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00

    第一百九十一章


    苏州织造局占地颇广, 除有厅堂、楼阁、庙宇、园池亭台之外,还有机房四百余间,一应杂役粗使及各处行走管事人数者众。


    穆靖初掌织造局, 放眼望去手底下人才济济, 可惜全是洪内官的心腹, 与他无涉。


    他头一日被手下人殷勤带着参观了织造局,提起帐目便碰了个软钉子, 如同被供在佛佛龛上的菩萨一般,大家都巴不得他只吃香火不管事。


    次日上任,果如独孤默所说,手下人送了厚厚一沓精美的拜帖过来, 并且贴心的从里面挑出苏州知府的帖子递上去, 殷勤道:“大人旁的拜帖都可以不理会, 但知府大人的拜帖不能不回。”并且暗示他:“织造局与知府衙门向来交好,虽然洪大人不幸遇害, 但织造局还是要跟知府衙门互相来往, 也好方便公务交接。”


    新任织造大人前一日上任, 当日消息便传了出去,苏州府各处但凡与织造府打交道的皆得了消息, 各有应对。


    穆靖心中原本没底,但与独孤默商量过后,又有姜世子怂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言, 若是刚刚上任便与手下划清界限,恐怕摸不透这些人的老底。


    他当即笑道:“本官初来苏州, 一应事体俱无应对, 还要你们多多提点, 免得有行事不周全之处。既然乔大人送了拜帖过来, 本官且回一封过去。”


    穆大人上任五日,倒有四日都在酒桌上度过,手底下人轮着班请他,美其名曰“为大人接风洗尘”,他来者不拒,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回家,被芸娘埋怨:“不当官还好,当了官每日恨不得泡在酒缸里,你可真是长进了!”


    穆靖有苦难言,只能软语哄劝:“应酬,过些日子便好了。”


    芸娘责备道:“让孩子们看到你天天喝醉回来,成什么样子?”


    穆靖每日在酒桌上跟手下人套话,瞧着喝的欢天喜地,实则内心紧绷着弦,不敢稍有懈怠,近几日都没空陪孩子们写功课了。


    他想想:“要不把孩子们暂且送去姜府,麻烦柏先生盯着写功课。你别生气啊,近来我是真分不开身,织造局之事水深得很,恐怕没那么容易。”


    在芸娘狐疑的眼神里,穆靖苦笑:“不信你去问世子爷!”


    他抬出姜不语,芸娘便信了,次日便将双胞胎送去姜府暂住。


    姜不语见到双胞胎,俩孩子向她控诉:“穆伯伯近来每日都喝酒,娘便让我们俩过来住。爹爹,我们觉得……穆伯伯这个人不大靠得住,要不你跟娘说说,让她别嫁了。”


    两人已经十岁,多少懂些大人之间的事情,虽然年龄所限不够通透,却也隐约懂得些女子可托付的良人应该是什么样儿的,还没长大便开始操心亲娘的终身,也着实不容易。


    姜不语摸摸俩大儿子的脑袋,笑着答应了下来,转头便拿此事去取笑穆靖:“织造大人再喝下去,不等摸清了织造局里的内情,儿子们便要怂恿着芸娘改嫁了。”


    穆靖:“……”


    他容易么?!


    酒场之上言行无忌,穆靖通过数日观察,以及手下人说漏嘴的一些话,竟摸索出一些事情:“独孤贤弟跟世子可知道织造局的经费来源?”


    “从京里拨款?”独孤默主理刑部案件,多少听过一些,但再详细的就不知道了。


    姜不语就不必说了,从小在幽州长大,来江南之后接触的都是普通百姓与商户,哪知道织造局内部运作之事,她猜道:“穆大人最近喝酒悟出来了?”


    “差不多。”穆靖想起酒桌上听到的零碎言语,经过自己的推断与组合,得出个结论:“江南三局的经费应该全靠工部与户部指拨的官款,其中工部占比多一点,户部略少一点。然后根据织造任务与产能大小分配给三处织造。你们猜猜,京里的拨款他们贪了几成?”


    姜不语大胆开口:“一半?”


    独孤默根据大渊贪官的尿性推断:“七八成?”


    “事实上我也没拿到具体的数目,但想来没有八成也有七成了。”穆靖十分惆怅:“这帮混帐捂着帐目不肯给我看,也许是商量怎么做假帐吧。”


    姜不语:“若是明抢呢?”


    穆靖眼睛一亮:“世子爷肯帮忙?”


    姜不语这几年谈生意,颇懂等价交换的道理:“有条件的。”


    “世子爷只管开口!”


    “对我儿子们好些,别让他们来跟我告状,说是忧心芸娘所托非人,生怕穆伯伯将来变成个醉鬼!”姜不语调侃道:“我也不容易啊,还请穆大人体谅体谅为人父的心情。”


    穆靖:“……”


    就……很尴尬!


    “调皮!”独孤默笑睨了姜不语一眼,向穆靖解释:“她一向好玩爱闹,穆兄不必介意。”


    穆靖苦笑:“若论做父亲,在下远远不及世子爷,还请世子爷多多指教!”


    “客气客气!”姜不语顶着独孤默无奈又好笑的眼神拱手向穆靖还礼,顺便也奉献自己手底下人打探来的消息。


    “我家车行不做丝绸生意,未曾接触过这块,昨儿底下人来报,说是织造局近些年盘剥织户越来越严重。最早的时候都是官府提供生丝跟工钱,设机自雇匠自织外,还散放织机、丝经给织工于织工居处织造,然后收买成品。但随着织造局的人胃口越来越大,工钱一年年减少,乃至于无。近年来,织造局与官府勾连,将织造任务以服徭役的名义分摊各织户,不但没有工钱,倒贴人工,有时候还要倒贴生丝。”


    独孤默拍案而起:“这帮蠹虫,真该抓去刑部大牢走一趟“他久在京城,只听说江南道繁华富庶,却不知这繁华富庶之下不知道埋着多少累累白骨:“不怪姚侃来报,说是知府衙门前站笼的都是交不上绸缎的织户们,想来这些织户身家皆被盘剥干净。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织户被逼的家破人亡。”


    姜不语对此一点都不惊讶,她还有未尽之语:“也不知道苏州织造局每年送往京里的绸缎有多少匹,但昨儿吴记少东提起,江南最为畅销的都是宫缎,据说价格居高不下,对外都称是织造局往宫里送剩下的少量货物私出以补贴织造局的开销,但吴少东认识的人多,就他所知的富户买宫缎的便不少,真要统计绝非小数目。”


    独孤默震惊道:“也就是说,他们打着供给宫中的名义盘剥织户,大量生产绸缎私下做生意,且成本低廉价格高昂,以此敛财?”


    穆靖怒道:“这帮贪官变着法的敛财,全然不顾织户的死活,真该杀!”


    姜不语感慨道:“难怪许多人当官都爱往江南来,富庶之地果然遍地是白银,连任几年三代都花用不尽。穆大人跟侍郎大人可要抓紧机会啊!”


    穆靖:“……”


    独孤默:“……”


    两人一肚子怒气被她戳破,面面相觑,无奈摇头苦笑。


    再严重的事儿到了姜不语嘴里也能被拿来调侃,原本揭开了苏州府官场的遮羞布,看到了下面累累白骨,他二人愤怒于这帮贪官的无法无天,谁知被姜不语两句便消解了愤怒的情绪,归于理智。


    穆靖:“现在怎么办?莫非真要去抢织造局的帐目?”


    独孤默现在明白了他离京之时,刑部尚书田滨的忧愁,江南官场之事就算他不曾参与,大约也有风闻,知道这张网深不可测,以织造局为例,官员贪渎成性帐务混乱底下人只知道敛财,还有江南的盐、矿、茶叶瓷器各种产出呢?


    真不敢想象背后是多大一条财路,又有多少官员同流合污。


    “万不得已之下,也只有抢了。”侍郎大人下定决心,与穆靖两人不约而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姜不语。


    姜不语指着独孤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你!你早就算计好的?留我下来就是给你当打手?你早就知道织造局的事情不能善了?”


    侍郎大人唇角上扬,露出一点阴谋得逞的狡黠笑意:“其实来苏州之前,我没想过能这么快遇到你,可既然遇上了,便是连上天都在眷顾我。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江南官场肯定凶险无比。”他理直气壮道:“你当年在幽州就说过会保护我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江南的贪官给杀了吧?”


    姜不语:“……”


    她这是掉坑里了吧?


    独孤默见她迟迟不肯答应,目光渐渐变得委屈,终于露出了一点当年少年郎的影子,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他眼里的失落,倔强道:“既然世子爷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明日我跟穆兄亲自去抢。反正……反正你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他这是撒娇吗?


    四年时光不但没有在他脸上留下风霜的痕迹,反而洗去了少年郎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的清隽出尘,俊美绝伦。


    深度颜控患者姜不语的大脑立刻失去了思考能力,目光在他若隐若现的喉结处扫过,脑子里疯狂跑马,不由自主便举手投降:“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侍郎大人的美男计在姜不语这里很管用,他向来清冷的眸子立时染上浓浓笑意,也不管穆靖还在,灼灼而视,连声音都温柔之极:“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是不是?”


    这副腔调!


    这副腔调!


    四年前,两人最为亲密的时刻,他就是这么温柔的腔调!


    姜不语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许多不该有的旖旎画面,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些过去封印,谁知见到他这副委屈的小模样,便如同揭去了封印般,过去一股脑的涌进来,她鬼使神差,不由自主便应道:“是啊,不会不管你的!”


    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的话,她跟被雷劈了似的,恨不得自打嘴巴!


    作者有话说:


    一更,继续。感谢在2021-10-14 01:00:12~2021-10-14 22:2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月十一 19瓶;米多宝 10瓶;橘笙南、靳亓桁 5瓶;一帘媚阳 3瓶;入梦难醒、又见风采、酸梅汤、三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苏州知府乔大人知情识趣, 待得织造穆大人在织造府里熟悉几日,果然下帖子为他接风洗尘,连侍郎大人也一并宴请, 可惜此次并非游湖, 而是在苏州府大盐商何韬的园子里, 席间侍候的都是何府家伎。


    姜不语兴致缺缺,遣了黎氏兄弟代替自己跟着独孤默过去, 为着穆靖的安全,她从自己亲卫里挑了四人暂充穆大人的长随,自己拐去柳府探望姜岚。


    自姜不语提起要搬出去,姜岚便再三阻拦, 不肯放她一个人在外面独居:“你带着孩子, 身边也没个侍候的人, 姑姑怎放心让你出去住?留在府里还有人照看衣食。”


    “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会冻着饿着不成?大姑姑别担心。:”姜不语自作主张惯了, 到底还是搬了出去。


    她今日来探望姜岚, 生怕被责骂, 顺手把麟哥儿打扮清爽可爱,进门先将小家伙塞进姜岚怀里:“还不赶紧向大姑奶奶问安?”


    姜岚笑骂道:“你倒是奸滑, 拿麟哥儿来堵我的嘴。”当着孩子的面,总要给她留点面子。


    柳源前日从龙城回来,听说了柳一飞被绑架, 姜不语带人深入水匪窝,将燕子荡的水匪窝一锅端了, 预备着忙完这两日便开个家宴谢谢内侄, 又惋惜道:“不语虽丢了爵位, 本人却精明能干, 手下又忠心耿耿,若非一卉年纪太小,我都想亲上加亲了。”


    柳一卉才十岁,还是一团孩子气。


    “想什么呢?”姜岚当时笑着轻捶了一下丈夫:“不语的年纪都可以做一卉的爹了,要大着十六岁呢。”但她内心也不无惆怅的想,若是小女儿再大些该亲上加亲该多好啊。


    夫妻俩议论一番作罢,家中生意还有许多需要柳源拍板之事,还未忙完姜不语便带着孩子上门了。


    柳一平听说姜不语来了,飞奔而来苦着一张脸求她:“大表哥,你跟爹爹说说,让我跟着你吧?”


    他跟柳源提过,不想再跟着柳一飞打下手,想跟着姜不语去磨练,但被亲爹拒绝了,已经连求了几日,眼见无望,只能从姜不语这边下手。


    姜不语被他逗乐了:“跟着我有什么好的?我手底下的生意全都是辛苦活,可不及你跟着大表兄来的舒服。”


    “舒服又不能长本事。”柳一平自从跟着去了一趟燕子荡之后,简直跟痰迷了心窍似的认定了姜不语,还再三央求姜岚:“母亲也帮我跟爹说说啊。”


    待得柳源听闻姜不语过来,丢下外面的生意回家,见面便不住口道谢:“多亏了你过来,不然真不敢想家里会乱成什么样子,姑丈真是对你感激不尽!”


    “自家亲戚,何必客气!”姜不语笑道:“也是大表兄运气好,吉人天相。”


    柳源留她吃酒,一家人摆开宴,柳一飞亦步亦趋跟在姜不语身边,不住朝她使眼色,期望她能帮自己说几句,最后还是柳源实在看不下去了,嫌弃道:“出息!才求了我几回,便往后退了?你表兄在你这个年纪已经领兵打仗了。”他骂道:“我就算准了,也得看你表兄愿不愿意,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姑丈也知道,我入商场没几年,做生意还及不上大表兄,让表弟跟着我,岂不耽误了他?”姜不语不太能理解小表弟的脑回路,只能委婉表示跟着自己很大程度会误人子弟。


    “做生意反在其次,让他跟着你多学学做人。”


    姜不语:“……”


    ——姑丈你怕是对我的人品有什么误解!


    ——让小表弟跟着我,就不怕被我带歪了?!


    当天傍晚,姜不语抱着儿子回府,身边还跟着迷弟柳一平,正逢独孤默跟姜穆联袂而来,二人皆有了三分酒意,但面色皆不大好,她将睡着的麟哥儿塞给迎出来的橙丝,示意她抱孩子回去睡觉,取笑道:“两位大人去喝酒寻欢,难道竟是输了银子给乔大人不成?怎的好像欠了一身赌债。”


    乔智远请宴,无论是游湖还是在陆上,席间山珍海味络绎不绝端上来,负责斟酒挟菜的皆是美貌妙龄女郎,若是定力弱些的早忍不住了。


    两人越想越窝火,穆靖连家都不回,一径跟着独孤默来姜府,进门就问:“世子爷可想好了,几时去抢帐本?”


    “要不……现在?”姜不语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见两人窝火的模样,特别是侍郎大人气的容色都削减了几分,为着别糟蹋他的美貌,当即提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今晚?”


    *******


    乔智远接连宴请了独孤侍郎跟新上任的织造穆靖,见识过两人的性情,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里。


    这晚他从何园回来,进了新纳的小妾房里,在美人的服侍之下泡了个热汤,直泡的一身厚皮泛红,额头见汗才起身,头发都还滴着水,外面便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大人——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乔智远心情不错,也就不计较手下的鲁莽,坐着凭由小妾纤细白嫩的手儿拿着帕子替他擦头发:“大晚上跟见鬼了似的。”


    手下心道见鬼算什么,这可比见鬼可怕多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喘的厉害,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大人,穆大人跟独孤侍郎带着人去织造局抢帐本了!”


    “啊?”乔智远还当自己听错了,起身之间头发还在小妾手里扯着,他被扯的呲牙咧嘴,一把推开娇软的美人儿,眉目沉沉道:“你说谁抢帐本?”


    手下悄悄后退了半点,忍着被责骂的风险,一口气说完:“织造局那边派人来求救,说是独孤侍郎跟穆大人带着一帮人去抢帐本,织造局的人站出来理论,被他们带来的其中一人一脚踹飞,都打起来了……”


    乔智远一腔热情喂了狗,没想到独孤默跟穆靖在宴席上吃喝尽兴,欢笑如常,转头就跑去织造局抢帐本,您二位礼貌吗?!


    “立刻点人,等我过去看看,只希望织造局那帮太监们能顶得住!”


    大半夜知府大人头发都湿着,匆匆穿衣服,点齐一班衙役,前往织造局。


    事实上现场远比手下人来报有序的多。


    姜不语手下亲卫营效率奇高,点齐府内留守的人马不过片刻之间,五十人沉默着齐齐站在姜宅前院,惊醒了独孤默与穆靖的酒意。


    穆靖不过一时在气头上,总觉得抢帐本还要经过周详的计划:“真……真现在去抢啊?”


    “不然呢?”侍郎大人更为了解狗世子,知道她随心所欲的性子,况且亲卫营里出来的都很能大,占着圣旨大义与武力高地,久困官场规矩的独孤默竟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拍拍穆靖的肩:“请吧,穆兄!”


    两人带着一众“打手”闯进织造局,机房里织工还在秉烛干活,而洪内监留下的太监们正在厅堂里聚众喝酒赌钱,来往仆役传菜送酒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说:


    三更挑战失败,前两章红包一会就去送。明天继续,晚安。感谢在2021-10-14 22:22:27~2021-10-15 00: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eygege大魔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姜不语一脚踹开厅堂一侧的屏风, 巨大的檀木屏风上镶嵌的云母玉石翡翠等零散东西随着屏风落地四散砸飞,惊起一屋子走兽。


    厅堂一侧聚众喝酒赌钱的一众太监们见到陌生的年轻男子大半夜打上门,顿时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王八蛋,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敢来织造局惹麻烦?”


    “王八蛋”姜不语侧身让开, 恭敬道:“大人,请——”做亲卫倒是有模有样。


    穆靖从她身后走出来, 冷笑道:“诸位好雅兴,大半夜也不休息,还在局里盯着织户干活。”


    众太监:“……”


    独孤默紧跟着走进来,环顾桌上酒菜及一旁的骰子, 还有玩的热了大敞着衣襟的太监们, 眉头都拧了起来:“穆大人, 陛下将织造局交到你手上,你就是如此打理的?”


    “独孤大人明鉴, 下官接手织造局也没几日, 连织造局历年的帐本都没摸到, 谈何打理?”


    独孤默:“何人如此大胆,竟连帐本都不肯交上来?”


    几名太监正喝至半酣, 且对糊弄穆靖成功十分得意,互相提起都道姓穆的不过是一介书生赤手空拳,除了被架空还能做什么?


    在穆靖带人来之前, 他们已经议定了章程,对待新上任的织造大人只需要表面殷勤恭顺, 至于织造局的帐目还是暂时别给他, 先送穆大人一个下马威, 待他认识到了自己在织造局的地位, 再以利诱之,不怕收服不了他。


    谁知大半夜姓穆的带人闯了进来,内中一名姓尚的太监喝的半醉,也着实未将穆靖放在眼中,摇晃着身子喷着酒气走了过来,当着穆靖的面打了个酒嗝,浑不在意道:“穆大人,已经下值了,哥几个喝几杯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再说大人您读书科考走的是正途,哪里懂得帐务之事?织造局的帐目由哥几个替您老打理了,也算替您减轻了负担,您老不嘉奖我们就算了,难道竟还要问罪不成?”


    他这番歪理说的理直气壮,且嬉笑之意摆明了没将穆靖放在眼里,旁人能不能忍不知道,姜不语却是个爆脾气,上去一脚将那人踹飞,哪知道没计算好落点,那人斜斜砸在摆满了碗盘热菜的桌上,桌子承受不住当场四分五裂,碗盘菜汤连同姓尚的太监一起砸在地上,遍地狼藉。


    姜不语上去一脚踩在他脑袋上,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了,敢跑到穆大人面前来撒野!陛下的旨意你们都敢违抗,也不看看自己脖子够不够硬!”


    穆靖:“……”


    这几日见多了太监们糊弄他的嘴脸,不知为何见到世子爷出手打人,竟觉得痛快非常。


    至于侍郎大人满脑子的《大渊律》此刻一个字也想不起来,满面笑意盯着打人的姜不语,那模样不太像刑部侍郎,倒像土匪窝里跑来观战的同伙。


    刚刚从外面端酒菜过来的一名杂役才走到门口,亲眼目睹这一幕,不声不响往后退,一直退至灯火之外,将酒菜放在外面假山石上,撒开脚丫子就往知府衙门跑。


    黎杰示意那人离开的方向,小声问:“哥,真不抓?”


    “抓什么抓?主子说了,放跑个把看门狗,看看跟织造局关系最紧密的都有谁。”黎英指使了两名亲卫悄悄缀在那人身后:“盯紧点,看看这小子去哪儿。”


    然后抱臂看戏,跟黎杰讨论:“咱们主子多久没打过人了?”


    黎杰瞬间就领会了亲哥的意思,仰头看天:“江南秀美是秀美,可也憋屈得慌,整日潮呼呼的,比不得幽州干爽,这时节也该跑马打猎了,主子心中燥气上涌,活该他们撞上来!”


    姓尚的太监自从来到苏州府,除了洪内官的责骂,走出去都跟螃蟹似的横行惯了,几时又受过这等闲气,人虽然被摔的七荤八素,但骂人的功力并没有减退,嘴里当即不干不净骂起来。


    还有别的太监纷纷为他打抱不平,力图用群众的舆论压制穆靖的气焰,且压制的十分巧妙:“我等隶属内宫,还轮不着外官来管制,即便有错,那也自有内廷司惩办,穆大人一介外官,可要考虑清楚了,这般纵容手下殴打内监,可合适?”


    穆靖:“诸位难道不属于织造局?”


    众太监:“……”


    穆靖:“既然在织造局任职,藐视上官抗旨不遵者该当何罪?”在众太监僵硬的表情之下,他气势如虹,喝道:“若有不服者,给本官打!”


    “诺!”姜不语扮侍卫扮的很是尽责,当着一众内监的面先是狠狠踹了尚太监两脚,然后麻利的卸下了他的左胳膊,在对方杀猪般的惨叫声中,她问道:“穆大人进了织造局数日,跟你们连讨几回帐本都不给,你们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把帐本交上来了?”


    尚太监疼的五官挪位,冤屈的厉害——他又不是管帐的!


    姜不语蹲下身来,抓住他的右臂轻摇两下,柔声道:“穆大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要不你告诉大人帐本在哪里?”在尚太监犹豫的神色中她加了把火:“我呢,家里是专治跌打损伤的,人体所有的骨骼都熟悉,你若是不招,我就把你全身的骨头都卸下来,别说趴着挪一挪了,就是十根手指头伸出来也当啷作响,隔开皮肤指节就能全掉下来。”


    她想想又改正了自己的说法:“不对,到时候你连伸手都办不到——”


    尚太监好像见到了魔鬼,目中是深深的恐惧之色,在姜不语搭上他的右臂准备开工的同时做出了选择,指着另外两名太监急急叫唤:“他俩是管帐的!大人饶命啊——”


    两名管帐太监:“……”


    只听“咔哒”一声,姜不语替他把左臂装了回去,还夸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早懂事些,何至于惹的穆大人动怒?”


    尚太监:“……”


    他有一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姜不语一步步朝两名管帐太监走过去,其余太监不由自主被此人面上的凶煞之气吓的纷纷往后退,只觉得此人眼中有刀光寒意,令人腿脚打软,而他们久在江南,早被江南的烟雨富贵泡软了骨头,竟连与之对视都做不到。


    两名管帐太监多少还知道轻重,头皮发麻脚下却跟生了根似的不敢挪动,眼睁睁看着那年轻男子带着笑意站在他们两人面前,细细端详他俩,还兴奋的搓搓手,似在征求厅堂之内大家的意见:“人体两百多根骨头,先从哪里拆比比较容易呢?”


    两名管帐太监:“……”


    亲娘啊,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子?!


    穆靖:“……”


    长见识了!


    独孤默:“……”


    四年不见,狗世子胡闹起来风采不减当年啊。


    在两人恐惧的对视之下,疯子姜不语还好心建议:“我也许久没拆过人骨头了,手确实有点痒,拆起来可能掌握不好轻重,一会要是太疼你俩忍着点啊,半途千万别招,不然拆到一半还要重新装起来,多煞风景啊。”


    两名管帐太监:“……”


    踏马的!


    你当我们是竹子编的?


    拆了还能重新装起来!


    姜不语一只手搭上其中一名太监的肩膀之上,用力一捏,那名太监的惨叫声差点掀翻了房顶,她却笑的很是满意,还顺势亮出了随身匕首:“这位大人肩头圆润痛意敏感,拆起来应该很过瘾!”她细细叮嘱:“我可警告你啊,拆到一半你可千万别招,不管帐本在哪,等我拆完了再说。不然你半途招了,我会很难办啊!”还向那人描绘拆骨之乐:“等拆完了,一边摆着骨头,整整齐齐,保管能拼出一个漂亮的骨头架子;另外一边摆着肌肉皮肤,没了骨头的支撑,软囊囊跟个面口袋似的,放个几日变味儿了,那才叫臭皮囊呢……”


    刀尖划过那名太监外面的绸衫,只见绸衫齐齐破开一个口子,而太监身上的皮肤却半点油皮都没破,当真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好匕首,那名太监想象一下接下来的场景,只觉得下腹一热,不受控制的当场吓尿了。


    姜不语:“……”


    真是太不经吓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所有太监都不敢挪动,另外一名太监见那知的犹如鬼魅般的年轻人嫌弃的退后两步,调转目标把玩着匕首向他走来,他终于顶不住巨大的恐惧招了出来:“我说!我说帐本在哪!我全都招!”


    姜不语把玩着匕首软语相劝:“别啊!招了我就没得玩了!咱们还是来玩拆骨头游戏吧,查帐有什么好玩的?”


    比起眼前的变态,还是书生穆靖要正常许多,那名太监吓的魂飞魄散,跪倒在穆靖面前痛哭流涕:“大人!大人救命啊!大人,属下不想玩拆骨头,属下什么都招,求求大人救属下一命!”


    穆靖:“……”


    独孤默唇角弯弯,双眸晶亮,眼睛恨不得粘到姜不语身上去,一改往日清冷如尘的气质,身上多了不少鲜活气息,连他的护卫舒升姚侃都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姚侃小声问黎杰:“你家主子一直这么的……”变态俩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黎杰得意自夸:“我家主子比你家主子好玩多了吧?遇上无赖还得我家主子出马才顶用!”


    姚侃怀疑侍郎大人久被律法教条所困,很是羡慕姜老板随心所欲的行事,不然何至于眼神如斯热切?


    姜不语手中匕首高高抛起又落了下来,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被匕首扎到时,她却伸开两指一挟,匕首被她牢牢挟在两指中间,她站在三步开外苦口婆心劝那名太监:“喂,你别招了好不好?你招了我拆谁的骨头去?帐本有什么重要的?”


    太监恨不得回头啐她一口,但畏惧于此人离奇的脑回路跟奇葩的爱好,生生忍了下来,快速招出了帐本藏匿之地,生怕招的慢了穆大人反悔,派人拆了他一身骨头。


    作者有话说:


    不敢相信我是五点半开写的……继续爬下去写。感谢在2021-10-15 00:03:07~2021-10-15 20:5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儒雅的懒里、只是看着不错 30瓶;星xing 20瓶;有一种治愈叫夏目 13瓶;喵冬、米多宝、冰火 10瓶;橘笙南 6瓶;牧歌 5瓶;酸梅汤 2瓶;将星揽月、TUTU一定上岸、殿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乔智远带人来的时候, 织造局厅堂里已经打扫的干净清爽,一溜摆开数张桌案,上面摆满了历年帐本。


    穆靖坐在一侧, 一众太监立在他身后, 另外一边坐着独孤默, 他身后立着姜不语,两拨人马泾渭分明, 中间犹如隔着天堑。


    乔智远大半夜出现在织造局,独孤默与穆靖起身相迎,都一副诧异模样。


    “乔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乔智远一路之上心急火燎, 已经脑补了织造局一片混乱, 穆靖带去的人殴打太监, 闹出了大乱子的场景,哪知道冲进来之后才发现脑补太过, 织造局井然有序, 熟悉的太监们老老实实站在穆靖之后, 哪里有混乱的样子?


    事到如今,他也来不及临时再找借口, 只得道:“知府衙门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夜闯织造局打伤内监,本官还想着谁那么大胆子, 竟然敢在织造局撒野,怕伤了赶夜工的织户弄脏了绸缎误了工期, 便赶紧带人过来了。”


    “乔大人弄错了吧?谁敢在织造局撒野?不知道报案人在哪里, 不如拉来对质?”穆靖笑容满面毫不心虚。


    乔智远眼神往那帮太监群里瞟, 期望他们之中有人能站出来喊冤。


    尚太监面上还有青紫之色, 与他视线相接,目光闪烁又迅速避开,畏惧的朝独孤默身后扫了一眼,又垂头装死。


    乔智远:“……”就这?


    他朝身边跟着的幕僚使了个眼色,幕僚笑着问道:“尚大人额头怎的青了?可是被人打了?”


    尚太监偷瞄了一眼姜不语,正好撞进对方的视线,她笑出一口白牙,但那笑容太过亲切反而令他不寒而栗,仿佛她是蹲守在那里的一头吮血怪兽般令人胆寒,他连忙摇头:“不是,之前喝酒不小心撞到头了。”


    乔智远:“……”


    他担心织造局的帐务,原本以为洪内官手下这帮太监们有本事拿捏住了穆靖,哪知道反被穆靖给拿捏住了,这帮废物也好意思大言不惭的向他承诺“织造局在我们兄弟手里包管不出岔子”,结果被个书生穆靖收拾的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出。


    “大半夜的,穆大人难不成是要查帐?”乔智远目光在桌上厚厚的帐本上扫过,笑着打圆场:“穆大人初掌织造局,也不必太过着急吧?”只要能拖过今晚再想办法。


    穆靖打着哈哈敷衍:“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只是先把帐本起出来。”他发现世子爷的招数极为好用,便顺手拿来一用:“乔大人是不知道,我原也没想着查帐,只是手下这帮人都说洪内官死的不明不白,生前有好些帐务没有交待清楚,我都喝了酒睡下了,愣是被他们催起来交帐本。”


    乔智远:“……”


    死太监,嘴里没真话!


    众太监:“……”好冤!


    他们无端被上司甩过来一口锅,肚里大骂姓穆的缺德,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一个爱拆人骨头玩的疯子不说,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谁爱给你交帐了?


    乔智远暗恨宴饮结束的太早,就应该把独孤默跟穆靖灌醉在何园,哪得今晚这番乱子?


    他无功而返,回去之后逮着报信的杂役暴揍一顿,吩咐人盯着织造局的动静,一面暗中想辙。


    穆靖借着姜不语的手吓住了织造局一帮太监,并且顺利拿到了帐本。


    洪内官在织造局多年,手底下烂帐成山,穆靖手上没有可靠的人手,他只得求助于独孤默,没想到独孤默当着所有人的面,转求姜不语。


    “不语,我奉旨来苏州核查洪内官之死一案,带的都是护卫跟幕僚,都不懂帐务,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侍郎大人央求道:“我跟穆兄在苏州府举目无亲,也只能来求你了!”态度诚恳听起来还有点可怜。


    姚侃瞳孔都要裂开了,扭头用眼神质问舒升——大人出京之时不是带了一整套班底吗?其中熟练帐务专备着查帐的足足有十几人,虽然比大人晚几日出发,前儿不是已经到达苏州了吗?


    舒升用眼神警告他——大人的事情岂容你我置喙?


    大人请姜老板帮忙,自然有他的打算,你可别胡乱说话露了馅!


    姜不语站在坑边犹不自知,对上美男满目信赖的温软眼神,英雄救美的热血冲昏了头脑,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明日天亮我便向各处店铺抽调人手来帮穆大人查帐。”


    穆靖连忙道谢:“若非世子相助,我这次定然要在苏州栽个大跟头!”


    独孤默唇角弯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他终于在坎坷黑暗的情路之上窥见一点光亮,摸到了姜不语的脉门。


    回去的路上,侍郎大人暗示姚侃与舒升,于本职工作可以稍微的懈怠一下。“我雇了姜老板,价格可不便宜,总不能所有的活儿都让你们干了,让姜老板白拿银子不干活吧?”


    姚侃:“……”


    大人的脑壳好像生病了,他以前不是最讨厌消极怠工吗?


    舒升:“……”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过两日功夫,姜不语自无为各家商铺抽调来的帐房先生集齐,各人拎一把算盘守着一张桌子几摞帐本核算,而厅堂周围她的亲卫四处巡守,不肯放进去任何一人。


    太监们急的团团转,找了不少借口试图闯进去探听查帐进度,顺便派人传信给乔智远,请他想办法打断这次查帐。


    独孤默也没闲着,先突击审完了洪内官府中姬妾,见她们确实不知道杀死洪内官的嫌犯,反而一味责怪毕雪云:“忍一忍就过去的事情,非要闹个鱼死网破,现在可好,把自己也闹进大牢里去了。”


    经过数日悉心治疗,毕雪云能喘着气断断续续回话了,听到这些冷言冷语也不觉得伤心,反而嘲笑那帮姬妾:“我若有本事杀了死太监,早砍了他的脑袋,何至于受辱至今?以为都像你们似的,没骨气的东西!”


    独孤默重新提审毕雪云,对方听说此人是京里官员,竟当场翻供:“大人冤枉!我并没有杀姓洪的。他当晚也确实在我房间,但我醒来之时他早已经倒伏在地上人事不知,也不知道是谁杀死了他!”


    乔智远听说毕雪云翻供,气的砸碎了案上鱼戏莲叶的笔洗,大骂道:“贱人!但凡独孤默往京里多传几句话,老子今年的考评肯定又要泡汤了……”


    独孤默二审完了毕雪云,紧跟着走访织户,哪知道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了马车。


    对方是四人,皆黑巾覆面,手中长刀闪着寒光。


    独孤默只掀起车帘扫了一眼,便苦着一张脸说:“不语,有件事情我没跟你说过,我身边这几名护卫都是拿把刀装样子吓唬人,功夫其实稀松平常。真要遇见手上功夫厉害的,也只有洗干净脖子等死的份。”


    马车外的姚侃:“……”大人您良心不会痛吗?


    他跟着侍郎大人办案子,也不是没遇过被人刺杀报复的情况,但都被他跟舒升等人化解了,说他们功夫稀松平常,他不认!


    舒升默默将腰间“吓唬人”的长剑抽出来,准备迎敌。


    车厢里,独孤侍郎婆婆妈妈,已经开始交待遗言了:“不语,我若是不在了,你将来跟麟哥儿提起我,麻烦你多说好话,不要让他觉得我是个不中用的书生!”


    姜不语掀起车帘跳了下来,隔着车窗向里面的男子保证:“你的遗言多半用不上!”


    舒升见姜不语出现,即刻长剑如鞘,扯着姚侃的袖子往后扯,暗示他“适当懈怠”的时机到了,两人默契的齐齐向后退,为侍郎大人高薪聘请的护卫让开了道路。


    姜不语以一敌四,把四名拦路之徒打个半死,扔在一处叠起了罗汉,踩着最上面一位的背逼问他:“是谁派你们来刺杀独孤大人的?”


    马车里,独孤大人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渐渐落回了肚里。


    作者有话说:


    又是挑战失败的一天,爬走去睡,错字明天再改,晚安。感谢在2021-10-15 20:50:02~2021-10-16 02: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薛二羊羊羊 10瓶;靳亓桁 5瓶;将星揽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车帘被掀起来, 姜不语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她说:“这几个人嘴巴挺紧,在这审问也审不出什么, 不如换个地方?”


    独孤默含笑道:“好, 都听你的。”然后补一句:“我住的园子你知道的, 四处漏风。”


    乔智远招待侍郎大人的园子能四处漏风吗?


    想也不可能!


    姜不语想到园中来往的丫环仆役,便明白了:“哦, 那就带去我家吧。”


    独孤默招手让姚侃过来,趁着姜不语去绑刺客的功夫吩咐几句,姚侃领命而去。


    刺客被绑起来蒙住眼睛捂住嘴巴塞进马车里,就放在他们两人脚下, 随着马车行走, 其中一名刺客滚到了姜不语脚边, 被她一脚踹开,还贴心的拉着独孤默往后坐:“这帮疯子脑子有毛病, 离远点别传染了。”


    刺客:“……”


    马车进了姜府, 姜不语招呼独孤默下车, 对着那几位蒙着眼睛的刺客吩咐黎英:“好好招呼这几位大哥,一定要让他们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如果实在不肯说,就大卸八块,丢进河里去喂鱼。”


    两人进了主院, 柏润抱着麟哥儿迎了过来,温声道:“天色已晚, 麟哥儿嚷嚷着要找爹爹。”


    独孤默眼睁睁看着姜不语从柏润怀里接过孩子, 麟哥儿还礼貌的向柏润道别:“先生再见。”


    柏润笑笑, 摸摸他的小脑袋:“麟哥儿乖。”这才离开。


    姜不语抱着孩子进屋, 还逗他:“麟哥儿不是小小男子汉吗?怎的非要爹爹不可?”


    孩子紧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松开,小脑袋埋在她肩上,小小声说:“午睡的时候,我梦见爹爹身上流血了……”他憋了一个下午,眼看着天都黑了,爹爹还不回来陪他睡觉,自然心里越来越慌。


    姜不语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直到姚侃提个蒙着黑布的笼子进来,递给独孤默。


    独孤默柔声道:“麟哥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提起黑布,麟哥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盯着笼子里的活物惊奇道:“这是什么?”


    姜不语惊笑道:“小灰?你把小灰也带来了?”


    那是他们俩当年在幽州训练出来的鹰,她也足足有四年未见,伸出一只手指进笼子里,小灰起先还瞪着一双鹰眼似乎有些愣神,在她接连唤了几声小灰之后,它竟然亲昵的用弯曲的鹰喙轻轻啄了下她的手指,然后蹭了又蹭。


    “它认出我来了?”


    麟哥儿早忘了自己的噩梦,从她怀里跐溜下来,站在笼子前面入迷的看着,还试图把自己胖呼呼的小手塞进去,也逗鹰玩儿。


    姜不语吓的连忙抓住了他的手:“乖,它不认识你,万一啄你了怎么办?”


    独孤默笑眯眯诱哄:“麟哥儿,如果我把小灰送给你,让它跟你玩还不啄你,你能唤我爹爹吗?”


    姜不语:“……”


    拿着她送他的鹰来骗她儿子,侍郎大人你可真是长出息了!


    麟哥儿回身抱住姜不语:“我有爹爹!”眼神还不住往小灰的笼子里瞟,但小胳膊却坚决揽着爹爹不松开。


    姜不语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甚至还觉得独孤默有点好笑,既然独孤默咬着不松口,她也不好太过绝情,于是小声哄儿子:“不如这样,咱们把他的小灰骗过来,以后可以叫他二爹爹。”


    麟哥儿呆呆问:“可以吗?”他对多一个“二爹爹”没什么抗拒的,只要不是“爹爹”便好,但是对于得到小灰还是很期待的。


    “不行,我不要当什么二爹爹!”他好好的亲爹,怎么就成二爹爹了?


    姜不语笑道:“二爹爹跟小爹爹,你自己选一个吧,或者你想当娘?”


    独孤默:“……”


    “算了,那就……还是二爹爹吧。”好歹争取到了,独孤默也看出来了,一时半会他休想把狗世子从“爹爹”的宝座上赶下来。


    麟哥儿得了允许,高兴的隔着笼子喊:“小灰!小灰你出来跟我玩儿……”


    独孤默打开笼子,小灰踱着四方步从笼子里趾高气昂的走了出来,拍拍翅膀如同伸个懒腰,姜不语向它伸出手,小家伙稳稳走上她的掌心,踩着她的胳膊上了肩膀,用小脑袋蹭蹭她的脑袋,类似于撒娇般久久不舍。


    姜不语被小家伙的动作暖到了,把它从肩上抱下来控制在怀中,郑重把麟哥儿拉过来向它介绍:“小灰,这是我儿子麟哥儿——”试着把麟哥儿的小胖手送到它面前,牢牢抓着它的身子,以防它暴起伤了孩子。


    麟哥儿长期跟姜不语在一起,身上有她的味道,小灰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嗅到了孩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它竟然亲昵的蹭蹭麟哥儿的小胖手。


    麟哥儿咯咯直乐,转而去摸它的脑袋,小灰认命的站着任由孩子摸它,还用小脑袋去蹭他的手,逗的麟哥儿笑个不住:“爹爹,它不啄我!它还跟我玩儿!”


    独孤默提着的一口气悄悄松了,眼里的笑意满溢了出来,他温柔的注视着跟小灰玩的开心的母子俩,似乎这四年间空荡荡的胸腔都被某种难言的情绪填满。


    姜不语不肯跟儿子说出真相,而能不能当上麟哥儿的爹可就全指望小灰了,这些年的生肉条倒是没白喂。


    “咳!”他清清嗓子,提醒:“麟哥儿,是不是该叫人了?”


    麟哥儿仰头,奶声奶气的唤道:“二爹爹——”


    侍郎大人告诉自己不要贪心,二爹爹也是爹呢。他有些飘飘然的应了一声:“乖——”不知为何,眼眶竟有些湿了,他忍不住哄道:“乖儿子,再叫一声。”


    姜不语怀疑他自从见到麟哥儿就已经在憧憬这一幕了,不然那样骄傲的少年,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日子还长着呢,差不多得了啊。”姜不语取笑他。


    不防独孤默却忽然伸开双臂,把她跟孩子都牢牢圈在臂弯,跟小灰似的蹭蹭她,也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难掩跟儿子相认的激动,固执低语:“我就想听嘛。”


    麟哥儿可不懂大人的眉眼官司,扯开小嗓子连喊三声:“二爹爹!二爹爹!二爹爹!”完成任务继续去跟小灰玩。


    孩子的声音穿透门窗,传进了院里侍立的仆从耳中,橙苗得意的向橙丝挑眉——我说什么来着?


    ——咱们主子也并不是对侍郎大人无意嘛!


    ——不然还能允许麟哥儿认爹?


    她心眼儿多,自觉高妈妈不在身边,总要为主子的未来操心,独孤默头一次出现在姜宅送醉酒的主子回来,她便旁敲侧击跟姚侃打听过侍郎大人可有娶妻纳妾,结果姚侃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回她:“大人整日泡在刑部,连睡觉吃饭都挤时间,哪有功夫娶妻纳妾?”


    她当时还不放心:“大人家里就没人逼他?父母双亲呢?”


    姚侃道:“阁老倒从不曾逼过大人成亲,阁老夫人逮着大人就要吵一回,不过大人实在太忙,一心扑在公务上,逼急了他十天半个月都住在刑部衙门里,连家门都不进,难道阁老夫人还能冲进刑部衙门去逼婚?”


    有此一问,她方放开了胆子撮合二人,巴不得两人能时常在一处。


    房里,小灰跟麟哥儿渐渐熟了,姜不语便松开了它,任由孩子跟小灰在地上追逐玩耍,只是眼睛时刻盯着,生怕它一时冲动伤着孩子。


    独孤默挨着她坐下,自重逢之后从未有过的开怀,也盯着小灰跟孩子玩闹,还委屈巴巴的说:“不语,我今晚能留下来吗?”


    姜不语脑子里不期然飘过少儿不宜的画面,耳根有些发热,“侍郎大人,你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啊。儿子认了也就算了,反正麟哥儿也不会进京跟你的妻妾见面,你留下来过夜可就过份了啊。”


    自重逢之后,这还是姜不语首次提起他的婚姻。


    “妻妾?”独孤默起先愣了一下,紧跟着便有些生气,在她耳边气的直磨牙:“姜不语,你到底看没看我写给你的信?我几时娶妻纳妾了?!”


    姜不语诧异转头,没想到两人靠的太近,嘴唇瞬间便贴到了他唇上,察觉到柔软湿热的感觉,她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往后仰去,却被独孤默牢牢握住了肩膀不肯松开,对方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我只是怕乔智远送的园子住着不安生,万一半夜再有人摸进来刺杀我怎么办,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眼珠一转,怒气似乎又消散了,盯着她渐红的耳根:“难道……”


    “没有难道!”姜不语生硬打断了他:“你别胡思乱想!”


    “到底是我胡思乱想还是你胡思乱想啊?”独孤默在这没心肝的面前时时受挫,此刻总算扳回一局,他反问道:“不都说了我聘你做贴身护卫吗?既然是贴身护卫,自然要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坐卧行走都在一处,不然遇上刺客怎么办?”


    姜不语:“……”


    贴身护卫……是这么用的?


    她可是头一回听说!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两更,继续努力!感谢在2021-10-16 02:19:06~2021-10-17 11:4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84349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蓄意 30瓶;晴时 20瓶;蓝桥望极、jintiandehai、飞轮2000 10瓶;Careygege大魔王、靳亓桁 5瓶;米多宝、又见风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侍郎大人说到做到, 果然休息的时候不肯走,自动自发要扎根在她房里,理由也极其正当:“对方若是知道失手了, 半夜派人来杀我怎么办?”


    他握着姜不语的手不肯松开, 仿佛是被刺客吓坏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可怜:“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 谁都不相信,只有在你身边才觉得安心!”


    美男子温柔示弱, 眼神里满满的依恋与信赖,从小好色的姜不语被激起了保护欲,她只感觉自己跌进了男人幽邃的双眸之中,毫无抵抗能力的说:“也是啊, 要是再来刺杀你怎么办呢?”


    独孤默大喜:“那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麟哥儿正追着小灰玩, 扭头听到一言半句, 也替他求情:“爹爹,让二爹爹留下来吧!”


    父子俩的动作出奇一致, 同样的眸子软软的望定了她, 姜不语有一霎那的冲动, 差点伸手去描摹独孤默的眉眼,幸好他还握着她的手, 于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好吧。”


    三人洗漱完毕,小灰自动回笼,麟哥儿跳上床, 推着独孤默睡在最里面,他居中躺好, 拍拍朝外一侧, 殷勤招呼姜不语:“爹爹快来!”


    独孤默眼睁睁看着她上床, 隔着奶香奶香的儿子相望, 对方全然未曾领会他眼神之中的含意,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颗花生扔了过去,击中了蜡烛,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麟哥儿欢呼一声:“打中了打中了!”然后钻进她怀中扭来扭去。


    “爹爹讲故事。”


    黑暗之中,床帐放了下来,圈出了一方小天地,独孤默听到她笑着哄孩子:“你二爹爹读书多,让他讲。”


    他越过儿子去摸她的手,在对方察觉到他的意图试图挣开之前,他“嘘”一声,也不知道是对儿子说还是对她说:“别动。”


    果然她跟麟哥儿都不动了,他握着她的手,在黑暗之中露出无声的笑容,并且含着深浓的笑意开始讲故事。


    许久之后,麟哥儿睡着了。


    独孤默侧耳细听,姜不语呼吸平稳,似乎也睡着了。他悄悄起身把孩子挪去最里面,跟作贼似的贴在她身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贴身……护卫?”忽然耳边响起姜不语的轻笑声:“独孤大人,原来你的贴身护卫都是这么‘贴身’保护你的吗?”


    独孤默僵了一下,生怕她翻脸不认人,下一刻把自己从床上扔出去,立刻耍赖似的双手牢牢抱紧了她劲瘦的腰肢,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对啊!”在京中以铁面无私清廉公正不近女色而闻名的刑部侍郎独孤大人丢掉所有廉耻,把自己脸皮揭下来揣进怀中,忍着被她当场揭破图谋的羞臊窘意埋头在她颈窝,清朗的声线也沉闷起来:“反正你得贴身保护我!”还更紧的往她身上贴了贴,似乎生怕两人之间还留一点空隙。


    “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啊……”他听到她轻叹一声:“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放过了,那我岂不是……”她咬重了后面四个字:“……禽兽不如?”然后……狗世子就亲了上来!


    侍郎大人欣喜异常,在她霸道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亲吻之下激烈回应,心中暗想我可再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了!


    外面侍候的丫环从独孤默留下来之后都极有默契的在外面候着,中间还试图把麟哥儿带走,却被姜不语制止了,等到房里熄了等,又等了半个时辰,只听得房里极为安静,想来主子不需要叫水,终于回房去睡。


    次日早晨起床,橙苗进来侍候,发现两人衣装整齐都已经起床,而麟哥儿跟只小猪似的占据了最中间呼呼大睡,看床上被褥便猜出昨晚一家三口的睡法。


    姜不语向来皮厚,不大在意别人的看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未婚生子,足可见她随性洒脱,毫不在意世间条框,凡事只要自己愿意。


    独孤默从小受教于当世大儒庭前,原本也是被灌了一肚子圣贤之言,后来又在刑部入职,背了一脑子律法条约,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在遇上姜不语之后统统冰消瓦解,毫无约束之力。


    他不但想不起来要用这些教条来指责或要求姜不语,甚至连自己也早已将所有教条抛诸脑后,只想与她在一起,随心而行。


    相识数年,独孤默早已经发现,狗世子如同旷野之中的龙卷风,所过之处破坏力巨大,凡与她相交者都能被她颠覆认知,让人不由自主便随着她的想法而行事。


    他坦然回视橙苗,仿佛他本来便与姜不语生活在一起,而不是昨夜突然留宿,还问道:“昨晚黎英审问出结果了没?”


    橙苗道:“半刻钟之前阿英过来回话,见主子没醒,我让他先去吃东西了,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


    果然他们这头刚刚洗漱完毕,黎英就过来汇报:“那几人嘴巴倒很硬,费了一番功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他们也是拿人钱财□□,只说对方让他们给大人与穆大人一个教训,让你们别再往下查洪内官的案子跟织造局的帐目。”


    穆靖近来吃住都在织造局,身边全是姜不语的亲卫环绕,倒也安全。


    “会不会是乔智远?”姜不语想起乔大人谄媚的嘴脸有些不确定的问。


    独孤默:“不大像。”


    黎英也道:“看起来似乎不大像。”


    乔智远没那么硬气,对他跟穆靖还处于“笼络示好”的阶段,再说忌惮着他的身份,不敢把事情做太绝。


    “这四个人怎么处理?”黎英问道。


    独孤默含笑问姜不语:“你说怎么办?”


    姜不语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出的主意也有些缺德:“不如大张旗鼓把人送去给乔智远,让他审出幕后主使。隔两天便催一催,再狠一点也可以跟他说已经上达天听,他为着自己的仕途着想,也得严加审问。”


    独孤默想想乔智远此后的日子,不由抚额而笑。


    哪知这还不算完,但见姜不语从衣橱翻出个药箱,拿出厚厚一卷白帛不由分说便开始给他裹伤。不过片刻功夫,侍郎大人左小臂整个被裹了起来,吊在脖子上,为求逼真,还从厨房弄来一点鸡血洒上去,造成伤口渗血状态。


    “成了!钦差大人在苏州府遇刺,我就不相信乔大人还能坐得住。”


    独孤默老实坐着,从头到尾只含笑任由她施为,半句反驳也没有,只到最后在镜子里瞧了一眼自己的造型,颇觉满意:“也不知道乔大人胆子大不大,也是时候去试一试了。”


    吃过早饭,侍郎大人弃车骑马,吊着一张渗血的膀子,身边跟着贴身亲卫姜不语,连同一众护卫押着五花大绑塞着嘴巴的四名刺客前往知府衙门,因造型奇特,沿途遇上不少百姓围观,一路跟了上去,还有人七嘴八舌的问。


    “前面那人吊着膀子怎么了?”


    “这些人都犯了什么事儿?”


    姚侃落在最后面,发挥自己所长向众人解释:“我家大人从京中而来查织造府的案子,谁知昨晚从外面回来,半道上被这四人截杀,护卫拼死相救,这才伤了大人一条胳膊!”


    近来织造府大动干戈查帐,闹得织机房里的织工们都知道了,暗自议论纷纷,家中有亲朋是织户的也得到了消息,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昨日独孤默暗访织户,没想到回去的路上便遇刺,百姓们不由自主便偏向了他一边,都觉得这位大约是好官,这才会被人刺杀。


    也有家中有冤情的织户求告无门,此时听到消息,纷纷开始关注织造府的动向。


    乔智远大清早起来,刚放下饭碗,便听得差役来报,说是独孤默昨晚遇刺,伤了一条胳膊,带着刺客前来报案,顿时头都大了。


    “到底是谁?谁在本官的地盘上刺杀钦差?”


    他为官的目的很简单,只想平稳的升官发财,可不想横生波澜,当即换了官服急匆匆赶往前衙。


    “大人,你的伤口可要紧?”乔智远关切问道,生怕独孤默把他与刺客联系到一起,痛心疾道的认错:“下官忝为苏州府的父母官,竟不曾察知贼人奸计,让大人在苏州府受了伤,下官罪该万死!”


    独孤默暗暗施压:“乔大人不必担心,本官无碍,只是胳膊上的伤口有点深,可能一时半会不容易好。说不得只能向陛下陈情,再派一位钦差来查案了,还要劳乔大人审问刺客,好查出幕后主使!”


    乔智远:“……”


    流年不利,财路受阻,官运被堵,看来要抽空去拜拜菩萨!


    独孤默:“乔大人可有难处?”


    乔智远:“下官……下官一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待!”


    他额头青筋都跳了出来,肚里把刺客背后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子在前面正想办法向独孤默笼络示好,说不得过些日子再送些珍宝美人跟银票,要是打动了侍郎大人岂不皆大欢喜?!


    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在拖老子后腿?!


    作者有话说:


    二更,继续。感谢在2021-10-17 11:46:17~2021-10-17 22:2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奕奕2003 27瓶;一苇 10瓶;     小葡萄。、飞奔的老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独孤大人说到做到, 果然上了折子,向皇帝陛下禀明三件事。


    一件是说他来到苏州府之后,发现洪内官被杀一案疑点重重, 而他的小妾只是被屈打成招, 并非真正的凶手, 正在全力追查凶手。


    二件则是织造府由织造府帐务及查访织工所知,织造府与官府联手压榨织户, 以摊派徭役的形式逼迫织工免费干活,产量高出京中所需数倍高价售卖敛财。目前还未查出参与分钱的各级官员名录,但假以时日定然能全部揪出来。


    最后一件则是有关姜不语的,他来到苏州之后偶遇在民间经商的姜不语, 发现她带着幽州军中退下来的老兵开了镖局车马行等店铺, 给手下人以安身之所。因身边人手欠缺便请她及其手下充任护卫, 查帐之后果然惊动四方遇刺,若非姜不语鼎力相护, 恐怕臣早已丢了性命, 再难见到陛下!


    他的折子送抵皇帝案头, 皇帝看罢沉思片刻,转而问起独孤玉衡:“爱卿觉得姜不语其人如何?”


    独孤玉衡实话实说:“若是抛开性别之见, 姜不语可当得起国之柱石四个字。”


    他扳着指头替皇帝数:“大渊立国百年,四邻虎视眈眈,姜不语平定北境, 战功赫赫。况且她虽是女子,但其胸襟开阔寻常男子也不及, 若有她镇守边疆, 陛下可安枕矣。”


    六皇子执掌幽州四年, 初初入营也确曾手忙脚乱, 多亏得姜不语出手相助,又暗暗弹压营中将士,这才能让他在幽州大营站稳了脚跟。


    后来幽州大营裁军,伤病老兵又成了一大难题,李恪暗中犯愁,还是姜不语派人接手,尽心尽力为手下人谋一条生路,他心中视姜不语如良师诤友,没少在皇帝面前说姜不语的好话,并且暗暗惋惜她爵位被褫夺。


    皇帝老迈浑浊的眼神之中泛出一抹精光:“若是朕下一道旨意,恢复姜不语的世子爵位,命她与独孤默一起清查江南官场,不止是织造府的贪渎案,还有历年积欠的盐税茶税,以及农田赋税。以独孤默的缜密严谨与姜不语的胆略,让他二人顺便把江南道的官员都理一理,爱卿以为如何?”


    前些日子户部尚书还来他面前哭穷,说是江南道的税收一年不如一年,但国中各项支出又不能减免,再不想办法,各部来支银子无米下锅,他这个户部尚书可就干不下去了。


    皇帝虽至暮年斗志不在,但也不想给后人留下一个空虚的国库,遥想当年继位之时的豪言壮语,时过境迁雄心壮志已被磨了大半,到底还留有为君者最后的清明,思来想去只有痛下杀手清理江南道这颗毒瘤,大约才能填满国库。


    独孤玉衡原本担心长子的安危,听闻此言不觉露出轻松的笑意:“若能得姜不语相助,此事定能事半功倍!”心中还替长子高兴,只盼着他那个一根筋的儿子别傻乎乎只知道查案,婚姻也很重要。


    皇帝的旨意传到苏州府,穆靖已经清理出了历年织造局的帐务,并且带人查封了洪内官的私宅,不但起出许多金银珠宝古玩玉器,还从他的书房里查出私帐以及他名下的房产铺面以及良田。


    洪内官虽是太监,但他早年间刚到苏州府的时候便派人去老家接了兄长的幼子洪喜来过继在自己膝下,养子已娶妻生子。


    他被刺杀之后,洪喜来便顺理成章继承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没想到养父被刺杀的凶手还没受到严惩,家先被抄了。


    洪喜来哭天抢地拖着穆靖不肯撒手:“穆大人怎能如此?父亲他老人家可是陛下身边的人,在江南多年为陛下打理织造局。父亲尸骨未寒,穆大人便要抄了他的家,要将他的儿孙赶出去流落街头,大人此举难道就不怕陛下知道吗?”


    穆靖道:“你父被杀一案独孤大人正在查,本官查的可是织造局的帐务,你父犯有贪渎之罪,他名下产业全部被查抄,等待陛下降旨。”


    传旨的礼部官员来到苏州知府衙门,先找到乔智远。


    乔智远近来被独孤默三不五时敲打讨要刺客幕后的主使之人搞得憔悴不堪,连最心爱的小妾房里都不去了,只想找个老鼠洞藏起来,听说传旨官员要找独孤默,暗暗心惊,怀疑侍郎大人私下向皇帝告小状,忐忑的亲自带人前往姜府。


    侍郎大人吊着膀子养了一个月的伤,还“不顾伤势前往苏州及其附近的织户家中亲访”,此举感动了正在观望的织户们,也打消了织户的疑虑,纷纷告发织造府剥削织户的恶行。


    其间也遇到过好几次阻挠的人,不过身边有姜不语这个大杀器,皆是有来无回,接连擒了好几波刺客,先行审问之后都丢给了乔智远。


    反正谁是幕后主使之人不重要,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但是乔大人可免不了头疼,日夜难安,发量骤减,隐有向着秃头迈进的趋势。


    前几日侍郎大人访查织户结束,总算拆了包扎的胳膊,轻松之余就想对“贴身侍卫”动手动脚,反被“贴身侍卫”压在床上一顿调戏,肆意轻薄,若非麟哥儿带着小灰闯进来,说不定就要擦枪走火。


    钦差进门,率先向姜不语道喜:“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


    姜不语:“……”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


    她用眼神询问独孤默——你不会捣什么鬼了吧?


    独孤默假作无视,上前与钦差寒喧,待得府中摆齐香案,钦差宣读圣旨,皇帝恢复姜不语世子之位,随行的还有京中龙虎营两千人马,皆归姜不语调派,命她与独孤默二人清查江南道官员,并追缴历年积欠税银。


    姜不语:“……”


    她觉得不是钦差有毛病,应该是皇帝老糊涂了。


    当年她不是在自辩折子上自陈身份,早就言明自己乃是女儿身,几时听说大渊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了?


    哦,似乎有一例,大渊开国皇帝的长女带着一帮娘子军助亲爹打天下,后来被封为镇国公主,有上朝参政之权,而当年她手下有功绩的女将皆有官职封号,那一代女官身故之后,大渊才再无女子为官。


    姜不语满脑子胡思乱想,独孤默已经双手接旨含笑递到了她面前,意味深长的说:“恭喜姜世子!”


    钦差连同龙虎营领兵的将军顾勇齐齐向她道贺:“恭喜姜世子!”


    乔智远听到圣旨脸都白了,强撑着一口气向她行礼:“下官恭喜姜世子!”又要尽地主之谊,招待钦差与龙虎营的将军。


    作者有话说:


    三更有点短,明天继续,晚安。感谢在2021-10-17 22:29:25~2021-10-18 00:3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依romand 160瓶;冀高一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乔大人久在知府位子上, 原本并没将无为车行的老板姜不语跟前幽州定北侯府的世子联系在一起的,两地隔着千里路,四年前事关定北侯府的邸报传到苏州, 他看过即忘。


    谁知道这位煞神竟跑到江南, 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商路, 混的如鱼得水,无怪官匪清剿燕子荡的水匪多次无功而返, 而她去一回就连锅端了。


    他绞尽脑汁回想,自己可曾有得罪这位的时候,一边还要厚着脸皮跟京里来的上差打交道。


    “不如就由下官开宴,一则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二则恭贺世子爷。”


    钦差忙道:“乔大人不必心急, 陛下还有一道旨意要姜世子单独接旨。”


    姜不语重新跪下, 起初听得姜鸿博名讳还略微有些诧异,待听过长篇大论的溢美之词后, 才听到了最后一句重点——追封姜鸿博为定北侯。


    姜鸿博殉国之时还是世子, 其父姜成烈尚在人世, 没道理追封儿子为定北侯,当年皇帝陛下册赠姜鸿博为幽州都督, 谥号忠烈。其后金守忠承爵,死后多年旁人提及他仍称姜世子。


    如今皇帝既下定决心要重新启用姜不语,平白封侯引人瞩目, 便索性先恢复其世子之封,再追封其父姜鸿博为定北侯, 待得他日姜不语立功, 继承其父侯爵之位便是顺理成章。


    姜不语重新做定北侯府的世子, 便跟野马套了辔头般苦着一张脸, 眼睁睁看着自由快乐的人生离自己远去,不过这次还顺便给自己换了个侯爷爹,倒是顺心顺意不少,当下叩头接旨:“微臣谢陛下隆恩!”


    乔智远只觉得自己面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暗道皇帝陛下这不是摆明了拿江南道的官员来给定北侯府世子当封侯的台阶吗?


    钦差与独孤默再次恭喜姜不语,这次狗世子的笑容倒是真切不少,虽然姜鸿博阵亡多年,但这个追封于他及姜氏一族来说意义重大,等于皇帝抹掉了金守忠谋逆一案带给姜氏的阴影,让姜氏重新堂堂正正立于天下人面前。


    乔大人遇上独孤默与姜不语只能哑巴吞黄莲,感觉自己还是别痴心妄想官运亨通了,面对陛下强势清理江南道官场的决心,他若能保住妻小性命就算不错了。


    经过前两次宴请独孤默与穆靖的经验,这次乔智远学乖了,不再搞奢靡之风,宴席便摆在知府衙门后院,只有远处水榭里丝竹之音幽幽传了过来,席间素的连个美貌侍酒的女子都没有,更遑论见到苏州府各家的花魁。


    菜色倒是丰盛,钦差大人与顾将军颇觉不错,唯有姜世子挑三拣四:“乔大人,我记得上次你宴请独孤大人,可是满船花魁娘子,怎的轮到我们既没盈袖姑娘的琵琶,也没有仙儿姑娘的琴音、九娘的剑舞,只摆几盘菜便糊弄过去了,你这宴席可办的有些敷衍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乔智远额头冷汗都要下来了,回想宴请独孤默之时,尚不知她的世子身份,当时差点闹出乌龙,若非独孤默及时阻止,可就闯大祸了,她这是恢复身份找补来了?


    “世子爷哪里的话,上次……上次下官不懂事,还请世子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原谅下官的无礼!”乔智远擦着冷汗道歉,只当姜世子是报复自己,哪知道姜不语是诚心诚意想欣赏美人。


    “乔大人,你这道歉也太没诚意了。”姜不语热心建议:“钦差大人来一趟江南出公差不容易,若是能请了仙儿、盈袖、九娘等几位姑娘前来表演,岂不显得你更诚心一点?”


    乔智远:“……”狗世子你坑我?!


    他既然从皇帝的圣旨之中猜出了风向,皇帝摆明了要整治江南官场的奢靡贪渎之风,哪里还敢大肆召集花魁娘子取悦上差,那不是顶风作案吗?


    独孤默侧脸偷笑,十分同情乔大人的处境。


    宴罢之后,顾勇及其带来的两千龙虎营军士自有乔智远安排,而钦差隔日便要回京复命,唯有独孤默跟随姜不语回府,上了马车他便问道:“世子不高兴?”


    懒散日子过惯的姜不语瘫在马车里,长呼了一口气:“你每次早起上朝,泡在刑部没完没了的案件里,就没想过偷懒?天冷的时候在被窝里睡个回笼觉舒服还是顶着寒风爬起来干活舒服?”


    姜不语回想自己从小到大度过的辛苦日子,就好像明明熬过了高考辞了九九六的工作,实现了财富自由终于过上了闲散日子,好不容易养出一身懒骨头,却被迫重新面对万恶的老板跟没完没了的工作,退休遥遥无期,瞬间就丧失了斗志。


    独孤默:“……”


    加班狂人独孤默不是很能理解姜不语睡不到懒觉的惆怅。


    他离开刑部几个月,同僚终于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下值相约出去喝个小酒听个曲子,见缝插针在下午忙乱的时候吃个点心喝个茶,一起聊聊朝廷内外的八卦,日子不知道多有滋味。唯独刑部尚书田滨日渐思念侍郎大人在时部里干劲十足的风气,巴不得他早点回来。


    独孤默还不知道自己给刑部同僚带来的巨大心灵创伤,却跑来江南祸害姜不语。


    姜不语想也知道这道旨意的由来,定然是独孤默在皇帝面前提及了她,恐怕原意还是替自己鸣不平,想要让皇帝看到她的功劳,可是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并不在乎。


    世子奋力把自己从一摊烂泥的状态拯救起来,搂过美男子在他唇上轻咂了一口,感叹道:“总算与美人共事,可稍解公事疲累!”


    “……”美人默默自省,并乖巧揽住了她的腰肢。


    听说姜不语恢复身份,最高兴的莫过于姜岚一家,还有她身边的人。


    姜岚听说此事高兴之极,原本准备为姜不语设宴庆贺,不过世子再不愿意干活,领了圣旨就不能懈怠,接旨的第二日便带着龙虎营的人抓了织造局一干太监,还抄了他们的家,顺手把洪内官的养子洪来喜一家也抓了起来——这位仗着养父的势也没少欺男霸女,侵占良田。


    穆靖带人清点财物造册登记,独孤默领着准备返京被拦下来的钦差大人一起欣赏他们的劳动成果,并且在五日之内迅速清点完毕,由钦差押送回京。


    钦差:“……”


    果然独孤侍郎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再加上姜世子锋利的刀保驾护航,恐怕江南道的官员们听到这两人亲至,都要瑟瑟发抖。


    钦差出京一趟,押回来一大船财宝,户部尚书接收之后,再见到皇帝陛下眉眼也和顺了,也不闹腾着乞骸骨归乡了,还颇为期待的展望未来:“等到独孤大人跟姜世子回京之日,便是国库充裕之日。”


    皇帝原本还念着早年洪内官陪伴的情谊,没想到接到穆靖的奏折才知道他贪污的具体数额,连同他纵容手底下太监们一起压榨织户,与地方官员分赃,不由勃然大怒,甚至还庆幸他死的及时:“若非有此命案,朕如何知道织造府可早非朕的织造府,而是沦为这帮蠹虫的敛财工具!”


    消息传开之后,京中有人拍手叫好,有人与江南道的官员有勾连,顿时坐立不安。


    无论京里的风雨如何,等降到江南的地头且得一些日子。


    织造局新换了主事之人,过去的一切盘剥压榨之事统统取消,不止是卸下了许多织户脖子上的枷锁,连种桑养蚕的丝户们听说此后官府不再随意强制低价收购生丝,也是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江南蚕丝织造业发达,原本应该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但随着织造府强力盘剥压榨织户,与民争利,竟逼的丝织业有凋零之象,穆靖上任之后强力切断了织造府与地方官府的勾连,乔智远是没胆子顶着姜世子的刀风前去阻拦,其余听到消息的人都暂时保持安静沉默,竟难得给了织户们喘息之机,假以时日想来丝织业兴旺为期不远矣。


    织户们的日子渐渐好转,但苏州知府乔智远的日子可不好过。


    洪内官的私帐里记录着苏州府级官员分赃的实帐,姜不语跟独孤默带着私帐上门讨教,直吓的乔智远抖如筛糠,跪地求饶。


    “世子!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下官都是被迫的……”


    独孤默使个眼色,颇有“关门放世子”之功效,姜不语心领神会,大马金刀坐在乔智远面前,态度说不出的亲切和暖,如果忽略了她架在乔智远脖子上的长剑,堪称劝降的典范。


    世子亲切的说:“乔大人,织造府的帐目你也看到了,论罪早该抓你八百回了。不过呢,念在咱们相识一场,给你一条生路,就看你愿不愿意走了。”


    乔智远在官场多年,所来往的都是正经的读书人,大家了不起争个脸红脖子粗,那还仅限于读书时候的同窗,自从当官之后他渐渐学会了媚上欺下,就算变脸之术练的纯熟,也及不上幽州出来的兵痞。


    “哪……哪一条生路?”他好像中风说话不利落的老人,单个字往外蹦。


    作者有话说:


    眼镜下午醒来在被窝里已阵亡,静静想了一个小时,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它进被窝的过程,高度近视的草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粘在屏幕上打字,太费劲了,今天只有一更了,明天去取新配的眼镜,回来补更。


    明天继续三更。


    今天太费眼,不写了,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1-10-18 00:35:31~2021-10-18 22: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姐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笙南、骨骨、周周、墨安泽 10瓶;靳亓桁、过山风、Careygege大魔王、宸宸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洪内官的私帐之上记录着他入织造府多年经自己手的织绸, 历年上缴宫□□计一百九十七万匹,各任官员分利一百三十万匹,内有翔实的记录, 苏州知府乔智远自然也位列其中。


    唯独让独孤默与姜不语不解的是, 内中分利最多的一位没有名字, 只标了一个大字。


    两人猜测半天,觉得此事隐秘, 不好到处去问,放着现成的乔大人不好浪费,这才盯上了他。


    姜不语翻开帐本好几本,依次指给乔智远:“喏, 这位‘大’所指的是谁?”


    乔智远面露恐惧, 仿佛触到了什么禁忌, 姜不语长剑不客气的往前送了下,威逼利诱:“乔大人, 我们也没什么别的事情相求, 只想麻烦你帮我们看看帐本, 但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能戴罪立功, 将来我与侍郎大人都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若是拒不交待,那不好意思了, 龙虎营的人此刻就在衙门外候着,今天你就可以自摘乌纱去牢里候着了。”


    “大……大应该是江南道大总管路霆, 不知道两位听说过路大人没有?”


    姜不语对大渊除北境九州之外的官员其实并不大熟悉, 见乔大人有意配合, 便撤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 一脸茫然的回看着乔智远,而独孤默对路霆略有耳闻,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说不定能说出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便也没吭声,任由乔智远发挥。


    “路大人年过半百,最早也是以军功起家,击退了来犯的百越,十几年前调来江南道,原来还做过刺史,一步步爬上来做到了江南道大总管,节制江南十三郡,但他还有个身份,四皇子的亲舅舅。”


    四皇子李慎如今在京里权势日盛,在朝中力压皇太孙,一呼百应,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位大靠山。


    乔智远能坐稳苏州知府,想来也没少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四皇子十来岁的时候亲娘路妃便难产而亡,而他与生下来的小公主一起被养去曹妃身边抚养。曹妃娘家势弱,但四皇子能在京里拉拢朝臣,全靠这位路大总管。江南道官员之中隐秘的流传着一句话,说是路大总管……是四皇子的钱袋子。”


    姜不语:“……”


    独孤默:“……”


    乔智远觑着二人脸色,心道你二人只会拿我来出气,能撼动路大总管这棵大树才算本事,更要多透露一点内部消息。


    “路大总管节制江南十三郡,保江南一方安宁,每年还会带人巡视各地,剿匪平叛,劳苦功高,各处每年多孝敬他一些也是应该的,除了织造局,连盐茶税银都要经过他老人家的手……”


    姜不语嘲讽道:“那他老人家可真是劳苦功高,连燕子荡的水匪都不能平定,行船的商家出门还要选日子,以免遇上水匪。”


    乔智远显然对这位路霆大总管畏惧甚深,说起来满面敬畏,甚至还劝他二人:“路大人脾气不大好,听说他治军甚严,当年带兵打百越的时候,将士但有小过即便诛戮。这些年在江南道,各州郡官员但有不服从管教者,受辱挨打者不知凡几,倒有人上书朝中,最后不过落得个罢官回乡的下场。江南官场至今无人敢忤逆他,除了掌东南水兵的威武侯裴宣除外。”


    姜不语敲着洪内官的私帐沉吟不语,乔智远心道果然吓住了,到底还是年轻人没什么见识,也就在他面前耍耍威风,遇上老辣的路霆定然要吃亏,他原本惊惶的心情也渐渐平定了下来,道:“江南道上但有官员上任,都要前去拜访大总管,两位初来乍道知其中深浅,最好还是去拜访一回路大总管比较好。就算是真要清查,若得大总算首肯定然能事半功倍。”


    “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乔大人提醒?”


    乔智远:“世子爷客气了!”


    独孤默与姜不语前脚去了苏州知府衙门,后脚便有人上织造局找穆请,提醒他既然将织造局诸般事宜捋顺,便该动身前往杭州拜见江南道大总管。


    穆靖很是诧异:“织造局隶属内庭司,不属于地方官衙节制之内,为何我要去拜访江南道大总管?”


    来人正是乔智远手下同知曹远,他生就一副憨厚的面貌,乍一看是个老好人,但暗示穆靖送礼的手法却极为老练:“织造局虽隶属内庭司,但活儿都是当地织户在干,这就影响了本地税收,织造大人总也要给大总管一个交待吧?”


    穆靖气笑了:“曹大人的意思是让我给大总管送礼?这不是教唆我行贿吗?”


    “穆大人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曹远恼他不识趣:“路大总管劳苦功高,我们做属官的不过适当表示表示,说什么行贿?我可是提醒过了,穆大人将来可别后悔!”


    穆请还没见过公然索贿的,曹同知长着一副老实面孔,没想到肚肠曲里拐弯看不到头:“多谢曹大人提醒,好走不送!”


    曹同知冷笑着离开,过得两日双胞胎在放学途中被人劫走了。


    芸娘满脸是泪跑来织造府找穆靖的时候,姜不语也得到了消息,她派去保护双胞胎的两名亲卫居然被人打成重伤,昏迷不醒。


    黎英仔细勘察过现场,发现当时应该很混乱,对方派了十几人,打斗的很激烈,与双胞胎一起失踪的还有车夫老周,他原本准备等穆靖这边找到合适的车夫便要过姜府来替麟哥儿赶车,哪知道不明不白被卷了进来。


    舒观云替两名亲卫治伤时也说:“他们两人应该是拼尽了全力,身上的伤口极其惨烈,也就是发现的早,再晚些都要流血而死了。来人应该是下了死手。”


    来人能对俩双胞胎身边的随从下死手,也不知道俩孩子的遭遇如何。


    穆靖脸色灰败带着芸娘前来求助的时候,姜不语已经派人传消息给江南所有的无为车行与镖局追查俩孩子的下落,甚至还由独孤默画了双胞胎的画像送往吴记船行,请求吴易琨援手追查。


    姜宅医庐里,白术端出来的铜盆里血水晃的人眼晕,穆靖扶着哭泣不止的芸娘候在门外,黎英进去通传,姜不语阴沉着一张脸出来见人,夫妇俩齐齐跪在她面前:“求世子爷救救孩子们!”


    “快快起来!”姜不语去扶二人,宽慰他们:“别慌,周叔跟孩子们一同失踪了,说不定跟孩子们在一起。我已经派人去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实则她心里也没底,只能尽力多找些线索:“你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穆靖苦笑:“世子爷也知道,自我接手织造府,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不过都没摆在明面上罢了。倒是前几日曹同知来过,提醒我该去拜访路大人,被我拒绝了。”


    “路霆?”这是姜不语第二次听到路霆的名号,这位大约是八爪鱼转生,身在杭州竟还能将爪子伸到苏州府来,可见江南道的大总管不是白当的。


    “正是。”穆靖回想曹远所劝,冷笑道:“大约是织造府换了人,路大人还想从中分利,结果见我迟迟不曾有所行动,便派了人来暗示,可惜被我赶跑了。”


    姜不语回想洪内官的私帐,不无感叹:“路大人每年从织造府无偿分走不少绸缎,若少了这条财路,他可不得气恼吗?”


    她请穆靖夫妇前往书房,进去之后才发现两张宽大的书案之上,独孤默与柏润各踞一处正埋头苦画,旁边摊开许多成品,全是双胞胎的画像,有专人晾干之后分发出去,给各处车马船行按画寻人。


    芸娘原本都收了眼泪,无奈柏润与独孤默皆画功了得,孩子在画纸上笑盈盈看着她,如在眼前,她当即便失声痛哭。


    两双胞胎自出生之后便没有离开过她身边,突然被人劫走下落不明,做母亲的自然揪心不已。


    “芸娘不必难过,我一定派人把孩子们找回来!”姜不语见她哭的实在可怜,只能软语相劝。


    穆靖将人揽在怀中,不住拍她的背,自责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缘故,孩子们跟着世子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独孤默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教训人:“穆兄此言差矣,这些人既然敢做劫掠之事,不管孩子们在谁身边都会不下手,且派出的人恐怕早就调查过了,不然为何派出的都是好手?”


    世子身边的亲卫都是经过苦练百里挑一的,寻常十几人难以近身,但对方能派人将两名亲卫打成重伤,足见早有准备,而非仓促行事,说不定他们刚到江南便被盯上了。


    几人不由想起独孤默遇刺之事,也不知幕后之人是否同一人。


    穆靖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独孤默:“世子以为呢?”


    姜不语慢吞吞的说:“既然人家都把刀架到脖子上了,不如穆大人抽空去杭州拜访一番路大人,如何?”


    柏润手中的毛笔一滞,不小心在阳哥儿脸上点了一颗黑痣,正在暗自怀疑姜世子的人品之时,侍郎大人问道:“世子不会又有什么缺德主意了吧?”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还有两更,现在爬下去继续写,下章二合一不低于五千字,天亮之前放上来,没到天亮不算新一天,这是我最后的倔强!!!!感谢在2021-10-18 22:54:23~2021-10-19 23: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木石 100瓶;一苇 13瓶;叶月十一、留言非语 10瓶;墨安泽 6瓶;靳亓桁 5瓶;酸梅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章


    第二百章


    姜不语很是不满:“怎么能说是缺德主意呢?我可是正经八百为别人着想的。”她转而对穆靖道:“既然路大人这么想要你前去拜见, 不如穆大人就去向路大人投诚,顺便看看他要跟织造局开出什么条件,也好让陛下知道他的江南道大总管多富贵, 说不定富可敌国, 家中积财比国库还要丰裕呢。”


    穆靖:“……”


    “当然这事儿也不必急于一时, 当务之急是先找知府衙门报案。”她对苏州知府的办事能力实在很是嫌弃:“我知道可能没什么大用,不过还是要报一下的。”


    于是继上次侍郎大人被刺杀一案之后, 乔大人迎来了今年第二次大张旗鼓的报案,两名刚刚从昏迷之中醒来被包扎的跟粽子一样的亲卫们被拉在板车里一路招摇过街,但有路人问起自有人负责告诉百姓。


    “哦,我们织造大人家的两位小公子被人劫走了, 连亲卫都被打伤, 您老瞧瞧, 只剩一口气了,也不知道多大仇要下死手, 我们赶着去知府衙门报案。”


    “什么?这帮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织造大人家的孩子?您老有所不知, 前段时间钦差大人不都被刺伤养了许久?劫织造大人家的孩子也没什么不敢的, 说不定这帮人连天都敢捅个窟窿,也不知道背后有谁撑腰呢?”


    “大人家孩子长什么模样?”穆大人家的随从一脸悲痛的从怀里掏出孩子的画像:“喏, 双胞胎兄弟,就长这模样,您老要是见到了还请去织造府告一声, 若能帮着找到孩子,赏银五百两……”


    ——世子爷说了, 群众的力量不容小觑。


    苏州府以丝织业为生的百姓不少, 大家不约而同便想起前段时间还吊着受伤的膀子四处走访织户的钦差大人, 以及自上任之后便减免了上任织造随意征加许多杂税的穆大人, 听说这两人联手为织户谋福祉,连织工都能拿到织造府的工钱了,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不说穆大人官声极佳,就是为着赏银,也有不少百姓心动了,开始四下发动亲友留意画像中的孩子。


    报案的人还没到达知府衙门,苏州府已经传开了,百姓对乔大人的能力不免要质疑,都在私下议论:“这可是三个月之内的第二起恶□□件了,乔大人也太没用了吧?”


    乔智远接到报案的消息,脸都绿了,他闻到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但当着受害者穆大人夫妇,总不能出言责备他们不该报案,只能暗道自己倒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还得好言好语先把人哄住,并且承诺一定全力追查孩子的下落。


    穆靖前来报案不过走个过场,与其指望乔智远,还不如指望世子爷来得靠谱,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他痛心疾首道:“苏州府本是富庶繁华之地,没想到治安如此之乱,本官给陛下上折子一定要禀报此事,还望乔大人加强安防缉盗,以免再出现这种事情。”


    乔智远:“……”


    ——又来威胁他!


    ——上次独孤默被刺杀也是这招,他今年在皇帝陛下的御案都挂了两次号了!


    乔智远的心都凉了。


    随着无为车行与镖局四处寻找孩子,织造大人悬赏缉凶一事也传扬开来,不少日子过的紧巴的普通百姓听到消息,还特意去寻两孩子的画像来看,期望能有机会领到这笔赏银。


    与此同时,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驶进嘉兴,停在了城内一处巷子最里面的小院门口,有人从马车上抱下两个熟睡的半大小子,孩子身上被裹的严严实实,紧跟着还有人从马车上拖拽下来一名昏迷的中年男子,被一并弄进了院中。


    院门要关的时候,恰逢邻居刘大娘买菜回来,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只看到两名大汉怀中各抱着个半大小子,没瞧见孩子的模样,倒是被抱着孩子的大汉回瞪了一眼,只觉得那两人眼神凶狠阴冷,吓的忙忙回家。


    刘大娘平日便爱闲聊,对左近各家的情况都摸的一清二楚,她家对门这处宅子空置许久,也不见有人搬进来,新搬了邻居进来,若是寻常百姓家自然要同对门打好关系,没道理见到对门好奇张望还隐有驱赶之意的。


    她关了院门便同家中儿子媳妇念叨:“新搬来的邻居好凶,全都是精壮汉子,倒有两人还抱着半大小子,我不过多瞧了一眼,便要吃人似的,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刘大娘不过凭白抱怨一句,没想到入了儿子的心。她儿子刘根生刚从码头上干活回来,一听顿时惊道:“娘,多大的小子?你可瞧见孩子的模样?”


    “眨眼的功夫,哪里瞧得见。”刘大娘细想:“不过好像还有个昏迷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她随即也想到这两日刚刚在嘉兴城内传开的消息,说是苏州织造大人家的两位小公子被人劫了,若能助织造大人找到儿子,赏银五百两。


    “嗐!”刘大娘一拍大腿,惊道:“对门……对门抱着的孩子不会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大人家被劫的公子吧?”


    刘根生追问细节,刘大娘反反复复也不过就那几句话,但想到那五百两还是心动,也不管是不是织造大人家的公子,他假装出门干活,推开院门出去发现对门停着的马车已经走了,院门紧闭,便连忙前往嘉兴城内的无为车行传递消息。


    嘉兴城内只有一家无为车行,车行的负责人姓聂,对外都称聂掌柜,听说刘根生提供的线索,连忙从柜里拿出一张画像:“可是这个模样的孩子?”


    刘根生实话实说:“我娘当时没见到孩子的模样,但回去细想,两个半大小子那么老高,却不能走路被壮汉抱在怀里,就觉得很是可疑……”他忽然觉得自己为着贪图五百两银子前来报信,却也不过是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顿感羞愧:“要么……就是我娘看错了。”


    没想到聂掌柜从柜里拿了两百钱递给他:“麻烦小哥跑一趟,这点跑腿费你先拿着。不如现在就带我们过去,若是当真是穆大人家的小公子,赏银一定不会少的。”


    不过片刻之间,聂掌柜已经召集了二十多人,各个手中提了棍棒之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刘根生还怕自己错报了消息,一路忐忑,结果到地方聂掌柜带人硬闯进去,他吓的连忙钻回自己家,隔着门缝朝外瞧,天色黑透瞧不见,但听声音也知道打的很激烈。


    足足闹腾了有半大半个时辰,对门总算安静了下来,紧跟着便有人抱了孩子出来。聂掌柜轻拍他的门,刘根生开门之后,借着对门的灯光发现聂掌柜及身后手下皆有不同程度的伤,他擦擦手上的血,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递过去,小声叮嘱:“这是答应好的五百两银票,还望小哥与家人保密,万勿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否则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刘根生一介平民,平日在码头干些苦力维生,宅子还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平日胆小怕事,想想这帮凶徒连织造府的小公子都敢劫,若是知道他通传消息,不得灭了他们全家,当即吓的连连应道:“我晓得了,一定不传出去。”


    阳哥儿与旭哥儿找到之后,经由无为车行被秘密送往幽州,芸娘刚与丈夫团聚没多久便要与儿子分开,心中百般牵挂不舍,穆靖提起让她也回幽州暂居,她一方面舍不得儿子,一方面又挂心丈夫,但正如世子所说,她留下来便会成为穆靖的软肋,只能挥泪与丈夫分别,乘坐无为车行的马车前去追赶儿子。


    *****


    苏州城内,织造大人追查儿子的悬赏已经从最初的五百两逐步递增,一路狂涨到了两千两,但织造大人一心追查儿子的下落无心理事,转而在织造府门口留有专人通知,但凡有孩子的线索劳驾转投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每日都是络绎不绝前来提供线索的百姓,乔智远每日为了应付这些人就要精疲力尽,却又不敢轻忽,还得跟着派人出去,生怕错过了有用的线索。


    穆大人对外宣称夫人担忧思念儿子,已经病倒了,请了姜宅的舒大夫前来,每日汤药不断,不见起色。


    才不过半月时间,穆靖已经两颊凹陷胡子拉碴瘦的不成人样,当他羞愧的的前去求见曹远,麻烦他代为引见江南道大总管路霆,曹远还讽刺了他几句:“穆大人这又是何必呢?当初不还傲骨铮铮不肯前去拜见路大人吗?”


    穆靖显然已经走投无路,几乎要跪下来苦求曹远:“曹大人,我儿失踪多日不知生死,乔知府追查无果,放眼江南道也只有路大人能够有办法找到我儿,还烦请曹大人代为引见!先前是我错了,还请曹大人宽宏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曹远见他姿态放的极低,显然儿子失踪已经扰乱了他所有的心神,不过略出一口先前的恶气便罢了,转而还充起了好人:“江南道上的事儿,不指望路大人,还能指望谁?你也是倒霉,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丢了呢。不过你放心,此事还不是路大人的一句话!”


    他只差拍着胸脯向穆靖保证,只要他向路霆低头,孩子便能很快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还差了一章,厚着脸皮先更一章上来。感谢在2021-10-19 23:44:40~2021-10-20 07:5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那时是年少如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多宝 10瓶;墨安泽 6瓶;Careygege大魔王、晴天、     小葡萄。 5瓶;入梦难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片
新书推荐: 教主卧底后怀崽了 重生六零之美人救英雄 2倍速游戏打了两年穿进游戏里了 打工人被豪门酷哥狠宠了 你们修真界道德太高 被高冷公主反向攻略 魔君大人被小白脸勾搭跑了 [神话]外挂是抽卡模拟器 孤星入怀 倒霉社畜沦为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