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6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数日之后, 便是正式的大婚之日。


    云母乖巧地陪了赤霞师姐好几天, 大约是因为离重要的日子越来越近便容易让人追忆往昔, 这段时间赤霞不知不觉记起许多她原本已经忘记的事来, 于是云母便听她说了不少以前未曾说过的和观云师兄之间的往事。等终于到成亲这天时,她们二人关系已被之前更好。


    这一日赤霞起得早。师姐妹俩一起睡, 因师姐已经醒来了,云母便也摇着尾巴迷迷糊糊地跟着起来,她往窗外一看,才发觉此时外面的天色还昏昏沉沉的,带着黎明之光将亮未亮的慵懒和昏韵。于是云母便化成人形揉着眼睛坐在床边, 看着匆匆从龙宫赶来的龙王夫人焦虑地安排各项事宜,看着龙宫派来的侍女们笑盈盈地忙里忙外替赤霞师姐梳妆打扮、换上婚服。


    赤霞本来就紧张, 平时又极少穿如此隆重的衣服, 大概是婚服太繁复了令她有些不舒服, 赤霞不大自在地想要站起来,但还没等身体动起来,就被龙王夫人眼疾手快地摁回座位上,急道:“别乱动别乱动!今日你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了。”


    说着,龙王夫人伤感地抹了抹眼角, 道:“你总算也到了如今,观云是个好孩子, 你们本该为一对的。就是我还记得他幼时喜好干净又颇为讲究, 你们成婚之后, 你千万不要随便欺负人家, 不要动动用水术喷他,人家到底是属火的凤凰,万一给水浇坏了……”


    赤霞:“……”


    赤霞犹豫了半天,不知该不该同她娘讲观云早就已经同她一般糙了,那个瓷娃娃般的精致小公子老早一去不复返,观云哪儿有那么不经浇。不过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摸了摸脖子,尴尬地道:“我知道了娘。”


    龙王夫人点了点头。同时,这会儿赤霞的妆容服侍已打点好了大半,龙王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终是感慨道:“等会儿你出去让你父亲瞧见你现在的模样,他定然会吃惊的。”


    赤霞婚礼,龙王自是也来了,只是碍于她们女眷梳妆不好进来,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吹清晨的冷风瞎转悠,着急的不行。


    赤霞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算是回应了。待她这里完全梳理好,龙王夫人又带着侍女去了正殿布置,赤霞才转身,将婚服袖子展开,看向云母,不大确定地道:“云儿,你觉得怎样?可是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


    礼服叠好了放在箱子里看是一回事,穿到身上看又是一回事。赤霞这一身婚服极是正统大气,颜色又沉稳厚重,换作是旁人难免被衣服压住了气势,但赤霞相貌却是极盛,镇住了衣服不说,还显出了端秀逼人之貌,不知不觉便显出了一种华美的贵气,却又不会落俗,若是放在过去,这便必是云母想象出的九天神女之相。


    云母看得愣了好半天,待回过神来,她连忙拼命点头,夸奖道:“好看的!非常好看!”


    赤霞犹豫一瞬,问道:“当真?”


    云母点头:“当真!”


    于是赤霞便放心了些。她往日出席重要宴席时也作郑重大半,但今日却格外在意些,便是袖子上有个折子、脖子上落了一根头发,都让人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有了疏漏。见云母很是期待的样子,赤霞总算安下了一半的心,稍微放松下来。


    梳理完毕后,天也亮了大半,赤霞去主殿前和观云一道等着见客人了。另一边,云母送走赤霞,便跑去找师父。由于赤霞师姐这几日心里不安,她陪她的时间多了些,便难免与师父见面得少了,现在终于到了婚礼的时候,她便第一时间跑去找师父。这个时候已经落座的宾客还不是很多,早来的多是赤霞和观云二人的亲眷,且白及又是新人重要的长辈,自是坐在上宾席上,云母一眼就瞧见了他,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喊道:“师父!”


    说着,她自己在师父旁边应当是留给她的座位坐好,白及便也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时,坐在两人对面的年轻男子笑着将刚抿了口茶的茶杯放下,和气地喊她道:“云儿,你可还记得我?”


    云母刚被师父摸好头就抬起脑袋,看着面前俊朗的男仙,待认出来,她连忙唤道:“大师兄!”


    喊完对方,她又看向他身边的女仙,琢磨了一下称呼,这才喊道:“嫂子。”


    紫草仙子性子腼腆内向,听云母如此喊她,雪白的皮肤便浮现出些绯色来,看着有种温柔谦逊的美感。


    元泽则笑了笑,和蔼地看着云母,道:“想不到小师妹如今已这么大了,我记得上回见你,你才是只有这么一点点大的小白狐呢。”


    说着,元泽就拿手比划了一个团扇似的大小,看孩子似的看着她。


    云母闻言,脸颊稍稍一红。若是认真算起来,她与元泽上回见面的确已是三十多年前了。


    云母与这个大师兄虽没有特别多的交集,亦没有同门修行过,但毕竟见过面,且平日里也从师兄师姐口中间接听说过不少,故云母仍对他颇有好感。


    她知道元泽师兄在师父所有弟子中最是年长,又极沉稳可靠。当年师父闭关长修,正如云母的基础课大多都是由观云和赤霞教的一般,观云师兄和赤霞师姐的基础课也是先前由元泽师兄教的,故而元泽在师兄师姐中很受敬重。他如今已在天宫任职,尽管并未奉职天帝面前,但也算是天官。


    云母这么一想,心里居然也有感慨。算起来,她与元泽师兄总是在婚礼之上见面,第一次是元泽师兄自己的婚礼,第二次是观云师兄和赤霞师姐的婚礼,也不知今日一别后,再次见面,会不会又是谁的婚礼呢?


    云母脑内天马行空想得出神,元泽已是又抿了口茶。他晓得云母这般的小姑娘在不大熟悉又像长辈的人面前难免拘谨,故而只是随和地问了她几句修行的情况。元泽事先多少也晓得了门中的变故,因此今日见到师父待小师妹亲近也没有太过吃惊,他坦然得很,自然地与白及和云母攀谈,过了不久,倒是让云母渐渐安心下来。


    又是好一会儿的功夫。主殿内宾客陆续到齐,婚宴自是热闹起来,观云和赤霞也从殿外进了殿内。到底是新婚二人,他们显然都还不大适应,云母看见观云师兄脸红成一片,就是不知是热的还是害臊。待他走到这儿,元泽就朝他挥挥手,笑道:“师弟。”


    “大师兄!师父!”


    观云见了元泽,又当着师父的面,不知不觉就将神气之色稍微收敛了几分,稳重不少。大概是自己的婚礼不好意思,观云本已冒着红光的脸似又红了些,他先同白及打了招呼,但白及应下,他才又看向元泽,说:“大师兄,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


    元泽回应道。他微笑一下,又说:“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你当年如何说绝对不娶赤霞的话呢,想不到一转眼,你们二人就成婚了。”


    观云哪里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打趣,脸一臊,笑道:“师兄你莫要取笑我。”


    说着,他的目光不觉投向正在另一边与龙宫来的客人聊天而没有注意到此处的赤霞,他眼中柔和,说:“你当年……又不是不晓得我的心思。”


    元泽一笑,倒没有否认。他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忽而奇怪地扫了扫殿内,询问道:“说来……怎么不见单阳师弟?”


    “请帖是送了的。”观云浅笑着回答,“不过四师弟如今在凡间,似是有事赶不回来,让信使带回了贺礼,还带了句抱歉。”


    元泽“哦”了一声,不知该作何感想。观云却道:“师兄你不必担心,他向来是有主见的性格,如今也已位列仙班,性子比当年沉稳安定多了,不会有事。说是回不来,应该是真有事牵着了。”


    听观云这么说,元泽心里总算安定了许多。他重新笑起来,关爱地看向观云,说:“今日终归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疏忽了。还有,赤霞师妹到底是个女孩子,你莫要因她看着心大就当真疏于关心了,等成婚后,你多照顾她些。”


    “放心,我晓得的。”


    观云笑得眉梢飞扬,本还想再说,但他忽而一顿,觉察到是吉时到了。观云赶紧匆匆告辞,临行前也摸了摸云母的脑袋。云母此前没有插嘴,但却将两位师兄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又记起赤霞师姐前几夜与她说的往事,此时心里感触良多,不禁将目光投向了新人。


    观云这会儿已执了赤霞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大礼告禀天地大道,不久天边降下祥云便是礼成。


    青梅竹马,佳偶天成。荏苒冬春,终成眷属。


    既是婚宴,自是热闹得很,云母的视线缓缓落在赤霞身上,有些失神,不觉往师父身边靠了靠。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仙界宴席时间长的本就不少, 此番又是南海公主大婚, 自是要大宴数月, 以显喜悦隆重。


    不过说说是大婚数月, 哪里能真有不给新婚新人独处时间的?其实便是仙府之中张灯结彩数个月,喜宴不停, 宾客累了离开便是,路过的仙人见到这般婚宴的架势,也可进来吃席。若是换作以往,云母多半看完两人大礼就会和师父一起离开,但因为成婚者是赤霞观云, 情况便有些变化,哪怕不是留到婚宴结束, 他们也总得多留几日。


    无论如何, 大婚之日总是婚宴这些日子里最为热闹的。这会儿要走的客人亦还不多, 殿中仍然气氛欢腾。赤霞和观云拜过天地长辈后,便在宾客欢庆的祝福声中结为了夫妻,他们彼此略有几分羞涩地相视而笑。


    这时,云母还目不转睛地痴痴望着赤霞师姐。


    师姐今日真是极美。哪怕清晨在屋中已经见过,可这会儿在大殿明亮的光线之中, 在喜庆的气氛映衬下,赤霞着那一身婚服分外明丽, 神采奕奕的神情和泛红的双颊都将她衬得光艳四射, 比云母早晨看见的又要美上三分, 竟是灵秀异常。


    云母出神地望着新娘子, 不知怎么的,在婚礼温暖的气氛之中,她心口好像有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往外转着。她一边望着赤霞,一边无意识地探手过去握住了师父的手,掌心扣着他的掌心。今日来访的宾客众多,放眼望去便是人海,但两人交握的手有桌席挡着,旁人便瞧不见他们。


    白及在云母悄悄伸手过来时就稍稍怔了怔,感到她小而柔软的手塞进自己掌中,白及亦是一顿,下意识地握紧了她。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宾客,只见他们仍然在自顾自地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似是无人察觉到他们桌席之下这点亲昵的小动作……白及的胸口忽然便像是被细小的羽毛轻轻划了一下。他面上未显,但心里却生出了些前所未有的奇妙的异样来。他动作微微一滞,瞧了眼侧着脸专心致志地在看赤霞的云母,不得不将忽然起来的心思按捺住,随手拿起放凉的茶呷了一口,好冷冷自己突然热起来的五脏六腑。


    他们在婚礼上停留了数日。赤霞和观云师承于白及仙门,请来的宾客自是不少与白及仙君有些渊源,其中亦包括当初云母下凡时,白及借宿对方仙府的天成道君,因此他们这几日倒是过得不算无聊。到两人决心离开之时,已是一月之后,观云和赤霞一起不舍地将他们一直送到仙宫外,云母又如何能舍得师兄师姐?被师父用云带着往旭照宫时,云母还一路频频回头,不停地同观云和赤霞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了,才泄气地缩回来。


    白及看了她一眼,心中怜惜,出声安慰道:“日后你若是想念他们二人,再来看他们便是。或者……也可邀他们回浮玉山做客。”


    云母心里还想婚礼想得出神,有点心不在焉的,因此她听到师父说话,先是受惊得颤了一下,这才红着脸点了点头,但待她点完头,云母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旋即又摇了摇脑袋。


    她道:“师兄师姐才刚刚成亲,短时间内还是莫要打扰他们了……再说婚宴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总要他们忙活,还挺麻烦的。我刚才只是在想赤霞师姐穿婚服的样子真是好看,哪怕她大婚日后就换了,我记得的也总是那一件,于是想着想着就……”


    说到此处,她忽然一顿,莫名觉得羞窘起来。她慌慌张张地低了头,不敢看师父眼睛,也匆忙地收了尾,说:“我就不小心发呆了。”


    白及听到她提起此事也是心中微动,脑海中忽然便浮出他们在凡间拜堂成亲那一夜。那晚毕竟来得太亲近,云母又容易害羞,他们回到天界之后,就没怎么再提过。白及这时想起,便记得她当时两颊红得似云霞,乌发如瀑,肌肤胜雪,她身子轻软得很,含羞埋在他怀中,虽未来得及准备太多,却美得惊人……


    如此一想,白及的心忽而滚烫起来。他不得不闭眼凝了凝神,再睁眼,眸色已沉。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就抬手梳理云母掉在脸颊边的发丝。云母正为自己所说的话羞恼,看师父的手伸过来,她还无意识地躲了躲,但终还是让他碰了。白及仙气清逸,身上有点凉,他手指的指背蹭过云母温和的脸颊,弄得她有点痒痒的。


    只是见师父听她的话没什么反应,云母又莫名地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闷闷地低了头。


    两人顺着风又飞了好一阵子,等回到旭照宫后,云母便急匆匆地跑去照料庭院里的一池莲花,又去看了看养在院子里的兔子。尽管去婚礼的这一个多月,这些都是童子代为打理,但在离开前云母着实也自己养了一阵子,见兔子喂得胖胖的没什么事儿,她便又跑回去看莲。如今这些睡莲开得比离开前更旺了,天界四季如春,一池的睡莲便也四季都开着,盛着盈盈的仙气,极是漂亮。云母坐在池边,细心地用仙术照料莲花,白及便在一旁陪她,坐在她不远处望她。过了一会儿,只听白及停顿片刻,唤道:“云儿。”


    “嗯?”


    云母还照顾着睡莲,但白及喊她她便停了动作,回头歪着脑袋看师父。


    然而白及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稍稍沉思了一会儿。其实有些话他在路上就已到了嘴边,但总想着这些事在路上说出来不太慎重,这才忍到回旭照宫。此时望着云母清澈的双眸,白及缓了缓声,问道:“……云儿,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凡间,你我成亲的事?”


    “……啊。”


    云母没想到白及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起这个,她脑子一懵,立刻就呆滞了许久,脸“蹭”得一下红透了。她结结巴巴地道:“记、记得的……怎么了?”


    白及略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慢慢地接着往下说,语气颇为认真:“……我们虽拜过天地,不过你当时是心血来潮做得决定,且我也尚未回天,又是在凡间,终做不得数。我们准备的也仓促……”


    白及还未说完,云母已经略有几分低落地“噢”了一声。她有些恍惚,其实回到仙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在凡间的那个时候,倒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尽管云母还没听懂师父为什么会在这时跟她说这个,但已经丧气地垂下了回到旭照宫后就放出来的狐狸耳朵。


    白及望着她,微微一沉。


    他哪里能看不出她一路上就起起伏伏的心绪变化,还有提起赤霞时眼底隐隐期盼的神情。只是这话由他来说,终究有几分怕会错意的紧张。白及抿了抿唇,调整一番心情,从后将云母抱住,将她抱到自己膝盖上放好,鼻尖蹭了蹭她的耳畔,方道:“云儿,如今,你可愿嫁我?”


    “……诶?”


    云母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还是险些以为自己听错,等反应过来,当即就要变成狐狸,然后“嗷”地一声跳起来——


    然而她刚跳,就被白及抱住。白及掐了个诀将她强行变回人形,死死摁在怀中叫她跳不出去。他当然觉得云母的原型可爱,可在此时,他总希望她看着他的眼睛好好答的。


    然而云母哪里还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师父漆黑的眸子都快将她点着烧化了,偏偏被这样抱着,她既没法变狐狸又无处躲闪,白及用力握着她腰的手热度分外鲜明,她一抬头就望进师父眼里。云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闪了闪,脑子一团乱,不知道怎么答才好,最后索性用力点了点头,她也不敢看师父神情,一抬手抱住白及脖子便飞快地埋进他怀里、靠在肩膀上,然后用力蹭了蹭。


    白及都未有机会反应,就被云母扑了个满怀。香甜柔软的女孩子的气味瞬间萦绕整个鼻腔,白及一愣,收紧了手臂将她抱住。饶是白及向来内敛,此时也架不住血液沸腾之感带来的激动,他不过反应了一瞬,便反守为攻,一手托着云母的腰,一手扣了她的下巴,眼一闭,低头吻下去,攻势之强以至于将云母吓了一跳,她“呜呜”地吓坏了想推却推不开,只好努力挂在白及脖子上适应,不久她声音便小了,又一会儿便没了声,只余下池边两道缠绵的剪影。


    春风和煦,池面上荡起悠悠的微波,睡莲倚在莲叶边上轻轻地晃了晃,便又静了。


    ……


    于是数日之后,时隔数月,玄明神君又见到了他毛茸茸的女儿及其师父。


    等听完他们的来意,玄明“啪”得将手中的扇子一收,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说什么?”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当着玄明神君的面, 云母其实心里也是紧张的。她惴惴不安地坐在远处, 因忐忑而绷紧了身子坐得笔直,脸上烧红, 眼睛盯着膝盖, 不敢看玄明神君。


    玄明神君这么问,其实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吃惊得太过被吓着了。白玉亦是一怔,但她多少比玄明更能理解女儿一些,于是短暂的惊讶后就回过神,帮着安抚地拍了拍玄明的手。


    玄明被夫人拍了, 这才慢慢地缓过劲。他抬手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白玉的上,眼睛却还看着面前的二人。云母害羞自不必说, 再盯一会儿只怕她就维持不了人形、要变狐狸钻起洞来了了。玄明看了她一眼,便转而将视线落在巍然镇定的白及身上,只见他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 衣襟、腰带、衣袖无一处不是笔挺如新, 他本就生得清逸, 又坐得挺直,整个人宛如高山白雪, 所谓仙中之仙,想来便该是如此。


    玄明心情略有几分微妙,手中的扇子便不禁晃了晃。


    白玉被他握着手, 自是能瞧出玄明情绪有异的。她想了想, 便松开她夫君, 朝云母招手道:“云儿,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云母闻言,抬头又见娘亲唤她,微微一愣,回头去瞧师父,见白及对她轻轻点了一下头,云母这才好奇地站起身子,跟着白玉出去了。


    白玉与云母走后,屋子里只剩下玄明与白及两人。玄明被白玉不动声色地哄了哄,已多少缓过神来,他拿扇子在手心里敲了敲。上回他已敲打过白及,也得了对方立誓应诺,哪怕他多少觉得不快,此时若是再刁难,难免落了下乘,故而玄明只是斟酌了片刻,便拿手指叩了叩桌案,道:“——你决定了要与云儿成婚?”


    白及略一颔首。


    玄明脸上仍有觉得匪夷所思之色,他又问道:“是你提的,还是云儿提的?”


    白及亦不避讳,答道:“我提的。”


    于是玄明索性不再拐弯抹角,摇了摇头,反而是笑道:“前段时间,我兄长闲谈时同我说你已与过去不同,我过去和你没什么接触,不知他具体说得是什么,但如今……却有几分好奇了。”


    他道:“云儿年纪尚小,又在凡间长大,若是她想成亲也就罢了。我听说你昔日回忆已经复苏,想来也有万年记忆,怎么也着急成这样?”


    说着,玄明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虽是笑着,但又带着几分不解地看白及。


    也难怪玄明神君不解,仙界到底岁月漫长,订婚订个几百年不成婚的比比皆是,当年白及仙君座下的大弟子元泽与紫草仙子相识两年成婚已算得上极快,但两人到底都是年轻的仙人,气盛冲动些也可理解。而白及仙君这般沉寂千年万年未有动静的,哪儿能猜到一动就这么厉害……他和云母倒是相识不止两年了,可要说谈情,时间却也没长到哪儿去。


    白及一顿,没有立刻接口,只是他想到云母,眼神却不觉柔了几分,他道:“不过是顺应本心而为。”


    玄明哪里能看不出他眼中的眷慕之色,怔了片刻,将杯子放下,扬眉道:“你这个本心……倒是没耐性得很。”


    白及略微闭了闭眼,并未回避玄明神君的调侃。


    他脑中浮现的是云母坐在庭院莲花池边巧笑嫣兮之态。她到底是灵狐,举手投足间都有灵动活泼之态,总是跑来跑去的,若发觉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还要着急地拉他去看。她高兴时笑里总有三分明媚七分羞涩,被他抱着、坐在他怀中时也害羞得令人觉得可爱。如今两人亲密,她有时会试着偷偷唤他名字,唤完又自觉犯错,畏罪飞快地缩回他怀里埋好,那时看她侧脸,便如花瓣映朝阳。


    说来奇怪,白及也知自己看着并不太好接近,他一心向道,也无所谓外人,但细细想来,云母却是从一开始就极亲近于他,他本身又喜欢这般生灵,自是难以抗拒。其实起初无非是单纯的喜欢罢了……只是待这番喜欢转化为爱意,便有些难以收拾。


    他定了定神,方开口道:“我心慕于她,她亦心慕于我。我命中既有,又何必回避?”


    玄明哑然,看着白及坦坦荡荡的双眸,拿着扇子呆了半天,倒是不知该如何回他。良久,他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道:“你果真与我听说过的不同。仙中之仙……原也是有几分人气儿的。”


    话完,玄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一顿,继而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这事,我也没有办法说你。”


    白及一顿,他自是知道玄明指得是云儿之母,只是听玄明这时说起,他便想起了刚刚一同离开的母女二人,目光不觉往门口投去。


    ……


    这个时候,云母已经随着白玉进了屋子,拉长了脖子好奇娘要给她看什么东西。


    白玉其实本来没什么要给她看的东西,只是看玄明神君好像有话希望避开云母说的样子,这才拉着女儿离开,进到屋子里才开始想要给她拿点什么。白玉原来是想随便找点特别之物给她瞧瞧便算糊弄过去,只是开了箱子后,待看见其中一物,她不由一怔,便情不自禁地将它拿了出来。


    云母好奇地探脑袋问道:“娘,这是什么?”


    白玉取出来的是个式样古朴的盒子,看这盒子的大小与赤霞师姐当时拿给她看的差不多大,云母心里已有猜测,但不敢确定。


    不过,白玉犹豫一瞬,抬手将它打开后,里面成仙的果然是婚服。


    白玉道:“我当年与你父亲成婚,虽未宴请宾客,是私底下成的婚,但也禀告过天地大道,是礼成的。这是当日我所穿的衣裳,你穿应也合身,可以先试试。不过……你与白及仙君成婚时,衣服总还要再做的。”


    云母听得脸红,本来和师父说好时她还没特别强的感觉,可看见了白玉鲜红的婚服,却突然有了真实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心底里是期盼早日与师父成婚的,但当着娘的面却不好说得太急切,得装的矜持一些。云母有点扭捏亦有点担心地道:“现在考虑衣服会不会太早了?爹许是希望我们再等一阵呢……”


    白玉这时已经取了另一套衣服出来,一打开,便能瞧得出是与白玉那件配成一套的,应是玄明神君的婚服。她听云母这么说,略一停顿,便道:“你父亲应是会松口的,还是早日准备起来得好。只是……”


    说着,白玉话音一停,先将那件女式的婚服一展,放在云母身上比划。云母懵懵地随母亲摆弄穿了,白玉低头替她系腰上的带子,等系完,望着被一身红衣衬得肤白胜雪的女儿,心中感慨却又隐约觉得骄傲。但她那番话还未讲完,白玉望着云母含羞的模样,心里仍有几分担心,她沉思片刻,接着道:“只是……云儿,你可明白何为夫妻?”


    云母脑子一空,接着脑海中便浮现出些画面来。她结结巴巴道:“明、明白的。”


    “果真?”


    白玉狐疑地瞧她,也不知云母在脸红什么。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夫妻本为一体,日后将要彼此扶持一世……凡间夫妇尚且如此,而你们既是仙侣,以后便是千年万年?”


    云母愣住,倒是没有想到这一重。


    白玉道:“你师父长你许多,且毕竟你们有师徒之缘在先,即便你不说、你不请求,想来他也会处处让你、处处哄你、处处照顾于你。只是夫妻本应平等而为,如此方能长久。但现在你师父能护你的多,你能护他的少……将来成婚后,万一你师父陷于危难,你总会希望自己能助他,如果还如今日一般……到时,你可会觉得懊悔?”


    白玉语调起伏不大,但话里却像有深意,她稍稍垂了眸,眼中亦有伤感。云母听得愣神,转瞬便明白母亲还是在为当年玄明神君受天罚挨了天雷下凡之事后怕自责,因而也提点于她。她出神了片刻,心中也有所思。


    云母抿了抿唇,此时眼神已认真了许多,终于点了点头,回应道:“娘,我明白的。”


    白玉见她神情已有深思之意,便晓得云母是听了进去,也不再说,只低头仔细地替她整理身上的婚服。


    ……


    于是等白及再见云母,见她身上一身火红的婚服,倒是怔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母到底是还有些羞窘,她展了展袖子,将衣服撑开了给白及看,道:“我娘借给我穿的,说是可以借我几日带回旭照宫,倒是做我自己的也可拿来当参考,我等下还要收好……不过,娘让我脱下来之前,先穿来给你看看。”


    说完,云母便忐忑不安地站好等着评价,到底是当着师父的面,她是觉得非常紧张的。


    白及不知白玉是何意,但他着实是被惊到了。他想来想去,千言万语无法言说,终究只化作了三字,道:“很漂亮。”


    云母是不大挑夸赞的,就算如此她也十分满意了,得了三个字的夸奖就眉开眼笑,开开心心地回去换常服了。留下白及一人在那里晃神,虽是站定,却半天都未回过劲来。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们二人的状况并不适合铺张, 因此与玄明神君和白玉仙子说明了状况,又简单地走过流程, 便算是正式定下了婚事。


    云母当然是兴奋难当的, 跟着师父回到旭照宫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将她能想到的应该通知的人都通知了个遍。只是这么多信难送,云母又不好意思麻烦仙使和童子,于是……


    时隔这么多年后,浮玉山一带的鸟儿们终于又一次经历了被兴奋的灵狐追得满山跑的惨剧, 然后等发现对方不是灵狐而是仙子的时候还来不及吃惊,张大的嘴里就被塞了信,接着就在发懵中飞向了仙子所指使的地点。


    这一日云母又叼了鸟回来, 白及见她如往常一般行事,等那受惊的鸟儿衔着信飞走, 他便抬手一顿,不久便有路过的白鸟落下。仙人可以以山中鸟兽传信, 这些鸟虽未开灵智,但却隐约能识的神仙,十分友好。白及一手将云母揽回怀中,一手将鸟儿递给她,道:“何必这么麻烦。”


    云母脸微烫了几分, 其实她婚事定下之后, 既是高兴又是不安, 想早日到婚礼但想到却又有点害怕, 故整个人都焦躁得很, 出去捉鸟既是为了送信,可其中又未尝没有宣泄情绪的意思的。只是这些话她哪儿好意思同师父说,因此扭捏了一下还是答不上来,只道:“该送的信都送完啦,刚才那就是最后一封……已经往南海去了,想来师兄师姐很快就会收到的。”


    白及“嗯”了一声,便随云母心意,一抬手让白鸟飞了,然后双手将怀里的姑娘抱住。他将她抱回来本也不是想问信的事,仅仅是想同她亲近,因此见云母闲了又没怎么表现出不乐意的样子,便试探地凑过去吻她耳垂、侧脸、脖子、下巴……云母大约是被吻得痒了,又容易害羞,一会儿忍不住笑,一会儿又嘤嘤埋进他肩膀里躲着,但她躲进去偏又离得与白及更近,白及索性捉了她的手握着,将她小心地托着。


    说来奇怪,他本以为自己已爱她至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婚约定下之后,竟是还能再亲密。且他们当年原本为师徒,纵然关系亲近也总有礼数之隔,比如即便云母原型是小狐狸,即使她自己跳他怀里,白及不管再怎么喜欢柔软可爱的生灵,也只能礼貌地摸她脑袋,而他生性克制,更是不可表现太过。


    但如今却不必如此。


    他捧了她的脸,闭了眼睛吻她,只觉得分开一刻都嫌太长,嗅不到她身上的香气便觉得焦虑,因此见她跑来跳去就想捉回来抱着,时刻放在手边能摸到才好。


    云母乖巧地给师父抱着,自己亦凑上去轻轻地吻他。她又何尝不喜欢抱着蹭师父?此时心里开心不已,只觉得幸福到可以化了,不知不觉便凑得离师父更近。只是吻了一阵,云母心里忽然又生出些罪恶感来,然后不自觉地放缓了动作。


    她自是能察觉到师父近日对她宽容得很,好像也比之前还要来得更亲密,每天她抱着师父磨蹭好久师父都不会生气。而且最近因为两人最近在准备婚礼的事,平日里的授课姑且停了,师父都不催她功课了。云母仔细想想,竟是觉得自己好久没干正事,而且近日师父待她太热情,她已隐约有点受不住,呼吸总是顺不过来不说,她最近嘴唇好像也有点麻了……


    云母倒是没将原因想到师父身上去,只觉得是自己太爱撒娇黏人,才会让师父分外纵容于她。于是云母想来想去,为了让自己别再动不动就挂到师父身上去,也为了让自己别一不小心就腻在师父怀里不肯出来、耽误师父修行,云母第二日再到庭院里蹦跶,就没有再化人形,见白及招手唤她,她也直接用原型跳到师父怀中,亲热地拿脑袋蹭了蹭他。


    白及伸手将云母接住,只是见她还是个毛茸茸的小白狐,便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你今日怎么不化人?”


    云母羞涩地“嗷”了一声,摇着尾巴钻到白及胸口蹭蹭。


    其实她的想法简单得很,若是原型,撒娇就没有那么容易影响师父了,而且师父打坐的时候她还可以安安静静地趴他膝盖上,到时候偷偷摸摸蹭他,也挺开心的。


    只是云母自己想得乐,真将理由说给师父听她还是有点害羞的。于是云母想了想,便说:“我觉得我好久没有当狐狸了,最近事情比较多,还是用原型跑来跑去方便……这样不好嘛?”


    云母自知自己理由用得牵强,怕白及不信,便担心地看着他。


    然而白及虽是一怔,但反应过来便淡淡地“嗯”了一下,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既然爱她,便是整个都爱的。云母化人时自是亲热起来方便,但她当着狐狸也颇为可爱,即便没法亲密,抱在怀里也足以令人安心了。再说原先他只能摸摸脑袋,但如今云儿是他未婚妻,变作狐狸时,想来也可随意些……


    于是白及便道:“随你喜欢就是。”


    云母感动地“嗷呜”唤了声,只觉得师父对她果真宽容,便高高兴兴给他抱着。看师父没准备休息打坐、还帮她顺毛时,云母也配合地打了个滚,软乎乎地埋进了师父衣襟里……


    不过几日后,她就不得不变了回来。


    倒不是云母不喜欢被师父揉毛,只是这几天的经历让她逐渐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她当人,嘴唇被亲破了事小,毕竟好好养一阵子就会长回来的,但如果她继续当狐狸……


    可能就要秃了。


    云母的内心有些惊慌,然而这个时候就算担心“秃了还要不要嫁给师父”这种问题也已来不及,因为她的婚服已经做好了。


    纺织星仙女让他们去取婚服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其中一位仙子当着云母的面开了两个盒子,里头男子与女子的礼服分明是一对的。纺织仙子笑道:“我与六位姐妹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替白及仙君做婚服,之前着实吓了一跳呢。”


    纺织星仙宫里到底都是女眷,她们便先引了云母进内屋看衣服,因为云母仙龄不大,又是看着颇为乖巧的女孩子,她们说话便随意些。云母闻言,亦腼腆地朝她们一笑。


    她本性其实不算内向,但是到底是来为婚礼做准备的,少不得就有些拘谨,尤其是迎上仙子们友好又戏谑的神情,总归令人害羞得很。


    纺织星仙子的手艺自是精致灵巧,婚服又是采晴天的朝云织的,看起来极是飘逸美幻。神仙清灵静雅,不喜俗物,便不似凡人那般有货币,若有什么缺,仍是找其他仙宫或换或取的,经常也会有仙宫种的养的东西多了便主动赠出去。只是纺织星仙子的织物数量太少,却不大可能让她们赠,平日里便是换取也是难换,云母不大晓得师父是如何请动的仙子,但她大约能猜到定是她之前夸师姐的衣服夸多了,师父才以为她是想要漂亮的婚服。


    她本意其实并非如此,可是师父愿意为她费心,云母又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她感动地将婚服收了,随纺织星仙子出了主殿,便看见在此等候的师父正坐着喝茶。


    他看她出来,便问道:“你可是觉得喜欢?”


    云母用力点了点头,白及一顿,嘴角不禁也弯了些许。


    ……


    婚服领来之后便是婚礼,他们二人有意要低调些,便不曾大宴,只简单地邀请了些宾客。说是宾客,其实人也不多,无非是云母的亲人、旭照宫的弟子还有与白及熟识的老仙。


    这一日,饶是先前在凡间已经急匆匆地拜过一次天地了,云母仍是紧张得很。白玉和赤霞师姐一早便来替云母梳妆,赤霞见她慌成这样,便笑道:“别怕,只是拜个天地,很快的。再说你们今日请的客人也不多,都是熟人,没人会笑你的。”


    然而赤霞这番话的作用却不是很大,云母不安地抓了她的手腕,忍不住问道:“可是我同师父以前是师徒,今日拜完天地……大道会不会不愿认可?”


    到了最后关头,云母着实忍不住乱想。赤霞下意识地想说“不会”,但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又卡了壳,她其实不大确定……不过好在白玉一边取了支步摇替云母簪上,一边淡淡地答了句“不会”。


    白玉道:“它连仙凡都不管,想来师徒也是不会管的。天规本是神仙定的,但大道即是自然,顺应而为即是常理……它又何必拦你们?”


    云母本是忐忑得很,但听娘这么说,便慢慢安心下来。这时她衣装妆容也定了,白玉将她推到镜前,借着镜子看她,忽而抬袖擦了擦泪,继而又展颜一笑,道:“走吧。”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即便请的宾客不多, 也不准备张扬的大宴三年,但到底是大婚之日, 旭照宫里里外外都装饰过了,连童子都换了身得体喜气的衣服、扎了头发,欢欢喜喜地等着迎云母去正殿。白及已在门口等她,见云母一身朝霞织的云衣婚裳出来, 便不禁怔了一下。


    他自是知道云儿穿什么都会好看, 可她美到如此,竟是让人连呼吸都不稳了。白及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了几分, 连他自己都未觉察, 心跳亦带着难以形容的激动咚咚咚地跳动着。他伸手执了云母,将她拉到身边, 然后下意识地就将她护入怀中。


    云母从白玉那里被换到师父手中,这会儿见师父都不知该将眼睛放在哪儿好了。她清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最后只好盯着他的双襟,她含羞低头不敢看师父的脸, 任他拉着走。白玉和赤霞在旁边跟着,因早晨在那里陪师父着手准备的是观云, 这会儿便也同她们汇合了。一路上, 观云师兄和赤霞师姐似是说了几句符合气氛的打趣的话, 只是云母紧张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竟是一句都没听见, 等回过神来, 她已同师父站在正殿之外了。


    他们未邀太多宾客, 该来的人都提前一日来了,因此他们省了迎宾,到了正殿便是吉时。云母双手冰冷,忐忑得直颤,好在师父握她握得极紧,便有暖意传来。两人并肩而立,师父见她脚软,还体贴地稍稍扶了她一把。云母绷直了身子跪下,感觉到师父就在她身边与她同伏同起,心脏却比平日跳得要快。她同师父一并伏身而跪,东拜天地自然。


    白及声音清朗,语调平缓地禀道:“散仙白及今日欲与仙子云母结发,此后同心共命,永不相负。”


    云母连忙跟着念道:“同心共命,永不相负。”


    拜完天地后,白及扶了云母起身。云母又转回殿中去拜玄明神君和白玉,待拜完父母,她回过头,才瞧见白及静立在一旁等她。云母一愣,急忙跑回师父身边,自然地牵了他的手。但刚拉好师父,她旋即又回过神来,赶紧拉着师父急急地往殿外跑。等见到天边光华落下,五色祥云升起一片,云母才终于心里一松,不禁羞涩地侧头挨着师父的肩膀蹭了蹭她,眨着眼抬头唤道:“师父。”


    云母晓得那是得了天道的认同,自是雀跃不已,声音里都带着丝丝的甜意。


    白及虽不及云母担心,但情绪终究是激动的。他被她这一声唤得心都软了,只是碍于周围到底有宾客在场,不好直接抱了吻她,只得先耐着。白及缓缓抬手摸了摸云母的头,摸得极轻,却柔情得很。


    因他们不准备大宴宾客,婚宴持续的时间不长,黄昏时分便送走了客人。宾客走后,便又只剩下白及和云母两人。


    两人回了内室之中。尽管旭照宫里清静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但今晚只剩她与师父时,云母却为周围的静谧感到些许不安。


    不知是不是这日为婚礼准备的布置将气氛引得不同了,窗外印进屋内的淡淡的红光,还有屋内晃动着的红烛的光火,都仿佛隐隐带着暧昧。


    在这等带着深意的灯火之中,云母小心翼翼地拿着师父取下给她的头发,又小心翼翼地取了自己的,将它们极为郑重地结为一缕,然后谨慎地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精巧小盒中。白及将她搂了护在怀里,看云母仔仔细细地将盒子收好了,便低头吻了她一下,问道:“云儿,你可想出去赏月?”


    今晚是何等氛围、何等状况,云母心里自然是清楚的,正因如此,她紧张得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便随着师父行事,师父想做什么她跟着就是。不过她刚点了头,就又有些疑惑地指了指旁边还摆着的杯子和瓷壶,问:“可是交杯酒还没喝呀?”


    “出去喝。”


    白及应道,随机又捧着云母的脸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这才准备把她抱出去。云母身子一晃,心里便慌了,连忙红着脸说“我自己走我自己走”,然后她赶紧从白及腿上下来,眼疾手快地捧了酒和杯子,抢在师父之前往外跑。白及一愣,便起身跟了上去。


    天界晴比雨多,若无意外,皆是晴天。且仙宫又本就坐落于云中,离天外近,星月都要来得分外明亮些。这晚月色宁静,皎白的月光一路沿着银河撒向天地间,像是一道天路。


    云母与师父坐在院中换着喝了交杯酒。说是赏月,但今晚她焦虑至此,哪里真的看得了月亮?便禁不住又给自己喂了两杯酒壮胆。事实上白及亦是如此,出来观月不过是瞧个气氛。待两人将酒杯放下,白及便抱了她在怀中亲吻,从额头到锁骨,倒是并不急切。他捉了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口,身子前倾,又压她极近。他慢吞吞地吻了云母耳垂、脖子、下巴,又在嘴唇上流连许久。他熟悉云母的反应,自是晓得她喜欢被亲哪里、被亲哪里又会害羞,云母被吻得有点招架不住,因温柔太过,反倒难耐。她有时也会试着去吻师父,但又惴惴地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因此主动了反倒是退缩。


    不过其实白及倒是喜欢的,无非是她亲一半就跑,他难免得再追过去将吻索全了,于是厮磨得反而比寻常更久。大约是仙酒比凡酒要烈,他只抿了一口,但云母又是一口喝空了,且之后还喝过两杯,故白及这会儿便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仙酒香味,也晓得她大概是有点醉了,睡眼朦胧,已经揉了好几回。


    白及自己不沾酒,云母平时也不沾,所以他知道她今晚是紧张。他拿手捧了她的脸,轻轻地摩挲她脸上娇嫩的皮肤,心里是觉得小狐狸的醉态也憨娇可掬,便又低头不轻不重地咬她脸,咬了一口又亲了两下。听她迷迷糊糊地轻轻喊着“师父”“师父”,白及忽而一顿,就想起她礼成之后就仍是一直这样喊的,只是他这会儿又硬不下心肠来教她,想了想,便道:“云儿,我们已是夫妻,你可唤我唤得亲近些。”


    偏生一般情况下比较怂的狐狸,喝了酒以后就容易有胆,云母这会儿就浑身都是胆。她听师父这么说,稍稍一想,便亲亲热热地将脸埋进他颈窝里,勾紧他蹭了蹭,甜蜜地唤道:“及哥哥。”


    白及:“……”


    云母胆子比较大的时候的确是会偷偷喊他名字的,只是通常喊完就缩了,今日倒有些不同寻常。尽管与白及设想略有几分不同,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没差,于是他索性便应了她,且云母主动凑得那么近,他便低头顺着他彼此亲密一番。待亲热完,白及嗓音已有些低哑。他凑近她耳边,道:“云儿,你可准备好了?”


    云母虽然喝了酒,反应有点慢,胆子有点肥,脑子有点迷迷糊糊的,但她到底绷紧了精神,意识还是有些的,听到这里,瞬间清醒不少。她赤着脸还懵着,便觉得身体一升,已被师父抱了起来,然后便从院中到了屋内,继而又给放到了床上。云母脸涨得通红,浑身上下无处不慌张。


    其实若说准备,她也绝非是完全没有。


    一方面,云母一直为她上回跑掉的事愧疚羞愧得很,另一方面她也记得娘对她说过那番夫妻本应平等、应互相保护帮助的话。师父长久以来护她许多、包容她许多,且最近也都是师父为她打算,如此想来,她似乎也不该总是被动地让师父推着,她许、许也应当主动点。


    这么一想着,白及就瞧见云母忽然身子一溜就从床底下掏出一小坛酒来,不由意外道:“……这是哪儿来的?”


    云母回答道:“是、是爹送的。”


    玄明神君在竹林里酿的酒,日子久,比寻常的酒要来得烈些,是前段时间作为新婚礼物给的。云母自己也晓得自己怂,琢磨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她就匀了一点出来,专门搁在床底下藏着。


    云母这时已羞得不敢看人,她开了酒坛喝了,然后重新礼貌地将小酒坛封好、放回床底下,这才朝师父张了双臂,努力道:“师、师父……”


    白及喉咙发紧,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便上前抱她,谁知他刚一抱住,云母却上前一扑,跌在他身上。然后未等白及反应,她已赤着脸紧张地爬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坐他腰上,不知所措地开始解他腰带,结果手颤得太过,解不开不说反倒扯得更紧了。云母心里丧气得很,只好转变策略慢腾腾地解自己腰带……


    然后白及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的腰带解开,接着大概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她一转头又打了个更复杂的结,结果也半天解不开,又羞又急,委屈地一直眨眼睛,脸也红透了。


    好在白及本也没对喝醉的狐狸抱很高的期望,见她如此,心情便有些无奈。他轻叹一口气,将云母的心意领了,反身将她压回身下,道:“还是我来吧。”


    云母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师父。


    白及一顿,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将一缕仙意从她眉心红印注入,同时用了术让她暂时变不回狐狸。仙意一入体,云母身子顿时就软了,她脑子还迷糊着,却忍不住感到不安。


    见仙意起了反应,白及唇角不觉弯了一下。


    他轻声哄了哄她道:“乖。”


    随后慢慢低头,缓缓吻了下去……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二日醒来已是天亮, 白及睁开眼睛,便感到怀里还窝着一个暖乎乎的小姑娘。她靠在他手臂上,脑袋猫在胸口,白及双手紧紧地环着她,像揣着个宝贝似的揣着。感觉到白及动了,云母也跟着动了动,她好像还起不来,很费劲地扭了扭身子,无意识地“呜呜”“嗯嗯”地挣扎了好一会儿, 才将醒未醒。勉强睁开眼睛后,她又迷迷糊糊地挪上来, 睡眼惺忪地抱着白及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这才揉着眼睛唤道:“师父……”


    白及被她这一吻都快亲化了,当即便捧了她的脸,温柔地“嗯”了一下, 继而唤道:“云儿……”


    他口中唤着,吻也接着应声落下, 他支起身子将她压回身下,抓着她的手摁在床榻上, 缠绵地吻了许久, 凑过去与她耳鬓厮磨。云母睡了一觉也还没什么力气,自然乖乖地应了, 软绵绵地顺着他。


    于是再起已是许久之后。


    白及将她扶起, 让她在自己怀中坐好, 然后一件一件地替她着衣。云母到底是头一回如此亲密,身体终归还有些不适,且这会儿还不好意思得紧,便不大敢看师父,因此师父替她穿衣服便觉得不大自在。小衣、里衣、外衫……系上束带。云母能感到师父的手指擦过她的皮肤,令人羞涩得很,即便后来有了布料的阻隔,总也是捧着身体的。他低头替她结了里衣胸前的系带,套上外衣后又替她整理腰带。云母全程低着头,暗自懊恼自己不该赖那么一会儿床,让师父先把衣服穿好了,她现在总不能把师父的腰带拽开了再给他系上。


    于是等衣服理好了,她便脸红地匆匆要下地,白及见她光着脚要去碰地面,眉头一皱,又一把将她捞回来,抓着她的脚摸了摸,果真是凉的,便给她用术暖暖。


    云母刚被师父握了脚就觉得羞涩得很,无论是感觉还是姿势都让她羞得想挠墙,但缩了缩又缩不回来,索性便放弃乖巧地蜷回他怀中,又叫了声“师父”,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似乎只是想喊喊他,光是抱着就觉得高兴,想永远这么抱着。


    白及听她这么喊,却又轻蹙了一下眉,低头吻她脸、咬她嘴唇,低声道:“……你不该唤我夫君?”


    他们终究已是拜了天地得了天道认可,有夫妻之名更有夫妻之实,日后无论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别的什么时候,他们都先是仙侣后是师徒了。如此一来,云母这称呼在闺房里叫叫也就罢了,出了旭照宫再喊便有些不合时宜,也难免会引旁人侧目。


    云母一愣,脸顿时又烫许多。师父已问过她几回了,但不是情况不大对劲,便是她还醉着,因此总还没有好好叫过。她那条这会儿没放出来的尾巴不安地晃了晃,这才咬着唇生涩地喊道:“夫君……”


    说完,她便向前一倾抱住白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他身上好叫他看不见脸,尾巴也真按耐不住放出来摇了。


    白及听她那般喊已是心头滚热,谁知转眼就被云母抱住。他看着她摇得飞快的尾巴怔了片刻,也抬手环住她柔软的身子,放轻了声在她耳边唤道:“夫人。”


    说完,白及便笑抿了一下唇。


    云母听得发愣,眨了许多下眼睛,后退几分见白及笑,登时便不好意思看,又抱着师父把自己埋了回去。


    这一日要收拾的东西颇多。云母下了床跑去沐了浴,便又“噌噌噌”地跑回来整理杂物。其实她房间里的东西必要地早就全都搬到师父那里去了,只是到底还留了些小玩意儿做个样子,今日她便正式将整个院子都清空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搬回师父的院落,然后一件一件地放到该放的地方摆好。


    白及本是想帮忙的,谁知云母动作太快,等他收拾了宴厅回来,云母已经将本来的院子搬空了。他回到院落时,正见他昨晚刚娶的新娘蹦蹦跳跳地满院子屋内屋外地跑,一边放东西一边还欢快地哼着调子,看着身体已没什么异样,没了赖床时的懒散,上午嘤嘤啜泣时留下的泪痕也早不见了。白及走进屋内,一把将她从后面抱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沉声问:“不累了?”


    云母本来突然被抱住便惊呼了一声,但感觉到是师父就安了心。


    她道:“我快整理好啦!”


    说着,她便退开一点让白及看。云母需要搬来的东西其实不多了,因此房间里变化也不是很大,但白及一望,果真还是瞧见屋里多了几个小箱子,都被整整齐齐地归了地方。


    看起来更像是两个人住的了。


    白及一定,也说不清内心是何感受,但终究是觉得高兴的。他从背后揽了云母的腰,往她颈子里吻了吻,弄得云母发痒得笑着直躲。


    实际上,大婚第二日便可将旭照宫都归于原状了,不过因为云母喜欢婚宴时屋子外头挂的装饰,就又多留了几天才收起来。


    他们着实已称得上低调,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不久之后,白及仙君成婚的消息仍是传遍了三十六重天上上下下。


    其实传出去也不算意外,他们虽然不太铺张,但也没有意隐瞒,除了隐居避世的云母家人之外,亦请了几位与白及历来交好的老神仙,谁都没不许他们往外说,因此被别人问起时回答一二也是有的。只是白及清冷高傲、仙中之仙的名号响得太过,且他又的确是千年万年来不曾沾染世俗情爱,毫无征兆地突然成了亲,着实将天界的神仙们都吓了一跳,难免议论纷纷。


    于是一段时间后,便有人听说了白及娶的果真是刚回天的玄明神君当年许下的女儿,虽不知是玄明有意撮合的,还是一桩偶然因果,但总引得人们啧啧感叹。


    ……结果这么一来,晓得玄明神君之女一事的人多了,清楚白及与云母本是师徒的人反倒极少,也不知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终究还是有人晓得的。


    云母和白及在旭照宫里神仙眷侣逍遥了一阵子后,有一日忽然收到了天帝命天官送来的帖子,这回的名头,乃是时节到了,邀群仙共赏天宫里养出来百年一开花的仙牡丹。
图片
新书推荐: 教主卧底后怀崽了 重生六零之美人救英雄 2倍速游戏打了两年穿进游戏里了 打工人被豪门酷哥狠宠了 你们修真界道德太高 被高冷公主反向攻略 魔君大人被小白脸勾搭跑了 [神话]外挂是抽卡模拟器 孤星入怀 倒霉社畜沦为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