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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一章


    路霆身为江南道大总管, 每年也会在下辖州郡巡查,况且他敛财有道,所辖之地皆有房产园子, 不过此时恰好在杭州闲游而已。


    钦差前来江南, 穆靖上任之初, 他便有所耳闻,不过江南道皆握在他手心, 并无担忧之处,识趣的只等他打理清楚帐目,自会前来拜见示好。


    至于钦差,不过是江南道上空飘过的一片云, 下一阵雨也就过去了, 不足为惧。


    谁知穆靖竟然是个固执不知变通的, 迟迟不来拜见就算了,竟然一刀切断了织造局与江南道官员长期友好和谐的发财大计, 也等于断了他一条财源, 这就令人恼怒了。


    路霆势必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果然读书人平日再多清高, 遇事不还得求到他门上来。仆从来报:“老爷,曹大人带着姜世子、独孤侍郎、还有穆大人求见, 已经在门房候着了。”


    路霆对独孤玉衡还是有三分忌惮,毕竟天子近臣,陛下如今对他信任有加, 虽然目前处于中立,但若是将来能多与四皇子李慎亲近亲近, 也不失为不错的政治盟友。


    其余两位, 不掌兵权的姜世子就是没了牙的老虎, 而穆靖不过是他手心里的面团, 想搓扁捏圆,还不是随他高兴。


    “请去厅里喝茶。”


    路大总管在杭州的宅邸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也没起别的花哨名字,很直白叫路园,大门口瞧着平平无奇,只当是寻常宅子,但进去之后才会发现内里别有乾坤,奇花异草,山石树木不少,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精巧秀美,加之来往侍候的皆是年轻貌美的丫环,腰肢如同三月垂柳,脸儿便是八月芙蕖,直瞧的姜不语目不暇接,赞叹不已。


    姜不语:“路大人倒是极有品味,这园子在杭州城恐怕是数一数二吧?”


    迎面一股浓浓的金钱味,无论是景致还是美人,恐怕都是银子堆叠,难道还指望路大人的人格魅力感动杭州,大家为他捐一座路园不成?


    独孤默熟知她的个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要是真向谁服软,多半也得她自己心甘情愿,路霆上来就使人绑架了孩子,已踩到了世子的底线,她肚里还不知窝了多大一团火呢。


    引着他们进来的下人极有眼色,见穆靖心事重重无意应酬,而独孤侍郎神色清冷高峻难攀,唯有姜世子笑意盈盈极好说话,便忍不住要炫耀:“姜世子眼光不错,这园子建的时候可是请了江南园林大家亲自设计建造,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曹远生怕姜不语不识货,还扳着指头将江南的园林大家为她普及了一遍,直引的姜不语惊叹连连,羡慕不已:“几时本世子也能在江南有这样一座园林?”


    “世子也不必急于一时。”曹远心道,只要你别想着翻路大人的旧帐,别说一座园子,便是十座园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行人入厅内喝茶,足足过了盏茶功夫,路霆才现身。


    路霆年轻时候是一员猛将,如今两鬓斑白也依旧威势不减,他双眸如电,神情凛冽与人直视,一股威压扑面而来,不过姜世子一副笑模样,浑然不在意,拱手见礼。


    曹远跟只主人脚边的叭儿狗似的上前去跪下见礼,谄媚的姿态令人极度不适,可路霆适应良好,大概经过的次数太多,漫不经心示意他起身。


    姜不语:“早就听说路大人威名赫赫,只是一直忙于公务分不开身,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大人好相貌!”她暗道,这老狗剃光了脑门戴个红顶子完全可以演鳌拜,也算得一时奸雄了。


    “世子一时俊彥,老夫也算有幸!”路霆心道自己活了一把年纪,头一回见到丢了祖宗基业的败家玩意儿,没守住幽州大营的兵权就算了,连爵位也没守住,竟还敢厚着脸皮跑到他面前装的人五人六,若是自己的儿子,早打死丢出去了,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怜悯,这败家玩意儿恐怕还是一介平民,哪得机会来他的地盘登堂入室。


    两人初次相见,互相寒喧一句,便从内心深处涌上浓浓的厌恶感,互相不齿对方为人,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万幸还有独孤默与穆靖在场,一个清冷寡言负责浇灭现场的火星镇静安神,另外一个萎靡不振心事重重,还有曹远专职负责拍马屁暖场,总算能将这场见面糊弄过去。


    几人依次见礼,分宾主落座。


    穆靖当着几人的面向路霆致歉,并且暗示:“下官初次接掌织造局手忙脚乱,诸事不明,往后还有许多地方要向大人请教,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您老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当着皇帝派来清查江南道的钦差之面,路霆也不好做的太过,含笑一派长者风范:“穆大人客气了,你们年轻人行事自有主张,我们这种老家伙就不要指手划脚讨人嫌了!”


    穆靖今日前来虽然穿着官袍,也略微修面整容,但消瘦颓废的厉害,听到他这话惶恐起身,言辞之间近似于哀求:“大人这话可要让下官羞愧难言了!大人在江南道多年,为官经验丰富,哪里是年轻人可比的?”求助的目光扫向曹远,接到后者鼓励的眼神,终于鼓起勇气道:“下官今日前来除了拜见大人,还有一事相求,恳请大人援手。”


    路霆假作不知:“何事?”


    穆靖一脸憔悴:“下官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在苏州地界被人劫走半月有余了,下官近来一门心思扑在寻找孩子上,无暇顾忌其他,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大人海涵。大人在江南多年,下官实在走投无路,大人若能助下官找回儿子,下官结草衔环以报大人恩德!”


    路霆如初次听闻般吃惊不已:“穆大人的儿子丢了?”当即震怒道:“来人哪——”门外候着的随从进来之后,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穆大人的儿子丢了都没人报与我知,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随从跪着任他痛骂,只不住认错,可能是白脸扮习惯了,心理素质良好,还能借机拍马屁:“大人近来身子不大舒爽,属下们想着这等小事苏州知府应该能处理好,便没敢报于大人,省得扰了大人养病,谁知……谁知这么久了,乔大人还没查到嫌犯追回孩子,都是属下们疏忽了,大人息怒!”


    路霆手下倒是甩得一手好锅,可怜背锅侠乔智远不在此处,也没办法替自己辩白。


    “路大人生病了?”姜不语一脸关切:“难怪久不理事。”


    老东西倒是挺会装!


    路霆:“……”


    臭小子,这是在讽刺我吗?


    他疑心甚重,对姜不语多有厌烦之意,总觉得这小子眼神里好像带着把不怀好意的小钩子,抽冷子便要给他一下子,因此对她的话便免不了要斟酌一番。


    “倒也没有,只是暑热不适而已,劳姜世子关心了!”路霆当众表演完责骂下属,把自己撇干净之后,便指派人手:“立刻去寻穆大人的儿子,若是三日之内寻不回来孩子,你们提头来见!”


    姜不语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惊道:“大人此话当真?若是三日之后寻不到穆大人的儿子,便要这几人提头来见?”她还状似好心嘀咕:“这刑罚会不会太重了一点?”


    侍郎大人默默扭头,唇角微弯,脑子里考虑如何在世子万一激怒路霆的情况下补救一二,带着她全身而退。


    路霆:“……”


    路大人从来都觉得自己胸怀宽广,然而当有一天面对嬉皮笑脸的姜世子,终于理解了她为何丢了祖宗基业了,就凭她这脑子,不会看人脸色就算了,恐怕也没能力掌幽州大营,活该她落到这步田地。


    他不过是假意训斥手下几句而已,她竟然当了真,蠢货!


    穆靖感激的向路霆连连道谢,眼眶之中一点湿意更显真诚:“下官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若能帮下官把儿子找回来,便是下官一家的救命恩人!”


    令人心累的会见结束之后,路霆依旧回后院取乐,而姜不语三人被下仆领着原路返回出府之时,见到路园侧门处停了好几辆马车,旁边随侍的丫环婆子衣着华丽,也不知道是路霆内眷还是外间招来的美人。


    穆靖承了曹远这么大一个情,自然要找地方请他,姜不语借口要在街上随意走走开溜,独孤默自然同她在一处。


    请吃饭都堵不住曹远的嘴巴,他一路走还不忘敲边鼓,好让穆靖牢记路霆的恩德:“下官早就说过,路大人慈爱仁厚,必然会助大人找回孩子,没说错吧?”


    “还要多谢曹大人引见!”穆靖依旧是愁眉难展的模样。


    直等穆靖与曹远的身影消失不见,独孤默才问道:“世子为何不愿意与穆兄吃饭?”


    姜不语懒懒道:“与穆兄同桌而食倒也没什么,可旁边还有个姓曹的,跟


    粪坑里的苍蝇似的嗡嗡个不住,既恶心人还影响食欲,我为何要跟自己的肠胃过不去?”


    “你啊——”独孤默总算还记得两人正站在路园不远处,总算克制住了暴笑出声的冲动,含着笑意柔声道:“姓曹的若是听到这话,不得气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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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二章


    穆靖忍着恶心陪曹远吃了一顿饭, 回去之后肠胃不适,幸得独孤默细心,跟世子逛街的功夫还替他买了一瓶助消食的丸药, 吃下去总算好了许多。


    他忍辱负重前来向路霆投诚, 为的深入敌营打探到姓路的贪渎的真凭实据, 也好助独孤默与世子切除江南道这颗毒瘤。


    “接下来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世子坏笑:“咱们总要给路大人一个兑现诺言的机会嘛。”


    他既然说了三日之期找不到孩子便要属下提头来见,姜不语可是忍不住看戏的心情。


    穆靖:“……”


    独孤默“……”


    趁着等待的机会, 姜不语派人去杭州府打听城内近来的新鲜事,还抽空见了无为车行的掌柜。


    掌柜听说姜不语恢复了世子之位极为高兴,顺便还告诉她一件事情:“近来杭州府有人高价秘密采买伶人,咱们车行里便护送过不止一位姑娘, 暗中听闻是那位江南道大总管在替陛下选妃。”


    他很是好奇:“世子爷, 皇帝陛下当真会选伶人为妃?”


    姜不语对京中之事原本就不甚熟悉, 更何况宫闱秘事:“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回头可以问问侍郎大人。”


    独孤默听说路霆在秘密采买伶人为皇帝选妃, 当即怒道:“胡扯!陛下身边的妃子不拘出身平民还是权贵之家, 皆是清白之身。就算大渊不在意女子二嫁三嫁, 可也不能混淆皇室血脉吧?”


    穆靖怀疑:“难道路霆胆大妄为,竟敢打着为陛下选妃的旗号为自己挑选美人?”


    “还真说不准!”姜不语虽然只见过路霆一次, 他笑的慈祥又和蔼,但平日跋扈惯了的人,面相透着凶煞之气, 狠辣都刻在脸部的纹路上,偶尔扮慈祥总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三日之后, 曹远使命达成早已折返苏州府, 穆靖如约前往路园, 作为见证人的独孤默与姜不语陪同。


    路大人在江南经营多年, 无有失手之时,结果一个时辰前手下来报,穆靖的俩儿子失去了踪影,连同他们派去劫孩子的人都不见了。


    他当初为着穆靖不听摆布断了财路而生气,手下提议给这书呆子一个教训,试探过几回发现他身边时刻都有护卫环绕,且数量不少,极难下手,只得将主意打到了他身边亲近的人身上。


    盯了几回梢发现他的儿子,为防失手还特意加派人手,待得孩子到手,那车夫死活非要跟着,便一同带走,谁知到了嘉兴便失去了踪影。


    路霆震怒:“现在怎么办?”


    手下人小心翼翼道:“都是属下办事不利,一定尽快将穆靖的双胞胎带回来。


    “混帐东西!尽快是多久?”


    手下:“……”


    出了纰漏,他也不知道几时能够填补,况且路霆脾气向来不好,当年掌兵之时刑罚尤重,多年积习难改,平日待身边人极为严苛暴戾,乃是刻薄寡恩的代表。


    路大人信奉钱能通鬼神,平日待属下再严苛,唯独有一项优点——出手大方。


    穆靖来时,路霆正想着糊弄过去,结果下人来报姜世子同行,他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这个姜世子还真是狗皮膏药,撕都撕不下来啊。”


    狗皮膏药姜世子见到路霆张口便问:“路大人,可有双胞胎的消息?”


    路霆讽刺:“不知道的还当世子爷是双胞胎的爹呢。”


    穆靖:还真不巧,自家儿子如今还是称呼世子爷为爹。


    姜世子大言不惭:“本世子心胸宽广,若是路大人家的孩子愿意认我为父,我也不介意多几个儿子!”


    独孤默眼睁睁看着狗世子祸从口出,顶着路大人不善的眼神压低了声音解释:“路大人家中只有几位女儿。”


    世子:……


    路霆:呵呵。


    路大人前半生顺风顺水,不但把妹妹送进宫去,还官运亨通众人艳羡,唯独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格外不顺,后院塞满了女人,偶尔有鼓起的肚子都被寄予重望,可惜这么多年也只凑齐了七仙女,至今不曾生出一个男丁,注定的岳父命格。


    没想到姜世子满口胡说八道,无意之中揭了他的疮疤,气的他差点七窍生烟,暗暗怀疑这小子活腻味了,才敢故意激怒他。


    穆靖眼见得气氛紧张一触即发,连忙挡在两人中间,挡住了路霆射向世子充满杀气的眼神,期待的问:“三日前大人答应了下官,会替下官寻回孩子,三日之期已到,下官是不是能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路霆:“……”


    姜世子好像跟他有仇一般,还在旁煽风点火:“穆大人别着急,路大人都说了,三日之内定能替大人寻回孩子。”


    她无视了路霆尴尬为难的神色,热情招呼:“来来来路大人,快把孩子们带出来让我们见见,被劫这么久,受到的惊吓定然不少,也不知道要不要找大夫?”


    独孤默“好心”阻拦:“世子也太着急了,你让路大人把话说完。”


    路霆深深注视着场中诸人,穆靖焦急忧心,独孤默冷静克制,姜世子看起来似乎也很担心穆家的孩子,但他却隐隐有种感觉,与其说她在担心穆家的孩子,不如说是等着看他自打嘴巴。


    他执掌江南道多年,头一回被人用言语逼的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说:“穆大人,本来老夫手下人已经追查到了令公子的下落,但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竟让贼人走脱,孩子们……也失去了踪影……”


    织造局的利益不可放手,而穆靖又是前来投诚,结果他却不能彻底收服,路霆也窝了一肚子火。


    穆靖好像承受不住打击,摇摇欲坠,扶着桌子勉强站稳了,这才失望的问道:“大人的手下在哪里追查到了我家孩儿?”他即刻便要起身去寻:“就算是天涯海角,下官也一定要寻到我的孩儿们!”


    路霆连忙阻拦:“穆大人别着急,老夫已经派人去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一个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去哪找?”


    姜不语阴阳怪气:“穆大人千万别!以路大人之能,都说了以三日之期为准,定然能把孩子们带回来,结果不但没带回孩子,连孩子们的下落都找不到,你一个外乡来的,又不熟悉江南水路,能去哪里找?”


    路霆额头青筋跳的都快从皮肤里蹦出来了,阴恻恻道:“姜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姜不语闲闲道:“听说路大人以武将起家,一言九鼎,说什么‘提头来见’,没想到只会拿话糊弄人!”


    独孤默适时打断了她的话:“世子别乱说话!路大人一片好心要帮忙寻孩子,找不到也正常,你这话岂非逼他手下自杀?”他转向路霆:“路大人别理她,世子一向爱开玩笑,大家不说闲谈玩笑而已,哪里用得着认真?”


    他们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赖话全都让他们说完了,路霆杀了手下如了姜世子的意自己心疼,若是不杀倒是合了自己心意,可真认了独孤默的话,当三日之诺是玩笑话,岂非显得他在信口开河忽悠穆靖?


    织造府这条财路可能真就保不住了!


    穆靖用绝望的眼神扫了一眼独孤默,看样子他不敢朝着路霆发脾气,可到底忍不住讽刺独孤默:“侍郎大人没有成婚生子,便视别人家的孩子如草芥,竟能说出这种毫无人性的话!”


    独孤默似乎也生气了:“穆大人怎的不知好歹,明明本官是在替你们解围,难道你们非要逼的路大人对手下动手不成?”


    路霆:“……”


    路大人暴喝一声:“来人哪,去把路三跟路五找来!”


    很快路三跟路五进来,正是那日听令而去寻孩子的两人,路霆之前刚刚训完他二人。


    两人三日三夜没闭眼,到处找寻穆家的孩子,连嘉兴那处隐秘小院的对门邻居都问过了,对门老婆子一脸茫然:“这院子不是空置了好几年吗?几时搬了人进来?”又惊骇不已:“……别是闹鬼了吧?”说着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还在院子里中气十足的叮嘱家人:“你们最近出门都早点回来,对门院子好像闹鬼了,明明好几年没人住,竟然有人来寻人,不可不防!”


    赶回来刚被路霆训完没多久,才回屋歇息片刻,还未进入沉眠,便被人拖去前厅回话,迎接他们的是路大人恼怒的咆哮:“不都说了三日之内寻不回孩子,让你们提头来见吗?”


    路三:“……”


    路五:“……”


    大人真的要为了寻找别人家的孩子让我们兄弟俩去死?!


    两人从来不怀疑路霆的狠心,若是晚了半刻钟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当即一言不发拔出匕首往心口捅去,没想到只觉得手腕一麻,两人手中匕首被踢飞,姜世子一脸关切道:“路大人这是做什么?没找到就没找到嘛,竟然狠心逼自己手下去死?”


    路霆双目喷火,好想给这油嘴滑舌的小子一巴掌:……不是你逼着我对属下痛下杀手的吗?!


    “大人积威也太重了,你瞧瞧把人吓的!”姜世子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好像忘了片刻之前她还在挤兑路大人严惩手下,亲自上捡了两人的匕首送还,还状似好心的劝说路霆:“人命关天,大人小惩大诫就好了,何必如此动怒!”


    最后,在姜世子的“好心劝说”下,路三跟路五各挨了三十大板,瘸着腿进来谢恩的时候,路霆冷冷道:“既然是世子爷替你们求情,还不快去谢谢他?!”


    “不客气不客气!”姜世子笑意盈盈道:“本世子向来慈悲为怀,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事情了,凡事能不见血还是不要见血的好,两位壮士赶紧歇着去吧。”


    路霆原本计划好了一举收复穆靖,从此把织造府捏在手心里,任由自己敛财,哪知道不但没收复穆靖,还不得不下令重责了自己的手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道有多窝火。


    穆靖丢了儿子似乎有些失心疯,压根不管他如何惩戒手下,只是绝望道:“既然大人也没能帮我找回儿子,下官……下官这就自己去寻。”


    他前脚踏出正厅,后脚姜世子便道:“穆大人近来神情恍惚,既然我们一起从苏州来的,还是照看着些的好,就不打搅路大人了,路大人请留步!”


    谁要送你了?!


    巧舌如簧的臭小子!


    路霆憋着一肚子气,眼睁睁看着姜世子跟独孤默去追穆靖,挥手将桌上茶壶砸了个粉碎。


    作者有话说:


    一大早就被社区通知去做核酸检测,兰州张掖内蒙都有了,我们等于被四面包围了,而且统计本地有两千多人国庆去了兰州……瑟瑟发抖。各个学校到社区全员核酸检测,排队弄完给小魔怪打印了行程卡回来就坐下开写,别打我歇一会就去写下一章,真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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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三章


    财帛动人心, 路大总管生气归生气,但对织造府还是舍不得放手,再憋屈也得派人出去继续寻找穆靖的儿子, 又派人盯着他的动向, 以免他被姜世子带歪。


    当晚, 盯着穆靖的手下来报:“大人,穆靖伤心离开路园, 浑浑噩噩行走在街市间,他可能真有些失心疯了,好几次只盯着十来岁的孩子瞧,还在街市间拦住别家小儿不放, 抱着喊儿子。”


    “后来呢?”路霆追问。


    “后来, 姜世子跟独孤大人追了上去, 苦劝许久,才将他劝回去, 还从外面请了大夫回去, 在他们客居的院落里熬药, 外面闻着一股子药味。属下特意去问了大夫。那大夫说,穆大人许久不曾安睡, 出现了幻觉,见到十来岁的孩子就抱着不撒手,觉得是自家儿子。大夫说他这是受刺激太过得了癔症, 开了养神安眠的药先要养着。”


    路霆原本想着与穆靖一手交儿子,一手谈分帐, 谁知其人如今竟得了癔症, 当下除了催促手下抓紧寻找穆家的儿子, 别无他法。


    穆靖上任几个月, 时间虽短,但已经把内外人员彻底清洗一遍,路霆想插手也得经他同意。


    “算了,先盯紧点吧。除了穆靖,还有那个姜世子跟独孤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并盯着。”


    *******


    “得了癔症”的穆靖直等大夫走了之后,舒舒服服拥被靠坐在床上,闻着屋内浓烈的药味笑道:“若非世子爷率先找到孩子们,并且替他们安排了妥帖的去处,恐怕此刻我早已被路霆拿捏住,要么同意他的要求,继续盘剥压缩织户们,将织造府的大头收入双手奉上,要么便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拱手行礼:“多谢世子爷救我一家!”


    “穆兄,你这可谢的太没诚意了,连床都不肯下。”姜不语笑着打趣。


    穆靖与她渐熟,知道她性情洒脱不拘小节,笑道:“难道不是世子爷让我在床上养病的吗?”


    独孤默笑道:“以防万一,你这病最好多养些日子。”


    穆靖:“路大人几时替我找回儿子,我这病几时才能好。”双胞胎早就前往幽州,路霆纵然在江南掘地三尺,怕是也找不到。


    他又道:“或者,两位能尽早拿下路霆,我也就不必闷在房里了。”


    独孤默:“想要拿下路霆,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姜不语素来不信邪:“那也不过是多花些时间而已。”


    真正想要拿到确凿的证据,彻底扳倒路霆,其实并不容易。


    路霆虽然性情暴戾,但他懂得一样,有钱大家赚,也许是当年战场上留下的惯例,听说每攻进一座城池,便放纵手底下人抢掠百姓私财,当作打仗之时额外的犒赏。而这一点也被他灵活运用在江南任职期间,有钱大家赚,拉着江南道大大小小的官员一起发财,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都等着从他手心里分钱,自然也别指望着这些人能够站出来举证他贪渎。


    姜不语做生意之时,虽然也颇感行商艰难,各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但却不曾详细统计过,待得她奉旨与独孤默清查江南之事,两人商量许久,最后议定从税收入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面对车行众人打探得来的消息,经过侍郎大人的严密统计,加之穆靖佐证,以曾经的织造府为例,除国朝征收除外,洪内官私定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全部进了地方官员的荷包,而其中以路霆分到的最多。


    其余行业更不必说,盐茶瓷器江南百业,皆是路霆及其手下官员的聚宝盆,各个食的满脑肥肠,舍不得撒手。


    独孤默对朝中情形也略有耳闻:“每次刑部前往户部申请款项,总要拖一阵子,田尚书说,户部尚书不止一次在陛下面前哭诉国库空虚,听说江南税收连年锐减,各处开销却不能减免,户部尚书为此可是掉了不少头发,在公之中连官帽都不敢摘。”


    他在朝中虽清冷寡言,但手底下有一名书吏年轻活泼,凡事都爱唠叨两句,时常在他耳边讲些六部各级官员的笑话解闷,而户部尚书夫人四处寻找生发液也算是半公开的秘密。


    姜不语从不曾接触过朝中之事,向来只在幽州一亩三分地里蹦跶,忽然听说此事,视线在侍郎大人的脑门上扫了好几眼。


    独孤默下意识摸摸脑门,忽然意会到她的意思:“你是在担心我的……头发?”


    姜不语毫不讳言自己偏爱美人:“听姚侃说你素日连休沐都泡在刑部,有时候半月不回家,没日没夜的忙,听说熬夜容易头秃,想来侍郎大人不用等到户部尚书的年纪,就能超过他的秃顶程度。”


    独孤默:“……”


    姚侃这个大嘴巴!


    姜不语厚颜无耻的说:“本世子喜欢美少年,却不喜欢秃顶美少年!”


    独孤默面红耳赤,恼道:“世子喜欢我,难道只是痴迷我的容貌?”


    “不然呢?”世子悠然道:“你自己想想,咱们初识之时你有什么?除了长的好看之外,无权无势还无财,难道说我图你的才华?让我听个曲子赏个美人或有可能,可是让我欣赏你状元郎的才华,这不是为难我吗?”


    学霸跟学渣的世界有壁,再说姜不语自小不大爱读书,倒是于武学兵事上反而颇有天赋,大约也是姜氏遗传。


    独孤默恨不得拿砚台磕开她的脑袋,好往里灌些墨水,他早年红袖添香的梦想算是彻底破灭了,也只能开解自己顺便反击世子:“我知道了,你是关心我,怕我沉迷公事伤了身体,是吧?”


    话音刚落,破窗之声在耳边响起,紧跟着天旋地转,世子一把揽着他从凳子上滚了下来,铮铮两声,他们身后的橱柜之上结结实实钉进去两枝长箭,箭尾白羽兀自微微颤抖。


    外面守夜的亲卫们才反应过来,只听得乱纷纷闹将起来:“抓刺客——”


    姜不语怀里搂着美人,如此紧张的时刻,她竟然还能从容在侍郎大人脸上偷亲了一口:“救你的报酬!”


    独孤默极为自然回亲了她一口,竟还是亲在唇上:“救我的谢礼!不必客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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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四章


    世子亲卫在外面撒网抓人, 房里姜不语盘膝坐在地上,怀抱美人不肯挪窝,而侍郎大人也没有动弹的意思, 还是“哗啦”撞开窗户跳进来的刺客惊动了二人。


    穆靖早早睡了, 房间里灯都黑着。侍郎大人从吃完晚饭就一直在她房里掌灯商谈正事到半夜, 不想却等来了刺客。


    房里一时涌进来五名刺客,皆是黑巾遮面, 四下寻找正主,恰与地上坐着的两人目光撞在一处,心里各自骂一声“狗世子”,提刀直奔了过来。


    姜不语起身之际还记得向侍郎大人提要求:“大人, 你付的报酬可不够啊, 要不虑多加点?”顺脚将旁边的凳子踹向第一个冲过来的刺客, 那人差点被砸中膝盖骨,但躲避的功夫世子已经把怀中的美男子护在了身后。


    “全凭世子作主。”刺客在前, 侍郎大人面对坐地起价的世子爷只能满口答应。


    余下四名刺客互相打个手势, 欲分四面包围过来, 岂料得世子却带着人后退几步,占据了墙角位置, 将侍郎大人堵在身后挡了个严严实实,她自己提着一只凳子舞将起来,让几名刺客难以近身。


    刺客来时早已听过上面传话:“那姜世子听着名声响, 不过就是个无赖年轻人,他以前的功绩还不定是怎么来的, 幽州军中不少悍将, 大家各自替世子挣点军功, 在朝中面上好看而已。”


    谁知真打起来才发现, 之前的不过都是臆测,姜世子战力强悍,以一敌五游刃有余,待得外面亲卫们迅速收拾了他们的同伙冲进来,场中五人已经被打趴下了四名,最后一名已有怯意,正举着刀犹豫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世子的亲卫真也好笑,见到主子打人不但不肯上前襄助,竟还堵住了刺客的去路抱臂观战,互相打赌:“猜猜世子爷几招将他打趴下?”


    “一两银子!我猜三招以内!”


    “一两银子,我猜五招以内!”


    “一招……”


    世子高声问:“押几招的最少?一招还是三招?”看样子她也准备在此赌局之中大赚一笔。


    亲卫们高声嚷嚷:“世子爷不能参加,您要参加不是作弊吗?”


    提刀对着房内唯一站立着的刺客虚空比划的世子爷很不满:“你们歧视本世子?”


    亲卫喊冤:“不行属下们给您抽成?”


    其余四名刺客被揍的惨不忍睹躺倒在地,虽然爬不起来但意识是清醒的,见到这帮主仆的奇葩行为被刺激的不轻,恨不得晕死过去。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姜世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她不但欺负刺客,她还可以欺负的更厉害,两招之内将剩下的唯一刺客打翻在地,伸手便向众护卫讨银子:“来来来把抽头交上来。”


    五名刺客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身上的伤口不住在流血,房内主仆却在热火朝天的计算赌资,还有亲卫“不小心”踩到他们,躺在地上的刺客发出凄惨的叫声,那亲卫抬脚看看自己鞋底板,骂道:“挺尸也不找个地方,弄脏了我的鞋底。”


    该刺客:……


    世子爷拿到二两银子的抽头,兴致勃勃道:“听说蚂蚁爱吃甜的,不如卸了他们的胳膊腿,扒光他们的衣服,拿小刀多划些伤口涂上蜂蜜扔到野地里,看看能招惹多少蚂蚁过来。”


    众刺客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失血原因还是被吓到了,心中存着个巨大的疑团:定北侯府对待刺客……都这么随便的吗?


    内中一名亲卫问道:“世子爷,不审一下幕后主使吗?”


    世子爷大手一挥,似乎颇嫌麻烦:“有什么好审的?还不如丢到野地里好玩。”兴冲冲抽出随身匕首走向最近躺着的刺客。


    还有亲卫对此质疑:“世子爷,他们一身是血,丢到野地里恐怕到时候先招来的不是蚂蚁,而是闻到血腥味的野兽?”


    世子爷蹲下来,匕首划开刺客的腰带,一把扯开刺客衣襟,身后的侍郎大人阻拦不及,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把她的眼睛蒙住:“世子——”


    姜不语玩的正高兴,匕首贴着刺客胸膛之上的皮肤,回身问道:“侍郎大人也想玩?”


    独孤默:“……”这个兵痞!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水!


    刑部审案都是一板一眼,还没见过这么胡闹的。


    遇上这兵痞,简直是他命里的劫,侍郎大人只能举手投降,暗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斟了杯茶递过去:“我是怕世子打的累了口渴,先喝一杯茶再玩吧。”


    世子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接着向众人展示她的奇葩:“你们听过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吗?”在众亲卫跟刺客茫然的神色之中,她好心解释:“就是人活着,五识皆灵,但是能听到野兽嚼着自己身上骨头的声音,咔吧、咔吧、咔吧……先从脚趾头啃起,紧跟着是小腿骨头,大腿……头盖骨被啃咬掀开之后,眼珠子还能转动……”


    “世子爷,我招!我招!”一名刺客被她的描述吓得毛骨悚然,全身的汗毛齐齐直立,身边伤口连疼带麻又痒,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心中更是暗恨,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但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野兽虫蚁啃噬干净,又是另一番折磨了。


    “别啊,招什么招?”世子爷的匕首紧贴着他的皮肤轻轻划下,果然对他要招的东西毫无兴趣:“我都许久未曾这么玩过了,你们江南牢房的死刑犯又不肯给我玩,好不容易碰到能放开玩的人,谁想听你说什么啊?”


    亲卫们各个憋笑,侍郎大人唇角微弯,其余刺客踊跃加入招供的行列:“我也招!我也招!”


    穆靖睡的正香被吵醒,但房门从里面被闩起来了,黎家兄弟俩示意他别出声,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黎英出去转了一圈确认安全才放他出来。


    他踏进世子房内,面对刺客争相招供的场面迷惑不解:“发生了什么?”


    姜世子连忙上前去搀扶他,暗中使眼色:“穆大人病体未愈,怎的起来了?”


    侍郎大人平日反应平常,但此刻却格外敏捷,几乎算是从世子手中抢过了穆靖,亲自扶着他坐到了自己身边:“也不知道哪里冲进来一伙贼人,穆大人既然起来了,不如来听听他们的供词。”


    穆靖当过县令,从民间百姓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到杀人重犯都见识过,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积极招供的,当下被惊的目瞪口呆。


    世子亲卫办事迅速,一帮识字不多的兵痞们迅速收拾好打起来弄倒的笔墨纸砚,恭恭敬敬摆在独孤默面前:“大人请——”


    侍郎大人在京里审案都有专门的书吏录口供,没想到跟着世子直接从主审官降到了书吏,不过他也没什么怨言,相反似乎心怀还很好,提笔磨墨,眼睁睁看着世子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中匕首开始审刺客,东拉西扯问的还挺杂。


    长夜漫漫,后半夜“正在病中”的穆大人便被劝回房歇息,姜世子精神头十足挨个单独审问刺客,为显她的“仁义”还特意把受伤的刺客皆包扎上药,可惜她变态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很难扭转,就算是亲卫们帮刺客处理伤口,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侍郎大人奋笔疾书,桌上是厚厚一沓按过手印的供词,直到天边晨曦初起,才总算结束了这忙乱的一夜。


    问及刺客去留,世子有她的想法:“既然都审过了,伤口都打理整齐,全都送还给路大人吧。”


    亲卫们还不明白,黎杰嚷嚷道:“好不容易抓住了姓路的把柄,送回去做什么?”


    世子在他额头轻弹一记:“你这不长脑子的毛病几时改改?咱们就算是送去给杭州知府,信不信前脚刺客进了知府衙门,后脚杭州知府就上赶着把人送还去路园?中间还要捣一次手,不如灌了药送归路大人,也好让他记得咱们这份人情!”


    “姓路的若能记得世子人情,何至于派人来刺杀您?”


    独孤默笑着替世子解释:“姓路的疑心甚重,听说对手下又向来严苛暴戾,这些刺客留下来不好处理,关着不是送去府衙也不是,不如直接还回去,而且身上伤口包扎整齐,姓路的定然会怀疑刺客招了什么,世子才会待他们这般友善。咱们送的时候再丢封信在刺客边上,说几句跟供词有关的话,都不用世子出手,他自己就先严惩了这些手下。岂非一举两得?”


    黎杰:“……”


    太阳刚刚升起,路园厨下的采买带带着两名小厮从侧门出来,发现侧门口整整齐齐摆开一排壮汉,各个睡得香甜,身上伤口包扎整齐,旁边还丢着一封信,吓的他赶紧转身回去禀报大管家。


    万幸这条街道住着的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平日都会绕道而行,街上尚无行人。


    路园大管家吩咐手下把人全都抬回来,找了大夫看过,说是喝了止疼安神的药,他心中大感不妙——姜世子如此体贴,这帮小子在路霆面前焉能有活路?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继续去写,前面有一章红包写完再发哈。感谢在2021-10-22 00:15:10~2021-10-22 22:3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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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五章


    路霆在江南横行惯了, 有权有势又有财,宫中还有皇子倚靠,直把江南这块地视为自留地, 忽然冒出来两个刺儿头, 尤其是派出去的人一夜未归, 大清早被人包扎妥帖送到大门口,都快得心梗了。


    他站在侍卫们住的大通铺门口, 一眼望去十几名手下睡的跟死猪似的,最要命的是其中有名侍卫带着一身的伤还应景的打起了小呼噜,听在路霆耳中简直跟挑衅一样。


    “把他拖下来!”


    有人上前将那名打着小呼噜的侍卫从大通铺上粗鲁的拖下来掼在地上,还泼了一脸的水, 那名侍卫总算是醒了, 身上的伤口被冰水浸透, 又被拖拽之时弄出血来,顿时钻心的疼——但所有的疼都抵不上见到路霆那张脸的恐惧。


    “大大大……大人……”他上下牙齿相磕, 结结巴巴试图爬起来向路霆见礼, 心里暗恨姜世子太过奇葩, 哪有听说过把被俘人员灌了安神药送回去的?


    路霆面上有种奇异的平静,好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 深海之下藏着可怕的风浪与暗礁,眼前暂时的宁静却只会让人望而却步,他沉沉道:“怎么回事?”


    侍卫哆哆嗦嗦挣扎着爬起来跪好, 想哭:“大人……”


    路大人在家里处置背主奴才的时候,龙虎营的两千人也从苏州开拔到了杭州, 领头的顾将军听说昨晚三人遇刺, 顿时怒不可遏:“如果顾某没有记错的话, 这可是侍郎大人来江南之后第二次遇刺了吧?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 眼里还有没有国法?!”


    姜世子连连附和:“顾将军说的对!你看看侍郎大人,头一回受伤的胳膊还没好,这次又受了伤,若非姜某一介武人,说不定昨晚也要受伤了。”


    独孤默上次吊着的膀子拆了没多久,大清早听说龙虎营的人来了,又被世子扒拉过来裹好吊了起来——还是左臂。


    世子替他吊的时候说的好听:“左膀子闲着也是闲着,吊起来让顾将军见识见识钦差的活儿风险有多高,免得这位龙虎营的顾将军高估了江南道官员的良心,给咱们拖后腿。顺便回京向陛下复命的时候也好给你请功不是?”


    孤独默:“……”


    侍郎大人还能说什么呢?


    他虽然讨厌弄虚作假,但所有的底线到了姜不语面前,唯一的功能就是等着被她打破而已。况且世子一肚子歪理,真要跟她理论,他怕自己不是被气死就是被气笑,哪里拗得过她的歪缠。


    侍郎大人只好伸出胳膊全程配合,眼睁睁看着她从还未运走的刺客胳膊上拆下染血渗透的布帛替自己包起来,再经过她的渲染,向顾将军“还原”了被刺杀的惊魂一夜,先把大家拧成一股绳往一处使力。


    顾勇生气归生气,也知道正事要紧:“既然路霆手中牢牢握着江南道所有官员的财运,世子跟独孤侍郎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么一大摊子活,也不是我们两人可以干完的。江南道的官员未必肯配合咱们,不如咱们深入各村户百姓?”


    顾勇武人脑袋,一时想不透,独孤默眼前一亮,还有点不敢确定:“世子的意思是?”


    “也不必做什么,只要对外宣布,朝廷觉得江南地区百姓的税负徭役过重,现在想适当做些减免,甚至还要对以前多交的调查清楚之后适当补贴,许多百姓商户听到消息,应该不会隐瞒自己每年要交的税银跟摊派的徭役吧?”


    “此计妙极!”独孤默一时激动之下握住了姜不语的手,在顾勇疑惑的目光之下才松开。


    路霆本事不错,用利益把江南道的官员死死捆在一起,姜不语也懒得费尽心力去拆,除非她能拿出更大的利益引诱他们,否则别想把他们从路霆旗下拖过来。


    眼放江南,除了官员便是普通百姓,各行各业都要糊口求生存,还要不定时被官府压榨盘剥,而她利用钦差的身份给这些普通百姓希望,替他们除下身上的枷锁,相信总有胆大的百姓愿意提供消息。


    吃过早饭,独孤默与姜不语带着龙虎营的两千人前往杭州知府衙门,拜访了知府娄逸尘。


    娄逸尘其人听名字理应潇洒飘逸,清癯劲瘦,谁知本人却生的肥头大耳,官袍的腰带艰难的扣在身上,目测应该比别人的腰带长了一倍,从知府衙门后院赶过来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上差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钦差独孤侍郎容貌俊美清冷寡言不大好搭话的样子,另一位姜世子倒是笑意盎然温和可亲,主动向他打招呼:“娄大人客气了。”


    顾勇生就一副直肠子,见识过了路霆的无耻,对整个江南道的官员都没什么好感,特别是娄逸尘痴肥蠢胖,外形实在不佳,更让他觉得这副尊容也不知道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养出来的,也懒得跟他说话,手握剑柄往独孤默身后一站,摆明了只想装哑巴。


    姜不语皱皱眉头,对钦差三人组将对外社交的重任全都砸在她肩上十分不满,但两人她都支使不动,只能亲自同娄逸尘交涉。


    娄逸尘听说钦差想要暂时征用知府衙门几日并安排龙虎营两千人食宿,原也没当一回事,答应下来之后还吩咐手下听从调遣,敷衍上差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结果下午就出了娄子,手下白着一张脸来报:“大人,钦差大人在衙门前面摆了案子,对外宣布官府要向普通百姓减免税赋徭役,只是要先知道各家现在都交多少银子,也好酌情开免,支开了桌子在那里记呢。而且还换了好几筐铜钱,但凡前来上报的都有十文赏钱,而且越详细越好。”


    娄逸尘让出了知府前衙,听从姜世子的调派缩回后衙去歇息,没想到半日功夫就出了大事。


    “这可怎么办啊?”


    他挪着胖胖的身体在房里转出一身急汗:“要不……现在就去找路大人?”


    手下跟着娄知府没少发横财,自然知道朝廷征收的税银跟地方官衙征收的税银完全是两个数目,且前者还时常被拖欠,钦差都查到头上了,能不急吗?


    “属下这就让他们套车。”


    娄知府隔着侧门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几乎可以想象杭州府百姓们听到朝廷要减免税赋的欢呼声,他腿软脚软被手下人搀扶回后院,鬼鬼祟祟爬上马车,连侧门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正门龙虎营的人,结果马车刚刚从后门里冒出头,便被笑容亲切的姜世子堵了个正着。


    初夏时节,姜世子摇着扇子一派风流,亲切的问他:“娄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娄知府此刻才觉得第一印象害死人,姜世子亲切个鬼?


    说她阴魂不散还差不多!


    “下官……下官出去转转。”


    姜世子笑盈盈示意他看巷子口,但见一队龙虎营的军士们站满了后衙的巷子,也不知道是在乘凉还是在堵他。


    “大热的天,娄知府不在后院歇着,跑外面做什么?”姜世子笑着猜测:“难道大人准备去路园?向路大人报信?”


    娄逸尘脸都绿了。


    姜不语也不用他回答,堵住了他的去路:“大人有事尽管差遣,何必亲自跑一趟?倒累得你一身臭汗。至于向路大人报信,不用娄大人过去,想必路大人应该很快就知道了,大人还是回府歇着吧。”


    她身后亲卫上前,连轰带牵把娄知府的马车弄了进去,甚至还“体贴”的把娄知府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亲自送去后院。


    娄逸尘:“……”


    谁要跟他说姜世子亲和好说话,他一定捶爆对方的眼珠子,瞎啊?!


    杭州知府衙门前,上午便站了一队身着甲胄的军士,中间一名笑容亲切和气的俊俏年轻人向路过的百姓宣扬朝廷要减免税赋之意,还有人摆开桌案笔墨,执笔的年轻人模样俊美,都不是杭州知府衙门里的官吏,陌生的面孔引的路过的百姓们都犹豫驻足,待见到明黄色的圣旨,尤其对方还征用了知府衙门,顿时议论纷纷。


    过得片刻,有军士们抬着好几筐黄澄澄的铜钱过来,大家听说讲了自家所交税赋与摊派的徭役,还能领十文钱,立刻便在年轻人的指挥下排起了长队。


    也有胆小的扯着相熟的人不肯松开,小声嘀咕:“别去别去,万一是官府设的陷阱呢?前脚讲了后脚便要被抓进牢里去挨板子。”


    相熟之人指指知府衙门前排的老长的队伍,还有后面风闻而来源源不断排队的百姓,为了十文钱也豁出去了:“怕什么?这么多人都去讲,难道还能全都抓进牢里去?我怕牢里盛不下。”


    法不责众。


    他反而扯着胆小之人劝道:“听说只要讲出自己住的村落,不用报名字按手印就能拿钱,多好的事啊。十文钱能抵两顿菜钱呢,咱们也去吧?”


    那人犹犹豫豫被扯了过去,讲完果然领了十文铜钱,顿时开心了,回去便向四周邻人宣讲:“知府衙门在派铜钱,就怕晚了拿不到,赶紧去吧。”


    一传十十传百,不止是杭州城内的商户百姓,连城外进来赶集的周边村落的百姓们也都蜂涌而止,一时挤的知府衙门前人头攒动,水泄不通,铜钱抬了一筐又一筐,黎杰的脸都绿了。


    “世子爷,再抬下去,咱们车行都不用开了。”


    世子满不在乎道:“这是先行垫付,待报上去以后,陛下会付这笔帐单的,怕什么?”


    黎杰:“万一陛下不付呢?”


    姜不语还没想过皇帝会赖帐的可能性,被亲卫噎的眨巴眨巴眼睛才反应过来,在他额头敲了一记:“你当陛下跟你一样会赖帐啊?”


    比起忧虑自家车行要破产,她更忧虑另外一件事情:“去,赶紧去外面雇十名读书人过来,再指着侍郎大人一个人写下去,他的手腕要断掉了。”


    黎杰:“……”


    心情忽然间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奉上,明天见。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比如朝阳群众,再比如杭州府的老百姓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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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六章


    路霆接到消息已经晚了。


    他本来安排了人盯着钦差, 但是昨晚刺杀行动之时撤了外围的盯梢人员,谁知半天功夫没注意到,姜不语跟独孤默就搞出了乱子。


    “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刚刚亲手处理了一波得用的手下, 路大人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再听到这个糟心的消息, 等于有人公然在他家大门口挑衅,他都快要暴走了。


    手底下人跪着请罪, 大气都不敢出,还有人出主意:“大人,要不下令百姓不许去?”


    路霆从来高高在上,视百姓为蝼蚁, 对他们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何曾想过有一天民意如滔天洪水, 会将他淹没?


    他前脚派人去截百姓前往知府衙门的路,后脚手下就被人打成重伤锁拿进了大牢, 对外宣布的罪名是“妨碍钦差执行公务”。且龙虎营的人拖着他被打伤的手下游街示众, 从排着长队的百姓面前走过, 明确告诉大家,朝廷确实有意削减江南税赋, 但凡与朝廷作对从中捣乱的都要被锁拿归案。


    原本还有些百姓深受本地官员盘剥,日子过的艰难,更不敢与官府作对, 对于从京中而来的钦差持观望态度,谁知见了钦差手下龙虎营的人拖着拦截百姓的打手穿街过巷, 反而放心了。


    杭州府无数百姓都开始盼着钦差的调查能够上达天听, 甚至到后面还有百姓讲完了拒不收钱, 只激切的一遍遍向钦差问:“大人, 朝廷真的会适当减免税赋吗?”


    姜不语自从看到织户们身上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就心情复杂,自古以来最辛苦可怜的都是底层的老百姓,而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尤其可怜,比起路霆治下各种名目繁多的税赋跟徭役,朝廷真正征收的连一半都不及。


    “当然。”世子爷收了扇子,郑重向围过来的百姓保证。


    只要免去地方官府以各种名目增收的税银,对于当地百姓来说已经是大大的减负了。


    很快,一份联名的加急奏折经由快马送入京中,递到了皇帝陛下的御案上。


    皇帝召了户部尚书邓嵘与两名侍郎前来,将那份奏折扔给三人:“众卿也看看,这是姜世子与独孤侍郎刚刚派人送来的,后面有一份详单,罗列了苏州织户与杭州府各行所交赋税,各种项目多达三四十种,朕只知道江南有些地方以水患为由拖欠税银,竟不知道除国税之外,地方官衙竟有这么多收钱的名目!这可真是空了国库肥了自己!”


    户部尚书拿起奏折先迅速扫了一遍,交给两名侍郎,接着拿起厚厚一沓详单开始往下扫,越扫越心惊——江南官员这也做的太过份了!


    一面拖欠着朝廷的税银,一面百倍千倍的压榨盘剥本地百姓,巧立名目收取杂税,竟难为他们想得出来,关键是这些收上来的钱都被当地的官员给分赃了,一厘一文都不曾上交国库。


    “这……这……”


    江南道大总管可是四皇子的亲舅舅,自太子与二皇子出事之后,剩下的六皇子远在幽州,京里有望登上皇储之位的除了皇太孙便是四皇子,其余皇子要么年纪小要么性格懦弱提不起来,朝中观望的众臣有保持中立的就有提前站队的,再加上四皇子出手一向阔绰,朝中官员但凡谁家有点为难之处,他也肯挺身而出相助,素有“侠王”之称。


    四皇子李慎这几年还礼贤下士,接济寒门士子,亲自拜访当世大儒,丝毫不摆皇子的架子,跟素来闭门不出的皇太孙相比,声望极隆。


    邓尚书平日穷的恨不得拿根棍儿去四皇子府上乞讨,被六部的人围追堵截的讨钱,别提日子过的有多狼狈了,他精打细算恨不得把国库的一块银子掰成六瓣花,还是左右支绌。


    现在他比皇帝还愤怒——好嘛,他管着国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而四皇子却拿着本该充入国库的钱在京里大肆笼络群臣,还搏了个“侠王”的称号。


    如果不是在御前,当着皇帝的面也不好骂他的儿子偷挖朝廷的墙角,他都要破口大骂了:我呸!什么侠王?应该是偷王才对!


    皇帝大约心中也很生气,但不好当着臣下的面骂自己的儿子,养不教父之过,真要骂自己面上也无光,只能将一腔怒气全都撒在路霆身上。


    “这个路霆在江南多年,别的没学会,倒只学会了敛财!独孤默去江南短短几个月,竟然已经遇上两回刺杀,可见是挡了他的财路!”他恨恨道:“独孤爱卿已然在奏折中言明,江南官场很多官员都参与了分赃,既然别的不好查,各种的税银总好查的吧?”


    户部查帐是本职,邓嵘想想空虚的国库,当即跪下请旨:“微臣自请带人前往江南道查帐!”


    他年过六旬,两鬓斑白头顶都快寸草不生了,却仍要为国事操劳,皇帝也有些于心不忍,又想起独孤默奏折中所说遇刺两回,若非姜不语在身边,恐怕早丢了性命,于是沉吟之间又下了口谕:“着龙虎营再调五千人马护送邓卿前往江南,所有龙虎营人马由姜世子节制,皆听从她的调令。户部查帐,刑部再加派几名官员一起前往,与独孤默做个助手,一经查实江南有官员贪渎或者别的罪行,只要罪名无误当即处置,不必再押解回京!”


    皇帝多年在京中,耳边听到的是盛世清平的颂歌,眼中看到的是百官山呼海啸般的赞美,原本被太子与二皇子之事打击太过消沉不已,然而户部尚书隔一阵子便要来御前哭穷,孤独玉衡坐了一回牢,改革之志仍不改,时常与他讨论新政实施的可能,壮心不老。想到他若是百年之后,给继任新君留一个烂摊子,还知道后世史书如何评价,当即便振奋精神,准备打一场硬仗。


    六月中,邓嵘带着手下十几名户部官员,以及四名刑部官员,另计龙虎营军士五千人,一行人从京中出发,乘坐官船星夜兼程前往江南。


    一行人最先抵达苏州,苏州知府乔智远前来迎接,见到一行人只差跪下来求饶,他当官只为发点小财,可不想把命都搭上。


    邓嵘言谈之间见他胆小老实,便问起先前委派的钦差,乔智远战战兢兢答:“姜世子与侍郎大人先是去了杭州,后来又去了扬州,如今还在杭州,听说那边前阵子群情激愤,老百姓们围着府衙,都快把衙门给拆了。下官……”


    自从杭州之事传回苏州,乔智远就差点吓出一场病,只觉得天都塌了,他以前觉得路霆就是江南的天,如今却觉得姜世子跟侍郎大人能把江南的天捅个大窟窿。


    不等邓嵘再问,他便将自己暗中整理的在苏州知府任上参与分赃的私帐都交了上去——听说杭州知府娄逸尘落在钦差手里短短两个月,如今已经瘦成了竹竿,倒真对得住他的名字。


    乔智远回想自己派去杭州打听的人回来报的消息,路霆都接二连三在姜世子手里吃了闷亏,而姜世子与独孤侍郎发动杭州府的百姓跟官府作对,虽然两方不曾打起来,但民怨沸腾,百姓们有了钦差撑腰,见到杭州府穿着官皮的本地官员衙役都敢吐唾沫了。


    “不干人事的玩意儿,皇爷没收咱们那么多税,感情是全都吃进了这些贪官污吏的肚里?”


    “不然狗知府怎么能胖成那样?还不是吃咱们的肉,喝咱们血养出来的!”


    “幸亏钦差大人来杭州府,替咱们揭破了狗官的真面目,不然咱们还都被蒙在鼓里……”


    而揭破杭州府官员胡乱加税又为百姓撑腰的姜世子每日骑马上街,带着龙虎营的人到处巡逻,但凡见着骚扰百姓的打手都逮着痛打一番,拖回知府衙门关起来。


    独孤默已经接管了知府衙门,娄逸尘被关去后院等候审问,侍郎大人不但审案子还将牢里原来关着的犯人都重新提审了一遍,但凡是因为交不起各种苛捐杂税而被关起来的百姓一经查实统统放还归家。


    牢里被放回去的百姓抱着家人只差大哭,从内心深处感念他的恩德:“独孤大人真是个好官!”


    跟贪得无厌对路霆言听计从的娄逸尘相比,不但不加税还有意减免各种税银的侍郎大人简直是菩萨转世,令人恨不得为他立个长生牌位。


    姜世子与独孤侍郎联手把杭州府搅了个天翻地覆,路霆几次派人去收拾,不知道折了多少人手,却一点用都没有,不但没有阻止两人,还让他们在民间百姓之中的威望更高了。


    大家都知道姜世子与独孤大人为着普通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惜于本地官员翻脸,好几次差点被人杀了,顿时群情激愤,还有百姓们自动组织了巡逻队,为钦差保驾护航。


    乔智远听到这一切心惊不已,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别瞧着平日百姓们温驯的跟羔羊似的,但真被欺负的活不下去,也会奋起反抗。


    他如今出门坐在马车里,都悄悄隔着车帘的缝向外打量,生怕被百姓堵在街上扔烂菜叶子挨骂。


    乔智远不敢耽搁,主动向邓嵘及其同行的刑部官员交待了罪行,还顺便腾出府衙后院请几人入住,自己圆润的滚去牢里待罪。


    邓嵘:“……”


    没见过这么配合的犯官,还没审问就主动交待了,姜世子跟独孤默在江南到底都做了什么事儿,瞧瞧把乔智远给吓的,胆子都快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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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七章


    由于姜世子跟独孤默前期铺垫做的好, 邓嵘带着户部与刑部一干人员前来江南之后,查起帐来少了许多阻力。


    乔智远还算是老实人,私帐里记得清楚明白, 连何时何地受路霆授意巧立名目加税都交待清楚, 而当时苏州府收上来多少, 各级官员分成多少,上供给路霆的又有多少, 都有记录。


    户部官员翻开苏州府的公帐,发现苏州府衙很多收入都不计入公帐帐目,或者拆东墙补西墙,不对着乔智远的私帐看, 都想象不到公帐之上收支将将持平的苏州府竟然还有大笔银钱暗中流向各级官员的腰包。


    邓嵘派人急召姜世子与独孤默前来, 由侍郎大人主持审案, 姜世子凶名在外负责抄家。


    苏州府头一个要抄的便是乔智远的家,不过乔大人配合度极高, 早早把家人迁出了府衙, 所有财务都封在库房里, 都不必劳动世子这把刀。


    倒是去曹府抄家的时候,同知曹大人前所未有的抗拒, 再不是引着他们前去杭州拜访路霆时候的模样了,拦着龙虎营不肯让他们进去,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喊:“世子爷, 下官是冤枉的!”


    “下官真的是冤枉的……”


    他当初向路霆引见姜世子等人的时候,可是怀抱着“大家一起发财的善意”, 可是转眼姜世子便带人来查抄他家, 此人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只!


    “曹大人, 审案一事由侍郎大人负责, 本世子只管抄家拿人,你要真有冤情,大可在公堂之上见到侍郎大人再喊也不迟,这会子先省省力气吧!”


    曹远是寡母省吃俭用养大,于钱财上本来就看得很紧要,谁抄他的家无异于要他的命一般,但对方带着圣旨前来,硬碰硬不可取,他肚里用乡间最恶毒的语言把姜世子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了一遍,面上却摆出一副可怜模样。


    “世子爷,下官纵有不敬之处,可是祸不及家人,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我家里人一条生路吧!下官老母亲孀居多年,膝下只下官一个儿子,才跟着下官在任上过了没几年安生日子,您抄了下官的家,这不是要让她老人家露宿街头年老无靠吗?”


    姜不语:“……”


    这位卖惨如此纯熟,不是头一回吧?!


    曹远见姜不语不说话,面上似有松动,更要加把紧,不由流下两行眼泪。


    “世子爷不知寡母养儿有多艰难,下官从小就没见老母亲穿过一件好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母亲她常年吃的是野菜团子,瘦成了一把骨头,我这个做儿子的不知道有多心疼……”


    他正说得起劲,只听得外面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谁敢动我儿,我老婆子跟他拼命——”但见得曹大人面色一僵,紧跟着从外面冲进来一座移动的金山,刺的人眼晕。


    彼时正午的阳光之下,来人直冲向曹远,由于打扮的实在扎眼,金光灿灿移动迅速,众人一时都愣在了原地,还有人见她手提沉重的乌木拐杖脚下速度却不减,不由自主便让开了一条道,让她很容易就冲了过来,挡在跪着的曹远面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姜不语定睛一瞧,但见这座“金山”从头到脚都挂满了金饰,难为她发量不少,虽然花白还挺经用,脑袋上但凡能插金饰的地方都插满了,在江南以精巧新颖的首饰流行风气之下居然一味追求厚重豪横,也算难得了。


    “金山”耳朵上挂着一对份量足以扯着耳垂都快承受不住的实心金耳坠子之外,脖子上挂着的金饰份量也不轻,一双手伸出来手指头足足套了八个大宽金戒子,手腕也丁零当啷各挂着两个大宽金镯子,就连她的乌木拐杖之上都镶金嵌玉,富贵无双。


    她面色红润,上好的绸裙裹着肥胖的身躯跟座肉山似的,都快赶上姜不语初见时候的娄逸尘了,难为一个老人家行动竟然要比娄知府敏捷,连世子都要忍不住啧啧稀奇了。


    “老人家,你身上戴这么多金子,不累吗?”姜不语不懂就问,对上气势汹汹要跟她拼命的老妇人,好奇之极。


    银楼挂首饰的展示架负担都没她重。


    老妇人提着拐杖才不管姜不语的话,只管扯着嗓子喝道:“你们谁敢动我儿,我老婆子就跟你拼命!”


    姜不语嘲讽道:“曹大人,这位就是你补丁摞补丁瘦的皮包骨头的老母亲?”


    曹同知被迫中断卖惨行为,面对打扮的比暴发户还要吓人的亲娘,他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自他发达之后,也曾劝过曹母不可如此打扮,但曹母半辈子孀居,过惯了拮据的日子,每次曹远分到银子都乐意换成大金元宝来孝敬亲娘,看着亲娘抱着一堆元宝咬来咬去乐出满脸的花,便觉得满足非常,故而时间久了也就不再干涉老娘的穿衣打扮,随她高兴。


    没想到赶上抄家,被姜世子给逮了个正着。


    “下官——”


    他能告诉姜世子,那所谓瘦的皮包骨头的老母亲还是十几年前他未曾入仕之时的母亲吗?


    随着他的官职水涨船高,曹母不但穿衣打扮毫无节制,恨不得把所有的首饰都堆插在身上,便是饮食也毫无节制,一顿饭能干掉两只肥硕的大肘子,每次吃饭顶不到嗓子眼不肯撒手。


    她老人家房里常年备着消食的丸药。


    姜世子尊老敬贤,态度无比亲切,摆出拉家长的架势出手去扶那凶巴巴的老妇人,大拍马屁:“曹老夫人,您可生了个孝顺儿子啊。瞧瞧您这身打扮,就算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恐怕也及不上您老身上的穿戴吧?”


    曹远:“……”


    曹老太平生最大的憾事便是锦衣夜行,未曾有机会穿着这一身富贵的穿行头归乡,让村里那些瞧不起他们母子的人都眼开眼睛瞧瞧,顶好跪在她脚下巴结仰望,苦苦哀求当年错待了他们母子。


    她没想到自己的心事被个才打照面的年轻人瞧破,当下气势锐减,提着乌木拐杖也想跟年轻人聊几句平生憾事,只是还记挂着自己的儿子,朝后扫了一眼心如死灰的儿子,再环顾满院带刀身着甲胄的军士,语气不由放缓:“我儿可孝顺了,每回归家都要给我带金元宝,你可不许动我儿!”


    “娘——”曹大人猛然睁眼,想打断亲娘的日常炫耀。


    姜世子笑眯眯拦挡:“唉呀,曹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人家一辈子辛苦,好不容易养出个特别有出息的儿子,还不能跟人夸几句啊?”


    她仿佛透过曹老太的眼神看到了老人家内心深处的渴望,自动自发替她说话:“你这人好不晓事,要是我娘如此这般辛苦养大我,我便亲自带着老娘回乡祭祖,让乡里那帮人都瞧瞧老太太如今过的好日子!”


    她简直说出了曹老太的心声,她老人家也忘了眼前的年轻人根本就没有答应她不动自己的儿子,在年轻人殷切的“想要听一听您老人家的养儿经,能养出这般出息的儿子,定然有许多教子经验”的忽悠之下,曹老太眼睁睁看着那队持刀的军士收了兵器,心满意足的招呼年轻人:“去我房里喝杯茶,我慢慢跟你讲。”


    曹远虽然感怀亲娘的辛苦养育之恩,但更多的时候,他对亲娘是毫无办法的,他的亲娘放在后世有种称呼:社交牛逼症!


    以前在乡间的时候被人欺负的狠了,还算是个话不多的寡妇,自从他当官之后,老太太见人就想聊几句,聊的主题只有两个,咒骂旧时乡间四邻对他们母子的欺侮错待,夸耀自己的儿子如何出息。


    姜不语扶着老太太回房,使个眼色给顾勇,曹远眼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世子跟妖怪似的撮着老太太跑的不见影子,不由瘫坐在地。


    顾勇有条不紊的锁拿了曹远及其府内行走的仆从,并且带兵清点曹家库房的时候,世子爷正坐在曹老太太正房内,喝着热茶吃着点心,顺便听取老太太的养儿经。


    曹老太太一辈子最成功之处便是养了个出息儿子,有人特意引逗夸赞,直比喝了神仙甘露都还要舒心,夸起来犹如长河般滔滔不绝,儿子几时给她带了金首饰回来,几时带了金元宝回来,也亏得她老人家记性好,事关儿子的孝顺,桩桩件件都放在心上,也有可能长日无聊时常在内心翻捡。


    姜不语陪聊十分尽心,间或时不时给口渴的曹老太太倒杯茶,房里侍候的丫环婆子战战兢兢不敢吭声,眼睁睁看着世子爷悄悄给老太太的茶杯里加料。


    曹老太平日饮食油腻厚重,味觉早就不灵了,吃不大出来茶味变化,痛说育儿辛苦连着喝了三碗茶之后,只觉得眼皮子上下打架,都快粘在一处了,撑着脑袋直犯困:“老身……老身……”放未说完,人已经靠在榻上打起了呼噜。


    姜不语拍拍手,外面持刀森然而立的龙虎营军士悄然走了进来,带走了房里侍候的婆子丫环,她亲自上手撸了曹老太头上身上的金饰,到底念她年老,悄悄将两只金戒子塞进她腰间的荷包,也算是给她留一点傍身钱。


    龙虎营的军士们行在世子的示意之下把呼噜打的山响的曹老太抬上外面的板车,连同曹府其余女眷孩童一起关进后院的一处空房子里,然后把曹老太的房子翻了个底朝天。


    曹老太年轻时候受穷太过,后来过上了富贵日子也不忘东藏西藏,可能上辈子是属仓鼠的,别瞧着她房里两个大樟木箱子里堆满了金元宝,可她床下枕头里衣橱深处床边的脚踏里还有供的佛龛下面都藏着金子,囤积东西属实一把好手。


    也就是碰上姜世子这种缺德鬼,稍加琢磨就猜出点端倪,把她囤积了好多年的私房钱全都给抄了出来。


    顾勇带着户部清点造册的官员过来,发现曹老太房里的意外收获不由大吃一惊:“这老太太倒是个明白人,玉器古玩一概没有,竟全是金子,敢情曹大人把自家私库里的金元宝拿了一半出来哄老娘开心啊,他倒真是个孝子。”


    世子点评:“曹远当官不是个好东西,做儿子倒无可指摘。”


    人都有两面性,待普通百姓如仇寇,自己骨肉亲娘如珍宝,毫无一点同理心,也不大适合当官。


    查抄曹府只不过是整顿苏州府之时遇上的一点小小波澜,世子带着龙虎营的人继续查抄,其余官员或畏于龙虎营威势,或与世子本无交情,只在初见之时酒宴上见过一面,都老实待罪,也再没出过什么幺蛾子。


    短短数日功夫,户部尚书邓大人长途跋涉的不适无药而愈,头不疼眼不花了,走路也有精神了,翻着查抄上来的贪官家产名目只差裂嘴大笑,连平日在意的秃头都不当一回事了,掀了帽子挠挠头皮,抹一把脸上的汗珠跟其余人商量:“不如分出一部分人手押送这批金银回京入库?”


    姜世子靠在椅背上伸个懒腰,准备光明正大的偷懒:“这些东西交到邓大人手上,随老大人处置。这些日子连轴转,我也该回去歇歇了。”她路过独孤默的时候,在侍郎大人肩上拍了两下替他打气:“我先回家抱儿子了,大人慢慢审吧。”


    于是邓老大人眼睁睁看着京中以勤勉而出名的独孤侍郎就跟被姜世子勾着魂魄似的坐立不安,还委屈巴巴的问:“你真回去抱儿子?”


    姜世子道:“儿子寄养在大姑母家中都多久了?再不回去他都快忘了我这个爹爹了。”


    再不回去,独孤默觉得儿子忘了他这个二爹爹的可能性比较大。


    “要不咱们一起回去?”独孤侍郎跟着起身,对上邓老大人奇怪的眼神终于醒悟过来,他还有一堆犯官要审,哪得功夫回去抱儿子?


    他沉迷公务四年多,头一回产生了想要放假休息的念头,再回想以往在京里陪着他不得不一起超长延时处理公务的同僚,侍郎大人内心难得产生了愧疚之情。


    作者有话说:


    社交牛逼症曹老太:我只是想夸夸我儿子,真不是有意要坑我儿子的!


    ——知道真相的老太太眼泪流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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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错未婚夫之后》


    吴江大堤坍塌,负责修筑河堤的陆鹤鸣被打入大牢,面对六神无主的继母与弟妹们,陆薇毅然决定上京为父申冤。


    陆薇与傅家三公子指腹为婚,她求上傅家,面对俊美冷漠的青年公子,下仆说他便是傅三爷,她自报家门:“我是你未婚妻。”


    傅肇是傅阁老的幼子,官居大理寺少卿,大龄未婚不近女色,某天有位美貌小姑娘将他堵在家门口,说是他未来的媳妇。


    后来傅肇才知道,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竟然是他未来的侄媳妇。


    论如何挖穿侄子的墙角,少卿大人他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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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八章


    双胞胎出事之后, 世子引以为戒,去杭州之前把麟哥儿托付给了姑母姜岚照顾。她走的时候小家伙不大配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谴责她:“爹爹想丢下我去玩, 我讨厌爹爹!”


    姜不语苦笑, 跟小家伙解释不清楚。


    皇差不好办,尤其路霆行事不走正道, 酷爱玩阴招,他们与其在苏州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


    事隔几个月回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哭。自从小肉团子出生之后两人还没分开这么久过, 姜不语沿途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讨他开心, 只盼小家伙别记仇才好。


    柳府管家见到世子, 笑着迎了上来:“外面传的纷纷扬扬,说是世子带人到处抄家, 太太还疑惑, 说世子不是去了杭州嘛, 几时回来的。外面的人恐怕都在瞎传,没想到竟是真的。”


    苏州府官场动荡, 许多百姓都亲眼目睹世子带着龙虎营的人骑马冲进贪官府邸,往日趾高气昂的官员被铁链锁着拖出府,投进大牢, 往日饱受欺压盘剥的百姓们欢天喜地,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快。


    现在街上每日议论的不是米面盐价, 生计艰难, 而是今天世子爷又带着人抄了哪个贪官的家, 从里面抬出来多少箱金银珠宝, 甚至还有读书人开始分析皇帝此举背后的原因,以及对各行各业的影响。


    姜不语不知自己已经成为苏州府百姓的话题中心,只一心记挂着孩子,问道:“姑母近来身体可好?麟哥儿有没有闹腾太过?那小子太皮,我就怕把姑母累出病来。”


    提起麟哥儿,老管家不由笑起来:“世子爷白担心了,麟哥儿在太太跟前,每日要出门逛园子,吃完饭还要按时散步消食,听太太院里的陆妈妈说,太太以前吃完饭就在榻上歪着,到了饭点也没什么胃口,有时候还有些不舒服。自从哥儿来了,每日陪着哥儿出来走动走动,不但饭量增加了,连小毛病都没有了。”


    “您老可是在宽我的心?”姜不语笑着跟他进府,老管家也不往主院去,抬抬看看天色只一径引着她往后花园去。


    “这时节太太多半陪着麟哥儿在后面园子里玩呢。”


    果然才穿过月洞门,便听到孩子们的笑闹声,姜不语听到自家儿子格外洪亮的笑声,不由自主便笑起来,循声而去,刚刚拐过一处茂密的蔷薇,迎面便砸过来一个东西,她顺手接过,才发现原来是个用八片尖皮缝成的球,掂在手里很轻,球壳里估计放了动物尿泡。


    柳府的一帮孩子们玩的正高兴,其中最大的是柳一飞的儿子柳琪,已经八岁了,身量跟双胞胎差不多,今日学堂放假,他带着一帮小豆丁们在后花园玩,大家分为两队蹴鞠,队员们的身高年龄差距不小,倒也不执著于输赢,都玩的很开心。


    姜岚长女柳一宁的大女儿已经六岁了,生的如同春日枝头的小花苞般秀美可爱,她前次怀孕生了个儿子,产后才听说了长兄被水匪抓走之事,虽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但到底未曾亲见,孩子刚刚能抱出来,趁着天气还热,她便拖女抱儿回娘家省亲,顺便探望受到惊吓的长兄长嫂。


    柳琪在小表妹期待的眼神之下,一脚飞踢出去,一众小豆丁眼睁睁看着球飞过自己头顶,直入花树之间,顿时尖叫着跑了过来,紧跟着从花树后转出一人,手里掂着球含笑而立。


    琪哥儿惊奇大叫:“麟哥儿,你爹爹回来了!”


    官府惊变,身在学堂里的先生们也有耳闻,还以此为例来给学生们讲为官之道,趁着这一届官员下狱大肆抨击他们为官之时的贪腐恶行,自然也提到了带兵抄家的姜世子,言谈间诸多赞誉。


    琪哥儿想到这是自家表叔,顿时与有荣焉,不等麟哥儿反应过来,他先自跑了过来,双目亮晶晶向世子问好。


    “表叔安好!”


    “乖!”姜不语摸摸小家伙汗津津的小脑袋,目光从一众小豆丁里精准的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谁知麟哥儿本来玩得开开心心,结果她突然冒出来,小家伙不止笑容消失了,还板起一张小脸,眼圈迅速泛红,委屈巴巴的瞪着她,就是不肯过来,模样与侍郎大人受委屈之时颇有几分神似。


    姜不语不由失笑。


    姜岚跟长女柳一宁坐在凉亭里聊天,顺便盯着孩子们玩耍,忽然见到姜不语出现,她不禁笑着跟长女说:“外间都传世子带兵抄家,我还当瞎说,这孩子果然回来了。”起身远远端详:“瘦了,也黑了。”


    柳一宁身边的丫环活泼,时常出门替她买些针头线脑,于外间之事也知道的多些,之前怕吓着柳岚便不曾明言,此时见到表弟安然无恙的回来,这才敢放开胆子说:“母亲近来不常出门,可不知道表弟他们做的那些事儿有多危险,听说有位钦差大人被刺杀了两回,一条胳膊就没好过,吊着膀子还查案呢。现在可好,总算平安回来了!”


    姜岚大惊失色,责备她:“怎的不早说?”


    姜不语没想到小肉团子个头不大,气性倒不小,也不知道随了谁,她迈开腿几步过去,把小家伙抱起来,轻拍着他的背道歉:“对不起啦,爹爹忙着抓坏人,没时间回来陪麟哥儿,麟哥儿原谅爹爹好不好?”


    麟哥儿原本还板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听到爹爹先服软道歉,两只小肉胳膊环住了她的脖子,小脸埋在她肩头,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抽抽噎噎的说:“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都不回来看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孩,不要我了?”


    “噗——”姜不语笑出声才反应过来,暗道要糟,连忙板正脸色教训昂着小脑袋看她的表侄:“琪哥儿,你怎么可以笑弟弟呢?”


    琪哥儿:“……”


    小家伙原本一脸仰慕,对上诬陷他的世子表叔,只觉得幻灭。


    麟哥儿哭的更大声了。


    姜岚跟柳一宁迎了过来,姜不语只好抱着儿子行礼:“这一向劳烦大姑母照顾麟哥儿,累着姑母了,待忙过这阵子侄儿设宴致谢,到时大表姐也一起来”


    “谁差你一顿宴?”姜岚在她肩头拍了一记,心疼的去哄麟哥儿:“乖乖不哭了啊,你爹爹是奉了皇命去抓贪官,可不是不要你了!”还给埋头不肯起来的麟哥儿擦眼泪,一边压低了声音关切的问道:“你……没受伤吧?”


    姜不语笑着摇摇头:“向来只有侄儿让别人受伤的份,我倒没事儿。”


    柳一宁自从听说燕子荡剿平水匪之事便知表弟本事了得,笑道:“外间都传有位钦差大人连着两次被刺伤,这阵子我都不敢跟母亲提起这事儿,就怕她担心。”


    姜不语听她们提起独孤默,顿时眼前一亮,跟儿子道:“麟哥儿还记得你二爹爹不?他这次跟爹爹一起出公差受了伤,一条胳膊都差点被坏人剁下来。这么危险的事儿,爹爹自然不敢带着你了……”


    小家伙靠着小灰在柳府成为小豆丁们追捧的对象,对这位二爹爹好感十足印象深刻,一时半会儿倒也忘不了,听说独孤默受伤,也忘了哭,抬着一双泪眼问:“二爹爹的伤要紧吗?”


    “已经快好了。”姜不语暗叹侍郎大人装受伤倒是很有用,骗完路霆跟外面的官员百姓,回到家还能骗儿子一回,也算没白装。


    一家人坐下叙话,外面侍卫们送了礼物进来,阖府都有,皆是姜不语在杭州府办差之时抽空置办的,柳家不缺这些东西,不过孩子寄居在柳府,也该尽尽礼数。


    姜岚责怪她:“你这孩子,这么破费做甚?”细看她眼睑下还有青色,想来在外奔忙劳累,定然不能安心入睡,便催促道:“咱们娘俩叙话也不必急于一时,你瞧瞧你这模样,也不知道多久没好生睡觉了,先去里面碧纱橱歇会,待客院收拾好备好了热水好好泡个澡解解乏。”


    姜不语最近几日加班加点的抄家,也着实没有休息好,也不跟姜岚客气,吩咐黎英等人也去休息,她抱着儿子进里面去,脱了靴子倒在床上,先时还与儿子说几句话,没多大功夫已经睡了过去。


    麟哥儿光着脚丫子从内室蹑手蹑脚出来,姜岚连忙去抱他:“我的乖乖,你怎的没穿鞋子就出来了。”


    小家伙还有些不好意思,窝在她怀里情绪有些低沉:“姑祖母,爹爹睡着了。”


    姜岚摸摸他的小脑袋:“麟哥儿怎么了?”


    “爹爹是不是很累?”麟哥儿小小的心里有些不安,许久不见他特别想爹爹,本来都想好见到了要抱着她好好亲一亲,可是真见到人也不知怎的就生起气来。


    姜岚只觉得这小家伙心思敏感,笑道:“爹爹再累,见到麟哥儿也就不累了!”


    话音才落,外面下人来报,有位姓独孤的大人前来寻世子,说是有公事未了。


    姜岚无奈,又舍不得将侄子叫醒,只得将人请进来,谁知与独孤默打个照面,顿时愣住了。


    她怀里的麟哥儿笑着向独孤默伸手:“二爹爹抱抱。”


    “晚生冒昧来访,实是……公务未完,要寻世子一起去解决,扰了夫人清静,还望见谅!”对上麟哥儿期待的目光,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抱,眼神都要化了。


    “大人客气了!”姜岚眼神扫过抱着麟哥儿的独孤默,一大一小两张脸有七八分肖似,她心里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麟哥儿不会又是别人的儿子吧?!


    亏得她以为姜氏有后,谁知道侄子也不知道犯什么毛病,有事没事就替旁人养儿子,先是替穆大人养了双胞胎,现在难道又替这位独孤大人养儿子不成?


    想到此节,姜岚再多的心疼也被胡闹的侄子给气没了,都不管仆人去喊,她自己转去里面,狠狠在姜不语身上拍了一记:“你给我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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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九章


    独孤默在府衙处理公务, 越忙心中越不是滋味,想到麟哥儿的笑脸,数月不见心中跟被猫抓挠似的再也忍不住了, 顶着邓老大人奇怪的眼神道:“一时半会忙不完, 不如大家先歇歇再做?”


    邓老大人:“……”


    他出去的时候, 刑部四名同僚跟见鬼了似的炸了锅:“侍郎大人居然提早跑了?”


    “别是大人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吧?”


    不然以独孤默平日的勤勉,他们近来八成都会熬成红眼的兔子, 跟他办一场案子就跟打仗似的不能松一口气,来江南之前大家都做好了辛苦熬夜干活的准备,谁知道这才几日,侍郎大人就头一个跑了。


    “侍郎大人倒不像遇到为难的事儿, 有点像被美貌小娘子勾走了魂, 他不会有情况吧?”


    “以大人的年纪, 也是时候该开窍了。”众同僚面露喜色,只要侍郎大人沉湎美色, 大家都不用被迫熬夜加班加点的处理公务, 幸福的日子指日可待。


    众人议论纷纷的侍郎大人出来之后直奔柳府, 身边跟着世子留给他的亲卫,站在柳府门前尚有些忐忑, 暗嘲自己跟毛头小子初次登岳家门似的。直到进去之后,抱着麟哥儿,小家伙环着他的胳膊, 小声问道:“二爹爹,你的伤还要紧吗?”顿时心中大安, 比饮蜜浆还甜。


    他一面哄儿子, 一面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得世子迷迷糊糊咕哝:“姑母, 发生什么事了?”


    柳一宁尴尬陪笑:“大人请喝茶。”


    姜岚大概很生气,也不管外间客人能否听到,揪着侄子的耳朵就开骂:“你是不是哪有毛病?有毛病不尽早找舒老大夫治,做什么一个一个往回家捡孩子?”害她回回空欢喜!


    姜不语还未睡醒,脑子转不过弯来,打着哈欠反问:“就捡了一回,几时又捡了?”揉一把脸坐了起来,见姜岚的模样的确是气得狠了,困惑又无辜。


    姜岚逼问:“麟哥儿是谁的孩子?”


    姜不语:“我的啊。”


    姜岚在她肩上狠狠拍了一记:“臭小子,你还哄我是不是?麟哥儿是你的孩子吗?人家亲爹都找来了!”


    柳一宁拿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拿帕子遮住自己尴尬的表怀,暗想母亲也太过急躁了,就不能等客人回去之后再找表弟算帐


    独孤默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浑身舒泰,继续侧耳偷听。


    世子大约还在梦游,随口分辩:“我不就是麟哥儿的亲爹吗?他哪里的——”话说到一半,似乎醒悟过来,惊讶道:“独孤默来了?”


    姜岚一副“我果然料对了”的沉痛表情,又狠狠捶了侄子两下,气得实在狠了不由大骂:“你这都是什么毛病?到底是自己生不了还是就喜欢给别人养儿子啊?”


    “麟哥儿就是我生的啊。”对上姜岚想揍人的眼神,姜不语压低了声音说:“我是……麟哥儿亲娘。”


    “什么?!”


    外间的独孤默只听得隐隐约约世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姜岚声音瞬间提高,紧跟着又被世子给劝了下来,接下来里面的声音就彻底降了下来。


    柳一宁更尴尬了,也不知道里面母亲跟表弟说了什么,她想进去劝劝,也不好丢客人独坐,只能吩咐丫环:“去厨房催催,送些新鲜的点心过来。”


    碧纱橱里,姜不语盘膝靠坐着,一脸无奈的看着姑母。


    姜岚被她那句“我是麟哥儿亲娘”给震在当地,呆呆看着她,好似从来也不认识这个侄子,好一会儿才跟作贼似的低低问:“你……你是女儿身?”


    “要是真男儿也生不出麟哥儿啊。”姜不语配合着她低笑道:“这事儿舒爷爷知道,你不信就去问他。”


    姜岚再细看她的长相,生就一副风流貌,都说外甥似舅,她的容貌跟姜鸿博真有几分相似,让她从来就没往细处想。


    姜不语小声问道:“姑母要不要我解衣确认?”


    姜岚极艰难的消化着刚刚得知的消息,眼圈渐渐红了,半是埋怨半是质问:“你母亲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死去的金守忠那一摊子烂事儿,当时姜娴定然也是不得已,分明是定北侯府最受人疼爱的小女儿,却在婚后受尽了委屈,还要为着护住爵位迫不得已将小女儿扮作儿子来养。


    姜不语能有今天的能耐,也不知道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


    姜岚越想越心疼,一把搂住她大哭起来:“都是姑母没用……”抱着她越哭越伤心:“我可怜的孩子……”


    外间,独孤默心下微酸,抱着麟哥儿呆坐着,柳一宁再也坐不住了,急急起身转去内室,但见她那向来轻易不掉泪的亲娘抱着表弟痛哭不已,不由被吓到了:“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姜岚不敢想象这些年小侄女过的什么日子,越想越心疼,抱着姜不语嚎啕大哭——若是父兄活着,哪得她如此辛苦委屈?!


    姜不语回抱着她,跟哄麟哥儿似的轻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姑母别伤心了。”


    姜岚好不容易才止了泪,向柳一宁招手,哑声道:“宁儿,过来见过你表妹。”


    柳一宁:“……”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直等姜岚情绪稳定下来,她才终于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不由面色剧变:“陛下那里……”这可是欺君之罪!


    “姑母别担心。”姜不语笑着解释:“上次金贼谋逆,我带兵平叛之后就向陛下写了自辩折子,他已知道我是女儿身,当时只是褫夺了世子之位,后面也没见什么惩罚,这事应当过去了。”


    “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圣旨不但复了她的世子之位,还命她带兵办皇差,这是要重用她的意思?


    姜不语也很疑惑,苦于不能进京当面问个清楚:“我也不知道啊,就……可能觉得我用着顺手吧。”


    “胡说八道!”姜岚在她肩上拍了一记,又省起这是侄女不是侄子,连忙在拍过的地方轻揉了两下:“拍疼了没?姑母忘了,一时情急。”


    “姑母放心,就算您用尽全身的力气拍我,也拍不坏的,就怕您手疼。”姜不语还作势要给她揉手,惹的姜岚又想捶她了:“你说你这个性子!”也实在不像个女儿家,就算是侄儿性子也跳脱了些。


    不过想想她从小的生长环境,后来在军中屡立奇功,若是没点本事性格再弱些,哪里镇得住军中那帮兵油子。


    柳一宁陪坐在侧,一旦接受了表弟是表妹的事实,双目便要放出光来,细想小表妹做出的那些事儿,就算是男儿也是当世俊杰,更何况是女儿身的她。


    “表妹,外面那人是怎么回事?”独孤默进来之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位大人年纪轻轻容光摄人,生的也实在太好看了些,小丫头进来倒茶都偷瞄了好几眼,红着脸儿退下去了。


    经女儿提醒,姜岚又有话问:“麟哥儿真是外面那位独孤大人的孩子?”


    姜不语暗暗怀疑侍郎大人是故意跑上门来认亲的,不然何至于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他要不上门,还能惹的姑母您大哭一场?照我说不如把他打出去!”


    姜岚在她额头戳了一下:“你啊,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又奇道:“他家在哪儿,你们几时相识的,可有成亲?”懊悔道:“也不对,你在幽州娶妇了,可不是招了女婿。高妈妈也糊涂了,怎的由着你胡闹?”


    大概所有疼爱孩子的长辈们都有一个通病,一旦听说孩子们的终身有情况,恨不得把对方家里翻个底朝天打听清楚了,以防自家孩子吃亏,姜岚也不例外。


    姜不语笑嘻嘻凑近了她耳边道:“姑母细想,姜氏需要一个继承人,咱们麟哥儿聪明又漂亮,将来总要继承家里的爵位,如果不是细挑过亲爹的才智长相,我能跟人乱生孩子?”不无得意:“他可是年少成名,十六岁就高中状元了!”


    姜岚:“……”


    柳一宁:“……”


    柳府大管家站在门口,面对着世子亲卫拉来的一车礼物,还有些奇怪:“世子爷的礼物早就送了来,你们是不是送错了?”


    亲卫道:“这是独孤大人命我等给姑太太府上采买的礼物,还请老管家往里通传一声。”


    姜岚这头还未问清楚姜不语跟独孤默之间的事情,外间便有人来传话,小丫环隔窗道:“太太,外间独孤大人送的礼到了,老管家让人送了过来,请太太出来。”


    “等回头我再细审你!”姜岚就着盆里的残水净面,略微收拾一番才出去,这次再打量独孤默的眼神便彻底变了,不但带着审视之意,也亲切不少。


    “大人来都来了,何必破费?”


    独孤默临时起意,但初次登柳府大门也不好空着手,当即欠身道:“晚辈初次拜访,未曾下帖子过来的匆忙,还望夫人见谅,实在是……”他抱着麟哥儿不肯撒手,眼神温柔落在孩子身上,舐犊之情令人动容。


    作者有话说:


    昨晚的二更,抱着电脑在床上写,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周末小魔怪在家太忙,今天会早点更的。感谢在2021-10-24 22:20:46~2021-10-25 08:1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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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章


    第二百一十章


    姜不语掐着时间算, 自己不过将将眯着,独孤就赶了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还有功夫让亲卫们置办上门礼, 且备办的十分齐全妥帖, 就不得不让她怀疑侍郎大人早有预谋了。


    姜岚收礼的功夫, 世子也大略扫了一眼,坐到独孤默身旁小声质问:“说吧, 你预谋了多久?别跟我说你是临时起意。”


    独孤默道:“来拜访确是临时起意。”他在姜不语“我就听你狡辩”的眼神里看似老实道:“不过礼单是早就想好的。”他趁着休息的时候还特意写了下来,夹在案件卷宗里,不过姜不语忙着抄家,哪有空去关注这些琐事。


    姜不语小声埋怨:“你没事儿跑我姑母家做什么, 怪吓人的!”


    独孤默眼底隐有笑意, 余光瞥见姜岚探究的眼神, 压低了声音颇为无奈:“哪里吓人了?我是长的吓人还是过来的突然吓人?”不过他说话的音量虽然小,但却恰到好处能让姜岚侧耳听到:“我是想着麟哥儿放在姑太太家里好几个月, 都是自家亲戚, 我既然回到苏州, 也不能装着不闻不问吧?”


    姜不语不由提高了声音:“谁跟你是自家亲戚了?”


    独孤默:“……”


    侍郎大人不说话,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模样跟麟哥儿之前委屈的表情特别像,拉出来就知道是亲父子。


    “不语,你做什么?!”姜岚这个暴脾气终于忍不住了:“怎么就不是自家亲戚了?独孤大人也没说错啊。”她家麟哥儿的亲爹, 自然算是亲戚了。


    她原本正在考量姜不语的婚事,谁曾想她竟然还吓唬麟哥儿亲爹, 细皮嫩肉的书生被她凶巴巴瞪一眼, 一脸委屈也不敢说话。


    姜不语气结:“姑母——”您老到底站哪边?


    柳源从铺子里回来的时候, 姜岚已经跟独孤默熟悉的就好像他是家中世交子侄:“好孩子, 我家不语脾气倔主意大,你多担待!”


    侍郎大人一口一个姑母,亲热的好似两人是亲姑侄,若是让京里那些向来觉得他高峻难近的人见了,恐怕得扫回来一地的眼珠子。


    “姑母说哪里话?世子有情有义,世间难得,遇上她是我的福气!”


    “这孩子除了胆子大脾气不大好之外,别的都不错,你眼光也好。”


    姜不语一脸无奈,既阻止不了两人的商业互捧,只能随着陆妈妈去沐浴,等泡完澡出来,见柳府一家子震惊的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柳源不无感慨:“你这孩子,这些年辛苦了!”其间种种艰难险阻她都扛了过去,却从不曾想过跟柳家人寻求庇护,想想又加了一句:“既然是骨肉血亲,往后不可瞒着独自承担,有事也好跟家里人传个信儿,就算是一时帮不了你,但多个人想办法也是好的。”


    柳一飞夫妇表情复杂。


    上次丈夫出事,柳大少奶奶从头哭到尾,事后连琪哥儿都有些嫌弃的说:“母亲还不如奶奶镇定。”这让她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太过软弱,也该向婆婆学习,谁知姜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世子竟是比婆母还要生猛,敢带着人直闯水匪老巢,寻常男儿也及不上。


    柳一飞就更别说了,被表弟救回来就算了,总归姜家世代掌兵,表弟又是带兵上过战场的,但表弟变表妹就……太令人惊讶了!


    至于柳一平,还处于神魂走失的地步,若非世子奉皇差不曾带他,自诩迷弟的他还跟前跟后非要跟着她历练。


    不过他心思单纯,很快就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暗想:就算世子是女儿身,但皇爷都不计性别找她办差,可见她是个有大本事的,至于男女……有什么打紧?


    想透此节,他反而神色坦然不少,还拉着独孤默聊天,但听说二人未成亲便有了麟哥儿,表姐夫是万万叫不出口的,索性还是称呼官职,逮着侍郎大人灌了好几杯酒。


    独孤默以往都不太喜欢与人喝酒应酬,哪怕同僚间都轻易约不动他,没想到今日全程配合,不但与柳府一家人相处愉快,连一帮小豆丁们听说小灰是他的,也对他亲近起来,他竟然很有耐心哄孩子们,一顿饭吃的皆大欢喜,大人小孩都喜气洋洋。


    衙门里还有成山的案卷,姜不语还能暂时偷个懒,但侍郎大人恐怕要连夜加班加点。


    饭后他起身告辞,柳源对侍郎大人好感倍增,没想到年轻人熟知律法,与他一席长谈,拖欠的几家货款有望追回。


    姜岚不瞧别的,只细细观察,发现这年轻人无论身家背景官职前程,包括脾气长相都特别合适,颇有种“丈母娘瞧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开怀,临别时一再叮嘱:“忙于公务也要照顾好自己,外面的饭有什么好吃的,得空就回来,姑母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


    独孤默:“多谢姑母!”


    姜不语再次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许多人说独孤默不好亲近,其实是他有意疏远,侍郎大人若是想要诚心与人结交,有的是本事让人如沐春风。


    她留在柳家陪麟哥儿住了一晚,想到接下来还有好几个月不能与儿子相见,这次还特意把黎杰留了下来。


    麟哥儿没想到一夜过后,爹爹又要出门,大清早起来便有些闷闷不乐,还是姜不语许诺:“再等一阵子,爹爹忙完江南的事儿,带你回幽州去可好?”


    姜岚抱过小奶团子,诱哄道:“麟哥儿不是说过爹爹是大英雄吗?大英雄当然要出门抓坏人了!”


    小家伙还是舍不得,最后还是在“大英雄”的光环之下总算勉强放行,还提了一堆条件,为着出门办差,姜不语满口答应。


    她去了府衙之后,发现户部跟刑部官员们皆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但气氛却有些奇怪。还有个刑部官员近来与世子渐渐混熟,知道这位性子跳脱爱说笑,扯着她去角落八卦。


    刑部官员:“世子爷,听说独孤大人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姑娘?”


    姜不语竖起了耳朵:“真的?哪一家的?”昨日还跟她姑母保证的臭男人,没想到一夜醒来就已经是有相好姑娘的风流男了,世子爷的拳头都硬了。


    那人原来见世子跟独孤默相处默契,还觉得她应该知道一二,哪料到世子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一问三不知,不由压低声音继续八卦:“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不过定然非常美貌。”


    “如果只图美貌,侍郎大人不会自己照镜子啊?何必费那功夫!”在对方诧异的眼神里姜不语试图解释:“毕竟单纯只有美貌,我觉得不太能吸引到侍郎大人。”


    对方若有所思:“世子爷说的对,若是单纯只是美貌,恐怕也入不了侍郎大人的眼。”


    姜不语小声问道:“你知道你们侍郎大人喜欢哪种女子?”


    刑部官员:“温柔娴淑的、知书达理的、能够替父母照顾侍郎大人的……”他扳着指头一气儿数了十好几种,但姜不语对号入座,发现没有一项是自己能相符的。


    姜世子:“……”这是比照着她的反面挑的吧?


    刑部官员:“听起来像不像在拒绝别人?哪有人能这么完美!就算真有这么完美的,也不能看着侍郎大人生的好便往他怀里砸吧?”


    一句话,完美女性也有可能有,但能不能遇上全靠运气。


    姜不语长呼了一口气,后怕的拍拍胸口,侍郎大人所好,她没一项能对得上的,虽然有点不痛快,但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独孤默不经她同意便直闯柳府,还与柳家上下相处愉快,她总觉得侍郎大人要搞事情。


    还好公务繁忙,他们能抽空聊一会八卦已经算不容易,他想频繁前往姜认作客也不容易。


    两人正八卦的起劲,只听得身后有人使劲咳嗽的声音,刑部官员转身,跟见到鬼似的吓了老大一跳,都不等安抚照顾卦友就溜了。


    卦友都是没节操的,大难临头各自飞。


    姜不语满腹怨气扭头,果见侍郎大人绷着一张脸瞪着她,世子可不是胆小鬼,会被他这阵仗吓到,当即装无事人一般从他身边路过,还小声念叨:“刑部官员都很好奇,侍郎大人到底牵心挂肚为了哪家小娘子。”


    独孤默瞪了她一眼:“你说呢?”


    让他牵肠挂肚的除了眼前之人,还有谁?


    姜不语:“……就柳府那个肉呼呼奶香奶香的小家伙?”


    她这是转移话题强词夺理,独孤默也知道说服姜不语千难万难,世子就跟只未绑腿脚的螃蟹似的,放开了便张牙舞爪到处乱跑,想要套住她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


    好还他还有秘密武器——麟哥儿。


    他漫不经心道:“等忙过这阵子,咱们再去姑母府上拜访,我给姑母厚厚准备份谢礼,谢她老人家帮咱们看孩子。”


    姜不语:“……”


    这人是认亲戚认上瘾了吗?


    作者有话说:


    爬下去写二更。感谢在2021-10-25 08:18:12~2021-10-25 20:3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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