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跟着转回头, 看到眼前此景, 哪怕反应慢了半拍,她也隐约意识到文之仙子恐怕是要回天了。
然而苏文之却不知道还有这般原委。她原本写得畅快淋漓, 即便吐出一口血, 一时都未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是腹中火热,呼吸急促, 胸口起伏极大,她还以为是自己情绪太激烈的原因, 谁知举起袖子想擦擦额头上汗, 却见雪白的袖口上一大朵绽开的血花,周围血斑点点。
苏文之看着自己的袖子愣了一下, 继而狂笑起来, 道:“如此,也好!……甚好!”
接着,白秋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写了字的墙边, 白秋连忙上前去想要扶她,却被苏文之礼貌地轻轻拒绝。她道:“不必, 我自己来就好。我很好……好得很!”
苏文之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身体虽是发颤,神情却是决然。她又朝白秋庄重地躬了躬身,接着缓缓走到墙壁边。
白秋不曾亲历过这样的事, 但光是看文之仙子此时的神情, 也能猜到她定是极为痛苦。她单手捂着肚子, 口中一点点地涌出血来,像是浑身血液都从口中涌出,她用另一手将嘴角边的血迹拂去,然后扶着墙,在最大的“问天”二字之下坐下!
接着,只见她狠狠又吐出一口血!她先前步履艰难,行走之间,沿途都落着斑斑血迹,而这一口,终是耗尽了心血。
血尽刹那,便见文之仙子眼中的光芒淡去,没了气息,唯留下一面血书灰墙。
然而在她气息断绝的一刹那,只见苏文之的身体周围金光四射!文之先前只是凡人,因此气息也与凡人无异,然而在这一刹那,剧烈的仙气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然后全都一致地朝三十六重天上涌去!
白秋被这一股仙气冲得当场惊住!
她到底没有奉玉那么多的经验,等意识到的时候,奉玉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腰上。
他道:“走!”
然后,只觉得腰间一暖,奉玉的仙气透过衣服传了过来,接着她身体一轻……
“嗷呜。”
白秋无意识地呜咽了一下,整个儿被奉玉变成狐狸,搂起来抱入怀中。
奉玉应对这些事简直熟练得要命,他自然地将白秋的尾巴整理好,揣稳了就准备抱着走,前后用不了眨眼的时光。
等两人离开光线单薄的监牢回到地面,白秋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是阴沉一片。他们来时还是晴朗的天空这么短短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阴云密布、雷声滚滚!轰鸣的雷声夹带着夺目的电光,凶猛得仿佛刹那间就要将房屋震塌!可是天雷闪电已经像这般,却偏偏不下雨,只凭狂风肆虐,任由呼啦啦的风声吹得目之所及之处闷闷作响。
这时,白秋远远地七只彩凤拍着翅膀从南方遥遥飞来!七只凤凰排成一行,流光四溢的凤尾拖着绚烂的浮光,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下,凤凰身上携带的天光远比平时更加绚丽耀眼,像是一道彩虹携日光从雨幕尽头徐徐飞来。
长安的百姓们原本就被这样惊天动地的气候异象弄得惊慌,从窗户、地面上看到居然有传说中的神鸟披光而来!顿时都惊得哇哇乱叫。一部分行人的喧闹很快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甚至不断有人冒着狂风抱着小孩从屋内跑出来看。
那一排肃穆庄严的神鸟飞到文之仙子凡间身死的监牢上空才停了下来,正好撞见抱着狐狸从天牢里出来的奉玉神君。两边遇上,肃穆庄严的神鸟立刻欢乐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喜道:“奉玉神君!”
他自在地寒暄道:“你这边收工了?说来当初护文之仙子上天命的任务,文曲星君本是想亲自领的,没想到天帝竟是派了你……这差事说难也不难,但费时又挺麻烦,神君你本有天军营军务在身,这段时间着实辛苦了!”
奉玉原本抱着白秋已是想走,但见一群凤凰飞来,又停住了脚步,两人似乎颇为相熟,且为首的老凤凰辈分似乎不比奉玉低。
奉玉颔首道:“许久不见……凤凰君近来可好?你们今日……也是为文之仙子之事而来?”
“不错不错,甚好甚好。”
为首的老凤凰笑着答道:“文之仙子此番渡劫回天,总不能没点说法,故而上面雷神电神风神都已经动起来了!我是当年欠了文之仙子她师父文曲星君的人情,今日正好带着晚辈过来飞一飞,给文之仙子捧个场,讨个彩头,顺便活动活动我这把老腰……嗯?说来……这位是?”
老凤凰拍着翅膀,说着说着就注意到奉玉神君怀里还揣了个团子,雪白雪白的,看着还挺漂亮。
奉玉低头扫了白秋一眼,回答道:“我未婚妻。”
“……噢。”
老凤凰听到这个答案心头已是巨惊,然而表面上还不好意思表现得太露骨。
原先虽然已经听说过奉玉神君这棵万年老铁树忽然开花动了真情,但他也没想到素来公事公办、严于律己的冷面将神,居然揣着人家姑娘出来办公!
老凤凰听到这个答案,简直好奇得要命,心如猫挠,恨不得当场按住奉玉神君问个清楚,可是看看他淡然平常的神情,又不好开口……不过想想奉玉平日里天军营中事务甚多,一面处理天军营,一面奉天帝之命照看文之仙子天命,同时近日还漂亮地解决了妖王之事,在天庭甚为轰动……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锲而不舍地要谈恋爱,神君也是非常不容易了……
如此一想,老凤凰自觉有了答案,眼中立即就带了许多宽容之色。他改口道:“所以神君现在,可是要回天军营?还是要去登仙台?”
奉玉又看了眼怀里的白狐狸,回答道:“……登仙台。”
历劫的神仙无论因何缘由下凡,返天之时,都是先回登仙台上。
文之仙子刚才身死返天,这会儿想来也是已经去了登仙台。
说完,奉玉朝老凤凰行礼告别道:“神君既然也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好的。”
老凤凰也低头回了一礼,接着摇头道:“文之仙子此番也不容易,她师父怕是要心疼了……你们去吧,我们也要工作了。”
话完,老凤凰拖着凤尾,又带着身后六只年轻彩凤一溜儿朝天牢顶上飞去,然后绕着圈飞行。
凡人只能看到凤凰,看不到和凤凰们说话的奉玉,因此这会儿见凤凰们动了,立刻都哇啦啦叫成一片。在凡人们夸张的惊叹声中,老凤凰不禁来劲地使了个空中旋转飞行,然后“哎哟”一声闪到了腰……
白秋听到后面传来凤凰们慌乱地鸣叫声,这才从奉玉袖中奋力地探出脑袋,抬头看到奉玉的侧脸,不由得面上微红。
刚才奉玉说她是未婚妻的时候,她没有立刻冒出来说话,不是因为不想出来打招呼,实在是被奉玉捂住了探不出头来。之后她费劲地在他怀里拱了半天,还是奉玉手臂间的力道减了,她才勉强钻出来,白秋原本心里很乱,有好多话想说,可是真见了他的脸又说不出来,张嘴后欲言又止。
奉玉看也没看她,仿佛刚才的话没说过,绝口不给白秋能切入话题的话苗子,脚下却专心驾云,行得飞快。还没等白秋腹稿打完,奉玉便停了下来,口中说:“到了。”
白秋一听说到了,注意力果真被吸引,立刻着急地拉长脖子往登仙台上看去。奉玉看她身体前倾这么多,怕她跌了,赶紧不着痕迹地将她托好。
此时登仙台上,早已围聚了不少神仙。一些是特地过来接文之仙子返回的,一些是闲着没事中途得了消息,跑过来看热闹,也算是捧场庆贺的。
其实论起场面,文之仙子此时自是比不上奉玉神君当年回天时,那在登仙台上绵延数十里的百万天兵天将,即便奉玉下凡本是天机密事,可情形还是壮观。当时天兵天将郑重地候在仙台外,震得凑巧路过的神仙都忍不住正冠整衣,即便想看的都规规矩矩地排队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不过虽然不及神君,但今日守在此处的人倒也不算少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数圈,乍看过去,也算是人山人海。
与此同时,虽然人多,但白秋依然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人圈内部,正有一股极为强盛却相当不安定的仙气正在疯狂地涌动着。
这股仙气清灵、纯净,气势磅礴有如高山流水,并且仍在持续增长,正因增长速度极快,才会不稳定地迅速外溢。白秋稍稍一感,就察觉到这和她在文之仙子在凡间回天时,感到的仙气一模一样。
奉玉一顿,察觉到仙气的情况,道:“……此乃突破之兆。”
这等场合,奉玉不方便露面,故而他让白秋从他怀里出去,自己过去看。
白秋这会儿也不在意别的事了,一从奉玉臂弯里跳出来,她就急急冲到人群边上,可是探头探脑又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免着急。白秋赶忙拉了拉旁边人,问道:“文之仙子呢?文之仙子可还好?”
那人倒也乐意说话,回过头道:“……也可说好,也可说不好。这回这番劫数,她算是历过了,只是到底吃力得很,刚刚回来甚是狼狈,已经晕过去了。她的师父和同门师弟,早就在这里等着,刚带她回去。”
话完,那人话音又是一顿。
“不过还有一事……”
他说。
“以后不要再唤文之仙子了,若是日后见到,唤她文之星君吧。”
第122章
文之好不容易从凡间回到三十六重天, 一到天上,就被关爱她的师父师弟火急火燎地扛回了文曲星君的仙宫。于是这一日, 白秋在登仙台上翘首盼了老半天, 最终还是未能见到文之仙子的面……或者说,未能见到清醒的文之仙子的面。
她远远地瞧见面色苍白、失去意识的文之仙子被文曲星君及其弟子, 小心翼翼地抱到仙云上护着,然后师徒四人驾云往仙宫的方向去了。
白秋这段时间也不是全无长进, 两年来的视力比过去好了数倍, 因此看得距离也比原来远得多, 但等她完全看不到他们师徒一行人后,还是禁不住有些怅然若失。她叹了口气,刚要收回脚跟, 身体一斜,却撞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白秋下意识地回头, 就看到奉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背后, 看她撞他歪了一下,他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白秋脸上一红, 问道:“你在等我呀?”
这句话一出, 就连白秋自己都觉得带了不少傻气。可是奉玉自然地点了头,问:“看完了?”
“嗯。”
现在哪里还光是看完没看完,登仙台上人都快没有了。
奉玉明明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白秋自己却觉得自己忘了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这会儿文之仙子有人照顾肯定没事了, 她放在文之身上的注意力难免有所减弱, 此消彼长,白秋看着奉玉的脸,像是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匆匆为文之仙子的事奔波之前,他们两个正在仙宫里面做什么……
文之仙子自立文星,说起来也是天界大事,又是飞凤凰,又是聚登仙台,看起来声势浩大,可其实此时距离他们接到消息也才不过一天一夜,而今天这个白日都还没有过完……算起来连十二个时辰都没有,她和奉玉之前……还是……还是刚刚发生的事呢……
白秋想到这里,脸顿时红了个通透。她刚才为了在人群中眺望方便,已经变回了人身,现在没有白毛,想遮都遮不住。她张了张嘴,试着不去想,继续说正事道:“所以现在这般,文之仙子的事……应该算是结束了吧?”
奉玉回答:“是。我回去再稍微整理一下东西,交一份文书给天帝便是。”
说完,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接口道:“……说起来,我同这位仙子,恐怕合不来。”
“……诶?”
白秋愣了愣,不自觉地抬头去看奉玉,道:“为什么?文之仙子人很好呀。”
奉玉扫了她一眼,回答道:“总觉得每回同你在一起,刚亲近一会儿,便总有事情打断。但文之仙子本是无心,我也不好找由头怪她……如此一来,只能说是气场不合。而且昨天晚上……”
白秋:“……”
白秋接不上话,但面上却已羞得赤红。
奉玉见好就收,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只停顿了片刻,才道:“……原本我们能那般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下一回再见你,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奉玉说得缓慢,但正是这样的语气,反而在白秋的小心脏上挠了一下,弄得她也有些伤感。于是白秋不禁扯了扯奉玉的袖子,可是等扯完,想说什么话又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奉玉用袖子半将她护在怀中,抬手摸了摸白秋的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白秋听着这句话一阵晃神。她同奉玉一起住的时间着实有些长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走一段路以后,居然还是要分开的。奉玉并不是跟她一起回家,而是“送”她。
奉玉看着白秋失神的样子,话倒也未多说,只是熟练召来仙云,拉着白秋的手上去。奉玉的仙云不比寻常,两人在云间行了一会儿,不久就看到了连绵的浮玉山山脉、高耸的山脉主峰仙人顶,旭照宫就坐落于仙人顶顶峰的云雾之上,不久就在白秋的视野中显出了仙宫大门的轮廓。
奉玉将白秋送到旭照宫门前,两人站定。奉玉想了想,便道:“那我回去了。”
白秋想点头,可是脖子却生硬生硬的,根本点不下去。她一路恍惚,这会儿却忽然有些急了,拉着奉玉的手不想松开,猛地生出了想要邀请奉玉干脆住下来的念头,这样既是她回了家,奉玉也又同她一道了。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升起,白秋就立刻意识到了不行。奉玉平日里的公务多得忙不完,天军营里事事都要寻他……他的东阳宫原本就安置在天军营边上,并不是随意而为没有道理的。
想到这里,白秋不禁万分懊丧难受。这种感情有些像是小时候爹娘给她寻来了特别漂亮的瓷娃娃,她因为太喜欢便时时带着、整日从尾巴里掏出来把玩,结果正因为太小心谨慎,反而在出现意外时手滑掉了,碎片碎了满地……如今发觉奉玉要走,她的感觉和当时有一点像,可是远来得更强烈,无疑要强烈得多!心口揪紧发疼,心脏都快碎了,急得她直想干脆把奉玉塞尾巴里,然后她跑回仙宫钻进被子里藏着,叫别人都找不到。
白秋几乎真的要这么干了,可是她看着挺拔地站在她面前、一双漆黑的凤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奉玉,忽然又意识到神君这么大,可能塞不进尾巴里,顿时沮丧不已。
奉玉看着白秋拽着他的袖子的手,看着她雾蒙蒙的杏眼,不由得抿了抿唇,心中亦是不舍,恨不得将她抱起来带回云上,以后再不送回来。但他到底比白秋要来得稳重些,只将她无意识地往怀间护了护,压低了声叮嘱道:“那你今日就先在家中,等你安顿好后,再送信来给我,我到时来看你。等你父母归来,我亦会正式上门拜访……嗯……你在我仙宫中的东西,可需要我帮你送过来?”
当初因为文之仙子的事要紧,白秋差不多什么都没收拾就跑去了长安,现在回来,身上也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白秋思索了一下,放在奉玉仙宫中的衣物用品基本上都是备用的,虽说现在也用习惯了,但旭照宫里都有准备,就摇了摇头。
摇完头,她见奉玉当真准备走了,不由急道:“你、你要不要先进来喝杯茶再走?”
奉玉看了眼天空,回应道:“算了,天色已经太晚了。”
来回长安,文之仙子返天,又从登仙台到旭照宫,今日做了这么多事,若要说天色尚早,也着实不太可能。
白秋看着已半是黑了的天,明白过了这大约不可行,便改口道:“那要不我送送你……”
奉玉想了想,问:“你准备送我到何处?”
“……”
白秋答不上来。
奉玉笑道:“要不你送我回天军营,然后我再送你回来……你看这样可好?”
“……”
白秋眨了眨眼睛,眼圈却是有些红了。她不舍得要命,最后还是松开了奉玉的袖子,改为慢吞吞地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用力地蹭了蹭。
奉玉只感到胸前靠上了一团温软的小姑娘,他喉咙滚了滚,缓缓将她抱住,低下头便能嗅到她身上香软的气息。她的皮肤雪白,颈项的皮肤细腻水嫩,像是碰一碰就能留下印子。奉玉抱着她,极想亲亲她的嘴唇、脸颊,在她的皮肤上留下点痕迹,但又怕若是这么做了就会当真走不了,只好生生忍着。
过了良久,他才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用不了几日的,你的信若是晚到了,我也等不及要来寻你的。”
他是安慰白秋,可更多又何尝不是安慰自己。
话完,他才松开白秋,转身召了仙云离去。白秋又站在仙宫门口挥了老半天手,等见奉玉确实看不见了,这才回到旭照宫之中。
……
白秋着实是许久不曾回家了,骤然一下子归来,竟反而有种恍然隔世的陌生之感。如今爹娘还未归,兄长玄英也暂时还有一些天军营剩下的公务要处理,处理完了才会归来,因此仙宫内暂时只有白秋,和母亲点化在仙宫内的童女柔心。
柔心也是长久不见白秋,看到她终于回来了很是高兴,满屋子地跑来跑去帮她准备东西洗漱安寝,连夜宵的点心都特地给她做了许多。白秋今日也着实是累了,同柔心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夜好眠。
等醒来以后,她便又同柔心一起整理旭照宫的事务,良久没有人在家,且爹娘又要归来,需要重新安排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等忙过了这一阵,一转眼已是三日之后,这一天,白秋正在院中,忽然在门口守着的柔心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说是来了访客,白秋一愣,便出了院落。
旭照宫门口前几年刚种了棵的梨花树,被仙界的灵气润泽养得老大,此时正值花季,风一吹,白雪似的花瓣纷纷而下。
此时,那位眼熟的访客便站在树下,一身书生打扮,穿着洗得泛白但十分干净的青袍,束着发。
这个人生着一张漂亮的脸,桃花目,眼神清澈似幼鹿,笔挺,肤白,笑起来左边有酒窝。
她看到白秋出来,眉眼一弯,笑着摇了摇扇子,问道:“这位小娘子,你一个人在此,是在等何人?”
第123章
纷纷花飞之中,文之仙子着一身青衣, 身形颀长, 犹如当初两人在狐仙庙中初见一般, 只是她此时看起来神态清逸, 衣衫也要新一些, 颇有些风流倜傥之态。
白秋看着她的模样, 在原地呆站了片刻, 继而惊喜地惊呼一声!音还未落, 身形已经飞了出去, 一下扑入文之仙子怀中!
文之仙子双臂一张, 自然地将她抱入怀中。她长得比白秋要高上几分, 虽是女子, 抱她却也正好。她笑着安抚地摸了摸白秋的头发,一双清澈漂亮的桃花眼微有笑意。
文之仙子显然是特地换了当初两人初见时的打扮, 有意扮作男子。此时见白秋认出她来, 她便将扇子一收,解了自己身上障眼的术法,重新换作寻常装束。不过到底是读书人, 她即便换了寻常, 也是简单的束发,穿长袍, 没有太多装饰。
白秋这时已抱了她一会儿, 似是这时才想起自己其实连招呼都还未同文之仙子打过, 连忙开口道:“文之仙子!”
只是她话音一出口, 又觉得不对,想起那日在登仙台上听到别人说的话,忙小步后退了一步,改口躬身行礼道:“……文之星君!”
说来有趣,先前在登仙台时,白秋虽是见到了文之仙子回天,可是因她在仙界其实还不曾与文之仙子见过,更是不认识文曲星君及其一众弟子,因此当时虽是焦急文之仙子的状况,却寻不到缘由跟上前去,亦不便打扰……故而她同文之在凡间尽管是与众不同的交情,可时至如今,却才是第一次真身交谈。
这种感觉自是与在凡间不同的。
先前两人靠得近,大约是因回了天,白秋已嗅得到文之仙子身上沾了清灵的仙香味,同时,也感得到她身上的仙气甚是强盛。
所谓星君,便是要入主星位,主一颗星的运行变化。文之仙子经过此劫而为星君,从此天界便要再多一颗文星位,那千万年来繁星不知几数的星空夜布里,也要为她再亮一点明星。
虽说文之仙子本就要比她年长三千多岁的寿数,修为自是要高,但在这个年限里修成星位,仍可称是年少有为。星君多了个“君”字,本就与寻常小仙小神不同,白秋此时称呼她,话语中不知不觉就多了许多敬重。
文之仙子却是笑着道:“这么拘谨做什么,我究竟是什么人,你我心里难道还不清楚?星君仙子,不过都是个头衔罢了,怎么舒服怎么来便是。你若是高兴,便同原来一样唤我文之吧。”
白秋见到她仍是高兴,虽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应了声好。但她旋即回过神来,又紧张地拉着文之仙子的袖子问:“你已经没事了吗?可以出来走动了吗?”
不怪白秋担忧,在登仙台上那日,文之仙子面色着实是苍白,回天不久便昏厥过去,看上去着实没有那么快恢复的样子。
“无妨,不必担心。”
文之仙子却是安然地笑着回答。
“我不过是因历劫,回来初时还有凡间之感,这才要难熬些,休息一日便已无碍。倒是你……仙籍查不到,叫我好找。好在我记得你狐仙庙的位置,又劳烦我师父四处问了问,这才寻来。”
白秋愣了愣,问道:“……你还特意来寻我了?”
文之仙子闻言倒是好笑,她回答道:“当然,如何能不来?你在凡间那般帮我、伴我,若我真是男子,现在回天,定是要娶你的……怎么会不来寻你?”
说着,她又留恋地抬手摸了摸白秋的头,浅笑着上下打量她。
白秋当初在凡间几乎没什么掩藏,即便还是第一次在仙界相见,但文之仙子对她却已有所了解。
当初在凡间只觉得天上仙子果然生得漂亮,回了仙界这才发觉,白秋这般相貌,在仙界也是少有的美人。
乌发雪肤,杏目丹唇,一双眼睛干净清澈,一身清灵之气浑然天成。
她前日一苏醒,便向禀明师父凡间之事,说要当面登门向白秋道谢,不曾想倒是费了些功夫。其实她先前已是上山来寻过一次,却发现白秋不在狐仙庙中,这才回去再问。若是之前,那定是难以问到的,但白秋如今已离开山两年有余,知道的人比原先多了许多,方才她师父文曲星君一问,才晓得她就住在狐仙庙上面的仙人顶。
其实得知是白及仙君的小女儿,文之仙子多少也意外了一瞬,不过这倒也没什么要紧,重要的事上门道谢,她便又着急地来了。
话完,文之仙子稍顿,问她道:“你不请我进去吗?”
白秋先前已听她的话听得有些脸热,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老半天了都让刚从凡间渡劫回来的客人站在门口吹冷风,面上一红,赶紧邀她进去。
柔心之前就在等着客人进屋了,待白秋将文之仙子带到厅堂之后,许久不曾宴客的童女对有星君上门这件事看起来很是高兴,忙里忙外地端来不少茶点。白秋也帮了忙,但等坐定之后,却见文之仙子又站了起来,躬身一拜道:“凡间之时,多谢仙子相助。文之今日,特来还愿。”
白秋哪里敢让星君行这样的礼数,赶紧起身行了回去,匆匆忙忙的,慌张道:“不必了,不必了……”
文之仙子看着她的模样淡笑。
文之仙子在师门中最为年长,是姐姐的性情,偏生门中两个师弟,还没有师妹。她在凡间已将白秋当作妹妹,如今更是如此,无论怎么看她都觉得心悦。
文之仙子道:“道谢还愿总还是要的。我此番下凡,本不是你分内事,你却助我良多……且当初我也在你的狐仙庙中许过愿,便是我师父,也觉得我应当上门过来。”
这时,白秋已经将文之仙子扶了起来,听她说起凡间之事,却有些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你的文星已经立好了吗?在何处?以后你会在上面立仙殿吗?”
文之仙子看着白秋跃跃欲试的神情,知她年纪小,想来是对此新奇,不由觉得可爱。
不过事实上,文之仙子自己也是生平头一回立文星,好多事情都颇为陌生,想想口头解释难免麻烦,索性心中一动,便道:“文星将成,但还需要些时日,我现在依旧住在师门中……说来,你若是感兴趣,不如亲自过来看看,如何?礼尚往来,我也该邀你上门,正好我师父同三位师弟,亦想见见你。”
“……诶?”
白秋一时怔住,倒是未想到文之仙子会有这般提议。
不过,两日后,白秋便随文之仙子站在了文曲星君的仙殿之中。
待首先见过文曲星君之后,文之仙子便又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师弟们。文曲星君共有弟子三人,除了文之仙子,剩下的便是两个男子。文之仙子让他们站在白秋面前,好脾气地介绍道:“秋儿,这两位便是我的二师弟和三师弟,二师弟名文哉,三师弟名文焉。”
白秋赶紧见礼打了招呼。文之仙子的师弟,年岁却也比她大了百岁千岁有余了,她自是不敢怠慢。只是行礼之后,她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在文曲星君的两个小弟子上。
文之仙子的两个师弟,二师弟生得高高瘦瘦,端得是清雅端方,三师弟却要比二师弟再高一个头,宽两倍有余,身强力壮,皮肤黝黑,身高约是有九尺,一眼望去,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是武神,偏偏名字是叫“文焉”,比文之和文哉都要更似女子。
白秋自知不该失礼,却还是禁不住目瞪口呆。文之看得有趣,晓得白秋在想什么,笑着道:“我们三人的名字皆是师父起的。师父收徒不问出身来路,不看长相性别,一律倾囊教授。三师弟这般,其实是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的,待出师后,会到天军营谋个职务也是未必。”
说着,她“啪啪啪”拍了拍师弟粗如树干的手臂。
白秋本来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只是有些意外,忙道:“原来是这样。”
那名为文焉的九尺大汉显然平时是个闷声不响少言的,被师姐当着陌生小仙子的面夸了,肤黑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浅红,抬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也没啃声,抱着书和师兄一起走了。
白秋目送他们两人离开,便听文之仙子对她道:“来。”
说着,文之仙子便领着白秋往自己的院落去。白秋除了天军营和奉玉的东阳宫,进入其他神仙居所的次数不多,不免四处看着。
先前文曲星君是个眉发皆白、胡须及胸的老人,出口成章,却笑眯眯的,看着很是和蔼。文曲星君住处亦四处装点着字画古董,看上去便与寻常仙宫不同。及到文之仙子住所,白秋仍是止不住惊叹,只见大大小小的毛笔挂了半面墙,其他地方已是挂了不少书法,应当都是她亲自书写,有些是装饰,有些是亮出来未收,粗看杂乱,细看却有章法。
此外,殿宇中摆了无数高大的书柜,竹简、书册放得满屋子都是,而此处只是文之仙子院落中的一室,藏书阁和书房都在别处,光是这里便是如此,着实令白秋不知该如何想象别的地方。
这些东西,若是搁在凡间的苏文之身上,定是也喜欢的。只是苏文之为了上京赶考变卖家产,着实贫寒,又一直在历劫,白秋还不曾在她身边看到过这般光景,顿时惊讶不已。
文之仙子大约也有些感慨,对白秋道:“我过去待在这个院中三千年,素来不觉有什么不对……下凡一趟,倒是晓得这些书纸笔墨来之不易,皆是凡间穷苦之人不可想象……原先我知道缘由,却不知凡人是何感受,如今……倒是晓得了珍惜。”
说着,她叹了口气,上前又理了理书卷,给白秋腾出个座位来,让她坐下。
两人在桌前坐下,文之仙子亦给了她倒了茶。白秋还在四处好奇地看来看去,出其不意地就被文之仙子敲了下眉心的竖红神印。
文之仙子也不拐弯默契,开篇便扬了扬眉,切入正题道:“说来,之前还没有问你。你和你那个‘前夫’……如今如何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124章
问起这件事,文之仙子的桃花眸便微微挑了一下。
她回天之后, 自是很快晓得了这回负责她天命的人竟是奉玉神君, 而打探白秋来历时, 亦是得知了她和奉玉总在一处。再结合白秋在凡间时白秋关于她那位“前夫”零星的描述,文之仙子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原先在凡间时,因为看不见她那位“前夫”,对于此人的想象也大多模糊,得知当时在凡间总和白秋在一起的人就是奉玉神君,文之难免大吃一惊。
话说回来,即便她本人都未料到自己小小一个三千岁的仙子下凡历劫, 居然会惊动上古将神本尊。且不说她没有记忆, 即使有,她也万万想不到白秋口中说的会是这位万年来不近女色的神君。不过那些仙界之人只知神君动了凡心,而她因为白秋在凡间时与她说的话不少,倒是知道得比寻常人还要多些。
她意味深长地道:“说来, 我还真没想到,你口中的那位前夫,居然会是……”
“……!!”
文之仙子话音还未落,白秋的脸已经“唰”地红了,视线从房间里收回来,坐在原地局促不已。
文之仙子看着她的样子, 不禁愈发了然了几分, 不由好笑, 问道:“看你们之前的样子……莫不是已经和好了?”
文之仙子问得直白, 又是关于情爱之事,白秋被问得羞涩,有点不知该如何作答,来回斟酌后,想不到合适的回答,终是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文之一笑,扬眉道:“……这么说来,已经不是‘前夫’了?”
“不是!啊……不对……我们还没……不是?其实以前就……”
白秋一愣,被文之仙子问得有些慌乱。她同奉玉到现在也并未成亲,白秋这会儿只觉得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因为她同奉玉在凡间的事不能外说,又不能从头讲起,只能由她一个人羞得面色赤红。
最后白秋终是解释不清,垂头丧气地垂下了并未露出来的狐狸耳朵,又轻轻点了下头。
文之仙子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觉得可爱。不过觉得可爱归可爱,关于奉玉和白秋之间的事,她仍旧是没有完全放心的。一来“前夫”这个词到底引人忧虑,二来白秋年纪到底小,她在凡间时,也始终未将她和奉玉之事说得十分清楚……倒不是说文之仙子觉得奉玉会是坏人,但他们两人相差如此之大,尤其奉玉虽是战功赫赫,却同时凶名在外,是人人皆知的冷面将神,这么一个人,配上这么个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小狐仙,着实令文之仙子觉得忧心。
于是话说到此处,文之仙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几分,戏谑之情散去,脸色变得认真许多,问道:“奉玉神君素来在天军营外的地方极少露面,我三千多年的寿数,听他的事也大多是在传说之中,遥遥在仙宴上见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你是如何与他认识的?说来,他待你……可好?”
文之仙子话中尽是显而易见的关切之意,白秋不知如何回答前面的问题,但后面的问题却是好答的。她连忙点头道:“好的!他对我很好的!”
“果真如此?”
文之仙子仔细地观察着白秋的表情。
白秋用力点头。
文之问:“那你怎么看起来……不像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呢?”
“……!”
白秋一惊,忽然抬起头,却迎上文之仙子关切的清澈眸子。
她呆了一会儿,不知回答什么才好,良久才问道:“……我看起来不开心吗?”
文之仙子闻言,淡淡一笑,答道:“其实还可以,但是你眼眸中好似有些忧愁之色,并不全然都是开心的样子。”
说着,她又眉目肃然了些,问道:“你果真同神君不错?……秋儿,你不要害怕,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说便是。要是有难处,大可以同我说……我不太善武,但实在不行,我可以去麻烦三师弟。他未必打得过奉玉神君,可样子撑撑场面还是行的。”
话完,文之又是一顿,慎重地问道:“秋儿……你可是当真……喜欢他?”
前面的话都还好,等轮到最后一个,白秋终是绷不住地脸红了,晓得文之仙子误会,忙结巴地回答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同神君……我对他其实……”
白秋越说,脸颊越是经不住得滚烫。
其实文之仙子说得不错,她这几日情绪不高是实情,唯有前两天文之仙子特地来旭照宫寻她那日,还有今日受邀来文曲星君仙宫做客这日,心情才稍微好了些。但她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如文之仙子猜测那般,或者说,其实正好相反……
她是从东阳宫回来后,住在空荡荡的旭照宫,便有些不习惯了……同时,也有些想念他。
从两人分别后,她便没有再见过奉玉,虽然昨天已经往东阳宫送了信,可是也不晓得信鸟有没有中途玩乐、到天军营没有,还有奉玉什么时候回来,回信路上了没有。
白秋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抠了抠,尽管不好意思,但迟疑过后,终究是将原因小心地同文之仙子说了。
文之仙子想过的原因许多,倒不曾是因为这个,听得瞠目结舌,张了张嘴,看着白秋害羞的脸,又有点想笑。她问:“你信是怎么写的?”
白秋怕耽误奉玉的时间,写得很简短,只是大致说明了自己的状况。
她将情况老老实实地同文之仙子说了。文之仙子道:“你既然是这么想的,那你怎么不在信里写明你……咳……”
文之仙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接口道:“想念他?”
白秋自己说的时候还没有太觉得,这三个字从文之仙子口中吐出来,却让她顿时觉得羞窘。
文之仙子扇子轻轻拍了拍,不由得放轻了语气,道:“说来,秋儿,你要不要说得再直白些?有些话,若是不直接说出来,对方许是不太容易知道的……”
白秋一愣,一时没有答上来。恰在此时,屋外有人敲了敲门,文之仙子话语一顿,暂时收了放在白秋身上的视线,应道:“进来。”
屋内被轻轻地推开,只见文之仙子的三师弟文焉捧着食案走了进来,他见师姐和来做客的仙子都回过头,似有些不好意思,腆着脸道:“师姐,师父让我送些吃食过来。”
“放着吧,多谢。”
文之仙子笑着道了谢,又将桌上的文卷推开,腾出一席空地放东西。
文焉走过来,他手脚大,看上去有些笨拙,但十分稳重小心,将食物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等文焉走后,文之仙子撑开扇子摇了摇,见白秋也同对方礼貌地道了谢,刚转回头来。她一顿,便将先前的话题暂时放下,笑道:“我的两位师弟人都很和善,文哉仪表堂堂,文雅有礼;文焉脚踏实地,稳重老实。两人皆谦逊温和,勤苦努力,是可塑之才……我刚刚回天时,他们除了照顾我,在知晓关于你的事情后,还费心费力地替我寻你。”
白秋原本还在想刚才的话,听到文之仙子说起这个,她忽而一怔,问:“我很难找吗?”
“……还好。”
文之仙子话被打断,不禁顿了一下,但倒没有生气,只说:“虽然仙籍找不到,你总是同奉玉神君在一处,问一问就出来了。知道你是白及仙君女儿的似是不多,不过我晓得你的狐仙庙在浮玉山里,倒是还算好寻。”
白秋闻言,心头微惊了一瞬,猛然想起了奉玉刚回天时的事。
奉玉刚回天时,她还不知他是神君,因此误以为奉玉已经死了……可是奉玉实际上是回天。他返回天庭之后,肯定试图找过自己,因为当初违反天规怕被抓到,白秋在和文之仙子相处时留下的信息,要比当初留给奉玉的多得多,且到文之仙子时,天兵天将认识她的已有不少……奉玉那时,她的仙籍被天机掩着,之前几乎没有出过门,仙界认识她的人也不多。从他们分开到群仙之宴中间过去了有好长一段时间……
文之仙子寻她都费了些功夫,奉玉当时未能寻到她,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白秋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心慌,想来想去,她便有些着急地站了起来,道:“文之,我有点想要回去了。”
文之仙子一愣,放下了茶杯,笑着道:“也好……你如今知道我的住处,你若是有事,再过来找我便是。即便无事,也可以给我写信,或者过来聊天的。”
白秋应声点了点头。
……
同文之仙子道别之后,白秋就从文曲星君的仙宫离开,有些焦急地朝旭照宫的方向飞。人形飞行终究慢些,不如狐形踏云来得快,白秋为了快上几分,便索性变回原形,一路踩在白云上,拖着九条尾巴飞快地往家里跳。
白秋跑得飞快,可是等看到旭照宫的仙门时,她忽然又慢了几分。
这几日兄长未归,除了童女柔心,家中便只有她一个人,按理来说若是有人等她,应当也只有柔心而已。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未到门口,却看到仙宫门口一晃,有一道雪白的影子,从门中跳了出来。
等看清对方的样子,白秋已是一喜,跌跌撞撞地从云上跳下来,飞快地朝那道白影子冲去,激动道:“娘!”
第125章
白秋同玄英的母亲, 为玄明神君幺女, 生于浮玉山, 名云母, 如今亦尊号云曦仙子或云曦元君。
此时此刻, 站在仙宫门口的, 是一只漂亮的白狐狸,一身蓬松的白毛。
白秋也已经许久不曾见到生母了。小狐狸幼时被母亲搂在尾巴里长大,没有什么比母亲身上的气息更为令人心安,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白秋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 撒腿就冲, 一头扎进母亲软乎乎的绒毛里,扎进去后也没闲着,眯着眼睛仰着脑袋在她身上乱蹭, 连话都顾不上说, 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小小的咕噜咕噜声撒娇, 连“嗷呜呜”叫唤的声音都比寻常乖巧了许多。
云母的样子其实也不太大, 还是可以抱着走的大小, 但肯定比白秋还是要大上一圈。这个时候左顾右盼地从仙宫中出来, 她显然是特地来等人的, 这会儿, 她低头看到白秋扑到她怀里, 登时眼前一亮!然后赶紧亲热地低头蹭了蹭她。
白秋感到母亲开心地低下头蹭她, 感受到娘亲脸颊上柔软的毛发, 顿时久违地有了种回到家的感觉。她精神振奋,身后九条尾巴乱摇,恨不得围着母亲跳来跳去地打转。白秋的耳朵被蹭得轻轻塌了下来,眼睛微眯,她身子放软,不由得撒娇打了个滚,然后冲着母亲的方向害羞地翻过身,正准备将肚皮露出来……
“……嗷呜?”
然而还未等她撒完娇,下一秒,白秋刚要打滚的身子就又被强行翻了回来,她茫然地抬起头,正要询问,就觉得后颈一紧!
下一瞬,她视野升起,四只爪子临空,被云母咬着后脖子叼了起来!
云母仙子叼她显然叼得十分熟练,叼起来就高兴地往旭照宫中跑!一路向里,穿过两个庭院,跳进内室,将口中的小狐狸往内室中的人膝盖上一放——
白秋一路被叼着跑,四只爪子都软趴趴地垂着,都还没完全回过神,就感到呼呼呼地生风,吹得她耳朵尾巴都往后跑。于是她不得不下意识地眯住被风吹着的眼睛,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母亲放在什么地方。她抖了抖毛,睁开双眼,便察觉自己脚底踩着的是白色绸缎做的衣衫。
白秋一愣,看着脚底的华白,下意识地拿前爪拍了拍。接着她便听到娘亲欣喜道:“夫君,快看,女儿回来啦!”
白秋一惊!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却见一双沉静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紧接着,她感到脑袋上重了重,白秋“呜”了一声,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去回蹭过来轻轻揉她头的手。
白秋蹭了两下,便怀念地唤道:“爹!”
旭照宫中央最末的内室,同时便也是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夫妻二人的寝宫卧室。
屋内窗帘微合,大部分光线被阻隔在外,因此室内比寻常来得暗,有种静谧祥和的阴凉之感……不在林中却已幽静。白及仙君端坐于室中,虽不知他们二人已回来多久,他却已在打坐,看样子虽不曾入定,但也已屏息凝神,直到云母叼着女儿回来,方才缓缓睁开眼来。
白秋同他的关系不如同云母好,不过这会儿见到他似也开心。白及一低头,便看到女儿欢乐地在他膝盖上跳来跳去,一边跳一边顶他的手,惊喜地问道:“爹,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接下来不走了吗?哥哥呢?哥哥回来了没有,他还不知道吗?”
白秋问题问得颇多,而白及仙君向来寡言,便都由云母笑着回答道:“大约一个时辰前,还没有回来多久,不会再走了。英儿……他许是还在天军营吧,不过之前我们收到他的回信,应当今日就会回来的。”
白秋见到爹娘,仍是惊喜不已,听完,她便高兴地“嗷”了一声。云母却注意到她耳朵上还沾着一点一路飞回来风中带的仙尘,她连忙上前蹭了蹭白秋的耳朵,将一点点仙尘弄下来,但想想她又的确是刚刚回来,刚才还在门口打了滚,云母一顿,赶紧温柔地将她从白及膝盖上叼下来。
反正已经将回家的女儿叼来给白及看过了,而且夕阳已渐渐西垂,云母想了想,便低头给白秋理了理毛,然后催促她去沐浴更衣。白秋见到父母回来已是开心至极,被云母催促去洗漱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蹦蹦跳跳地又朝爹娘蹦了两下,就高高兴兴地从门槛里跳出去,去换衣服了。
等白秋走后,屋内剩下的那只白狐狸亦跳了一下,熟练地蹦到白及身上,用额间红印去碰他的侧腰。白及一顿,亦抬手去碰她。
白秋是他的女儿,他待秋儿已是温柔,但待情感换到妻子身上,感觉又是不同。
室中宁静,似乎连空气中都隐约带着点轻柔的意味。一人一狐待在一起片刻,接着,白狐便从他身上跃下,身上白光微现,化作一个白衫白裙的女子。
云母仙子虽是两子生母,年纪却是不大,年岁不过数百,还不及文之星君,因此看着仍有几分青涩之气。因是白秋生母,白秋的相貌有五六分都承自于她,包括额间那枚神印。她化成人身便端坐在白及一侧,轻轻理了理衣衫,接着抬起头,发丝从鬓边垂下,露出一副清灵的长相来。
狐族本就是兽中美人,白秋亦是如此,但她及笄前常年待在家中,没怎么见过外客,故而不大自知。这时,只见室中美人随着螓首微抬,扇子似的睫毛轻轻打开,云母回想白秋的样子,不禁松了口气。
白及看着她叹气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秋儿身上的伤,好像的确已经好了。”
云母略有几分释怀地回答道。
“我之前看她身上的毛发都还齐整,跑步打滚的样子也没什么不便,应当是没事啦。”
尽管玄英和白秋兄妹两个都辗转送了几次信回来,白及也亲自到天军营去看过,确认白秋已然没事,但云母毕竟还没有亲眼看见,现在终于见到,总算安了心。
云母说得释然,白及听她如此讲起,却是微微一顿。继而想起了那日去看白秋时,在她身上感觉到的外人的仙气。
时至如今,她身上的仙气经过数次吐纳换息,自是已经感觉不到外人的气息,但他当时所感,却是不曾弄错的。
想到这里,白及一滞,他看了眼身边放松地拍着胸口的夫人,过了良久,方才“嗯”了一声。
……
这一日,玄英晚上便从天军营回到了东面的旭照宫。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游历长久未归,今日是几年来难得的一家团聚,故而当晚,白秋拖着尾巴回到自己屋子里沐浴更衣之后,便又同父母兄长,还有柔心,总共五人一起吃了简单的家宴,赏月吃点心,坐下来聊了这数年来各自的见闻。
按理来说,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两人出门在外,自是他们看到得多些,不过因为白及仙君少言,便由母亲多说。他们还带了些礼物回来,白秋高兴地收了,等回屋后,小心翼翼地与其他重要物品一道收了起来。
待家宴结束、礼物也收好,尽管天色亦黑,白秋想了想,却还是又起笔研磨,重新写了封信寄给奉玉。她这封信写得比平时还要久些,一来要将爹娘已经回来的事同奉玉神君说,二来因为今日和文之仙子的那番谈话,使得她心中有话难言,试着在信中写了几次,最后还是沮丧地删了。
等白秋好不容易将信写好交给信鸟,时间竟然已过午夜,她打了个哈欠,蹦回床上,将自己团在被子里裹成一团睡了。
转眼便是第二日。
白秋拜母亲为师,如今其实还未出师。尽管由爹娘亲自教导,她不必像外出求学面对全然陌生的师父时那般紧张,但毕竟还是弟子,现在父母归来,还是要检查她的功课的。
于是这日辰时,白秋同往常一般到了自家道场。
她过去在家时,是上午听爹讲道,下午同娘学琴,因为并未离家,娘又觉得她体弱,在学习时间上亦比别处宽松不少。白秋现在没有同门是兄弟姐妹,因此也不大清楚过往的情况,但以前听兄长偶然谈起说,过去父亲还收弟子时,早课卯时便要开始,比她现在要严格得多……
其实不要说父亲过去收的弟子,即便是当初教玄英,早课也是从来不曾迟于卯时的。
白秋原先不觉,但现在下过凡间,去过天军营,甚至进过妖境……哪怕不说这些,亦或是看文之仙子在凡间的用功、在仙界的书房,白秋都能感受到自己往昔的着实受了爹娘不少宠爱,是有点太宽松了,这日便来得比寻常早些。
虽说以往也是她先到道场,再等师长,但今日因来得太早,道场又空荡荡的,白秋将自己的东西收好,忽然有些无所事事。她踌躇了一会儿,想了想,索性拿了剑到庭院中比划。
白秋这段时间同奉玉学剑,同灵舟仙子学剑,她自己在天军营练习时,周围的天兵天将也都乐于教她,不知不觉练得倒比琴还要勤上几分,但这阵子回旭照宫后杂事太多,倒是又荒废了几日。
于是白秋持剑走到院中,银剑抽出,不用多久就找到了手感。若说她在天军营中练习时还是在守剑式、学剑形,等到妖境之中,却是多了许多真枪真刀的实战,哪怕在妖境中不曾像样学过,用剑的感觉却已同原来大为不同。
白日庭院中甚为清净,白秋练得投入,倒是不曾注意到有人正在靠近。
白及仙君寻着以往的时间从内院往道场中来,谁知走到中途,便感到白秋不在道场中,而在道场外的庭院里,且仙气有规律地波动着。
白及步伐稍顿,却没有慢下来,他穿过路径,很快走到庭院中,等看到眼前之景,不禁愣在原地。
第126章
白秋练剑的时候, 精神极为专注。她在妖境中养成了实战时心无旁骛的习惯, 白及修为远在她之上, 来时步伐又轻,过来时只见她一丝一毫都没有受到影响,剑花随锦袖轻动而出!目光直视前方, 步态轻盈, 衣摆犹如风动引涟漪散开, 发丝微扬。
她的剑风、落步、仪态、节奏,甚至是垂剑时衣摆随之变化的幅度,都没有半分错处, 恰到好处的动态与静态, 优雅清灵的干脆利落。
白及从远处走来, 今日不过是来查她的功课,倒不曾想到会看到这番景象,步伐不由得顿住,两脚并立停下。
白秋年幼时,他也教过她使剑,正如当初教导英儿一般。不过后来,她随着云母弹琴的天赋初现, 即便是以一曲琴音动天庭的祖父听闻, 也要夸赞她几分, 而练剑却始终笨拙追不上兄长, 白秋便渐渐失落起来, 变得有些畏剑, 练剑时亦有些畏他,白及看得出她每每握剑情绪都不太高,且紧张太过,此事本也不应强求,就逐渐作罢,只对她讲道法了。
白秋放下剑,便又成为围着爹娘蹦蹦跳跳的甜美的小女儿。只是她心性乐观良善,却并非不敏感,练习之中逐渐少了剑术,白秋自是晓得是因她练得不好,于是误以为是自己之错,每每提起都显得有些懊丧。
如此,白秋到如今,应当至少有五六年,他都不曾再严格地教导她剑术,因此晓得白秋虽然仍旧随身带剑,可剑法早已生疏。然而现在,白及竟是不知白秋是何时将剑重新拾了起来,并且进步至今……风格和气势有些似百家剑,集百家所长,但他当年教她的剑风细节,也都随着气势的提升绽放出来!
白及心中有些吃惊。他与妻子不过只有一子一女,秋儿年纪小,剩下后又体弱,云母担心地将她视作脆弱易碎的明珠,幼时总将她小心翼翼地护在尾巴中,怕她冷着饿着,便是女儿梦中呜咽了一声,也要上去看看她才能安心。夫人为她熬了许多心力,白秋年幼又生得似母,即便白及性子清冷,也忍不住多宽待几分……只是他同云母外出游历几年,竟是不知当年体弱多病的女儿,是何时长成了现在这般,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现来。
另一边,白秋自然地练完了一整套剑式,刚松了口气,耳边虽仍有嗡嗡声,但感知能力却渐渐随着银剑放下而重新清晰起来。她刚一收剑,便隐约感到身边有人,白秋一顿,回过头去,便看到一双清冷的眸子在一旁注视着他。
白及一身白衣,清逸绝尘,神情看不出喜怒,不要说凡间,便是仙界也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般清绝之人,所谓“仙中之仙”,便是如此。白秋骤然迎上这么一双眸子,也不知他在旁边看了多久,难免有些偷偷摸摸练习却变成班门弄斧的窘迫。
她忐忑地收了剑,看向父亲,乖巧地轻声唤道:“爹。”
见白及刚才只在一旁看着她不言,没有指点,亦没有评价,白秋不禁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便小心地问道:“爹……怎么啦?”
白及一定,回答道:“无事。你……剑使得不错,这段时间进步很快。”
“真的?”
白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是。”
白及应道。
下一刻,他就看到白秋很明显地高兴了起来,那双似母的杏眸亮闪闪的。白及熟悉白秋的性情,若不是当着他的面,又已快到讲道时间,她还有些拘束,白秋这怕已经要变成狐狸原地跳起来了。
白秋这会儿自然是高兴的,自她逐渐晓得习剑不止是玩耍,还有章法,并且逐渐生出畏惧之心后,父亲夸她的次数便慢慢少了,亦或者他即便夸,白秋也总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在这种时候得到一句夸奖,无异于是突然的惊喜!
她惊喜得有些懵了,这时,却听白及缓缓问道:“你这段时间的剑术,是谁教你的?”
白秋不疑,只回答道:“是奉玉神君,剑式大多是他教我。另外,他让灵舟元君教了我些女子习剑的技巧……兄长在学,也常常在我练剑时过来看我,给我指点。天军营中的许多天兵天将亦有好意帮我……”
按理来说,剑风师承一家最好,若是没头没脑的到处都学一点,许是会反而到处都不精深,或是矛盾不少。但白秋却有不同,她原本就有基础底子打底,心中多少有寸,且教她的人亦是天军营中的行家,看得出她有家承,又是由奉玉神君和灵舟仙子主带的,亦不会乱教,倒是真令她学了许多。
白及听到这个答案,却是微微一顿,道:“……原来如此。”
奉玉神君这个名字,倒是的确听到许多次了。
白及脑中闪过不少念头,心情亦有些复杂,但终究没有直宣于口,而是将那双漆黑的眸子淡淡地移到白秋身上,看着她被表扬后欣喜的模样。
秋儿表达情感素来直白,开心了就甩着尾巴跳来跳去,这会儿即便不敢在道场前当着他的面变狐狸乱跳,但神情也完全可以用“喜形于色”来形容,而且明显按捺着放耳朵放尾巴、化为原型原地蹦跶的冲动。
白及看着秋儿那双高兴起来愈发酷似其母的眼睛,知她到底是女孩子,恐怕只要他在场,哪怕他主动让她随心所欲,秋儿也蹦不尽兴。白及想了想,便抬手轻抚其头,道:“我先去道场,你收拾收拾,随后过来便是。”
白秋一愣,便晓得白及是在说她刚刚练完剑,许是尚不能平心静气,再说也微微出了些汗。白秋脸上一红,连忙应了声“好”。
于是白及不再看她,眼神安静地望向前方,便往道场的方向去了。只是他其实并未走远,不过是走了几步,就隐了气息,再一回头,果然看到自家女儿飞快地变了狐狸,正激动地甩着尾巴在云间乱跑,九条尾巴欢乐地一甩一甩的,明显是在掐着时间开心,只等着疯跑这么一阵开心完了,还要再端庄地到道场来跟他学道。
乖巧幼小的女儿转眼便已是这般年纪,白及也难说自己心中是何感受,过了良久,才终于移开视线,往道场的方向去了。
……
等这一日久违的功课查完,时辰已是黄昏,因着她早晨得了夸奖,白秋一整日都十分高兴。
她上午在庭院里足足跑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冷静下来,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还以为父亲不知她乱跑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到道场中听道。等听完道后,下午又随母亲学琴。因没了忧愁担心的情绪,白秋开心地连本应忧愁的曲子,都硬是给她弹出了仿佛是竹林间有二十来只狐狸在跳的感觉,听得云母有些茫然,揉了她好几回。
而白秋也对自己的琴音浑然不觉,娘和祖父皆称弹琴本是随性而为,若是太在意规矩方圆便容易失了灵性,于是她就自顾自地弹得欢快,也未觉察到云母一直用在意的眼神看着她。不过云母性格温柔,既然能够感受到女儿开心,她便也觉得是开心的,任由着她玩琴。
等戌时一到,白秋擦了把额上的汗,就欢快地变了狐狸和娘道别准备跳走,谁知才刚变成狐狸,就一下被旁边的娘叼了颈子,她被一路叼回房间内,塞床上,然后云母也跟着跳上来,尾巴一卷,就将撒腿要跑的小狐狸裹入怀中。
“嗷呜。”
白秋被娘的尾巴卷得一歪,整只小狐跌进柔软的毛中。白秋下意识地抬起爪子一抱,搂住了云母的尾巴,自己的九条尾巴也蜷了起来。
第127章
被母亲的大尾巴蜷住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 白秋本来只是下意识地想溜, 但现在也不想跑了,反而抱住云母的尾巴蹭蹭,撒娇地眯了眼睛。
看娘亲这个动作她便知道, 母亲今晚是准备和她一起睡了。
云母抱着怀中冲她“呜呜”撒娇的女儿, 同样眯着眼低头蹭了蹭她,将她的九条尾巴都整整齐齐地理好。两只狐狸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玩闹磨蹭了一会儿,这时,才听云母关切地问道:“秋儿,你这段时间,过得可还顺利?”
“嗷?”
白秋原本同娘玩得开心, 正在卖力地打滚,想让娘上来蹭她,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 倒是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云母担忧道:“你出生后十五年都没有出过山, 当初让你去凡间, 我们也考虑了许久,最后虽是定了,但心里还是不安得很。我们原本以为你许是只会在家这附近一带转转, 且我与你父亲在外云游的时光比预计得长了些……如今看来,许是有了许多预料之外之事。昨日我同你父亲还在修整, 我都没什么机会同你说话……昨晚聊天时, 我说我们这些年的经历多些, 你和英儿却说得少……英儿这些年没什么太大变动, 且习惯了天军营,也就罢了,你却也说得少。秋儿,你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如何?玩得开心吗?可还有哪里受伤?”
说着,云母想想还是担心,用脑袋顶了一下怀里的女儿,将小白狐温柔地翻了个身。白秋被娘翻得肚皮朝上,玩闹似的“呜呜”唤了两声,爪子乱动扑腾,云母趁着她“呜呜呜”的功夫,将白秋的肚子爪子全都检查了一遍,一边检查一边道:“说来,你这几年都去了哪些地方?怎么会后来跑到天军营去了?”
“这几年我挺开心的,之前受得伤,已经都养好啦。”
白秋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怔了一下,但她见母亲担心,连忙回答了……只是待答完后,白秋又不禁恍惚了一瞬。
其实她当初本来也只是想在家附近逛逛就算了,若不是被妖花吞了,若不是被奉玉那冷锐的一剑所救……她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便亦不会一路追着他长安。事情如今……便不会这般。
白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奉玉的脸,但思及母亲在场,连忙晃了晃脑袋将他忘掉,继续道:“我去了长安、塞北还有沿途的一些城镇,后来才去的天军营。这几年同天军营的天兵天将也去了一些地方……有些地方挺危险的,但让我明白了好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有时候说不定也能帮上兄长的忙……”
说到这里,白秋眼睛一亮,有些不好意思,但明显很开心地道:“我剑用得比以前好了,今天早晨我练的时候,爹夸我用得不错……”
云母听到她说早晨练过剑,不由得微微怔了一瞬。她原本已经确定白秋身上好像确实没有伤口了,正要将她翻回来,但听到她早晨练过剑,又忍不住再检查了一遍,确定女儿身上毛茸茸的处处完好,方才松了口气。
不过,云母听到白秋说白及夸了她的剑术,倒也替她高兴,鼓励地使劲蹭她头顶。白秋才刚刚自己慢腾腾地翻过身,就被母亲蹭了个满。这个动作在狐狸界差不多就相当于摸脑袋,但比寻常的摸脑袋还要来得亲密亲热,白秋赶紧仰脑袋蹭回去,身后的尾巴也跟着一摆一摆的。
这时,只听云母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说起来,你在天军营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吗?若是他们愿意的话,不如下次也请他们到仙宫来做客吧?”
“嗷?”
白秋听娘亲这么说,不禁微怔了一瞬。
云母问:“不可以吗?你父亲那边的话,应当是没事的,主要是看天军营那边……”
“我也不太清楚,下回若是回去,我去问问。”
白秋回过神来,忙道。
“天军营里的人都很照顾我,而且又有哥哥在,关系都挺好的……”
还有,奉玉……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再次闪过的一刹那,白秋飞快地晃神了一瞬。她寄到天军营去的信走了已经快要将近一天时间了,可是还没有收到奉玉的回信。虽然奉玉平日里的确一直很忙,信鸟来回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通常一封信需要几天时间也是很正常的,但是等信寄出去后,白秋还是有点坐立不安,相当忐忑地等着回信归来。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奉玉了,他说会过来拜访,而现在爹娘回来的时间提前了。
想早点得到他的消息,想知道他这几天过得如何,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应该是半月之内吧……
白秋有些紧张地在心中想着,猜测着他来的日期,但等她意识到她想奉玉的事想得发呆的时候,不由赶紧窘迫地甩了甩脑袋。
云母原本蹭白秋蹭得很开心,看到她忽然甩脑袋,还当是女儿不舒服了在抖毛,连忙又将她往自己这里叼近了点。云母一向很喜欢梳理自家女儿,立刻慢吞吞地给她理毛。
……
这日,云母果然宿在了白秋屋中,母女两人久违地聊了半宿的话,最后白秋才搂着娘亲睡着。
两只狐狸在床上团成一大团,安稳地睡了一夜。
第二日,白秋是在母亲蓬松的大尾巴里醒来的。
外面的天光穿过合好的窗户,衬得天色似已蒙蒙亮。她打了个哈欠,明明醒了但还不想睁眼睛,闭着眼睛要站起来松松毛。不过,白秋的爪子才刚刚踩到云母的绒毛,她就感到身边娘亲的尾巴又动了动,将她往自己身边一裹,往怀里塞了塞,试图将她圈回来继续睡。
白秋本来就没睡醒,感觉时辰也还未到,整只小狐贴着母亲温暖柔软的毛发,她立即舒服得又起了困意,脑袋一歪,索性又睡了。
不过,这一回,白秋没能睡太久。
她依偎着娘又眯呼了一小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被敲门声惊醒。白秋一惊,先前半梦半醒间模糊的梦境就散了,她一下子睁开眼睛!
房间里比想象中要亮堂,家具陈设都已被明光照亮,显然已经完全是白日了,或许已将近巳时,只有床铺由于床帐的遮挡还有种慵懒的朦胧。
云母这会儿也醒了,她慢慢地展开身体,下意识地先将白秋搂过来给她打理毛发。她大约也意识到两人起得比平日里要迟,但白及似乎也没有催促她们,一边匆忙地让外面的人进来,一边安慰白秋道:“无妨,一会儿我去跟你爹说……”
不过,云母的话还未说完就中断了。
因为童女已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因为跑得急,额上还微微有些薄汗。她敲门时其实敲得很礼貌很轻,还有些担心云母和白秋不会醒,见他们醒来,忙说:“师父,师姐,有访客来啦!”
“……访客?”
云母有些疑惑地重复道。
柔心点点头,显然有些高兴于近日旭照宫中热闹。她是云母点化的童女,虽不算正式弟子,却也以师唤她,这时便说道:“好像是来拜访仙君和师父的,仙君起得早,已经过去了。”
“嗯?”
听完,云母就愈发迷惑了,似是没有头绪,不过倒也没再多问,只是立即起身收拾。
云母尚且如此,白秋自是也没想到来客是何人。她刚起床本还有些手忙脚乱,却见云母熟练地运行术法,仙气化丝,帮她梳发上簪,不久就打理整齐。等收拾好白秋,她就又简单地收拾自己,虽不在自己屋舍中,却仍有办法。等两人都弄好后,边往外走去。
柔心引路,将她们往大殿的方向带。白秋跟在母亲身边,正有些不解现在这个时间、又没有征兆,来得会是何人,故而一路有点心不在焉……然而当她踏进大殿,看到站在殿中之人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那人今日着一身玄衣,身上的仙气鼎盛,生得挺拔,面容俊美,脸上长了双冷锐的凤眸,气质似乎不易相处。
他听到大殿外有动静,便转过身,望了过来,与白秋惊讶的眼眸对上,他神情中的寒霜便融化了几分,视线一下子温柔起来,似乎眼中也有了笑意。
——奉玉!
白秋愣了一瞬,没想到奉玉神君竟然现在就会在这里,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她原以为奉玉收到信以后,起码要过三五日才会过来……
而且,他这一回,似是说要来……
白秋想着想着,愈发有些局促。然而已经坐在殿中的白及,还有她身边的娘亲似乎都还不知情……
奉玉看起来其实也是刚刚进殿中不久,这时,等云母和白秋入座后,只见他收回放在白秋身上的目光,回头向白及仙君行礼道:“将神奉玉,见过白及仙君、云母元君。”
第128章
奉玉的话, 说得十分平稳、正常,神情也未有不对之处, 既礼貌又不失风度,像极了寻常的访客,并且好像还没有说明来意。
白秋听到坐在她一侧的娘亲入座后, 小声地询问道:“这位不是奉玉神君?他怎会特地来拜访?”
旭照宫同天军营、同奉玉神君素来没有瓜葛, 云母觉得奇怪也属寻常。只是白秋听着母亲话中的疑惑之意,面颊却微微有些热了,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不安地抬起头,却正好迎上凝视着她的奉玉。
对上奉玉那双似有别的意味的凤眼,白秋不禁一愣,仓皇地移开视线。奉玉不着痕迹地淡笑了一下, 这才跟着将目光从小白狐身上移开,重新看向白及和云母。因白秋本来就与父母并排坐着,奉玉即便稍稍移动视线也不明显, 倒是没有人察觉。
然而即便没有人注意到这段插曲,白秋的心脏却仍是紧张地砰砰乱跳。
这时, 只听奉玉主动道:“冒然拜访, 还请两位仙君见谅。我今日前来,着实是因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
云母从奉玉镇定淡然的语气里听不出端倪, 因他是掌管天军营三十六天军的将神, 云母还以为许是与天军营有关。她想了想, 便道:“我同夫君这几年都在外游历, 对天庭如今的状况不太了解,故而……”
不等云母说完,奉玉已简明扼要地纠正道:“不……我前来拜访,与天庭无关。不瞒元君,我今日过来,为的其实是私事。”
“……私事?”
这两个字一出来,云母便愈发不解了。
奉玉答:“是。”
云母一愣,她和白及素来与这位掌管战事将才的神君没有什么来往,想不到对方有什么私事能找到她和白及……要说关系,目前任职于天军营的英儿,还有前两年一直在那里玩的秋儿幸许还有点沾边。
她没什么头绪,便下意识地往自己身边望,去看白及和玄英,只见他们父子两个,一个始终端坐于正中,表情如平日一般安定,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看不出什么情绪;另一个坐得笔直,眉目带笑,眼里似有戏谑之意,但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手中拿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云母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又看了眼不知为何从坐下来以后就一直低着头、看上去好像很不自在的女儿。她见奉玉回答得始终颇为简洁,也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想法,试探地问道:“不知神君……是否需要英儿和秋儿暂且离开此处?”
下一瞬,白秋就感到奉玉的视线重新落在了自己身上。
奉玉道:“不必。”
“那不知神君所谓的私事是……?”
“婚事。”
奉玉泰然自若地回答道。不等在场的人从这两个字所带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便见奉玉的凤眸直勾勾地凝视着坐在云母边上的白秋,丝毫没有再挪开的意思。
他缓缓地道:“我今日,是来提亲的。”
白秋:“……”
云母:“……”
话音刚落,大殿内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白秋哪里还有胆子去看爹娘的神情,早就羞得满脸通红,头低得恨不得将自己整只狐狸埋进桌子里。
下一瞬,却听奉玉朗声道:“我欲与白秋仙子成亲为夫妻,故择今日,特来求亲!”
奉玉说得直白,因屋内没有别人开口,他的声音便显得分外清晰。其实由于旭照宫内除了白秋之外根本没有适龄的女子,他刚说出“婚事”二字,其他人心中多半就有了想法。然而奉玉却又直接了当地再说了一遍,不留半分误解的余地,他的话语掷地有声,等话音落下,殿内的所有人目光都已落在了白秋身上!
白秋羞窘地垂着头,由于太过坐立不安,放在膝盖上的手都不由得换了好几次位置。她能够感觉到许多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使得白秋愈发不知所措。
大殿内的确是无声地炸了开来,其中最为吃惊的是云母和在一旁等候的柔心,柔心站在门边本来是不应乱动的,于是她这会儿想动却又不能动,看上去惊讶极了。
云母看着白秋吃惊不已,若是她这会儿手上拿着茶杯,只怕早已掉到了地上。她震惊地想与女儿说话,但张了张嘴又说不出来,最后唯有不确定地问道:“秋儿……果真?”
“我……”
白秋的面颊羞得赤红,摇头也不对,点头也不好意思点,不过她这会儿不说话显然就算是默认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奉玉,但与他那双凤眸中温柔的神情一接,心脏便扑通扑通地跳,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与此同时,慌张的感情却仿佛渐渐安定了下来。
毕竟事情来得突然,主要负责交谈的云母毫无准备,奉玉说得坦诚,白秋好像也默认了,可是如此匆忙,她也有些不晓得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殿内的气氛一时僵持下来。不过奉玉神君似乎也并不着急的样子,只定定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回复,然而这种等候的态度,却反而令云母更觉得焦急。
这时,只听坐在云母身边的白及忽然顿了顿,开口道:“此为大事……神君可否移步说话?”
白及开口,原本就已安静的大殿,竟是又静了几分。白秋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却见他眉目清冷,如画的清俊面容淡然出尘,看不出喜怒。
白秋当然晓得爹娘都很疼爱她,但她对这件事到底有些心虚,既担心伤了待她温柔的母亲,又怕让爹不高兴,且白及的情绪对她而言比较难猜,一听他要唤走奉玉,白秋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奉玉倒是对此并非全无准备,见白及仙君开口,他便略一颔首,应道:“可以。”
见已经达成共识,云母看了看两个孩子,连忙道:“那请神君到里面详谈吧。英儿,秋儿……你们两个能否自己先到外面转转?”
云母看向白秋时,尽管她还处在震惊之中,但怕女儿担心,还是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的,娘。”
这时,玄英却已浅笑着起身。
白秋被娘摸了摸脑袋,情绪稍稍安稳,但见玄英已经起来,赶紧匆忙地跟了上去。她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只见爹也理了理雪白的衣摆衣袖站了起来,似是要同奉玉到里面的屋舍中去,但她并没能看得太久,就已跟玄英一起走到殿外。
玄英一直在天军营内,白秋没将奉玉神君的事告诉爹娘太多,但玄英却是知道大概,因此刚才奉玉神君开口时,他虽然也看着白秋,但却没有太意外,反而有点意料之中的愉快感。他从大殿走出来的时候还算安静,等出了大殿,刚一到殿外,玄英就笑了起来,白秋的脑袋也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将军亲自过来。你今晚……怕是有事情要好好跟爹娘交代了。”
玄英笑着道,并且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不乏有调侃之意。
白秋当然知道是这样的,可是她这会儿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要怎么交代,担心的却是奉玉……他一个人面对她一双父母,不知现在会不会觉得忐忑?
白秋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但是她以己度人,觉得若是奉玉不是天生地养、生来而为成人,现在将她一个人丢在屋子里看着他的父母,她肯定是会觉得慌张的。
玄英看着妹妹的神情,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好笑地弯了一下唇角。他道:“将军是有备而来,且又是万年来的神君,危险的场面比这要紧张多了……且我们爹娘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不用太担心他。”
说到这里,玄英微微一顿,忽而道:“说来,将军幸许还有什么礼物,会反倒让你吃一惊呢。”
“……嗯?”
白秋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玄英的语气听上去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仔细想来,他是爹娘到家那日才从天军营回来的,比她要晚上好几日,或许真的知道些天军营里的事也不一定。
然而玄英看上去不欲多说,在这里卖了关子,笑着说:“这些到时再说……说起来,关于将军这事,你可想好了?爹娘无论如何还是会问过你的意愿的,你可有想好,是否是真要同将军成亲?若是成亲……你们准备何时过礼?”
玄英这话依然称得上具体,白秋尽管并非完全没有想过类似的事,但她顶多想到奉玉来提亲时如何应对,还真没有想过这么远的细节,玄英一提,她登时懵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玄英看着她的小模样觉得可爱,笑着揉了揉白秋的脑袋,继而道:“你不妨趁最近的功夫想想,到时爹娘问你,也好答得出来。”
白秋点点头,但点完,她又不禁回头去看主殿,也不知奉玉现在同她爹娘,已经谈到了何处。
……
这个时候,奉玉已随白及和云母进了旭照宫的内殿,在会客室中,三人面对而坐。云母和白及并排,此时,她正有些探究好奇地望着坐在面前的男子。
神君奉玉。
这个名字,云母自然是听过,但即使是她与白及,与这位神君也并未有什么交集。她和白及长居旭照宫,而奉玉神君掌管天军营,进水不犯河水,称不上认识。
不过,她亦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生得好看,的确够的上俊美非常四字,他一身整齐的玄色衣袍,气势端正,给人的感觉同白及的清冷出尘不同,却亦有些凌冽。
秋儿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云母在意的事情不少,可情急之下,竟又有些不知从何问起。
她想了想,终是道:“神君今日,果真是专程来向秋儿提亲?你来得突然,秋儿之前也未同我们说过,我们也不知她是什么想法……”
“是。”
奉玉颔首,继而道:“无妨,我并不急于一时。我已立了一座仙宫在云外,近日都会在附近小住,许是会经常来拜访。”
云母闻言,微有些愕然。
话完,他定了定神,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桌面上。
第129章
“将军!”
奉玉来旭照宫前一日, 数个时辰之前。
青元殿内,数个天兵站成一排,直直立在奉玉面前,只见个个神情正经,颇为严肃。
这群天兵是卡着他公务结束的时间来的, 奉玉刚刚将文卷都整理好交给长渊,让他送往天庭各处, 就听见门外敲门声响, 接着这一群天兵鱼贯而入, 在他桌案前站定。他们皆着军甲,穿得比平时还要齐整, 见将军抬起头, 为首的那人便问道:“将军明日……可是要外出?”
奉玉已经定下了第二日去浮玉山拜访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这几日的事务他都提前安排好,并且已经向天庭告假。奉玉见天兵们来了这么一群,还以为他们是有事寻他, 便颔了首, 谁知他刚点完头,便见那为首的士兵从袖中摸出一卷皮纸来,郑重地呈到桌子上,也未解释, 只安静地等着将军过目。
奉玉看着面前的皮纸, 倒是没有立刻拿起来, 只用手指轻轻在桌上叩了叩, 询问道:“……这是何物?”
“请愿书。”
为首的天兵认真地回答道。
“这是大家一同讨论确认过的,请愿天军营从这里迁往东海西岸的请愿书。”
奉玉问:“你们要迁往东海做什么?”
“不是我们要迁往东海,而是……东海这不是离……白及仙君仙宫比较近嘛……”
天兵回答道,说完,他看到奉玉神君的神情,又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咳……上次从妖境回来的庆功宴上,长渊仙君喝醉说漏了嘴,我们才晓得小夫人和玄英居然是这般出身。难怪上回山神大会的时候,白及仙君竟会平白无故地路过此处……虽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
白秋和玄英在天军营都没怎么提起过他们的出身,天界也不兴问这个,因此大家都不太清楚,只晓得他们兄妹出生于仙家。
尽管天界不同于凡间还有门第高低之分,但因白及仙君着实是有名的神君,清逸绝尘而称东方第一仙,得知他们是他的儿女,仍是让人不禁变了对对方的印象,就像平日里和你勾肩搭背的兄弟,突然告诉你他的老爹是天帝似的。
不过吃惊归吃惊,大家心里终究是以将军为重。
只见那天兵肃了肃脸,问道:“将军这次外出……是去向小夫人提亲的吧?”
奉玉微顿,未言。
于是那天兵在奉玉面前蹲下,愈发严肃地将那卷皮纸往奉玉的方向推了推,认真地开口道:“将军,您万年来开一次花不容易……”
奉玉:“……”
天兵道:“小夫人年纪尚小,听说又是在家里长大,听玄英平日里所言,她应当颇受父母疼爱,白及仙君和云母元君想来或许不愿意让她这么早离家,您冒然前去,幸许会受到冷遇。但若是你住在浮玉山附近,或许情况就不同了,至少能够让两位仙君多考虑一二,故而我们觉得将军您应当会需要此物,便集天军营三十六军,共百万余人,准备了这份请愿书,请愿将天军营从南海迁往北海!”
“当初天军营建在南海,本是因天军营需要的云面较大,而南海离九州大陆较远,位于云上便不大引人注目,而东海也是在海上,迁一迁也是无妨的。关于天军营中天兵天将之时,将军也不必担心,其实大家平日里大都住在天军营中,移到哪里都是如此……仙宫离得近的人,也是特意将仙宫迁来的,跟着走便是。”
说着,天兵的脸色愈发凝重了几分,将纸卷完全递到奉玉面前,说:“将军您千万不要和我们客气,我们都讨论过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夫人跑了。如此,至少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请将军收下!”
话完,一齐进来的天兵们纷纷认真点头,看上去像是认同为首天兵所言。
他们进来的总共是六人,大约是一人代表六支天军,总共三十六天军。奉玉听得一顿,终是将皮纸拿在手中,起手展开,大致扫了几眼。
他能够感觉到纸卷上相当充沛的仙气,应当的确是天军营中的天兵天将一人放了一缕仙气上去。这么大的工程,也亏得他们真的能弄出来,也不知是从合适开始准备的、至今弄了多久。
奉玉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将视线从皮纸上收起,看向六人,颔首道:“多谢,劳你们替我担心了……不过,我如何能让你们替我出这些主意,不必如此,我心中早有打算。”
“……?”
天兵闻言,皆是呆住,不知将军是有什么打算,纷纷疑惑地面面相觑。
奉玉想了想,将皮纸重新卷了起来,收入袖中,道:“这个我亦先收下……有劳你们费心。”
……
这个时候,奉玉从袖中取出、置于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两人面前,便是一卷皮纸。
白及仙君稍滞了一瞬,抬手将其取过,展开,等看到里面的内容,亦是一顿。
“……这是知我要来此处,天军营中将士们赠与我的书信。”
奉玉缓缓解释道:“尽管关于书信中的内容……我已婉拒,但天军营中的神仙大多性情直爽明快,先前秋儿在天军营中小住,我手下之人都对她极有好感。她如今对此处想来也已熟悉,日后若是她仍有与天军营接触之处,仙君不必担心这个方面。”
白及的确是略微有些吃惊于奉玉竟会拿出这样的东西,旁边的云母凑过来看,亦是愣了一下。白及的手指摩挲皮纸的纸面,感受上面蓬勃的仙气,仙气多少能够感觉到一些情感,从这纸上的说法还有依附在皮纸上的仙气,竟是当真能够感受到天军营中人相当欢迎秋儿。
如此一来,秋儿这段时间在天军营中,应当是过得比较顺利的。
想到这里,白及不禁松了口气。
但他微微停顿,清冷的眸子看向奉玉,婉言道:“……秋儿尚小,且刚拜入师门不久,还未出师,因此仍在师门中,只怕不适合离开仙门。”
“我明白。”
奉玉听到此处,凤眼亦跟着沉静了许多。他道:“我虽拒了他们将天军营挪过来的提议,但此事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白及说:“旭照宫中只怕没有神君可居之所。”
仙宫必然有主位神仙,除夫妻亦或子嗣之外,没有两位仙君亦或是神君共主一位之说。正如各海龙王可以与龙子龙女同住,大家族共主龙宫,但文之仙子下凡历劫而成星君之后,如今便只是在其师父文曲星君仙宫中暂住,不久就会自立文星、独主仙宫,而没有和文曲星君共主文曲星之理。
白及上仙仙君,奉玉则为神君,两人没有共主一宫的说法。
“……我知道。”
然而奉玉顿了顿,仍是道。
他说:“我有些想法……物为死,而人为活,若为我一己之私挪动天军营未免太兴师动众,但天军营尽管立在远处,但我的仙宫,却是可以搬迁的。”
“……!”
白及一顿。
奉玉道:“我可将东阳宫移到东海,亦或是直接移到浮玉山,与仙君的旭照宫齐并。若是仙君觉得可行,可以同东阳宫原先立在天军营一般,有甬道连接。只是我搬过来住罢了,秋儿还可同原来一般,日后如何,等她出师后再说。”
奉玉说得平静淡然,仿佛只是镇定地称述事实,然而从他的语气构想中,也可听出他思索此事,只怕并非心血来潮。
如此这般,连白及听得都有些哑然,虽说他平时就少言,可是这会儿沉默的时间却未免太长。
云母亦是对奉玉神君直截了当地决定搬过来的决定吃惊,她心里也有些不舍自己整天圈在尾巴里抱着的小女儿突然就搬到别处去,毕竟若是没有奉玉,他们一家人可以同住很长一段时间,但见奉玉让步至此,又觉得好像并非不行。
云母想了想,说道:“如此……未必不可行。只是神君所言,应当还算是日后之事……秋儿还回家没有多少时日,之前我们未曾听她提过神君,关于提亲之事……主要还是看秋儿如何想的。且秋儿年纪小,婚姻又是大事,哪怕她之前有决定,也还是让她多考虑些时日……”
白及听妻子如此说,稍顿,觉得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索性不再说话,只点了一下头,便闭目凝神。
奉玉本也没有准备立刻定下的意思,他之前将临时仙宫立在云外,便是做好了在这里小住些时日的准备,此时听白秋的母亲这么说,便已觉得满意,绷紧的精神微微放松了些,行礼应道:“好。”
……
另一边,白秋从主殿出来以后,就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舍中,坐立不安地等着奉玉和爹娘那里传来消息。
她这日按理来说本还是应当要听父亲讲道、跟娘亲学琴的,可是由于奉玉的突然来访,功课也都搁置了。她化成狐狸在院子里跑了两圈,追了三只蝴蝶,在床上打滚、梳尾巴,将自己的九条尾巴来回数了几百遍,可是即便她如此消磨时间,心中焦虑却仍是未减。
她时不时就从院子里跳出去,偷偷摸摸地往内殿的方向看一眼,想要探探奉玉和爹娘那边的情况,谁知他们一说就从白日说到了夜晚,直到天黑了,她都没瞧见奉玉从爹娘屋里出来。
这么晚了,白秋也没法继续趴在门口等,只得回到自己屋里窝在床上。
这般情况,她虽是可以庆幸都到这个时间,爹娘即便再想找她问情况,最起码也要等到明日……可是一点奉玉的消息都没有,她又对未知感到惴惴,而且就算现在奉玉出来了,恐怕爹娘也不会让他这么晚留下……
白秋在床上团成一团,颇为不安地翻来覆去。尽管还未到她平日里就寝的时间,可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今夜是否能够睡着……
白秋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使劲闭着眼开始提前酝酿睡意,然而根本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隐约听到一点很轻的脚步声,接着,窗户那里传来一些响动。
她一惊,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拖着尾巴蹦到窗边,等看到窗外之人,她忽而一愣,忍不住想要揉揉眼睛。
本以为今日已经见不到了,可是此时,他却站在窗外。
奉玉从内殿出来后,便匆匆赶来,还不等他敲窗户,便见白秋在屋内高兴地唤他道:“奉玉!”
第130章
白秋向来不善于撒谎, 表达感情亦相当直白。此时奉玉便看着她一见到自己, 立刻欢快地跑了过来!整只小白狐狸在窗户底下跳来跳去, 九条漂亮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她的眼眸中丝毫没有掩饰欣喜之色,眼底缀满了星光。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在白及仙宫中停留的时间着实不短。奉玉本以为白秋肯定已经睡了,他还特地绕路过来,不过是因思念、是因放心不下, 并未期许还能见到她, 故而此时看着白秋高兴地向他跑来, 反而愣了一瞬。
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 白秋便已冲到面前。她蹦来蹦去地用那双含着星光的眸子高兴地看着他, 惊喜地问道:“你出来啦!你来看我吗?怎么样啦?”
蹦了一会儿,她又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吗?我爹娘有没有生你气?”
“没有。”
奉玉看着她各种情绪毫不掩饰的神情, 还有眼中的关切之意,不由淡笑, 应道:“在里面待得久,不过是需要说明的东西多了些,他们没有为难我。”
“真的?说来时间都这么晚了,他们还同意你过来看我呀?”
“这倒没有。我是寻着路, 自己偷偷过来见你的。”
“……”
白秋迎着奉玉如夜色般镇定安然的凤眸, 被他一句话说得脸红。她能够感觉到奉玉正站在窗外灼灼的望着她, 这种目光令她觉得羞涩, 却又隐隐有点高兴。
白秋这时还在窗边跳来跳去, 她竭力压抑着情感,让它们不要满溢得太过火,可心里还是激动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才好。她原先未见面时还不觉得,而现在看到了奉玉的脸,才发觉自己竟然这般思念他,以至于这会儿眼眶都有些发酸。
若是仔细算起来,从文之仙子回天那日分别后,他们两个也有好几日没有见了。除了奉玉独自进妖境中的那四个月,他们已好久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白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奉玉的面容,尽管之前在主殿也算见过,可是当时有爹娘和兄长在场,奉玉又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是来提亲,主殿内气氛不对,白秋又不好直接和他说话,因此直到此时她才有机会好好看他,此时才算是两人重逢,可偏偏两人还隔着扇半开半掩的窗。
白秋也难言心中是什么情绪,只飞快地跳到窗沿上,冲过去想抱抱他。
许久未见,奉玉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神情不显,但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汹涌的情绪只会更甚,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拥入怀中。见白秋跑来,奉玉便抬手去开窗户,然而下一瞬,他的动作却顿住了——
“嗷?”
白秋前爪搭在窗户边上,有些不解奉玉为何不继续了。
这时,奉玉似是思索了片刻,方才回答道:“这扇窗户……好像开不了。”
“嗷呜?”
白秋疑惑地歪了下头,说:“不会吧,我今天早晨还开过呀……”
说着她亦脑袋一低,努力地用额头去顶窗户,谁知这扇看似轻巧的窗户竟纹丝不动,她的后脚蹬着蹬着都往后退了,窗户却仍然开不起来。
奉玉站在窗外,微顿,神情若有所思。
白秋推不开门,急得原地打转,额头上亦微微冒出汗来。她想着奉玉进不来,那她出去就是了,急急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钻……嗷呜。”
白秋刚刚想努力一下从开了一点的窗里钻出来,可还不等她探出头,就像是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壁,很快被挡了回来。白秋呜呜地叫唤了两声,又风风火火地跑去门那边,可是仍然是如此。她急得想哭,焦虑地在门窗边上团团转,可是还是没有办法。
奉玉在屋外,从他的角度看不到白秋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有声音,问道:“怎么了?”
白秋在里面小声道:“我这里也出不去了……”
奉玉:“……”
白秋:“……”
白秋问:“你能解开吗?”
“唔……”
奉玉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压低声音,缓缓道:“你房间附了仙术,仙君亲自下的禁制……我大约开不了。”
奉玉都解不开的禁制,在屋中设下禁制的人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眼下这般情况,奉玉当然能猜到这道仙术多半是白及仙君亲自降下用来提防自己的,再看眼前着急的小白狐,奉玉不由觉得好笑,心却柔软成一片。
他定了定神,索性收了原本还准备推窗的手,轻声唤道:“罢了,也无妨……我本来便是过来看看你,只要看到便可以了。”
说着,他见白秋还徘徊在窗边不愿意走,又道:“你若是暂时还不想睡,不如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吧。”
反正两人碰不到对方,索性真的背靠着墙坐了下来,白秋见奉玉坐下,便也跟着坐下了。两人在窗户两边背对背靠着,中间一墙相隔,但仙气随着空气流通,他们似乎隐约都能察觉到对方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令心绪都渐渐地安心下来。
奉玉背靠墙面,面前便是白秋的院落。仙界的夜晚微凉,空气中带着不令人难受的亮起,白秋院子里整整齐齐,除了花植,还有有些简单的陈设和盆栽,奉玉抬眼望去,只见青瓦屋檐之上,一轮皎白的明月正升到高空,澄净的月光如温柔的流水一般落了下来,照亮花墙一隅……夜布清澈,星星点点的银光错落于夜色之中,群星会作银河,光亮犹如一道星河将夜海分为两岸……
奉玉望着眼前的眼睛,忽而弯了弯嘴角,出声道:“说来……我第一次见你,似乎便是在这般的星夜。”
“……嗯?”
屋内的白秋发出一点声响。
奉玉的凤眸轻轻动了动,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墨染的眸色温柔似水。奉玉坐在窗外,单膝微曲,右臂自然地搁在上面,此时他稍稍侧头,对着白秋所在的位置淡笑了一下了。
哪怕隔着墙,他仿佛也能看见小白狐疑惑而拘谨地坐在原地、不解地歪了歪耳朵的模样。
他下凡历劫,将这只小白狐从妖花中剖出来时,未曾想过她能化人形,亦未曾想过她是女子,故而她追着他跑了三个月,他却直到那一日,才真正与她相识。
月华之下,女子月白色的裙摆水袖松松垮垮地逶迤在地,她用那一双清灵的杏眼凝望着他。他原本是在弹琴,琴音的曲调还在心中,然而回头瞧见她的那一眼,心脏却一瞬间乱了拍子。
万年光阴,不及惊鸿一瞬。
他那时虽不知自己是神君,却终究是真的动了凡情。
其实尽管上门求了亲,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亦不曾太过为难他,只说婚事全凭秋儿自己的意愿,可对于白秋是否会应他,奉玉心中并不十分有底。可在此时,他却忽然觉得平静,不管怎样,她此时留在这里便好。
奉玉笑了笑,说道:“那天亦是这般的晴夜,我本是独自在室中弹琴,弹到中途,便发觉你偷偷躲在门槛后面……”
说到此处,他稍稍停顿了片刻,又道:“说起来,自那之后,我好像便不曾再弹琴给你听过了……”
仙界的岁月何其悠长,奉玉又是其中佼者。他虽是领兵之人,却也会几种乐器,他会用琴,并且称得上擅长,只是平日里的确用的不多,自从凡间回来以后,他只在教白秋练剑、替她找节奏时用仙术弹过几次,而且是为她找节奏的曲子,与闲情逸致相去甚远。
这时,只听屋内的白秋似是眼前一亮,惊喜道:“你要弹给我听吗?”
奉玉一顿,笑了笑,声音却仍是沉稳:“我原先不知你祖父是玄明神君,如此,倒是班门弄斧了。”
“没关系……”
白秋说完一顿,面颊上泛起丝丝红晕,她在屋内拿自己的尾巴轻轻拍了拍地,继续道:“可是我喜欢听你弹琴呀……”
她说得轻柔,可还是被奉玉听见了。他仍是浅笑,说:“快过午夜,你应该去睡了。”
屋内白秋传来轻轻的“呜”声,她向来作息规律,偏生今日竟是不愿意睡。
奉玉一顿,他本也不是不愿意弹琴,见白秋如此,就有些无奈。他想了想,道:“……秋儿,要不你先躺到床上去,我在这里随便给你拨几个轻柔些的曲子。”
这个提议显然比之前那个好,白秋在屋内欢呼了一声,接着,奉玉就听到小狐狸的小爪子在屋里小跑的声音。
白秋果真跳到了床上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就又轻手轻脚地偷偷跑了回来,在窗边窝着。
倒不是不愿意睡觉,但是这个位置离奉玉近些,莫名令人觉得高兴。
奉玉耳朵尖,无论白秋怎么小心,他还是听见了她的这点小动静。奉玉无奈,却终是没说什么,他用仙术取出了琴,置于膝上,手指微动。
古朴的琴音很快响起,奉玉以往弹战曲远多过其他,可此时,他却放柔了每一个节奏和拍子,弹出了轻柔的音色来。低调温柔的琴声顺着窗户的间隙进入屋内,白秋素来爱琴,不久就听得入神,一点响动都没有了。
奉玉将简单的小调来回往复,等他也不晓得自己重复了多少词时,屋内已是安安静静。他将琴收了,直起身子,从窗户里看进去,只见一只小白狐贴着墙窝着,已经团了起来,几条尾巴怀里抱着,剩下几条盖在身上,看上去已经睡熟了。
奉玉一笑,他试了试,发觉他虽进不去屋里,却可以用些仙术,便脱下自己的外衫,从窗户里送进去,用仙术调整,将它裹在了白秋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