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道一直紧紧盯着二楼, 终于见到狗世子跳下来,顿时大喜,正准备亲手射杀她, 忽听得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直逼进来, 还有人惊慌的问:“什么人?”
“请你们住牢房的人!”姜不语将独孤默挡在身后, 一刀劈开涌上来的水匪,迅速与退过来的亲卫们聚在一处, 他们背后便是烈焰焚身,眼前是悍顽的水匪,然而外面的吵闹声传进来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亲卫们惊喜道:“我们的人到了?!”
大批褐色短打的汉子们包围了客栈, 与外间的水匪战在一处, 其中的一队奋勇杀了进来, 一路焦急的喊:“世子——”
亲卫们齐齐扯开嗓子回应:“世子在这儿——”终于有功夫互相帮忙拍灭身上的火焰。
有身上被燎起水泡的,被同伴重手下去顿时疼的嗷嗷叫, 还被无情嘲笑:“装!你就装吧!身上被砍伤的地方也没见你喊疼这么卖力……”
那人一边抱着被弄破的水泡躲避袍泽的辣手, 一边笑道:“这不是援手来了, 还不许我娇气一回?”
还有头发眉毛都被烧了的,自己闻到焦糊味儿, 随手摸下来一把黑灰,顿时笑道:“可惜了,这下回去没法相亲了。”引的众兄弟齐笑。
刘有道眼神慌乱, 已经预感到不妙,他扯了一把齐琰:“快走!”便要往后院退去, 谁知后院守着的匪徒也很快挤向前院, 并且能听到激烈的打斗声。
幽州军的作战能力是常年在边境线上与北狄骑兵练出来的, 收拾一帮水匪不在话下。而近距离作战机弩、火攻与人数碾压的优势都用不上, 很快便显也颓势,不过半个时辰便被全部拿下。
刘有道直到此刻还是不能接受现实,身上都是被幽州军围攻弄出的伤口,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不甘的瞪着眼睛诅咒:“狗世子!你休想活着走出江南道!”
亲卫上前去狠狠踹了他几脚:“敢咒我们世子爷?!”
孙川却带着龙虎营的人冲过来围着刘有道殴打,只听得他不住惨叫,也不知道是被踢折了肋骨还是腿骨,总之等龙虎营的人让开之后,他便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姜不语也懒得跟他废话:“先把这货绑起来,咱们去抄他家!”
刘有道疼的在地上哆嗦却依旧嘴硬:“你敢?!”
姜不语笑嘻嘻道:“吓死了!本世子不敢…不抄!”
刘有道:“……”
姜不语行事雷厉风行,待得龙虎营跟无为商号的人全部集齐,立刻便下令封锁全镇,将所有人家无论男女老少皆拘至一处看守,而石阳镇并无官衙,里长也姓刘,自然也在锁拿之列。
正好近日刘有道家中办喜事,所有在外人员全都撤了回来喝喜酒,竟将这镇上水匪尽数锁拿,除了在客栈之中负隅顽抗丧命的,竟无一条漏网之鱼。
天光大亮,客栈的木楼轰然倒塌,万幸此楼离着周围民居还有段距离,竟是未再引燃其他建筑。
伙计呆滞的坐在一堆被俘虏的水匪中间,眼睁睁看着世子手下的人抄了他所有财产。
刘秀儿一身新嫁娘的衣服大半夜从婚床上被拖下来,由丫环扶着跟刘老太爷站在一处,但见镇上到处都是提刀的褐衣汉子,连她向来敬重的兄长都不见踪影,不住流泪问道:“爹爹,到底怎么回事?”
她从小是娇养长大,只以为家中父兄是做生意的,每日只要在后院快活过日子便好,对突然的变故全然不能理解。
刘老太爷用枯瘦的手握住了小女儿冰凉的小手,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琰哥呢?”
刘老太爷叹口气,颤微微道:“造孽呀……”
姜世子抄家的效率在近来的频繁练手之下快了不少,她带着亲卫跟龙虎营的人先去抄刘有道的家,将刘家五进的大宅子翻了个底朝天,不但库房里的东西全都抬了出来,就连夹墙密室地砖都通通翻遍了,所过之处便如拆迁队一般,只留下一片废墟。
刘有道被拖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家宅子被拆了,狗世子连块地砖都不放过,果然翻出许多寻常人根本不会藏匿财物的地方,就连龙虎营的人都挖越有劲:“他们家是属地鼠的吧?”
他气的连吐了好几口血,狗世子竟然“啧啧”叹息:“真可怜,当初藏的时候没想过会被翻出来吧?难道你主子没告诉过你,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
刘有道声音嘶哑:“你……不得好死!”
姜不语:“那就不劳刘爷操心了,反正你肯定死的比我要早!”
刘家果然抄出来不少官船上丢失的金玉古玩首饰之类,但独孤默记性好,挨个扫过一眼便道:“留下来的只有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呢?”
“我知道在哪!”忽然,身着喜服跟着刘有道一起被拖过来的齐琰高声道:“我若交待了,世子能否扳倒背后那人?”
“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本世子自然能扳倒他!”姜不语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等好事,当下一口答应。
刘有道震惊的瞪着齐琰,胸腔肋骨可能被龙虎营的人踢断了,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痛不可抑,可是纵然如此也比不上齐琰的背叛来得深:“妹夫你……”
齐琰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我与你有杀父之仇,怎会真心做你妹夫?”
刘有道连着咳嗽几声,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世子还好心劝他:“刘爷还是看开点,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出去体体面面,旁人都当是个生意人,谁知道背后杀人越货无恶不做呢。人生在世,不就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吗?这位……卧薪尝胆为父报仇,打入水匪内部的英雄……”她好奇的问道:“敢问英雄高姓大名?有何冤屈?”
齐琰道:“我与贼人一起多年,手上早已沾染了无辜人命,提起姓名着实玷污了家父清名,但既然世子问起,小子便不得不说。家父姓齐,出了名的清廉硬脾气,多年前受命前来江南查案,最后却莫名其妙葬身河底,江南道大总管路霆还向朝廷为家父请功。我当时年轻气盛,不相信此话,再说家父在江边长大,从小在水里能一气不歇游上好几里,怎么就会葬身河底?于是亲自前来探查,谁知查来查去却发现路霆在江南道一手遮天,还不小心被他手下人追杀,逃命之后误打误撞闯入了石阳镇,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查到了父亲之死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1-10-31 23:08:11~2021-11-01 01:2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芸豆酥 50瓶;zjEva 30瓶;酷茵 20瓶;大白、墨安泽 10瓶;47767112 5瓶;Careygege大魔王 3瓶;将星揽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据齐琰口述, 刘老太爷原本就是靠在水中劫财害命发家,而刘有道做此营生也算是子承父业,且将祖业发扬光大了。
刘父做水匪之时不过是小打小闹, 但轮到刘有道年轻入行, 有一阵子行事很猛, 发了不少财,但是也招来了官府的注意, 正逢路霆初任江南大总管,他算是第一批落入路大总管手中的水匪。
路大总算彼时也正年轻,刚从百越战场上退下来,来到江南的花花世界, 剿匪大业也做得红红火火, 喜报频频传入京中, 刘家父子连同他们一帮水匪兄弟们都落入了路霆手中。
后来提审之时,刘父与路大总管一番谈话, 直接挽救了一帮水匪要被砍头的命运, 此后他们向路大总管投诚, 半匪半民,除了每年在江南地界上做些大案子, 给路霆刷些政绩之外,他们便在石阳镇安顿下来。
其实石阳镇最开始并非镇子,只是有十来户人家的临河小村落而已。彼时路霆每年总要往上报剿灭的水匪数目, 便移花接木令刘有道父子暗夜带人屠了这小村落,杀良冒功, 顺便把刘家这帮水匪的案子扣在已经枉死村民的身上, 也获得了朝廷嘉奖。
过得三四年, 待得此地彻底荒芜, 刘有道便带着几名水匪先从暗处的水寨搬过来居住,几年之间陆续将一座暗处的水寨搬空,由暗转明从此洗白上岸繁娶妻生子,刘家摇身一变成了石阳镇的富户,而刘有道也从见不得人的水匪转为体面的生意人,每年“出门做生意”便是应召前去为路霆卖命,处理他在明面上不好动手的人,或有大商家路过,为自家手底下这帮水匪们谋生计去干一票大的。
齐琰的父亲齐汝成时任户部侍郎,有人向皇帝举报江南镇守粮仓官员暗中以陈粮换新粮倒卖赚差价,他奉皇命前来探查仓储陈粮一案,路霆派人多方利诱不为所动,且查到了确凿的证据准备回京,却最终死于刘有道之手。
齐汝成死后,齐琰来到江南查找父亲的死因,得知这一切背后全都是路霆操纵,且误打误撞之下掉进了水匪窝,待得伤好便以家中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再无牵挂为由顺势留在了石阳镇,并且为刘有道出谋划策,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这些年记录了不少刘有道向路霆送礼、且听从他的调派暗中杀人劫财之事。
刘家父子做这一行多年,行事之前必要打探清楚,以齐琰后来在刘有道身边的受重视程度,每次打探来的消息必都途经他手,倒也方便他私下记录。
独孤默亲自翻阅齐琰历时数年搜集的证据,每一笔被劫杀之人的来历姓名,以及获利多少,向路霆秘送的礼单。而最新记载的一笔墨迹崭新,赫然正是龙营押送的官船,以及十日前刘有道派人向路府送礼的具体礼单,里面许多东西赫然正是当初世子抄家所得。
刘有道原本心存侥幸,只要路霆还坐在大总管的位置上,他便极有可能脱罪,谁曾想狗世子并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剑指他背后的保命符。
他激动之下一口气没喘上来,连气带疼晕了过去。
既有了确凿证据,姜不语留独孤默带领孙川及大部队留守石阳镇,她带亲卫营的人连夜赶往杭州抓捕路霆,并通知留守苏州的龙营虎前往杭州码头会合。
姜不语到达杭州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日夜,杭州城遥遥在望,她吩咐船只临时靠岸,直等夜色深沉,才在杭州码头与龙虎营的人接头。
龙虎营带队的顾将军,以及被请来作为见证的户部尚书邓嵘。
邓老大人近来操劳过甚,两鬓斑白的头发也渐有稀疏之态,苍老的快不成人样了,竟没想到临了又被路霆之事打击——齐汝成乃是他座下最引以为傲的弟子,向来清廉坚贞,忠心爱国,当年出事之后他还狠狠伤心过一阵子。
结果后来又听说丧事办完之后,齐琰走失多年未归,原本和乐安宁的一家子骨肉离散,谁曾想事隔多年又听到齐家父子俩的消息,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邓老大人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人掐着喘不上来气,狠狠捶了两下:“世子,齐汝成之事……可属实?”
姜不语只觉得邓老大人如同暮秋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不知道他是晕船还是激动所致,只觉得他微微在颤抖,当下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倒出两粒救命的丹药递给他:“这是我家中长辈所制的丹药,老大人先服两颗。”亲眼盯着邓老大人吞下药丸,才肃容道:“您老人家稍等,我让人带齐琰出来。”
为着与路霆对质,临走之时世子连人带帐本一起带上船,路上还详细询问了刘有道这些年所犯恶行,哪些与路霆有直接关系,都先在心里记了一遍。
齐琰被带了过来,抬头见到苍老的邓老大人,眼圈先自红了,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膝行而至向他磕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虽然爷孙俩多年未见,但齐琰小时候聪明过人,时常被齐汝成带去座师府上玩,邓老大人一眼便认出已经成年的他,顿时老泪纵横,缓缓蹲下去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一声不吭便跑了,这些年……这些年也没个音讯……”
军情紧急,姜不语派人将他们祖孙俩送上船叙旧,留人保护,她与顾将军带兵前往路园捉人。
******
自姜不语带兵前去捉拿劫杀官船的水匪,路霆心中便隐隐不安,不断派人去打听消息。不过姜不语带出去的大部分是幽州军,其中还有斥候营的老兵,对于如何处理尾巴得心应手,他接连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好几拨人都不见回音,使得他心中越来越慌。
这晚刚准备上床,外面便闹将起来,老管家面色难看匆匆赶来:“老爷,大事不好了,姜世子带人攻进来了!”
路霆赤脚跳下床,拔出床头长剑便要往外冲:“黄口小儿,胆子倒不小!”
老管家提着靴子连忙追了上去:“老爷,鞋子……”
姜不语带人包围路园,与顾将军两人联手闯了进去,沿途但遇抵抗格杀勿论,自有龙虎营军士喊道:“钦差捉拿朝廷案犯路霆,其余人等原地抱头蹲下,如果抵抗与路犯同罪!”
“钦差捉拿朝廷案犯路霆,其余人等原地抱头蹲下,如果抵抗与路犯同罪!”
“……”
龙虎营的人打起仗来远远比不上幽州军,但嗓门洪亮,此起彼伏的响彻路园,沿途丫环小厮们皆吓的瑟瑟发抖,还有一名脸上有道刀伤的少女原本还在厨房借着炉灶里的火光收拾干活,听到喊声趁着厨下众人皆去歇息,竟过去将油缸砸破,还去柴房抱了两捆柴过来,从快要封的灶里抽出两根木柴扔了过去,霎时火舌便窜了起来,照亮了少女仇恨的双眸。
少女穿着单薄,若无脸上划过鼻梁深深的伤痕,以及脸上被打出来的青紫伤痕,堪称绝色。
她提起菜板上的菜刀拧身走出厨房,逆着四处逃窜的丫环小厮往主院而去。
主院门口,路霆与冲进来的姜不语狭路相逢,前者刚刚胡乱蹬上靴子,连外袍都还未穿上,剑指闯入者:“大胆!姓姜的你敢夜闯路宅?”
姜不语嘲讽道:“比不得路大人,连朝廷命官都敢劫杀,还敢杀良冒功养水匪,本世子比起你来可是胆小得很!”
世子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而路霆久不练武,江南的财色美酒早泡酥了他的骨头。两人只一个回合,路大人的长剑便脱手而飞,姜不语长剑顺势滑过他的手腕,挑断了他右手腕的筋,飞起一脚将人从门口直踹了进去,只听得两声惨叫,原来世子带着愤恨之意用尽全力踹飞之时,路霆直接砸中了身后的老管家,主仆两人一起飞了出去撞上后面家具才停止了滚动。
亲卫冲进去擒住了还欲挣扎的路霆捆绑起来,顾将军赞道:“世子好身手!”
姜不语:“这等败类,骄狂自大视人命如草芥,人人得而诛之,顾将军过奖了。”
姜氏家传的爱民如子,自进入江南之后,姜不语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恨不得执剑将江南官场上这帮贪官们杀个干净,对首恶路霆更是厌恶之极,只是查案不比打仗,凡事还要讲究证据。
也亏得独孤默细心谨慎,又是审案的一把好手,承担了大部分案牍劳形之事,证据确凿之下才能令她毫无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在苏州大开杀戒。
龙虎营的人深恨路霆害了他们的袍泽兄弟,各个拿出十二分力气来对付路园护卫,前后两刻钟功夫便将所有人等都拿下,还特意押了个少女过来。
“禀世子,此女提着刀过来,见到路园奴仆便要砍,被我等擒获押了过来,请世子爷示下。”
姜不语低头扫了一眼,很是困惑:“姑娘,你不是路园的仆人吗?为何见人便要砍?”
少女抬起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神:“谁是路园的仆人?狗官!他们硬生生抢了我来,还打伤了我家人!”
姜不语听得这情节有些熟悉,忽想起董家老两口,不由试探问道:“……董莺娘?”
少女当即瞪圆了双目:“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果然是董莺娘?”在少女困惑的眼神里,世子为她解惑:“本世子乃是奉圣命前来清查江南之事,你父母前些日子往苏州报案,就为了找到你。”吩咐左右:“放开她。”
董莺娘被制服之后,手中菜刀之上已经染血,也不知道砍伤了路园的哪个恶仆,而且看她行进的方向竟是要来找路霆报仇,此刻却脱力般瘫坐在地上:“我爹娘他们还好吗?我哥哥呢?”
姜不语怜惜她一介弱女子落进虎狼窝,见她穿着单薄,脸上不但被毁容,还有被殴打的痕迹,也不忍告诉她兄长已经过世的消息,只吩咐亲卫:“去带董姑娘寻几件合身的衣服暂且安置了,回头送她去苏州与父母团聚。”
董莺娘侧头见到不远处绑的结实,跟死狗似的路霆与老管家,眼中的愤怒又燃了起来,她摇头道:“民女不想回苏州与父母团聚,民女想等着看姓路的下场!”
姜不语也不勉强她:“也行,反正等忙完杭州之事本世子也要回苏州去,到时候你跟着本世子回去便好。”
董莺娘睡里梦里都恨死了抢她的贼人,当初落进路园才知哪里是选什么皇妃,分明是路霆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有此恶行,况且一众进府的伶人里只混了三四名良家子,她是其中之一,且容色最为出众。
她生怕自己清白不保,在进路园的第一日便砸了饭碗,用碎瓷片子划破了脸。
夜间,老管家带人来挑侍候的女子,见到她血淋淋的脸大怒,骂道:“上不得台面的贱人,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偏要来添堵!既然你不愿意侍候大人,便去厨房做个烧火丫头吧。”
她面上伤都未好,当夜便被打发去了厨房烧火,由于老管家嫌恶,路园厨房里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厨子时常责骂殴打她,还有洗菜配菜的粗使婆子丫头也欺辱她,甚至还有杂役在无人之处拦着她求欢:“只要你顺了我的意,我保你以后在厨房里不再受人欺辱。”
不过董莺娘平日温婉贤淑,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既然都落到了如此境地,早都豁出去了,不但大喊大叫还死命挣扎咬踢,总算逃开了欺辱。
她在路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每日又有干不完的粗活,也幸得她能忍耐,总算等到了姜世子入园擒恶,这才脱离苦海。
路霆既已被擒,亲卫们先去搜了路园的书房、密室,将他所有私帐、私印与四皇子及朝中官员来往信件全都翻了出来,找了个箱子一股脑装进去锁了起来,钥匙就交由姜不语收起来。
姜不语向顾勇解释:“路霆执掌江南多年,真要清算恐怕罪名不少,但由我与顾将军两人恐有不妥,不如这些信件留待独孤侍郎与邓老大人一起坐下来,由咱们四人亲自翻阅?”
她可没忘了来时独孤默再三叮嘱:“路霆乃是四皇子的亲娘舅,恐怕朝中与他有私交的官员也不少,你一人不可凭意气莽撞行事,若有证据先收起来,等邓老大人一起清查。”
邓嵘是皇帝的钱袋子,自然深得皇帝信任,且年高德劭,由他出面作证,皇帝再无不信之理。
顾勇见识过了姜世子的才干,况且她还替死去的龙虎营兄弟们报了仇,当下再无不从之理:“世子想的周到,下官全听世子吩咐。”
路园所有人等全都拿下之后,姜不语便派人去接邓嵘。
邓老大人在船舱里与齐琰叙旧,听说他这些年之事,又伤心又生气:“这些年你也不知道往京里捎一封信的,可知你母亲……”
丈夫无故枉死江南,长子离家出走,齐夫人膝下仅有一女,日夜以泪洗面,全靠年方十六的齐缨支撑。这么多年过去了,兄长毫无音讯,齐夫人为着丈夫儿子流过太多的眼泪,哭坏了眼睛,而齐缨早过了嫁杏之期,如今寡母孤女相依为命,靠着打理京中的两家铺子过活。
提起母亲幼妹,齐琰面有愧色:“是我不孝,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一心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但明着提起来母亲必然要阻止,只能留书出走,这些年也只能狠着心肠当自己是孤家寡人取信于刘有道,但凡露出一点端倪,不但自己性命不保,最重要的是收集的有关路霆与刘有道勾连的证据也要湮灭。
邓嵘抚着他的肩难过又欣慰:“天可怜见,总算是让你查到了真相,还抓到了证据。正逢陛下有意清查江南官场,派来的又是辣手的姜世子与铁面无私的独孤侍郎,你父的冤屈终可重见天日!”
以往京里派往江南查案的官员不是没有,就算是邓嵘每每听他们回京之后在皇帝面前奏答,没口子夸路霆,便怀疑这些人拿了封口费,只是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谁知如今才得知真相,原来往年不为利诱所动的都已命丧路霆之手,尽皆步了齐汝成的后尘。
齐琰扶着邓老大人下了船,坐上世子派人来接的马车,不多时便到达路园。
董莺娘一把火烧了路园的厨房,且厨房连着柴房一路烧了过去,彼时满园都是慌乱逃跑的仆从护卫,还有追着抓人的龙虎营的人,待得一切停止再去灭火,那一片便成了废墟,等到邓老大人下马车,还能见到冲天而起的青烟与尚未彻底熄灭的火焰。
所幸当时建园子的时候便考虑到火灾的防范,厨房与主要院落隔的都没很远,倒也无大碍。
姜不语迎上邓老大人,也有些同情这位头发都不剩几根的老人家:“老大人,可能还要辛苦一阵子了。”
邓老大人初听门下弟子噩耗大受打击,亏得有舒观云救命的药丸,又经过齐琰的安慰与开解,终于打叠起精神道:“也不能只咱们忙活,还是派人把独孤侍郎请过来,审案子他可是一把好手,总不能放着他偷懒吧?”
姜不语道:“自然!”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写完就发上来。感谢在2021-11-01 01:25:50~2021-11-01 22: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酸青芒果 20瓶;墨子枫、水岸休闲、靳亓桁 10瓶;橘笙南 5瓶;将星揽月 2瓶;墨安泽、冰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太兴十五年秋, 震惊大渊的江南道大总管路霆杀良冒功、豢养水匪、杀害朝廷命官、大肆贪渎受贿,纵容手下、为满足一己私欲矫旨选妃等等罪行被查实,由户部尚书邓嵘、刑部侍郎独孤默、定北侯府世子姜不语、龙虎营将军顾勇四人联名具奏, 递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江南道官员除了路霆要押送入京受审, 其余大批落马的官员, 但凡查实证据确凿的,抄家砍头流放者比比皆是, 深受其害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与此同时,在京选官的许多人听说江南腾出位子,皆想法子去结交吏部官员,或试图走独孤阁老的门路, 尽早外放。
谁料皇帝此次对江南各州郡官员的选派也前所未有的重视, 带着朝中重臣在朝堂上亲自考察, 刷下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看中了几名备选官员, 又怕他们学路霆的贪婪, 才入江南便被繁华迷了眼, 索性先拿路霆及其余被斩的官员为反面教材大讲特讲,以警示后来者。
路霆落网之事, 对独孤玉衡新近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或许没多大影响,但对于四皇子一系的官员却是沉重的打击,特别是多年依赖路霆供给的四皇子李慎来说, 无异于被人断了最大的一笔财路。
他恼怒之下,吩咐投入自己门下的官员弹劾此次派往江南的钦差。
顾勇身为龙虎营的人, 职责只是除暴防叛, 围堵缉拿贪官, 并保护钦差安危, 自然被弹劾的少。
而邓嵘乃是皇帝极为信重的老臣,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一心只为国库省钱,惹了这位老大人说不得连皇帝也要恼了。
独孤侍郎头上还有独孤阁老撑着,不看僧面看佛面,当着父亲的面弹劾儿子,这不是打独孤阁老的脸吗?
——于是,在朝中既无靠山又无人脉的姜不语便成了四皇子一系集中火力攻击的对象。
万幸其人暂时还未入京,否则早被言官用唾沫星子给喷成了筛子。
皇帝的御案之上堆满了弹劾姜不语心狠手辣在江南大肆杀人的奏折,他随意翻翻便扔到了一边,苦笑着与刚刚进来商议选官的独孤玉衡道:“这才刚刚断了他们的钱袋子便上窜下跳,竟恨不得置姜世子于死地,若是他们知道姜世子是女儿身,还不知道该如何炸锅呢。”
独孤玉衡笑道:“陛下胸襟广阔,敢于重用女子,可直追□□,这些人的心胸哪里及得上。只是……陛下可想清楚了?”
“人才难得啊。”皇帝苦叹:“朕这不是也没法子了吗?北狄人虽然暂时停战了,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反悔,只有姜世子驻守幽州才能震慑北狄。”
北狄人的话不能全信,他们就算是哪天反悔了,带兵打过来,大渊除了应战,也没别的办法给这头野马套上辔头。
正好皇帝也有事要与独孤玉衡商议:“北狄送来的国书你也看了吧?他们的小可汗说要入京,爱卿说说咱们可要把老可汗与二王子还回去?”
这两位最初被俘入京的时候过的战战兢兢,还被扒了衣服送去祭太庙,但转眼间他们父子俩在大渊都住了四年多了,习惯了大渊的气候饮食,竟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各自都胖了一圈,拉出来上马都没以前利索了。
独孤玉衡想到上次宫宴上遇见老可汗父子俩,见人都笑出两张相似的胖脸,差点乐了:“都四年时间了,想来小可汗皇位也坐稳了,不如趁此机会放老可汗跟二王子回去,正好给他添点乱,免得小可汗安稳日子过太久,万一再想打仗可怎么办?”
内乱正好分解对外的战意。
“爱卿几时也成了促狭鬼”皇帝指着独孤玉衡笑道:“你也得问问老可汗答不答应。”
“微臣得闲去问问。”独孤玉衡也没当回事,想来老可汗一把年纪说不定很想落叶归根,他也没理由一直住在大渊京都。
他将遴选出来的江南各州各级官员的名单递过去:“若是陛下无异议,吏部便可以派人了,再说江南少了那么多官员,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呢,得赶紧有人去接手。”
“这事儿倒是耽搁不得。算着日子这边的官员到任,钦差们也该回来了。独孤爱卿与儿子分开数月,很记挂吧?”
“那小子在家也是个闷葫芦,说不了几句话便要去办案子,无趣得很。离开这些日子,微臣倒也没什么感受,就当他在刑部衙门没日没夜办案吧。”
独孤侍郎的勤勉是在皇帝面前都挂过号的,闻听此言不由笑道:“你这个亲爹还真是狠心。”
独孤玉衡不欲与皇帝再谈自家儿子,便诉苦道:“陛下,这些日子微臣回家之时,府门口都堵着送礼的人,逼的微臣不得不从杂役进出的后门回家。还有人在微臣耳边不断提起姜世子之事,陛下预备怎么办?”
“爱卿觉得封侯如何?”皇帝想象一下弹劾姜不语的朝臣的脸色,竟忍不住开怀笑起来:“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了姜世子以女儿之身封侯,会是何种表情?”
独孤玉衡忍俊不禁:“以死血谏阻止陛下?”
皇帝冷哼一声:“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家伙,平日只会逞口舌之快,怎不见替朕解忧?他们倒是会装,指不定背着朕收了路霆多少好处,这其中多少人前往江南,回来将路霆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让朕以为路霆是绝世忠臣,结果呢?好处全让他们给占了,国库却空的都快饿死耗子了。”
独孤玉衡不由笑道:“按照姜世子抄家的数量,等他们回京之时押送的金银恐怕会是个大数目,到时候陛下不但不必担心饿着国库的耗子,说不定还能让邓大人头顶仅有的几根头发多留些日子。”他不由感叹:“最高兴的应该是户部官员了。”
户部官员等着在其余各部官员面前扬眉吐气,而御史台部分官员却卯足了劲儿要逼着皇帝处罚姜世子,到时候可是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肥章没写肥,赶着时间放上来了。下章尽量写肥。感谢在2021-11-01 22:25:05~2021-11-02 11:4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茗茗妈妈 8瓶;Careygege大魔王 6瓶;墨安泽 5瓶;1876919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十月中, 江南许多州郡地方官员终于上任,而钦差一行人交割清楚地方事务,也终于押送路犯及一干证人, 还有从江南抄到的金银财宝入京, 几十艘船只铺满了江面, 组成了一只蜿蜒的船队。
官船不够,邓老大人如今财大气粗, 从民间雇了吴记的货船,而吴家少东吴易琨也随船而行。
打头的是龙虎营的校尉孙川,他吃过一回苦头差点丢了性命,还特意请了无为商行两名从前曾在斥候营退下来的老兵替他把关, 身后船队望不到船尾, 他心中不觉稍定。
龙虎营一众兄弟分驻几十艘船之上, 日夜轮班巡逻,生怕再出一点岔子, 而住在船队中间的邓老大人曾说过:“有了这几十艘财宝, 陛下也能过个安生年了!”他们哪敢搅了陛下新年的兴致?
齐琰作为举证路霆的案犯, 虽然理应与路霆同住一船,但有邓老大人出面, 自然随船陪侍在他老人家身边,日间两人一起下棋谈天,夜间他便辗转反侧, 近乡情怯。
其后再隔七八艘大船,便是姜世子与独孤侍郎的座船, 这两人关系亲密非同一般, 便是回京也同乘一船。
姜世子入京, 除了随身亲卫小厮丫环, 还带着大儿子麟哥儿,以及麟哥儿的教书先生柏润,随身大夫舒观云,独孤侍郎的亲卫数名。
柏润反正要参加明天春天的科考,正好随船入京,既能赚银子还有了落脚之处,况且同船还可以向曾经的状元郎请教学问,赶着入京的路上他夜夜写文章,白日便逮着独孤默不肯放,厚着脸皮向侍郎大人请教学问。
独孤默与姜不语同乘一船,原本存了一家三口沿途欣赏江中美景,顺便再巩固一下父子之间的感情,也好入京应对逼婚的母亲大人的私心。结果不幸遇上考生柏润,此人近来有写文章走火入魔之兆,不分时辰地方的逮人,无论他是在甲板还是船舱,见到便扬着手中的文章喊:“大人,学生昨晚又写了一篇文章,还要烦请大人指点!”
他若是个庸才,独孤默恐怕早都不搭理了,但令人痛苦的是此人并非腹中空空之辈,甚至他所写的文章也是言之有物,许多想法隐隐与阁老大人未来改革的方向相合。
独孤默自不能视而不见,只得不甘不愿为他批改文章,甚至还能听到隔壁舱房里世子与吴少东欢笑聊天的声音,心中更烦躁了。
吴家船队出行,少东家吴易琨随船而行,满船队的官兵数来数去只有姜世子算是老熟人,他便厚着脸皮与姜世子同船,顶着侍郎大人的冷脸与姜世子随船解闷。
两人谈起旧事不由哈哈大笑,吴少东很是后悔:“当初小人若是知道世子的身份,必早早巴结。”
姜不语喜他言语风趣,于江南地头又极熟,虽然她此次入京多半再难回到江南,但无为商行还要在江南发展下去,而幽州军中退下来的老兵还要养家糊口,忙谦虚道:“吴少东说哪里话,身份都是虚的,往后无为商行还要靠吴少东多多提点照顾,反而是本世子要巴结少东才行。”
两人原本以平辈论交,但后来姜不语身份有变,以钦差的身份将江南官场杀了个血流成河,外界传说这位世子乃是杀神转世,在幽州杀北狄人没够,跑来江南又杀了一波。吴易琨上船之时也确实存着攀附的心思,但聊天之时发现世子就算身份有变,仍待他如旧,谈笑风声毫无倨傲之态,不由心中生愧,更为珍惜这难得的机缘,索性也如初识之时聊天谈笑,倒也解了旅途寂寞。
董莺娘从厨下端了刚出锅的点心送往主舱,路过客舱见独孤侍郎蹙着眉头在为柏润批改文章,便悄无声息的走进去,放下一碟点心便悄悄退了出来。
她自获救之后便留在姜不语身边,算是路霆矫旨选妃的重要人证,直等要出发之时董家二老随舒观云一同上船,一家三口才算团圆。
董莺娘问及兄长,听说已经过世,狠哭了一场,每日在船上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她久在江南又手巧,能做许多水乡细点,正好麟哥儿是长身体的时候,时不时便要吃些点心,她便主动下厨,每日为麟哥儿做些点心送上来。
董老太经过舒观云妙手,再加上女儿也回来了,虽然顶着脸上的伤疤不好嫁人,但总算保住了一缕骨血,也终于清醒过来,自相聚之时母女俩抱着哭过一场之后,便一日日好起来,还时不时嘱咐女儿:“世子身边虽侍候的人多,但咱们承了世子大恩,总不好不懂报效,你每日得空便去世子身边侍候着。”
家乡他们是回不去了,莺娘顶着一张受伤的脸,回去还不知道要面对乡人多少探究的眼神与背后的议论声。他们夫妻老了,也护不了女儿一世,万幸遇上了姜世子有副仁善心肠,女儿就算是留在世子府做个粗使丫头,那也比沦落在外受人欺辱的强。
董莺娘经此一事,早不是从前闺中天真的小娘子,每每想起路园遭遇,夜间便会做噩梦,与橙丝她们同居一室,夜间吵醒了世子的贴身丫环,这几人便笑着安慰她:“任是多强的贼人到了咱们世子手中,还不是束手就擒,你也别害怕,姓路的罪名可不小,等他砍头的时候让阿杰带你去瞧热闹,回来就什么都忘了,以后开开心心过日子。”
世子身边的婢女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董莺娘打心底里羡慕,每日侍候的更尽心了。
船队一路北上,终于在十一月中到达京城。
孙川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里,船队尾压轴的顾勇也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出岔子,安全进京了。”
钦差进城当日,四皇子李慎在码头边的酒楼之上,远远看着邓嵘被一名年轻人从船上搀扶了下来,也不惧行程劳碌,盯着龙虎营的人卸了金银财宝,重新装上车,随车前往皇城。
待得路霆被人从船上拖下来塞进囚车,连同其余几名犯人一同押往刑部的时候,他狠狠握紧了拳头,仇视的目光扫向随后从船上下来的姜世子与独孤默。
宫里早就得到了消息,内监一早在码头候着,见到几人笑着迎了上来:“姜世子、独孤大人,还有顾将军,咱家就不多跑一趟了,陛下宣几位进宫。”
世子早有安排,自有人在码头接了麟哥儿与舒观云等人去住处,她与独孤默、顾勇三人相视一笑:“两位大人,请吧!”
顾勇笑道:“世子先请。”
一行三人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前去面圣。
李慎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码头,才终于下楼,眸光沉沉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速速去打听,看押舅舅的是何人。”
作者有话说:
没写肥我有罪,明天三更补偿,第一更在上午十一点半。感谢在2021-11-02 11:46:07~2021-11-02 23: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姐姐、星x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tta 40瓶;水岸休闲 9瓶;橘笙南、微酸青芒果、凯凯凯罗拉 5瓶;墨安泽 2瓶;17、283570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龙德殿内, 皇帝带着身边重臣接见了前往江南的一行四人。
邓嵘人还算精神但老了好几岁,年岁不饶人,旅途劳顿也有些招架不住。
皇帝怜他老迈下令赐座, 邓嵘谢恩之后才坐了下来。
皇帝的目光从顾勇、独孤默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终于落在姜不语身上, 带着些审视与打量,细看还是想笑, 指着她道:“你头一回入京押着北狄汗王子等人,第二回就把朕的江南大总管给拉下马来,说说吧,让朕怎么赏你?”
独孤玉衡上一次在牢中, 与姜不语无缘相见, 此次算是头一回见到她, 但见姜世子身形修长,双眸璀璨如星, 大约常年习武的缘故, 虽然生的一副风流俊俏的模样却雌雄莫辨, 笑起来透着说不出的讨喜。
但见她躬身笑道:“微臣这几年在江南做点小生意,在路霆的手里也深感小民生计之艰难, 陛下能用得上微臣,微臣已是满心欢喜。更何况路霆伏法之后,微臣的小小商行与江南千千万万之小民共沐天恩, 哪好意思跟陛下讨赏?”
独孤玉衡心道:这话说的讨巧,既点出了自己忠心为国, 又夸了皇帝的英明, 痛下决心整治腐败的江南吏治, 不止是她, 连江南百姓也记着皇帝的恩德。
皇帝上了年纪之后也更喜欢听臣子夸赞,这话可不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他想起儿子清冷孤僻的性子,再见着这么一位烟火气十足仿佛在红尘里滚了十八遭的世子,心下不由暗赞儿子本事不大倒是眼光极好,也不知道他两人在一处,是他那固执的儿子拿捏了姜世子,还是八面玲珑的姜世子拿捏了自家儿子,想来很是热闹。
果然皇帝闻听姜世子之言便露出一点笑意,却又收了回去,忽板起脸来道“你可知江南之事,朝中弹劾你的折子堆成了山,都道你不改征战杀伐之气,连官场上的同僚都可举刀相向,你自己怎么说?”
独孤玉衡心中暗笑,陛下这些日子可是夸了姜世子不下十来次,没想到人到了眼面前却板起面孔要训,这不是逗她玩嘛。
至于其余几位重臣,礼部尚书当年是二皇子的心腹,后来转投四皇子,吏部尚书更是与四皇子私下交好多年,还当那些弹劾的折子起了作用,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要收拾姜不语了,皆不由面露喜色,惋惜四皇子今日身体不适未曾来朝。
刑部尚书田滨对世子颇有好感,只因有姜世子护佑,他手下的得力干将独孤默才能折在江南道,他不但可以向阁老好生交待,连带着刑部也在此案之中大大的露了回脸。
兵部与工部尚书还是赵躬下台之后才提拔起来的,平日各尽其职,但前者曾特意深入了解过姜世子的战绩,对上年轻有为的武将天然带着好感,而工部尚书只喜欢脚踏实地干实事,不喜欢勾心斗角,对于朝中弹劾姜不语之事压根未曾入心。
偌大一顶嗜杀的帽子扣下来,姜不语心中嘀咕:难道不是奉您老之命我才敢杀人的?不然我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烦了?
她面上却极为平静,礼数倒挺足,双膝落地便跪了下来,叩头道:“微臣
只知国有国法,为官者欺压百姓贪污渎职视人命如草芥,理应按律处置。至于弹劾的折子,陛下若是同意,微臣倒是愿意与弹劾之人对质,以免他们都觉得微臣滥用公权力随意杀人。”
“你倒是理直气壮,可见也没错杀。”皇帝也不叫她起来,笑道:“朕总不能让你白跪,姜不语听旨——”
大监广田立时便捧了一卷圣旨过来,可见是早就拟好的,只听得他尖利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北侯府世代忠良,今有定北侯遗珠姜不语,俘北狄汗王,破北狄骑兵,解北境之困,平幽州之乱,剿江南之匪,清官场之乱,忠君体国,屡立战功,虽为女儿之身,却有伟丈夫之志,巾帼不让须眉,特令尔承定北侯之位,掌幽州军,镇守北境,钦此!”
姜不语“……”
新上任的定北侯愣愣跪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您老耍我?
殿内众臣除早知真相的独孤父子之外,其余皆愣在了当场。
广田小声提醒:“姜侯接旨谢恩。”
姜不语机械的叩头谢恩,接过圣旨跟早就抄上去的定北侯之印,心中百感交集,待到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忙又重新跪好再磕了个头:“微臣谢主隆恩!”
这个头,不是为着她自己,而是为着姜氏数代驻守北境的先祖们。
她自己在过去四年里过的非常安适自在,就好像人生脱轨之后闯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然而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她身上流着姜氏的血,就只能担负起姜氏镇守北境的重任。
皇帝心中似乎也是感慨万千,此刻便亲切道:“姜侯快快请起!”又笑道:“方才朕同姜侯开个玩笑,你不会骂朕老糊涂了吧?”
姜不语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微臣与姜氏唯有感念陛下深恩!”
殿内众臣被突然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终于醒过味来,礼部尚书田镜明连忙阻拦:“陛下,使不得!姜世子……她是女儿身,怎可继承侯位?国朝尚无此先例,不合礼制!”
吏部尚书也连忙附合:“陛下,田大人言之有理,哪有女子继承爵位的?”
邓老大人先是震惊的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其后却笑颜逐开,老辣的目光还从姜不语身上扫到独孤默身上,仿佛已猜出了两人的关系,不过在殿内不好说破,便为姜不语发声:“两位大人言之有误,本朝开国便有镇国大长公主助太***祖打天下,有上朝参政之权,而公主当年手下有功绩的女将皆有官职封号。且不说姜氏历代爵位传承本就是世袭,便是姜侯自己也是一身功绩,陛下怎的就不能让姜侯承爵了?”
“可她……她是女儿身。”礼部尚书急了,暗中盼着四皇子出现,好一起阻止这荒唐之事。
邓嵘与姜不语共事数月,无论她是男是女,单凭着其人过硬的本领与讨喜的性格便愿意为她说话。
兵部尚书也未料到姜不语是女子,再次重新打量她一遍,赞道:“微臣若是能生出姜侯这般奇女子,恐怕做梦都要笑醒。能得姜侯镇守幽州,是我大渊之福,陛下英明!”
礼部尚书田镜明发现独孤阁老不吭声,但猜都猜得出来这老狐狸定然是非常赞同皇帝的作法,谁人不知独孤默被流放幽州完好无损的回来,多得益于姜不语的照顾,只得在场中寻求外援:“吕大人意下如何?”
工部尚书吕思清幽幽道:“邓大人,河道该修了。”
姜不语带人抄家杀头,应该弄了不少银子回来吧?
他身为工部尚书,只要有人能弄银子回来,让户部的老邓拨银子痛快点,他就站在谁一边。
田镜明原本还想拉拢兵部尚书,但是工部与兵部历来最花钱,一个到处干活可不得老跑户部讨银子?另外一个统筹天下兵马,粮草也得管着,跟户部也打交道多,可不得看银子说话?
吕思清:“……”
吏部尚书史衍:“……”
皇帝慢悠悠道:“既然吕卿不同意,不如明日大朝会,众位爱卿便在朝上论一论朕该不该让姜侯承爵吧。”
吵归吵,反正承爵的圣旨已经下了,他是不可能收回成命,还笑着给新上任的定北侯挖坑:“姜侯正好也可以上朝自辩。”
已经睡了四年懒觉的姜侯瞳孔地震——竟然要早起?
如今已是冬日,气温都降了下来,他们入城的时候铅云低压,说不得半夜便会降雪,隆冬时节天色未亮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去上朝,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皇帝似乎瞧出了她的不情愿,还格外关切道:“姜侯这四年过的不错,可是怕早朝起不来?”
姜侯果然一脸痛苦的承认了:“微臣自从离开军营,日子便过的有些懒散。”
皇帝大笑:“往后可不许懈怠了。”
顾勇一介武人,龙虎营守卫京畿,向来不大与文官来往,才不管这些尚书们有多少弯弯绕,当下爽朗笑道:“下官与姜侯共事数月,竟不知姜侯是女儿身!恭喜姜侯贺喜姜侯!”又不免感触道:“下官家中小女向来喜舞刀弄枪,还被下官斥责过几回,见到姜侯方知是下官眼界浅了,实不该拘着女儿习武。”
田镜明正满肚子火,当下便刺道:“就算顾将军的女儿练了武,家中可也没爵位给她继承。”
武将但凡心中还有一腔热血,皆敬重保家卫国的武将,他立时便刺了回去:“上任姜侯马革裹尸令人敬仰,下官的女儿可也没有那样一位为国尽忠的爹,与历代守疆的列祖列宗,有什么好眼红的?那可都是拿姜氏的人命换来的,给田大人您愿意放着大好的京官不做,自请历代去驻守边疆?”
田镜明支支吾吾:“本官……可是文官。”
“文官怎么了?”顾勇气道:“文官就可以不干活,还眼红别家数代拿性命换来的爵位了?”
田镜明气得要死——谁眼红了?!
武将都是这么脑子不清楚吗?他分明不同意姜不语以女儿身继位,顾勇却能歪缠出他眼红姜氏爵位!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不过看在狗世子封侯的份儿上,就原谅渣作者吧!
一更奉上,今天还有两更,吃完午饭来写。感谢在2021-11-02 23:57:54~2021-11-03 12: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 20瓶;dgbst 16瓶;dorimifasola、靳亓桁 10瓶;小鹿喃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钦差远道而归, 还要向皇帝禀报数月之内在江南的战果,独孤玉衡适时站出来打断田镜明的纠缠:“田大人,既然陛下说了明日大朝会辩论, 不如明日再论?”
田镜明想到明日大朝会帮手齐备, 就更有信心赢了此役, 也颇为赞同独孤玉衡的提议:“既如此,微臣便退下了。”
独孤玉衡与儿子眼神交接, 露出一点慈爱的笑意,便带着其余五部尚书退了下去。
皇帝见面便封侯出人意料,倒将正事耽搁了,邓嵘年资最老, 先道:“微臣去江南已经晚了一步, 反倒是姜侯与独孤侍郎两位从头忙到尾, 不如由独孤侍郎向陛下面禀?”
“也可。”
独孤侍郎便从自己初入江南,查证洪内监之死一案开始讲, 其间穆靖被差点架空, 而他中途遇刺, 皆由世子——现如今的姜侯相护。后来发现织造府成为江南大总管路霆的敛财工具,而洪内监并非妾室毕雪云所杀, 而是路霆派人下的手。
原来往年路霆都占大头,洪内监也默认了这种分法,谁知今年路霆需要一大笔银子周围, 便在开年的时候向洪内监提出要拿走织造府九成的利润,洪内监一听路霆狮子大开口, 自己吃肉让别人连汤都喝不到, 他本身便属于内廷司, 实则并不受路霆管辖, 便当场拒绝,两人当时不欢而散,差点翻脸。
但县官不如现管,路霆在江南道一手遮天,开初织造府敛财并不如后来明目张胆,路霆也只是每年收点年节之礼而已,后来路大总管不满足于织造府守着金饭碗却不得其法,与洪内监推杯换盏之际便向他出主意,这才有了后来试探性的压榨织户且私卖宫缎之事。
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一旦尝到了甜头便再难收手,随着每年在织造府的收益大涨。
路霆多番试探,发现洪内监再不肯退步,恼怒之下便派人杀了洪内监,原本想着只是一桩正常的凶杀案,到时候遮掩过去之后,宫中再派一名内监下来再行合作,谁知事有凑巧,此事落到了独孤默手中,他下江南复核此案,偏不肯接受路霆的示好,这才引出后面一连串之事。
毕雪云查明无辜之后,便被独孤默无罪开释,已经带着丫环离开了苏州。
独孤默又提起后来官船被劫一事,牵扯出路霆多年豢养水匪,杀良冒功,暗杀朝廷官员,盗卖官粮等一系列不法之事。
石阳镇一案,只因牵扯到路霆的罪证,匪首刘有道,以及几名刘有道身边往路宅送礼的心腹被留了下来,其余上至十岁的所有男丁尽皆斩首,而十岁以下的男丁与女眷全部发配岭南为奴。
刘秀儿亦在其列。
至于为父报仇卧底多年的齐琰,邓嵘亲自跪下来为他求情:“齐汝成当年死于路霆之手,齐琰深入匪窝之后收集了路霆豢养水匪的证据,姜侯才能带兵前去抓捕路霆。还请陛下瞧在齐汝成冤死,齐琰为父报仇的份儿上饶他一命吧?”
他老人家一跪,其余几人也不好站着,便齐齐跪了下来,也为齐琰求情。
许多事情奏折之中已经写明,皇帝皇帝已经生过一场气,当面禀奏,越了解更多的细节,更增怒意,再想到两袖清风的齐汝成,不由也感伤起来:“暂且先收押起来,待得结案之事再说吧。”
几人都为齐琰逃得一命而开心,但还有最后一件事须上奏,独孤默也未起身,索性跪着上奏:“微臣查实了路霆的各项罪证之后,便由姜侯带人前去抓捕抄家,却在路霆的书房秘室里找到了许多私信,其中……其中有许多四皇子写给路霆的回信。臣等翻阅过回信之后发现……发现……”
山雨欲来风满楼,皇帝语气低沉,暗含着说不出的怒意,替代独孤默把剩下的话说完:“发现四皇子向路霆伸手要钱吧?”
几人跪在殿内,只感觉气压极低,皇帝愤怒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四皇子四处收买人心施恩施惠,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手里比朕还宽裕,朕早该想到了!”
邓嵘硬着头皮道:“那些信件臣等看过之后便锁了起来,此次随船一同带入京中,此刻便在殿外。”
皇帝吩咐人去殿外拿了回来,呈上去之后发现箱子上竟然还加着一把黄铜小锁,姜不语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递了上去:“箱子锁了之后交由龙虎营的兄弟看守,钥匙便由微臣保管。”
几人禀报完江南之事,皇帝便令几人离宫:“诸卿家一路劳顿,暂且回家歇息,其余诸事待得结案之后再行论功行赏。”
*********
独孤府。
阁老回家之后喜道:“夫人,默儿回来了。”
长子离京数月,独孤夫人又气又担心,一时骂他为着避开自己的唠叨而跑去江南查案:“偌大的京都案子都查完了?用得着他往江南跑?不就是嫌弃我唠叨吗?”一时又担心他在江南的日子不好过:“他一个书生,就带着几名护卫,听说路霆可不是善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在家里不知道念叨过多少回了。
独孤玉衡为着安夫人的心,自皇帝恢复姜不语的世子之位以后,令她与独孤默一同查案的旨意离京之后,便亲自劝她:“姜世子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连北狄人的铁骑都败在她手上,有她在儿子身边,可保默儿安全无虞。”
独孤夫人这才稍稍放心。
听得儿子回京入宫面圣,独孤夫人一面吩咐厨房做儿子爱吃的菜,一面坐立不安的等着,直到外面下人一声欢呼:“大公子回府了。”她这才忙忙起身,喜的便要出门去迎,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又气呼呼缩了回来,转头坐了回去:“他都不想听我唠叨,非要跑去江南,倒好似江南有人勾着他的魂儿不放似的,我巴巴跑出去做什么?”
独孤睿无奈起身:“既然母亲不能见风,那便由儿子代劳去迎大哥。”
“我也去。”独孤晴偷笑,紧跟着次兄出去了。
独孤阁老回想殿中一幕,长子气色不错,想来与姜侯之事进展不错,他暗笑夫人白忙活,也不肯提前戳破。
谁知片刻功夫,只听得外面响起独孤晴的惊呼声:“母亲,母亲你快出来瞧瞧谁来了!”连向来稳重的独孤睿也笑道:“母亲快来——”
独孤阁老暗想,就算是姜侯亲临,儿女也不至于如此失态,正在猜测外面的响动,忽听得一声稚嫩的幼儿声响起:“二爹爹,这是你们家吗?”
院子里响起独孤默的声音:“是二爹爹的家,也是麟哥儿的家。这是二叔,这是小姑姑,一会儿还有祖父与祖母。”他说着话便已经到了门口。
这下不止是正在赌气的独孤夫人惊的站了起来,便是连向来八风不动的独孤阁老也被惊到了,不由自主便起身,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厚厚的门帘却已经掀了起来,但见独孤默怀里抱着大约三四岁大的漂亮小儿进来了。
小儿唇红齿白,五官一瞧便知是独孤家的血脉,阁老惊道:“这……”
独孤夫人打眼一扫,顿时怀疑独孤默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是哪里来的孩子?你在外面养了外室?”当下气得狠了,在长子肩上连捶好几下:“好好的让你成亲你不肯,却跑去外面拈花惹草,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麟哥儿没想到跟着二爹爹来玩,进门二爹爹便被人揍了,顿时急起来,软软的小胳膊圈住了独孤默,扯着嗓子大喊:“阿杰叔叔快来!阿杰叔叔救命!”还用他肉呼呼的小手去挡独孤夫人:“不许打我二爹爹!再打我爹爹要生气了!”
——爹爹生气可是很可怕的!
独孤阁老再细看这孩子眉眼,约摸有两三分姜侯的影子,再细想儿子这些年孤身一人的凄清与坚持,便心中有数了:“这是姜……”
姜侯做外室?
夫人也真敢说!
谁是谁的外室还不一定呢。
独孤默笑着点点头,正要向父母介绍儿子,便从外面旋风般冲进来一人,但见黎杰一脸紧张,连手中长剑都拔了出来:“麟哥儿怎么了?怎么了?”
独孤阁老:“……”
独孤夫人:“……”她不过在家打自己儿子,竟然都有人提着剑冲进来,顿时更为生气了,可是视线与长子极为肖似的小肉团子对上,不知不觉间又软了心肠,只能板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黎杰:“……”
原来是独孤夫人堂前教子,他贸然闯入倒有些不知礼数,当下长剑入鞘,向几人致歉:“小人鲁莽,还望阁老与夫人见谅,实在是小主子叫的急,不敢不进来探查一二。”
独孤阁老温声笑道:“辛苦了,不妨事。”
待得黎杰退下去之后,独孤默才终于有暇能为父母介绍:“这是麟哥儿,我与姜侯生的儿子。”他放了小肉团子下来:“麟哥儿乖,来与祖父祖母见礼。”带着儿子跪了下来。
独孤阁老高兴的抚须笑叹:“好!好!”为儿子高兴,喜他守得云开,而其余三人却傻住了。
独孤夫人:“姜侯?”
独孤睿:“……就姜世子吗?”
独孤晴:“世子生孩子?”
作者有话说:
二更奉上,还有一更,写完就放上来,错别字不顺的地方等我三章更完一起修改。
阁老:夫人你可真敢想,姜侯做外室?我觉得吧,八成是咱们儿子做了姜侯外室!感谢在2021-11-03 12:26:54~2021-11-03 22:2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读书的小蜜蜂 36瓶;鱼塘、玛卡巴卡 20瓶;瞅啥瞅小说呢、hao□□ile 10瓶;芭哩芭娜 5瓶;将星揽月、戏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顶着独孤家其余三人震惊的眼神, 麟哥儿在独孤默的介绍之下向独孤阁老及阁老夫人叩头行礼。
大孙子从天而降,来的太过突然,导致祖父母手忙脚乱, 连见面礼都未曾准备, 此时也顾不得别的, 先吩咐贴身丫环去翻私库,接着阁老与夫人不约而同向大孙子伸出了友好的双臂。
——“麟哥儿来给祖父抱抱!”
——“麟哥儿来给祖母抱抱!”
麟哥儿与祖母初次相见便亲眼目睹了阁老夫人行凶的场面, 且挨打的还是他喜欢的二爹爹,当下大眼珠子转来转去,脚下蹭蹭蹭挪向了祖父身边,待得被祖父抱在怀中之后, 才板起脸来对失落的阁老夫人讲道理:“爹爹说, 打人是不对的!祖母不能打二爹爹!”
阁老夫人眼馋的盯着大孙子, 多年期盼一朝化为现实,连被大孙子教育也很开心, 不自觉笑着连连点头:“麟哥儿说得对, 祖母以后都不打你爹爹了!”
麟哥儿认真纠正:“是二爹爹!”
独孤夫人:“是爹爹!”此时才从大孙子无敌的可爱之中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一直催着盼着长子成亲生子,没想到去了一趟江南全解决了, 早知道她前两年就该收拾行李把儿子送去江南——只除了姜世子是女儿身太过令人震惊。
谁曾想小肉团子却生气了,提高声音再次纠正:“麟哥儿有爹爹!我爹爹在家里!这是二爹爹!”
独孤夫人张张嘴,发现若是再纠正下去搞不好头一回见面就要把大孙子惹毛了, 连忙向长子投去求助的眼神,谁知长子却被弟弟妹妹拖过去审问, 压根没注意这边。
独孤晴与独孤睿见父母都围着大侄子, 扒拉着长兄逼问真相:“大哥, 世子当真是女儿身?麟哥儿真是你们俩的孩子?”
独孤默自小老成持重, 出了名的清冷寡言,哪怕在家中三兄妹之间也算不得活泼,没想到提起姜不语神情便不由自主柔和起来,眼角眉梢都透着说不出的欢喜:“麟哥儿难道长的不像我?”
独孤睿瞧着大侄子也很开心,不过此刻还轮不到他抱孩子,父母巴巴围着大孙子转,也只能眼馋的多瞧两眼,忽然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般惊喜道:“大哥大哥,麟哥儿跟我也长得很像啊!”
“二哥你是不是傻啊?”独孤晴平日觉得次兄也算聪明,没想到偶尔也会冒傻气,不过她的关注点不在麟哥儿的长相,而是麟哥儿的亲娘身上:“大哥,世子真是世子生的?她还封侯了?”
“麟哥儿不是姜侯生的,难道是外面捡回来的?”独孤默与有荣焉,姜不语封侯比自己升官还高兴:“陛下今日才下的旨意,明日的大朝会可能要炸锅,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她封侯。”不过姜不语性格强势,越压制反弹的越厉害,再加上皇帝有意撑腰,她还是个掌着兵权的侯爷,大朝会应该会很热闹。
独孤晴回想当初见过的世子爷,总不能把她与麟哥儿联系在一起,但见长兄春风满面的模样,顿时毫不客气的取笑他:“当初你被流放幽州,母亲还哭了好久。照我说,若没有流放一事,你去哪里找这么能干的媳妇?大渊开国百年头一位女侯爷!全天下独一份的能干!”
“将来你们成亲了,家里谁说了算?”独孤睿回想世子桀骜模样,身边侍卫环绕,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拷问。
独孤默:“……”
无论家里谁说了算,总得先成个家吧?!
姜不语对成亲很抵触,连孩子都生了却从来不提给他个名份,为此侍郎大人抑郁了很久。
方才母亲捶他,骂他在外面养了外室,独孤默当时差点脱口而出,比起他养外室,他觉得自己才是姜侯的外室!
苦于没名没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外面的美少年们厮混!
姜侯高兴的时候便来撩拨他,不高兴连儿子生了都不告诉他,四年时间倒好似世上没他这个人一般,连封回信也不肯写,而他则如同被抛弃的痴情女子一般满腹相思无处诉。
当着弟弟妹妹的面,独孤默不好意思说,但他心里不免要想,只要姜侯愿意给他个名份,别说是家里由她作主这等小事,便是让他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二话不说搭梯子往上爬!
大抵是这点小心说出去太过丢人,独孤默面上显出一点尴尬之色,倒让独孤睿误解了长兄的沉默,难得见到长兄受挫的表情,差点当场笑出声。
他从小在长兄的光环之下长大,无论他多么努力,总比长兄差着一截。
前几年住在小院里,读的学堂也名不见经传,还不觉得有什么,自从独孤玉衡入阁之后,顶着阁老府二公子的名头师从大儒,不巧正是当年长兄的授业恩师,听他时常在学堂里向众弟子夸耀十六岁便一举成名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如今大渊最年轻的刑部侍郎,总觉得兄长便是云端之月,他一辈子只能仰望。
没想到兄长在婚事之上竟然想不开,找了个官职与兵权皆高于他的,想象一番兄长婚后的境遇,他越想越开怀,还假意谦虚道:“弟弟将来是没本事找到姜侯这样的,也就大哥有本事!”
独孤晴身为女子,却又是另一番想法,不无羡慕道:“世上女子大多依附父兄或者丈夫而活,姜侯却胜过许多男儿,真是给女子争了光。我若是能像她那样活,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独孤睿虽然暗笑兄长要被姜侯压制的死死的,但对姜侯却是打心底里的敬重:“姜侯能够生擒北狄汗王,平定边境的战乱,让边关百姓都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也确是当世奇女子,多少男儿都不及。”
独孤夫人惹的麟哥儿不开心,还是阁老心宽,抱着大孙子安抚:“祖母说错了,咱们麟哥儿有爹爹,爹爹姓姜对不对?”
小肉团子立刻笑出一口小白牙,小脸都发着光连连点头:“祖父怎么知道我爹爹姓姜?”
阁老抱着大孙子舍不得撒手,在夫人垂涎欲滴的眼神里笑着猜道:“我还知道不止你爹爹姓姜,麟哥儿也姓姜,对吧?”
以姜侯之功绩,长子将来必然是要承爵的,她生了儿子也没告诉独孤家,想必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孩子继承家业。
独孤玉衡在牢中数年早修得心境平和,并不执著于大孙子的姓氏,独孤家的血脉又做不得假,再说姜氏在大渊可是响当当的姓氏,能与忠烈满门的姜氏结亲,他当真是很高兴。
姜麟小朋友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全都是毫无掩饰的赞美,还用众人平日哄他的夸张语气开心的笑道:“祖父好厉害!”
独孤阁老,年少成名,多年在宦海之中沉浮,赞美的话不知道听过多少,特别是入阁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可是唯独大孙子的这句话让他朗笑出声:“麟哥儿说祖父厉害,那祖父应该就很厉害!”
稚子纯真,喜欢谁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麟哥儿也不例外,抱着独孤阁老的脖子在他面上响亮的亲了一记,又引得阁老大笑,可嫉妒坏了阁老夫人。
独孤夫人:“……”
老爷怕不是个傻的吧?孙子都不跟你姓,有什么好开心的?!
她不满的睇了紧抱着小肉团子不肯撒手的丈夫一眼,再联想到丈夫笃定的神色,顿时醒悟,质问丈夫:“你早知道姜世子是女儿身?也知道默儿去江南就是奔着姜世子去的,却不告诉我?”
不然何至于四年不肯拒不成亲,却抱了个大儿子回来,可见两人在幽州就有事儿。
阁老笑着解释:“四年前幽州平乱之时,姜世子向陛下上折子自辩我便知道了,不过当时此事不宜外泄。再说姜世子聪慧坚韧,自有主张,咱们儿子能不能把人哄住,我可没把握,何必早告诉你令你心烦?”
独孤夫人:“……”
那些年的深情终究错付了!
身为父母,只有她一个人兢兢业业的逼婚,真情实感的担心着长子别是有什么毛病,到了成婚的年纪却对女色毫无兴致,不知道为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多少个夜晚,枕边人却将她瞒的密不透风。
“你这个人——”她面有怒色,正要责骂丈夫,阁老却机警的把大孙子转了个方向,让他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与夫人愤怒的双眼来个深深的对视,于是独孤夫人不得不压下一腔怒火,还生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吓到大孙子,忙笑出一脸慈爱:“麟哥儿乖,告诉祖母你喜欢吃什么?甜的咸的还是辣的?水果点心还是肉?祖母让人端上来。”
“谢谢祖母!”麟哥儿被教的很好:“爹爹说小孩子不能挑食,不然就长不高了。”又忍不住说:“爹爹喜欢吃肉。爹爹说大人就可以挑食,不用长个子了。”他遗憾自己年纪太小:“等我长大了,我就只吃肉,再也不吃青菜了!”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的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三更奉上,写完收工,明天要写朝堂辩论,激动的搓手手,嘿嘿!
感谢在2021-11-03 22:21:17~2021-11-04 01:2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yd、Careygege大魔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瑰拉 45瓶;靳亓桁 10瓶;Careygege大魔王 3瓶;283570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四皇子正烦恼于亲舅舅被关押在天牢, 听说姜不语居然以女儿身承袭爵位,当即大怒:“父皇是不是老糊涂了?!”
吏部尚书史衍与四皇子相交多年,劝道:“殿下息怒!陛下既已答应了明日大朝会辩论, 到时候咱们让姓姜的没脸立足于朝堂之上便是了。”
礼部尚书田镜明却是从二皇子府半路投靠而来, 为着表现自己的忠心, 这几年在朝堂之上,但凡四皇子之意, 他必冲锋陷阵在最前。
“不仅如此!”田镜明捋着自己一把山羊须忧虑道:“史大人可记得陛下封侯之时圣旨之中还提过一点,令姜不语继承定北侯之位,掌幽州军?“
史衍原本注意力只放在姜不语袭爵一事上,闻听此言当即醒过味来:“姓姜的去掌幽州军, 那六皇子呢?”
六皇子李恪离京四年, 让不少朝臣都产生一种错觉, 他已经失去了夺嫡的资格,陛下有意让他接替姜氏镇守幽州, 此后的封地多半也在远离皇权的北境。
李慎悚然而惊:“父皇想召李恪回京?”
自太子与二皇子先后出事, 六皇子已在幽州掌军, 皇太孙更是闭门不出,京中在御前得脸的唯有李慎一位皇子, 再加上他在朝臣之中声望日隆,许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离东宫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皇太孙从东宫搬出来, 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这几年朝中也有臣子向皇帝提起立储,但数次都被驳了下来, 皇帝甚至还在朝堂上大发脾气:“储君之事, 国之根本, 岂能随意言立?”
李慎:“……”先太子从小便入主东宫, 难道不是随便立的?
他这些年费尽心力笼络朝臣,礼贤下士,拜访大儒,接济寒门士子,让皇帝与朝臣见识到他的品德足以担当储君之责,谁知到头来却卡在最后一步,只能与东宫之位遥遥而立。
田镜明坚定道:“咱们不止是给姓姜的一个没脸,而是要让她知难而退,回后宅相夫教子去。不然她这头在朝堂上吃了亏,转头便回幽州掌军,反而让陛下召六皇子回京,得不偿失!”
史衍:“田大人的意思是,想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
“或可一试。”李慎处心积虑多年,熬倒了先太子与二皇子,好不容易距东宫有一步之遥,可不想此时再横生枝节,多出来一个李恪与他相争。
四皇子府里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而阁老府里却上演着一出离别的伤感剧。
麟哥儿来独孤府小半日功夫,便牢牢俘获了一家子的心,待得晚上要回去的时候,阁老夫妇都很是不舍。
特别是阁老夫人,才哄得大孙子在怀里一会功夫,他便要回姜家去,抱没抱够,亲没亲够,着实舍不得撒手:“麟哥儿今晚不回去了,留下来好不好?”
独孤睿也哄道:“今晚就留下来,赶明儿小叔叔带你出门玩?京里可有许多好玩之处,你难道不想去玩?”
独孤晴更是稀罕的摸摸大侄子的小脸蛋,只觉得小宝贝哪哪都可爱,脸蛋肉嘟嘟的,两只软软可爱的小手伸开来,手背上还有一排小肉窝窝:“麟哥儿留下来陪我们好不好?”
独孤默坐着不吭声,等小肉团子自己决定。
没想到麟哥儿大脑袋转来转去,最后得出个非常惊人的结论:“二爹爹家里有祖父祖母,还有小叔叔跟小姑姑,我家只有爹爹一个人。爹爹太孤单了,我要回去陪爹爹!”
阁老夫妇:“……”
孩子孝顺,再舍不得也不好拗着他。
独孤睿:“……”
独孤晴:“……”
你爹爹……其实可能也没那么孤单吧?
麟哥儿的话反倒是提醒了独孤默,他瞬间便想到了好玩爱热闹的姜不语,上次入京便去四莳园取乐,今次更无人阻拦,还不是随她四处玩乐?
想到姜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的样子,侍郎大人便觉得浑身不舒服,直接起身去抱儿子:“麟哥儿说的也有道理,也不好辜负了孩子的一片孝心,待改天有空再接他过来玩。”
待得长子匆匆抱着儿子离开之后,阁老夫人不能忍受怀中空空,方才还香香软软的大孙子就这么被抱走了,不由狠狠骂道:“他就是故意来招我不开心的吧?”
阁老却怀疑儿子神色不对,说不定是着急去哄姜侯开心。
他这儿子自小目下无尘,谁知竟栽在姜侯手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独孤默带着麟哥儿去的时候,时机正巧,姜不语打扮的跟只孔雀似的,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袍子,再配上她一副俊俏讨喜的面孔,不见浮夸反见风流,刚刚翻身上马,便被父子俩堵在了大门口。
“天色已晚,姜侯这是要出门?”侍郎大人抱着儿子下马车,语气便有些不大好。
姜不语原本趁小肉团子没有黏在身边正好出去玩一圈,再说京城的夜生活可不是一般的丰富,她做模范父亲久矣,好容易有机会自然不肯放过,谁知竟让侍郎大人给抓了个正着。
不过姜侯的应变能力一流,当即便表态:“这不是瞧着天色晚了,怕麟哥儿找我,准备过府上去接孩子嘛。”说着还极为自然的接过伸手要抱抱的麟哥儿,在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蛋上响亮的亲了一口:“麟哥的开不开心呀?”
侍郎大人:“……”
装!
你继续装!
说的跟真的一样!
他一眼看穿姜侯这副行头便是出门招风引蝶的装备,不过人都让堵在家门口了,再说没名没份也不好逮着人吵,还是先应该走怀柔政策,便笑道:“既如此我们父子俩都回来了,就不麻烦姜侯了,请吧。”
姜不语:“……”
独孤默似不经意般道:“再说明日朝堂辩论,我也有些不放心,早点过来跟你说说。”
姜不语抱着儿子往回走,懒洋洋道:“左不过是一帮爱耍嘴皮子的,兵来将挡。”
次日天色未亮,姜不语便被独孤默叫醒了,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外面天色漆黑,麟哥儿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外面呼呼刮着风,听动静便知寒意彻骨,越发不愿意起身了:“这也太早了吧?”
独孤默小心翼翼把儿子从她怀中扒拉出来,重新给盖好被子催促:“快点,头一日上朝别去晚了。”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昨夜落了一尺厚的雪,背风处厚厚堆了一层,街上到处都漆黑一片,姜不语一路打着哈欠入朝,随大流叩拜皇帝,谁知才起身便被人指名道姓给吓醒了。
四皇子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让姜不语回后院相夫教子,便要请一位压得住皇帝的皇室宗亲,昨晚连夜请来了宗正留王。
留王辈份极高,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上一代皇子们都在摩拳擦掌夺皇位的时候,留王便立志要当一代贤王,辅助未来皇帝治理江山,而他也始终如一的贯彻了自己少年时代的志向,历经三朝而不倒,后来年纪渐大才远离朝堂,却仍担着皇家宗正之职。
“陛下,臣听说陛下昨日封了一位女侯,不知可属实?”
留王七老八十,面色红润,只是听力这几年有些退步,他说话便不由自主扯开了嗓子,不知道的人还当他老人家脾气不大好,姜不语的磕睡就被他一嗓子给吼飞了。
皇帝高踞帝座,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四皇子,暗中冷笑李慎长出息了,居然想到拿皇叔来压亲爹,不过当着留王的面态度极好,笑着提高了音量:“不错,皇叔消息倒灵通,也不知道是哪个耳报神惊动了您老?”
留王的目光在朝臣之中搜寻:“不知道是哪位,本王可有幸一见?”
站在姜不语面前的臣子随着留王扫视过来的目光让开一条道,她索性大大方方走出武将之列,还朝前走了几步,与留王隔着两三步远向他行了一礼:“微臣见过老王爷!”
礼部尚书田镜明适时出列,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陛下,老王爷,大渊立国百年,向无女子袭爵的先例,与礼制不符!说出去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
留王也语重心长道:“陛下,田大人说的有道理。臣历三朝还从未听说这等荒唐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带头下跪,身后四皇子、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以及四皇子的众多拥趸皆跪倒在地,放眼望去,约有一半朝臣跪倒在地,大有皇帝不同意收回成命,他们便不起来的架势,这已经不是直谏,而是逼谏了。
皇帝心中打了个突,他深深瞧了一眼跪在留王身边的四皇子,以往只是知道李慎这些年在朝中笼络朝中,还博了个“侠王”的美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哄来了留王这面大旗,竟挟老王叔之势要逼他收回成命。
假以时日,李慎是不是也能逼他禅位?
皇帝心中如何恼怒,面上却笑道:“留王叔先别急着让朕收回成命,您老先起来坐,待一会辩论完了若还是坚持让朕收回成命也不急。”向广田使个眼色:“来人,给王叔赐座!”
广田在皇帝身边侍候了一辈子,已经感受到了皇帝不高兴,躬身一路小跑着从皇帝身边跑下来,亲自弯腰去扶留王:“老王爷快快请起,陛下也许久没见过您老了,这大风大雪的倒把您老给折腾来了,快请来坐!”又骂身后跟过来的小内监们:“都瞎了眼,还不来扶老王爷一把?”
留王进殿便直奔主题,打定了主意让皇帝收回成命,也算是给四皇子一党定了个主基调,他们今日所作所为便是一定要让皇帝收回成命,把姜不语赶出朝堂。
他年纪老大气力不继,原本是想跪到皇帝答应为止,谁知广田这老货上来便唤了俩力气极大的小内监,各自托着他的一边胳膊硬生生将他给抬了起来,还按坐在御赐的凳子上。
这俩小内监也有些缺德,大约是为着怕他再跪回去,竟然稳稳站在他身边,还“体贴的”牢牢扶着他胳膊,直气的留王瞪眼。
广田还轻声细语的开导他:“老王爷久不上朝,您老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听说陛下封了女侯,却不问因由,不知近来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不如坐稳了听一听?”
留王知道广田劝的这番话定然是出自皇帝授意,冷哼一声便稳稳坐着了,还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皇帝陛下亲封的女侯,发现她面上隐带笑意,丝毫不曾因朝堂之上一半人的反对而被吓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甚至还朝他绽出一抹友善的笑容。
留王:“……”
这姑娘不会是个傻大胆吧?
打头的留王被扶了起来,皇帝竟对其余跪着的臣子视而不见,笑眯眯道:“既然诸位爱卿对朕昨日的旨意不满,不如都来说说理由?”
这可苦了跪着的其余人等,皇帝没叫起也不好再起,况且他们都在逼谏,起来算是逼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四皇子率先道L:“父皇,儿臣昨日听闻此事,也觉得荒唐,哪有女子封侯的?”
田镜明:“女子封侯,与礼制不符,若是天下女子皆以此效仿不安于室,皆想着与姜不语一般以女儿之身立于朝堂,长此以往我大渊岂不生乱?还请陛下三思!”
史衍:“臣附议!”
其余依附四皇子的官员皆纷纷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
几名御史言辞尤为刻薄:“姜不语身为女子,乔装男儿多年,欺瞒陛下,不但窃取世子之位,还混迹于军营,毫无女子的廉耻之心,试问谁家敢娶这样的女子为媳?”
“姜不语在江南大肆杀人,试想这样的女子竟能被陛下封侯,外界该如何揣测陛下与朝廷政令?”
“身为女子,女扮男装与男人们厮混在一处本就已经荒唐,更荒唐的是竟然还暴虐成性,依微臣之见,不但不应该封姜不语为侯,还应该把她打入天牢!”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姜不语:哦豁,荡***妇羞辱都出来了?!
朝堂之上,随着跪着的朝臣们各种激烈的言辞,姜不语笑容纹丝未变,不由想起后世许多事情。
当一名女性足够优秀,优秀到许多男人望尘莫及的时候,有些男人既不愿承认该女性的优秀,还要想尽办法对这名优秀的女性进行荡***妇羞辱,先嘲笑她的生活作风问题,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也能找得出来,紧接着便以能不能嫁出去来衡量她的价值,仿佛她人生的所有价值便是嫁出去。
只要嫁不出去,便代表着她身为女性乃至于做人方面彻头彻尾的失败!
至于该名女性在事业上所有的成功,只有一句话便可以抵销:你嫁不出去!
姜不语:“呵呵。”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不完了,明天正式开喷。
老规矩,明天中午十一点半更新。
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1-11-04 01:20:29~2021-11-04 23:4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弦泠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037360 20瓶;水岸休闲、夏商周、靳亓桁 10瓶;橘笙南、Aliceジ 6瓶;V-I-X-小、墨安泽、柏 5瓶;nuomituzi、又见风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9、第二百二十九
朝堂之上吵闹成一片, 反对皇帝封侯的声音犹如火山喷发般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内爆发出来,许多难听的话落在不少中立派及拥护皇帝封侯的臣子们耳中引起各种不适。
譬如独孤阁老,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暗中嘲笑这些人现在蹦跶的越高, 待会摔得就越惨, 还特意向后面扫了一眼,发现长子眼中寒意渗人, 嘴唇紧抿,心中不由充满期待。
在场除了被四皇子忽悠来的老留王,其余嚷嚷最凶的皆是四皇子这些年笼络的臣工,平日受了四皇子的好处, 轮到他们出力的时候, 自然尽心尽力。
邓嵘一张老脸已经皱成了风干的核桃, 每一条纹路都透着愤怒——这帮人当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觉得皇帝封女侯于国有误的?不过都是被煽动而来,受人驱使罢了。
待得这帮臣子嚷嚷一气, 发现皇帝平静之极, 就连当事人姜不语也并未搭腔, 不由深感奇怪,面面相觑, 音量渐小。
四皇子一党打定了主意要把姜不语关回后宅去相夫教子,省得搅扰了朝堂秩序,不小心再把六皇子李恪给引回京城便大大不妙, 是以田镜明率先发难:“既然事关姜姑娘,请问你有何话说?”他反对封侯, 是以只称姜姑娘。
姜不语从小到头, 头一回被人在公开场合称姑娘, 只觉新鲜, 不过她脾气向来不大好,被人从头喷到尾没当场打回去已经算是平生最有涵养的一回,言语上就别指望她多恭敬了:“话不都让你们说完了吗,田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田镜明心中暗喜:这是生气使小性子了?
女儿家心眼窄,被人劈头盖脸的从头辱骂到脚,难为她竟然还能站在金殿之上,没有哭着掩面奔逃,也算是让人佩服了。
他开口便以长辈自居:“也是,你一个姑娘家原本便该在后宅养花,跑到朝堂上搅和,知道的说是你们姜氏无人,不知道的便该说你姜家家教不行,竟让女儿抛头露面在军营里厮混……“他后面的话还未讲完,便见得姜不语冷笑一声抬脚便踹,未及躲开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已经仰面跌倒。
“你……”
那踹人的女子竟还不依不饶,一脚踩在他胸口之上,直踩的他都快喘不上气来,她居高临下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姜家的家教也轮得到你来质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我父?!”骂她缺少家教,不就是在骂姜鸿博吗?
田镜明在她脚下挣扎了两下,试图逃出去,谁曾想姜不语一只脚踩在他胸口便如被一块巨石压着,想挪动分毫都困难,顿时老脸臊红,又羞又窘,破口大骂:“你你你……你现在的样子就有家教了?我骂你父亲怎么了,姜家养出这样的女儿,被人骂也活该!”
“你田家养出这等不敬忠烈,满嘴刻薄假仁假义的儿子,被别人压在地上打也活该!”她一顿老拳捶的田镜明吱哇乱叫,不住求救。
众朝臣都傻了眼,大家同殿为官,吵起来掐个天昏地暗也是有的,可上来就动手打人的还是头一回见。
原本憋了一肚子气的独孤默见此情景,唇角暗抽,又悄悄抬头观望皇帝的动静,一等情形不对便来救场,结果发现他老人家安坐帝位,浑似没注意到自己的礼部尚书被姜不语按着打似的,顿时安心不少。
邓老大人脸上的褶子也舒展开来,捋须观战,还与旁边兵部尚书唐志虎耳语:“老田这张嘴也太刻薄了,是该受回教训了。”
唐尚书低笑:“姜侯不愧是将门出身,咱们武人跟这种刻薄歪缠的小人磨什么嘴皮子,先动手出一口恶气再说。”
他年轻时候也在外带兵生就一副暴脾气,后来在朝中为官,才不得不收敛起来,但骨子里还是武人脾性,比起跟人磨嘴皮子,还是拳头来的痛快:“再说,田大人捧皇子臭脚,到底失之急切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田镜明跟着二皇子多年,主子倒台之后便如丧家之犬,后来投靠四皇子,满心焦虑,为着洗刷掉自己身上贴着的二皇子心腹的标签,但凡四皇子之事总是冲在最前,正如唐志虎说的,到底失之急切,嘴脸难免不好看。
吏部尚书史衍见闹得太难看,心中暗叹到底是武将出身,上来就撸起袖子打人,太不雅观了,忙来拉架:“姜姑娘快松开,当着陛下的面殴打朝臣,你胆子也太大了!”
姜不语环顾四周,方才许多喷过她的朝臣们与之目光相对,都被震傻了的模样,似乎没想到她是这副无法无天的臭脾气,她不由嗤笑一声:“敢问史尚书,若是有人大庭广众之下辱及你过世的父母,你该当如何?”
史衍:“这……”
他若说自然是跟人理论,恐怕正合了姜不语的行为,哪还有立场去指责她;可若是毫无表示,岂不显得自己不孝?
“我懂了。”姜不语笑道:“史大人若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辱及亡故的父母,想来便要忍下这口气了,真是好雅量!”
史衍顶着周围同僚怪异的眼光下意识出口反驳:“谁说我要忍下这口气了?”
“这么说,史大人也觉得我此举并没有错处,姓田的倚老卖老,骂我几句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辱及先父,今儿当着诸位的面我若是不揍死他,岂不显得自己大不孝?!”
史衍:“……”
他并不赞同姜不语揍田镜明,好歹这位可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但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违心赞扬田镜明辱骂故去的姜鸿博,不说同僚间如何思量,便是这位姜姑娘恐怕也要对他动粗了。
四皇子见势不妙,忙出来打圆场:“姜姑娘快快抬脚,田大人言语失当,规劝就是了,何必动粗?”
姜不语就没想过要跟李慎友好相处,当场便告状,还一副委屈模样:“陛下,四殿下竟觉得被人辱及父母是可以规劝的事情,请恕微臣不能苟同!”
四皇子:“……”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皇家威严岂是寻常人可以挑战的?
藐视天家可还有个大不敬的罪名呢!
可姜不语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她言辞铮铮,掷地有声:“骂微臣不要紧,可谁若是辱及微臣先父,不打他个半死,微臣誓不为人!”
皇帝总算开了金口:“姜氏一门忠烈,不可不敬!”
既不追究姜不语当堂打人之事,更为田镜明与姜不语的争执打斗定了基调——骂已经战亡的忠烈,朕也帮不了你!
田镜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好端端的提姜鸿博做什么?不会从别的角度攻击啊?
“姜……姑娘,你这样粗鲁,难道就不怕嫁不出去吗?今日之事传开之后,谁家还敢与你结亲?”对女子来说嫁人可是大事,嫁不出去比死了还难受。
谁曾想独孤阁老当场表态:“姜氏一门忠烈,姜侯聪慧果敢,我独孤家愿与姜氏结亲,只要姜侯不嫌弃!”
他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独孤侍郎年少成名,容貌出众,入仕之后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还有个内阁首辅的父亲,前途一片光明,京中不知道多少人家想与之结亲,谁知独孤阁老却语出惊人,不少朝臣都不由自主去瞧独孤侍郎的脸色,暗想他心高气傲,未必肯同意。
特别是四皇子一党心中都暗乐,只盼着向来对人不假以辞色的独孤侍郎给予姓姜的会心一击。
唯有瞧出端倪的邓嵘幸灾乐祸,只等着看田镜明的笑话。
独孤默当堂表态:“姜侯的婚事,就不劳田大人操心了,您还是管好自己吧。若能有幸与姜侯结为连理,倒是下官之幸!”
田镜明:“……”你眼瞎啊?
他的小女儿有意于独孤默,还在家中放出话来,非独孤默不嫁。田夫人数次赴宴,在席间与独孤夫人攀谈,就连田镜明也曾经想过,若是能与独孤阁老家结为亲家,替四皇子笼络住了独孤侍郎,那他在四皇子心里的份量自然会不同,也不必次次不要脸面往前冲。
谁知独孤默放着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不要,竟然放言想娶姓姜的,也不知道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有病。
姜不语适时松开了脚,语出威胁:“田大人,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你吸取教训,下次别让我听到你辱及先父,否则……”她晃晃拳头,直吓的田镜明双足乱蹬连滚带爬退了好几步,别提多狼狈了。
还有平日瞧不上田镜明谄媚太过的朝臣在人群之中发出轻微的嗤笑声,经此一事他哪还有战意?只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四皇子暗暗着急——难道你们都没发现歪楼了?
本来是逼皇帝收回成命,把姓姜的逼回后宅去,断了李恪回来的路,结果被姜不语一顿闹腾,竟扯到了她的婚嫁问题。
他向史衍使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重整战鼓。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下面还有,继续写。
第二百三十章
皇帝注视着下面跪一半站一半的朝臣, 蹙着眉头道:“像什么样子,都起来吧。”
逼谏让皇帝当场收回成命已然不能,况且两方争辩, 一方跪着一方站着, 从气势上便输了一大截。
四皇子率先起身, 其余臣子见他起身,随后都站了起来, 被姜不语收拾过一顿的田镜明只觉得前胸被姓姜的打伤,站起来的时候不免呲牙咧嘴露出点苦相。
史衍清清嗓子,上前奏道:“陛下,姜不语从小女扮男装窃得世子之位, 现在竟然还要封侯, 不但于礼不合, 陛下还应追究她的欺君之罪!”
皇帝道:“此事朕早已知道,算不得欺君!”
史衍顶着四皇子鼓励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跟皇帝对着干:“陛下既知姜不语身为女子, 就更不该封侯。女子入朝为官, 让天下女子群起效仿, 可不得乱套了?”
他老调重弹,大约觉得还不足以引起皇帝的重视, 便下了一剂猛药:“况且吏部前段时间选官,微臣往各处派官,这才发现不过数月之间, 江南官场便被姜不语杀空了大半,说句血流成河也不为过。”他语声沉痛:“陛下, 我大渊以仁孝治国, 怎可养出这等凶煞暴戾成性的女子?陛下还要封她为侯, 难道是想助长这种杀虐之气吗?!”
争论私德家风婚嫁都触礁之后, 史衍决定正面对抗。
朝堂之上,不少官员只是大略听到过一些风声,说是钦差前往江南,杀了不少官员,至于“不少”是多少,除了吏部官员,其余各部官员并没有具体数字。
即然吏部尚书出面,便有一名姓钱的御史好奇问道:“史大人,姓姜的到底杀了多少官员?”
史衍回忆吏部记档,语声沉痛:“苏州杭州扬州乃至于江宁等地的主官全数被杀,还有许多属官,例如苏州府的同知通判乃至于捕头都被斩首;杭州府从上到下独独留了几名书吏,府衙都被她清空了。至于其余州府,也杀了不少,十之六七吧。”
此数额公布之后,便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不少朝臣交头接耳嗡嗡议论纷纷。
四皇子一党振奋精神,终于找到了重新攻击的点,钱御史指着姜不语的鼻子破口大骂:“如此暴虐成性,简直猪狗不如!”他痛心疾首道:“陛下,此等凶残之徒,陛下万不可姑息养奸啊!”
其余几名御史也连声附和,就连老留王也侧目而视,气哼哼道:“本王原还想着只是个小小女子,能翻出什么浪来。就算陛下一时失察被蒙混过去,骗得陛下封侯,只要陛下收回成命便可。谁知竟如此凶残成性,难道竟不追究她杀人的罪名?”
邓老大人笑道:“老王爷所说不错,既然要追究姜不语杀人的罪名,不如便来讲一讲她为何要杀人吧。”
老留王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大有你若是讲不出像样的理由本王跟你没完”的架势。
姜不语的目光在殿内或激愤戒备或好奇的面孔扫过,正欲开口,独孤默却先一步出列道:“邓老大人言之有理,既然诸位都对姜侯杀人有疑议,不如便讲一讲姜侯所杀之人。”他面向皇帝道:“陛下,微臣有个请求,还望陛下允准。”
皇帝:“爱卿请讲。”
独孤默道:“史大人掌着吏部,只看到选官之浩繁,姜侯之暴虐,却不曾深究过背后之事,微臣觉得有必要让朝堂之上的诸位见识一番江南富庶。臣奏请陛下同意禁卫军将昨日从江南押送回来的抄家所得抬进来,也好让诸位开开眼。敢问邓大人可入了国库?”
邓嵘目中精光一闪,笑呵呵道:“昨儿回来之后大家都累了,还未来得及入库,既然独孤大人有意想让大家长长见识,老臣觉得这主意不错。”他环顾四周,遗憾道:“只是金殿地方不够大,恐怕摆不开,还是要劳烦大家待会移步往外面走一遭了。如果陛下不反对,老臣这就去安排。”
皇帝抬手:“邓卿去吧。”
姜不语:“……”你俩商量好的吧?
独孤默与邓嵘一唱一和,若非背着她早有预谋,何至于如此默契?
她满肚子准备反击的话被侍郎大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打乱,只能静静等候侍郎大人牙口不够尖利之时,她再从旁襄助。
四皇子本能觉得不安,但昨日钦差回京,皇帝既未召他入宫,今日也不曾在朝堂之上摆脸色,免不了心存侥幸,暗想舅舅当官多年,两人之间来往的密信帐册理应早就处理好了,不然早被父皇发作了。
邓嵘去而复返,恭恭敬敬道:“有请陛下移驾。”
皇帝从御座上起身,率先出殿,身后跟着文臣武将浩浩荡荡出得殿来,放眼望去,但见前面空旷的广场之上整整齐齐摆满了无数口黑漆漆箱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放眼望去甚至在短时间内不可计数,每一片都守着一名青衣小吏,手中还抱着一摞也不知是卷宗还是帐册,周围守着戒备森严的禁卫军。
昨夜下过一场厚雪,此刻寒风已停,朝阳初起,金光洒满红墙琉璃瓦,只见邓老大人挥手之间,禁卫军齐齐上前,当着众臣的面挨个将箱子打开,又齐齐退下。
放眼望去,殿前广场一片令人目眩的光芒,几乎要分不清是太阳洒出的金光还是箱内金银珠宝闪烁的光芒,又或是两者交相辉映,刺人眼目,令得不少朝臣都不由自主的以手掩目,以遮掩这璀璨光芒。
皇帝显然也大受震撼,许多事情文字上奏与亲眼目睹是两回事,非亲历不足以感受。
独孤默道:“陛下请——老王爷小心脚下——”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皇帝坐拥天下,可是这几年国库空虚,江南税收已经数年递减,国朝支出却连年增加,每每入不敷出,被邓嵘追着哭穷,他都要惆怅许久。
他在位几十年,自认为算得上是宽仁爱民的明君,可是临老却越来越疑惑,将来的史书会如何记载?
皇帝倒是想歌舞升平的平稳走完晚年执政期,可最终却是贪得无厌的臣子逼着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他率先往下走,有意要让后面的官员听到,扬声问道:“独孤爱卿,下面这些合计有多少?”
独孤默似窥得皇帝心意,亦高声答道:“现成的金银约合三百七十多万两银,但其中珍宝奇宝却又不可估量,总价值远远高于这个数。还有田产铺面房屋这些都暂时封着,只等陛下旨意再行处理。”譬如路园如今便贴了封条,至于以后拍卖还是封存或者留待皇帝赏赐,端看皇帝的意思。
皇帝目中怒色翻涌,道:“竟是比朕的国库还要富裕!”
身后跟着的一众臣子们静若寒蝉,皆不敢言,唯有老留王辈份高敢于直言,咂舌道:“这些……这些都是从江南抄回来的?”
“禀老王爷,这些全都是姜侯此次从江南一众贪官污吏家中抄出来的。”
老留王回身转头去看四皇子,眼中含着怒色,重重道:“李慎,你可没告诉本王,姓姜的丫头抄了这么多金银回来啊。”
四皇子没想到独孤默竟然能想出这么个缺德招数,也不跟人争辩直接把抄回来的金银珍宝全都抬出来展示,眼神闪烁结结巴巴道:“侄孙昨日未曾进宫,也是……也是听他们说的,也是头一回见这些东西。”
老留王做了一辈子贤王,极为珍视他的名头,谁知临老却被在京中素有美名的四皇子给当枪使了,不知道有多生气,再看姜不语便觉得这小丫头顺眼不少。
他已经多年不涉朝政,只安养在留王府内,夏天出城避暑,冬季闭门猫冬,日子过的极为安闲,骤然听说皇帝封了个嗜杀的女侯,被四皇子鼓动着跳出来反对,谁成想内里还有这等情由。
“哼——”他怒极,竟伸手向姜不语道:“小丫头扶本王一把。”
四皇子:“……”
姜不语心中暗笑,这位老王爷忒也可爱,知道错怪了她,抹不开面子道歉,便来使唤她。
她上前来扶着老王爷,随着皇帝一行下了台阶,青衣小吏见到皇帝近前,跪伏在地行礼。
邓嵘笑道:“怕陛下一时瞧不明白,微臣便安排了这些小子们守在旁边,好向陛下讲明这些箱子的来处。”
最前面站着的青衣小吏捧着厚厚一摞卷宗与帐册,躬身道:“启奏陛下,微臣近前这一大片皆是原江南大总官路霆的家私,总计金银折合一百八十万七千多两,另有许多珍宝。”
独孤默道:“姜侯当时抄家,都是微臣预先查到证据,有了确凿的罪名才前去抓捕抄家,为防混乱,每一家抄出来的户部官员抄录好之后都装箱贴了封条。”
他引着皇帝往前走,自有青衣小吏不断上前来报:“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从杭州知府家中抄来的。”
皇帝俯身,但见满箱黄澄澄的金锭子足足摆了十几口箱子,紧接着才是满箱的银锭子,最后是古玩珍宝,内中还有高大的珊瑚树、整匣子的宝石、整块翡翠雕的冰凉沁人的玉枕……
“这是苏州知府家中抄来的……”
“这是江宁知府家中抄来的……”
“这是苏州同知家中抄来的……”
群臣随着皇帝从箱子前面慢慢走过,姜不语扶着老留王,见他伸长脖子不住瞧,还有闲心解释:“这翡翠玉枕是从杭州知府卧房里抄出来的,他体胖怕热,床上凉席都是同块原石下切割下来用金线编织的。老王爷是不曾亲见,光是杭州知府小妾房里摆的东西都让人惊叹富贵无边。微臣以往只在北境,有机会亲自抄过一回家才知道,为何许多人都喜欢往江南去当官。”
皇帝紧锁眉头,目中戾气顿显,便是连老留王也忍不住道:“杀得好!此等贪官污吏,国库都让他们给蛀空了,不杀难道留着让他们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他的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吏部尚书史衍的脸上。
路霆每年倒是都按时送上年节之礼,但那也是两方互有默契,都认为是自己人,路霆送钱过来,他在京中行个方便,安排四皇子的人去江南任职,都是抬抬手的事儿,谁知竟还有今日这一出?
史衍:“……”
待得众人参观完毕,都站在这些打开的箱子丛中,独孤默冷笑道:“史大人方才只讲姜侯杀了江南多少官员,那么请问史大人,若是让你奉了皇命前往江南查案,你是不肯抄同僚的家,砍他们的脑袋,只会与他们把酒言欢了?”
史衍涨红了脸,好似被人扒了一层皮下来,羞臊难言:“独孤侍郎何出此言?本官……本官难道是那同流合污之人?”
独孤默道:“这么说,史大人也觉得姜侯抄的好,杀的对了?贪官不可不杀?!”
当着皇帝如霜电般刺过来的目光,史衍哪敢再骂姜不语杀人暴虐成性,慌忙改口:“贪官自是该法办,按所贪之数或杀头或流放!”他抹着额头的冷汗:“该杀!是该杀!”
四皇子顿感大势已去,当头两员大将,田镜明被姜不语一顿暴揍失了战力,史衍被独孤默逼着认同了姜不语所为,剩下的心腹们见此皆生出退缩之意,不敢与之目光相接,生怕下一刻惹来独孤默的追问。
倒是钱御史向来对他死心塌地,见到四皇子求助的眼神,脑子一热便冲了出来,道:“可就算是姜姑娘没有错杀了人,但陛下也不该打破规制封女侯。”
皇帝冷冷扫了一眼,但见他梗着脖子一副“忠臣直谏”的模样,心中生厌,还未斥责,独孤默便笑道:“钱御史总说规制,不知咱们大渊国法之中有没有论功行赏一说?”
钱御史警觉的瞪着他,生怕自己掉进什么陷井里:“自然……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能纵容女子站上朝堂吧?”
独孤默昂首道:“钱御史倒是好男儿了,既阻止姜侯站上朝堂,那么请问,姜侯在北境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时候,你在哪里?”
钱御史喃喃:“本官……本官职责所在,自然在京中。”
“钱御史大好男儿在朝堂专注于口舌之争,却让姜侯一名女子在边疆杀敌卫国,这时候怎不说让姜侯回后宅绣花,你提刀上马去保家卫国了?”
“你你……本官是文官。”
“你是文官不打仗,姜侯一名女子就合该在边疆打仗了?”
钱御史:“……”
独孤默:“打仗的时候怎不说姜侯是女子,该后宅绣花,放着你这大好男儿来上战场?”
钱御史:“……”
老邓大人笑眯眯参言:“哦,文官不打仗,那是不该勉强钱御史保家卫国守边疆了。不过国库空虚,前两年钱御史也前往江南查过案子,本官记得你回来之后不住口向陛下夸路霆有多尽责,怎不见你弹劾路霆贪渎?”
钱御史张口结舌:“那不是……那次的案子也不是查路大人的啊。”他向来对四皇子忠心,对四皇子这位亲舅舅也极为尊重,言谈之间便带了出来,争执起来早忘了路霆已经沦为阶下囚了。
老邓大人也不为难他:“哦,那也怨不得钱御史。不过钱御史既然忠心于陛下,也知国库空虚,不如从下个月开始便停了俸禄,为陛下分忧,省些米粮钱?”
钱御史:“我一家十几口……”他才要哭穷,便被老邓大人打断:“若无姜侯带人抄家,下个月国库连各位的俸禄都支不出来了。钱御史连俸禄都舍不得停,还要来骂帮你讨回俸禄的姜侯,哪来的脸面?!”
独孤默:“钱御史既没胆略又没魄力,一不敢上战场杀敌卫国,二不敢前往江南查贪官污吏,三不能为国为民做贡献,除了整天动动嘴皮子,挡着不让陛下论功封赏有功之臣,还会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算了不写了,明天再写一章,晚安。
感谢在2021-11-05 14:57:54~2021-11-05 23: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y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儒雅的懒里 20瓶;驭风而至、米多宝、茗茗妈妈 10瓶;nuomituz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