反而都丢了脸,如今已经在步兵营里传开了,连定北侯都听到了风声,还叫了步兵营的人过去问话。


    “世子今日在步兵营里可是大出风头,怎的不高兴?”


    金不语扒拉一口饭,表情深沉:“抱惯了温香软玉的美人儿,你让我对着一帮黑不溜秋的光棍,有什么好高兴的?”


    沈淙洲差点被一口茶水给呛到:“……”


    她无精打采扒拉一口饭,恨恨道:“秀色可餐没听过啊?没有美人的陪伴,我吃饭都不香了!”


    沈淙洲对伙夫营里厨子的水平极为了解,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喏,没有美人,但有酱肉!”


    金不语正食之无味,闻到酱肉的香味顿时双目放光,真心实意的说:“沈大哥,我现在觉得你比美人还要讨人喜欢!”


    沈淙洲苦笑:“你这胡说八道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金不语按人头分肉片,同座的四名亲随每人都分到了几片酱肉,特别是独孤默还多分了两片,她吃着酱肉一本正经道:“沈大哥,我可是老实人,说的都是大实话!”


    同桌几位受他酱肉恩惠的皆点头附和:“世子说的对!”


    沈淙洲哭笑不得:“好好的亲随,都让你给带歪了。”


    “他们本来也没多正嘛。”


    有了酱肉,吃饭的进度加快,很快贾三撤下了碗筷,沈淙洲才道明来意:“营里各处都在传,说世子把步兵营几个兵头都练趴下了,你对此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金不语懒懒靠着,吃太饱有点犯困:“说什么?说有定北侯与窦大将军的双双助力之下,步兵营里的兵头们都虎视眈眈等着看世子出丑?还是说他们准备的下马威没有得逞,我应该跑去向侯爷告状,说他手底下的将军跟兵合起伙来欺负我?”


    沈淙洲:“你难过吗?”身处被排斥的军营,四处全是不大友好甚至心怀恶意的面孔。


    “难过有用?”


    沈淙洲:在军营里,难过其实是最无用的情绪。


    他那么喜欢唠叨金不语,此刻却忽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金不语似乎并不在意,她揉一把脸坐了起来,整个人又显出勃勃生机,笑的促狭:“与其想着难过,不如想想等休假了回城去哪玩。让我想想如意馆的哪位姑娘怀抱比较香软,说不定能安慰到我被营里这帮兵头们伤透的小心灵!沈大哥一起?”


    沈洲淙对世子的自愈能力十分敬佩,他巴巴跑来安慰人,结果被安慰到的反而是自己。而他对另外一件事情也分外好奇:“世子平日可有习武?”


    以步兵营那帮兵头的本事,能被世子练趴下,说明她这十年间并未懈怠,那以前将武师傅轰走的事情难道只是作戏?


    那时候她才几岁啊?


    金不语才不会告诉他答案:“秘密,知道了容易被我杀人灭口!”


    作者有话说:


    晚上十一点前还有一章加更,多谢大家关心,今天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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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幽州大营有十万之众, 各营协同作战,连八卦消息也互通有无。


    傍晚时分,各营区将士们吃饭的时候, 世子在步兵营练趴了好几个兵头的消息就传遍了全营区。


    成均善端着饭碗凑近了郭子华边扒饭边八卦:“大哥, 步兵营里传来的消息, 说世子把董喜来都练吐了,荣意平吃了窦大将军排头, 是真是假?”


    郭子华想起自己大败于世子的经历,竟然有点幸灾乐祸:“你觉得是真是假?”


    成均善想起世子平日那副纨绔派头,打扮的风流倜傥的模样,怎么也想象不到她挥汗如雨的场景, 坚决不信:“假的吧?董喜来快的就差装俩翅膀忽扇两下就能上天, 世子还能把他给跑吐了?还有那什么步兵营里拳头最硬的宿全, 上山能打虎的壮汉,要不是一根筋没脑子, 说不定能捞个校尉当当, 世子把他给练趴下了?”


    宿全把所有的智商都长到了力气上, 导致有些缺心眼,但出了名的听从指挥, 让前进断了骨头都绝不后退,虽无应变之才但胜在能打,是步兵营里搏击的魁首。


    成均善是见识过他拳头厉害的, 让只知吃喝玩乐的世子在宿全手底下过招,如果不是宿全碍于她的身份留情, 不定她那张风流面孔说不定要被打花了。


    郭子华不予评价, 只点点成均善:“你长点脑子, 别跟着人云亦云啊。”


    成均善睁着天真懵懂的大眼睛反驳:“大哥, 世子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嘛,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郭子华勾勾手指,在成均善凑近之时压低声音告诉他:“其实上次我跟世子比试,输的是我不是世子。”


    “什么?”


    成均善吃惊的叫出声,在吸引了周围的目光之后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压低了声音催促他:“大哥你说的不是真的吧?上次真是世子赢了?你干嘛不说?”


    他自入神射营就一直跟郭子华别苗头,但经过无数次的比试,始终屈居于第二,最后终于对郭子华心服口服,死心塌地做了他的小跟班。


    现在晴天霹雳,他的大哥竟然输给了游手好闲的世子爷,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郭子华也很为难:“世子要求我保密,再说我说了也未必肯有人想信啊。”


    他们左边吃饭的几名骠骑营的人正大声议论:“步兵营的人是没吃饭吗?居然会输给世子,谁信啊?”


    “应该是碍于世子的身份,他们不敢动真格的,所以做做样子让世子赢了吧?”不然没法解释。


    “步兵营的人真是奸滑啊,为了讨好侯爷,让自己营里体能最好的陪着世子玩,他们当这是军营还是酒桌啊?还推来让去的。”


    更有人诋毁金不语:“看世子那副娇弱的模样,吃不了营里的苦,就滚回如意馆去喝他的花酒嘛,幽州大营又不是他家后院,咱兄弟们拎着脑袋上战场,可不是跑来陪没断奶的奶娃娃来玩的。”


    “大哥你记错了,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断奶好多年了吧。”


    一帮人放肆说笑,浑然不将定北侯世子放在眼里。


    还有人公然替金不畏打抱不平:“说起来世子可是够舒服的,每年只在演武大比的时候出来露个面儿,一点苦头吃不得,可不似大公子自小就跟着侯爷在营里历练,也就差了出身,不然……”


    不然,金不畏做世子,岂不比金不语做世子更要称职?


    他可是常年泡在军营里,不比世子常年泡在酒场里。


    有这种想法的人还不在少数,因此都质疑世子把兵步营里的几个兵头练趴下的消息真假,要么是步兵营为了讨好世子而故意传出去的假消息,要么就是步兵营里的人陪着世子玩了几圈故意让着她,总归都不是事实!


    郭子华用眼神示意成均善:“你也听到了吧?”


    成均善很想念郭子华,他喃喃自语:“世子真的这么厉害?”忽然心痒难耐:“世子的箭法如何?”


    郭子华:“姜氏箭法,名不虚传。”


    成均善激动的苍蝇搓手手:“那我……那我可以找机会跟世子请教吧?”上次见面,总感觉世子很好说话的样子。


    郭子华:“应该可以吧。”


    军营里互相切磋共同进步也属平常。


    金不畏也是吃晚饭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还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可能吧?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骠骑营的胡满与他交情好,得到消息就先来告诉他:“这事儿你还得问荣意平,听说是他负责此事的,我也是听说。”


    荣意平才踏进饭堂就被金不畏的亲卫给请了过去,他心情极度不好,草草向金不畏行了个礼:“大公子,胡校尉,都在啊。”


    “意平坐。”金不畏吩咐自己的亲卫:“去给荣校尉打饭。”然后怀着热切的心情急于求证胡满的错误消息:“说说,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世子在步兵营大出风头啊?”


    荣意平没吭声,只是脸色很难看,好像受了一肚子委屈。


    金不畏颇能理解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肩:“我懂了,定然是父亲给窦将军施压了,所以窦将军便让你带人陪着世子玩,我知道的,你心里定然憋屈的很。”


    他真挚的说:“意平,你受委屈了!”难得他还能记得自己长兄的身份,万分愧疚道:“都是世子不懂事,平日在家里胡闹就算了,被他那帮狐朋狗友捧着都习惯了高高在上,连我这个兄长也不放在眼中,我代世子向你道歉,对不住了意平!”


    郭子华与金不畏背对背坐的不远,他总觉得这些话颇为耳熟,仔细一想不正是当初他唆使自己挑战世子的那些话嘛,中心思想不变,他是深明大义的定北侯的大公子,而世子只是个废物,却忝居高位。只是换汤不换药又送给了荣意平。


    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到荣意平翻江倒海的内心,正如当初受到震撼的他自己。


    果然,荣意平听到金不畏这番深明大义又礼贤下士的话,不但没有感动的要死,还带了几分怒气的质问金不畏:“大公子曾经说过,世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可是他今日在校场练趴了我们步兵营的好几个兵头,这就是大公子口里说的宿全一个指头就能打趴下的世子?”


    “啊???”


    “????”


    “不可能吧?”金不畏失去了冷静理智,只差揪着荣意平的领子问:“怎么可能?”


    两个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荣意平觉得金不畏故意挖坑让自己跳,在明知道自己弟弟战力非凡的情况下还说她是废物,让他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世子给打脸了。


    而金不畏觉得荣意平碍于金不语的世子身份而对她让的毫无底线与尊严,你校尉的尊严哪去了?!


    不是前两日还铁骨铮铮的说过:“只要世子不开眼进了步兵营,我一定练到他哭爹喊娘的爬出校场!”


    说好的给世子难堪呢?


    说好的让她哭爹喊娘的爬出校场呢?


    我看你们是恨不得把她顶在头上当祖宗吧?就因为她身上流着着姜氏的血脉,未来要承袭祖上的爵位?


    金不畏的感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欺骗,终于忍不住气愤道:“你们的骨头也太软了吧?”


    就非要媚上到如此地步?!


    荣意平也是一脸愤怒:“我们骨头软?宿全现在还在营房里抱着被子蒙头哭呢!”


    世子与宿全单打独斗,不但利用巧劲放倒了大块头,还拍着大块头的脑袋取笑他:“二傻,打架也是需要动脑子的,你这种蛮牛式的打法没在战场上丢了小命,也真是不容易。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忘给你装上了?”


    就因为开场之时,宿全说话不过脑,嘲笑她空有世子的身份,却是个只知花天酒地的废物。


    当时荣意平觉得宿全这个二愣子说的有多痛快,事后宿全就被世子骂的有多惨。


    刻薄起来,世子爷一张嘴比刀子还利索。


    宿全败了之后晚饭都没吃,加之离开家乡十来年,也不知道是因惨败而想娘亲,还是因惨败而丢脸,反正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谁都劝不住,他现在脑子里还是宿全震耳欲聋的哭声。


    ——太丢人了!


    宿全嚎哭不止,同营房的无人劝服,有人出了个馊主意:“既然是世子打哭了宿全,不如去请世子过来?”


    刚刚接受完沈淙洲安慰的金不语坐在宿全床头,无奈的掏掏耳朵:“哎,别哭了!”


    宿全:“呜呜哇……”


    金不语:“输了就哭,北狄人不得哭死啊?你要学习北狄人不服输的精神,输了下次再打啊。”


    宿全:“呜呜……”


    金不语:“要不我请你吃烧肉?”


    被子里的哭声略小了一点。


    金不语再接再厉:“还有酱蹄髈?”


    被子里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现在?”


    金不语咬牙:“现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知道她手里的银子能不能打动伙夫营里的厨子了。


    姑且试一试吧。


    “你去不去?”去的话就赶紧起来。


    被子慢慢被掀开,宿全的大脑袋冒了出来,上面还有她下午打出来的青紫痕迹,眼睛哭的肿成了一条缝,却吸溜着口水露出一脸馋相:“我要一个人啃两个蹄髈!”


    金不语见识到了营里的伙食,猜都能猜得出来大块头的食量定然不低,别人半块烧肉,他说不定得好几块烧肉,肚子是能吃饱,但肚里馋虫肯定饶不了他,时不时要出来抓挠一下他的胃。


    “成交!”她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关于男主,爱情苦手作者哭着说,你们就当他是背景板吧,这是个大女主文,我们只要看女主搞事业就行了,至于泡男人,那就是捎带手的事儿嘛,主业搞事业,兼职泡男人。


    男人搞事业第一,剩下的就是泡美女,为什么咱们的大女主不能也这样呢?


    我觉得……没毛病吧?


    读者:……别试图用女主要搞事业无心泡男人来掩饰你不会写爱情的短板!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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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宿全家贫, 从小饭量极大,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爹养他到十二岁实在觉得艰难, 瞒报年龄送到了幽州大营。


    彼时他只有十二岁, 个头却足有十六岁, 幽州大营经过一场恶战正需要兵源,他懵懵懂懂进来, 就为了吃一口饱饭。


    这些都是他坐在幽州大营的厨房门前的小矮桌前,啃着蹄髈边哭边告诉金不语的。


    “自从离开家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娘了。”他不识字,托人捎去的信从来没收到过回信, 就更不知道家里近况了。


    “我走的时候, 我娘特意给我炖了个蹄髈, 炖的特别特别软烂,让我一个人啃……”


    金不语:“所以, 你现在啃了我的蹄髈, 是拿我当娘了?”在宿全惊的打了个泪嗝, 竟然不再哭了之后,她诚恳的说:“我可能当不了娘, 不过爷当爹还是没问题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宿全狠狠啃了一口蹄髈,大有你再多说一句话,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世子爷从来都是艺高人胆大, 作死不分对象,况且眼前的汉子还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试探着说:“全儿啊, 喊声爹来听听?”


    回答她的是宿全突然挥过来油汪汪的拳头。


    宿全脑子是不大灵光, 可拳头硬啊, 输了一场给世子也未能将他彻底打服,只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输给了世子。


    金不语虽然穿着士兵的粗布衣裳,可也怕洗衣服,蹭的跳起来就躲,宿全不舍的啃了一口蹄髈,追着世子就过去了。


    ——结果当然是世子按着吃的半饱的宿全又揍了一顿,并且边揍边骂:“爹给你吃蹄髈,你居然还要打老子!还不叫爹!”压着宿全逼着大块头喊爹。


    宿全气出了两汪眼泪,眼看着又要嚎啕大哭,世子爷改变了策略,边揍边安抚:“全儿啊,爹以后给你买蹄髈买烧鸡买烧肉吃!跟着爹爹有肉吃,再说你也不亏啊,爹还有俩儿子呢,改日爹带你去认俩弟弟!”


    提到吃的,宿全的眼泪跟哭声都咽了回去。


    “你……你欺负人!”大块头控诉。


    金不语气乐了:“你当爷爱收儿子啊?还不是看你爱吃肉,吃相可喜,爷都觉得蹄髈可香了。”


    伙夫营里的厨房什么水平,世子爷吃一顿就心知肚明,但宿全还能啃出山珍海味的架势,生怕浪费了一滴肉汁,这不得不让世子爷生出恻隐之心。


    她一心软,就想收儿子,完全没考虑年龄,反正也不差这一个。


    宿全重新坐回去啃蹄髈,伙夫营里看热闹的围了一圈,世子爷大大咧咧坐回去招呼:“哎哎你们还不打盆水去,让我的好大儿洗把脸洗洗手?”


    宿全沉默着啃肉,既没反驳也没承认,而且奇异的是竟然不再出拳头。


    一会儿热水端了过来,他老实洗干净手脸,闷不啃声坐着继续啃蹄髈,吃了两个还不够,嚷嚷着还要,厨子把晚饭时候大公子那边没动的蹄髈跟热菜端了过来,再拿几个白饼过来,他啃着蹄髈,世子爷拿出随身匕首划开白饼,将热菜夹进饼去,弄的鼓鼓囊囊递给他。


    大块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接过菜夹饼,狠狠咬了一口,加快了吃的速度。


    世子爷接连给他夹了四块饼,再掏出一把散碎银子递给做菜的厨子何三:“辛苦诸位了,拿去给兄弟们分了吧。”


    何三笑呵呵接过银子:“多谢世子爷!”


    伙夫营里除了掌着各营区将士们的饭,还会给各位将军与定北侯开小灶,至于军二代窦路与大公子金不畏,更是常年吃着小灶,更不用说世子的身份了。


    本来伙夫营傍晚也在传宿全与世子之间的事情,但世子无能的名声在外,与金不畏作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对此事半信半疑,怀疑步兵营作假给定北侯面子,没想到晚上掌灯就见识了一番世子压着宿打的场面。


    何三作证,宿全暴怒起来跟幽州山里的黑熊似的吓人,可世子半点不害怕,挂着轻松的笑意将大块头几下就放翻了。


    宿全走的时候是捧着肚子的,直吃到了嗓子眼,撑的不行只能慢慢走着消消食。


    世子跟他并肩走出去没多远,贾三跟独孤默就找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定北侯的亲卫杨力。


    杨力道:“侯爷让小的来请世子过去。”


    金不语拍拍宿全的肩:“我儿,我去见你祖父了,你先别睡跟着贾三消消食。”


    杨力:“……”


    贾三:“……”


    独孤默:“……”


    金不语仿佛没看出来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还吩咐贾三:“带我的好大儿去军医那讨点消食药来吃,别撑坏了胃。”


    贾三抖着肩膀压抑着笑音应了下来,甚至还搀扶着宿全往医帐过去,压着笑意安抚宿全:“世子爷她爱胡闹,有时候跟我们几个打闹,打赢了就逼我们叫爹,你别介意!”


    宿全问的认真:“那你们……你们叫爹了吗?”


    贾三笑道:“叫啊,干嘛不叫?”


    宿全闷闷的:“我就没叫!”坚决不叫!


    贾三:“我劝你还是叫两声,你不叫世子爷还会去闹你。”又补充一句:“你若是叫过了,赏银是少不了的,世子爷高兴还会散银子。”


    宿全的眼睛亮了。


    贾三:“我们亲卫营里的人后来揣测,世子可能在侯爷那里受到了伤害,时常被侯爷训斥打骂,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就想试试自己当爹会是什么样儿。他大概后来发现自己当爹也不会胡乱骂人,所以就更喜欢当爹了。就是哄着世子开心而已,又不是叫过世子爹他就真成你爹了。”


    宿全拖着沉重饱实满足的肚子,发出由衷感叹:“其实……其实世子要是我亲爹,还真挺好的。”给他买蹄髈夹菜饼,照顾的很周到。


    同样都是打他,他爹打完了半口肉都没有,被世子打了就好像赚了一样,啃了好几个蹄髈,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这么满足过。


    贾三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我们世子爷是挺好的!”


    宠起阳哥儿旭哥儿也是没边没际,什么要求都敢应。


    ***********


    金不语不知自己已经被手底下人作当“好爹典范”,带着独孤默进了议事厅,向定北侯见过礼,抬头触及他沉沉双眼,似浑然未觉他的不悦,道:“父亲叫我来,可是有事儿?”


    定北侯身后是一架屏风,屏风上面是一张幽州堪舆图,独孤默悄悄抬头扫了一眼便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假装自己是厅里的一根柱子,对父子俩之间的暗流涌动假作不知,快速记阅堪舆图。


    金守忠原来当传言有误,特意叫了窦卓来问。


    窦大将军也没想到世子战力惊人,还把荣意平等人叫过去问了一圈,完了把几个人臭骂一顿,觉得他们太过无能,连花天酒地的世子都打不过。


    等到金守忠问起来,便一肚子委屈:“谁能想得到,世子瞧着只是寻常,又从来没正经训练过,怎的就……”


    金守忠当时颓然坐倒,好像二十多年前的噩梦将要重演:“你不知道,他们姜家人都是这样的!姜成烈是这样,姜鸿博也是这样,看模样在武将里算不得魁梧,但战力惊人,反应灵敏的不似正常人,什么兵器上手都快,最可怕的是那种狂妄……我早该想到的。他骨子里流着姜家的血……”


    金不畏小小年纪就被他带进军营着意培养,这些年他自己倒也用心,可至今除了搞搞串*联,连跟着先锋营打头阵都不敢,面对北狄人的杀意先自怯了,每当他想让大儿子展现英勇的一面,都被长子眼里的怯意给劝退。


    那种怯懦的神色放在他娘身上叫楚楚可怜,可是在长子眼里出现便让他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原本想着多培养几年,长子总能成才,可现在才惊觉并不是时间的问题。


    从小生长于侯府优渥环境的长子没有武将该有的狠绝,在练武与兵事上也将没有过人的天赋。


    意识到这一点的金守忠看着继承了姜氏狂妄的嫡子,疏然发现她原来与姜鸿博有几分相似,都是一样的漫不经心,一样的天赋过人。


    哪怕嫡子平日荒唐胡闹,可是当把她真正丢进军营,她便能无师自通混的如鱼得水。


    她不是金家人,她是姜家人!


    定北侯心里的狠意一点点积攒,面上却越发的平静,还亲切关怀:“我儿,听说你在步兵营表现不错?”


    这是恶心谁呢?


    金不语觉得自己给宿全当爹都没定北定侯这声“我儿”来的恶心人。


    她无意于向金守忠展示她被步兵营霸凌之事,就算她赢了那也是自己的本事,不表示步兵营没有排斥她,那帮人没给她下马威。她只是诧异向来看她不顺眼的定北侯何以有如此平和的态度。


    此刻帐内又没别人,演给谁看呢?


    她只能将此归结于侯爷演习惯了父慈子孝一时半会改不了,只能陪着他一起演下去:“既然父亲是让儿子去当个普通小兵,儿子定然不辜负父亲的良苦用心,一定好好练!”


    定北侯定定瞧着她,只瞧的金不语全身汗毛直立,暗中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兜头给自己一鞭子的时候,侯爷终于发话了:“你想在步兵营还是想去别的营?”


    金不语笑嘻嘻装傻:“父亲不是说要让儿子熟悉各营事务吗?儿子觉得吧,让儿子在各营区十日一轮转更好。”


    金守忠:“先锋营呢?那可是要打头阵的,你也愿意去?”


    金不语傲然道:“为何不愿去?听说先锋营是幽州大营里最凶悍的兵,儿子正好想见识见识先锋营的战力。”


    作者有话说:


    打输了叫爸爸!


    知道为啥本书叫女主当爹那些年了吗?


    晚上见。感谢在2021-06-24 23:32:04~2021-06-25 11: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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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世子在步兵营出名的当日, 金不畏与荣意平闹了一场,气的晚饭都没吃,而定北侯自见过嫡子之后, 情绪也极度低落。


    回营房的路上, 独孤默倒是心情极好, 还一直催促:“世子,快点, 快点回去。”


    金不语每次见到金守忠装模作样都觉得影响食欲,还好晚饭已然下肚,她只当消食般走的慢慢悠悠,完全不被心急的少年影响, 还调戏他:“阿默, 你这般着急回去, 不知道的还当你偷偷约了谁家美貌的小娘子……”


    独孤默难得不与她争执,只一门心思扯着她的袖子, 恨不得让她快点跑回去:“世子快点, 我有好东西给你看!”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是金不语语瞧不起小流放犯, 他刚进侯府的时候身无长物,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蹭舒家医馆药僮白术的, 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


    等回到营房,独孤默进了房间便铺纸研墨,然后刷刷开笔画, 随着他笔下的山川地貌露出大致轮廓,金不语眼都直了。


    “这是……幽州堪舆图?”


    幽州大军虽然驻守在幽州城外, 但却统辖防卫幽州、蓟州、妫州、檀州、易州、定州、恒州、莫州、沧州共九州安危, 而金守忠身后那架屏风之上的堪舆图也不止是幽州一府之地, 而是绘着九州山川的详细地貌图。


    独孤默顾不上回答她, 满脑子都是刚刚在议事厅里强记下来的地图,连一个不山包小密林都不放过。


    少年人在高妈妈的悉心照料下养了一阵子,就好像干枯的小树被山涧水滋润、被春风细细裁剪修整过,褪去了一路流放的困顿颓废,虽穿着一身小厮的布衣,但专注画图之时眸光澄净明澈,隐有光华,眉清发乌,鼻挺颊润,唇红齿白,身量羸弱却清峻难言,自有一股读书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雍容风采。


    金不语不觉间有些出神,直到独孤默献宝一般将地图摊开在她面前:“世子你瞧——”她才醒过神来。


    舒观云骂的一点都没错,她打小就有个毛病,自小爱美人,无论男女,刚捡到独孤默的时候便觉得他模样生的甚好,现在再看简直是明珠蒙尘,亏得遇上她这位伯乐,才能让他的美貌重见天日。


    金不语笑的颇有几分流氓:“真是个宝贝!”


    独孤默见识过了世子不大正经的模样,被捉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今已经很能板着一张脸应付她,但今日他心情着实好,便不跟她计较,又觉得世子到底出身武将之家,荒唐归荒唐,还是识货的,知道幽州堪舆图的价值。


    他总算在吃了这些日子的白食之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心情飞扬之下整张脸似乎都发着光:“这张图当然是宝贝!”


    金不语眼睛在地图上,心里却道:我说的是你!


    大概只有舒观云在此才会理解这混帐的想法,并且给她当头一声棒喝——小混帐,别动歪心思!


    世子爷从来都不是听人劝吃饱饭的主儿,并且骨子里有一种执拗之气,别人不让她干的她偏要实践一番,不过眼下未必是最好的时机,她只是不动声色靠的近了些,近的能闻到少年身上干净的味道,状似好心的说:“咦,阿默你脸上染上墨汁了。”


    独孤默画的时候全神贯注,满脑子都是自己强记的那张地图,哪里注意到这么多,还颇有几分呆气的问:“在哪?”


    他是不知道金不语那帮狐朋狗友们的伎俩,况且世子爷真动了心思使坏,坏的跟好人没什么区别,直接上手在他脸颊之上摸了一下:“没擦干净,等等。”又上手摸了一把,肌肤干净滑溜,年轻真好啊。


    “这下干净了。”世子爷就好像只是随便做了件好事而已:“举手之劳而已,作为你替我画张堪舆图的酬劳,你不介意吧?”


    独孤默恍惚了一下,怀疑她是故意摸自己的脸,可是世子爷的表情太过正经,说完了又低头与他认真讨论图上的山川地貌,还兴致勃勃问他:“阿默你来看看,这条河是不是就是你上次讲过的什么河来着?”


    “洧河。”独孤默又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金不语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勾,还感叹道:“堪舆图有了,可惜当年替祖父做沙盘的先生早几年就过世了,不然做个沙盘演练一番就更好了。”


    独孤默倏然露出一点笑意,如雨后初晴,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矜持:“不巧,我以前闲来无事上手做过一回,略懂一点。”


    金不语激动的紧握住了他的双手:“阿默,你会做?”恨不得把他抱起来原地转一圈,真是捡回来个宝贝!


    独孤默被她的喜悦所感染,那一点笑意便如浓墨入水,渐渐晕染开来,直到整张面庞都是欣悦之意:“略懂一点。”


    金不语真是稀罕死了他这种读书人的自谦,能让他说出略懂一点的,必然懂的不止一星半点。


    “阿默,我真是应该多给小白龙加两斤豆饼,若不是它当初踢伤了你,我哪会把你捡回来?”


    独孤默:“……”世子爷这种随时随地满嘴跑马的本事也是一绝。


    可怜她那匹照夜狮子白,明明是世所罕见的宝马,却顶着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名字,还遇上了更不正经的主子。


    更可怜的是他,被世子的小白龙踢伤,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作者有话说:


    世子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颜狗!


    这个臭毛病真的改不了了。


    请诸位原谅!


    今晚这章太瘦,家里来人了写不出来了,明天多更。晚安。感谢在2021-06-25 11:51:10~2021-06-26 00: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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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定北侯与嫡子约定十日一轮转, 正式拉开了世子爷在幽州大营的序幕。


    比起大公子金不畏刻意的礼贤下士,时常请各营区交好的校尉们喝酒,世子的表现堪称欠揍。


    她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入步兵营历练, 头一次打哭了宿全, 次日便被宿全同营的一帮兄弟们给堵在了校场, 声讨她太欺负人了。


    世子爷很不解:“爷怎么欺负人了?”


    其中一名高瘦男子愤愤不平道:“宿全脑子是不好使,可他为人忠厚, 听说你居然在伙夫营按着他揍,让他叫你爹!难道还不是欺负人?”


    她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没找到大块头,嘴贱的毛病又犯了:“原来是这事啊?那我的好大儿怎么没来, 使了一帮孙子来找爷?”


    黎英与黎杰无奈护在她身旁, 暗道:早晚有一天, 世子爷要被人打死在街头!


    众人:“……”


    “你说谁是孙子?”


    “你是谁爷爷?”


    世子爷天生的臭脾气,遇强则强, 连定北侯都敢杠, 更何况是别人:“以多欺少, 不是孙子是什么?”


    二十多名壮汉从侧翼包抄,欲将世子同她的两名亲卫形成合围之势, 好实行群殴之策。他们来时早已商议过了,况且背后还有荣意平出谋划策,以宿全受欺负为借口动手, 总要为步兵营找回面子。


    金不语笃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绩效工资永远与员工的积极性挂勾, 但她坚决要当以最小的资本得到最大利益的黑心资本家:“阿英阿杰, 赢了各奖银十两, 输了倒扣一百两月银!”


    黎杰迎着冲过来的第一名汉子飞起一脚踹的对方飞了出去, 满腹委屈的控诉:“世子你太欺负人了!”


    黎英带着笑意提要求:“赢了属下想吃世子亲手烤的肉!”上次在路上吃过一回便念念不忘,在高妈妈的眼皮子底下,他可不敢提这样非份的要求。


    “烤肉跟银子都有!”金不语与两名护卫形成三角之势,各将后背放心的交给对方,在二十多人的包围圈里配合从容,补足了伙伴拳脚之间的疏漏,如同一只滚动的六只脚六双手的圆形利器,从人群里碾压了过去。


    校场里围观的步兵越来越多,荣意平站在人群之后看了半盏茶功夫,越看越是心惊。


    他手底下这帮步兵们平日听人调派上阵搏杀,又深陷在围观群殴的快乐里不可自拔,瞧不出其中门道,但他却只觉冷汗涔涔——这三人之间配合无误,组成了军中杀阵,若非经过千百次的苦练,绝无眼前的效果。


    荣意平不曾见识过,可是远远骑马而来的窦卓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那是姜氏嫡系子弟从小与亲卫练就的护心阵,无论是两名还是三五名亲卫,在结阵的同时便将自己的命交到了伙伴手里,无分主仆贵贱。


    当年的姜鸿博战亡之时,他的亲卫也与之一同埋骨沙场,他以为从那之后姜氏的护心阵便绝迹于世,没想到却在世子身上重现。


    一将功成万骨枯,能在军中登上高位,身边的护卫不少,若临杀阵绝境,亲卫将士们必然冲在前面为护主将舍却性命都属寻常,但反之让主将为了亲卫舍命相护纯属笑话。


    地位高低决定了性命的贵贱,这几乎是他们能拼命从军中最底层爬上来的信念,也是他们永远没办法与身边亲卫结成护心阵的缘故。


    亲卫可以为他们舍去性命,当主将的无论是他还是定北侯金守忠,都会认为理所当然,事后给一些抚恤银子,却绝不会在战场上为保护亲卫而丢了性命。


    姜氏蠢也蠢在此处,认为人命无分高低贵贱,他们的亲卫便是他们的至亲手足,姜成烈如此,姜鸿博如此,世子既练了护心阵,大约也是秉承祖辈遗志,亦如此了。


    校场之内,一盏茶的功夫,二十多名汉子便躺的七零八落,剩下的还在苦苦支撑,忽然从人群里冲出了一名大块头,上来便将苦苦支撑的那几名同营袍泽给揍倒在地,双眼暴起举着钵子大的拳头喝骂:“你们做什么?”铁塔般的身体将世子护在了身后。


    宿全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只是同营的战友们无论被打倒在地的还是站着围观的齐齐傻了——兄弟你站错位置了吧?


    还有一名瘦小的跟猴儿似的年轻人小心扯扯他的袖子,提醒他:“全哥,世子欺负你,他们替你讨回来。”


    年轻人姓侯,因身材之故得了个外号名唤“猴儿”,宿全一巴掌能将他的脑袋拍地泥里,转头怒瞪着他:“谁说世子欺负我了?”


    他昨晚喝了消食茶,回去肚子依旧撑的慌,内心却无比满足。


    ——蹄髈啃到饱足的日子太幸福了!


    猴儿:“……”全哥你傻了吧?


    昨儿还在被窝里暴哭,今天就忘了?


    伙夫营里的事可都传遍了!


    他想说,可是没胆!


    世子从宿全身后冒出来,拍拍大块头的肩,熟悉亲昵的好像经年未见的老友,只是嘴里冒出来的话却让猴儿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这两人打起来。


    她竟然还卖惨:“儿啊,你怎么才来?再不来你爹就要被这帮孙子打死了!”


    是他们要被世子您跟您的亲卫打死了吧?


    猴子悄悄后退,生怕宿全发狂跟世子再打起来,自己做了无辜的炮灰。


    宿全涨红了脸,慢慢转头,当着众人的面朝世子露出个尴尬而憨厚的笑,说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


    他说:“爹,我饿了!”


    金不语找过那么多儿子,除了正经记在她名下的金旭金阳兄弟俩,其余不记名儿子不知道有多少,捡一个丢一个,跟熊瞎子进了苞谷林里没什么两样,现认现丢,这是头一个最识时务也最长情的儿子,睡一觉居然还能记得她这个爹,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宿全又说:“爹,我饿了!”


    黎杰脸上紫了一块,不知道是哪个在混战之中撞到的,他笑的惊天动地,疼的呲牙咧嘴,还对着世子比了个“活该”的口型。


    ——让你整天到处给人乱当爹,这下遭报应了吧?


    黎英笑着打岔:“世子爷,这帮人怎么办?”


    金不语郑重说:“我儿,你要记得不干活没饭吃的道理,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啊?”然后吩咐他们:“把这帮孙子们摆在一起摞起来,头脚码放整齐!”


    黎氏兄弟俩外加宿全都是干活的好手,片刻功夫便将二十来人摞在一起,头脚摆放整齐,宛若集市上摆好待宰的活鱼,等到最后一人被码好,世子爷从过来练棍但碰上热闹顺便围观的一名士兵手里借了棍子:“兄弟,劳驾借你的兵器用用。”


    对方没想到世子爷有此一出,不好意思的递了过去:“您请。”


    世子爷棍尖一点,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棍子上,棍身弯压回弹之际,她却如同掠水的燕子轻盈浮起,飞落到了人堆之上,摞在一起的人群立刻便发出了“哼哼”的声音,她举着棍子在哼哼的最厉害的那人脸上拍了两下,笑的不怀好意:“孙子,叫爷爷!”


    “……”


    全场寂静,黎氏兄弟俩笑不可抑,宿全懵了:“……不是说输了叫爹吗?”


    世子爷傲然站在人堆之上,回答他这个蠢问题:“你当谁都配当我儿?”然后挨个去敲下面的胳膊腿跟脸:“孙子,叫爷爷!不叫爷爷小心爷抽死你们!”


    全场暴笑。


    递棍子的那黑胸膛的兄弟在哄笑声中扯着嗓子催促:“崔三,还不赶紧叫爷爷!”


    崔三便是带头的那名瘦高男子,被压的翻着白眼骂道:“胡强你小子给爷爷等着!”


    胡强大笑:“崔三,你爷爷在上面呢。”


    世子爷顺应世意,用棍子狠拍他:“孙子,就属你嚷嚷的最厉害,说吧你是想断胳膊还是断腿?”


    现场的笑声更大了。


    荣意平擦着额头的冷汗悄悄从人群之中溜了出来,回头遇上面沉如水的窦卓,陪着笑脸道:“大将军,弟兄们在切磋,切磋。”


    校场那一头,围观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不过才两日功夫便没了立场,齐齐替世子呐喊助威:“叫爷爷!


    “叫爷爷!”


    “叫爷爷!”


    世子爷缺德带冒烟的,挨个敲了一遍用断腿断胳膊威胁都不见效,立刻用银子征集勇士:“谁能去端一盆粪水过来,给这帮孙子们挨个灌一碗漱漱口,我请吃蹄髈!”


    她的好大儿立刻响应号召,大块头喊道:“我去我去!”并且利用身高优势威胁的扫了一圈围观群众。


    崔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在众人闹哄哄的声音里扯开了嗓子大喊:“爷爷!”


    个体意志的溃败很容易引发群体效应,一声爷爷如同池塘里的第一声蛙声,随后引起蛙声一片,被摆放整齐的人堆里“爷爷”之声不断,让围观群众又笑又跳,又颇为遗憾,特别是从世子手里接过棍子的胡强连连哀叹:“崔三你干什么叫这么利索?”


    崔三羞愤欲绝:“胡强你给我等着!”


    胡强转头告状:“世子爷,您管管您孙子!”


    “乖孙,以后要是再让爷爷听到你在营里以多欺少,小心爷爷揍你!”


    崔三:“……”


    作者有话说:


    实在对不住家里来人没法写,所以写的晚了点,我歇一歇写第二更,今晚十二点之前有加更,我尽量再多写点。


    世子就是个缺德鬼,真的真的请不要对她的道德做过高要求啊。


    男频文男主好色爱美人一身毛病都有无数美女爱,狗世子你要给妈妈争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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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幽州军中法令严苛, 品级森严,地位都是以官位而定,且极度慕强, 尤其窦大将军极重权威, 步兵营令行禁止, 还从来没出现过世子爷这种不着调的。一时之间校场成了欢乐的海洋,除了崔三这帮“孙子”们羞愤难言, 挣扎着爬起来,其余士兵不知不觉间便放下了对世子爷的成见,消除了隔膜,竟然觉得这样缺德的世子爷意外的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她好像就是他们身边从小长大到最爱出损招的发小玩伴, 干了坏事还笑出一口白牙, 又可恨又好笑, 还牢记不能得罪这家伙,省得下次落到她手里, 被整的哭爹喊娘。


    不, 世子爷她酷爱当爹, 还爱当人家爷爷!


    意识到传闻之中纨绔风流名声在外的世子爷与眼前之人全然不同,很多人都觉得不该误听传言, 甚至还因这些传言而轻视世子爷,当她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等当日军中操练完毕,晚饭时候, 便有不少士兵凑了过来,将积攒了一肚子的好奇往外倒, 聊的热火朝天, 连沈淙洲找过来这帮人都未曾察觉。


    有囊中羞涩但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十分向往的二愣子问:“世子爷, 如意馆的思思姑娘很美吗?”


    世子爷回想了一下自己头一回见思思姑娘的场景, 遗憾的咂吧嘴:“光顾着揍人了,都忘了关注思思姑娘长的是圆是扁。”


    愣头青比她还遗憾,睁大了眼睛好像世子爷浪费了自己家的银子:“世子爷,你去如意馆,居然都没多瞧一眼思思姑娘?!”


    ——还是不是男人了?!


    世子爷意会到了他话中未尽之意,笑着轻踹了这二愣子一脚:“如意馆美人不知道有多少,爷爱抱哪个抱哪个,少一个思思姑娘有什么损失?”


    二愣子生生被他给噎住了,好半天才倒着气,露出一脸蠢相:“那可是思思姑娘啊!”幽州城花楼里最美的小娘子!


    世子爷摇头,用一种“过来人”的眼光鄙视的看着他:“你这种瓜娃子,没娶过媳妇吧?个中奥妙,等你成亲以后咱们再来探讨吧!”


    沈淙洲:“……”


    沈淙洲的表情裂了,他忍了又忍才没冲进人群中把那满嘴跑马的家伙给揪出来教训一顿。


    黎杰小声嘀咕,拆她的台:“世子爷说的好像自己成过亲一样。”


    世子爷身后长了眼睛,随手弹起一颗指头大的石子,黎杰迅速躲开,并且迅速化身债主子:“世子爷,之前说好的,打赢的十两银子呢?”


    “不是全儿过来扫尾的吗?”世子爷赖帐赖的十分理直气壮,且拍拍乖巧蹲在她身边的宿全,对方连连点头附和:“对,最后几个是我打倒的。”还提醒她:“蹄髈!”


    “别急啊,一会就去。”


    也有人对她与黎家俩兄弟的阵法产生了兴趣:“世子爷,你与黎兄弟结的队阵是什么?咱们兄弟以前没见过。”


    世子爷:“别想了,你们练不了。”她轰蚊子似的轰这帮人:“赶紧的吃饭了!”


    可惜这帮人见识过了世子爷的臭德性,都不把她的威严当一回事,嘻嘻哈哈笑着将她堵在中间,非要弄个清楚明白。


    世子爷示意黎英与黎杰与她做示范,三人结成护心阵,示意其中一人砍她的胳膊,而她去攻击另外一人。


    砍胳膊的那人以手作刀去砍,按照正常情况世子爷应该回身救自己的胳膊,而不是一意孤行不改攻击方向,那样岂不是胳膊不保?


    都不用世子爷发话,方才还向她讨债的黎杰竟然毫不犹豫去保护世子爷的胳膊,就好像是保护自己的胳膊一样。


    结局当然是世子与黎杰的攻击都有效,而两名与之示范单打独斗的士兵却输了。


    “看明白了没?”


    周围一圈人虽然看明白了,可是一时之间却难以接受。


    “再来一遍。”


    这次加了两名攻击的人,换黎杰出手攻击,而世子保护黎杰,当然结果是一样的。


    围观的士兵都愣着,胡强不解:“黎兄弟保护世子是职责所在,可世子金尊玉贵,为何……”


    窦卓执掌步兵营年头不浅,他一直向部下灌输的观念便是舍命保护主将,所以每临危机便有士兵前赴后继为了保护他而送死,尤其步兵营对上北狄人的骑兵,算是幽州大营里伤惨致死率最高的一个营。


    他的军功,都是踩着步兵营里的森森白骨垒上去的。


    世子痞笑:“我与阿杰他们一样,都是爹生娘养,一双眼睛一张嘴,金贵在哪?”


    胡强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及周围的这帮士兵们的观念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需要缓一缓:“可是世子是贵人……”


    金不语朗声笑道:“贵在哪?比阿杰多了一只眼睛还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巴?”


    黎杰暗示:“比我银子多!”


    宿全再次提醒她:“蹄髈!”


    “走了走了,去吃蹄髈!”她起身往外走,这次众人没再拦她,脑子里还回响着方才她的话,而黎杰暗示无效,跟个讨债鬼似的追在身后嚷嚷:“十两银子!”


    黎英紧随其后,沉默的跟在世子身后,与营中许多将军乃至于定北侯身边的亲卫们仿佛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胡强他们却分明觉得很是不同。


    ***********


    自从世子进了军营才两天,沈淙洲便操碎了心,恨不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就怕她闯祸。


    可他在营里也担任要职,不能轻易走开,只能休息的时间赶过来。


    “你在兵步营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


    “不怕侯爷找我麻烦?”金不语笑着将他未讲完的话讲出来:“你以为我不闹出动静,侯爷就不会派人弄点动静出来?”


    她眸色转冷,头一次在眼中显出对沈淙洲的不满:“沈公子,你总是处于一种美好的幻想之中,幻想着我与侯爷能够父慈子孝,稀里糊涂凑和下去,维持虚假的和睦,难道就从来没考虑过有一天我们要是撕破脸皮,你站哪一边?”


    “不会的,你跟侯爷毕竟是父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从来稳重端方的沈淙洲头一回露出瞬间的慌乱无措,安慰自己也安慰世子:“不语,父子之间就算是有矛盾恩怨,可也……可也不到撕破脸刀剑相向的地步吧?”


    世子爷脾气从来臭硬,为人更是率性随心,这一次却真正动了气:“沈大公子,侯爷对你有抚育之恩,我与你不过是同府之谊,孰轻孰重沈公子心里清楚。我也能理解你的为难之处,但你自己喜欢这种粘粘缠缠四处抹浆糊的感觉,就别逼着我也忍气吞声。以前是我以为你对姐姐……所以多有容忍,你以后若是想做侯爷的说客,让我们父慈子孝的糊涂过下去,麻烦先去劝劝侯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而不是来劝被步步紧逼退无可退的我!”


    宿全一根筋,也不管这中间有多少自己不懂的事情,更不管沈淙洲的官职,为了蹄髈义无反顾的站在世子面前,还气势汹汹推开了沈淙洲:“你离世子爷远点!”


    沈淙洲大为意外,毫无防备之下不由后退了一步,还有些伤心:“不语,我是为了你好!”


    金不语眼中殊无笑意,冷漠客气道:“我不需要为我好,我只需要有人能不问缘由的站在我身边!”


    宿全推完了人,再次邀功:“爹!蹄髈!”


    世子爷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全儿啊,咱俩商量个事,不做父子结拜兄弟如何?”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按照宿全的食量,她头一次领教到了做爹的苦楚。


    宿全自有傻人的狡黠:“世子说过,跟着爹有肉吃!”


    黎杰直接笑出声,推着面色稍霁的世子往前走:“行了行了,我那十两银子不要了,都给全哥买肉吃还不行吗?”


    黎英手握剑柄,无声扫了沈淙洲一眼,那是个带着杀意的眼神,视他如仇寇而非同路之人。


    沈淙洲一时只觉得喘气有些困难。


    ******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金不语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营房,发现早晨她离开房间什么样儿,晚上还是什么样。


    昨晚乱扔的东西也没人打理,房间里只有沉迷做沙盘的少年郎一只。


    在外如鱼得水的世子爷顿时连房间都不想迈进去了,直接坐倒在门口台阶上——操练了一天回来还得自己打理生活琐事,心累!


    黎杰小心翼翼坐在她旁边,捅一下她:“要不……我晚上去把沈淙洲杀了?”


    金不语:“打打杀杀的不好,我们要以德服人。”


    黎杰:“可是我觉得,世子爷您的德性并不足以服人。”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黎杰立刻拍马屁:“不过可以用银子服人。”在世子爷即将要暴走的瞬间他连忙补充:“听说大公子就是这么干的,给营里校尉送银子请吃饭喝酒,身边聚笼了不少人,爷要不要试试?”


    金不语无力的靠在他肩头:“阿杰,我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挑中你给我当亲卫的?就你这种以下犯上的亲卫,没被打死简直万幸。”


    黎英去提水桶,笑的一脸无奈:“阿杰身上一堆毛病,还不是世子爷你惯的?”


    金不语有自己的理解:“我觉得吧,可能我娘当初挑中的就是阿英你,阿杰只不过是个添头。”


    添头阿杰:“……”


    作者有话说:


    按照约定时间晚半个小时可能被原谅的吧?


    有时候写文速度会超出预计。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啊吧 65瓶;人间烟火 40瓶;—— 4瓶;皮蛋瘦肉粥、娓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金守忠前脚传了话下去, 为了让世子历练有成,以十日为期令她在各营流转体验,后脚就听说了护心阵的事情。


    窦卓亲自过来, 神情郑重, 不知为何心下莫名不安:“侯爷, 不是说世子只知玩乐吗?何时练了姜氏护心阵?”


    金守忠回想这些年金不语在侯府的经历,只能将此归结于姜氏血脉的强悍:“夫人过世之时世子已经十岁了, 她从来教导世子又不肯让本侯插手,而世子的亲卫都是夫人一手挑出来的,都是跟世子年龄差不多的孩童,从小嬉戏打闹陪伴他一起长大, 想来夫人从小教导亲卫练护心阵也不出奇。”


    他与窦卓所虑不同, 爱重的大儿子在军事天赋上与世子肉眼可见的差了一大截, 而这种天赋并不能靠后天的培养而弥补,这就令人没办法高兴起来了。


    “世子在步兵营到底如何?”


    “已经打了两架了, 而且两架都打赢了。”窦卓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的儿子窦路以腿伤为由不肯来军营, 如今还在家里休养,但以他来看便是被自家夫人给惯坏了, 早就不耐受军营的苦,反而借机躲懒。


    而窦夫人更是直接:“路儿不留在家里,如何替咱们生出孙子来?”


    窦卓对儿子的事情向来没办法, 况且也只有这一根独苗苗,未免偏爱, 现在再见初次进入军营一鸣惊人的世子, 更觉悲哀。


    金守忠与窦卓识于微时, 两人都是从普通军士之中脱颖而出, 知道在军营之中都是强者为尊,只要你足够强大,能在战场之上成为无所不能的战神,手底下的兵便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你。


    他们隐隐从世子身上看到了那种无法压制的锐气,再回想此前玩世不恭表现的很废物的世子,都觉得金不语心机深沉,居然对亲爹也隐瞒至此,以花天酒地遮掩自己的能力。


    二人正相对沉默,忽听得外面打雷似的笑声,卜柱大笑着闯了进来,开头一句便是:“听说侯爷让世子在各营区流转,不如过几日让世子去先锋营?”


    他听说了世子在步兵营连战两场的事情,宛如看到了先锋营的好苗子,迫不及待的前来讨人,并且狡猾的想——至于人被讨过来之后还放不放便由不得别人了。


    定北侯其实不大喜欢卜柱的脾性,说话做事不会看人脸色,时常横冲直撞得罪了人都不自知,能让他掌先锋营实是因为卜柱悍勇非凡战力惊人,满幽州大营细细筛一遍,能打过卜柱的将士至今没有。


    “还得几日呢,卜将军着什么急?”


    他们前脚还未商定世子过几日去哪个营,后脚万喻也走了进来,开口便是讨人:“听说世子在步兵营表现不错,侯爷几时让他进我神射营跟儿郎们较量一番?”


    万喻是个谨慎细心的人,听说世子进步兵营两天已经连着打了两架,不论输赢总归都是受到了排斥,便想起万夫人的叮嘱,承了世子的情不妨照顾一二,便赶来讨人。


    卜柱一听便暴睁双眼要干架:“老万,你何必跟我抢人?”


    万喻知道他的暴脾气,退后一步笑道:“卜大将军这般威风,也不怕吓跑了世子?”


    卜柱嘿嘿笑了两声:“听说窦大将军手下的人想要给世子下马威,反被世子掀下了马,难道还会怕先锋营的小小阵仗?”


    窦卓:“……”有被内涵到。


    他与卜柱此前无怨无仇,但自世子为长姐出头,坚持让窦路与金不语和离,并且反手坏了他儿子的名声,害得他儿子如今还窝在家里不肯出门,更在新年宴上给他没脸,他便在心里给世子大大记了一笔,如今谁与世子亲近为他说话,便是与他为敌。


    他注视着卜柱那张以耿介出名的脸孔肚里暗骂,面上却分毫不显,浑似营里发生的事情跟他没关系:“卜将军也知道,营里那帮小子们脾气都贼臭谁都不服,再说世子名声在外,他们便想试试世子深浅,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都由荣意平主持。”


    怨只怨世子废物名声在外,让下面人不平而已。


    卜柱蒲扇大手一挥:“反正我不管,侯爷给末将一个准话儿,过几日让世子去先锋营?”


    定北侯被他缠的没法子,只得应了下来。


    ******


    金不畏听说卜柱亲自去定北侯面前讨要金不语,嫉妒跟毒蛇的信子般在心头滋滋往上窜,他很想揪着卜柱的领子问一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金不语了?!


    他花了好几年功夫着意结交各营低阶武将,用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并且眼看着金不语被拒之幽州大营的辕门之外,只能每日花天酒地浑浑噩噩度日,内心不知道有多窃喜。


    可是自从金不语入营才短短两日功夫,风向就变了。


    荣意平如今见到他也只保持着表现的客气,疏远的称一声:“大公子!”那不过是基于他的身份,来自定北侯的荣光,而非他自己在军营里的努力经营。


    金不畏内心被嫉妒的怒火烧灼的难受,几日便煎熬不过,跑去步兵营训练的校场去偷看,发现金不语穿着普通士兵的粗布军服,跟一帮步兵营里的汉子们在泥地里打滚,互相切磋较量,乍一看谁能相信那是侯府里吃喝极为讲究,衣服的袖口与下摆不绣花纹便不肯穿出去的世子?


    不过才几日功夫,步兵营里的那帮大头兵已经跟她混的极熟,打起来毫不顾忌身份,但辈份乱的让人不忍直视,有叫爷爷的、有叫爹的,还有叫孙子的,让人怀疑这是大型忤逆弑亲现场,孙子跟爷爷互殴,爹跟儿子搏命,都不留余地要置对方与死地,下手很黑,但称呼很亲,输了被压着满地乱爬,还要学狗叫,引来同伴欢笑声一片。


    督促训练的荣意平远远站着,好像被自己手下的大头兵给遗忘了,寂寞而孤独。


    金不畏震惊于金不语的改变,甚至于觉得金不语疯了!


    ——她可是侯府世子,未来的定北侯,哪怕是个傀儡,也是未来爵位的继承人!


    怎么可以穿着粗布军服跟大头兵在泥地里打滚?


    她的脑子被酒泡坏了吧?!


    金不畏对金不语毫无体统不顾身份跟大头兵们在泥地里打滚的行为实在不能苟同,甚至想冲过去骂她一顿,嫌弃她丢了侯府的脸面!


    她被人挑战就算了,可如今听说与步兵营的士兵们相处不错,还要做出这副讨好的模样陪这帮大头兵在泥地里玩,就真的过头了!


    金不畏自从小时候察觉到了自己与金不语在定北侯面前受到不同的待遇,他便自傲于自己侯府大公子的身份,及止进了军营跟在定北侯身边,被所有人客气的呼一声“大公子”之后,他更为迷恋自己的身份,并且庆幸姜夫人的不受宠与父母之间深厚的情义。


    他说是在军营学习,可也从来不曾如金不语一般穿着普通士兵的粗布衣服跟大头兵们在泥地里打滚,至多是用一种礼贤下士的态度宴请各营校尉,或者用小恩小惠笼统他们,送些银子给这些人花用,这是他努力学习到的上位者对待下属应有的态度。


    甚至他内心还有个隐秘的念头,金不语越废物于他越有利,哪怕将来定北侯百年之后由世子继承侯府与爵位,但她才干俱无只会花天酒地,到时候幽州大营由谁来执掌呢?


    而他这位世子的亲兄长,既会笼络手下也在军营历练有成的大公子,难道不能一跃而成为幽州大军实际的掌权者吗?!


    金不畏见识过了步兵营里的新气象,深恨金不语讨好那帮大头兵的姿势太过难看,当晚便去了她的营房,将刚刚训练回来弄的一身泥的金不语堵在了营房门外,开口便训。


    “二弟,你在幽州城里胡闹就算了,怎么进了军营也不顾侯府的脸面?”


    金不语对于长兄偶尔的“友爱”不大感冒,半靠在黎杰身上懒懒敷衍他:“知道了,兄长是侯府的脸面,我是侯府的耻辱。”


    金不畏痛心疾首,恨她不顾身份自甘堕落:“你既知道自己是侯府的耻辱,为何非要丢侯府的脸面,跟那帮大头兵滚的衣衫不整全身是泥,就为了让我跟父亲在军营里更丢脸吗?”


    金不语又累又饿,对他这副正义使者的面孔反感之极,忽道:“大哥可有照过镜子,细细端详过自己的模样?”


    金不畏只觉莫名其妙,烦躁的说:“我让你别丢了侯府的脸面,你东拉西扯的做什么?”


    金不语只想迅速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纠缠,嘻嘻一笑:“听说大哥早产却身体康健,苏姨娘在进侯府之前可是在戏班子里的,大哥难道就从来没有细细观察过自己的五官长相,与父亲可有几分相似之处?难道就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黎杰“噗”的一声笑出来,赶紧拖着自家主子跑,生怕下一刻跑的慢了,让面色已然铁青处于极度暴怒的大公子给打死在营房门口。


    作者有话说:


    狗世子没被打死真的是奇迹啊!!


    晚上还有一更,歇歇一会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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