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军到达幽州城外的时候, 已近子时,城门紧闭,但城头厮杀不绝, 一名身着幽州军服的士兵从城头掉了下来, 沉重的身体差点砸中了打头的骑兵, 脑浆迸裂抽搐了两下便断了气。
此次率兵的乃是武安侯宋义,年约五旬, 为人方正稳重,深得皇帝信任,奉旨带兵前来,便是防止幽州军哗变, 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 不由深恨谢靖为了抢功自作主张, 不肯随同大军一起前来,果然引起幽州内乱。
传令兵对着城头喊:“武安侯求见定北侯, 还请城上的兄弟速速打开城门。”
城头上打的正激烈, 也不知道是谁人朝着城下喊了一嗓子:“我家世子正在清理门户, 还请武安侯稍待,城内收拾完了必定大开城门请侯爷进城。”
武安侯闻听此言, 眉头都蹙了起来:“世子?定北侯呢?”
传令兵再朝城头上喊,上面打的正凶,无人再应答, 只得耐着性子再等,谁知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 天色破晓。
武安侯到达幽州城外的时候, 定北侯府内, 新娘子赵芳菲正跟一干陪嫁来的丫环婆子, 还有逃窜过来的兄长赵远平一起缩在新房里,吹熄了灯听着外面的动静瑟瑟发抖。
赵远平送嫁亲妹,妹夫不招人喜欢就算了,亲家公竟然还造反了,赶上了一场血战,他虽吓的止不住抖,还是记挂亲妹的安危,当机立断趁着无人注意从喜宴上跑了,直接跑去新房,要带着赵芳菲找地方躲起来。
可惜他们还没走出明轩堂,便被外面的乱象给吓了回来,只能将院门与房门都从里面顶了起来。
戌时,外面总算安静了下来,没想到亥时刚过,又闹哄哄打了起来,一直打到子时还不消停,兄妹俩吓的跟缩进洞的兔子似的,耳朵伸的三尺长,却死活不敢出去。
定北侯府占地颇广,屋宇建的分散,前后院开阔的能跑马,然而真要打起来两方人马涌进来,还是有些挤。
金守忠与姜不语父子俩在前厅打起来之后,侯府剩余守卫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保护侯爷,世子长**枪所过之处尸横累累,喜袍下摆被血浸透,枪尖的红缨也不住往下滴着血,犹如修罗临世,小白龙每前进一步,侯府亲卫便神情紧张往后退一步。
在她身后,幽州军将士步步紧随,逼着定北侯的人一步步从前厅退到了后院。
侯府外面,定北侯的私兵与世子带来的人将巷子堵的水泄不通,一方急于入府支援侯爷,一方死死堵着不让进,拼死搏杀寸步不让。
金守忠多年不上战阵搏杀,加之近两年贪恋美色,身子大不如前,与年富力强的姜不语对上,没几个来回就被世子在腿上毫不留情扎了一个洞,还是靠亲卫填命才救了回来。
他被姜不语逼得步步倒退,厉声嘶喊:“金不语,你弑杀亲父,天理难容,就算是死后也要天打雷劈!”
世子一枪将阻挡她前进的侯府亲卫扎了个透心凉,双腿一夹马腿,小白龙高高跃起,冲进侯府亲卫之中,马蹄落地之时还顺势踢中了一名亲卫的后腿,那人瞬间便跪倒在地。
金守忠双腿不良于行,被世子的煞气震慑,伏在一名身高体壮的亲卫背,不断催促他:“快走快走,这逆子敢是疯了!疯了!”退至后面客院,他忽想起自己手中的底牌,大喊:“去将六皇子跟独孤默拖过来,当着他的面杀了,我瞧瞧他到时向谁求情去?”
禁军与六皇子被分院看押,李恪与独孤默很快被押了过来,两人脖颈上都被人抵着长刀。
独孤默没想到世子被沈淙洲带走,居然还能去而复返,她长袍染血一身狼狈,显是血战已久,但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刀杀气四溢,令人胆寒,唯独对上他微微一笑,柔声道:“阿默,你不要紧吧?”
霎那间,他忘却所有,只哽咽道:“世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恪:“……”眼睛要瞎了!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
他悲伤的发现,自从来到幽州,他的皇子身份一点都不好使了,被营中士兵压着打、无数次被世子嘲笑、最倒霉的是赶上金贼谋逆押着当了人质,现在可好,同样是人质,他连独孤默都比不上!
金守忠穷途末路,仰天狂笑:“逆子,你不是想让六皇子为幽州军求情吗?我现在就杀了他……”
他话音未落,小白龙忽然直冲了过去,世子在马上整个人横空飞了出去,□□直扎入抵着独孤默那人的咽喉,同时飞身一脚踹飞了抵着李恪的亲卫,眨眼间救了两人。
紧随其后的众人冲了上去,将李恪救回己方阵营。
世子坐回马上,如同天神降落,向愣愣站着的独孤默伸手,哑声道:“上来!”
独孤默有点眩晕,一双眼傻傻盯着马上的人儿,不由自主伸出手,紧跟着便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拉了起来,半边身子腾空,直到被她揽进怀中,还觉得自己如同在梦中。
“世子——”
“我在。”
“世子——”
“我在。”
“世子——”
身后的人一声叹息,柔声道:“阿默别怕,我回来了!”还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后脖颈:“真是个小孩儿。”
那夜后来的记忆独孤默都有点模糊,他只记得身后冰冷坚硬的盔甲紧贴着他的背,至于金守忠身边亲卫战死,他被世子带来的人生擒之后,用各种恶毒的污言秽语诅咒世子,都如清风过耳,半点未曾入心。
他只记得那人带着他骑马穿过幽州城的大街小巷,巡视四方城门,荡平叛乱,浓重的血腥味一直未散,到处都是无数横尸,却一直未曾放开他。
她的长*枪所过之处,能荡平世间一切魑魅魍魉,还百姓以清平安乐的生活。
那时候,独孤默内心忽然生出奢望,如果能够与她共骑一直一直走下来,该有多好。
城内叛军逆贼或擒或杀,幽州内乱彻底平定,世子命令所有幽州军放下兵器,等侯朝廷大军入城。
最后,世子将他从马上放下来,交给身后追随的部众,叮嘱道:“照顾好他。”然后卸了战甲头盔,解了长**枪弓箭,身着喜袍,只身前往北门。
天将破晓,她单人独骑踩破晨雾,渐渐远去。
独孤默眼睁睁看着她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心里忽然难受的喘不过气来,而他身后的幽州军诸将齐唰唰跪下,为世子送行。
沉重的幽州城门终于缓缓打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等候了大半夜的武安侯终于松了一口气,正欲下令进城,却听得马蹄声声,一人身着大红色喜服身骑白马而来。
那人到得城门口下马,双膝落地端端正正跪了下去,朗声道:“罪臣姜不语恭迎侯爷进城,幽州军诸将齐心协力已平内乱,逆首金守忠被擒,其余党羽或杀或擒,还请侯爷定夺!”
身着喜服的青年面色平静,身上染血,目光清明,抬头与他直视。
武安侯不知这一夜幽州城内乱象,却惊异于定北侯世子所作所为,他不由问道:“世子跪在这里,可是为自己求情?你可知道,就算是你平叛有功,终究是金守忠之子,少不得要被株连获罪,万无可能有生还之机!”
青年深深叩下头去,谦卑的姿态与曾经在京中高坐马上献俘游街,神采飞扬的世子判若两人。
她说:“罪臣下跪,非是为着自己的生死,而是为着数万幽州军!还请侯爷明鉴,定北侯私采铁矿与西戎勾结之事,幽州军中大部分将士皆被蒙在鼓里,更不曾料到金贼胆敢蓄私兵造反。幽州军多年驻守北境,浴血沙场忠心耿耿,若是因金贼一人的私欲与野心而获罪,岂非不公?”
武安侯没想到金守忠竟然还敢蓄私兵,而定北侯世子不但生擒其父平定内乱,甚至跪在城门口为幽州军请命,他沉吟半响,道:“若是以你一人之命换幽州军之生机,你欲如何?”
世子态度从容道:“甘之如饴!”
武安侯道:“来人啊,将此逆贼之子绑起来!”
青年向他叩头道谢,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多谢侯爷!来日还望侯爷到了陛下面前,也请记得为幽州军诸将士美言几句,他日罪臣泉下有知,也替幽州军感念侯爷大恩大德!”
朝廷大军终于进城,姜不语被除去喜袍金冠,披散着长发戴着重枷脚镣,押解在囚车之上,穿街过巷,游街示众。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了两个小时四十分钟,写的很慢啊,晚了太久不好意思,下午还有更新,我会吃完中饭就坐下来写的,最近的情节是本卷高潮,是写的比较细。感谢在2021-09-22 00:13:35~2021-09-22 11:3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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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武安侯骑马进城, 但见城内到处都是伏尸鲜血,断肢头颅,尤其侯府内外及城内四门城楼上下尸体摞着尸体, 几乎可以想象一夜苦战, 该是何等惨烈。
囚车所过之处, 幽州军如同海浪般倒伏下去,一波波跪在道路两侧, 不少将士红着眼眶目送世子走向命定的道路,有不少将士红着眼眶痛呼:“世子——”
那囚车上的儿郎笑如骄阳,浑不在意自己的处境,笑骂属下:“都是我幽州军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怎的哭哭啼啼做此女儿态?还不快起来, 回头往号子里多送点吃的喝的, 好酒也来两坛子,记住了没?”
“属下记住了!”不少人纷纷应和, 陆续起身, 并不等武安侯调遣, 便默默开始打扫战场,清理尸体, 冲洗血迹。
临街的店铺悄悄打开门缝,见朝廷大军已至,而幽州军也在有条不紊的打扫街道, 初升的太阳照耀着市井巷陌,惊魂一夜终于结束, 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提着的心也稳稳落回了肚里。
武安侯进城之后, 先是接手了城防, 随后将定北侯父子及其党羽打入牢房,派重兵看守,最后才去拜访六皇子。
李恪被救之后,自有幽州军保护,以防城内金贼余党未清,再伤到他。
他见到武安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不等宋义跪下见礼,已忙忙去扶:“宋卿免礼!”
武安侯见他脖子上裹着一层白布,吓道:“殿下可是受伤了?”
李恪有些不好意思:“被金贼手下挟持,不小心划伤了皮肤,倒也不要紧。”并朝外张望:“世子呢?她救了本王之后便带兵平叛去了,侯爷可有见到他?”
经此一役,他对世子旧怨全消,虽然还有些看不过眼世子与独孤默在一处腻歪的样子,但平心而论,世子当得起深明大义四个字。
武安侯此时才有暇问起内乱始由,六皇子恰逢其时,亲眼见证了金守忠造反的全过程,甚至世子被打晕带走,浴血而归救了众人一一道明。
宋义听罢慨叹不已:“竟是可惜了世子,若非遇上金守忠那样不忠不义的爹,能够顺利继承侯位,便是我大渊北境之幸!”
他手下牛洪昌将军亦满面惋惜之色道:“世子宁可舍弃自身也要保全幽州军,经此一事,众望所归,军心齐矣!只投错了胎,才有此一劫!”
一军统帅最怕的就是不能收服军心,世子年纪轻轻竟比金守忠还得军中将士爱戴,可见其人品谋略皆是掌幽州军的上上之选。
武安侯与六皇子商议向皇帝禀报幽州内乱之事,奏折之中不乏为世子美言之词,又召邓淦前来,并令府衙贴出告示安抚百姓,不致惊恐。
乱纷纷忙完这一切,武安侯才顾得上问禁卫军副统领:“谢靖呢?多时不见,难道他被金守忠手下杀了?”
六皇子深恨谢靖托大,不曾有万全之策便贸然冲进来,逼反了金守忠,这才令幽州大乱,若是事前有万全之策,何至于葬送了这许多条性命。
他厌烦道:“大约……还在侯府哪个偏院绑着吧?不如侯爷派人找找?”
武安侯在侯府偏院见到谢靖的时候,院内四五百禁卫军摞在一处,一天一夜过去无人解开绳子,有人憋不住便溺在裤中,臭不可闻。
而谢靖被单独绑在院内一棵枣树之上,旁边有个疯疯颠颠骨瘦如柴的少年半裸着身子正往他头上浇尿,淋得他一头一脸,那少年围着他哈哈大笑,捡起院内的石子不断往他身上砸,一边砸一边骂:“你是野种!你是野种!打死野种!打死野种……”
院内正屋窗户被封的严实,但门上锁头不知为何开着,这疯少年许是被锁在屋内多时,饿得抵受不住,这才跑了出来,没想到院门从外面锁着,便在院里玩耍。
谢靖与武安侯视线对上,顿时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武安侯为人温厚,只命人解开谢靖与其余禁卫军,他手下却调侃道:“谢副统领匆忙赶来幽州,我们都以为副统领已经将金守忠擒获,没想到谢副统领却在偏院躲闲,忙着陪疯孩子玩耍,当真有闲情逸致啊。”
谢靖身上臭不可闻,他被解开之时直往后躲,此行带了两千禁卫军,却损折大半,没过两日便灰溜溜的回京复命去了。
幽州府衙大牢内,关押重刑犯的牢房里,相邻的两间牢房关着金守忠与姜不语,他的其余党羽五人一间关在旁边的牢房里,内中还有当时在侯府不肯站队世子的窦卓。
窦卓与姜不语有杀子之仇,更觉得她不过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儿,能成什么气候,混乱之时选择站在金守忠的阵营,没想到被一起擒获,只能暗叹造化弄人。
金守忠被擒获之时,早被世子派人投入大牢看守,谁知半夜功夫,世子也戴着重枷脚镣被朝廷军送了进来,他忍着腿疼嘲讽道:“我还以为等着世子的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竟是连亲爹都要诛杀,怎的也被投入牢中?”
军士打开牢门,解了世子身上重枷,只留脚镣等着她自己走进去,锁好牢门走了。
姜不语扫一眼隔壁那糟心玩意儿,实在想不明白当初她娘怎能嫁给这种人。
她折腾了一日一夜,累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懒得搭理他,随便往地上铺的稻草之上一躺,闭眼准备沉入梦乡,谁知隔壁不肯消停,不住用手上铁链敲击木栅栏,不断挑衅嘲笑她,犹如一只深夜嗡嗡不绝的蚊子般扰人清梦,令人心烦。
“世上怎会有你这种没脑子的东西?把亲爹送上死路,于你有何好处?还不是连你自己也送进了牢房?”
“你当朝廷会称赞你深明大义,赐你富贵荣华?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他们还怕你有朝一日也行谋逆之事。你这种逆子,就该被天打雷劈!”
“……”
姜不语被吵得脑袋都快要炸裂了,忽然出声道:“金守忠,你这么多年窃居姜氏侯位,是不是一直深深恐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担此重任?”
金守忠大怒:“什么窃居?老子是堂堂正正继承的侯位,是姜成烈上书朝廷所准。”
姜不语根本不在意他的怒气,只淡淡道:“你当年截留了斥候张山送来的情报,令姜世子在白树沟中了北狄人的埋伏,被活活烧死之时,可有愧疚?”
金守忠未曾料到世子竟知道此事,一时慌乱,暴跳如雷骂道:“你胡说八道!我怎么知道张山送了情报来?”
“你不必否认,我手中也并无证据。”血海深仇早被岁月深深掩埋,姜不语平静道:“姜氏历代恪守军侯之责,视幽州军中袍泽如亲兄弟,所求不过国泰民安四个字,你坐上侯位这些年,表面上装的再好,骨子里不过是个贪慕富贵、敛财弄权、行事卑劣、目光短浅的小人!每年祭拜姜氏祠堂之时,你内心有没有过片刻的惶恐?惶恐自己德不配位,必会招来灾殃,所以才越要装的道貌岸然,满嘴假仁假义,背地里费心钻营,却仍旧惶惶不可终日?”
言辞如刀,金守忠这些年高高在上,早忘了来时路,却在牢房之内被唯一的儿子活活扒下一层血淋淋的皮,透骨剖心,将躲藏在假仁假义背后真实的他彻底暴露,如同被扒光了衣裤扔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难堪羞恼各种情绪交织,差点说不出话来。
金守忠多年来在她面前逞惯了父亲的威风,可是这一刻竟慌乱之极,在她通明剔透早就洞察一切的眼神之下,他的卑劣无所遁形,甚至不敢与之对视,几乎要落荒而逃,强撑着最后一点颜面语无伦词的为自己辩解:“你……你你胡说八道!你竟敢这样说你的父亲……”
姜不语长出了一口浊气,朝后倒去,注视着牢房内污迹斑斑的屋顶,闭上了眼睛,这些年装父慈子孝她也累得狠了,疲惫的说:“你我父子一场,我瞧不起你的卑劣,你亦不知我心中所求,虽在一屋檐下不过是陌生人罢了,此生父子之缘从今日终,你不必再以吾父自居,黄泉路上各自投胎吧。”
金守忠跟哑巴似的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多余的话,他透过栅栏注视着隔壁安静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去的世子,忽然发现无论身处何地,世子身上始终有一种姜氏高洁的品格,那是心有光明坦荡无私,不计回报的付出,通晓大义面临生死困境亦岿然不动无畏无惧的勇气。
他这一生营营苟苟,充满了算计与虚伪,苦苦维持不择手段得来的富贵权势,从不曾有过光明坦荡的时刻,连梦中亦不得安枕。
金守忠突然好羡慕隔壁沉入梦乡的青年,那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光明磊落的人生。
原来,他从一开始用谎言为自己人生打底的时候,就彻底的错了。
牢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那是他们曾经为父子的最后一次对话。
作者有话说:
中午做饭的时候,满脑子剧情,手一抖倒了半瓶老抽下去……炒出一盘漆黑的菜,我已沉迷世子无法自拔。
我好爱好爱世子啊!
这章从三点写到现在,父子最后决裂每个词每句话都细细推敲,实在太慢了,我不是故意要晚更的,对不起啦。
从此以后,世子会拥有光明的未来,坦荡的人生,亲如手足的袍泽,深情的爱人,所有一切一切的幸福人生!
还有一更十二点左右更上来。感谢在2021-09-22 11:37:04~2021-09-22 20:3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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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姜不语的牢房生活过的风声水起。
起先是她饱睡之后在牢房里活动筋骨, 外面看守的军士隔门询问:“里面狭窄,世子要不要出来外面活动?”
她笑道:“你不怕我越狱?”
看守幽州逆犯的军士皆是武安侯带来的人,感佩世子对幽州军的庇护, 待她也格外客气。
“世子若是越狱, 又何必自投罗网?”他打开铁锁, 等姜不语出去之后,甚至还解开了她的手铐与脚镣。
姜不语在牢房内溜溜达达, 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不等到饭点,外面便抬进来十几抬食盒, 饭菜的香味在牢房里乱窜, 引的许多犯人都四处张望。
打头的军士道:“这些都是幽州军给世子送来的午饭。”说着话几人陆续打开食盒, 把里面碗碟都摆上狱卒平日吃饭的方桌,挨挨挤挤摆满了一张桌子, 竟还有几个食盒未曾打开。
那人为难道:“世子, 摆不下了。”
姜不语绕着方桌转了一圈, 鸡鸭鱼肉俱全,连酒都备了, 就是没一盘青菜,这是想让她难得坐一回牢胖十斤啊?
她不由啧啧感叹:“这帮傻子,也不知道轮着来, 一下子将饷银花光,家里媳妇娃儿不用吃喝啊?”
送菜的这帮人顿时都笑起来:“世子有所不知, 外面为了给您送饭, 都快打起来了。还是牛将军路过, 差点以为幽州军的兄弟们聚众斗殴意图劫狱, 待见到大家不约而同提着食盒前来,问清楚以后也很是头疼,只好点了十来个人的饭送了进来,其余都让他们各自提回去。其中有个高大的汉子还眼泪汪汪差点哭了,说是给他爹送牢犯,结果一问,这兄弟也是给世子送的,竟还想蒙混过关,假称给他爹送,将自己的食盒夹带进来。”
世子扶额:宿全这傻小子!
送菜的一名军士继续说:“还是牛将军看他老大个子哭的可怜,就把他的食盒也让提了进来,喏就是那一盘。”
桌角处,一只格外油亮肥硕的肘子散发着诱人的酱香味,世子都怀疑宿全这是在食店一堆肘子里挑了最胖的一只,傻小子孝心倒是可嘉。
她撕了一块肉皮,香糯软滑,入口即化,招呼众人:“各位兄弟辛苦了,来来来一起吃!一起吃!”
牢房外的动静,各处关着的犯人都注意到了,实在是大家都拼杀了一夜半日,腹中空空,饭菜的香味又过于浓烈霸道,跟钩子似的钩着他们的肚肠,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金守忠自然也不例外。
他到底还要脸,闭着眼睛假装无视,可饭菜的香味无声无息在牢房内乱窜,五脏庙不住抗议咕噜噜乱叫,外面一帮人吃肉喝酒的声音不断冲进耳朵。
这个说:“这酱肘子真是炖的软烂入骨,幽州菜味道也不差嘛。”那人说:“烤鸡也不错,尤其这鸡翅膀中间这一段更好吃,世子要不要尝尝?”
姜不语浑不似坐牢,倒好像与一帮狐朋狗友在外面酒楼吃喝,粗声大气招呼众人:“哥几个难得相聚,来来来走一个!”
金守忠心道:是够难得,都聚到牢里来了!
紧跟着粗瓷碗碰撞的声音跟酒香一起传了过来,金守忠抽抽鼻子,肚里馋虫直闹腾——妈的,居然是幽州城内有名的美酒醉春风,价格不菲。
金守忠在幽州苦心经营二十多年,到头来却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牢房里的饭粗砺难咽划拉嗓子,他吃了一口差点被没捡干净的小石子把牙齿给崩了,于是倍感凄凉,放下缺了口的破碗,空着肚子躺下了。
隔壁牢房内,姜不语吃饱喝足,还去大牢外面送完水火顺便放了个风,竟也无人紧盯,任她自由出入。她一路与守卫热情的打着招呼回来睡觉,一顿饭的功夫便结识了许多兄弟,什么张兄李兄王兄唐兄,直唤的众军士眉开眼笑,还有人沏了茶来给她消食,不像坐牢,倒像是回家休息。
金守忠一口气憋在胸口,又饿又妒,满肚子火无处发泄,只能在稻草堆里滚了两滚,结果压死了一只前来偷食的耗子,恶心的直想吐。
他早已过惯了富贵日子,不似年轻时候可以夜宿山野破庙,倒头便睡。
反倒是从小在富贵窝里养大的姜不语摊开手脚睡的好不舒服,竟还打着小呼噜,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慌乱。
最可恨的要属牢房里那帮守卫,也不知道从外面哪里弄来一张床,替姜不语张罗着搬了进去,还有人抱着干净的被褥替她铺起来,将牢房打扫干净,在两间牢房之间拉了帐子,隔绝了他的视线。分明一样坐牢,世子倒有床有枕,连牢房都比别人干净。
他听到姜不语问:“这都是谁弄的?”
打扫铺床的军士道:“六皇子派独孤公子送来的,他人就在外面,世子要不要见见?”
里面的人沉默片刻,笑道:“我在牢里有吃有喝,难得休息,让独孤公子回去吧。”
金守忠:“……”竟还拿起乔来!
他用稻草擦着死老鼠沾到衣服上的脑桨跟血迹,越擦越窝火,越擦越恶心。
坐牢一个月,金守忠一身膘都熬干了,两只眼睛陷了进去,眼神幽幽泛着绿光,有时候饿得狠了,都恨不得将牢里的老鼠捉几只来烤。
反而是隔壁的姜不语养的圆润不少,气色极好,全然不似囚犯。
有了头一次送饭的乌龙,幽州军也不知道私下怎么商议的,竟开始轮流送饭,一日三餐换着花样的送来,有时候独孤默也会多送一份过来,姜不语饭照吃,人不见。
金守忠从来不是反省自己的人,他只会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咎于别人身上,肚里不知道骂了幽州军多少回狼心狗肺,诸如卜柱、万喻、柴滔等人都是他重点关照的对象。
柴滔跟万喻换防回来,听说幽州军中生出如此大的变故,皆不可置信。又听说世子所为,不但未曾来探金守忠的监,竟还自动自发加入了送饭大军,于是有天金守忠饿的正难受,听到姓唐的军士提着五层食盒进来,唤姜不语出去吃饭:“世子,今儿是柴大将军来送饭,说是他家中夫人的手艺,让您尝尝,若是喜欢他家夫人做的菜,改日做了再送来。”
“柴大将军客气了。”姜不语从牢房里出去,径自坐在桌边等着吃饭。
她住的那间牢房锁头只头一日用过,一顿饭的功夫便成了装饰,此后再也没锁过,任她出入自由。
金守忠:“……”好气!
肺都要炸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明天见,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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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一百五十四
坐牢到一个半月的时候, 武安侯挂着一对黑眼圈亲自来牢房,向姜不语传达皇帝的旨意。
“陛下听闻世子力阻金守忠造反,压下了幽州哗变, 平叛有功, 所以特命世子上折子自辩。”
金守忠就在隔壁牢房, 况且武安侯久在军中,跟武将们打交道多了, 嗓门难免大了些,他眼睁睁看着姜不语从牢房里走出去,连忙竖起耳朵听。
姜不语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向武安侯深施一礼:“多谢侯爷在陛下面前美言!”
“倒也不必本侯美言, 陛下本来便对你印象深刻, 听说你的事情之后, 便让你上折子自辩,世子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武安侯十七八岁的时候十分逆反, 将老侯爷的话当作耳旁风, 每日招猫逗狗就是不干正事, 气得老武安侯一气之下将他丢去军营,从普通士兵做起。
武安侯与老侯爷赌着一口气, 不但未曾告诉旁人他的世子身份,还比普通士兵更不怕死,经过三年磨炼, 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做了校尉,也终于长大懂事, 与老父亲和解了。
他是从最底层的士兵爬上来的, 后来虽然继承了侯府爵位, 但有过这一段经历之后, 等到他带兵的时候,便时常会设身处地为普通士兵着想,素有爱兵如子的美名。
没想到来幽州一趟,见到了姜不语不惜性命也要保住幽州军的行为,内心颇为动容,对手下人在牢房里各种关照世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作不知。
他有时候还跟亲卫闲聊,问起姜不语每日放风都走到哪,亲卫笑着告诉他,说是世子虽然在牢房内出入自由,但还是颇为知趣,最多走到牢房大门口向街上张望一会,见到路过的幽州百姓呼儿唤女神态舒缓,便神情满足折返回牢房内,这一天就吃得香睡得着。
武安侯倒是很能理解姜不语的心态,守护幽州已经成了她必须要担负的责任,而朝廷派兵前来,若是掌兵之人不慈,不能善待幽州百姓,她这牢也坐得不安心。
幸而他手底下的人从不惊扰百姓,就算金守忠带兵造反,可百姓何辜?
幽州百姓经过头三日的惶恐,又有刺史邓淦出了安民告示,言明朝廷派兵前来只为擒拿造反的贼首金守忠,现下武安侯已将钦犯下狱,大家可照常生活。
“晚辈替幽州军中将士与城中百姓多谢侯爷大恩!”姜不语不是那等不晓事的,若是朝廷派个好大喜功的武将来,为了扩大战果,恐怕会将幽州大营闹个天翻地覆,再将幽州城掘地三尺,无论是营中将士还是城中富户百姓,恐怕没几个人能逃得过株连之罪,大家都休想安生,更别提她那一天三顿换着花样的饭食,还有街上照常生活的平民百姓了。
武安侯摆摆手:“你要谢便谢自己吧,现如今的年轻人,有几个能似世子这般深明大义。”大约是上年纪人的通病,见到年轻人总忍不住要抨击一番,也不知道武安侯被哪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刺激的狠了,对姜不语狠狠夸赞,直听得牢房内的金守忠眉头都拧在了一处,心中大骂:就这个敢弑父没有天伦的东西,有甚可夸之处?
可惜武安侯连眼神都没往他那个方向扫一眼,更何况两人如今身份悬殊,他仅剩的那点自尊也让他拉不下脸来求武安侯,只能打起精神听壁角。
好在外面的两人似乎也都心怀坦荡,并无见不得人之事,倒是相谈甚欢。姜不语听完了武安侯对年轻人的种种不满,困惑的问道:“我观侯爷双眼发青,似乎睡眠不足,可是有事困扰?说出来我帮侯爷参详参详。”她还很是谦虚:“晚辈自小在幽州城里长大,熟人还是认识几个的。”
提起此事,武安侯似乎有一肚子的怨气,不复之前的慈爱,冷哼一声道:“世子在幽州岂止是认识几个熟人,恐怕幽州城内就没有你不熟的吧?”
姜不语吃惊道:“侯爷何出此言?”
武安侯喝了一口牢内的粗茶,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们幽州城的人都是无赖山匪出身吗?强人所难的事情做起来一套套的,让本侯连个安生觉都没得睡!”
姜不语从小在幽州城内长大,只觉得民风淳朴,对武安侯的评价颇觉奇怪:“也……没有吧?幽州虽然不如京中与江南文风兴盛,但百姓勤劳朴实,幽州军忠勇爱国,都是大渊好子民,何来山匪无赖之说?”
武安侯困倦的揉一把脸,从头道来。
平叛之后,他一面派人接手了铁矿,一面追查金守忠蓄养私兵的地点,比起后来他在城内遇到的困扰,这两件事情简单的都不值一提。
他初次带着亲卫上街,便有普通百姓带着孩子拦路,后来发展为但凡他出门,随时随地都有百姓冒出来拦路下跪,那些人都是素衣寒衫,面容之上带着辛苦操劳的痕迹,可怜巴巴跪在他面前为世子求情。
“侯爷,世子是好人!他免费开办学堂,让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也能读书识字,学堂里还发一顿午饭,有鸡蛋有肉有菜,省了家里一笔嚼裹,如果不是世子开办免费学堂,我家大毛二毛也不可能识字,求求侯爷,别让世子坐牢了!求求侯爷了!”
武安侯若是想要正常出门,竟然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只能乔装改扮去幽州大营视察,没想到待罪的幽州军,上至将军,下至校尉士卒,无数人向他求情。
其中最离谱的是卜柱,他嗓门洪亮,站在武安侯面前一开口都让人怀疑天要打雷,因其认罪态度极好才没被武安侯推开。
他说:“我老卜平生佩服的没几个人,但世子是其中一个。若不是他揭破金贼的阴谋,我们父子四人被骗,可能就一条道走到黑了。末将活了这把年纪,性命早就不重要了,能不能用我把世子换出来?”
武安侯懒得跟这大老粗讲大渊律法,只能再三强调不能满足他的请求。
卜柱被拒绝也不气馁,软了语气打感情牌,先从幽州军的历任姜氏侯爷讲起,接着便伤感道:“姜氏为了北境安宁连姜世子也被烧死在白树沟,血脉几乎断绝,而世子是姜老侯爷遗留的一点骨血,还请侯爷怜悯,为故去的姜老侯爷留一点血脉吧?”
武安侯:“……”
他其实内心早有动摇,只是此事还须等候皇帝旨意,本朝谋逆不宥,而姜不语不仅仅是姜老侯爷留在世间的一点骨血,还是反贼金守忠的嫡子。
卜柱见武安侯不肯表态,便拦着他不让出门,态度也强硬起来:“成不成,侯爷给句话吧?要不侯爷跟陛下上书?我们幽州军都愿意签名画押!”
武安侯哭笑不得:“卜大将军,你是山匪恶霸吗?哪有不让人出门的道理?再说幽州军如今还在营中待罪等候陛下裁决,你们自己都洗脱不清,上书有什么用?”
卜柱倒是能屈能伸,让是让开了,但跟尾巴似的非要跟着武安侯,一遍遍磨他:“侯爷若是不答应,我便跟你到底,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给侯爷做个贴身使唤的人!”
这不是耍赖吗?
武安侯真是大开眼界!
卜柱从前生气之时连金守忠的面子都不给,这时候却为了世子肯折腰伏低做小,拦着武安侯的亲卫不让侍候,自己殷勤的为武安侯牵马坠蹬:“侯爷请上马!”
武安侯:“……”
他头疼的看着卜柱:“卜大将军一把年纪,为本侯牵马坠蹬,难道不觉得丢脸?”
卜柱老着脸皮道:“救不出我们世子,幽州军群龙无首,那才叫丢脸呢!”
武安侯无奈绕道而行,去校场转了一圈,反被万喻跟柴滔逮着不松开,两人口才不错,轮番上场劝说。
万喻说:“侯爷也看见了,幽州军没了世子,那还叫幽州军吗?金守忠私下交易甚至蓄私兵谋反,都从来不曾找世子商量,虽然是嫡子,但他从来都不信任世子。”甚至还自曝其短:“侯爷不信去军中问问,谁人不知世子与金守忠向来不和,父子俩顿不顿便呛起来,我们做属下的都充当过和事佬,好几次金守忠扬言要打死世子,若非有人拦着,说不定便会在营中酿成血案。”
金守忠苦苦思索——他在侯府倒是没少揍那逆子,但在营里不是一向扮演慈父来着?
他心中暴怒,若不是怕武安侯发现他偷听,甚至都想扒着牢门为自己申冤枉!
万喻平日瞧着耿直,没想到关键时刻也会撒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柴滔接着说:“若论在金守忠面前得宠,之前是死去的金不畏,后来是他的养子沈淙洲。姓沈的一向得侯爷信任,肯定知道他私下贩铁之事,但金守忠一造反,他便跑的不见影子。侯爷现在要做的是告示通缉沈淙洲,而不是一直把毫不知情被无辜牵累的世子押在监狱里!”
两人一唱一和,就想磨得武安侯同意放了世子。
武安侯倒是派人去张贴通缉令,并往各州府送去沈淙洲的画像,通传附逆之罪,若有发现务必擒拿。
至于放了世子——他没得到旨意,哪敢胡乱放人?!
他被这三人磨得头疼,只能苦口婆心跟他们讲道理:“国家律法如此,陛下派我来幽州捉拿金守忠父子,难道我还敢恂私枉法不成?”连他的亲卫们都开始担忧——已经有过造反前科的幽州军不会因为世子的经历而瞎搞吧?
万喻道:“法律不外乎人情,侯爷难道不知?金守忠是金守忠,世子是世子,怎可混为一谈!”
武安侯坚持不肯放人,等他回侯府的时候,卜柱果然说到做到,跟着他一同回去,晚上非要在他床前打地铺,且言之凿凿:“我是为了侯爷着想,万一幽州军中哪个愣头青想不开,半夜跑来找侯爷的麻烦,见到我老卜在此,自然就被吓退了!”
亲卫们想想,竟也觉得他言之有理。
武安侯床前有这么一尊大佛卧着,倒也平安无事,但只有一桩,卜大将军嗓门大呼噜也大,沾枕就着,睡着呼噜就响,院里亲卫头一回听到他的呼噜被吓了老大一跳,推开门直闯了进来,闹出的动静吵醒了卜柱,他一把抽出枕头边上的长剑,双目圆睁还带着被惊醒的狰狞便要砍人:“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来刺杀侯爷?”
亲卫:“……”
武安侯:“……”
一个半月,抛开刚进城的那几天,武安侯几乎对睡觉都有了阴影,眼睛一闭耳边就开始打雷,到得最后卜柱还没睡着,他脑子里的呼噜声就自动唱了起来,用了很多借口请卜柱回去,其人岿然不动,要当他亲卫的心志极为坚定。
“我们世子还在牢里受苦,末将怎能回营去享福?”
金守忠:“……”一帮没心肝的,怎不提你们侯爷还在牢里受苦?
他嫉妒的面目都快变形了,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寒彻入骨,世间再无可信之人,最信任的养子沈淙洲教唆他造反,见势头不妙独自跑了,向来信任的部下眼里只有世子,早不记得牢房里还有他这个曾经的上司。
姜不语笑的颇为不好意思:“让侯爷为难了,他们就是……就是一帮没什么心眼的鲁莽汉子,还请侯爷别见怪。”想到幽州军民为救她出去而做出的努力,心中暖意融融,说不出的熨贴。
武安侯总结陈词:“你们幽州军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呐?软硬兼施不成还要耍无赖。”他催促世子:“你还是赶紧回府去写自辩折子吧,省得卜柱再折腾本侯!”
反正世子坐牢也坐得十分随性,虽然不出牢房,但连他手下的军士都多番照顾,听说世子已经与他们打成了一片,好的都快成亲兄弟了。
姜不语朝后一退,正色道:“侯爷这话说的,我罪孽深重,怎可贸然出去?”
开玩笑,她就好比是抵押给朝廷的人质,幽州军的罪名一日不除,她一日不敢出牢房。若是为着自己的生死,她早带着姐姐跑路了,何必在牢房里受罪。
武安侯连日不得好眠,见劝不动她,也深知她的苦衷,抬眼望见她那间牢房里整治的床铺,只觉得眼皮子重的都快张不开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步并作两步迈进牢房,竟然还从里面将牢门给锁了起来,一头撞上姜不语的床,倒头便睡,片刻之间已经传来轻微的鼾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姜不语差点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更别说远处候着的守军,齐齐探头观赏自家侯爷在牢内的睡姿,疑惑道:“侯爷这是……”
姜不语无奈,只得出去见卜大将军,笑道:“卜伯伯,你们也别把武安侯折腾的太惨,说到底还是侯爷心底敦厚。”
卜柱见到她,明明知道世子在牢里不错,还是上下打量,再三确认:“他们没有为难世子吧?没有打你吧?”
姜不语内心又暖又酸,眼圈都红了,笑道:“卜伯伯没发现我都胖了吗?以前还真不知道坐牢这么舒服的,天天在外面劳心劳力,何苦来哉?”
卜柱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如山岳般顶天立地的汉子红着眼圈笑骂道:“臭小子,说什么傻话呢?”但凡有办法,他们又何尝愿意世子以一身揽起所有人的罪责?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左右还有一更,这章也算个小肥章了。
幽州军: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武安侯:你们就欺负老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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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挖穿侄子的墙角,少卿大人他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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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皇帝自接到六皇子的密奏, 得知金守忠竟然敢私采铁矿与西戎暗中交易,顿时雷霆震怒,立时恨不得派兵将金守忠抓回来凌迟处死。
但金守忠向来与赵躬交好, 而赵躬的女儿入宫为贵妃, 还生下了二皇子, 这些人站在同一阵营,他不得不谨慎为之。
皇帝心中有个疑问:金守忠私贩铁器与西戎, 赵躬真的不知情吗?
他一旦在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再见赵躬在朝堂上一呼百应之势,心中便悚然而惊——自独孤玉衡改革失败被下狱,不知不觉间满朝堂之上, 竟多是赵躬的门生故旧。
二皇子与四皇子在朝中的小动作皇帝都瞧在眼中, 但太子正值壮年, 东宫属官是他多年前一手安排,皆有栋梁之才, 近年来随着他感受到身体的逐渐衰败精力不济, 再见到年富力强的太子, 难免起了防范之心,渐渐开始打压太子。
朝臣们大都有一种察颜观色的本能, 皇帝只要露出一点喜爱或者厌恶的苗头,他们便能见风转舵。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太子不得圣心, 于是不少朝臣们转而在朝中寻找新的值得攀附的皇子。
皇帝眼睁睁看着以往依附在太子身边的臣子调转头去支持其余皇子,他将此视为对太子的制衡, 可是却不曾预料到有一天会被这种情形反噬。
赵躬的孙女出嫁幽州, 皇帝掐着日子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问罪定北侯父子的旨意, 另外一道便是调武安侯带兵前往幽州,以防幽州军哗变。
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幽州哗变之后,禁卫军副统领带着剩余的几百人回京,紧随而至的是武安侯与六皇子的奏折。
两人的奏折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只不过六皇子是亲历者,还差点死于金守忠刀下,若无世子搭救,恐怕等待他的便是一具枯骨;而武安侯接管幽州之后,搜查了定北侯的书房与密室,带兵接手了铁矿,并且搜出了金守忠的私帐,里面记录了一件惊人的事情——铁矿收益的分成。
铁器历来价贵,金守忠据此获利数年,但他将利润分为三部分,一部分豢养私兵,另外一部分归为己有,最大的一部分竟然命人暗中送入赵躬府上,作为二皇子笼络朝臣的资金。
皇帝翻看金守忠的私帐,一股凉意渐渐从后脊梁骨窜了上来——他只顾着打压壮年的太子,却浑然未注意到已经成年的皇子也是可以威胁皇位的存在,特别是背后有朝廷重臣支持的皇子,也不可小觑。
金守忠死罪板上钉钉,皇帝还以他的私帐为证据,派禁卫军统领吴提带兵查抄了赵府,将赵躬连同其家小门生故旧统统打入天牢,暂行收押,容后再审。
赵躬两子外放为官,皇帝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参与,即刻派人出京锁拿,经此一案,赵氏党羽被一网打尽,往日枝繁叶茂的赵党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一时之间,朝中动荡,许多曾经攀附赵躬的朝臣们惶惶不可终日,不过数日连二皇子也面容憔悴了不少。
皇帝冷眼看着,等待二皇子为他外祖父赵躬求情,结果等来等去没等到二皇子求情,却等来了太子的死讯。
大渊太兴十一年十月初二,太子在东宫薨逝,经太医查验,太子死于毒杀。
皇帝震怒,着令有司三日之内查清太子死因。
不出两日,真凶浮出水面,竟是二皇子狗急跳墙,买通了太子身边舍人下毒。
原来赵躬出事之后,二皇子被断了经济来源不说,心理上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宫里长大的皇子们直觉向来很准,二皇子不想做皇帝厌弃的皇子,索性破罐子破摔毒杀了太子。
皇帝问他为何非要杀太子,二皇子已经处于半疯状态,不断喃喃自语:“父皇不喜欢太子,我就替父皇杀了太子!”紧跟着后宫来报,赵贵妃自缢而亡。
一夕之间,二子一死一疯,还是手足相残,相伴多年的贵妃也自杀了,皇帝当即便病倒了,过得几日能起身之后,便下旨武安侯,负责审理金守忠谋逆一案,收齐证据按大渊律处刑,至于定北侯府的世子,一则平叛有功;二则念其是姜氏血脉,令其上书自辩。
随后,皇帝重新启用在狱中关押多时的孤独玉衡入阁为相,并且为他的儿子,曾经的状元郎独孤默平反,召他回京任职。
至于当年诬陷的罪人都是现成的,牢房里关押着数百名赵氏门生故旧,当年参与科考的赵氏门生皆是从犯,至于主犯,自然是为了打压独孤玉衡的前阁老赵躬。
宦海沉浮,于民间百姓来说便是街头巷尾的奇谈,于官员本人却是九死一生的体验,特别是曾经惊才绝艳的状元郎独孤默,跨马游街没多久便沦为阶下囚,被流放幽州,不知道多少京中的小女娘们为他垂泪惋惜。
没想到命运翻覆,随着独孤玉衡入阁,状元郎很快便要回京了。
武安侯找到的帐本送入京中,李恪便已经提前恭喜独孤默:“只要扳倒了赵躬,你父亲便能出狱。阿默,你回京之日不远矣!”
彼时独孤默闷闷不乐,并无半点能够回到京城的喜悦。
他忽然问:“殿下,世子是不是早就知道赵躬会被铁矿案牵连,猜到了我父亲会被陛下重新启用,所以才不肯见我?”
世子入狱之后,独孤默第二日便想探监,没想到被守卫给拦住了,说是世子不想见客。
独孤默当时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其后他隔一日便去,或送吃食或写信,但送进去之后都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他脑子里还是世子前去救他,向他伸手的那一幕,她带着他踏过幽州街道不过没多久,便不再见他,他想不通。
直到见到金守忠的私帐。
召他回京的圣旨到达幽州的时候,世子还在牢房里绞尽脑汁写自辩折子,武安侯正从外面回来,径自进牢房睡觉。
姜不语肚里文采有限,为了打动皇帝赦了幽州军的罪名,接连数日熬出了两个黑眼圈,坐在牢房外面守卫吃饭的方桌旁犹如老僧入定好几日——这辈子头一回写折子,鬼知道这玩意儿应该怎么写!
守卫倒了冷茶,又浓浓替她沏了一壶热茶过来,探头往牢房里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侯爷又来世子房里睡觉?”
自从武安侯找到了安睡的好地方,接连几日踩着点进来,姜不语只好卷了自己的铺盖,让守卫另行再找一床铺上去。
武安侯也不在意,反正卜柱又不能来牢里打地铺——不是不敢,而是怕吵到他家世子爷休息。
姜不语咬着笔头愁眉苦脸的点头,犹如放学被先生留堂的学生,嘀嘀咕咕向守卫抱怨:“我说唐大哥,你家侯爷别是有什么毛病吧?跑来牢里睡觉,难道偌大的定北侯府高床软枕竟不能让他睡觉?非要跑来牢里抢我的床。”
守卫陪着笑脸指指牢房外面靠墙用几张板子支着的一张简陋的床:“世子若是困了,不如去床上歇歇,我又多加了一床褥子,还塞了个汤婆子进去,保证暖暖和和。”时近十一月,牢房里都快滴水成冰,自从侯爷抢了世子的床,她便拒绝睡觉,抱着根秃笔一副誓要作大儒的派头,搞得守卫们皆惴惴不安,生怕世子被侯爷刺激出毛病。
姜不语写不出奏折便迁怒于武安侯:“到底我在坐牢,还是你家侯爷在坐牢啊?”
守卫说了句良心话:“世子一日不出牢房,我家侯爷一日不得安生,您就行行好,赶紧歇一歇吧,万一哪天有人来探监,还当我们欺负了世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守卫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到时候我家侯爷又没安生日子过了。”
幽州军所为,他们也有所耳闻,再见到侯爷的黑眼圈,除了可怜自家侯爷,多的也无能为力,只能更仔细照顾世子,省得再生出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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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姜不语熬夜数日, 折断了好几根狼毫秃笔,在牢房地上制造出一堆墨纸垃圾,回想自小读过的书, 最后心一横写了个大白话折子, 密封起来交于武安侯, 快马加鞭送入京中,总算完成了自辩。
皇帝接到姜不语自辩的折子, 打开看时吃惊不已,时任内阁首辅的独孤玉衡觑着皇帝神色不对,不由问道:“陛下,可是有事发生?”
皇帝刚从病榻上爬起来没多久, 形容憔悴暮气沉沉, 但此事仍令他吃惊不已, 急需臣子倾听。
“定北侯府世子送来的折子,一共讲了四件事。头一件, 她认为金守忠造反是个人行为, 当然也有部分心腹参加, 大部分幽州军是无辜的,只是被别有用心的金守忠煽动, 但很快迷途知返戴罪立功参与平定叛乱,并且愿意继续驻守北境保一方安宁。她说幽州军之罪,罪在她督察训导不严, 让贼人钻了空子,请求朕宽恕幽州军。若罪无可赦, 她愿一力承担, 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幽州军的赦令。”
独孤默被流放幽州, 独孤玉衡出狱之后一家团聚, 才知道长子在幽州不但未曾受罪,反而深得世子赏识,连上次私自回京与家人团聚也都是托了世子的福,听到事关定北侯世子的奏折便留心几分,不由赞道:“听说世子忠勇善断,是个不世出的武将奇才,听他请奏,倒是极有担当!”
皇帝神色极为复杂,将殿内所有宫女内侍都遣了出去,这才道:“独孤爱卿口里这位不世出的武将奇才可是位女子。”
独孤玉衡头一次听说此事,惊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陛下是说,世子……世子是女娇娥?”
“世子在奏折中说,二十多年前,金守忠宠妾灭妻,姜夫人父兄过世之后在侯府处境艰难,又连生两女,与金守忠几乎决裂,怕姜氏血脉断绝,只好将世子从襁褓之中便当男儿养,受朝廷册封做了世子,实是迫不得已。她乞求朕赦免其母罪行。”
独孤玉衡喃喃道:“世子也是可怜,自小无从选择,扮作男儿二十多年,也是身不由已。”
皇帝原本吃惊不已,但见到向来持重的臣子独孤玉衡头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心理稍微平衡了一点,叹道:“她不但扮作男儿,且比一般的男儿都有勇有谋重情重义,朕的儿子们若有此担当也不至于……”触到他伤心痛肠,他便立时转换了话题:“世子还说,她姐姐已然嫁于邓家,算是外嫁女,亦不知金守忠暗中图谋,她愿以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为长姐求得赦免。”
独孤玉衡瞠目结舌:“那……那她自己呢?”
皇帝不答,接着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世子说姜氏祖训有云,后代子孙誓要守护北境安宁,但金守忠行此叛国谋逆之事,又是赘婿入府,如今大违姜氏祖训,姜氏将此人逐出宗谱,按律究办以儆效尤!但她与姐姐皆是姜氏血脉,请求朕允准她们姐妹还宗,复归姜姓。世子愿出继舅父姜鸿博,就算凌迟问罪,也定要以姜氏后代伏法,将来在九泉之下也能面见列祖列宗!”
殿内一时静极,君臣四目相对,特别是皇帝刚刚经历皇子手足相残之事,读到世子奏折,虽是大白话,但言辞之间爱兵如子手足情深令人动容,不由触动了帝王心肠。
独孤玉衡则道:“陛下令世子上自辩折子,她为幽州军求情、为她长姐求情,唯独不曾为自己求情?”
皇帝合上折子,感慨道:“可惜世子是女儿身,否则还宗袭爵,可保北境四十年安宁!”他上次见过世子便对她印象深刻,不免要叮嘱独孤玉衡:“此事既然隐秘,还望爱卿不可外泄,她既已做了男儿二十多年,随其自便。”
“微臣遵旨。”
皇帝招呼他:“爱卿来为朕拟旨。”
十二月中,皇帝的圣旨传到幽州,天使先入幽州大营,赦免了幽州军之罪,令诸将各司其职,依旧驻守北境。”
幽州军跪拜谢恩,却不见喜色,众人起身将天使围在当中,有了金守忠刺杀天使的前科,此次负责传旨的天使不由吓的连连倒退,未料诸将各掏了沉甸甸的荷包塞入天使手中,眼巴巴问道:“我们世子呢?陛下赦了我等的罪行,那世子呢?”
天使松了一口气,怀里一堆荷包让他的笑容也真切几分,笑道:“洒家这不是紧跟着便要去牢内向世子传旨嘛,众位将军可真是……豪爽!”他传旨无数次,还真没见过这么吓人的打赏,差点以为自己活着没办法走出幽州大营了。
“我等同去!”
各营将军校尉等足足聚了二三十人,齐齐跟着天使进城,到得大牢门口静静侯着。
天使入牢内传旨,姜不语跪接,隔壁牢房金守忠亦拜伏在地,只听得传旨官员念道:“……允准世子请奏与其姐还宗,姜不语出继姜鸿博,并收其祖上丹书铁券,将金守忠逐出姜氏宗谱。但世子有失察之罪,褫夺其世子之封,贬为庶人,销其军籍,撤其在幽州军中一切职责,限半月之内搬离定北侯府!”
姜不语叩头谢罪,隔壁金守忠跟疯了似的抓着牢房的门喊:“谁让你们还宗姓姜的?老子还没死呢?”
姜不语漠然扫了他一眼,如瞧木石,无半点情绪波动,天使阴阴**道:“这是哪里的疯子,竟敢质疑陛下的旨意?”
守卫心领神会,立刻便开锁冲了进去,按着金守忠一打暴揍,在他的痛呼声中,姜不语整理仪容,堂堂正正跨出了牢房大门,沐浴在阳光之下,一步步走到大街上去了。
那里有许多翘首以盼的人等待着她,有幽州军中将士们,还有路过听说世子出狱留下来迎接她的百姓,更有捧着丹书铁券含泪等待的姜不言,身边是细心安慰她的邓嘉毓,以及激动的黎氏兄弟……在人群之外,独孤默远远站着,目光忧伤。
不少人口呼“世子”便要下跪,姜不语连忙去拦,笑着解释:“各位万不可再跪,陛下也已褫夺了我的世子封号,往后我便是这幽州城中一名普通百姓,再跪可折煞了我!”
幽州军诸将原本是来迎世子回营,闻此变故不由震惊,卜柱急道:“那世子……不语贤侄,难道你不回大营了?”
姜不语笑道:“我如今是无官一身轻,可得过几天快活日子。”
诸将士:“……”
她好言相劝:“幽州城中经历这么大的变故,我与大家都还平平安安活着,便是最大的幸事。”向诸将抱拳行礼:“往后北境的安宁可就仰仗诸位叔伯兄弟了!”
众将士情绪低落,不知如何排遣,还是她劝说大家回转。
天使紧随其后出来,收缴了姜不言送来的丹书铁券,回京复命。
姜不言眼眶泪水直打转,扑进她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不肯松开,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妹妹,是姐姐无能!”
他们一路被黎氏兄弟带着离开幽州城,在一处偏僻的小山庄住了半个月,高妈妈都快急疯了,起了满嘴的燎泡,熬出两个大黑眼圈,最终抵受不住二十多年秘密的折磨,终于告诉了姜不言夫妇真相。
姜不言初初听闻弟弟变成了妹妹,回想这些年妹妹所承受的一切,费尽心机保护着她,再看到盒子里的丹书铁券,心都要疼碎了:“他!她!她……没人告诉我不语是妹妹,你们瞒的我好苦!高妈妈,娘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语她……她也太可怜了……”
她无法想象这些年妹妹吃过的苦头,承受的压力,还要尽全力保护着她,周全了所有人,最后自己却落得个坐牢的下场。
邓嘉毓听说世子是女儿身,当时便傻了。回想自己的傻弟弟邓利云,与世子厮混多年,竟不知道世子的真实性别,再想到世子这两年立的功劳,更叹其乃当世奇女子,许多男儿都不及。
姜不言当时便急着要回幽州城,被黎氏兄弟在院外死死拦住:“世子叮嘱我们一定要护大小姐周全,在幽州之事未曾明朗之前,大小姐不能现身。数月之前,世子便已经计划在合适的机会送走大小姐,你万不能自投罗网,废了世子一番苦心!”
如今姐妹重逢,她个头比姜不语矮上许多,哭着抱紧了妹妹,却反被妹妹揽在怀中,多年习惯仍旧是一副保护的姿态,听着她哭的气噎难咽,知道是吓着长姐了,不断轻拍她的背,却找旁边邓嘉毓的麻烦:“敢是姐夫欺负了姐姐,怎的一见面就哭个不停?”
姜不言泪眼朦胧从怀里仰起头来,重新认识妹妹,她刚刚从牢里出来,二十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身份地位功劳所有一切全都没有了,却仍旧如往常般开玩笑,她越平静做姐姐的越心疼,姜不言禁不住悲从中来,哭的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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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姜不语站在定北侯府大门前, 仰头看那高大的门楣,身后金不言一路哭着回来总算收住了泪,可还跟膏药似的黏着她, 紧跟在她身后哑着嗓子问:“不语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心道:当年亲娘将她当作男儿养, 期望她光耀门楣, 可惜注定要让她老人家失望了,不但没有振兴姜氏, 反而连祖宅都被朝廷收缴了。
金守忠下狱之后,侯府原来的仆人除了世子院里的,其余或死或伤,尽数被锁拿, 大管家金余作为金守忠的心腹, 更是武安侯重点关照对象, 与杨力关在一处,经过好几轮的审讯, 这两人被打的血肉模糊, 倒是吐出来不少东西。
金余暂且不说, 杨力被刑讯的厉害了,竟向武安侯招供出金守忠在宝灵寺虐杀妾室苏溱溱及其幼女金不弃, 抛尸崖下,伪造车祸之事,简直骇人听闻。
武安侯原本是奔着金守忠豢养私兵一事去的, 没想到意外招出这桩秘闻,再联系府里那位疯了的少年, 天□□衫褴褛满院子奔跑, 下雪之时也浑然不觉寒冷, 听说那少年被关起来之前并未疯, 只是关的久了便疯了,只觉金守忠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姜不语出狱的当日,武安侯便命人将疯少年投入牢房,恰在金守忠隔壁——他是金守忠的妾生子,亦在株连之列。
金守忠刚刚失去了一个出色的儿子,又收获一个疯儿子,且这个疯儿子不断敲击着牢房的墙壁,发出令人烦躁的响声,他隔着栅栏吼一嗓子:“别敲了!”疯儿子回他一句:“你才是野种!”
金守忠额头青筋直跳,双目喷火面容狰狞似要吃人,重重一掌拍在栅栏之上,力气之大吓了疯儿子一跳,他吓的抱着头大喊:“野种野种!你才是野种!”
他隔壁住着窦卓,听到动静竟然落井下石:“侯爷可得待金不离好些,他疯是疯,好歹可是你仅剩的一根独苗。”此时还以“侯爷”相称,可不就是在恶心他嘛。
******
姜氏祠堂大开,高妈妈老胳膊老腿亲自打扫,挨个将姜氏每个牌位都仔细拭擦,当擦到姜氏之时,忍不住念叨:“您活着与姓金的贼子相看两相厌,煎熬多年,若不是为着世子的前程,早与他和离了。现在好了,世子要开祠堂将他逐出去,俩孩子全都还宗姓姜,您高兴了吧?”
祠堂里很安静,这几个月她忧心煎熬,原本两鬓星星,待得重新回到幽州已是雪满白头,更觉身体每况愈下,擦两下便累了,歇一歇再擦:“咱们大公子也没个血脉后嗣,您生了俩,陛下已经准了不语出继,您也不会眼看着兄长连个逢年过节祭扫的人都没有吧?往后啊,她就是大公子的孩儿了。大公子生前护着您,您在下面可别跟大公子吵嘴啊。”
姜娴从小被父兄姐姐捧在手心,成婚之前未曾尝过一点委屈,有时候跟姜鸿博嚷嚷起来,姜世子也只是无奈笑着全依了她,反而是嫁去苏州的姜岚未成婚之前还会教导幼妹几句,也被她撒娇蒙混过去了。
那时候,侯府父慈子孝,一片和乐。
高妈妈在侯府里侍候了一辈子,经历了侯府几十年人事浮沉,如今要搬离侯府,难受的在心里将皇帝老爷骂了好几遍,又惊觉不大恭敬,连忙止住了念头,继续擦拭供桌。
橙丝跟橙苗端着供口香烛踮起脚尖往里张望,却不敢随意走进来,只能悄声议论。
橙丝压低了声音说:“高妈妈别是病了吧?我瞅她老人家头发白的厉害,嗓门都低了下来,对世子都温柔的不得了。”
姜不语虽然封号被褫夺,但她身边侍候的人习惯了,一时半会倒难改口。
高妈妈在明轩堂里便是大家长一般的存在,连小主子也是想骂就骂,抡起鸡毛掸子也敢打,一众下人们对她老人家佩服的五体投地,做老仆到她这种境界,与主子何异?
不过她老人家思想顽固,教训姜不语固然畅意,可侍候起来却谨守分寸,衣食住行皆是老仆的成例不说,若是有人对小主子不恭,就等着被发卖吧。
姜不语是个随意的性子,时常没大没小跟身边侍候的人开玩笑,但高妈妈却从不允许下似随意对小主子,可以说她在明轩堂的权威一多半都是高妈妈替她树立起来的。
橙苗却有不同的见解:“别是世子娶了少夫人,当着少夫人不好意思凶世子吧?总要给世子几分面子。”
提起少夫人,两丫头不禁相视一乐,只觉得自家主子健忘的厉害,在牢里住了几个月,竟忘了自己已经娶了媳妇儿,进门之后准备沐浴更衣,刚刚扯开了腰带,少夫人推门进去,直吓的主子尖叫一声,竟还问:“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明轩堂的人都知道世子沐浴不喜人打搅,但那是仆从,少夫人可是她新婚的妻子,自然不在此例,因而便将人放了进去,没想到差点闹出乱子。
外面院里侍候的人算是开了眼界,澄心澄意偷笑——感情主子连自家媳妇儿也认不得了?被赵芳菲的贴身丫环瞪了一眼,才收敛不少。
赵芳菲面红过耳,低低道:“我来侍候夫君沐浴。”
姜不语抚额——她在牢里时间太久,真将自己拜堂成亲之事忘的一干二净,进来便直奔浴房,想好生洗涮干净,还要去祠堂祭拜,哪知差点生出乱子。
“你先出去吧,我沐浴不喜人侍候。”
赵芳菲红着脸退了出来。
她成婚当日,侯府大乱,明轩堂众仆将院门顶起来,总算躲过一劫,但次日传来姜不语自投牢狱之事,赵远平那时还不知此事已经牵扯到了赵府,反正还没洞房,反贼儿媳也要被株连,便力劝赵芳菲跟他回京。
赵芳菲来时对婚姻生活充满了憧憬,在府里堂姐妹面前挣足了面子,不惜与赵芳瑜吵起来,如果刚刚拜堂成亲就灰溜溜的回去,除了要成为家族的笑话,她心里也着实放不下姜不语,于是便留了下来,催促赵远平回京。
赵远平在幽州耽搁了几日,带着家下仆从一路慢慢悠悠回京,还在为妹妹的未来发愁,刚踏进京城,正赶上赵府被抄,倒是在牢房里与父母亲族凑了个整整齐齐。
赵明悟醉心于艺术,从来不曾关注朝中风向,被亲父连累入狱,见到儿子也气定神闲,好似儿子出门野游回来,也不过问了一句:“你妹子呢?”
赵远平还不知道京中巨变,懵懵懂懂道:“她成亲之后留在幽州不肯回来。”
赵明悟叹道:“逃得一个是一个,世子许能护她周全。”便不再说话,转头去研究牢房墙壁的雨水污渍,总觉得像自己收藏的一幅画。
赵远平心道:世子自己都还在牢里,如何护妹妹周全?
他心中再惆怅万分,也不能飞去幽州,万幸男女犯人不同监,不然被三太太逮着刨根问底,他恐怕吃不消要将幽州发生的事情全倒出来。
*****
后来姜不语还未出狱,赵氏一党入狱的消息传到幽州,赵芳菲更是进退维谷,婆家与娘家都出了事,她也无处可去,只能死守着明轩堂安静的过日子,并勒令陪嫁的丫环婆子不许生事,省得惊扰了侯府住着的两尊大佛——武安侯与六皇子。
她只盼这两位忘了明轩堂还住着赵阁老的孙女,恨不得将自己缩成老鼠找个地洞钻进去,盼星星盼月亮丈夫总算出狱了,虽然被褫夺封号,可在造反一案中能逃得性命,已经算是万幸,她喜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总算终身有靠。
姜不语沐浴更衣,与长姐姜不言一同前往祠堂祭拜祖宗,赵芳菲的奶娘催促她:“少夫人嫁过来还未祭拜祖先,咱们也赶紧过去吧?”
姜氏祖谱便供在祠堂里,两姐妹在祖宗牌位前上香叩头,姜不语打开祖谱,划去金守忠的名字,将自己的名字添在姜鸿博之下,再次跪倒在姜鸿博灵前,自此之后她便改口称姜鸿博为父亲。
姜不语跪着正欲再次叩头,赵芳菲气喘吁吁赶了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之下径自踏进祠堂,紧跟着跪在她身边的蒲团之上,大声祝念:“儿媳赵氏拜见列祖列宗,拜见父亲大人!”
她的奶娘欣慰的看着这一幕,提了许久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里,拜过天地入了洞房还拜了祖宗神位,就算还未曾合房,这桩婚事可算作定了,谢天谢地她家姑娘总算有了存身之处!
高妈妈朝后退了两步,靠墙扶了一把才站稳:“……”姜氏祖宗保佑,千万别把小丫头的话当真!
行……吧!
姜不语无奈在心中祝祷:“……父亲大人,这个儿媳不算数,您就当……多收了一个义女吧,反正这小丫头也无处可去。”
两人齐齐向姜鸿博叩头,远远看去倒真是一对璧人,
姜不言:“……”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写完就更上来,不再做时间预告,每次都不准我也特别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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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姜不语出狱, 李恪再次催促独孤默:“父皇召你回京任职,姜不语都已经出狱了,你几时启程?”
一别数月, 独孤默时常梦见幽州哗变那日, 他被温暖的手一把拉上马, 身后是她身上冰冷的盔甲,可是牵肠挂肚多时, 只在牢外隔着人群远远看了姜不语一眼,她被众星拱月,身边有袍泽亲人,全无他的位置就算了, 结果听说她回府之后头一件事情就是带着媳妇拜祖宗, 这就有点过份了!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 不断升温,直到侯府为迎接姜不语出狱当晚开宴, 府内住着的众人皆被邀请出席, 武安侯与六皇子在偏厅遇见携新妇出席的姜不语皆打趣两句, 唯独独孤默听见姜不语一声“独孤大人”,腹中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
“姜不语你什么意思?”独孤默从小克制有礼, 尤其在宫中做皇子伴读的时候更是半点礼数不错,后来无论顺境逆境能让他动怒以至于失去理智的时刻极少,便是连赵远平落井下石也不能引他动怒, 唯独在面对姜不语的的时候,情绪无端被她牵着走。
赵芳菲吓的直往姜不语身后缩, 扯着她的袖子紧张之极:“夫君——”自从赵氏阖族被问罪, 她便无所依傍, 直到今日丈夫回来, 又在祠堂拜了祖宗,方觉有了主心骨。
独孤默差点喷出一口血,眼色不善瞪了赵芳菲一眼,宛如对方欠了他巨额债务还假装无辜。
更气人的是姜不语,她做起温柔体贴的丈夫还真像那么回事,安抚的轻拍了下赵芳菲的手:“别怕。”好像他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凶兽般,将小娇妻藏在了身后。
“你什么意思?”
独孤默怀疑姜不语坐牢出来,把脑子落在狱中了,否则为何能将两人过往一笔抹煞,还客客气气拱手笑道:“还没恭喜独孤大人,独孤阁老被陛下重新启用,一家团圆之期不远矣。”
“你——”独孤默恨不得撕下她那张假笑的脸,还是李恪察觉到他失态,顶着武安侯疑惑的目光一把扯走了他,否则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府里的厨子拿出平生所学,整治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宴席,姜不语如同两人相识之初,捡起往日酒场豪客的派头,言笑晏晏将座中人挨个灌了一圈酒,从武安侯到李恪,以及姜不言夫妇,还有他。
武安侯久在军中,也是海量,况且自姜不语入狱,可被幽州军折腾惨了,正好借此机会找补回来,嫌酒盅秀气不过瘾,讨了海碗与姜不语连拼好几碗,眼见得一坛子酒要见底才放开了她,大呼痛快!
姜不言目不转睛盯着妹妹,还一时不能从弟弟她其实是个女儿身的现实中转换过来,再说姜不语无论形影动作哪有半点女儿家温婉的影子?
她自小被当作男儿养大,亲娘自小耳提面命的教导,虽然她老人家过世多年,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至少现在把宴席上那位跟六皇子拼酒的年轻人拉出来告诉别人这是位女娇娥,恐怕无人敢信。
邓嘉毓跟妻子一个心思,往日也不是没见过姜不语在宴席间豪饮,连她与邓利云勾肩搭背的浪荡模样也没少见,如今再见心境大异,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低头饮茶,借以掩饰自己面上异色。
李恪被两人海量惊到,但他好歹也在幽州大营跟众将士们厮混多时,再不是京中恪守礼仪的矜贵皇子,倒染了不少武人气息,笑道:“给本王也来个海碗,虽酒量不及,总不能输了气势。”
姜不语大笑着亲自为李恪满斟了一碗:“殿下不愧是幽州大营出来的,输什么都不能输了咱们大营的气势!”
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他二人不和多时,如今独孤默要回京,而姜不语已经被贬为庶民,如果不出意外,这算是她与他们把臂共饮的最后一次,从此身份天差地别,恐再无相聚之期。
姜不语做世子之时,六皇子时时挑衅,而她也毫不客气的算计回去,忽悠他入营,在那帮不知情的幽州军士们手中吃了不少苦头,然而她被贬为庶民,李恪反而在内心对她生出真正的敬意,旧怨烟消云散,反而有点不舍。
正如万喻所说,幽州大营没了世子,那还叫幽州军吗?
京中变故李恪已有耳闻,两名兄长一死一疯,而皇帝却不曾召他回京奔丧,他便已经猜到了,京中皇子争储酿成惨祸,皇帝更怕重蹈覆辙,而幽州军群龙无首,恐怕委派他镇守幽州的旨意很快便要下来。
李恪难免会想,若是姜不语在军中,他便有了定心骨,那帮军汉们肯定服服帖帖,而他于治军尤其不熟,父皇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他,他还真有些束手无策,说不得要被那帮军汉们挑衅。
他反过来为姜不语满斟了一碗,真心诚意道:“往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世子请教,还望世子不吝赐教!”
姜不语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恪能说出这番话,笑着饮尽碗中酒:“请教不敢当,不过殿下是不是该把这称呼改了,姜某如今一介白丁,可担不起世子之称。”
李恪心道:不说世子,你连定北侯之爵都担得起!
比起他这位不通军务的皇子,姜不语才是掌幽州军最合适的人选。
若无金守忠造反一案,姜不语便会顺利继承爵位,掌幽州军镇守北境,保一方安宁。
金贼当真可恨!
而姜不语也真真可惜。
轮到独孤默,姜不语态度干脆,满斟了一碗酒敬他:“往日多有得罪,还望独孤大人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姜某在此祝愿大人此去鹏程万里,青云直上!:”她早在狱中便听说了皇帝召独孤默回京之事,内心是真正为他高兴。
独孤默端着酒盅不肯喝,冷笑道:“我若是计较呢?”
李恪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独孤默挑衅的口吻有点熟悉,回想一番诧异的发现往日他便是这么对待姜不语的,连忙打圆场:“阿默你这是还未饮几杯便醉了?”在桌下扯扯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人在狱中你牵肠挂肚,出来了横眉冷对闹脾气,这是做什么?”
独孤默赌气饮下杯中酒,冷着一张脸不再说话,引的武安侯扫了他好几眼,李恪尽力描补:“阿默在幽州住久了有点不舍,最近情绪不稳。”
一场酒宴在姜不言夫妇复杂难言、独孤默冷脸相对、李恪极力暖场、武安侯逮着姜不语从头喝到尾的诡异气氛之下总算结束了。
赵芳菲扶着脚步虚浮的姜不语准备回房,独孤默赶上来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腕,气愤道:“我有话跟你讲!”她眨巴眨巴眼睛,竟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她好像是多余的。
姜不语揉着酒意迟沉的脑袋,发现武安侯不但会抢床,酒量还与她有得一拼,瞥见赵芳菲手足无措的小模样,不由揉揉她的脑袋:“乖,你先回房。”小姑娘红着脸蛋低低道:“我吩咐了厨房为夫君煮了醒酒汤,夫君谈完了事早点回来。”
独孤默目送着少女离开,心里一团火越烧越旺,到底忍不住刺了一句:“姜公子娇妻在怀,倒是惬意得很!”
姜不语扶住了旁边的柱子缓一缓酒意,调侃道:“没办法,最难消受美人恩。”
时近午夜,侍候酒宴的下人们都已经散去,而姜不语身边更没带人,李恪被武安侯与姜不语灌了不少酒,在酒宴上和了一晚上的稀泥,深感这活太过糟心,身心俱疲早早溜了。
道路两旁空无一人,廊下挂着的灯笼散着晕黄的光芒,独孤默双眼冒火,揽住醉鬼狠狠亲了下去,气势惊人似要咬下她一块肉来,数月的思念在触及她温暖的唇时,终于找到了归依之处。
姜不语被酒液浸泡的大脑反应奇慢,下意识便回吻了过去,还昏昏沉沉的想到一句话:男人的色*欲与权力成正比。
他才接到皇帝召入京中任职的圣旨有多久,竟敢对她横眉冷目,还敢酒后强吻,那个乖巧的、对她千依百顺的小阿默再也回不来了。
人世无常,总有一些人来了又走,聚了又散。
作者有话说:
捂脸,这是二十四号的第三更,半夜四点半开写,到现在了,这速度也是没谁了。
今天继续奋战,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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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良久之后, 独孤默总算舍得让她喘口气,顺便平复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那一腔燃烧多时的怒火奇迹般的在这一吻中熄灭了, 他双臂还紧紧揽着醉鬼劲瘦的腰肢不肯放, 恨不得将她揣进胸口带走。
那醉鬼生性惫懒, 酒意上头,脚下有些发软, 半靠在他怀里,愤愤嘀咕一句:“吃了我三年饭,竟比我高出这许多,回京之前记得把饭钱掏了!”
两人相识之初, 独孤默还是个清瘦孤傲的少年, 生生比她矮上半个头, 没想到这三年投喂成效惊人,他不但长的比她高, 还学会了奇袭, 甚至连胆子也肥了许多。
“除了饭钱, 你难道不想跟我要点别的?”幽州冬日气候寒冷,哪怕近期未曾下雪, 冷风也跟刀子似的,但两个人相拥便不觉得寒冷。
独孤默数月沉郁,连接到召他回京的圣旨都未能让他高兴起来, 反而是将人真真切切拥在怀中,一颗在半空中晃荡许久的心总算踏实落回了肚里, 心情堪称飞扬。
姜不语酒意总算清醒了几分, 从他怀里直起腰, 疑惑道:“比如?”
独孤默顿时张口结舌——世间男女情浓总盼着长相厮守, 情郎若肯说一句“我要娶你”,女郎不知道得多高兴,可是放在已经娶妇的姜不语面前,竟多少显得有些荒唐。
别的女郎收到情郎所赠的胭脂首饰衣裙也能开怀一笑,但这些东西就算他双手捧到她面前,也不过是无用之物。
独孤默想来想去,委婉提示:“我也想跟你拜祖宗!”双眼紧张的盯着姜不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姜不语白天才在祠堂自作主张为父亲收了一名义女,晚上便有人急着也想拜姜氏祠堂,她脑子一时不曾转过弯来,奇道:“你想跟我结拜兄弟?”
独孤默忍无可忍,不忿质问:“姜不语,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姜不语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显出一个久在欢场浪荡的职业渣男的素养,为难的拍拍他的肩,忍笑道:“阿默,你知道的,我已娶妻……”
那些逢场作戏的渣男们享受够了美人的温香玉软,等到被逼婚都拿家中妻室搪塞对方,不巧姜不语家中也有一房妻室,顺手拿出来做挡箭牌简直不要太好用。
独孤默好好一名读书人,除了冷傲一点,不大喜欢扎堆凑热闹之外,没什么大毛病,礼仪更是经过宫中的锤炼,经得起任何重大场合的考验,唯独到了姜不语面前彻底破功,恨不得再咬她一口。
“姜不语,你是要气死我吗?”
姜不语心里暗叹一声,在她原来的计划之中,也确有与独孤默长相厮守的打算,高妈妈甚至连他们孩子的模样都想过无数遍,但那是建立在独孤默长居幽州的前提之下。
可惜现在前提条件已经被打破,阁老府的长公子,曾经名动京师的状元郎,回京之后必然前程似锦,而她一介庶民,除了要赚钱养家糊口,还要照顾那些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弱残兵,不可能抛弃一切追随他回京,换回女装做阁老府里深居简出的少夫人。
她摸摸少年精致如画的眉眼,几乎是有些痴迷的注视着他,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在少年怒气消下去之前,她笑道:“阿默,你熟读史书,可知道前朝的阳城公主?”
前朝的阳城公主荒*淫无度,招了驸马之后还在府中养了三百门客,皆是俊俏的少年郎,供她寻欢取乐。她还曾许多次当街掳走容貌出色的男子抢回府中玩**弄。
据说有位御史前脚在朝堂上弹劾阳城公主的放浪形骸,后脚他的幼子便被阳城公主抢回府中。
御史一状告至天子面前也没什么用,反而被阳城公子嘲讽他在朝堂之上以圣人自居,到处弹劾别人,结果自己儿子私德不修,还向公主自荐枕席,可见家风败坏。
御史当堂气得吐血,抬回府中之后不久便过世了,而他的幼子直到前朝覆灭才从公主府中逃了出来。
前朝史书之中关于阳城公主的记载不多,寥寥几句记载了她荒唐的一生,但民间野史话本子对这位公主多有青睐,若是将大渊境内关于阳城公主的野史话本子全搬到一起,恐怕一间房子都装不下。
独孤默不明白她的意思:“前朝覆灭之后,阳城公主不是自缢在公主府了吗?”他小时候读史,对阳城公主的驸马深为同情,觉得男人若是娶到这种妻子是种灾难。
姜不语轻笑:“但在自缢之前,她还是过的很快活的。”她正经的书读了没几本,香**艳野史话本子可读过不少,初次听闻阳城公主,对她的大胆奔放极为佩服,认为她是男权社会的一股泥石流,以一己之力冲垮了前朝森严的礼教,令许多卫道士心惊肉跳,写了无数的诗词来抨击她,不过收效甚微。在她的引领之下,不少公主郡主乃至贵族少女夫人们纷纷效仿,社会礼教几乎崩塌。
独孤默正欲反驳,她食指轻抵少年的唇,阻止他开口,道:“我从前读阳城公主的故事便有过一个心愿,长大之后要在房里养他百八十个俊俏少年郎,有人捶腿有人煮茶,有人铺被有人暖床,日子不知道多逍遥快活。”她轻笑:“阿默,你说我拿你当什么?”
少年显然被气得不轻,隔着冬衣都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膛,死死瞪着眼前这张漫不经心的笑脸,眼尾都气红了,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致于太过失态,深吸几口气,硬梆梆道:“那就提前预祝你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然后扭头就走,留给姜不语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姜不语注视着少年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在冷风里站了许久,直到感觉到全身冰凉,脑袋越来越昏沉,被风一灌酒意反而涌了上来,才自失一笑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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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妈妈坐在房里陪赵芳菲,心里不安,好几次道:“少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上床歇着?”
赵芳菲成亲数月,今晚是与丈夫头一遭同房,心中忐忑期盼,还带着说不出的羞涩,无论如何也不肯提早去睡,还关切道:“妈妈年纪大了,不如先去歇着?”
“老奴不累。”高妈妈心道:我若是去歇着,小主子吃酒吃得大醉,由你侍候可不大妥当。
姜不语推门进来的时候,一室温馨,小娇妻跟花蝴蝶似的飞了过来,声音轻快停驻在她面前,小手搭上她的手,顿时惊呼:“夫君,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高妈妈过来瞧了一眼,怀疑她心绪不佳,摸了下她的额头,烫的惊人,手却冰凉,面色潮红,就算是吃醉了酒,也不至于烫成这样啊。
“不会染上风寒了吧?”
高妈妈跟赵芳菲一起将人扶回床上,大半夜派人去医馆请舒观云,他老人家来的时候子时都快过了,姜不语裹在被子里喝了醉酒汤,迷迷糊糊催促她们:“我没事儿,就是……累了,想好好歇歇,你们都去睡吧。”
赵芳菲哪里肯走,大胆握着她冰凉的手不肯松开:“高妈妈回去睡吧,我陪着夫君,侍候的人不少,别把妈妈累病了。”
院里灯火通明,丫环婆子护卫小厮候了一院子,连隔壁院住着的李恪都被惊动了,派人来问。
舒观云记挂姜不语多时,想着过两日等她歇下来再来替她把脉,住了几个月阴冷的牢房,谁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暗疾病根,哪料得她刚出了牢房便病倒了,靠近了闻到酒气冲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让她喝酒的?”
高妈妈:“府里设了宴,武安侯酒量惊人……就喝了不少。”
舒观云气得胡子一抖一抖:“胡闹!她这几个月煎熬心血,别瞧着面上若无其事,不知道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偏倔的跟驴子似的,又无处可诉,内郁积盛本就需要调理,再借酒浇愁,可不是火上浇油,不烧起来才怪!”
他忙着开方抓药扎针降烧,丫环在廊下支起炉子煎药,姜不语已经烧糊涂了,死咬着唇抓着他的衣角不放,他气呼呼瞪着她,也不知道是宽解病人还是宽解高妈妈,骂道:“一个爵位丢就丢了,只要平平安安活着,有什么想不通的?照我说没了爵位还过的快活些!”
可惜生病的人听不到他的话,皱着眉头乖乖睡着,一声不吭。
高妈妈在旁擦泪:“你说的倒轻巧,她从生出来就被绑在这个位子上不得动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小小年纪夏天酷暑冬练三九,夫人走了之后也无人顾看,一步步走到今天,容易么?”
她越说越伤心,眼泪汹涌而下,倒让舒观云不得不收敛脾气:“我也……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见不得她作践自己的身子,明明……”明明是侯门小姐,本该无忧无虑长大,嫁得良人相夫教子,却阴差阳错担负起万钧重担,听说她跪在朝廷大军前将所有罪责一肩揽尽,他心里难受许久。
老侯爷若是活着,见到如此重情重义的孙女,不知道得多心疼!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可以来扫一眼,更上来就更上来,没更上来也不用等早点睡,我不敢确定更新时间,但下面还会有宝问,就这样吧,我继续去写了,渣作者是个感情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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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独孤默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的时候, 李恪刚刚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休息,见到他怒气冲冲,很是好奇。
“这是谁欠了银子不还, 气坏了我们的独孤大人?”
独孤默心道:什么银子, 分明是情债!
他平生头一次动情, 便栽在了姜不语身上,明明气的要死, 可心里还很没出息的替她找借口——她一定是故意气他的,说不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她怕耽搁了他的前程?
一时里生气,一时又舍不得放不下她, 满腹矛盾愁肠百结, 脑子里忍不住浮起无数个她, 嬉皮笑脸的、浪荡不羁的、温暖可敬的……那么多面,让人又爱又恨。
独孤默从小在京里长大, 见多了端庄自持的高门贵女, 嫁为人妻之后温婉贤淑, 打理后院人情来往都无可挑剔,那是最适合他的伴侣, 然而遇见狼心狗肺的姜不语,他的人生计划从此搁置,一颗心被她引逗的七上八下, 全然失去了主张。
他想,这一生, 他再不会遇见第二个姜不语了。
李恪一肚子好奇都被撩拨了起来, 连觉也不睡了, 索性逮着他问个明白:“阿默, 有件事情我实在想不明白,以前我对姜不语有诸多不满,每次提起她你总回护,今日在酒宴上是怎么回事?她哪里得罪你了?”
两人之间气氛诡异,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
独孤默不肯讲,两人正僵持着,隔壁院里闹腾起来,李恪遣亲卫去问,片刻之后亲卫去而复返:“说是姜公子发起了高热,高妈妈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李恪:“晚间宴席上还活蹦乱跳的,怎的忽然就发起高热了?”
独孤默下意识起身要过去,又想起两人刚刚闹完矛盾,硬是坐了下去,但心里跟藏了一窝蚂蚁似的忙个不停,最后打熬不住站在院里吹着冷风听动静,内心不无嘲讽的想,他从小练习的涵养功夫真是喂了狗——还是隔壁那只没心没肺的赖皮狗!
亲卫再去探听,过得许久才回来,隔壁院里已经飘起了药味,夹在冬日冷凛的空气里自带辨识效果,能让人很快联想起什么不好的结果,独孤默也顾不得正在闹脾气,追问道:“怎么样了?”
李恪坏心眼的问:“……你不是说胸口闷出来吹吹风吗?”感情是心里记挂,站在院里偷听。
亲卫办事周到,打听的事无巨细:“舒老大夫过来了,把过脉说是内郁积盛发不出来,被酒一浇烧了起来,正在扎针,但……好像不大奏效,姜少夫人在房里哭……”让他怀疑姜不语很快便要准备后事,少夫人刚刚成亲便要做寡妇。
难道他说什么重话了?
独孤默愤愤不平,暗想他才是受害者,一腔真情喂了狗,原来在她心里就是个用来取乐的玩意儿,难道病倒的不该是他吗?可想想她的处境又觉得可怜,不知不觉又心软了,明明下定决心从此以后要与她划清界限,再有碰面的机会最好冷若冰霜以示自己的态度,可听到她烧的厉害,竟又动摇起来……要不要去瞧一眼?
李恪被吓到:“这么严重?”
幽州城内舒观云的大名无人不晓,他被幽州大营那帮军汉没轻没重的揍过之后,有幸在世子的带领下见识过舒老爷子的医术,跟他的嘴上功夫一样毒辣,他在老爷子手底下惨叫连连,觉得自己跟砧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老爷子的医术是面向大家,嘴上的刻薄却是世子专供。
——能让舒老爷子都束手无策的高热想来很凶险了。
亲卫不无感慨的说:“亲爹造反,姜公子丢了祖上爵位被一撸到底,自己还被关在牢里几个月,差点丢了性命,这事儿搁谁身上恐怕都得病一回。他现在才病,算是很厉害了……”
不等主仆两人探讨完姜不语的病因,独孤默旋风似的刮出了院子,李恪连忙跟上,一脚踏进明轩堂,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轩堂里灯火通明,院里亲卫仆妇小厮都焦急的候着,房内隐隐传来哭声,连小厨房的汪大有都戴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提着铁勺在厨房门口张望,还拉着药僮白术问:“要不要给主子熬点姜汤降烧?”
白术:“……”
姜汤有用,还用老爷子把你家主子扎成一只刺猬?
一院子人被闹的人仰马翻,舒观云已经收了针,当事人姜不语睡的人事不知,闭着眼睛时不时想扯胸口,颊边烧出两团红云,连唇色也比往日鲜艳,远远瞧着还挺喜气,怀疑她自己偷偷点了胭脂,凑近了才能听出她呼吸粗重,下一刻说不定鼻子里就能喷出两管火,还能冒充杂耍艺人上街赚钱。
独孤默也顾不得生气,越过哭哭啼啼的姜少夫人,凑近了细瞧,见她眉头拧的死紧,醒着一脸无所谓的笑容,烧起来意识全无,把肚肠里打的死结全都照搬到了眉头,心里暗骂一声,习惯性的伸手在她额头摸了一把,烫的惊人。
舒老爷子被赵芳菲哭的头疼,到底说一句:“这小混蛋跟野草似的落哪里都能长,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哭什么?”又不无忧虑的补了一句:“不过这么着烧着也不是个事儿,烧个三两日降不下来,说不得就要烧成傻子了。”
赵芳菲本来有收声的趋势,听到这话顿时哭的更大声了。
李恪不无惋惜:“我还想跟他请教幽州大营的治军之法,要是烧傻了……”被独孤默横了一眼,把半后句吞回了肚里。
舒老爷子催促高妈妈:“无关人等请出去,脱衣服擦酒降温,一会准备药浴。”
赵芳菲哭归哭,还牢记着妻子的责任,上来便要解丈夫的衣裳,被高妈妈拦住了:“这等粗活哪用得着少夫人。”
舒老爷子心领神会,道:“少夫人力气不够,还是先出去在外面候着吧。”他打眼一瞧,也不管李恪是哪位,催促道:“都出去,阿默留下。”反正这小子是小混蛋内定的人,别看她现在玩什么假凤虚凰的把戏,不过是情势所迫,迟早要把这小子招赘回来。
赵芳菲的丫环扶着她往外走,她的眼神还粘在昏睡的丈夫身上,到底被扶了出去,李恪也紧随其后,房里人全部清了出去,只剩下舒观云与高妈妈,外加床前站着的独孤默。
高妈妈张口想解释——阿默的亲爹当了首辅,他要回京任职,上次讲过的不作数。但当着独孤默的面不大方便。
她犹豫的瞬间,独孤默已经上前三两下扒了姜不语的外袍夹袄,只剩贴身中衣,若是她醒着大约会跳脚指责他的大胆,不过这会儿人事不知,独孤默报复性的想,反正他这辈子准备跟她死磕到底了,你愿意陪着赵芳菲过小日子,我也不怕跟你干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舒观云背身坐在桌边开药浴的方子,头也不抬的催促:“赶紧把衣服脱了,前胸后背四肢都用烈酒擦一擦,一会儿药浴熬好了,你我都是一把老骨头,可抱不动这小混蛋,让阿默服侍就好。”
他老人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本职工作,只除了姜不语的事情能让他分心,旁人的事情于他何干?至于独孤家族的宦海浮沉,他连听都没听过,尚不知流放犯人独孤默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前程大好的阁老府长公子。
高妈妈只得上前去,当着独孤默的面将人扒光,冬日穿的厚实,姜不语久不入军营,胸前束胸缠的结结实实,不怪她一遍遍想要扯胸口,原是裹的难受。
独孤默满面通红,目光却扫过她线条流畅的身形——从小练武的人身上没什么赘肉,再加之她身材修长腰肢劲瘦柔韧,穿着男装混在脂粉堆里左拥右抱便是风流纨绔子弟,脱了衣服才能见到女儿家的柔软,但那柔软也并不彻底,每一处线条更似精心雕琢,透着难以言喻着的力量感。
舒观云出门去吩咐白术熬药浴,汪大有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亲自将厨房最大的铁锅连洗三遍,满满添了一锅水,眼也不眨的盯着白术往里面扔药材——侯府药房里药品齐备,片刻便按单抓药取了过来。
卧房里,高妈妈倒出半坛子浓香扑鼻的酒液,往独孤默手心里倒了一点,暗叹一声,催促道:“赶紧擦。”
独孤默一张俊脸红成了煮熟的螃蟹,片刻之前他还觉得姜不语能从鼻子里喷火,现在他心跳加快,怀疑自己被过了病气,全身也滚烫起来,两人都能凑一对去街上卖艺。
他手心摸上姜不语的后背,酒液尽数倒在她背上,掌下的肌肤滚烫,他跟被烫到似的闪电般缩回手,不过是触手即离,却已经能想象到她全身的肌肤摸起来的触感。
高妈妈催促道:“快点擦,再磨蹭下去她都要烧傻了!”
独孤默手掌按在她后背上,一下下开始擦酒,脑子里跑马胡思乱想借以转移注意力以忽略手底下的触感以及眼前的美景——这活儿哪里需要什么力气,分明是高妈妈怕赵芳菲发现真相吧?
作者有话说:
昨晚写到一半,小魔怪晚自习回来催促我早睡,说是我不睡她也不睡,以此要挟我——这两年间一直病病歪歪,可能吓到她了。
我只好洗洗睡了,早晨爬起来又补了后半章。
今天还有更新啦,我会在晚上十二点之前结束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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