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攻城的第十六天, 其余州府的援军到达,幽州城内的守军见此情形士气大振,大开城门里应外合, 先锋营诸将一马当先, 由卜大将军带领诸子及世子金不语、沈淙洲等杀向敌营, 骠骑营、神射营随后而至,步兵营压后, 城中驻军倾巢而出,与北狄大军决一死战。
金不语一杆银枪在敌营之中三进三出,卜家三兄弟紧随在侧,组成了一架精密的绞肉机器, 他们所到之处犹如切瓜剖菜般头颅乱滚, 断肢齐飞, 鲜血喷涌,浇灌着地上春草。
城头之上, 战鼓震天, 万马嘶鸣, 连久不上战阵的定北侯都亲自下场,两军混战尸横遍野。
金不语第四次冲入敌营, 直奔王帐而去,身后亲卫及卜家兄弟等人紧随在侧,混战之中卜三扯着嗓子问:“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卜二一记开山斧将扑上来的一名北狄兵剖作两半, 气喘吁吁猜测道:“难道是在找北狄狼主?”
大渊太兴十年春,北狄狼主被定北侯世子生擒, 所率二十万众死伤大半, 手下诸将战死被俘者十之六七, 其余残部逃回草原。
其后有幽州密探传回消息, 三王子阿古拉闻讯杀了四王子乌力吉及其母,收缴残兵败将,平定各部落的叛军,拥兵自立为帝,成为草原上新一代的狼主。
这都是北狄汗王亲征战败被擒之后数月之间发生的事情,当时汗王并未料到三王子的狠绝果断,被金不语从王帐旁边侍卫们的小帐篷里揪出来还有些狼狈,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兵败。
卜三一斧劈断了王帐的大旗,北狄兵见王旗倒地,军心顿时溃散,失了战意,由是大败。
幽州军大胜,定北侯也多年未曾入朝觐见皇帝,写了奏折命快马入京报喜,欲入京献俘。
与此同时,汗王戴着镣铐被关进军中牢房,世子跟手底下人说:“将二王子送过去,令他们父子团圆。”
自从北狄人围城,二王子便被投入幽州城内大牢,听得外面战鼓响彻,心中暗暗盼望着北狄能胜,哪知等来等去,却在牢房里与汗王相逢,父子俩久别重逢,顿时泪湿满襟。
汗王握着二王子的手不敢置信:“傲恩查,原来你还活着?父汗以为你已经战死了……”可恨大渊人狡诈,事前竟不曾透露半点风声。
“父汗……”傲恩查无语凝噎,经历过一冬的劳作,春天手上的裂口总算是合拢结痂,但心里却崩开了无数道口子,鲜血淋漓,只想问一句:父汗你怎么也落在了大渊人手中?
守卫道:“我们世子爷心善,容你们父子团聚,还不感谢我们世子爷?”
汗王:“……”感谢你八辈祖宗!
幽州之困才解,定北侯忙完军务,将将回府便听说了两妾滑胎之事。
两妾皆哭哭啼啼指责对方狠下杀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儿,直哭的定北侯脑仁疼,只得唤来金不言想让她处置,结果被女儿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父亲房中之事,做女儿的哪好插手?”
一场大战耗费了定北侯的所有精力,起落一个月他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精神犹如拉满的弓弦,哪里耐烦再去断后宅的官司,再说这些事情从前并未有过,顿时深感烦躁,将两名小妾身边的人都召来审问一遍,找不到蛛丝马迹,便将侍候的人都狠打了一顿板子,再给两名滑胎的小妾胡乱送了一堆首饰,此事便算结了案。
金不言在弟弟房里嘲笑道:“咱们这位爹,真是个糊涂官断得糊涂案,反正大家一起稀里糊涂的过。”
金不语比她看得明白:“侯爷的心可不在后宅之间,他哪里耐烦管这些事情?至于女人跟孩子,反正他现在毫无顾忌可以随时纳妾,纳他十个八个还怕无人生养?”
至于那些将一生指望都系于他身上的女子,不是痴傻可怜就是另有所图,与早年的苏溱溱待遇可是差得远了。
四月初,京中传旨,命定北侯父子入京献俘。
消息传开,独孤默神情便有些不大对头,金不语猜出他心中所想,道:“你是挂念家人,想要回京看看?”
独孤默情绪低落:“我如今还是流犯,如何入得京城。”又打起精神巴巴看着她:“世子爷入京,能否派人去我家中看看?我已许久不曾有过家中消息。”
金不语断然拒绝:“不行!”在对方愕然的眼神之中,她坏笑道:“我派人去你家人未必肯信,不如你改装之后随我入京,自己去探望如何?”
独孤默自谓君子,然而遇见金不语之后,许多人生信条都被她打破,却也知道国家律法大如天,他若无朝廷大赦不能还京,当下道:“不行!我乃朝廷流放的犯人,如何还能回京?”
金不语循循善诱:“此次入京献俘,本世子花名在外,难道就不能带个宠妾丫环了?譬如世子身边有一名美貌妾室,只因生的太过招摇,世子不肯让他见人,便以帷帽出入,谁又知道你会是朝廷流犯呢?”
独孤默大为惊讶:“世子想让我扮作女子?”
金不语轻佻的以一指抬起他的下巴,目光在少年精致的五官之上扫过,戏谑道:“美人儿,不如从了爷如何?”她俯身在少年唇上偷得一吻,向他许诺:“听说上京城中美食遍地,若有美相伴,想来逛起来应该会兴致大增吧?”
独孤默不由有些动摇:“可是……可是上京城中熟人太多,若是被认出来会连累世子。”
金不语道:“难道你就不想见见家人?”
独孤默终于被说动。
定北侯此次入京,除了世子随行,还点了万喻与柴滔陪同,将营中诸事相托于卜柱与秦野,至于沈淙洲他另有要事委派,竟不能随行。
出发前三日,沈淙洲特意来辞行:“义父命我有事出营,到时竟不能来送你,世子入京之后万事小心,谨言慎行!”
金不语如今与沈淙洲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一听他不会入京,当即开心不已,笑道:“沈大哥放心,等我从京中回来,定然会为你带礼物的。”
待他出门,即刻便遣黎英出营:“如今暂无战事,北狄内乱,还腾不出手来骚扰边境,侯爷这时候不带着他贴心的义子入京刷个脸熟,好为他将来的升迁做准备,有何事非要派沈淙洲出营去办?我总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跟那些失踪的战俘有关。传我的命令,让秦宝坤派人跟着沈淙洲,看看他去做什么。另外让贾三多注意,这次的战俘也不少,也不知道侯爷会不会故伎重施。”
她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定北侯藏着很大的秘密。
四月十二,定北侯率领世子及手下两名将军,另有两千多骑兵押送北狄汗王父子及其手下被俘武将入京献俘。
除了俘虏之外,队伍后面还有十多辆大车,捂的严严实实。
世子惫懒,出发之时便钻进了马车,小白龙与小黑被拴在马车后面跟着小跑,车内还有两名丫环橙丝橙苗与穿着女装的独孤默,以及从出发之后就被关进笼中的鹰。
独孤默曾经起意要为鹰起个名字,挑了一堆名字,什么“九霄、长空”之类的,结果最后被世子的“小灰”打败,她还振振有词:“太复杂的它也记不住,就简单上口的才易于训练。再说小白龙小黑小灰,叫起来多顺口啊?”
事实证明,名字起的再好,也得本尊认可,在世子爷接连叫了几日小灰,并且以新鲜肉条作为奖励的训练之下,那只鹰听到“小灰”俩字便凑了过来,亲自认领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两名丫环初次入京,沿途看什么都新鲜,撩起马车窗帘不住往外瞧,见得队伍后面那十多辆大车特别好奇,小声问黎英:“黎大哥,那些车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黎英想想便有了答案:“应该是侯爷给皇帝陛下跟朝中各位交好的大臣送的礼物吧。”
定北侯久在边疆,每年到得年底都要往京中送礼,听说他与朝中的赵阁老交好,而赵氏如今有一位贵妃在宫里颇为受宠,黎英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应该还有送给贵妃的礼物。”
橙丝微微惊讶:“这得多少银子啊?”
逗的金不语直乐:“侯爷送礼的都没有心疼,你个小丫头倒替他心疼了?”她忽尔顿住,想到一件事情。
“阿英,朝廷军饷都是有数的,你说侯爷每年都往京中送礼,且价值不菲,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黎英反应过来:“属下派人给秦宝坤传话,让他想办法去查。”
想要调查定北侯的灰色收入,还是有点难度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补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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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北狄滋扰大渊边疆多年, 如同疥癣顽疾般可厌,每过几年总有大规模的战争,令大渊损兵折将, 不胜烦扰。
定北侯的捷报传入京中, 皇帝顿时高兴不已, 立时准了他所奏请,不免要回想一番当年的定北侯姜成烈, 唏嘘感慨一番。
待得定北侯入京献俘当日,今上命赵阁老率文臣武将出城亲迎,百姓夹道欢迎,不但街道两旁挤满了人, 就连两旁铺子的二楼窗户都纷纷打开, 探出无数脑袋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有年轻的小娘子指着定北侯身后骑着通体雪白的马儿上的年轻英俊的武将议论:“那人是谁啊?”
“听说定北侯此行带了世子, 想来这年轻武将便是定北侯府世子吧?”
“听说定北侯府的世子爷接连立功,不但重伤了北狄大王子, 还接连擒了北狄二王子与老汗王。”说话的正是兵部侍郎的幼女, 最近在家中听得老父亲骂两位兄长, 骂着骂着便拉出定北侯府世子比对。
“你两个年纪跟定北侯的世子差不多,他都已连立奇功, 你们倒好,一天天除了惹事儿还会做些什么?”
其余小娘子们顿时赞叹不已。
世子在马上坐的笔直,她生就一双漂亮的含情目, 不笑也带着三分风流,当她笑意盈面向四周招手, 直引的不少小娘子们都觉得世子仿佛正含情脉脉注视着自己, 还有从楼上往下丢帕子荷包的。
她面不改色接了, 再向着四周拱手道谢, 一副风流作派,引的年轻小娘子们尖叫不住,也有紧握着身边小姐妹的手激动道:“他、他、他接了我扔的荷包!”
定北侯狠狠回头瞪了她一眼,歉然道:“让阁老见笑了!”
赵躬六十有六,须发皆白,精神健旺,与定北侯并辔而行,笑的慈爱:“世子风采不凡,我若是年轻的小娘子,怕也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反倒是侯爷太过自谦,前两年还在书信之中说世子被你宠坏了,不堪大任。”
定北侯有苦难言。
他前几年确实有别的想法,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宠爱的儿子是野种,有意养废的儿子却大放异彩,唯有苦笑道:“阁老谬赞,你瞧瞧他,半点规矩不懂,跟个野小子似的,都被我惯坏了。”
赵阁老笑道:“是个跳脱的孩子。”
远处落后于定北侯父子与战俘的马车上,独孤默听到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颇为无奈:“世子又在作什么妖?”
近乡情怯,他被流放快两年,偷偷入京内心本来颇为忐忑,既怕听到家人不好的消息,又怕被故旧认出来带累了世子,但听到外面的欢呼声,顿时所有不安的情绪都被搅散了。
橙丝扒着车窗问外面的黎家兄弟:“怎么回事?”
黎杰颇为得意:“咱们世子爷魅力不减,迷倒了一条街的小娘子们,这次怕不是要替咱们添个世子夫人回去吧?”
独孤默纵然满腹心事,也要被他给逗乐了:“世子这招猫逗狗的性子,恐怕一时半刻是改不了了。”
他们与定北侯府其余家将重车一起落在最后,不必跟着侯爷与世子游街,走至一半便拐去了另外一条街,前往住处。
游街的马队一路前行,定北侯父子及两名武将受到了百姓的热烈欢迎,而后面囚车里的北狄重犯待遇却截然不同,有百姓早就准备了臭鸡蛋烂菜果子等物投掷,还有人用小石子砸汗王与二王子及其手下勋贵武将,若非两旁随侍的幽州军士连连阻止,恐怕他们都要被砸的满脑袋包了。
马队行至半道,街边一家三层楼高的商铺栏杆前挤着十几名少女瞧热闹,那栏杆齐腰高,少女们推推搡搡不知怎的,竟将一名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挤了出去,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其余少女发现不好,顿时尖叫不止,而少女毫无防备从楼上坠下来也吓的一路尖叫,周围瞧热闹的百姓都呆住了,连定北侯都忙去护身边的赵躬:“阁老小心!”
忽见得世子从马上腾身而起,身姿矫健,身后披风如大鹏双翅展翔,于半空中接住了那名少女,将吓的尖叫不止的少女搂在怀中落了地,柔声安慰:“姑娘别怕!”
少女睁开双眼,泪眼模糊中只看到一张关切的面容,眸光温柔明亮,察觉到自己双脚落到了实处,周围是百姓的鼓掌欢呼。
还有百姓替她庆幸:“幸亏被救了,不然跌下来不死也得残,说不得还要毁了容……”还未及道谢,世子便纵身上马而去。
她愣愣注视着远去的男子,后知后觉的红了脸颊,楼上的小姐妹全都跑了下来,还有小姐妹追问:“他对你说什么了?”
少女愣愣回复:“他说……他说别怕……”
赵阁老带人入宫复命,皇帝在紫宸殿接见了定北侯父子及两名武将。君臣多年未见,老皇帝听说了游行的一幕还笑道:“世子倒是招小姑娘喜欢。”
金不语临入京之时,独孤默在路上再三叮嘱她:“见了皇帝一定要谨言慎行,可别再胡说八道了,小心触怒了圣上被拖出去打板子!”
他当时说的郑重,金不语在幽州城里野惯了,还未见过京中的阵仗,还追问了好几次,诸如“皇帝长什么模样、是怎样的人、脾气是不是不大好怎么动不动便想打人板子搞流放”之类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引的独孤默担心了好几日,每日都少不得耳提面命,连陛见之时的礼仪都复述了几十遍,一直到瞧见了京城巍峨的城头,才算是住了口。
眼下她跟诸臣一同跪在紫宸殿冰冷的地砖之上,一改来时路上的不正经,稳重寡言,听着定北侯与皇帝及赵躬说话的声音,连目光都不曾乱瞟。
赵躬眼角余光瞧见她这副老实模样,不由哑然失笑——这小子鬼精,倒是知道何处可以放肆,何处要老实,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
还是皇帝陛下想起先任定北侯姜成烈,便将她唤至跟前细细打量,依稀在她眉目间瞧见了姜鸿博的模样,不由愣住了:“这孩子……这孩子倒有几分姜世子的模样品格!”长的像不说,连用兵诡诈也得了姜家人的真传。
今上一句话便戳中了定北侯心中痛处,他多年来不喜欢嫡子,除了心中有鬼,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她的模样肖似舅舅,每次见到她那张脸,便有说不出的别扭,有时候刻意遗忘也还勉强能过,可惜今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提起姜鸿博。
他只能强压下心中不快,伤感道:“陛下过誉了,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比得上姜世子?”
今上笑道:“怎的比不上?这孩子能接连大败北狄,还生擒了北狄王子跟狼主,哪点差了?”又问她:“不知道你用什么兵器?”
金不语耍了个心眼,状似老实道:“微臣跟舅舅使的一个兵器,都是亮银枪,习的也是姜氏枪法。”
今上微微感伤又唏嘘道:“说句不怕定北侯见怪的话,这孩子合该是姜世子的孩子!”
“微臣不敢!”定北侯心中一颤,暗思皇帝这句话的意思。
当初姜成烈临死之时荐他继承了定北侯之爵,但却有另外一个条件,他与姜娴生的嫡子必须为世子,将来要继承侯府。
皇帝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让世子还宗?
赵躬与姜成烈也是知交旧识,姜世子若活着,年纪跟定北侯差不多,想来早已儿女成群,听得皇帝此语不由唏嘘:“老侯爷与姜世子为国捐躯,姜氏一门忠烈,可惜了……”
其余几名臣子顿时附和,各讲些姜侯与姜世子当年之事,有的是穿凿附会,有的是道听途说,总归人死了之后就被供进了神殿,关于生前之事也全部神化。
金不语从小在侯府长大,因苏溱溱把持着府中诸事,而金守忠最不喜欢听到府中之人缅怀姜氏父子,因此除了高嬷嬷与她死去的亲娘姜娴,还从未听过别人怀念姜氏父子,今日在紫宸殿算是补上了一课,大开了眼界。
陛见结束之前,皇帝道:“世子既进京,便在京里多住些日子,闲暇时入宫陪陪老头子。”又好像想起来似的提了一句:“京里有皇家建的忠烈祠,里面供着姜氏第一代定北侯的画像,你闲时也可前去瞻仰瞻仰老祖宗!”
金不语恨不得往自己身上多打几个姜氏的标签,谁知道定北侯在背底里搞什么非法勾,当即喜道:“微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
二更奉上,三更在凌晨一点左右一定能更上来。感谢在2021-08-19 13:46:41~2021-08-19 23:0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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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陛见之后, 一行人先出宫回府洗漱休息,等傍晚入宫领宴。
金不语出宫之后,先回京中的住处, 回房沐浴之后, 发现独孤默坐立不安, 便猜到他心中所想:“阿默想家里人了?”
独孤默:“我离京匆忙,这两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金不语摸摸他的脑袋, 仿佛他是个小孩儿一般:“别担心,回头我派人先去打听一番,你将地址告诉黎英,他自会安排。”
独孤默:“谢谢世子!”
“真是个小孩儿, 这有什么可谢的?”金不语见他情绪低落, 为了逗他, 让人将幽州特产抬了一箱子过来:“不知道你家中都有何人,这些东西够不够分的?”
两人相识近两年, 独孤默对世子家中人事都知道的清楚了, 但世子除了知道他爹当年押在狱中, 其余的一概不知。
她自己从小失母,有爹不如无爹, 这个爹不但不疼她还成为了她人生之中最大的障碍,深谙人情世故,所以在独孤默未曾提起家人之时, 便从来不曾贸然提问。
独孤默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笑出来:“忘了告诉世子, 我家中人口简单, 除了父母一, 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妹, 再无其他人。我父亲一生醉心于朝政公务,忙的时常不着家,倒没有侯爷那么多花花肠子。”
金不语听得他家中人口简单,顿时喜出望外:“还好还好,若是复杂些的,你母亲跟弟弟妹妹恐怕应付不来。”
她收拾整齐骑马去宫中赴宴,留下独孤默打开箱子,顿时愣住了:“这些是?”
黎杰坐在一旁吃房里摆的蜜饯果子,吃的赞不绝口,探头往箱子里瞅一眼,但见里面装了一箱子皮货山参药材之类的特产,里面还有个小匣子装着珍珠宝石,最上面还押着一沓子银票,约莫有两千两,便替自家主子解释一二。
“世子吩咐下去,说你要回京探亲,由秦宝坤置办的,送过来就直接装车了,这箱子全都是替你准备的。”他还替自家主子邀功:“咱家世子好吧?”
独孤默没想到金不语平日瞧着不大靠谱,竟专会在这些地方体贴人,脑子里忽冒出个古怪念头,不由脱口而出:“世子平日对外面的小娘子们……也是这般周到体贴吗?”
阿杰啃着果子想想,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独孤默,好像忽然间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总觉得,世子对你格外好。”还颇有些吃味,又狠狠啃了一口果子,嘟囔道:“明明我们从小陪伴他长大。”
独孤默猝不及防听到这句,只觉胸臆意暖意融融,说不出的受用。
金不语不知居处发生的事情,跟随定北侯与万、柴两位将军赴宴,到得宫门已是掌灯时分,前来赴宴的皇室宗亲文武官员都堵在了宫门处,负责守卫的禁军统领挨个验明身份往进放人。
轮到她时,禁军统领多问了一句:“是金世子?”赞道:“听说你生擒了北狄狼主,当真了得!”
日间入宫之时由赵阁老带领,副统领轮值,晚上他才轮班,故而还是初次与定北侯世子打个照面。
金不语谦虚道:“哪里哪里!”随着定北侯等人入了宫。
座位是早就排好的,自有宫人引了他们一行人过去,定北侯的位子在前面,金不语与万柴两位将军的位子却在后面第三排。等到殿中逐渐坐满,太子与今上同时出现之时,众人便齐齐下跪磕头。
金不语从小在边城长大,身份所限,能让她下跪磕头的人寥寥无几,唯一有资格让她早晚叩头请安的定北侯还不大耐烦见到她,而她心里也并不把亲爹当一回事,故而过去的这些年下跪的礼仪疏缺的厉害,今儿算是一次性补齐了。
她心中暗暗叫苦,心道一日入两回宫膝盖骨已经软了,也不知道长年累月生活在京里的这些官员们膝盖骨是不是已经跪变形了。
今上大宴群臣,先是口头嘉奖定北侯父子及幽州来的武将,饱含真意的赞赏他们多年驻守幽州,饱受战争风霜之苦却不改其志,为国家坚守门口;紧接着便是赏赐金银珠宝,待得几人下跪谢恩之后,这才开始正式开宴。
酒至半酣,君臣相得之时,便有官员兴致勃勃提议:“启奏陛下,幽州军大败北狄,连他们的狼主跟王子都活捉了来,听说北狄有一种牵羊礼,既入了大渊,自不必让俘虏去宗庙行牵羊礼,但他们既有此风俗,微臣提议,不如拉了狼主与王子来宴会行礼,也给大家助助兴,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赵阁老笑道:“丁大人你个促狭鬼,不过让北狄狼主王子跟武将行牵羊礼给大家佐酒助兴,倒比歌舞怕是还要尽兴些,陛下,老臣附议!”
一时间殿内众口一词,竟都附议丁大人这番提议。
今上笑骂道:“朕今儿若是不同意,你们是不是便要骂朕老顽固了?”
众臣估摸着皇帝心情不错,皆笑着道惶恐。
今上便指了个太监,又遣了丁大人:“既然是丁爱卿的提议,不如便由你去布置罢,若是今夜佐酒佐的不尽兴,回头朕拿你是问!”
丁大人笑着退了下去。
金不语久在边疆,竟未曾见识过什么牵羊礼,心中未免要感叹:还是京里的人会玩,连牵羊礼都搞出来了。
也不知道那丁大人用了何种手段,过得半个时辰,殿内众官员与皇子宗亲们互相敬酒好几轮,连金不语也有年轻的官员前来敬酒,她借此机会喝了好几壶宫中佳酿,丁大人总算前来复命,笑着让殿内乐人奏曲,随着曲子响起,北狄汗王及二王子傲恩查、还有数十名被俘的亲贵武将们赤祼着上身,身披羊皮,脖子上系着绳子,像羊一样被人牵着跪趴在地上膝行而来。
也可能是为防这些人暴走伤人,牵着绳子的皆是禁军儿郎。
这些人被牵进来之后,殿内便如热水入油锅,气氛热烈起来,有笑的有捶桌的有与邻桌交换意见的,议论声嗡嗡不绝。
今上也不制止这些吵闹之声,只笑着任由臣下提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来折辱北狄狼主王子及其部将,一口饮尽了杯中佳酿,长出了一口恶气。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太晚了睡了,晚安。
————————
牵羊礼:牵羊礼是指金国的一种受降仪式。
牵羊礼要求俘虏□□着上身,身披羊皮,脖子上系绳,像羊一样被人牵着,也表示像羊一样任人宰割。牵羊礼对于宋军败将来说是侮辱,因此牵羊礼中常常有人受不了辱没而自杀的。感谢在2021-08-19 23:03:32~2021-08-20 01:1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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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牵羊礼当晚, 定北侯回去之后,趁着酒意又请了万喻与柴滔促膝谈心,佐以美酒小菜。
柴滔酒量一般, 在宫宴上与人敬酒, 已经喝的差不多了, 进来之后没喝几杯就醉趴下了。
“柴将军这酒量多少年都不见长进!”
此举正合金守忠之意,他派亲卫将柴滔扶回房, 与万喻坐在一起喝酒,摆出一副身不由己的脸孔道:“万贤弟,你入京之后也看到了吧?”
自从上次万喻发现他吃空饷相劝未果之后,两人之间除了公事再无交流, 明显的产生了隔阂, 后来军情紧急战事繁忙便没功夫再提, 万喻心中也做好了与定北侯疏远、甚至被边缘化的准备,没想到这次入京竟然还会有他的名额。
他不由有些疑惑:“侯爷的意思是?”
金守忠面露感伤, 大打感情牌, 张口便祭出了年轻时候的称呼:“万贤弟, 你我相识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不等万喻回答,他便开始诉苦:“我在幽州虽然一言九鼎,可入了京任你功勋盖世, 也什么都不是。宫中内外,朝廷上下, 哪一个不需要打点?今日陛见你也见到了, 便是连陛下身边的大监也得送礼, 还不能薄了!这些年来, 我为了幽州军的军饷粮草殚精竭虑,时时处处需要打点,京里但凡哪一位孝敬不到,在幽州军的粮草与饷银上面动些手脚,推三阻四,难道我们十万幽州军喝西北风去?”
万喻听他说得入情入理,一时嗫嚅:“……可是侯爷,吃空饷可是大罪啊!”
金守忠见万喻态度松动,更要加把柴,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京里每年上下打点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就算我不吃不喝,连府里的一家老小都不养,但仅凭我的俸禄是撑不起来的,咱们幽州又不是什么富庶的地界,我若是不从中想点法子,军中就得饿死了!”他仿佛是怕万喻不相信,还特特提了一嘴:“我这次上京带着你,就是想让你亲眼见识一番,明日正好赵阁老休沐,你便同我一起去赵府送礼。这些年若非与赵阁老交好,幽州军打仗哪能这么顺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没有饿着肚子打仗的,这个道理万喻还是懂得的。
他与金守忠相识二十多年,曾经从无数的大小战争里并肩熬成了两鬓染霜的中年人,都儿女成行官职在身,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谁知道这两年忽然之间有了隔阂,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定北侯。
听他说的入情入理,还颇有几分真情流露的委屈,再想想幽州军这些年的粮草军饷也从不曾短缺过,不由心下一软:“都是末将欠缺考虑,不曾想过侯爷的难处,鲁莽了!”
金守忠显得很是大度,拍着他的肩湿了眼眶:“你我兄弟,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就算是别人误会了我,你也必然能够理解我的。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啊?忠心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也多亏得你替我操劳营中许多琐事,不然哪得这么省心?”
万喻想到自己的指责与劝说,为自己误会了定北侯贪渎而羞愧不已,原来侯爷都是为了幽州军才如此费心,不惜身背罪名。但想到吃空饷一事,内心还是隐隐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淙洲那边?”
沈淙洲年轻不知轻重,万喻颇有些担心他。
定北侯笑道:“你当淙洲当儿子,难道他就不是我儿子了?放心,我自会好好与他讲道理,他一向懂事孝顺,必不会做出让我伤心之事。”
次日赵阁老休沐,柴滔宿醉未醒,金守忠便派人传话给金不语,带着万喻与世子前往赵府。
陛见之时,金守忠便看出了姜氏遗泽之深。
姜成烈与姜鸿博早早战死沙场,反而在今上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对姜氏父子怀念极深,待见到与姜世子有几分肖似的金不语,更有移情作用,便待她格外亲切,如同对待自家子侄一般。
定北侯入京陛下也不止一次,还从来没见过陛下露出那副模样与他说话,他思虑再三,在京还是要借姜氏余荫,便将金不语也带在身边出门交际。
金不语倒是无所谓,昨晚在宫宴上也吃了不少酒,回来倒头便睡,不似定北侯般忙碌,还要想尽办法与万喻修补关系。
她一大早起来便吩咐手下人赶紧去打听独孤默家中情况,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跟着定北侯出门了,哪知道进了赵府,待得定北侯奉上礼物,赵阁老自己陪着定北侯聊天,却唤了家中孙儿出来陪客,结果在赵府三位公子里见到了一位熟人,便是与她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赵远平。
赵远平没想到还能在京中见到定北侯世子,想到她维护独孤默的样子,心下便有些不痛快,故意道:“世子怎的没带你那位小厮?”
金不语上次便瞧出来赵远平深恨自己长得矮,许久未见他不但没长个儿,竟比过去还胖了。如果说上次见面赵远平便是个矮冬瓜,这次却胖成了个圆球,当下故意站在他身边,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说:“许久未见赵大人,大人可是发福了?”
赵远平:“……”这位定北侯世子醒着比喝醉还要讨厌。
金不语还装傻:“你说的是哪个小厮?”她似乎还有几分诧异:“我房里侍候的小厮不少,总有十来八个吧,大人又是几时见过我身边的小厮?我怎么不记得了?”
赵府三房,人丁兴旺,赵阁老当朝,两个儿子外放为官,只有幼子是个闲人,喜好诗画不肯入仕。大部分孙辈跟着父亲,但长房二房都留 了两个儿子在赵阁老身边听教,赵远平出自三房,自己庸碌才干平平就算了,亲爹还不争气,府里的资源就那么多,堂兄们也要奋发向上,内部形成竞争,都互相防备警惕,逮着堂兄弟的短处便不肯撒手。
独孤默在京中时声名极佳,谁想一朝沦落为囚犯被流放,虽然人人避之不及,但大家都是读书人,落井下石当面跑去踩一脚却也有失读书人的风格。
赵远平去幽州踩独孤默,此举太过小肚鸡肠,传出去只怕会成为读书人之中的笑柄,更何况堂兄弟之间若是知道了,恐要传到祖父耳朵里,当下只能摆摆手道:“我忘了是哪一位了。”
偏定北侯世子还杵在他身边,状似亲密低头俯视他,摇头道:“赵大人记性恐怕不大好,要补补脑子了!”
赵远平大怒:你才要补补脑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少,一会再写一章,两点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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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府皆是读书人, 阁老的孙辈皆是如此,偏金不语肚里墨水没几两,还全都留着去了风花雪月之地瞎胡闹了, 比如跟邓利云等人欣赏个淫**词***艳曲什么的, 真让她老老实实跟读书人掰扯什么诗文, 那简直是在为难她。
赵府的三位孙辈,除了赵远平与她心里存了气, 其余两位倒也客气,见这位定北侯世子模样生的标致风流,可谈起诗文雅事便拧起了眉头,当下明悟, 恐怕肚里墨水有限。
于是不再谈诗文之事, 转而谈起京中风物, 见世子双眼发亮,暗自好笑——到底出自偏远地区, 哪曾见识过京中繁华?
赵远平感受到了土包子的短处, 不由便卖弄起来, 从京中最好的酒楼茶馆到歌舞坊等等,各种消遣玩乐的地方讲了不下十几处, 世子分外捧场,时不时便发出土包子的惊叹:“还有这样的?”
“可恨我远在边陲,竟是没见过……”
赵家两位堂兄弟平日诗书远胜赵远平, 再加之相貌堂堂,其父官职也不低, 对赵远平便有些不大瞧得上, 在赵躬身边也更为得脸。难得赵远平今日待客卖弄京中繁华, 直讲的口干舌燥, 倍有面子,当下心中不愉,堂兄赵远山便挤兑他:“五弟讲这么多,怎的不请世子去见识一番?”
堂弟赵远华立刻默契接口:“世子远道而来,五哥与世子又是旧识,很该为世子接风洗尘,好好亲近亲近!”
赵远平手头并不宽裕,他们这一房最大的开支是其父赵明悟平日在外面买字画的花销,而赵明悟散诞惯了,花银子也很随心所欲,根本不考虑自己一房的开销,时常搞得赵三太太抓狂,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在自己跟儿女身上克扣,落得个铿吝的名头。
不等赵远平答应下来,定北侯世子便握紧了他胖胖的手,激动的双目放光:“我还愁着入京之后并无一个熟人,没想到竟遇见了赵大人。赵大人不但见识广博,还是个豪爽性子,竟肯带我见识见识这繁华的上京城,真是太感谢了!”
当着两位堂兄弟的面,赵远平被金不语死死攥紧了手挣脱不开,心里破口大骂:谁要带你见识上京城的繁华了?
你个乡下土包子!
你当上京城的繁华是天上的馅饼说掉便掉,不要银子的啊?!
他挣扎在三,在定北侯世子殷殷期盼的目光之下,在两位堂兄弟看好戏的注视之中,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僵持着,赵躬身边的老仆过来了,见到世子跟赵远平亲热的握着手,不由奇道:“五公子与世子倒是投契?”
金不语笑的纯直天真,好像不会察颜观色的二愣子般,傻傻说:“我与府上五公子在幽州有过数面之缘,故而格外投契。五公子刚刚还说要带我去见识上京城的繁华呢。”
老仆见此不由笑道:“阁老还怕世子待着不自在,想让老奴带世子与几位公子另作消遣,既是五公子另有安排,那老奴便不打搅了,这就回了阁老。”
赵远平:“……”
赵阁老听得金不语与赵远平投契,还颇为诧异,只当她小孩子玩心重,久在边陲,忽然见到京中繁华,有人陪着玩便开心至极,又思及她昨日的跳脱,不由笑道:“世子倒跟姜世子一般好动。”
姜鸿博当年入京,也是个闲不住的,跟京里不少年轻公子哥儿们都厮混得熟了,连圣上都赞他活泼。
定北侯硬着头皮道:“这孩子……自来爱贪玩。”
赵阁老笑道:“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
当晚回到住处,金不语身边随侍的黎杰还提着满满一食屉京中最出名的状元楼的酒菜进房。
独孤默奇道:“这是什么?”
黎杰没好气的说:“还能是什么?今儿那位赵五公子请客,世子爷硬逼着人家给‘自家侍妾’也提了一食屉酒菜,说是她最宠爱的妾侍随他入京,可还没尝过状元楼的酒菜呢。”他埋怨道:“主子在幽州花钱如流水,怎的进京之后反倒小气起来,还硬逼着别人请客?”
金不语在他额头狠狠敲了一记:“一点都不开窍!岂不知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便是花别人家银子才能吃到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黎杰一脸震惊:“……原来世子是这样想的?!”
独孤默一听赵五公子便知道怎么回事,不由啼笑皆非,却也意外的窝心:“世子还记得上次的事儿?”
赵远平不过是在幽州落井下石一回,教她给撞上便惦记在了心里,逮着机会就要报复。
久未品尝的美食近在眼前,独孤默却食不下咽,吃了几筷子便分散给了众人去吃,等世子沐浴完毕出来,他便欲言又止:“我家里……”
金不语披着外袍坐下来,喜道:“打听出来了?你家人可还好?”
黎英行事稳妥,世子便将此事交给了他,没想到他效率极高,不及晚饭便回来告诉了独孤默。
“说是……自我们父子先后出事,老宅被官府派人封了,母亲便遣散了仆人,与弟弟妹妹在城南租了一处小院,每旬凑些银子去牢里探望父亲。我父亲如今还在狱里押着,也不知道圣上作何打算,既无人问,上面又有赵阁老压着,便拖到如今。”
金不语对京中之事不熟,昨儿刚刚陛见,只觉得皇帝就是个慈爱的老头儿,感官还不错,没想到今日就碰上这一出,不由疑惑道:“既有罪便该审问之后定罪,或杀头或抄家或流放,总得有个章程出来,难道竟还能一直押着不管?”
独孤默苦笑:“世子不知京中之事,原也不奇怪。地方若抓了嫌犯自有章程,可京中之事有时候并不只按着章程来办,还有圣人的喜好,上面的风向,特别是家父的罪名,并不好定。说是牵扯到科考舞弊案去了,当时并没查出什么实据,只是凭着捕风捉影而下的狱;实则恐怕是家父的主张得罪了豪强大户。”
“家父认为,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额顿减,导致国匮民穷,国库空虚,故而想要改革税法,清查隐田隐户。但他的主张令朝中重臣不满,朝中除了一小部分中立派,以及寒门出身的一小撮官员赞成家父的主张,以赵阁老为首的官员咬死反对,阻碍重重难以实施。陛下恐怕也知道个中原因,最开始隐有默许改革之意,后来见朝中反对声浪太大无法压制,无奈之下便只好找借口将家父下狱。”
金不语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隐情,不由面露同情:“所以……你的状元郎其实是自己考中的,不过是被你父亲带累了?”
独孤默苦笑:“我与父亲骨肉血亲,谈何带累?只是可怜我母亲与弟弟妹妹日子过的清苦,母亲内心也不知怎生煎熬。入京的时候明明早就想好了,只要找到他们便去,可我现在竟有些害怕……”
金不语从来率性而为,在这件事情上更不觉得有什么,头发胡乱一束便要穿衣出门:“犹豫什么啊?既然都打听到下落了,自然是越快越好,让你母亲赶紧见到你才是正经。”
独孤默被她催的都愣住了,继而失笑:“世子这副模样,竟比我还急了,外面可都掌灯了。”
金不语背身去穿外袍,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作派,认真说:“你母亲尚在人世,就算是隔得两年未见,可也有重聚的一日。若是我娘还活着,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我就算是肋生双翼也要赶过去与她团聚。”她低头系腰带,又笑着嘟囔一句:“不过我娘瞧着温柔贤淑,对我可是真狠,说不得刚见面便要揍我一顿,嫌我这些年荒废了时光不成器。”
独孤默平日见惯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狂样子,听得这番话心中不由满是怜惜,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温柔摸摸她的脑袋,忍了又忍才道:“你这个头发……挽的实在有点丑。”
金不语差点奉送他一拐肘,最后到底被他按着坐下来,规规矩矩梳好了头发,戴了冠子,身上一应配饰都打理整齐,瞧着是个极有派头的俊俏儿郎了,这才放过了她。
“你要去见家人,合该打扮体面些,让我打扮这么整齐做什么?”
“世子打扮整齐些,好给我撑面子啊。”独孤默身上还穿着女装,拿出帷帽戴好,直引的金不语遗憾不已:“本世子这妾侍容貌不差,可惜就是身上的配饰少了些,赶明儿爷去银楼多给你买几匣子首饰胭脂回来打扮打扮。”
一头说着,一头牵了独孤默的手,吩咐外面套了马车,带上那箱早早备办的礼物,准备往城南而去。
刚出得府门,便撞上杨力办事回来,隔着马车问好:“天色已晚,世子爷竟要出门?”
金不语懒洋洋道:“杨护卫辛苦了,我呆着气闷出去逛逛,你可别在侯爷面前瞎说啊,回头若是被责问,我可要找后帐的。”
杨力哪敢得罪这位小祖宗,况且侯爷一向不禁着世子出门玩乐,没道理进了京城便要管着了,当即道:“不敢不敢!”
黎英一挥鞭子,马车便离府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晚安。
文中引用注: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额顿减。 ——《明史纪事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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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成了新寡而貌美的安乐长公主,李彤儿记忆全无,因此惶惶难安。
自来寡妇门前是非多。
身为侍卫的叶忠监守自盗,胆大包天:
“我想做你的驸马。娶不到公主,入赘也成。”
——凡是公主所愿,叶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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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京城南, 一处小小的院落门被敲响,老仆菜叔拉开门,将刚刚从学堂回来的二少爷迎进家门, 紧跟着便下了门闩, 关切道:“厨房里给二少爷留了饭。”
院落是个小二进, 菜叔就住在倒座房里看门,进得二道门便有东西厢房及主屋耳房, 后面便是厨房柴房之类的,算是城南普通百姓之家很不错的宅子了。
独孤睿见主屋还亮着灯,先不忙去厨房,隔窗道一声:“母亲, 我回来了。”
房里有人笑盈盈掀起门帘:“二哥回来了?母亲刚还念叨呢。”正是独孤晴, 十二岁的年纪已有少女的娉婷之姿, 容貌承袭了父母的优点,出落的很是美丽。
自从独孤玉衡被下了大牢, 独孤默四处奔尝尽人情冷暖不但未曾将父亲营救出来, 反而连自己也被流放、独孤府祖宅被封, 独孤夫人便带着一对双胞胎及三名旧仆在城南找了处院子落脚。
所幸双胞胎很是懂事乖巧,日常可缓她之困忧。
独孤夫人虽经大难, 但依旧温雅端庄,柔声道:“可是睿儿回来了?快进来吧。”
方才陪着她做针线的秦婆子与小丫环秀娇起身去为二公子准备饭食,母子正坐在一处谈些日间发生之事, 院门便被敲响,片刻功夫菜叔来报。
“夫人, 有位从幽州来的客人带来了大少爷的消息, 想要与夫人当面详谈。”
独孤夫人一改平日镇定端庄的模样, 激动的起身往外迎, 一面连连道:“快请快请!”
她刚刚出了主屋,身后一对双胞胎紧随在侧,都欢喜不已:“有大哥的消息了?”
院门大开,当先走来的青年衣履华贵,望之二十出头,身后侍从脚步轻敏捷腰间配剑抬着箱子,还带着一名个头很高的侍女帷帽遮面,一行人已闯了进来。
独孤夫人一怔:“这……”长子流放幽州近两年,但这两年边疆不稳,她时不时便能听到幽州打仗的消息,日夜牵心挂肚,生怕长子有个闪失。
青年未语先笑,向她施了一礼:“晚辈见过独孤夫人。”对方能够在上京城中打听到她们一家如今落脚的地方并且还一路寻了过来,且观对方衣着配饰恐怕身分不低,不由心中忐忑:“公子快快请。”
见到了幽州来客,她反而不敢问了,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主客落座,面对着殷殷期盼的目光,青年公子顿时笑了:“夫人别紧张,独孤默还活着。”
一句话,可算是解了屋内紧张到几近凝滞的气息,独孤夫人眼里迸出了泪花,却又含笑拭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不敢想象长子一路之上流放所经受的苦楚,更不敢想象一个文弱书生如何在边疆服苦役活下去。
“你们先退下,在门外守着!”青年颇具威严,一声令下她手下两名亲卫便持刀而去,严阵以待守着门口。青年笑着推了一把身后的侍女:“来都来了,还是你跟夫人细说吧!”她自己反而起身出去了,还顺便掩上了门。
高个子侍女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独孤夫人日思夜想的面孔,跪下膝行两步到得她面前接连叩了三个头,语带哽咽:“不孝子独孤默叩见母亲大人,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还要母亲为儿日夜悬心,都是儿子的错!”
他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双肩微微颤抖,泪流成河。
独孤夫人如坠梦中,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犹自未觉,颤抖的双手去扶那跪着的少年,喃喃道:“儿啊……”
双胞胎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独孤睿:“大、大哥?”
独孤晴不敢置信:“大哥回来了?”忽而掩住嘴巴,心道:若是被发现,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她惊慌转头去瞧外面,忽听得外面一声厉喝:“什么人?!”宝剑仓啷一声出鞘,紧跟着便是碗盘跌碎、以及秦婆子与秀娇的惊呼声,吓的她连忙冲了出去,结结巴巴的拦挡:“别!公子,她们是家中仆人。”
她出去的晚了一步,秦婆子与秀娇已经被两把长剑拦住了,惊慌失措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上还有独孤睿的晚饭,见到她如同见到救星:“小姐救命!”
这哪里是客人,简直是强盗!
独孤晴虽年纪还小,可是自家中出事之后一夜之间便长大,深知长兄夤夜回来是件风险极高的事情,当下极力克制激动的情绪,吩咐院里候着的仆从:“秦妈妈、菜叔、秀娇你们回房去,不经传召不得靠近主屋!”
三名仆从立刻便返身而去。
小小少女侧耳细听房内的动静,隐约能听到母亲的饮泣声,想到贵客不远千里甘冒风险将长兄带回来,总也不好怠慢,便担起招待之责:“还请公子暂时往厢房歇息片刻,待得家母与……”
对方笑着拒绝:“这院里不错,看会月亮也使得。小姐与长兄久未相见,不如进房去团聚,不必理会我等。”
独孤晴到此刻才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对青年心生好感,只觉得她便是救命的英雄,能大变活人将长兄从幽州带回来,这份恩情简直无以为报,当下匆匆一礼便推门进去了。
房内,独孤夫人紧拉着长子的手,流着眼泪上下打量他:“长个儿了,也胖了点,气色瞧着不错。”身上虽然穿着女装,但胳膊腿儿都全乎,跟她无数次梦中惊醒的断胳膊断腿的惨状大为不同。
母子二人共叙别情,谈起流放路上的辛苦,独孤默一言带过:“也没受什么苦楚,很快便到了幽州城。”怕母亲心疼,更是报喜不报忧:“我还未入营,便撞见了定北侯府的世子爷,世子爷见我读书识字,便留我在身边做点杂事,母亲不必伤心,儿自入幽州吃的好睡的好,不然岂能长个?”
独孤默若是骨瘦如柴的回来,任他巧舌如簧,恐怕独孤夫人都不会相信他流放之后未曾吃苦,可亲眼见得他个头拔高,气色见好,便先信了几分。
她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主母,见识过官宦人家流放多年回转之时的惨状,长子倒真是没受过苦的模样,悬了两年的心总算落回了肚里,边拭泪边道:“可得感谢定北侯府的世子,若非他留你在身边,也不知道我儿还有没有命回来!”
提起世子,她忽的想起这两日京里的新鲜事儿,顿时喜道:“我听说定北侯父子入京献俘,我儿可是随世子一道入京的?若能见世子一面,我必要好生谢谢他对我儿的照顾!”
独孤默道:“母亲想见世子有何难,她就在外面。”
独孤夫人张大了嘴,好一会才说:“方才……方才的公子便是世子?”她忙忙便要起身:“你回来的这般突然,我毫无准备,这可是怠慢了贵客!”方才眼泪流的多了,不说妆容乱了,便连衣裳也只是家常的旧衣。
独孤默拉住了她,透着股与世子不同寻常的亲昵:“母亲先不忙谢世子,儿想知道父亲现在如何了?”
提起独孤玉衡,独孤夫人眼圈又红了,颓然坐了回去:“还能怎么样?都在牢里关了两年了,早先还提审过几回,自去年下半年到如今,大理寺的各位大人倒好似忘了有这么个人似的不闻不问。我上次去探监,你父亲还让我再带几本书给他……”
她絮絮而语,提起丈夫便无限愁绪,也不知道此事是何了局。
万幸长子无恙,平平安安从幽州回来了。
独孤默道:“若能设法见父亲一面,也不枉了我从幽州回来一趟。”
“你父亲若是知道你在幽州过的不错,不知道有多高兴。他在牢里几番自责,都是自己带累了你,苦了你了!”
独孤默不欲令母亲担心,便笑道:“儿子以往在京中埋头读书,却不知外面之事,去了幽州两年就当是游学了。”揭开箱子道:“儿子不但回来了,还为母亲与弟弟妹妹准备了礼物。”将箱内最上面的小匣子双手递给了独孤夫人。
独孤晴与独孤睿探头往箱内一瞧,但见里面满满当当,上面放着一层山参药材,下面露出白色狐皮一角,油光水滑瞧着很是贵重,不由面面相觑。
——大哥这是打哪儿发的财?
——可没听说流放的犯人还能带这么多值钱东西回来!
独孤夫人打开手里的小匣子,但见里面有一沓子银票,估摸着有千两之数,下面更是盛着珍珠宝石,成色不错,顿时惊住了:“这……这……”啪的一声合了起来,疾严厉色道:“阿默,你告诉母亲,这些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在幽州做了不法之事?”
独孤默哭笑不得:“母亲,儿子是那种人吗?”向她解释:“这都是世子派人准备的,还说家里可能需要为父亲打点,所以准备的东西都比较贵重。”
作者有话说:
调作息太难了,今晚只有一更,明天双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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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克柔出道七年,始终不温不火。
很多电视剧里都有这么一个前女友,她作天作地想要破坏男女主感情,却反倒给男女主做了助攻,而段克柔就是一个前女友专业户,因为经常饰演万人嫌的前女友,她的路人缘极差。
路人纷纷表示:“演得这么恶毒这么自然!绝对是本色出演!”
某天,粉丝一个亿的顶流巨星贺如安录节目时被拍到胸口有个“Dkr”的纹身——疑似段克柔的名字缩写。
五分钟后,这个纹身就把热搜榜屠了,微博程序猿秃了。
粉丝纷纷表示:“Dkr明明是达喀尔的缩写!塞内加尔首都!老女人别蹭我哥哥热度!”
当天晚上,贺如安接受采访,亲口承认他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还把对方的名字纹到了心脏上:
“但姐姐她嫌我不红,无情地渣了我。”
于是段克柔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发现前任小男友发了一条微博@她,转发过亿——
贺如安:@段克柔 姐姐我红了,你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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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独孤家出事, 亲朋故旧渐绝踪迹,独孤夫人六亲无靠,一度心灰意冷, 连娘家门上也少走了。
独孤玉衡的主张不但得罪了很多官员, 连同族与独孤夫人的娘家也不例外。
独孤一族对他怨尤颇多恨不能划清界限, 独孤夫人娘家也对他格外不喜,各种谩骂诋毁, 就连独孤睿在原来的学堂里也被孤立欺凌,实在没办法读书,只好换了个寒门子弟居多的学堂,才能继续读下去。
独孤晴的那些手帕之交的小姐妹们更是早早与她断了来往, 世态炎凉她小小年纪便已尝到。
没想到长子去了一趟幽州, 竟还能遇上如此古道热肠之人, 来自边关的暖风吹化了独孤夫人那颗冰冷的心,她到这时候便埋怨独孤默:“你也真是的, 我是高兴傻了, 忘了还有贵客在, 你们几个也不知道好生招待客人,将客人晾在院子里, 成何体统?!”
她忙忙洗了把脸,收拾妆容,大开房门走了出去, 便要向金不语行礼赔罪:“多谢世子对我儿施以援手!我竟是昏了头,让世子在外面干站着, 都是我的不是!”
金不语心道:你若是知道我对你儿子心怀不轨, 大概不会这么客气。当下连忙去扶她:“夫人可折煞晚辈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又何必如此客气。”
独孤夫人被金不语双手牢牢扶着,礼是无论如何行不下去了,不由感激道:“自我儿走后,我日夜悬心,就怕他在外吃苦受罪熬不过去……”她说着不住拭泪,边笑边道:“看我这样子,当真有些没出息。”
金不语感慨道:“阿默走再远也有亲娘牵挂着他的饥寒冷暖,我真是羡慕。”
独孤夫人愕然:“世子的娘亲……”
“我很小的时候亲娘就过世了。”在独孤夫人歉意的眼神里,她复又笑到:“十多年了,我早已经习惯,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独孤夫人却心生怜惜:“好孩子,你这么出息,你娘也必然以你为傲。”
金不语苦笑:“但愿。”
天色已晚,她征询独孤默的意见:“你是要跟我回去还是留下来?”
独孤夫人紧紧握着长子的手不舍得松开,独孤默回握住了她,温言道:“世子先回去吧,过两晚再派车来接我。”
金不语出去夜游一回,没想到回去还被金守忠训话:“京城可不比幽州,由得你胡来。你把眼睛放亮点,赵府的公子们尽可以来往,至于太子一系,可别走的太近。”
太子五岁受封,如今在东宫住了三十多年,连皇太孙都已经十二岁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在老父亲面前却动辄得咎,底下还有年轻精明能干的弟弟们衬着,便越发的不讨喜了。
朝中为此暗潮汹涌,还有朝臣把目光投向了后面几位皇子。
二皇子与四皇子倒是最热门的人选,三皇子早就摆出一副不问朝政的架势,没事儿便同赵阁老的三儿子赵明悟结伴共赏书画;五皇子是个病秧子,常年病病歪歪,连传嗣都困难,只靠宫里的好药吊着一口气;六皇子将将十八岁,上半年才开始在朝中走动,其余的皇子们年纪皆小,还不成气候。
这些消息,一部分是独孤默细细讲给她听的,另外一部分是来时的路上金守忠告诉她的,为的就是入京之后行事别有差池。
金不语为此有不同的见解,当场便反驳定北侯的话:“父亲的意思是让儿子别跟太子一系走的近,可以跟其余皇子走的近一点?”
金守忠最讨厌她这副凡事自作主张的样子:“你这是非要跟我对着干?”
“不敢!”金不语笑嘻嘻道:“父亲这话说岔了,无论陛下与太子之间是什么状况,咱们做臣子的都不可轻忽太了。”皇帝可以表现出他不喜欢太子,但做臣子的若是由此而对储君不敬,那就是你脑袋在脖子上呆腻味了。
金守忠给气的:“我几时说让你轻忽太子了?只是说让你不要跟东宫一系走的近了。”
“那跟别的皇子就可以走的近一点吗?”
金不语一副追问到底的架势,让定北侯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小子从小花天酒地,脑子里根本没有权谋这根弦,贸然带进京里来,恐怕是他此行犯的最大的错误,万一她惹祸呢?
“反正你离皇子们都远点。”
“好嘞!我一定谨遵父亲叮嘱。”
万喻与柴滔见定北侯面色不虞,只觉得这是一物降一物,世子大概就是侯爷的克星,注视着世子开心退下的身影,只能宽慰他:“世子还是小孩儿心性,侯爷别放在心上。”
定北侯面色凝重道:“我哪里是为这个生气的?我是发愁!赵阁老有意联姻,世子这副跳脱轻浮的样子,你们觉得他能与赵府的小姐过好吗?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反而结成了仇。”
万喻:“……”
柴滔:“……”
世子早两年不靠谱,但自从入了军营之后屡立奇功,瞧着是长大了,但在男女之事上却还是老样子,听说她那外室子还在别院里养着,幽州城内的人家就算了,都知根知底图的也是侯府的身份背景,可京里的联姻却不是玩的。
金不语还不知道定北侯的难处,次日高高兴兴派人去约赵远平,理由也是现成的:“赵大人既已答应要带我领略京中风物,万不可半途而废,不然传到阁老耳朵里可就不大好了。”
前去传话的是黎英,忍着笑将世子爷的原话送到,眼睁睁看着赵远平一张胖脸上都拧出了包子褶,都有点于心不忍了:“赵大人若是不方便,小人这便回了我家世子爷。”
赵远平倒是想回,无奈他虽然领着官职,可每日只是应个卯,说穿了就是非常清闲,最可恨的是世子竟拿赵阁老来压他——当然是不敢反抗的。
于是只能含着满腔怨气约在了四莳园:“告诉你们家世子,我下值之后必到。”
四莳园是京里出了名的园子,风景绝佳酒菜一绝,还养着戏子艺人,近来还有从西戎而来的舞姬,蒙着半张脸露着柔软白皙的腰肢,赤着脚舞起来,脚腕上的金铃勾魂夺魄。
赵远平只去过一回便念念不忘,昨儿在世子面前夸下海口,没想到却被她惦记上了。
他还要去礼部上值,金不语便先带着人过去了。
四莳园占地颇广,竟是得了江南园林的妙处,奇花异石,庭院回廊,方寸之间全是巧思,而待客的雅间便隐藏在这些曲径通幽之处。
金不语要了一处隐映在竹林的二楼雅间,等着赵远平的功夫先叫了茶水点心蜜饯,待得引客的伙计离开之后,黎杰百思不得其解:“世子爷,那位赵大人分明不待见您,您为何非要跟他混在一处啊?”
“因为他出身好啊。”金不语磕着瓜子跟手下闲谈:“赵阁老的孙儿,父亲也叮嘱我多跟他们来往呢。”
黎杰分明不信:“世子爷几时这么听侯爷的话了?”
金不语抓起一个核桃就砸了过去:“反了天了你!爷几时又不听侯爷的话了?”
“谢世子爷赏!”黎杰伸手接过,放在掌心一捏便碎了,挑出果肉来吃:“反正属下没见过世子爷听侯爷话的时候。”
金不语抓起一把核桃便砸了过去:“吃核桃都堵不住你的嘴!”
黎杰手忙脚乱去接核桃,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一名年轻男子迎面差点被核桃砸中。
金不语见到来人还有点愣住了:“六皇子?”
来人正是当年皇帝的第六子李恪,两人曾在宫宴之上有过一面之缘,而独孤默曾是他的伴读。
李恪生的额头宽广眼眸明亮颇有贵气,站在门口握着接到的核桃还有点回不了神似的:“世子这是知道本王要来才扔核桃的?”
金不语笑道:“六殿下难道以为微臣能掐会算不成?不过就是闲极无聊,与亲卫闹着玩而已。”忙请了他入内落座,并不提独孤默之事,只与他闲聊。
“微臣久在边疆,进京之时便觉得眼花缭乱,后来再听赵大人提及京中耍玩之处颇多,便心生向往,很想见识一番,没想到便遇见了六殿下,真是荣幸之至!”
李恪:“……”
世子真是好一张利口,跟宫宴之上少说多吃的老实头完全不同,当真有趣。
作者有话说:
身体还是不行,今天半天都泡在医院里,所有只有一章更新,明天还要去医院,等我好点了就加更补回来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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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赵远平过来的时候, 听到雅间令人血脉贲张的鼓点声和着铃铛声急雨般响彻,只觉得心都凉了。
上次他来四莳园,还是沾了上官的光, 跟着来蹭了一顿, 这次可是要自己往外掏银子, 听着那金铃声便似追魂夺魄的讨债鬼止不住的心慌,也不知定北侯世子在里面闹出了多大的排场。
赵远平站在门口, 心虚于自己银子可能带少了,当时便有扭头逃走的冲动,正在犹豫的功夫,便听到身后响起世子亲卫的声音。
“赵大人来了?我家世子都等您好久了!”那讨债鬼手下的小喽啰还利索的推开门, 欢快的向世子报喜:“世子爷, 赵大人来了!”
赵远平打眼一瞧便愣住了。
雅间不但设了桌案, 还设了可以休憩的榻,而六皇子李恪手抚双膝端端正正坐在榻上, 一脸严肃犹如参加宗庙祭祀, 完全不像是在观赏歌舞。
五六名西戎舞姬正在厅中围作一处舞动, 纤细的腰肢柔软如春柳,忽然之间折腰后仰, 露出中间正踩着节奏跳的起劲的定北侯府世子那张风流俊俏的脸孔,她脸上还有乱七八糟的口脂印子,不用想都知道是一众舞姬的杰作。
他上次来时, 这些舞姬们还都蒙着面纱跳舞,也不知道金不语使了什么法子, 这些舞姬的面纱都被她扯了下来, 露出一张张比花儿还要娇艳的脸庞, 仿若世子是她们的情郎, 拉来扯去状甚亲昵,偏偏一众花红柳绿之中夹着个世子竟不觉得怪异,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
世子耳后还别着一支盛放的蔷薇,更衬的她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这货恬不知耻的向他招手:“赵兄也来跳舞啊?”
赵远平:“……”真想扭头就走。
——你知道六皇子是什么人吗?
他可跟独孤默是同一类人,最讨厌官员出入声色犬马的场所,入朝行走之后陛下让他选,他直接进了御史台,风闻而奏专挑朝中官员不端之处弹劾。
朝中不少人都觉得六皇子有点傻,若有意与二皇子、四皇子一争高下,难道不是紧着笼络朝臣吗
他可倒好,下死劲的得罪人,还没在朝中立稳脚跟,先得罪了一批官员。
赵远平赶紧上前向六皇子见礼:“微臣见过六殿下。”关键时刻还是要洗脱自己:“世子与微臣在幽州有过一面之缘,他入京之后便想见识一下京中风物,听说四莳园好玩,非要过来瞧瞧,微臣得着信儿赶紧来劝他,谁知道还是晚了……”
六皇子不置可否,只冷冷吐出一个字:“坐!”
赵远平忐忑的坐了,只觉浑身不对劲儿,游目四顾,但见定北侯世子顶着六皇子严肃的目光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左右手各揽着一个舞姬,左边亲一口,右边又亲一口,众舞姬一脸娇羞踩着鼓点躲避,却又扯她衣角袖子……
鼓点声渐歇,舞姬们向宾客行礼致谢,没想到世子也向几名舞姬行了个西戎礼,众姑娘们惊喜不已,如同见到了家乡的亲人般,张口便是西戎话。
赵远平捂紧了荷包,警惕的盯着金不语,生怕下一刻她喊自己打赏。
但好在这次她只是瞧了他一眼,在他恨不得将自己在雅间隐身的同时,她的目光终于转了回去,自有亲卫上前来引着舞姬们出去领赏。
雅间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乐人与舞姬都离开了。
伙计撤了果碟开始传菜,桌上酒菜渐渐摆满,金不语请六皇子上座:“人都到齐了,不如六殿下一起用个便饭?”
六皇子道:“用饭就不必了,本王来就是想问一个人,世子可认识流放去幽州的独孤默?”
金不语一脸惊异:“谁?”当着六皇子的面她已经拿起了筷子:“殿下既然不用,那微臣便先用了”
“世子请便!”六皇子再次重复:“世子再想想,可听说过流放去幽州的独孤默?”
金不语吃的极香,边吃边摇头:“没听过。”
赵远平一双眼睛差点掉出眶,他分明记得独孤默做了世子身边的小厮,她上次喝醉酒还维护他来着,怎么当着六皇子的面就睁着眼说瞎话?
金不语转头问他:“赵大人不吃,今儿是想帮我结帐吗?”
赵远平赶紧把四处乱转的眼珠子收回来,慌忙拿起了筷子,逮着机会就要保住自己的荷包:“世子还请自便!”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吃菜,生怕下一刻被六皇子瞧出端倪,世子把他留在这里结帐,到时候恐怕还得派人回家去跟亲娘讨银子,银子讨不到臭骂倒可能有一顿。
他饱受经济之困窘,早已学会了在金钱面前闭嘴。
六皇子还不死心,再三形容独孤默的长相年纪:“……难道世子在苦役营就没见到过这样一个人?”
金不语似乎饿了,挟起一块羊骨就啃,双眼闪烁着诚恳的光芒:“殿下有所不知,流放去幽州的犯人都不归微臣管,微臣平日无事也不会特意去苦役营转,还真没注意过苦役营有这样的人。”她反问道:“这名人犯若是跟殿下有过节,待微臣回幽州之后,一定找人好好教训他!”
六皇子失落道:“不必了,原是本王冒失!”
李恪离开之后,赵远平咂舌不已:“世子,你连六皇子都敢骗?”
金不语吓唬他:“赵大人是想未来半个月都替本世子付帐不成?”
赵远平吓的连忙认怂,当着世子的面连连保证:“我在幽州也没见过独孤默!”
金不语白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赵大人,人这一辈子浮浮沉沉,在高处的时候多想想自己万一将来落到了低处是何境况,再来落井下石也不迟!”
赵远平胖脸作烧,满斟了两杯酒:“我敬世子一杯,还望世子大人有大量!”饶是他蠢钝,这时候也瞧出来了,世子就是故意来整他替独孤默出气的,若是不认个错,往后花钱的地方肯定少不了,以世子大手大脚的习惯,他可真不敢想象自己得背多少债。
况且,昨晚他还从府里听说了个小道消息,此刻正好拿来卖好。
他将赔罪的酒率先一口饮尽,凑近了金不语小声说:“世子别恼!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许过不得几日,你便成了我的堂妹夫……”
“噗——”的一声,金不语满满一杯酒半杯献给了赵远平那张胖脸,另外半杯顺着气管呛了下去,顿时咳的惊天动地,好半天才缓过来,只差揪着他的衣领问了:“你方才说什么?”
赵远平还当她已经知道了,谁知道世子毫不知情,顿时也有点慌了:“我就是……我就是从府里听来的消息,昨晚路过祖父的书房,听到他贴身仆人在议论,说祖父已经与侯爷通过气了,不知道要把府里的哪位小姐许配给世子,大房二房都有适龄的小姐,我估摸着这事儿没跑,这不就……赶着来给世子爷道喜嘛?”喜没道成,反而道惊了!
金不语:“……”
她说渣爹怎么对自己的婚事从来都不着急,原来早想好了政治联姻?!
******
当晚,天色黑透之后,城南独孤家小院再一次被人敲响,开门的老仆见到来人都被惊到了:“六殿下?”
从前他家大公子给六皇子做伴读的时候,六皇子也时常出入独孤府邸,没想到今日亲临。
他不敢让六皇子在门外久候,只得引了人进去:“殿下稍等,老奴这就禀报夫人!”
独孤夫人闻声而来,出了房门来迎李恪,没成想李恪见到独孤夫人的第一句话便是:“夫人恕罪!我本来想从幽州来人那里打听阿默的消息,谁知道他竟然不认识阿默。”
独孤默被流放之后,六皇子倒是暗中接济过她数次,也曾派人悄悄传话说待得时机成熟会想办法将独孤默救回来,但朝中局势本来就已经很复杂了,而六皇子也未见得有什么实权,故而她也从来没当过真,只想着那是他安慰自己而已。
没想到六皇子却放在了心上。
她请六皇子入内:“殿下快快请进!”
李恪一脚踏进主屋,与房内的独孤默打了个照面,顿时愣住了:“阿……阿默?”
独孤默含笑道:“殿下别来无恙?”
李恪先是一惊:“你偷跑回来了?”后来又觉得不现实,幽州大营看管何其严厉,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能逃得回来:“谁带你回来的?”
独孤默笑道:“世子入京献俘,将我一路藏在车里偷偷带了回来。”
“定北侯府世子?”
独孤默失笑:“除了她还有谁?”
李恪咬牙:“他可真是……好啊!”
作者有话说:
六皇子:阿默,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狗!咱们的兄弟情呢?
阿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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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独孤默做李恪的伴读数年, 两人相处融洽,互相了解,抛开身份羁绊, 也算得是知音。
李恪知道他喜静, 性子清冷喜欢独来独往, 但没想到去了一趟幽州竟然转性了,与定北侯府世子打的火热。
世子不但为他隐瞒行踪, 胆大包天还敢将人私带回京,更何况独孤默提起世子的口气很是亲昵,不由满心不舒服,将世子批了个一无是处。
“阿默, 你以往最是瞧不上这些风流子弟, 嫌弃他们耽于享乐于己于家于国无用, 不过是酒囊饭袋,怎的去了一趟幽州便改了性子?”
面对六皇子的指责, 独孤默笑叹:“殿下说哪里话, 我如今还是瞧不上那些风流纨绔, 不过世子不一样啊。”
“他哪里不一样了?”独孤默越维护金不语,六皇子越要揭露她的真面目:“你别以为世子能征善战是一员勇将, 可我来时他还在四莳楼寻欢作乐,你是没见过他那副左拥右抱的模样,当真是不堪入目!”
独孤默听说金不语又出门去玩, 不由笑道:“世子喜欢玩闹,随她去吧, 况且侯爷也不禁着她在外玩。”若非世子对外大力渲染自己的风流名声, 恐怕逃不了英年早婚的命运。
六皇子好像头一天认识自己曾经的伴读:“阿默, 本王还从来没发现过你毫无原则的维护一个人, 你的原则呢?”他有些气恼:“你不能因为世子帮助了你就对他不当的行为视而不见吧!”
独孤默回想自己曾经在肚里大骂“狗世子”的时光,唇边不由便绽出了温柔笑意:“那是殿下您不了解她,等您了解她之后,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自独孤默被判流放之后,李恪还曾跑去跪求今上对他网开一面,不但遭到今上的斥责,连身边人都挨了板子。
独孤默出京的时候,他正在府里奉旨闭门思过,只能派身边人悄悄去打点,这两年间也会偷偷接济独孤夫人。
没成想,独孤默不但偷偷回来了,还有了生死之交。
李恪心里颇不是滋味,但觉得多说无益,再说他也很关心独孤默在幽州的境况,总算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详谈。
******
六皇子离开之后,金不语酒足饭饱转回,进门之后,总觉得仆从看她的眼光怪怪的,还未探明白,便被杨力拦住,请她去客厅。
“世子,有客来访,侯爷请您去待客。”
金不语踏进客厅,发现里面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正与定北侯坐着聊天,而中年男子旁边坐着一名少女,有几分眼熟。
定北侯向她招手:“过来——”向她介绍:“这位是赵阁老府上的三爷及千金。”
“见过三爷。”金不语刚想说出宝玉那句“这个妹妹好生眼熟”,对面的赵明悟已经起身向她致谢:“多谢世子进城之时救了小女,若非世子出手,小女恐怕要摔伤了!”
——这竟是赵远平的妹妹?
金不语想到赵远平那副尊容与其妹相差甚远,反是女儿肖父,都是一副好相貌,不由暗暗失笑,合该他小肚鸡肠才生的那般模样。
对面的赵芳若菲已经脸蛋红红向她行礼,张口便道:“多谢世子哥哥救了小妹!”
金不语从来都是与欢场女子言笑无忌,至于高门闺秀都是敬而远之,就怕惹出什么需要娶回家的风流情债。对赵芳菲的大胆,她反而保守起来,勉强笑道:“赵姑娘好!”
定北侯不知赵明悟在外闲游,回府之后才从妻子那儿听说女儿从楼上跌下来被世子所救,这才赶着来谢,反而以为这是赵阁老为他挑选的儿媳,是以待赵明悟父女俩很是客气周到,各种明示暗示,总要表现出男方家主动的一面。
事实上当时赵芳菲从上面跌下来的时候,赵躬并未瞧清楚那女子身形样貌,他年高德勋,早对年轻小娘子们练成了目不斜视的功能,连宫里诸般美貌的妃子宫娥们都可视而不见,更何况是个看热闹从楼上跌下来的小娘子,当时便落进了世子怀里,而他与定北侯早已经骑马朝前而去了,压根没想到是自家府里的孩子。
赵明悟还当定北侯瞧上了自家闺女,见到世子生的一表人才,也有几分欢喜。更喜自家女儿满眼倾慕,他生性放达,听得定北侯提议世子带着赵芳菲去园子里赏花,当下也痛快应道:“年轻人陪我们坐着总有些拘束,不如去赏赏风景也好。”
赵芳菲双目闪亮,大胆道:“世子哥哥——”
金不语不得不投降:“赵姑娘请。”
她面上笑着,心里大骂赵远平:通报消息只报一半,难道这么想当小爷的大舅兄?
赵远平与赵明悟父子理念不合,更因才干平平与其妹不大合,遇见了极容易吵起来,就连赵三太太一个月见儿子的次数也是有限,赵芳菲从楼上跌下来这等丢人的事情,哪里会告诉他。
金不语肚里大骂赵远平,一面引着赵芳菲往园子里去赏景,见小姑娘大眼睛水灵灵的,生的秀美俏丽,总也不能晾着她,便只能找话头:“我与赵姑娘的哥哥倒是旧识,方才还一起吃酒来着,他倒也没提起三爷与姑娘要过来。”
赵芳菲听说世子与赵远平在一起厮混,开口便道:“世子别跟着我哥哥混,他是个没出息的,还小肚鸡肠一肚子刻薄,没得折了世子的名声。”
女生外向,金不语今儿可算是见识了。
她没想到赵远平在亲妹子这里评价如此糟糕,不由笑出声:“令兄若是听到你的评价,不知作何感想?”
赵芳菲气呼呼道:“他愿意怎么想怎么想,我可管不着!世子哥哥你这么好的人,可不知道他的毛病。我哥那人……”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似乎才想起来面对的是谁,调皮的吐了下舌头:“反正你别跟他玩!”
金不语只觉得这少女可爱,忍不住便要逗她:“要是我跟令兄玩,不是令兄带坏了我,而是我带坏了令兄呢?”
赵芳菲瞪大了眼睛,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怎么会?世子哥哥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带坏别人?”
金不语:“……”如果赵芳菲知道她在幽州的风流名声,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赵明悟带着女儿离开的时候,赵芳菲还依依不舍,不断向金不语说:“世子哥哥,父亲说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从祖父辈就来往,你若是来赵府做客,可一定要派人告诉我呀,我做的点心很好吃!”
盛情难却,金不语只好答应这小姑娘:“我记住了。”
定北侯与赵明悟交换个老父亲慈爱的眼神,仿佛已经见到一对小鸳鸯入了洞房,不过前者想的是与赵府缔结姻缘更利于自己在京中的政治地位,后者只是单纯为女儿找到了意中人而心生欢喜。
更何况定北侯府世子骁勇善战,在军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当真是新一辈里的年轻俊杰,比之京中那些未曾经历过风雨的公子哥儿们可要有担当的多。
赵明悟越看金不语越欢喜。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只有这些了,明天再写,我要去休息了晚安。感谢在2021-08-26 00:00:02~2021-08-27 23: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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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赵阁老为联姻挑选的是二房的赵芳芷, 十八岁芳龄,父亲外放一直养在阁老夫人身边,早两年定过一门亲事, 后来因男方家中出了意外而解除了婚约, 婚事便拖了下来。
赵阁老隔了一日跟阁老夫人提起此事, 还有些得意:“定北侯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圣上也很喜欢他, 况且他立下了赫赫战功,颇有姜家人的风采。芳芷丫头婚事一直不顺,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她。”
阁老夫人心有疑虑:“芳芷丫头懂事贴心,我是想留她在京里的。幽州路途遥远, 嫁出去想见一面也难。再说定北侯世子是武将, 战场上刀枪无眼, 要是真嫁过去芳芷丫头岂不是要担一辈子的心?”
赵阁老道:“世子那孩子我见过,是个机灵整齐孩子, 你若是还担心, 不如改日叫过来让芳芷见见?”
阁老夫人勉强同意, 果然让孙儿下帖子以赏剑的名义过府一叙。
金不语自从知道了赵阁老与定北侯的打算,接到赵远山的帖子便如坐针毡:“这是什么意思?我跟赵远山也不熟啊。”
“早说了让你跟阁老府的公子们多多亲近, 他既请你去赏剑,你过去便是了。”
金不语装傻:“父亲有所不知,赵远山就是个书生, 若与我谈诗论文也算正常,赏剑不是哄我吗?”
定北侯心知肚明, 这是阁老府里女眷要相看世子, 便骂道:“他既请你赏剑, 想是家里有兵器自己吃不准, 便想请你过去掌掌眼,你过去便是,哪那么多废话?!”还派杨力随侍:“你身边那些亲卫都不稳重,去了阁老府省得露怯出了岔子惹人笑话,让杨力跟在你身边侍候着。”
金不语心道:你这是怕我逃跑不成?还特意放个人在身边监视我。
她不情不愿去赵府,发现赵远山竟果真没骗她,不但邀请了几位至交好友,还有自家两位堂弟赵远华与赵远平,在阁老府内的一处敞厅办了个兵器展,厅内墙上各处挂了足足有十几把剑,让大家赏鉴。
他举杯道:“常言道宝剑赠英雄,咱们这些人从小在京里长大,连杀鸡都没见过,何况杀人?但世子就不同了,他与我们年龄相近,却已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还生擒了北狄汗王与王子,可谓是真正的当世英杰,这杯敬世子!”
金不语暗中揣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举杯回敬:“三公子谬赞,愧不敢当!”
赵远山一饮而尽,道:“世子谦虚了!当日进城献俘,京中围的不泄不通,我们这许多人无缘见世子英姿,这才举办了赏剑会,诸位也别拘束,都与世子亲香亲香。”
在座的年轻子弟要么赵阁老一系的子弟,要么便是赵氏门生子弟,与世子自然也客气得紧,唯独赵远平矮墩墩一个胖倭瓜,躲在角落喝闷酒,间或偷瞄几眼世子,见她被众星拱月般围在当间,由赵远山引见赵氏一系的年轻子弟们,笑容得体应对有度,如鱼得水,哪里还是四莳园里搂着西戎舞姬跳舞的浪荡子?
他略微有些气闷,喝着酒心中愤愤,当初还说与他投契,虽然知道不过是敷衍之词,转头却与赵远山打的火热,这不是拿他当猴耍吗?
赵远平没少受堂兄弟的鄙视,赏剑还未开始,他便有了三分酒意,趁着众人闹哄哄向金不语敬酒的功夫便往回走,结果半道上与赵芳菲遇上。
赵芳菲拿帕子掩鼻,恨铁不成钢:“大天白日,哥哥便喝的醉醺醺,怎的越来越没长进了?”
赵远平本来便心情不顺,还被自己嫡亲的妹子数落,当下便不高兴起来:“你这丫头牙尖嘴利,不帮着自己亲哥就算了,竟还来数落我。若不是赵远平宴请世子,我何必在家里喝酒?”
赵芳菲正要往祖母处去,一听便语气急迫:“世子来了?”又谨慎道:“哪个世子?”
赵远平还不知道自家妹妹与世子之事,顺嘴道:“除了定北侯府世子,还有哪个世子?”在赵芳菲激动的双目放光的时候还随口抱怨一句:“世子就是个浪荡子,也不知道祖父哪里想不开,竟想跟定北侯府结亲。”
他一头说着,一头走远了,只留下赵芳菲呆呆立在原地,双颊腾起红云,心头小鹿乱撞,说话都些有结巴了:“芍药,我、我、我可有不妥当?”抚着自己鬓边衣角踌躇:“要不我重新换身衣裳?”
芍药她打量一番,但见少女如春天枝头最明媚的那朵花,真心赞道:“小姐再妥当不过了。”很怕她去晚了被老夫人责问,便只能柔声劝解:“再说小姐这身衣服也刚上身没两日,颜色也很衬小姐,一来一回的折腾只怕老夫人那边待不及了……”
赵芳菲母亲在婆婆处不得宠,女儿平日少不得要为她遮掩一二,逼得她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察颜观色,偏偏父亲无意仕途,哥哥才干平平,她时常在被窝里咬着被角,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儿身也好重振三房声威。
“难得世子哥哥来……”她遗憾道:“他也没派人告诉我一声,说要过来,不然我好早起给世子哥哥做点心。”她扯着芍药的袖子小声在她耳边说:“你刚听到了没,哥哥说祖父想要与定北侯府联姻呢。”
芍药从小陪着她,生怕她没头没脑陷下去,不得不向她泼冷水:“姑娘,长房二房也还有未订亲的姑娘呢。特别是二房的三姑娘,年纪恐怕不能再拖了。”
三姑娘便是赵芳芷,府里未订亲的姐妹们她年纪算是最大,婚事也最急迫。
赵芳菲脸色都白了,好一会儿掐掐自己的手心,瞪了丫头一眼:“芍药你就吓我吧,三姐姐可是十八岁了,她跟世子哥哥不配!”
芍药不好再劝,一路陪着赵芳菲到了阁老夫人居的寿康堂,府里其余姐妹们都到了,叽叽喳喳挤了一屋子,很是热闹。
一帮女孩儿足足有八位,除了长房嫡幼女赵芳瑜跟赵芳菲同龄,便是二房嫡女赵芳芷年纪居长,三房嫡女赵芳菲,其余都是各房的庶女,亲生母亲在男主人房里不受宠,未曾跟着去任上,便在府里跟着老夫人过活,总还有一口安稳饭吃。
赵芳瑜跟赵芳芷关系好,两人正在窃窃私语,见到赵芳菲过来便停止了说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芳菲与两位堂姐关系一般,平日来往的手帕交小姐妹们都不同,便是出门去看幽州军进京,也是一起出门各自分开往小姐妹约定的地点而去,故而连赵芳菲与世子之间的事情都不清楚。
阁老夫人招手将赵芳芷叫过去,向屋里女孩子们宣布一件事情:“听说老三办了个赏剑宴,将府里的所有兵器都倒腾了出来,还去外面借了几把过来,特意请了定北侯府的世子过来。你们虽然身为女子不能上阵杀敌,由芳芷丫头带着过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赵芳芷年约十八,容貌只称得上清秀,但胜在端庄温柔,平日陪着阁老夫人理佛抄经,身上总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阁老夫人身边的钱嬷嬷笑道:“老奴这就陪几位姑娘过去。”
时下男女大防并不严重,许多宴会都是男女青年同席,甚至春游秋游也时时能见到少年男女们结伴成群爬山游湖一起玩乐。
长辈都发了话,孙辈们便欣然前往。
钱嬷嬷早早派人前往敞厅传信,赵远山心领神会,向在场各人宣布自家姐妹们也要过来长见识,内中便有年轻公子跌足:“这可是偏心了,我还当今日全是男宾,出门之时妹妹闹着也要来玩,被我给拦住了,早知道便将她也带过来了。”
那人的父亲正是如今的吏部侍郎黄贯云,家中有个妹子甚得父母宠爱,与赵芳菲关系不错。
赵远平遗憾道:“现下去请黄姑娘却有些匆忙了,那就只好对不住她了!”
众人哄笑,还有散在角落里挨个赏剑的,倒是黄公子提议:“我妹子没来不遗憾,但是今日见不到世子舞剑却有些遗憾。世子威名赫赫,我等井底之蛙,眼前又有神兵利器,若能见得世子英姿,也不枉了赵兄办这场赏剑大会!”
金不语笑吟吟道:“我说先前众位对我诸多赞誉,令我心中颇为不安,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啊?”
赵远山拱手笑道:“那就有请世子了!”
金不语往敞厅各处走动,挑了一把放在角落里外鞘朴实无华的长剑,但此剑剑背厚重,剑身墨黑无锋,在手里掂量掂量,很是满意:“就这把了。”
赵远山目瞪口呆,悄悄凑过去提醒她:“世子,这把剑……就是我拿来凑数的。”
他昨儿带人去开库房翻找兵器,在库房角落一个落灰的箱子里翻出了这把剑,觉得这把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平平无奇,只是拿在手里怪重的,便临时拿来凑数而已,谁知道世子挑来挑去竟挑了这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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