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50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世子一夜未归, 独孤默熬出了一双黑眼圈。


    当事人毫无夜不归宿的自觉,在北狄王宫直睡到天色大亮,阿古拉处理完政事回来, 她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在宫人的侍候下洗漱。


    阿古拉心情不错, 邀请她共进早膳,金不语一边享受着美女布菜的待遇, 一边夸赞北狄宫娥的美貌。


    “高挑健美,明艳丰满,我要是汗王,每日都能多吃两碗饭。”还趁着美貌宫人弯腰的功夫, 在美人儿脸蛋上摸了一把, 凑近闻到一股甜香, 问道:“好姐姐,你用的什么香膏, 皮肤细滑还怪好闻的。”


    北狄女儿性格爽朗, 当时就不高兴了:“谁是你姐姐?”


    阿古拉忍俊不禁:“世子应该比阿丽亚大一点吧?”


    世子面对美人儿向来能屈能伸没什么原则, 为美色折腰也在所不惜,嘴甜舌滑拱手认错:“好妹妹, 是哥哥我说错话了,你莫恼!”


    阿丽亚忍无可忍白了她一眼:“谁是你妹妹?”


    自去岁北狄战败,金不语的名字响彻王庭, 不知道有多少人议论过敌方世子,阿丽亚没想到真人如此没脸没皮, 简直跟王庭某些游手好闲的权贵子弟有得一拼。


    金不语一脸为难:“不想当妹妹, 难道你想当我大侄女?”


    阿丽亚板着脸往外走, 世子还依依不舍的挽留:“大侄女别走啊!”


    阿古拉暴笑不止。


    金不语回到使馆, 迎接她的是一夜未睡萎靡不振顶着黑眼圈的独孤默,她疑惑的问:“昨晚有刺客还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恪只觉莫名其妙:“没有的事儿,世子从哪听来的谣言?”


    “阿默的黑眼圈啊,如果不是使馆出了乱子,他何至于把自己熬的眼底发青?”


    独孤默幽幽道:“世子昨晚留宿王宫?”


    金不语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有些事情要与可汗商量,大方向定好了才能谈细节问题,后来酒喝的有点多,就留宿在宫中了。”


    独孤默大惊失色:“你跟可汗宿在一处?”


    “想什么呢?”金不语总算回过味来,在他额头敲了一记:“胡思乱想。”她难得自发自觉解释了一句:“我独个儿住在偏殿。”


    李恪傻眼了,总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诡异,独孤默与世子的相处之道很是奇特,说他们是主仆情份吧,独孤默何至于忧心至此,一夜未眠;说他们是兄弟情吧,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扯,总之这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奇特,难道——


    独孤默被世子给拐带坏了,好上了男色?


    六皇子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忍不住搓搓胳膊将根根竖起的汗毛强行压下去,借机遁走,回去越想越觉得可疑。


    自重逢之后,独孤默对世子异乎寻常的回护让他几度不舒服,非要找世子的茬,反之世子待独孤默也极好,连进宫都知道给悄悄备点心,生怕饿着了他。


    李恪怀疑独孤默被世子给洗脑了,不然以他的清明理智,就算好男风也得是人品高洁之辈。


    世子是何人?吃喝嫖赌无有不精通的,十个独孤默捆起来恐怕都玩不过她。


    他有心劝导,落后寻了个机会旁敲侧击想劝独孤默迷途知返,别被某些人的皮相迷惑,害了自己一生,劝说的也很委婉,诸如“待此间事了回京,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都想进独孤家的门”、“世子千好万好,可惜是个男的,而且侯府面临灭顶之灾,到时你便能回京入仕,何必与世子厮混在一处”之语。


    独孤默眼神微妙,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接风宴罢,和谈正式开始。


    两方高层既然达成了合作共赢的目标,真到了谈判的时候还有世子的忽悠大法等着北狄官员,由她一条条解释过去,对方都快被她忽悠瘸了,只觉得世子处处都为着北狄利益着想,都可以给她颁个感动北狄好邻居的大奖了。


    万喻如今对世子观感极佳,原本定北侯派他来压阵,没想到真等上了谈判桌,他如同隐逸高人般从头至尾都没出手,全程由世子发挥,与北狄官员斗智斗勇,且效果奇佳。


    万大将军对此次公费出行,来北狄王庭观光之旅极为满意,发自内心的感谢世子:“下次若有这等好事,世子可别忘了我。”半点闲心不操,美酒佳肴倒用了不少,他戎马半生,上了战场随时命悬一线,回营还得跟个管家婆似的为定北侯分忧解难,处理军中琐事,没半刻安闲。


    此次出使北狄,算是多年来最为轻松惬意的日子了。


    金不语:“……”


    边境开放设立互市之事谈判完毕,金不语向阿古拉辞行,他热情挽留:“世子再住一阵子吧,你还没在王庭好生玩过呢。王庭也有许多美食美景,正事既然办完了,不如消散消散?”


    独孤默随侍在侧,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强烈克制着内心极度的不舒服,小声提醒:“路途遥远,世子早点回转吧。”


    阿古拉冷冷扫了他一眼,眸中杀机毕现,对上世子又是一张笑脸:“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也要玩够吧?难道幽州还有什么急事非世子处理不可?”


    独孤默与他对视,分毫不让:“世子婚期已近,不好久留。”


    “婚期?”阿古拉紧张追问:“世子与谁成婚?”


    金不语笑道:“汗王不认识我的新妇。”


    阿古拉傻眼了:“世子……要娶新妇?”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张口结舌好半天,终于干巴巴挤出来一句:“……恭喜世子新婚大喜!”


    世子玩笑:“可汗不能参加喜宴,是不是新婚贺礼应该提早备一份?”


    阿古拉无语的瞪着她,想到她至今在大渊掩藏身份,竟然还要娶新妇,就觉得荒唐又好笑,不过由此可见她一时半会不能嫁人,展眼又开心起来,吩咐宫人为她厚厚备办了一份贺礼,亲自为她送行。


    世子带着使团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幽州,已经是七月中旬了,新娘子赵芳菲在兄长赵远平的陪同之下早已到达幽州,暂时被安置在世子的别院。


    定北侯打定了主意要与赵阁老绑定,世子前脚出使北狄,后脚他就派人前往京城迎新妇来幽州,赵远平为此很有意见:“妹妹出嫁幽州,世子怎么也应该亲迎吧?”


    赵芳芷最近病着,府里有传言是赵芳菲抢了堂姐的亲事,府中下仆难免有所偏向,对向来温柔大方放赏跟撒钱似的赵芳芷多有同情,都觉得赵芳菲同她亲娘没两样,只认钱没什么人情味,竟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众人皆知赵芳芷婚事不顺,蹉跎到这个年纪,好容易碰上年龄相当的世子,没想到还被堂妹截糊,也是运气不好。


    赵芳菲好几次路过假山石或者拐角处都听到下仆的鄙夷指责,回房气哭了好几回,能逃离京都与世子开启新的生活篇章,她极为期待,对赵远平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世子许是有公务走不开呢。”善解人意的新娘子如是说。


    赵远平很快便尝到了胳膊肘向外拐的滋味:“多重要的事情,连迎亲都不能来?”


    赵芳菲没好气的说:“世子有多少大事要办,哥哥当跟你似的,整日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赵远平气的差点想撂挑子不干:“我不务正业,你的世子哥哥难道就务正业了?”当他没见过世子游走花丛的样子?


    管家金余见赵家兄妹失和,连忙打圆场:“世子奉陛下的旨意出使北狄王庭,恐这会子还在路上,侯爷算着日子怕耽误了吉期,只好派老奴先来迎少夫人。”


    赵芳菲冷哼一声:“世子哥哥出使北狄也是游手好闲了?”


    赵远平语塞。


    世子回到幽州之后,先将诸事禀明定北侯,这才回府洗去征尘,一碗鸡汤混沌还未下肚,高妈妈便愁容满面的找上她:“成亲的喜服都送来了,世子当真要娶妻?”


    金不语对阁老府与定北侯联姻的真相心知肚明,可此事太过隐秘,也不好让高妈妈担心,便劝她:“姐姐嫁入邓府也不知道过的如何了,我很是放心不下,不如妈妈去照顾姐姐两年,总要等到她儿女成双再回来,可好?”


    高妈妈到底老辣,追着她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不语笑道:“能有什么事情?左不过我性子不大好,未来的世子夫人听说也有些娇惯,万一成亲之后打起来,妈妈可不得为难?”


    “我都要愁死了,你还在这嬉皮笑脸,也亏你笑得出来!”高妈妈已经前去别院见过了赵芳菲,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赵姑娘开朗爱笑,年纪又小,可惜了。”


    赵芳菲听说高妈妈是世子身边最得脸的嬷嬷,还赏了她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问了许多世子的生活习惯与饮食喜好,倒是位极称职的准新娘。


    作者有话说:


    今晚不写了,明天继续三更吧,晚安。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骨咩纳塞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皮猫 70瓶;XX 50瓶;小馨 40瓶;竹依romand 30瓶;我亲爱的安德鲁沙 20瓶;金魚 10瓶;空白 3瓶;nuomituzi、xiaoyd、suer、星x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高妈妈一腔愁绪无处可诉, 世子宽解的别出心裁:“妈妈不过见了赵姑娘一面,便忧心她的终身,怎不为我英年早婚而惋惜?”


    “你这张嘴啊……”她既好气又好笑:“可别跟我歪缠, 有空还是去看看赵姑娘吧, 她只身嫁来幽州, 你又是个不靠谱的,我瞧你洞房花烛夜可怎么办?”


    世子心道:六皇子既已知道侯爷私采铁矿与西戎人做交易之事, 必已向皇帝传过密信,想来皇帝已有应对之策,等时机成熟,赵芳菲与她皆是家族覆巢之下的危卵, 自身性命保不保得住两说, 何谈婚姻长久?


    不过这等密事, 就不告诉高妈妈了。


    赵芳菲满心欢喜来幽州成亲,住进别院数日之后在后花园见到了活泼好动的双胞胎。


    双胞胎在金不语开办的学堂里读书, 每日早出晚归, 正逢这日学堂休息, 难得在别院玩耍,忽见自家别院冒出个陌生的小姑娘, 不由极为好奇,手拉手将赵芳菲堵在□□间,仰头问她:“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芳菲摸摸兄弟俩的脑门, 温声问:“你俩是谁家的孩子啊?”


    阳哥儿小大人模样反问:“你是谁家的姑娘啊?”


    赵芳菲笑道:“是我先问你们的呀。”


    旭哥儿认真答:“我就是这家的孩子,你是谁家的?”


    赵芳菲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再三确认:“这不是世子的别院吗?你们跟世子是什么关系?”


    阳哥儿白了她一眼, 对她喋喋不休的追问不耐烦了:“这里就是我家啊, 是我爹爹的院子!”补充一句:“世子爹爹!”


    赵芳菲的表情差点裂开, 再次确认:“世子……是你们爹爹?”


    旭哥儿:“是啊,你是爹爹什么人?”


    赵芳菲满心欢喜前来成亲,在别院意外得知未婚夫婚前竟然已经有俩儿子,还公然养在别院里,犹如三伏天被灌了一肚子冰块,冷的都要打摆子,眼泪涮的落了下来。


    芸娘过来寻儿子,见到俩儿子被吓的呆站在园子里,他俩面前站着位漂亮的小姑娘,也不说话,只不断流泪,身边侍候的丫环急的手足无措,不住安慰她:“姑娘……姑娘你说话啊,别吓着奴婢。”倒吓了她一跳。


    阳哥儿见到亲娘,犹如见到救星,亮开嗓门大叫:“娘——”


    赵芳菲无意之中得知世子将外室与庶子养在别院,世界都要崩塌了,头一次向兄长赵远平哭着求救:“哥哥,世子怎么能养外室呢?他儿子都那么大了,我怎么办?”


    芸娘见少女哭的泪水涟涟,先命人将俩孩子送回去,好几次想告诉少女真相,又忍住了。


    赵远平与妹妹向来不大合拍,但既到了幽州婚事已成定局,除了安慰也别无他法:“等世子过来了,哥哥给你出气。”实则内心毫无底气。


    论嘴皮子,他远不及世子利索,能被世子怼的憋过气去,若论武力值,十个他绑在一起也打不过世子,说不定还会被世子给劈成好几半。眼下远离京城,便是想找祖父撑腰,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之奈何。


    “哥哥就喜欢空口许诺,你就哄我吧。”赵芳菲总算是回过神来,正坐着流泪,外面来报:“世子爷过来了。”她擦了眼泪,便要去寻世子,被赵远平给拦住了。


    “来时娘反复叮嘱过,婚前妹妹与世子不宜见面,否则于婚后不利,你有什么话我去转达。”


    ******


    金不语刚踏进别院,就听说赵芳菲与双胞胎会面之事,她吩咐人在厅里放了屏风,隔着屏风与赵芳菲说话。


    “当初赐婚我便知道此事不妥,只能委屈姑娘了。不过姑娘放心,婚前我便会将双胞胎跟芸娘送走,往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她内心怜悯赵芳菲对自己痴心一片,不但给不了她正常的婚姻,恐怕马上定北侯府与赵府都要大难临头,前程未测,因此对她极为温和。


    赵芳菲满心里以为自己要嫁的良人是盖世英雄,不但军功卓越,且英俊倜傥,幽默风趣,谁知在幽州竟还藏着外室与庶子,顿时幻灭之极,流着泪不断质问:“你怎么能养外室跟庶子呢?”


    芸娘在侧左右为难,极想开口解释:“姑娘——”


    哪料得赵芳菲一面质问世子,一面还要行使未来主母的权利,喝道:“我与世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金不语头疼,对侯爷佩服的五体投地——家里一堆莺莺燕燕,时常闹的不可开交,他居然也能乐在其中,平息美人之间的纷争。


    “认识姑娘之前,我确实无人管束,有些浪荡。”金不语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稳定新妇的情绪:“你且别哭,我现在就派人将芸娘跟孩子们送走。”


    赵远平见识过世子左拥右抱的大场面,心道你何止是浪荡啊?简直是个色胚!现在花言巧语说的好听,谁知过后会不会反悔。


    不过婚期近在眼前,还是皇帝赐婚,又不能悔婚,只能硬着头皮办下去了,等世子带着芸娘离开,便苦口婆心劝她:“世子浪荡归浪荡,可对妹妹却是真心的,为了你连外室跟儿子都可以送走,往后也没有机会再见,你权当没有这母子三人,往后跟世子好好过日子。”


    赵芳菲一脸幻灭:“可是……他怎么可以养外室跟庶子呢?”


    少女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可见打击之深,无关送不送走芸娘母子,而是婚期在即却发现货不对版,以为是完美无缺英雄了得的未婚夫婿,却发现是个私德有亏的瑕疵品。


    赵远平安慰了半天都不见她收声,说了句狠话:“世子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养外室了,你哭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改变这件事情?”


    赵芳菲:“呜呜呜……”


    我的意中人是个大骗子!


    芸娘忧心忡忡跟着世子回到小院,几番犹豫开口道:“不如世子将真相告诉赵姑娘?”


    金不语请她坐下,遣走丫环婆子,郑重道:“我准备这两日将你们母子三人送走,并非赵姑娘的缘故,而是幽州即将生乱,我亦自身难保,留你与孩子们在这里,恐受我牵连。”


    芸娘与世子相处数年,多时爽朗爱笑,从不曾见她如此消沉,不禁担心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金不语安慰她:“你不必忧心,我总能应付得来。”到了此时,她依旧不忘翁辰所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们母子安稳。你尽快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去南方长居。”


    芸娘慌的站了起来:“去邻近州省也行,又何苦跋山涉水前往南方?便是世子爷有个什么消息,我……我跟孩子们一时半会也打听不到,岂不着急。”


    金不语要的就是她听不到,骗她道:“我姨母家在江南,那里气候温暖物产丰富,最主要的是文风兴盛,为着俩孩子的前程,也应该去江南居住。到时候找当地有名的大儒教导,说不定我也能当个状元公的父亲呢。”


    芸娘被她逗乐了:“借世子爷吉言!”


    既已议定离开,除了路上吃穿花用,世子还另行备了银两给芸娘防身,特意派了四名亲卫,以及数名丫环婆子护送芸娘母子离开。


    双胞胎听说要离开爹爹,皆哭的泪水涟涟,死抱着金不语的脖子不放,软身央求:“爹爹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金不语蹭蹭俩孩子柔软的脸蛋,亲了这个又亲那个,软语安慰:“爹爹有事要办,等爹爹这边事情办完,一定去南方找你们。”


    阳哥儿人小鬼大,当即拆穿了她的谎言:“爹爹骗人!明明是你要娶新妇,就要把我们赶走。”


    金不语:“……”小孩子都这么难哄吗?


    芸娘一肚子离别的伤感与忧心都被孩子的话给驱散了,将俩皮猴从世子怀里接过去,先后塞入车厢,与世子道别。


    赵远平躲在门后亲眼见证了世子与儿子的离别,啧啧惊奇——世子也算是个狠人,为了迎娶有权势的新妇,自己的儿子与外室说送走就送走,当真薄情寡性!


    但当着伤心的赵芳菲可不能说这话,只能安慰她:“哥哥亲眼见着世子将外室跟儿子送走了,你也别伤心了,往后世子就是你一个人的。”


    赵芳菲还是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婚期临近,金不语忽然之间忙了起来,她先将别院住着及乡下庄子住着的旧部遣散,化整为零分批送走,众人七嘴八舌追问原因,她只能以“其余州府需要人手”为由强令离开。


    众人对世子言听计从,只当别的州府生意出了问题,果然上当,纷纷收拾行装离开了幽州城。


    成亲的前一日入夜,秦宝坤来见世子,听高妈妈说世子在祠堂跪祖宗,不由大怒:“侯爷也太过份了,世子都要成亲了,他还让世子跪祠堂!”


    高妈妈道:“侯爷没说过什么,是世子自己想去,大概是世子要成亲,所以去祠堂告诉夫人吧。”


    秦宝坤过去的时候,金不语在祠堂跪的笔直,他亦跪在世子身后,轻声道:“世子,情况有些不妙,只恐明日生乱。”


    祠堂幽暗昏黄的灯光之下,世子注视着姜氏祖宗神位,起身移动姜侯爷的神位,从下面暗格里拿出丹书铁券,找了个匣子将其装好,递给秦宝坤:“你将此物交给大小姐保管,务必告诉她,待我明日成婚之后再打开!”


    秦宝坤早知事态严重,失声道:“大小姐已经嫁为邓家妇,世子您万难逃开,为何要把丹书铁券给大小姐?”


    金不语道:“休得多言,你只管送过去。”


    待祠堂里空无一人,她复又跪下,向姜氏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头,恨恨自语:“金贼误我!金贼误国!”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还有两更,吃两口就来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xing 5瓶;xiaoyd、苏一是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八月十二, 天清气朗,大吉大利,宜嫁娶。


    定北侯府处处张灯结彩, 来往仆从各个喜气洋洋——世子大婚, 侯府已经提前放赏, 各人都有丰厚的赏金,因此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还有仆从恨不得世子多娶几房,侯府天天都能放赏。


    大管家金余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嘴角急出了大燎泡,动一动疼的钻心, 还得安排迎亲跟晚间宴客事宜, 心内埋怨侯爷那么多女人, 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除了争风吃醋邀宠卖乖皆不通庶务, 连个帮手都无。


    再丰厚的赏钱也拯救不了大管家的忙碌, 万幸出嫁的金不言一大早便带着夫婿回府, 接手了一部分事务,才算是解了金余的困境。


    金不言坐在起居间处理一桩桩事体, 各处的管事仆妇们川流不息,夫婿邓嘉毓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在她旁边转来转去,一时送茶一时递果子, 时不时还要打打扇子,隔得片刻便要问一句:“可有哪里不舒服?”比她的贴身丫环还周到妥帖。


    侯府来往仆妇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谁家丈夫对妻子如此上心, 无不抿嘴偷乐, 引的金不言瞪了他好几眼, 邓嘉毓却毫无所觉, 妻子坐得半刻钟便拿了软垫过来问:“要不要躺下来歇会?”


    金不言抚额:“我去歇息你来处理?”


    邓嘉毓一介读书人,往日何曾沾手过庶务?不过为着刚刚怀孕三月的爱妻,还是真诚发问:“现学来得及吗?要不你躺着告诉我要注意的地方,我试试?”


    竟是跃跃欲试,当真要替金不言打理庶务。


    金不言哭笑不得:“你敢接手,我也不敢让你做啊。”侯府世子大婚,千头万绪不知道有多少琐事要处理,各处宾客的安排都有讲究,大宴的摆设酒席座次、迎娶新娘的车驾赏钱人员安排、门口的迎宾、席间传菜的丫环……林林总总万不能遗漏。


    邓嘉毓有点泄气:“世子大婚倒累的娘子不得安稳养胎。”若是小舅子早三个月成婚,他也不致于如此担心。


    金不言笑嗔了他一眼:“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到这个年纪才成婚,你还嘀咕,可是对世子不满?”


    邓嘉毓笑意温柔,软话不断:“不敢不敢!娘子的弟弟便是我的亲弟弟!”


    明轩堂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高妈妈一大早便催促着世子起床,嫌弃她都要成亲的人了,居然醒来还躺在床上发呆。


    世子慢吞吞爬起来梳洗,贴身丫环橙丝橙苗等人都系着红头绳,纷纷向她道喜:“恭喜世子!贺喜世子!”


    金不语吩咐高妈妈放了赏,坐下来吃早饭的功夫,小厮澄心来报:“滟姨娘求见世子爷。”


    “让她进来。”金不语用热帕子擦了手,静候她进来。


    滟滟自苏溱溱出事之后便被侯爷不喜,大约是见到她便会想起自己犯蠢被骗的日子,天长日久她在侯府便如同隐形,渐渐脱离了侯爷的妾室队伍,在侯府自生自灭。


    说自生自灭也不准确。


    大管家金余对得宠的妾室多有照顾,但滟滟衣食都有明轩堂的高妈妈照应着,从不曾短缺,倒也过的逍遥。


    她进门之后,向世子奉上自己的贺礼:“少夫人即将进门,奴婢别无所长,只能亲手绣一副炕屏,以贺世子新婚之喜。”


    金不语向高妈妈使个眼色,她带着丫环小厮尽皆退下,金不语递了个荷包给她:“我估摸着你也该来找我了,趁着府里乱,你今日便出府去吧,拣紧要的东西拿两件,江庆已经在戏班里等着,你们立刻离开幽州回江南去。”


    滟滟向世子深施一礼,回到观梅院打开荷包,发现里面除了她的卖身契,还有厚厚一卷银票,足够她过完下半生。


    自她失宠之后,侯府派来的丫环便侍候的不大尽心,她日常也不怎么使唤,今日世子大婚,各处张灯结彩忙碌非常,那两名丫环借口外院有事便没回来,她悄悄收拾了值钱的东西揣在袖里,将往日攒的体已收好,穿了丫环的衣裳,趁着后门口挤满了送菜送肉的骡车,来往皆是搬东西的仆从,离开了侯府。


    黄昏时节,金不语骑着高头大马前往别院迎亲,除了义兄沈淙洲、六皇子李恪、心事重重的独孤默,还有一众狐朋狗友陪伴,以及两列黑衣黑甲的亲卫儿朗,各个气宇轩昂,威武整肃,羡煞了一条长街的小女娘。


    街边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对世子的亲事议论纷纷,这个透露她家在侯府帮厨的亲戚说新娘子来自京城,那位家里有在侯府前院当差的表兄说是当朝阁老的嫡亲孙女,各显八卦神通。


    侯府仆从奉侯爷之令沿街撒了一路的赏钱,引的孩童追逐抢夺铜钱,吹打班子在丰厚的赏钱激励之下,一气不停卖力从侯府吹到了别院。


    定北侯身穿缂丝长袍,金冠束发与前来贺喜的客气寒暄,亲家邓刺史因儿媳金不言有喜而心情极好,估摸着明年春府中便能再添一孙,与侯爷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世子成亲,侯爷明年春有了外孙,年底估计便能抱个大胖孙子,下官可以提前恭喜侯爷添孙。”


    定北侯笑着拱手:“待大姑奶奶的孩儿落了地,府上摆满月酒,可不能少了本侯。”


    两人相视而笑,一派和乐。


    世子大婚,幽州军上至将军下至校尉,除了在其余州府巡边或在大营值守的武官,其余尽皆来贺。


    卜柱带着几个儿子越过人墙挤到了侯爷面前,先向金守忠道喜,又抱怨几个儿子出来的慢,“这几个小子出门之前非要收拾收拾,又不是自己成亲,硬生生耽搁了,竟没能陪世子去迎亲,真是该揍”之语。


    卜家三兄弟老实的跟鹌鹑似的,缩着门板大的身子不敢吭声,任由老父亲数落,只有爱读书的老四与世子素无交集,在席间转悠寻找同窗闲聊。


    定北侯执掌北境九州军权,侯府办喜事,除了集齐了幽州城内军政两界的官员之外,连外县州府的官员能来的也都来了,即使来不了也派了心腹前来送贺礼,一时将侯府大门挤的水泄不通,直到世子迎了新娘子回来,才勉强给腾开一条路,容新人进门。


    赵芳菲伤心一场,对婚礼的期待便没之前那么热烈了,满脑子都是芸娘温顺秀雅的面孔,以及双胞胎提起世子之时全然依赖的眼神。


    她内心矛盾又痛苦,穿上新嫁衣还有些恍惚,直到盖着盖头跨过火盆进入侯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耳边是宾客的议论声,眼前是世子牵在手里的绸花,喜娘搀扶着她小声在耳边提醒:“新娘子慢点走,小心台阶。”


    拜堂礼成,直到被送入洞房,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赵芳菲也紧紧绷着一张小脸,愀然不乐的模样。


    邓利云等人见过了新娘子,闹闹哄哄要拖着世子去喝酒,金不语临离开之时吩咐橙丝橙苗好生照顾少夫人,去厨房提席面过来,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去前面待客。


    往日世子在营里可没少打压众武将,趁着她新婚之喜,大家跟商量好似的要一气儿灌她酒。


    卜家三兄弟将她堵在席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只大海碗,笑嘻嘻要向世子敬酒,金不语饮了一碗还不肯放人:“世子成亲,好事成双,岂能只饮一碗?”


    关键时刻,邓利云挺身而出替好兄弟排忧解难:“来来来,剩下的一碗我替世子喝了。”


    军中儿郎大部分酒量不错,而世子的一帮狐朋狗友常年泡在宴席上,更是酒中豪客,双方对上便喝的火花四溅,反而是新郎倌本人袖手旁观,笑盈盈看众人斗酒。


    李恪远远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内心竟有些感伤:“算着日子,父皇的人也该到幽州地界了吧?”


    独孤默内心滋味难辨,目光竟不敢与笑意盈盈的世子对上:“……差不多了吧。”


    正闹的厉害,杨力面色凝重从外面匆匆赶来,凑在定北侯耳边说了一句话,定北侯面上的笑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坐在他一侧的邓淦不由问道:“侯爷,可是有事发生?”


    定北侯稳定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安抚座中宾客:“无妨,有点小事待本侯处理,诸位且饮酒吃菜。”使了个眼色给不远处的沈淙洲。


    养父子俩到达书房,沈淙洲不明就里,问道:“义父找我来所为何事?”


    定北侯道:“淙洲,刚刚收到消息,朝廷派兵将铁矿围了,恐怕早都走漏了风声,这才趁着世子大婚发难!”他朝后颓然坐倒:“你我父子恐怕性命难保!”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到半夜两三点了,大家先睡我继续写,这是本卷最后一个高潮,写的会有点慢,见谅。感谢在2021-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6787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包没有馅 5瓶;nuomituzi、xiaoyd 1瓶;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沈淙洲从踏入矿坑的第一天, 就预见到了最糟糕的结果,可惜情势所逼终于还是走到了绝路。


    他孑然一身,平生所愿不过与世子相守, 但在定北侯一步步拖拽之下, 早已化为泡影。


    不!


    他还有机会!


    沈淙洲打起精神, 委婉提醒定北侯:“义父,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金守忠就是个赌徒,他从不进赌场,但天性有种不计后果孤注一掷的赌性,促使他在人生的每一个拐角都能迅速权衡利弊做出最为大胆冒险的决定。


    年少的时候寄居舅家与苏氏有了私情, 被舅舅赶走之后, 只在街市间听过只言片语有关定北侯父子的言论, 便敢于离家千里北上投军;当年一念之间,为着前程爵位, 就敢于置姜世子于死地;多年后在惊觉苏氏让他沦为幽州城的笑话之后, 更是不曾顾念旧情冒雨杀人;一路走到今天, 他除了贪恋权位富贵,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金守忠在养子的提醒之下猛的坐了起来:“不行,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从来就不是等死的人,很快恢复冷静理智,召集亲卫心腹紧急安排应对之策, 并派沈淙洲去幽州大营调兵:“皇帝老儿既不想让我们父子活命,他也别想再见到自己的儿子!”


    沈淙洲犹疑道:“世子呢?要不要通知世子?”


    金守忠征战半生, 膝下只有世子这条血脉, 哪怕再不喜欢, 也不想金氏血脉断绝, 难得起一点善念:“世子什么都不知道,且今日他大婚,先别告诉他!”更怕世子那个拧脾气坏了他的事。


    外面宴席间,有不少人已经酒意上头,关系好的勾肩搭背说着醉话,哥哥兄弟乱叫一气,掏心掏肺说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话;关系差的在酒席间遇上,碍于定北侯的面子也能皮笑肉不笑的打声招呼。


    最尴尬的要属邓淦与窦卓,前者是金不言的公公,后者是金不言的前公公,都与金守忠关系密切不得不出席世子婚宴。两人在宴席间相遇,僵着脸打声招呼便寂然无声——总不能互相问侯“我前儿媳嫁进你家过的如何”或是“你放心我家待你前儿媳视同亲女”之类的废话吧?


    卜大将军端着酒过来,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先敬了窦卓一杯,可能酒意上头,说话便没什么防头,张口便道:“世子婚宴,倒让我想起了窦路跟大小姐的婚宴,当时可没现在热闹。”


    窦卓一张脸冷的都快掉冰渣了——姓卜的你成心吧?!


    媳妇和离改嫁了,儿子死了,你跟我提当年的婚宴?


    卜大将军该察颜观色的时候犯糊涂,该犯糊涂的时候偏偏瞧出了窦将军的不高兴,心道:什么玩意儿,连儿子都教不好,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他生气的提着酒坛子扭头去跟邓淦说话:“听说大小姐有喜了,恭喜邓大人府上添丁进口!”


    邓淦:“……”这人是来拆台的吧?


    当着窦卓一张冰封雪铸的脸,邓大人觉得这杯酒……他大可不喝。


    各州府官员趁着侯府酒宴相聚,有寻同僚划拳的,有寻同年谈诗论文叙旧的,还有在席间争执地方民生经济的,文官喝的半醉也比较文雅,还要顾忌着礼仪,总之闹不出什么乱子。


    武将喝大了什么糗事都做,掰腕子拼酒的、满嘴荤话的、抱着桌腿叫媳妇儿还要亲的啧啧有声的、还有当着世子面商议要去听壁角的……各种醉态不一而足。


    金不语酒量似海,外加一帮狐朋狗友替她挡酒,从始至终保持着清醒,自定北侯与沈淙洲离开宴席,她便使个眼色,吩咐黎英与黎杰去寻金不言。


    两人一路过去,发现金不言在新房里与新娘子说话,邓嘉毓护妻心切,又不方便进去,宁肯在外面候着,也不愿意去前面酒宴陪客。


    黎杰笑道:“世子爷命小的到处寻大姑爷,没想到大姑爷竟在这里躲清闲。”他隔窗请示:“大小姐,前面宴席缺酒,世子吩咐小的来寻您。”


    “喝醉可别打起来!”金不言对武将的臭德性极为了解,辞了新娘子出来,黎杰还在左右张望:“世子爷吩咐了,让高妈妈在您身边侍候着,怎不见她老人家,敢是躲懒去了?”


    高妈妈从新房里出来,劈手便给了他脑门一巴掌:“臭小子,又在编排老婆子坏话?”


    高妈妈在明轩堂神威难测,动起手来连世子也只有讨饶的份,何况黎杰。


    他老老实实站着挨了她老人家两巴掌,笑嘻嘻道:“世子爷还有件事儿想请大小姐帮忙。”


    金不言笑道:“世子可是成亲懂事了,居然都知道跟我客气了。”


    黎英压低了声音道:“世子大婚,全城轰动,他担心芸娘跟两位小公子,想要请大小姐去照顾一二,方才怕少夫人多心,故而骗了大小姐。”


    金不言与芸娘及俩侄子住过一阵子,很是喜欢她温柔和顺,孩子们聪慧可爱,想来听说世子大婚,他们娘仨必然内心惶惶不安,自是义不容辞:“前面酒宴有大管家照料,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这便走吧。”


    黎英道:“世子命高妈妈跟着大小姐过去,省得累着大小姐。”


    金不言不由欣慰道:“弟弟可是真长大了!”


    高妈妈心中疑惑,细观黎氏兄弟的神情,只觉得他们在府中竟也全神戒备,一路引着三人从后门出去,发现后门口早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篷马车。


    金不言察觉有异,拧着眉头不肯上车:“怎么回事?世子在搞什么古怪?”


    黎英陪笑道:“府门口马车都堵到一处了,大小姐的车驾一时半会也拉不出来,这车是简陋了些,但里面铺了厚厚的褥子,小的亲自赶车,保管不会颠着大小姐。您再不过去,阳哥儿跟旭哥儿说不定都在哭,世子不得心疼死?”


    府中盛况,金不言自然知道,各处宾客的马车将前街堵出了二里地,挤的严严实实,黎英说的也是实情,想想是自己多疑,便在邓嘉毓的扶持之下上了马车。


    夫妻俩连同高妈妈一起坐了上去,秦宝坤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隔着车窗塞给金不言一个盒子,再三叮嘱:“世子爷吩咐让大小姐回去之后再打开。”


    黎英亲自赶车,黎杰随侍在侧,马车缓缓驶离侯府后门,金不言在车厢里笑道:“刚还说长大了,没想到又皮了起来,他这是搞什么古怪?”


    高妈妈很是不安。


    黎英的驾车技术极好,马车驶的又快又稳,很快便到了城门口,忽听得远处有整齐的马蹄声,金不言掀起车帘往外瞧,顿时大惊:“不是要去别院吗?怎的到了城门口?”


    黎杰隔窗安抚她:“世子爷怕芸娘跟小公子伤心,早两日已经将他们送去乡下庄子了。”


    马车与迎面而来的两千骑兵相遇,夜色之中瞧不清人脸,但大约能看出马车的轮廓寒酸普通,也不知道是哪家百姓遇上急事连夜出城,领头的只扫了一眼便毫不关心的越过了马车,向着城里疾驰而去,片刻也不敢耽搁。


    金不言隔窗瞧着这队骑兵并非幽州军服,很是奇怪:“这是哪里的骑兵,难道有紧急军情?”


    ——那是京中禁卫军的服色,能够劳动天子近卫的,除了私开铁矿勾结西戎的定北侯还能有谁?


    黎英没有回答,用力握紧鞭子,最后扭头回望一眼幽州巍峨的城池,狠狠在马儿身上抽了一记,马车快速的跑了起来。


    黎杰眼眶发红,死咬着嘴唇一夹马腹,紧跟着马车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城门口。


    与此同时,两千禁卫军包围了定北侯府,并驱赶门口的马车,自有人高声唱喝:“圣旨到——定北侯接旨!”


    各府马车堵在侯府大门口,车夫们自有下仆招待,吃过饭之后便在马车旁侯着,听闻圣旨到,纷纷挪车,不过片刻功夫,已将大门口清了出来,还有相识的车夫远远观望聊天。


    “听说世子这桩婚事是皇帝老爷赐婚,没想到成亲当日还有圣旨到,皇帝老爷待侯爷跟世子可真是好。”


    “再好你也羡慕不来,世子的福气可是拿命搏来的,有本事你也上战场捉个老可汗回来?”


    相熟的车夫互相调侃取笑,气氛轻松热烈,而一墙之隔的侯府之内,此刻却冷如冰窖,空气几乎都要凝滞了。


    如同车夫的议论一般,许多人听到圣旨皆以为皇帝派人来贺喜,谁想传旨的官员宣读到“金守忠视国法如无物,罪大恶极,着禁卫军收押金氏父子及其党羽入京听审”之语,众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定北侯罪大恶极?


    侯爷父子不是春天刚刚入京献俘吗?


    圣旨念完,跪在地上半醉的宾客们都一脸呆滞的望着传旨的天使,醉瘫过去的才不管什么圣旨,有位武将从桌子下面探出头,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喝——再喝——”打破了一院子的沉静。


    宣旨的官员将圣旨递给跪着的金守忠,冷冷道:“侯爷接旨吧。”


    春天入京的时候,定北侯还向他塞过银票示好,对方当时眉花眼笑,与他称兄道弟,极是亲热,不过数月功夫,便翻脸不认人了。


    定北侯去接圣旨,好像备受打击,不由朝前一扑,袖中匕首正正扎在宣旨官员的心口,那人毫无防备之下被刺,顿时双目大睁,胸前迅速开出一朵血花,染红了半边衣襟,指着定北侯不敢置信:“你……你……”


    金不语与沈淙洲一同跪在金守忠身后,她未料到金守忠会铤而走险,拖着整个侯府为他陪葬,连传旨官员也敢杀,不由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洞房花烛夜,亲爹造反时,世子爷倍感人生艰难。


    作者有话说:


    三更,写的太慢,晚安,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614144、SoooWhat 20瓶;墨琛渺 17瓶;12828403 10瓶;入梦难醒 1瓶;


    第一百四十五章


    侯府哗变, 许多人始料未及。


    邓淦与定北侯是儿女亲家,眼睁睁看着方才还相亲相爱的亲家杀了传旨官员,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 当场吓瘫在地, 寸步难行。


    定北侯一击得手, 霍然起身摔碎了旁边桌上的酒壶,瓷器落地的脆响如同水波之上扔过去的一块石子, 立时便激起一串涟漪,侯爷亲卫从各个角落窜了出来,举刀便向禁卫军砍去,全然不顾来宾的死活。


    禁卫军在京里除了护卫宫城, 奉旨查抄锁拿官员也不是没有过。所到之处, 往日官威十足的大老爷们乌纱落地, 乖顺如绵羊,哪个不是束手就擒?


    定北侯威震一方, 出京之时不能同行的兄弟们都羡慕他们此行虽辛苦但却是个肥差, 没想到一脚踏进了修罗场, 保不保得住性命都两说,更别提什么发财梦了。


    场中宾客酒至半酣, 清醒的还知道跟着定北侯下跪接旨,跪完还没爬起来,便被打过来的禁卫军踩了一脚, 连滚带爬躲避刀剑,而醉过去的不在少数, 有趴在桌上睡的死沉, 被打斗的亲卫踹翻了桌子, 连人带杯盏碗盘一起砸了下去, 睡梦中便被桌子砸断了肋骨的;还有原本便钻到桌下呼呼大睡,禁卫军与侯府亲卫绕着桌子追逐搏命,竟没能惊扰他的好梦,连呼噜声都不曾中断的。


    世子的婚宴彻底乱了套,传菜的丫环从厨房过来,前厅迎接她的是一把飞过来的长刀,吓的她扔了菜盘子尖叫着往后院逃去;侍候酒水的小厮们躲的慢的身首分家,胆小的往庭院花木间躲,种种乱相,不一而足。


    金不语身着喜服站在侯府前厅,眼睁睁看着两方打了起来,侯爷的亲卫好歹还知道避着世子一点,免得伤了侯府的独苗,禁卫军见到新郎倌显眼的婚服,好几把长剑同时往她身上招呼——这可是此行捉拿的钦命要犯!


    世子赤手空拳又全无杀心,还是卜家三兄弟扔过去几个盘子击中了禁卫军,才将她从包围圈里拖了出来。


    定北侯早有准备,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之下站在大厅门口,悲愤的声音响彻庭院,他说:“幽州军中的兄弟们听着,咱们浴血奋战多少年,死了多少袍泽兄弟,才保得北境安宁,可是一朝边境安稳,朝廷便要卸磨杀驴,拿侯府开刀,拿幽州军开刀,你们说怎么办?”


    李恪敏锐的感觉到了危机,向独孤默使了个眼色便要往后退,先躲过眼前的危机再说,没想到两人刚退了几步,身后便冒出来四名侯府亲卫,扭着两人的胳膊,还掏出怀里酸臭难闻的帕子塞住了两人的嘴巴。


    金不语震惊于定北侯的无耻,偷换概念玩得挺溜,肚里将金家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祖辈不修生出这种孽障,害得她还要背上谋逆的恶名。


    他自己触犯律法,却要拖着幽州军往死路上走,她当机立断准备将定北侯拿下以平乱局,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父子人伦,劈手夺过一名杀红眼的禁卫军手中长剑,才往定北侯的方向冲了两步,只觉得脑后风声骤起,未及反应颈部巨痛,被身后之人袭击,随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人事不醒。


    沈淙洲与定北侯早有决议,为防世子坏了他们的大事,由沈淙洲盯紧了她,果然世子要开口阻止,沈淙洲一个手刀就将人砍晕了过去。他与定北侯不亏是养父子,配合默契,一边将身着喜服软软倒下来的世子揽进怀中,一边为定北侯摇旗呐喊:“幽州军的兄弟们,朝廷无道,不给忠臣活路,这是想让兄弟们去死啊!”


    许多不明真相的武将们原本便是一腔热血,加之喝酒之后清醒冷静的大脑也没几个,都糊里糊涂跟着瞎喊:“凭什么让我们去死?”


    两千禁卫军留了一半包围定北侯府,另外一半不断从大门口涌进来,里面亲眼目睹金守忠杀人的禁卫军扯开了嗓门大喊:“定北侯造反了!定北侯杀了朝廷命官,造反了!”


    于是有武官也跟着喊:“反他娘的!不反难道等死吗?”能站起来的纷纷往四周寻找武器。


    定北侯早有准备,亲卫们趁乱抬过来两口箱子,打开看时装了满满两箱刀剑。


    后面涌进来的禁卫军听说一起来的兄弟死了,也不拘文官武将,丫环小厮,冲进来见人就砍,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满府文官们死的死躲的躲,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翅膀,不能从侯府围墙上飞出去逃命。


    定北侯悲怆大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想本侯为国征战二十多年,兢兢业业守卫大渊北境的安宁,今日却被朝廷逼迫至此!在场诸位若能活着出去,都为本侯作证,非是我要造朝廷的反,而是朝廷非要我死!”


    他的话极具有煽动性,果然不少武官都被他的话给骗了,真当朝廷要拿幽州军主帅父子俩开刀,先押解金氏父子入京,随后自然要逮着营里诸将清算,于是群情激愤之下,有不少武将高喊:“朝廷无道,不给我等留活路,难道还要洗干净脖子等死吗?”


    众武将分拿刀剑,与冲进来的禁卫军战成了一团。


    在一片乱象之中,沈淙洲怀抱着金不语往后院退去,被定北侯亲卫绑起来塞着嘴巴的独孤默眼睁睁看着那一角精美华丽的婚服消失在眼前,他试图挣扎着冲过去解救金不语,却被定北侯的亲卫狠狠踹了两脚,破口大骂:“老实点,小心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定北侯在亲卫的保护之下观战,眼角的余光瞥见沈淙洲抱着世子消失的身影顿时愣住了:“淙洲——”


    对方可能压根没听到,连头都不曾回。


    定北侯:“……”这小子想做什么?


    沈淙洲从一开始便打着混水摸鱼的主意,直待世子跌进他怀里,他心满意足仿佛抱着全世界,等定北侯煽动众人两方人马混战,他逮着机会立刻便抱着世子跑了。


    他曾经有个梦想,想要找一处无人认识世子的地方与她长相厮守,他不再是定北侯的养子,也不必被养育之恩所挟;而世子也不再背负侯府重任,做这个世间最简单的姑娘,春赏细雨秋赏月,与他一起漫步林间,终老山野。


    当抱着世子上马,从侯府后门冲杀出去的时候,怀里的人软软倚靠着他,这让他产生一种世子全身心依赖着他的错觉,让他想起这些年的梦想。


    禁卫军不断涌入侯府,喊杀声渐渐被他抛至身后,沈淙洲在八月略带凉意的夜风里纵马疾驰,怀中是乖顺的世子,他从小就喜欢的姑娘,胸臆间一团烈火熊熊燃烧,他低头在世子冰凉的金冠上亲了一下,犹不满足,索性扯下她的冠子随手扔在路上。


    世子锦缎般顺滑的头发披散而下,他在昏迷的她发顶轻轻印上一吻,闻到她头发的香气,心里温暖极了。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下世子的反应,之前觉得有点不妥。这章有点短,还有一章半夜三四点更上来,现在继续写。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弦泠泠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吧啦吧啦啦 10瓶;48614144 8瓶;冰宝、袅袅炊烟 5瓶;誘曄、xiaoy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定北侯府一片混乱, 好好的喜宴沦为地狱,到处都是断肢残骸与受伤呻**吟的宾客下人。


    幽州军战力强悍,况且前来参加喜宴的全是幽州大营的大小武将, 都是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 哪里是宫城禁卫军抵抗得住的?


    两千禁卫军折了数百人, 杨力遵从定北侯之意拿刀抵着李恪的脖子将他拖了过来,扬声喊道:“六皇子在此, 若是想让他活命,所有禁卫军立刻放下武器!”


    李恪深深后悔自己没有带着独孤默及早跑路,非要等着喝世子的喜酒,结果阴差阳错之下亲眼见证了定北侯造反的过程, 并且还丢脸的沦为人质。


    卜家三兄弟:“……那不是李六吗?几时成六皇子了?”


    卜柱肚里大骂定北侯——你奶奶的, 没打商量就扛着幽州军的大旗造反, 还拿皇子为质,你是嫌我们死的不够快吗?


    但情势所逼, 禁卫军被定北侯杀了传旨官员惊破了胆, 哪管幽州军谁人忠心爱国, 谁人举旗造反,一路掩杀过去, 他们也不得不抵抗。


    禁卫军副统领谢靖在外指挥围府,原本以为定北侯父子定然乖乖束手就擒,谁知遇上亡命之徒金守忠陡生大乱, 等他闻讯冲进来,六皇子已经在定北侯手上了。


    他来时, 皇帝曾叮嘱过, 务必保证六皇子的安全, 但谢靖托大抢功, 不肯跟大军同行,带着部下提早一日快马出发,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侯爷,你可知挟持皇子的罪名?”


    金守忠冷笑道:“本侯为国征战二十年,到头来连家小性命部下都保不住,难道还会多在乎一条罪名?”他笃定谢靖不敢拿六皇子的性命来与他赌,指使手下:“禁卫军再不放下武器,就等着给六皇子收尸吧!”


    杨力手上一用力,六皇子脖子上便涌出一道细细的血线,血珠子沿着脖子往下流,金守忠道:“六皇子若是因你们而死,想想你们在京中的父母家小!”


    谢靖左右权衡,若六皇子在幽州城丢了性命,就算擒了定北侯父子回京,恐怕都抵不过陛下的涛天怒火。


    他暗叹一声,率先丢下了兵器,周围的禁卫军见副统领如此,尽皆效仿,顿时纷纷丢下了武器。


    侯府亲卫立时恶狼似的扑了上来,将禁卫军捆绑了起来,跟串粽子似的拴在一处,落后处置。


    李恪:“……”从不知禁卫军竟是一群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嘴巴被塞的严严实实,难闻的味道一阵阵窜到鼻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定北侯表演。


    金守忠悲愤道:“幽州军中的兄弟们,我定北侯府数代为国效力,没想到一朝平定北狄之乱,边疆安稳了才不过半年,朝廷竟已容不下幽州军!不是我们要造朝廷的反,而是朝廷容不下我们,逼得我们不得不反!”


    幽州军中武将跟着定北侯二十多年征战,哪怕如卜柱这般向来对定北侯言语之间多有不客气之举的刺儿头,上了战场也听其号令从不曾违逆,更何况其余武将。


    不少武将不明真相,况且世子大婚朝廷竟派人来抓人,分明是把幽州军视如牛羊猪狗,无视他们为国浴血奋战的辛劳。主帅尚且落得如此下场,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也着实令人心寒,还有人跟着定北侯喊:“反他娘的!”


    唯有窦卓眼神闪烁,扫了一眼被捆起来的一众禁卫军,扬声道:“侯爷,要不找人替六皇子包扎一下伤口吧,万一人质死了……”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尽,但显然六皇子是幽州军重要的一张牌,暂时还不能出岔子。


    果然金守忠令人去为李恪包扎,然后当着谢靖的面调兵遣将,派人严守幽州城四门,与大营传令,这才有时间安抚宾客,为伤者包扎,核实死难者的身份。


    邓淦带着几个儿子前来参加世子的婚宴,谁知遇上这等场面,他又是一介文官,除了邓嘉毓不知所踪,其余三个儿子皆在身边,却没什么用。父子三人都只擅长读书写字,学的是经济仕途,外加一个无所事事的邓利云拖后腿,刀剑砍过来的时候除了逃命,也没别的路可走。


    待得定北侯平定府内乱局,特意将亲家邓淦从犄角旮旯里找了出来,发现他胳膊被人砍了一刀,胡乱扎着一条帕子,身边三个儿子皆形容狼狈,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当即心痛道:“亲家,被禁卫军吓到了吧?”


    “还好……”


    邓淦好好一介文人,情急之下在肚里也忍不住骂人,心道:禁卫军算什么?老子是被你吓到了!


    他在幽州刺史位子上多年,无论北狄人打过来多少次,只要幽州大营还在,都安安稳稳在城内过着他歌舞生平的小日子,没想到有一日北狄人暂时不来了,幽州军却反了——找谁说理去?


    最要命的是,带头反朝廷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亲家。


    若将来朝廷追究下来,他邓氏一族覆灭便在顷刻之间。


    邓淦能想到的,定北侯自然也能想到,况且他既然已经造反,自然不会放过所有能绑上战车的人,除了幽州大营诸将,城内的幽州刺史邓淦便是第一位。


    有了邓淦为他安抚城中百姓,也能省他不少力气。


    他将邓淦扶起来,一叠声喊大夫过来包扎,其关切担忧之意简直能让不知情者以为两人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邓淦惊魂未定,环顾场中更不见次子夫妇,不由担心的问道:“老二两口子呢?”


    定北侯执着他的手安抚道:“邓大人不必担心,二公子是我的女婿,算是我的半个儿,难道我还能害了他。”实则他也不知女儿女婿去了哪里,不过都于眼下的乱局无关紧要,先糊弄住邓淦再说。


    邓淦只觉得定北侯一双手跟铁钳似的握着他,且不远处便是被绑成粽子扔在地上的禁卫军,谢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他无端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那……那就好。”他在官场上混的油滑,肚里暗骂定北侯造反之前毫无征兆,他连带着老婆孩子们跑路的时间都没有,当机立断捂着胳膊便晕了过去。


    金守忠哪里肯让他如愿,喊道:“来人哪,禁卫军砍伤了邓刺史,邓大人流血过来晕了过来,赶紧为他诊治!”


    自有军医过来为邓大人把脉清理包扎伤口,见他迟迟不醒,心有疑惑,只得拿出金针将邓大人的脑袋扎成了刺猬,还不见醒转。


    邓利云满腹忧愁,没往亲爹身边凑,只关心他的好兄弟:“大哥,你说世子怎么样了?姓沈的干嘛要打晕世子啊?”


    沈淙洲动手的时候,他就在十步开外,根本未及反应。


    邓大公子大约也只能想到一种理由:“世子与侯爷不和,会跟侯爷对着干?”


    邓利云这下子更担心好兄弟的安危了:“你说侯爷会不会杀了世子?”


    “想什么呢?”邓大公子小声道:“你平日气的爹暴跳如雷,也没见他将你打杀了。”


    邓利云心道:咱们的爹充其量就是个书生,连杀只鸡都不敢,也就嚷嚷的凶了一点,难道还敢杀儿子?定北侯是什么人,他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连疼爱多年的妾室跟儿女都能下得去手,世子又算得了什么?


    邓大公子不愤道:“父亲都晕过去了,你怎的不关心父亲的安危?”


    邓利云小声附在长兄耳边得意的说:“大哥难道没发现,父亲是装的?”


    邓淦在长子心中便是他毕生学习的榜样,家中说一不二的权威,怎会质疑老父的行为,对着满地伤患又不能开口大骂幼弟胡说八道,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邓利云不以为意,凑近他小声道:“难道大哥还没看出来?侯爷想拉拢父亲,父亲不想担造反的罪名,除了晕倒,难道他还能打出去啊?”他也没那个本事啊!


    邓大公子愕然的注视着幼弟,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再细细观察他爹的神情,不由抚额——爹您被扎的满脑袋针眼都不肯醒过来,装晕的功夫当真炉火纯青!


    “若是世子在就好了。”邓利云颇为遗憾亲爹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无能为力,再一次提起了他的好兄弟。


    邓大公子凉凉道:“你那好兄弟大喜之日被打晕扛跑了,连新娘子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得了你?”


    邓利云对好兄弟的能力深信不疑:“世子能保护的可不止我一个!再说他毫无防备,姓沈的又人品卑劣,用下三滥的手段偷袭世子,谁能想到呢?若是当面对阵,他哪是世子的对手!”


    不远处,定北侯紧张的围在邓淦身边,深情的执着亲家的手声泪俱下的说:“亲家,都是我带累了你啊,你可得赶紧醒来,不然我如何向老太太与嫂夫人交待?”


    听到定北侯拿老母亲跟妻子威胁他,邓淦在心里直骂娘,缓缓睁开眼睛,茫然道:“我……我怎么啦?”


    邓大公子:“……”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就是……很想笑。


    往日竟是他死读书,若论体察世情识人之明,竟连幼弟都不如。


    作者有话说:


    昨晚喝了咳嗽药太困睡着了,下章就写到世子啦,今天会多写,尽量把这段紧张的剧情写过去,等我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临近中秋, 月亮早早爬上了山涧,天边散落几颗星子,沈淙洲怀里搂着世子往西戎方向而去, 二人一骑在夜色之中穿行, 天苍地远, 世界只剩了他二人。


    沈淙洲唇边笑意不绝,盘算着两人离开大渊, 在西戎都城买座清静的院子,前来购卖铁器的西戎人向他提过,西戎都城有各种各样的美食。但逢年节,穿着艳丽裙装的少女聚集在城内, 街边的烤肉摊子发出诱人的香味, 踩着鼓点跳舞的年轻人在阳光下笑出一口白牙。


    他很早之前就设想过, 世子女扮男装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长久, 总有一天他要打破束缚她的枷锁, 带着她离开幽州过新的生活。


    世子在外面花天酒地玩世不恭, 交一帮狐朋狗友都不要紧,外面的人并不知道真相, 有身份隔着一层,并不能走近她的内心,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 也只有他从小守护着她长大,深深爱着她并为她着想。


    独孤默未曾出现的世子生活中的时候, 他是这样想的。但是忽然有一天, 他在世子脸上看到了迷恋的神色, 她对着另外一个男子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那时候, 沈淙洲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的默默守护,有可能会变成一场空。


    他怎么可能允许?!


    小时候,当他第一次踏进定北侯府,在侯府后花园见到淘气的世子,那时候她穿着一身锦缎小袍子,却跟只猴似的藏在后园子一棵茂密的大树之上,用一颗小石子扔他,被他发现之后好奇的问:“你是谁?”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笑容灿烂的孩子,远远听到高妈妈寻她的声音,苦着脸蹭蹭蹭从树上溜了下来,压声声音叮嘱他:“不要告诉高妈妈你见过我,被她抓回去会被我娘打断腿的!”然后窜的不见影子。


    沈淙洲很想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告诉高妈妈?


    后来他才知道那便是侯府世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在同一屋檐长大,原来自始至终她一直在防备着他,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定北侯的养子。


    定北侯于他有养育之恩,而她视亲父如仇寇,父子之间永不能平和相处,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他就是侯爷阵营里的一员。


    想明白了这个原因,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定北侯有点说不出的怨恨,假如不是他宠爱妾室及其子女,而是与姜氏夫人伉俪情深,那么身为他们养子的他与世子定然能够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长大。


    在世子眼中,他与定北侯算是捆绑在一起了,而沈淙洲亟需寻找合适的机会让两人自动解绑,甚至能将世子安全带离幽州事非之地,而铁矿事发便是最好的机会。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委婉提醒了一下,定北侯竟然能暴起伤人,造成幽州哗变。当他一掌劈晕了毫无防备的世子之后,内心是窃喜的——从此之后,他与定北侯、世子与幽州都能趁乱彻底割裂!


    怀里的人儿动了两下脖子,低低呻***吟了一声,紧接着睁开了眼睛,似乎对于自己的处境还有片刻的茫然,他柔声哄劝:“不语,咱们已经离开了幽州城,等到了西戎都城安顿下来,咱们俩清清静静过日子。”


    “咱们俩?”


    “对啊。”谈起未来的新生活,沈淙洲开心了:“以后你不用再女扮男装,也不必再担负着幽州军的未来,只管像所有无忧无虑的少女一样每日买胭脂水粉漂亮裙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怀里的世子轻叹一声:“听起来……竟很不错。”


    沈淙洲大受鼓舞,竟不觉笑出声,语气欢欣:“不语,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话音未落,世子右肘朝后重重击中了他的腹部,他痛呼出声,捂着腹部本能的去抓她的手:“不语——”


    怀里的人趁此机会脱离了他的怀抱,飞起一脚踹在他肩上,沈淙洲毫无防备之下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左脚还在马蹬上,世子倒骑在马背上抽出靴中匕首寒光一闪,连马鞍马蹬尽数割断了,他彻底掉下马去,还试图继续劝说世子。


    “不语,你现在回去,义父已经造反,你就是反贼的儿子,从此大渊再无你容身之处,你可要想明白了!”


    金不语注视着他,月光下她冷漠的面孔犹如冰雕,泛着森森寒意,她说:“沈淙洲,我瞧不起你!”


    沈淙洲痛苦的注视着她:“你……”


    “你父亲沈将军忠烈一生,怎生出你这种卑劣的儿子?真是辱没了你们沈家的门楣!”


    沈淙洲扑起来去抓她的腿,试图将她从马上拖下来,世子倒是顺应他意从马上跃了下来,然后紧接着便毫不客气一拳迎着他的面门砸了过去:“定北侯造反想死没人拦着,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拖着所有幽州军一同去死!他为着一己之私可以勾结西戎私贩铁器,可幽州军中知情者有几人,你们心里清楚。”


    沈淙洲心有顾虑之下被世子击中面门,两管鼻血喷了出来,眼前金星直冒,不由自主便向后连退几步,世子欺身而上逮着他连踹了好几脚才道:“你与定北侯不过是一丘之貉,我耻与你为伍!”


    她翻身上马,最后一次警告他:“沈淙洲,你与金守忠将幽州军往死路上拖,从今往后我与你势不两立,今日且留你一条狗命,你滚吧!”


    夜风扬起她披散的头发,马儿疾驰向幽州大营的方向,沈淙洲在她身后踉踉跄跄追着跑,试图拦下走向绝路的她。


    “不语,你回来——”


    然而,她头也没回,渐渐远去,奔赴姜氏数代人守护的幽州,奔赴她从小到大所担负的责任。


    “不语,你回来啊——别去寻死!”


    他的呼唤声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哑难听,在夜风中传出老远。


    十多年守候,一朝梦碎。


    一刻钟之后,失魂落魄瘫坐在地上的沈淙洲才打起精神坐了起来,辨明方向一个人独自向前,还未走出多久,只觉得大地震动,他久在军中,深知这是大军前进的动静,不由面色凝重,寻得一处小树林躲了起来。


    不多时,一队骑兵夤夜而至,如同天降,向着幽州城的方向而去,他在林中藏了许久,一直等到骑兵与步兵全部走完,才从林中走出来,拍拍身上的浮尘,苦涩的向着幽州方向望去——方才路过的大军初步估计最少有五六万,而且绝非幽州军的服色。


    不知何时,天边黑云压了过来,渐渐吞没了月亮,连星子也被遮进黑幕,透不出一点光亮,天地间彻底黑成了一片,不见来路,亦找不到去路。


    作者有话说:


    算了我还是睡吧,明早九点半继续更。


    晚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xing、玛卡巴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wy 100瓶;竹依romand、星xing 10瓶;白桃馅的桃 5瓶;叨叨(/ω\)、41243959 2瓶;清都山水郎、nuomituz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金不语骑马赶到营中之时, 正逢营中哗变,有侯爷心腹前来传信,朝中派人大闹世子婚礼, 传旨锁拿幽州军中诸将, 城中已然打起来了。


    传信的正是定北侯的亲卫杨力, 拿着鸡毛当令箭,煽动各营起兵造反:“……侯爷带领咱们幽州军浴血沙场, 驻守边境二十多年,平定了北狄之乱,朝中看不到咱们幽州军的辛劳就算了,居然趁着世子大婚要问罪幽州军, 锁拿侯爷世子与诸位大将军。侯爷已经带着诸位将军反了, 诸位兄弟们跟着侯爷多年, 也脱不了造反的罪名,大家伙儿是等着朝廷派兵来洗洗脖子把大好头颅送上去给人砍, 还是要跟着侯爷保命, 你们自己考虑!”


    营内所有武官尽皆入城参加世子的婚礼, 留下来的只有各营士卒,这些人见到杨力传信便如见到了定北侯本人亲至, 况且朝廷在世子的婚礼之上问罪,也欺人太甚!


    定北侯府与幽州军本是一体,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众士卒同仇敌忾,各营与世子有交情的更是群情激愤, 连步兵营的崔三这等往日阴阳怪气的人也气得不行——自家世子, 他阴阳怪气损几句不要紧, 可不能看着朝廷欺负人!


    他拍了一记正低头啃包子的宿全一巴掌, 骂道:“你爹让人欺负了,你不去报仇,还在这吃什么包子?”


    世子婚礼的宾客事宜是金大管家在张罗,往营中送的喜帖只有校尉及以上,宿全连喜帖都没收到,内心极为失落,隐隐产生一种“认的爹不大靠谱,也并不疼爱我”的感觉,今晚去伙夫营弄回来一大兜包子,报复性进食。


    宿全一心沉浸在自己伤感的情绪之中,杨力讲话的时候前面七嘴八舌吵成一团,他全然没听进去,此刻茫然抬头:“你说谁?谁让欺负了?”


    周围全是闹哄哄的人群,崔三在他耳边吼:“你爹!你爹!咱们世子爷!朝廷要杀他!”


    宿全包子一扔,横眉怒目:“谁要杀他?!老子一拳一个打死他!”


    崔三欣慰的摸摸他的大头:“你爹总算没白疼你!”谁人不知他是世子的好大儿,每回点心吃食就宿全吃的最多。


    步兵营闹将起来嚷嚷着进城保护世子,其余诸如先锋营、斥候营、神射营等尽皆如此,在杨力的煽动之下迅速穿好甲胄带好兵器集结成队,欲入城护主,正在此时世子身着喜服披散着头发,单人独骑入营而来,与先头步兵营的人迎头撞上。


    杨力一见世子便知不妙,心内暗暗叫苦——沈淙洲不是将世子打晕扛走了吗,怎的她反而出现在营中?


    侯爷与世子向来不是一条心,况且私采铁矿与西戎来往之事世子并不知情,说穿了侯爷是主谋,但世子只是被株连,并不知道真相。


    “世……世子怎的来了?”


    金不语就算不曾亲眼见到杨力如何煽动众人,但见他身后跟着的各营士卒,也能大致猜测出他都做了些什么,当即大喝:“杨力别有用心煽动营中哗变,来人啊,将他捆起来!”


    突来的变故让众人傻了眼,不过打头的步兵营对世子的命令执行的很彻底,宿全当先冲出来一拳砸中了杨力的下巴,顿时将他打的下巴脱臼,吐出两颗牙齿,然后一脚踩在他背上,将人给打倒在地。


    崔三跟胡强紧跟着出来,也不知道这俩人从哪摸溜来的麻绳,三两下便将杨力捆了个结实。


    宿全将杨力打了,却还有些别扭,不肯上前来,崔三问道:“杨力前来传令,说朝廷要锁拿众将军,问罪于幽州军,侯爷已经带着人造反了,世子怎的在城外?”


    金不语一身喜服形容狼狈,像个从喜宴上逃婚落跑的新郎,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与人约好了私奔。


    新郎倌一开口便镇住了大家:“侯爷造反你们跟着瞎掺和什么?”


    众人茫然——我们与侯爷难道不是一体的?


    世子看出众人疑惑,扬声道:“大家可知侯爷为何要造反?”


    “不是朝廷逼的吗?”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不过鉴于世子出现在营中太过诡异,也有点不确定城中发生了何事。


    金不语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扫视众人,神情郑重道:“定北侯违背朝廷法令,私采铁矿与西戎交易,朝廷得到密报自然要前来问罪。婚宴之上,他暴起伤人,杀了前来传旨的官员,挟持六皇子造反,已经占据了幽州城,你们细想想要不要跟着他一起造反?”


    定北侯私采铁矿之事,营中普通士卒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大渊金银铁矿及盐皆属国家管制,不得私自开采贩售大家还是知道的。


    有人疑惑:“世子说侯爷挟持了六皇子……”六皇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金不语为他们解惑:“前些日子在营里的李六便是六皇子!”


    众人恍然大悟,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消化杨力与世子先后带来的令人震惊的消息,有人道:“可是杨力说……”


    立刻便有人反驳:“你是听杨力的,还是相信世子的话?”


    那人疑虑全消:“自然是相信世子!”


    定北侯虽然掌着幽州军,可侯爷高高多少年只发号施令,如在云端,若论亲近可信与大家伙有感情,还要属世子。


    世子当初在各营区流转,与众人那可是打出来的感情,从来没嫌弃过普通士卒,天天跟大家滚的一身泥,亲近的如同邻家伙伴——只不过这位伙伴一身武艺略显凶残,坏起来按着人叫爹,着实有点淘气,但也传授了大家伙不少军阵中保命的招数,比军中教头还有耐心,间接还有半师之谊。


    “世子说大家伙怎么办?”


    金不语高声道:“幽州军历来驻守北境,只为保家卫国,多少人浴血奋战换来的清名,不能因为金守忠一人的私欲而被玷污了。我以姜氏后人的血脉发誓,一定要保你们平安!”


    众人心中热血上涌,只觉得找到了主心骨,都定定望着世子,周围一时安静的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只听她苦劝道:“大家都放下武器,回营休息,至于城中之乱,尔等且不可掺和,否则朝廷追究起来,造反的罪名大家都知道,家中父母妻小兄弟姐妹皆要被株连!”


    提起株连,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世子匆忙赶来揭破其父造反真相,阻止大家被蒙骗跟着起兵,原只为大家伙的平安。


    可是她自己呢?


    难道就不会被亲父株连吗?


    崔三眼眶有点发热,这一刻他再不是往日跟世子阴阳怪气的口气,而是关切的问:“世子爷,那您怎么办呢?”


    造反之罪属于十不赦,亲爹造反当儿子的难道还能讨得了好?


    世子语声坚决,掷地有声:“金守忠窃取我姜氏爵位,不思报国反而为了一己私欲而置十万幽州军的生死于不顾,这等不忠不义之人不配为幽州军的主帅!我从今日宣布还宗姜氏,与金守忠断绝父子关系,与他势不两立!”


    她说:“他既能造朝廷的反,我为何不能造他的反!?”


    杨力在地上急的打滚,下巴脱臼又不能辩驳,心中暗恨世子巧舌如簧,入营才多久,比之在营中二十多年的侯爷还有威信,竟拦住了群情激愤的士卒,打乱了侯爷的调兵计划,这可如何是好?


    步兵营的胡强一棍子砸在杨力身上,威胁道:“再滚来滚去,打死你!”


    他不提醒还好,一提醒众人想想便有些后怕——若真被杨力哄骗进城,跟着定北侯造反,岂不上了恶人的当?


    离的近的连踹了杨力好几脚,还是在世子的劝说之下才救了杨力一条狗命。


    世子劝阻道:“先别打他,待得朝廷派人前来,大家把杨力交上去。他既跟着金守忠多年,姓金的做的那些事情他焉能不知?”


    众人这才住脚,保住了他一条命,自有人跟拖死狗似的将人拖去关押起来。


    沈淙洲带她逃跑之时,为着小白龙脚程快,便在马厩牵了世子的马出来,而她的盔甲银枪皆在营房,当下骑马越众而去,不多时便穿截披挂整齐,红袍银甲,白马银枪,立于辕门之下。


    幽州军中士兵都挤在营门口,眼睁睁看着她独自奔赴幽州城,宿全忽然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扯开嗓子喊道:“爹——”  世子回头,向他嫣然一笑:“乖儿,等爹回来给你买肉吃!”


    宿全脑子不大好使,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点慌,凭着直觉下意识的说:“不要!我跟着你一起……”他结巴了一下,才说清楚这句话:“我跟着你一起去造侯爷的反!”


    他的话提醒了营门口立着的众人,这帮汉子原本已经放下了武器,可是他们巴巴望着世子一人回城,那便是赴死了。


    只是世子强令他们在营中等候消息,但世子武功再高强,双拳难敌四手,她只有一个人,如何敌得过定北侯手下众人?


    “世子,我们跟你一起去!”


    “我们去保护世子,造侯爷的反!”


    众人拿起武器,集结成队,很快便站到了世子身后。


    金不语——不,从今夜开始,她便是姜不语。


    姜不语回头,注视着一张张激动的、关切的、憨厚朴实的、被边关朔风吹的粗糙的脸庞,仿佛隐隐触摸到了当年姜氏初代定北侯抛弃京中富贵繁华,誓要带着自己手下的兵驻守幽州的初衷。


    缓急可共,生死可托,袍泽兄弟也!


    她举起手中长**枪,语声微有哽咽,高声下令:“幽州军听令,入城擒杀反贼金守忠!”


    作者有话说:


    文中“缓急可共,生死可托”引自苏峻《鸡鸣偶记》原句:“道义相砥,过失相规,畏友也;缓急可共,生死可托,密友也;甘言如饴,游戏征逐,昵友也;利则相攘,患则相倾,贼友也”


    晚了半小时,写的有点慢了。感谢在2021-09-21 00:02:26~2021-09-21 10:1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那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安泽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tae_sugar 18瓶;叨叨(/ω\) 8瓶;凉皮不要麻酱不要辣 5瓶;入梦难醒、nuomituzi、空白格格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各营集结完毕, 两万幽州军急速行军直达北门。


    城头之上,守军问道:“可是大营过来的?”


    崔三道:“各营兄弟接侯爷令入城,劳烦兄弟打开城门!”


    守军确也接到侯府传讯, 令大军入城, 不疑有他打开城门, 骑兵营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世子混在骠骑营之中跟着冲了进去, 众营士兵犹如流水般入城,遵从世子号令,向着城内各处铺将过去,但逢不听劝降者或杀或绑, 务求迅速平定叛乱。


    城头之上, 大将军魏新源见到骑兵之中红袍银甲, 白马银枪的身影冲进城内,借着火把的光仔细再瞧一眼, 顿时惊呼:“世子不是被沈淙洲带走了吗?怎的出现在骑兵之中。快来看看, 下面那人可是世子?”


    他手底下的人仔细去瞧, 道:“大将军,那人银甲之下穿的是喜袍吧?”


    魏新源暗道坏了, 侯爷已经传讯不能让世子坏了大事,听说世子被沈淙洲制服,众人还松了一口气。沈淙洲出城之时, 他还未及前来驻守北门,与守城军换防之时也未曾问过。


    况且今日世子大婚, 幽州城内举城同贺, 各家店铺都打着为世子庆贺的招牌揽客, 光是往侯府送完各种新鲜果蔬菜类山珍干货的空车出城都堵出了二里地, 听说侯府还要放烟火,闻讯而来的百姓们都纷纷进城,而城内的百姓也在翘首期盼,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在城门口进出,事出突然,谁人会去注意沈淙洲带着世子出城。


    直到侯府传令严守四门,魏新源带兵过来驱散进出城门的百姓,这才将北门关闭。


    他心头打鼓,暗骂沈淙洲不顶用,连个世子都制不住,更不知世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只得在城楼之上笑道:“世子不是大婚吗?怎的这幅打扮?”


    姜不语见到魏新源,心中也是一惊。


    魏将军平日在营中并不显眼,不及窦卓万喻柴滔等人在侯爷面前得脸,但值此敏感时期,竟能被侯爷委派守护北门,可见其深得金守忠信任,再看他身边的部下,除了一名校尉脸生之外,其余竟全然不认识。


    世子在营中这两年,与各营区的士兵们差不多都混了个脸熟,然而魏新源身后整整一队人马在城头排开,足足有上千人,除了魏大将军竟无一张熟面孔,难道金守忠不但私贩铁器,竟还蓄私兵?


    “听闻侯爷造反,我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魏大将军听是不听?”


    魏新源在城头笑道:“世子请讲。”


    姜不语道:“侯爷私贩铁器与西戎,魏大将军可知晓?”


    魏新源面上神情波澜不惊,显见得是个知情的,竟还反过来劝姜不语:“侯爷为着幽州军殚精竭虑,就算有些事情为国法所不容,那也是为着幽州军考虑。世子乃侯爷嫡亲的儿子,难道竟不能理解侯爷苦心?”


    “这么说来,大将军是支持侯爷造反的了?”


    魏新源语声坚决:“本将军追随侯爷二十载,只要侯爷一声令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魏某都拼死追随!”反倒是世子,魏某奉劝世子一句,就算世子与侯爷对着干,作为侯爷唯一的儿子,世子觉得朝廷可会赦了你的罪行?”


    姜不语张弓搭箭,轻蔑道:“那就不劳魏大将军操心了!”箭矢去如流星,直直射向魏新源的面门,眼见得他要瞎一只眼,谁曾想他竟一把扯过旁边站着的军士当肉盾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军士毫无防备之下竟被世子的长箭穿透颅骨,吭都没吭一声便软软倒了下去。


    世子的长箭犹如开战信号,城头的守军与城下的各营军士顿时开始了抢夺战,魏新源冷冷注视着城下的世子,只觉得她脑壳坏了,竟然拆亲爹的台。如果拆了亲爹的台她能得到天大的好处,那还可以说她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为着利益不惜出卖亲爹,可侯爷造反失败,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本朝丹书铁券谋逆不宥,造反失败的反贼的儿子,等待她的除了永无止境的逃亡,便是一个死字,到底什么原因让世子非要往死路上走?


    不过他得到侯爷传令,无论如何都要守好北城门,既然世子非要往死路上走,他不介意送世子一程。


    漫天的烟火炸了开来,将幽州城内瞬间照得一片光亮,魏新源冲下城楼与世子鏖战,而更远的地方,冲往其余城门的幽州军已经与城内巡逻的同营士兵遇上,苦劝无果之下交上了手。两方服色相同,几乎不分敌我,却在幽州城内厮杀成了一片。


    城内原本欢天喜地为贺世子大婚的百姓们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匆忙往两边的店铺冲进去躲避兵祸,一时街巷市坊之间呼儿唤女,踩踏尖叫哭泣,各种乱象不一而足。


    烟花暗了下去,到处漆黑一片,街市之间各店铺的灯笼也都在混乱之中被机灵的掌柜或者伙计给熄灭了,只怕招来贼兵。


    远远听过去,竟只能听到战马的嘶鸣与兵器交战,受伤士兵的惨叫声,小孩子受惊吓的号哭声被母亲死死捂在了嗓子眼里,天穹倒压乌云罩顶,伸手不见五指,因其黑暗未知而更增其恐惧。


    那些缩在门后面的普通百姓互相在暗中压低了声音交换消息:“怎么回事?不是……不是幽州军的军服吗?”


    “幽州军与幽州军怎的打起来了?”


    “听外面喊……好像侯爷造反了……”


    幽州军世代驻守九州,便是幽州百姓最大的倚靠,就算是北狄人倾巢而出都不曾担心,可是突然有一天幽州军反了,普通百姓几乎要被吓破了胆子。


    “你……你胡说,侯爷怎么会反?”


    又一束烟火冲上半空,如花朵般炸开,那是城内最负盛名的刘巧匠家制作的烟花,一个月前侯府的大管家金余亲自带了三千两银子上门,为世子大婚之日下定贺喜,消息传开之后,不知道多少百姓盼着一饱眼福。


    日子与时辰都是早早定好的,刘巧匠不敢违约,听着外面的厮杀声,颤抖着手点燃了一束又一束的烟花,将这座城池照的一忽儿亮如白昼,烟花寂灭之后又迅速陷入黑暗与杀戮,光明与黑暗交织出一个光怪陆离犹如噩梦般的世界。


    刘巧匠不知道自己放了多少束烟花,他的儿子一趟趟将库房里的烟火往外搬,院子里东倒西歪扔着许多废弃的烟火外壳,当再一束烟花升入半空中的时候,城北的姜不语外袍银甲染血,面颊之上血迹未曾干透,手提魏新源的头颅骑马奔向定北侯府。


    去往侯府的路她从小走到大,闭着眼睛小白龙也能将她带回去,然而今日却格外的难走,路中间倒伏着不少尸体,其中还有奔逃不及的无辜百姓。


    快奔入侯府巷子之时,头顶忽然风声骤起,紧接着她肩头落下一物,原来是独孤默养的小灰,急急啄她的头盔,不断尖叫,似乎很是不安焦虑。


    世子一夹马腹,一队士兵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当他们冲进侯府巷子口时,只见侯府门口有两队人马厮杀,尸体已将侯府大门堵了一半。


    厮杀的两队人马见到世子,一方领头之人拖着哭腔惊喜大叫:“世子爷——”却是秦宝坤带着亲卫营的人在门口冲杀,其中还混杂着六皇子从京中带来的那五百亲卫,也不知折了几成。


    秦宝坤身后还跟着高妈妈的俩儿子辛诘与辛惭,这哥俩不但担心世子,还忧心老娘的安危,一直冲杀在前,受了伤也不肯退下来。


    姜不语纵马冲过了过去,亲卫营迅速聚拢在她周围,辛惭年纪小,见世子平安无事,难过道:“世子爷,我娘还在府里。”


    “阿惭别担心,高妈妈早被送出府了。”


    他松一口气,面上眼泪顺着血迹往下流,估计吓得狠了。


    从来稳重的秦宝坤凑过来恨不得给世子牵马坠蹬,再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哽咽道:“属下以为……以为世子陷在府里了。”


    世子爷嫌弃的瞅了他一眼,扔给他一块帕子:“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太丑了赶紧擦擦!”


    秦宝坤破涕为笑:“属下当初向夫人发过誓,若是不能保护世子性命,必将以命相酬追随世子于地下。”


    世子爷笑骂道:“你是哭爷还是哭你自己啊?”


    秦宝坤胡子拉碴一壮汉,哭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倒也好哄,边擦眼泪边笑:“还不兴一起哭啊?”


    李恪的亲卫统领朱锦愁眉苦脸挤了过来,问道:“世子爷,我家殿下呢?”


    世子爷长**枪所指侯府正门:“金守忠擒六皇子为质,有请诸君与我一同杀进去救出六皇子,本世子重重有赏!”


    侯府门口守卫的乃是金守忠的亲卫,对他忠心耿耿,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世子对上,领头的正是栾秀,见到世子也是吃了一惊,还欲相劝:“世子何苦与侯爷作对?”


    世子道:“栾秀,我只问你一句,侯爷私采铁矿你可知情?”


    栾秀面上尴尬,到底说:“侯爷总有自己的道理,世子又何必固执己见?”


    姜不语枪*尖指向他:“你若是不肯让开,休怪本世子不客气!”


    栾秀握紧刀柄,眸中闪过一丝怯意,到底还是迎难而上:“小人是侯爷亲卫,岂有退缩之理?”


    姜不语纵马冲了进去,不过一个回合,枪尖抢破栾秀肚腹,犹如杀神转世,一路冲杀进了侯府。在她的身后,亲卫营及幽州军跟着鱼贯而入,突破了侯爷亲卫的防卫线。


    又一朵烟花在半空中炸开,坐在厅内的定北侯差点惊跳起来,急急使人传令:“快去看看,外面打的怎么样了?这帮废物,不过是世子跟六皇子的几个亲卫,竟都擒拿不下,要来何用?”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前一章留言的通通有中秋红包掉落!


    十二点前要是能写出来一章我就更上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大白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味栀子花 310瓶;糖 110瓶;这个账号不能再丢了 60瓶;ahardsun 50瓶;李同学XL 30瓶;九缕 28瓶;不要吵架 20瓶;19696520、咩星人、叨叨(/ω\) 10瓶;itae_sugar、易大掇 6瓶;豆包没有馅 5瓶;超级无敌大老公 3瓶;入梦难醒、nuomituzi、xiaoy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章


    砰的一声, 外面打了进来,有什么东西直飞进厅堂,差点砸中侯爷, 击中了他身后的墙壁又掉到了他脚下, 有湿湿的东西溅在他脸上, 金守忠抬手抹了一下,熟悉的血腥味在鼻端蔓延开来。


    他低头去瞧, 魏新源死不瞑目的瞪着他,双眼睁的老大,可能死的很不甘心,表情狰狞可怖, 伤口处还滴滴答答流着血, 应是新魂才亡。


    金守忠大怒, 紧跟着便听到一声冷嘲热讽:“侯爷的亲卫既然全都是废物,不如拖出去砍了, 何必留着浪费米粮?”


    金守忠没想到被沈淙洲带走的世子从天而降, 还杀了手下大将魏新源, 顿时气冲斗牛,破口大骂:“孽障!竟敢杀了魏将军, 你眼里还有国法吗?”


    世子嗤笑一声:“侯爷眼中倒有国法,私采铁矿与西戎人交易、暗中蓄私兵把守四门、被朝廷问罪之后刺杀传旨官员煽动不知情的幽州军跟你一起造反,桩桩件件, 请问侯爷哪一桩是遵纪守法了?”


    厅中“嗡”的一声,众武将与文官顿时神色各异, 不知情者顿时震惊的看向定北侯。


    初代定北侯最喜热闹, 当初建造前厅的时候便特意建的进深阔朗, 能容纳上百人, 而此刻厅内人头攒动,除了带兵巡边在外的柴滔与万喻,把守四门叶锡元、秦野等,外加死去的魏新源,厅内还留着幽州府文官及军中其余武将,其中以刺史邓淦与掌步兵营的窦卓、先锋营的卜柱官阶最高,剩下的都是低阶文武官员,世子打眼一扫便知这些人都不大得侯爷信任但还有用,这才拘在厅中。


    卜柱首先沉不住气,质问金守忠:“侯爷,世子说的可是真的?”


    他的三个儿子都不等金守忠回答,已经悄悄挪动脚步,往世子方向移了过去。


    邓淦欲哭无泪,暗恨这门亲事结的太不值当,竟连一家老小都要搭进去。


    金守忠冷冷道:“卜将军是何意?你既已经跟着本侯造反,连禁卫军都杀了,大家同坐一条船上,难道听了那逆子几句话,便想着洗脱罪名?”


    卜柱没想到自己竟上了金守忠的恶当,若非世子冲杀进来揭破真相,恐怕他还被蒙在鼓里,葬送了一家子性命,顿时气急骂道:“呸!金守忠你个狗贼!竟敢哄骗爷爷造反!说什么朝廷要杀忠臣良将,原来是你自己背后做了违法之事,却哄得大家为你保驾护航……”


    事到如今,金守忠也不再怕揭破真相,反正大家都跟他一起杀过禁卫军,挟持六皇子,院里众亲卫还在拼死抵抗,他使个眼色,手下人推开大厅后窗,点燃烟花,连着三束紫色的烟花冲上天际,有源源不断的军队冲向侯府方向。


    定北侯笑的笃定,甚至还有些苦口婆心道:“卜柱,本侯劝你认清现实,既然已经造反了,哪有回头路可走?不如跟着本侯一起干,难道本侯还会亏待了你不成?”


    世子枪**尖还滴着血,忽出声道:“卜大将军别恼!诸位且听我一言,金守忠他自己想死没人拦着,可是大家都有父母妻小亲族,千万别被他吓住了。只要救出了六皇子,平定幽州叛乱,到时候我会向六皇子亲自为大家求情,大家都是被金守忠蒙蔽哄骗,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不想跟着金守忠造反的速速出来!”


    卜柱的三个儿子已经出得厅堂,往世子身后一站,与宿全等人会合,还热情的招呼:“爹你快过来啊!”


    金守忠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没想到世子几句话,竟真的有人往外走,随着卜家三子的站队,紧跟着卜柱也毫不犹豫走出了厅堂,其余校尉们大多都与世子有交情,哗啦啦走了一大半,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幽州府的文官,逃命般趁乱迅速跑向世子。


    邓利云扯扯父亲的袖子,小声道:“爹,你不走我要走了,世子是我的好兄弟,他不会让我死的!”他对世子的信任从未改变过。


    邓大公子头一回听取幼弟的意见,也小声催促邓淦:“爹,快走快走!”


    邓淦偷瞄了一眼定北侯的脸色,随着厅内人数越走越少,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黑,跟外面的天色有得一比。


    邓大公子与邓利云拖起老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迅速跟着队尾的几名校尉冲了出去,到达世子身边之后,邓利云高兴的说:“世子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世子微微一笑,叮嘱他道:“利云,照顾好邓大人,明日大人恐怕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邓淦见得父子对峙,世子气势半点不输侯爷,甚至因为她高坐在马上一身杀气,且深得人心,竟是瞧着比定北侯还要靠得住,他又颇感欣慰——世子若能与造反的亲爹划清界限,又搭救了他们父子,儿媳妇大约也不会受牵连吧?


    金守忠万没想到他苦心筹谋,竟被世子几句话便破了局,更兼着她身后与侯府亲卫拼杀的幽州军,心中懊悔不曾及早下手,竟养虎为患,以致世子坐大,竟连幽州军中许多将士也听从她的号令。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世子如此得人心?


    他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追究,只能厉声喝道:“金不语,你身上流着本侯的血,就算是能为场中所有人求情,也救不了你自己!本侯若不能成事,你也必然要被凌迟处死,你可要想清楚了!”


    世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悲悯,仿佛在看一只可怜虫:“金守忠,你窃居我姜氏爵位,却想拖着幽州军一起死,有何颜面自称侯爷?好教你知道,从今夜起我还宗姓姜,出继舅舅姜世子,就算是死,我也是姜氏血脉,耻与反贼为伍!”


    金守忠没想到世子竟说出这番话,儿子固然讨厌,但她出继之后,自己膝下便绝了嗣,后院那些妾室们如今竟无一人怀孕。


    他有些慌:“你以为出继之后便能逃得一死?”


    姜不语朗声笑道:“死有何惧?我祖上守卫幽州,若能以我一条性命换得幽州军数万人活命,为幽州军而死,我死得其所!”


    在她身后,幽州军诸将士眼眶发热,感怀在心,纷纷道:“世子——”


    马上的青年与姜世子容貌本就肖似,笑对生死的洒脱豪迈更是像极了死去的姜世子,也不知道金守忠想起了什么,面色竟有几分仓皇:“逆子,难道你要弑父?”


    姜不语挽弓搭箭,箭尖指向厅内的金守忠,毫不客气道:“金贼,拿命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少,明早起来继续写,大约九点半左右更新。


    中秋快乐宝们晚安!感谢在2021-09-21 21:29:33~2021-09-22 00: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那n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ahardsun 50瓶;弥妍 30瓶;月出皎兮 15瓶;喵冬、恩河 10瓶;nuomituzi、我要努力减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片
新书推荐: 被偏执年下娇养了 被爱慕的冷淡虫母 雌虫穿越成omega 炮灰爆改恶女后成万人迷了 替嫁美人驯夫记(重生) 嫁春光 带球上位后病美人摆烂了 仙尊怀了魔头的崽 重生之福气绵绵 帝国第一药剂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