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姜然这么大胆的行为, 心里是担心的,可她当初头脑一热跑去相亲市场,比这更大胆, 现在坐着高老师的自行车回村,只要顾大哥帮她说话, 旁的人说两天也就算了。
林姜然这一路主动和村里人打招呼,乡亲们都很诧异, 林老师坐个男人的车后座, 流言蜚语她不可能不在乎,但是她大白天坐了,还坦坦荡荡, 难道和高知青家有亲戚关系?大家都往这方面猜测。
高老师懊悔:“林老师, 我就说不妥当吧,你非说帮了我要我回报你, 看看大家的眼神,很不对劲。”
林姜然下了车:“我考验你呢, 如果你确定要和夏知青好, 以后对异性的帮忙要拒绝掉, 不然哪个女孩子受得了?”
高老师愣愣的跟不上了。
林姜然看到娄婆婆和夏知青,她过来打招呼,跟娄婆婆甜甜一笑,然后和夏知青说了同样的话,说她帮忙测试过高老师,他的性格让他很难拒绝朋友,无关男女。
“我刚才跟他说了,如果你收了围巾,那么以后面对女孩子的请求, 要考虑你的感受后决定绝不拒绝,你可以观察他改没改,如果改不了,那确实很头疼,还不如做朋友呢。”
夏知青脸都红了,扭扭捏捏:“林老师,乡亲们不知道你的用意,要议论呢,让我觉得对不起你。”
林姜然忙说:“乡亲们都很好,大白天的能有啥事?最多说两天,不会往那方面想,那我不耽误你们了。”
高老师推着自行车踌躇的走来了,夏知青看着他车篓里的毛衣围巾,不自在的看着他。
高老师一样不自在,捧着柔软的毛衣疾步走到娄婆婆跟前:“娄奶奶,我买的毛线,请村里手最巧的嫂子给你织的毛衣。”
娄奶奶没接,依旧一手拄拐杖、一手背在身后,但眼睛停留在毛衣上,是她喜欢的红色,点点头:“蛋炒饭做好了,来家吃饭吧。”
高老师欢喜,急忙跟上,抚摸着毛衣下面的围巾,跟身边的夏知青说:“冬至,我记得你那条围巾被老鼠咬坏了,这有条新的,你要不要?”
夏知青羞涩没抬头:“那谢谢你了。”
高老师急忙把围巾抽出来送到她手里:“刚才林老师说的话,我好好反省了一番,性格的问题很难改,但我会尽量,你也监督我行吗?”
夏知青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只要不过份,朋友同事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林老师真热心,而且她身体确实虚弱,真走一个多小时,明天搞不好腿痛到上不了班,你不用自责。”
林姜然仿佛心有灵犀回头看了一眼,那条鲜艳的围巾已经在夏知青的手里了,她和高老师肩并着肩的背影,还蛮般配,她的这点小聪明,应该没人看得出来吧?
……
长临村长家里,向河也在,急着帮他嫂子辩解:“拖拉机坏了,嫂子走不动这么远的路,而且她一直帮着高老师跟夏老师表白,她坦坦荡荡,坐一下自行车怎么了?我觉得没问题。”
爱珍嫂子叫顾向崇好好想想:“从结婚到现在,你是不是一直冷落了姜然,她故意坐人家的后车座引起你的注意吧?”
水莲想到姜然嫂子最近的举动,那么好的羊毛围巾都拆了,跟向崇哥感情肯定好:“嫂子是个坦荡耿直、简单的人,没我们想的复杂,就是不想走路,正好高老师有自行车,碰巧了而已,我们可别大惊小怪的。”
长临村长想到前两天吼的那一句:“她没娘家可回,受点气容易积压在心里,以后大家对她好点,她自然不会跟谁置气、做出任性的举动,这次坐自行车的事是大白天发生的,谁都不许小家子气再说什么。”
顾向崇什么都没说,就一人一句做他思想工作,他说什么都不如承诺一句:“大哥大嫂放心,今后我会更注意,能早回家就早回家陪她。”
……
林姜然坐高老师自行车后座的事情,以为要被乡亲们指指点点一段时间,结果出乎意料,没人议论,嫂子们还和以前一样和她说话,问都没问,顾大哥也不问,而且最近这一个月,他有一半的时间,晚上都回家吃饭。
顾大哥的自行车买回来了,向何一天学会了,骑的歪歪扭扭,12月初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给家里人做的棉袄、围巾手套鞋垫,保暖的几件套穿戴上,果然很暖和。
今年2月17号除夕,本来2月3号放寒假,但县里高中是复课的,管理灵活,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学生们和老师们的手脚全是冻疮,1月8号就放假了,到正月十六开课,寒假相当于暑假的长度。
林姜然心里窃喜,早了二十多天放假,正好回家窝着过冬去。
她忙着把寒假作业增加到假期对应的数量,收拾好东西,和大家一起打扫办公室卫生,就准备放假回家了。
邱老师看大家欢欢喜喜的模样,她开心不起来,恨不得上到过年,就不用一个人在租的房子里胡思乱想了。
“林老师、高老师,你们说我回不回家过年呢?”
林姜然说:“回家呀,年前还有四十天,年后半个正月,你不能一个人住出租屋吧?”
高老师今年有地方去,他回大河村的知青点,那里留着他的床铺,不用下地干活,兜里还有三四个月攒下来的工资,有钱有闲,他要好好陪娄婆婆过年。
但邱老师情况不一样,她在永安县没地方去,高老师劝:“你家里人一早写信让你务必回家,早早回去吧,不然再下一场雪,路上可就不好走了。”
邱老师难受,要是她前对象在就好了,他总能给她正确的建议,可惜自己以前领悟不到,现在后悔莫及,但也只能回家了,她花钱大手大脚,五十多天的假期,她剩下那点钱,用不到开学。
……
林姜然跟向河、高老师一块儿离开学校,她和向河坐拖拉机,高老师骑着他的自行车,铺盖日用品放在拖拉机上,一起开开心心回村,她跟向河过寒假,村部的小学可没放假,小溪还得大早上爬起来去上学。
小溪埋怨的不愿意去:“我们小学为什么不放假呀,我也冷。”
林姜然笑道:“高中是自己复课的,规矩灵活,小学初中义务教育,放假有规定,你再坚持坚持,再下雪,估计你们也会提前放假。”
今年确实比往年冷多了,向河跺着脚,给妹妹兑好热热的洗脸水:“再磨蹭要迟到了,我送你去上学,行吧?”
“那你也接我放学。”
“行,中午也接你回家吃饭,快来洗脸。”
有了二哥的保证,小溪这才心甘情愿上学去了。
放假第一天,林姜然带了点自家蒸的玉米面馒头,去看夏知青和高老师,这玉米面馒头加了一比一的面粉,还放了白糖,夏知青吃了一个连连夸赞。
娄婆婆吃了高老师掰开的半个馒头,满意的点了头:“你愿不愿意隔两天送一笼这样的馒头来,五分钱一个,一次送十个。”
林姜然求之不得:“愿意的,我家里要吃要做,顺手的事情。”
娄婆婆不再说什么,回屋去了,林姜然很满足,慢慢来,多送几次馒头,娄婆婆还能不和她说话吗?
……
回到家,爱珍嫂子找了过来,说是登记需要的猪肉量,林姜然忙问:“现在杀猪太早了吧?”
爱珍嫂子笑道:“现在杀的猪是给大家腌咸肉用的,一家上限十斤肉,先登记再杀猪。”
林姜然登记了十斤,过年前还会再杀一次猪,一家分二斤新鲜肉过年,难怪连城里供销社都羡慕大河村的改变。
城里都不发肉,村里却能沾集体养猪的光,只要愿意出钱,不要票的肉能买十斤留着腌肉,开春可就指着这点荤腥干活了,今年收成不错,大部分人家都要了十斤的量。
肉买回来了,粗盐家里有好几包,隔壁的玉竹嫂子最会腌菜、腌肉,过来帮着林姜然把肉腌好,她家小叔子在砖窑厂做了几个月,结了百十来块,终于宽裕点了,石头在乡里念初中,云朵和小溪一样上一年级,俩孩子今年都上了学。
玉竹嫂子说话都轻快些了:“腌个两三天,回头晒肉的时候我再喊你。”
“谢谢嫂子。”
“别客气,石头和云朵没少吃你家的饭菜。”
……
咸肉才晒好,文进送了一拖拉机袋装的煤炭过来,车上有五十袋煤,说一会还要再拉一车来,一共一百袋。
二满和几个小伙子抬着一个大号的暖桌,外圈是方形的,内圈套着一个小点的方形洞口,四边和底边都是厚厚的木板,木质沙发的高度,暖桌内部能放两个火盆,中间还支个小桌子,看书、做针线不耽误,可以坐七八个人,往厨房一放,一下子拥挤起来,但烧上火盆,盖上旧被子,别提多暖和了。
林姜然可稀罕了,没看过这东西:“二满,这是顾大哥在哪儿买的?我在省城都没看到过。”
二满看过,娄婆婆家就有一个,不过好多年没用过了,前阵子帮她搬家,那个旧暖桌散架,当劈柴拆了。
二满真羡慕向崇哥和姜然姐的感情,姜然姐给向崇哥做衣裳、织手套围巾当惊喜,向崇哥就给她定暖桌、买煤炭,给她一个暖和的冬天。
“公社的木匠有图纸,向崇哥定的,不叫我们说,说要给你惊喜呢。”
“图纸谁画的呀?”林姜然问。
“不知道,但娄奶奶家的暖桌得有四五十年了,公社的图纸是照着她家的暖桌画的。”
娄奶奶果然不简单,这暖桌确实好,又有足够的煤炭,第二天早饭,林姜然烧了一个火盆放里面,再盖上一床旧棉被,一会儿功夫,暖桌里面跟半夜的被窝一样暖和了。
小溪坐在里面不愿意出来,唉声叹气:“大哥你就不能等我放假了,再把暖桌扛回来吗?这叫我怎么上学?”
顾向崇把她拎出来:“你看外头又在下雪,赶紧出发。”
林姜然在暖桌里笑眯眯看着,她是享受者,哄着小溪:“做晚饭的时候我再烧一个炭盆,点两个煤油灯,你在暖桌里写作业好不好?”
“好,嫂子那你晚上把炭盆烧的旺旺的,实在太舒服了。”
确实,这暖桌一坐人就不想下去了,厨房面积比较小,有个暖桌在,好像温度都比别的屋高几度,林姜然大部分时间就在厨房了。
中午几个嫂子串门看稀奇,坐上来后都说实用,她们家有比较小的那种火桶,人要坐板凳上,只能暖个脚,没有这种暖桌舒服,而且这个天,都还没开始用。
“你这好是好,就是太费炭了,这一冬天得多少钱?”
林姜然可不管存不存钱的事,先享受了再说,哪怕一天用两盆炭,这一百袋炭也用不完呀,等正月开学就用不上了。
用了两天清楚了煤炭的消耗量,林姜然问顾大哥:“你不是心里没数的人,多买这么多,是有什么用吗?”
顾向崇说:“今年太冷了,再下一场雪,老人小孩熬不住,我怕乡亲们来借,人家照应过我们,我们也得照应他们,一借家里就会短缺,索性多买点,煤炭放不坏,真用不完明年接着用。”
村里人没几个像林姜然这消费观念,不是冻得受不了,舍不得买煤炭,等想起来要用的时候,城里哪还有卖的,早售空了,顾大哥考虑的真周到,她能放放心心的用,不用节省。
……
又过了半个月,小溪也提前放寒假了,小姑娘窝在暖桌里不想下来,她好朋友云朵和兰花吃过早饭就来了,三个人在暖桌里头碰头写寒假作业。
到了中午,玉竹嫂子和秀凤嫂子过来抓孩子回家吃饭,云朵和兰花已经闻着铁锅里的炖豆腐馋的吞咽:“小溪嫂子多做了饭,说让我们俩在这吃的。”
“小馋嘴,天天来蹭暖桌还好意思蹭饭,你是吃了今天的明天就不来吗?赶快回家吃饭,不然明天不让你来了。”
林姜然就说:“嫂子没事的,俩孩子吃不了多少。”
秀凤嫂子笑道:“你要是给她稀饭咸菜窝窝头,那是吃不了多少,但你做饭香啊,一人一大碗,你家过冬的粮食怎么够?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大人不能装糊涂。”
林姜然就不坚持了,中午做完饭往火灶里埋几个红薯,下午正好一个孩子一个。
秀凤嫂子和玉竹嫂子,当晚送了一篮子红薯过来,说不叫她吃亏。
有时候石头和虎子他们这些男孩子也会过来玩一会,试试暖桌,吃一点烤红薯,非说林姜然烤出来的,比他们家里的好吃。
向河很自豪:“我也不知道,你们说好吃就好吃些吧。”
到晚饭前,这些孩子们就都各自回家,不影响他们一家人吃饭,又过了几天,地上的雪还没开始化,又连着下起了鹅毛大雪,果然有乡亲们过来借炭火,说县城已经买不到碳了,想借一点烧火桶取暖,不然家里老人孩子扛不住冻。
林姜然倒了半袋子碳给人家,借了一家开了口子,陆陆续续又来了几家借碳,那还不如把多余的炭分出去。
林姜然跟顾大哥说:“不如扛五十袋到村部,让村长来发,来年用工分抵扣,工分算给我们家,一举两得。”
顾向崇就去说了,很快长临大哥安排人,挨家挨户通知去村里领炭,还说:“水莲怀孕了怕冷,我也买了炭,家里多出三十袋,一家发个七八十斤,加上木材烧火烧出来的余炭,省着点用够过到正月了。
农村烧劈柴做饭,做完饭炉灶里剩下的炭火,烧火盆顶不了两个小时,但加一半煤炭进去,够烧很久,搭配着用吧。
乡亲们没想到都这个天气了,一家还能用工分抵扣领七八十斤炭回家,都感谢村长和林姜然家,下午陆陆续续她又收到一些腌咸菜、红枣花生这些东西。
向河是高中生,字又好看,被叫去做登记,回来叫林姜然:“嫂子,娄婆婆叫你过去,我问什么事,她凶巴巴的不说。”
林姜然心里一阵狂跳,她点点滴滴的努力加在一起,终于起效果了?她忙围上了围巾、戴上手套,一路小跑着去知青点。
……
林姜然快到知青点的时候,慢慢走着平复气息,夏知青和高老师也在,她进门先笑:“娄婆婆,你找我呀?”
娄婆婆点点头,快人快语,指着夏知青和高老师说:“他们两个小冤家,在我的撮合下决定处对象,小高今年去小夏家见见她父母,他们俩非不放心我一个人过冬,你来和他们说一声,会照看我,叫他们俩快点动身,再不走,会被大雪困住走不了的。”
林姜然不敢相信:“还要下雪吗?”
娄婆婆不回答这个问题:“你答不答应呢?”
高老师怕林姜然生气,忙着补充:“林老师,你时不时给娄婆婆送点馒头,要是做了好吃的给送一碗热的来,我给你钱。”
林姜然求之不得的事情,忙点头:“好,钱的事等你们回来再算,长临村长说过,娄婆婆年轻的时候救过全村,没有她可能就没有我公公、没有顾大哥,我是要感谢她的。”
因为林姜然的话,娄婆婆多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挑了一本书给她:“看完一本再借一本,我会提问,答不出来就别再借了。”
林姜然一看,这是全英文的书籍,娄婆婆能看英文原著的小说?她曾经留过洋吗?还好她也能看。
她答应了:“正好,还书的时候我给婆婆带馒头,就少些议论了。”
回来的路上,她在心里慢慢算账,娄婆婆能通读全英文的书籍,肯定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她掐着手指往前推,婆婆今年八十岁,是1896年出生的人,那一年是光绪二十二年,记得爸爸说过,《中俄密约》就是这一年签订的,还和她细细讲了条约对晚清产生了哪些影响。
1912年是民国元年,婆婆这年十六岁,1937年婆婆四十一岁,1949年婆婆五十三岁,她这一辈子高寿、健康,可前半生经历的,全是动荡不安的年代,真不容易,也一定没有太多后悔的事,不然婆婆晚年不会这样平静淡然。
……
林姜然看书慢,又是全英文的,想早点看完,就在暖桌里挑灯熬夜看,顾向崇在旁边陪着,陪到小溪和向河都去睡觉了,把她的书收了:“晚上这么看书太伤眼睛了。”
林姜然心里想,一开始是想帮顾大哥,现在她是自己好奇,但确实看不动了,就说:“你要是能看就好了,把后半段看完告诉我内容。”
顾向崇可没这个本事:“英文的看不懂,所以你看,你能耐起来,至少大河村没人比得上。”
林姜然小小得意,等把娄婆婆的事情打听到一些,看顾大哥怎么谢她。
……
第二天她穿戴严实,去送夏知青和高老师,他们俩说:“这么冷的天,林老师你就别跑了。”
林姜然说:“送完你们,我正好办点年货,再给娄婆婆带一份,就说是高老师给钱买的,婆婆就不会拒绝了。”
高老师再三感谢:“这次去冬至家的决定太匆忙,林老师,娄婆婆这边麻烦你了。”
林姜然说:“往年村子里照顾她,今年多了个我更周全,你们放心走吧。”
向河小溪等不及去供销社,挥手告别:“夏老师、高老师,你们到家后往村部打个电话,明年见!”
各自分别后,林姜然跟向河小溪去了供销社,她教了樊大厨几个月,家里囤的油盐酱醋够吃到明年,这些不用买,买点儿副食品,糖果买了一斤,自己家吃、待客也要抓一把,然后是红纸、墨水、毛笔,今年的门对子,她打算自己来写。
回家后又用了两天,才把娄婆婆给的英文小说看完,马上蒸了一锅馒头,包了十个给娄奶奶送去。
还说:“高老师和夏知青到家了,高老师住她家旁边的招待所,听说高老师在高中代课,夏知青父母很高兴,婆婆,这是刚蒸出来的馒头,您吃一个。”
娄婆婆不住点头,拿起一个还烫手的馒头慢慢咬着,自顾自说了一句:“把他们俩带上正道,我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林姜然羡慕:“婆婆,你对高老师和夏知青真好,以后你的这些书,都会留给他们吧?”
“书又卖不到钱,他们也不是爱看书的人,我留给他们的……”
婆婆突然不说了,狠狠瞪了林姜然一眼,提问了几个书里的情节,看她是不是认真看完了全篇?
林姜然吓个机灵,八十岁的婆婆,头脑反应这么快,可不敢瞎打探了。
还好她是认真看的,婆婆的提问都答了上来,重新借了本书,这次随便她挑,她选了三国演义。
……
三国演义才看了几页,秀凤嫂子高高兴兴的来,提前跟林姜然说,小山娶亲,请她过去掌勺,做几道体面的大菜,乡里乡亲的这点小忙,林姜然一口答应。
但小山娶亲这天不太顺利,后湾村的吴家临时加码,要八十块钱的出门礼、二百斤过冬的炭、半扇猪给吴家的亲戚们分分好过年。
这是大集体的农村呀,谁家娶媳妇能临时加得起这么多?这不明摆着看大河村的情况来讹诈的吗?
长临村长知道吴家临时加码,过来找常大山问话:“你们这对哥嫂做的没话说,为这事娶不了亲,小山不会怪你们,如果小山一定要娶,我让会计算好工分,你们愿意拉饥荒欠着,我现在就叫人杀猪、取钱,让新娘子进门。”
秀凤嫂子把嘴唇咬出了血,她想说这样的礼金,十里八乡哪家的姑娘娶不上?非得他老吴家的姑娘啊?
林姜然想出声嘀咕,被顾大哥抓住手往后带,不叫她议论:“让大山哥做主吧。”
长兄如父,又不能像父亲那般拍板做主,常大山叹口气,和回来报信的人一起,去后湾村商量。
很快报信的人又回来了,说大山队长让小山做主,小山请队里杀猪,那这是要送半扇猪肉过去的意思了。
嫂子们心里都替秀凤嫂子委屈,纷纷说:“过年也要杀猪的,我家给你随半斤猪肉的礼,这半扇猪就别记在你家账上了。”
“那我家的也给你随半斤礼,八十块的礼金,就咱们村现在的情况,两三年就把这饥荒还上了。”
“是啊,这新媳妇娘家敢要这么多,嫁过来有什么底气?秀凤,你往好的方面想,以后这个家还是你当家做主。”
……
彩芬婶子不敢上前安慰,怕刺激到秀凤,把二满拽出人群:“回头我们家过年那一斤肉,也给秀凤家,我听说吴家要求过门分家,娶亲的债还要大哥大嫂背,他们两口子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太难了。”
二满狠狠的甩开他.妈拽他的手,一言不发跑了。
彩芬难过的没人诉说,就先回家了,看到二闺女发呆,心里更难过,劝道:“嫁到城里是享福,妈是为你好。”
二满他二姐也是一言不发,扭头去灶台下烧火做饭。
……
村长安排好人杀猪、去信用社取钱,然后带人亲自去了后河村。
那酒席还得做呀,林姜然被顾大哥提醒过,啥意见都不能发表,郁结难舒,这个破亲结什么结?硬结不会幸福的。
大家强颜欢笑都等着新娘子进门,一帮子看热闹的半大小子先跑回来,石头和向河跑在最前面,大声嚷嚷着:“打起来了,干架了,能打的都走!”
顾向崇一把接住冲的刹不住的向河:“把话说清楚,捡重要的说!”
“猪肉送过去了,小山哥突然暴跳如雷,说让他们看看大河村的团结,这样的村子、这样的人家都看不上,让他们挑更好的去,说吴家不配吃大河村的猪肉,他不结婚了,要退婚把猪肉拉回来,吴家要打他,二满哥他们拦着拦着,就互相打起来了,长临大哥叫我们回来,多多的叫人,说不然小山哥今天回不来。”
顾向崇二话不说,叫了能叫的壮汉都过去了,但不给他们拿锄头扁担,带着东西就是械斗,要不得的。
秀凤嫂子腿一软,被旁边的玉竹嫂子扶住。
林姜然这会总算能安慰人了:“秀凤嫂子,这结不成的不能硬结,说明小山的缘分在后面,浪费点酒席钱,总比娶个不合适的回来,折磨一辈子的强。”
秀凤听进去了:“我是担心小山被人打坏了,他们后湾村比我们村多了不少户,真打起来我们吃亏!”
林姜然也担心,向河又跑了回来:“我给派出所打过电话,一会警察就过来。”
……
两个村的聚集不是开玩笑的,乡派出所、县派出所都来了警车,给两个村子的人分开,警察在中间拦着调解,最后达成了统一,这个婚不结了,彩礼退还一半,半扇猪大河村拉回来。
两边村子的人都有挂了彩的,二满冲的最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破了洞,棉絮飘在外头,但是他高兴。
他揽着小山肩膀,有难同当:“放心,村里绝不会只有你一个光棍汉,你要娶不到媳妇,我也不娶,笑话我帮你分担一半,够意思吧?”
小山回来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好像没有太伤心,给他嫂子跪下磕了一个:“大嫂,我不娶亲也能孝顺你,今天这顿就请村里人见证,长嫂如母,以后我给你和大哥养老。”
秀凤嫂子不敢哭,背过人,才躲在灶台下狠狠流了一回眼泪。
林姜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情,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好的亲事呢,在大家的安慰下,秀凤嫂子也不难过了。
村里就当提前杀年猪了,把另外半扇猪肉一起分给全村。
没两天,听说后湾村吴家那姑娘绝食,吴家过来人商议,反悔想把这婚给结了,被大河村的人打出去了。
……
顾大哥提前两天放假,一放假就去菜园子里扒萝卜、白菜,洗、切全是他在忙,林姜然负责加面粉搓丸子,炸了一箩筐萝卜丸子和白菜丸子,储备做正月里的吃食。
刚炸出来的丸子外壳酥脆,她各装了两大碗,叫向河小溪送去给娄婆婆尝尝,另外一份给没回家过年的徐香芸。
小溪回来说娄婆婆可喜欢了,连吃了好几个。
向河手里端回另外一份丸子,让林姜然很奇怪:“你怎么没把这份给徐知青?”
向河说:“徐知青排了卫生所过年期间的所有值班,不在知青点,娄婆婆叫我端回来,说给了也是白吃,还说你要不好意思,后面就别给她送了,她有的吃。”
连小溪都看出来了:“娄婆婆不喜欢徐知青呢。”
林姜然问顾大哥:“过年期间就娄婆婆和徐知青住知青点,这样没问题吗?”
顾向崇道:“娄婆婆脾气一直这样,全村都知道,目前只能这样了。”
……
今年腊月二十九是除夕,一大早林姜然安排上了,她熬浆糊,让顾大哥裁红纸准备写对联。
她写春联的时候,顾大哥把鸡鸭提出去杀了,开水烫毛,今天过年嘛,年成又好,家里鸡鸭鱼都有,鸡是找玉竹嫂子家买的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鸡,鸭子是长临村长让水莲送来的,鱼是村里年前最后一次冬捕分的,肉也是村里杀年猪分的。
大河村这么好的集体待遇,后湾村的吴家居然贪心不足,大家私下议论了几句,说看他们家能不能找到比大河村更好的人家。
林姜然写的门对子,被来串门的邻居们夸了,说她写的比书法家都不差什么,夸的她不好意思,带着写好的门对子又去了趟娄婆婆那,给知青点也贴上了喜庆。
娄婆婆站在门口看她和向河贴门对子,对她写的字表示了认可,随口问了句:“向崇在做什么呢?”
林姜然忙回:“杀鱼剁鸡鸭,家里的粗重活都是他在做,您有什么体力活吗?我叫他来。”
娄婆婆摇摇头:“我没什么事要做,随便问问。”
林姜然不敢在娄婆婆跟前卖弄小聪明,抓紧回来做年夜饭。
老母鸡当然炖香香的鸡汤喝,鸭子做八宝鸭,鱼做酸萝卜鱼片,放在炭炉锅上,用炭火煨着吃热的,再烧个红烧肉炖萝卜,炒个油渣大白菜,向河看的眼睛都直了,说这是他到目前为止,吃的最丰盛、最美味的年夜饭!
林姜然给大家倒上专门为过年酿的甜米酒:“以后只要条件跟得上,年年都让你们吃上这么好的年夜饭。”
中午大家吃了点炸丸子对付一口,就等着晚上这顿丰盛的呢,几个大菜竟然吃光了,林姜然难得把自己吃到撑。
顾大哥给向河小溪发压岁红包,林姜然一看没有自己的,伸手朝他要。
顾向崇惊了一下:“你也要?”
林姜然不觉得有问题,在家找父母要,婚后找丈夫要,不然她找向河小溪要红包?
“我每年都有压岁红包,没红包这个年都过得不圆满。”
顾向崇立刻去拿红纸,封了个大号的红包放她手里:“好,以后每年都给你压岁红包。”
林姜然很高兴,把压岁红包放到枕头下。
……
初一早上,向河小溪说要吃面条,揉面下面条更简单,一会儿就好。
她先下了一大碗出来,装在瓦罐子里,要顾大哥和她一起,给娄婆婆送新年的第一顿早饭。
“昨天给娄婆婆贴门对子的时候,她问了一句你在家做什么,你跟我一块儿去,这次她应该不会骂人了。”
有这机会顾向崇自然要去,林姜然看他点头,就叫向河留在家里下第二锅面条,让顾大哥抱着罐子,两个人搀扶着。
路过村长家的时候,爱珍嫂子看到了,问了后说那中午她家来送饭,大家对娄婆婆都很照顾。
徐知青大年三十晚上,在卫生所值夜班还没回来,知青点很安静。
林姜然让顾大哥等在门口,她抱着鸡汤面的瓦罐先敲门,一敲门开了,娄婆婆住的这间居然没闩门,她忙走进去,一阵寒意从敞开的后窗户吹过来,吹得她打了个寒噤,忙把围巾收紧些。
怎么门没闩、窗户也被吹开了,八十岁的老人家冻一晚还得了?
林姜然放下瓦罐,跑过去看被窝里的娄婆婆。
婆婆还在沉睡,情况不太好,脸颊烧红了,这是冻过受寒转高烧的症状。
林姜然急了喊她:“婆婆醒醒,你发烧了,我们要去卫生所。”
她的喊叫让屋外的顾大哥进来了,昏睡发烫的娄婆婆也睁开了眼睛,突然抓着林姜然的手:“你不该在这里。”
林姜然哄着她说说话清醒些:“那我应该在哪里呀?”
娄婆婆语气肯定:“你应该在报纸上,不该在这里。”
这话听的林姜然一个激灵,她爸爸倒是接受过采访上过报纸,她可没有,她怎么能在报纸上呢?
第22章 她紧张这次客人,见不见做菜……
林姜然想不通娄婆婆说的关于她上报纸的话, 顾大哥也进屋了,她再问问,让他也听听。
“婆婆,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报纸上?村里不订报,你在哪儿看到的, 是哪一天的报纸呢?”
娄婆婆又睁开了眼睛:“11月还是12月,具体哪天不记得了, 很小的版块里的几句话, 成了一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姜然听懵了,急得不得了:“婆婆你说清楚,报纸上说我什么了?11月还是12月?那没多久之前呀, 谁给你的报纸, 在哪儿呢?我想看看。”
娄婆婆昏厥过去,再怎么问都说不了话。
顾向崇一个箭步上前, 连着棉被一起抱起来,指挥着林姜然:“然然, 把婆婆的棉衣带着, 现在去县医院。”
林姜然猛然惊醒, 是要赶紧送医,她抱着棉衣跟上了顾大哥,去村长家叫上文进去开拖拉机,长临大哥一家慌死了,带上钱,留水莲在家里看家,都跟着去了。
挂了几瓶吊水,娄婆婆的高烧退了,人也醒了过来, 爱珍嫂子回去一趟,带了粥过来,娄婆婆喝了点稀粥,精神了些,还得住院观察一晚。
顾向崇跟长临村长说:“哥,你明天要陪嫂子回娘家,我在这里看着。”
爱珍嫂子忙说:“特殊情况,他不去也行。”
顾长临想了想:“今晚我看,明儿一早你来替我,不耽误陪你嫂子回娘家,这会稳定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一听这话,林姜然马上跑去病房,问娄婆婆:“婆婆,我刚到你家的时候,你抓着我的手,说我不该出现,应该出现在报纸上,能告诉我是什么报纸吗?”
娄婆婆“呀”了一声:“我肯定把你跟以前的人和事记混淆了,婆婆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人、事,都够写一部书的了,以后有心情了,说给你们听。”
林姜然拍拍心口笑了:“我还以为说我的呢,大过年的吓的不轻,婆婆,那我先回家去了,明天送饭给你吃。”
娄婆婆打了个哈欠:“你们都回去,我也困了要睡会。”
林姜然给娄婆婆掖了被角,站在门口看了会,婆婆睡的好心安理得,如果不是本性没心没肺的话,那就是婆婆自信,早晚能还这次的恩情,而且只多不少。
……
这下子,她更不信婆婆的解释,但又拿婆婆没办法,怎么办呢?先说给顾大哥听,只要他能调查清楚娄婆婆的事,那上报纸的事情自然而然清楚了。
林姜然还没出医院,就欢喜的和顾大哥说:“刚才你们都在外面的时候,我问娄婆婆报纸的事情,她说把我误以为是几十年前的旧人旧事,还好不是说我,不然真要被吓死了。”
说完她看着顾大哥:“娄婆婆的传言本来就多,她早上的胡话,我们还是不要当笑话告诉人,不给自己找麻烦。”
顾向崇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回知青点看看去,门没闩、窗户也开了,这很奇怪。”
林姜然当时就觉得奇怪了,娄婆婆还没糊涂到不闩门的程度,可谁会在除夕夜晚上,为难她一个老人家呢?
回去一检查,娄婆婆住的那间知青点的屋子,门锁有铁丝摩擦出来的痕迹,这是被开锁了,冬天靠床的后窗不开的,不存在忘记关,昨晚很有可能有人开锁进来后,把窗户打开,故意让娄婆婆生病。
顾大哥把这个推测告诉了长临大哥,娄婆婆骂人骂了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这样的恶劣事件,一搬到知青点就出现了,让人不得不怀疑过年唯一留下来的徐知青。
林姜然也说:“娄婆婆对徐知青当面都不客气,但要因为这样就去给人定罪,不公平。”
长临村长和顾大哥都是这个意思,人言可畏,没有证据之前不能乱说。
……
等到了娄婆婆出院,却做了一件让大家始料未及的事情,她把初一送她去医院的人,和徐香芸都叫来,说除夕夜晚上,她的门和窗是被徐知青开的。
“我搬来知青点骂过你几次,你报复我这老太太一次,我认了,我们扯平,但你不能继续住知青点,长临,你给她在卫生站安排个宿舍,这事到此为止,就你们几个人知道,不要对外说了。”
徐香芸委屈争辩:“娄婆婆,你每次看我不顺眼呛我的时候,我一次都没有还嘴,怎么还冤枉我?除夕夜我在卫生所值夜班,怎么可能回来?”
娄婆婆摆摆手:“你恨我也不是因为我骂你,而是我促成了夏冬至和高启程的好事,你破坏不了他们,只能找我这个老婆子撒气了。”
徐香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娄婆婆,我跟高老师那点子事,早都过去了,你不要污蔑我!”
娄婆婆叫林姜然去开夏知青的房间:“她箱子里有一件裙子,刚来大河村那天穿的,很漂亮,高启程就是那天对她一见钟情,可惜没几天裙子就被老鼠咬了洞,她再没穿过,你拿过来。”
林姜然拿过村长那的备用钥匙,和爱珍嫂子一起过去翻夏冬至的箱子,果然,那件夏天的裙子放在最底下,裙子上好几个小洞口。
爱珍嫂子仔细看过后,脸色变了,悄悄和林姜然说:“我家有被老鼠咬坏的围裙,这洞口不太像老鼠咬的。”
林姜然不敢猜呀:“那不能是徐知青泄愤扎坏的吧?”
裙子拿给娄婆婆,她要徐香芸起誓:“你敢用你将来的前途发誓,这裙子不是你破坏的吗?”
徐香芸不敢亵渎誓言,承认了:“婆婆,你真狠,这裙子上的洞口,确实是我扎破的,但是除夕夜晚上你的门和窗户,不是我开的,我敢用前途发誓。”
娄婆婆摆手,语气很平静:“没用,我心里已经认定是你了,现在不是追责,是我不能和你住同一个地方,这屋里的人,保证不会在村里乱说,你搬去卫生所吧。”
……
徐香芸在长临村长安排好后,搬走了,林姜然和爱珍嫂子都被叮嘱过,所以连向河小溪都没说内情。
她给娄婆婆送饭,娄婆婆神清气爽,夸她做饭堪比大厨,要是早到她风光的那会,能罩着林姜然开个酒楼发财,果然,娄婆婆年轻的时候是个风云人物。
初一、初二、初三,这才三天的时间,已经让林姜然感觉到许多想不通的地方,晚上她闭着眼睛但睡不着,一直在想爸妈以前的告诫,说真正聪明的人,想做成一件事情,很早开始布局,等她这样的小聪明能发现的时候,人家事情早就做成了。
从娄婆婆搬家那天,难道她就计划把徐香芸赶走吗?
婆婆骂徐香芸、在向河跟前表现出对她的厌恶,让高老师去夏知青家里,终于腾出手,用一出苦肉计打发走了徐香芸?
林姜然猛的坐起来,顾大哥也跟着坐起来,问她怎么了?
“顾大哥,我怀疑娄婆婆为了把徐香芸赶出知青点,自己开门开窗,吹病了之后,她怀疑谁,长临村长还能不遂她的意吗?而且她的要求并不离谱,只是要徐香芸搬走,等夏知青和高老师回来,就不用天天面对徐香芸了!”
顾向崇低声笑:“都是一个村的,我和长临大哥能不了解娄婆婆吗?娄婆婆出院要找徐香芸谈判,我们就想明白了,长临大哥说,他给徐知青安排的单间,条件比知青点好,大河村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个知青,别多想了。”
林姜然往回一躺,原来他们比自己更早知道,她还想了这么久才想明白,是不够聪明呀,她把被子拉过头顶,还是睡觉吧!
顾向崇给她把被子拉一点下来透气:“生气被娄婆婆骗了?我们也是徐知青被叫来,才看透娄婆婆自导自演的。”
林姜然可不是气这个:“就觉得和娄婆婆差距很大,什么时候才能像她那么聪明呢?”
顾向崇笑了:“你家里给你提供的环境,又安全又幸福,有再多心眼子用不上,娄婆婆成长的环境,心眼子不多不行,都是慢慢练的,等你到八十岁还有几十年,别气馁。”
林姜然慢慢想通了,娄婆婆自导自演把徐香芸赶出知青点,态度看不出破绽,那清醒后解释她上报纸的话,也不可信。
顾大哥没提,不代表不在意,应该会顺带搞清楚,她自己也要从娄婆婆那里问出答案。
要是能有个什么事情,跟娄婆婆做交换就好了。
……
她依旧给娄婆婆送饭、借书,娄婆婆有时候会讲一点,讲她年轻的时候可多人追求了,左右逢源过一段时间,四十岁上突然醒悟,觉得游戏人间实在浪费生命,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到了六十岁,心气儿很平,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好好养生、养老,没想到八十岁,还能看到故人家的孩子喜结连理,说她这一生很精彩。
林姜然又在心里算了一下,婆婆说四十岁醒悟,那是1936年,这个时候的婆婆,说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难道从事的是民族大义的壮举吗?
六十岁心气儿平,那是1956年,正好开始步入大集体时间,成立公社、集体劳动。
八十岁促成故人孩子在一起,夏知青和高老师,都是她故人的子孙,真怪巧的。
林姜然突然又想到个巧合,娄婆婆叫娄高夏,夏知青和高老师家的祖辈,有没有可能是娄婆婆年轻时候遇到的孤儿,就把名字给他们做姓,不然的话,她实在想不出巧合的原因了。
林姜然能从娄婆婆的只言片语,推测一个又一个小因果,她不气馁了,她还是很聪明呢!
……
夏知青和高老师初十回来的,学校十六上课,他们今天回来,还能休息几天,没想到过年发生徐香芸的事。
夏知青给林姜然带了家里的特产,送过来说了几句难过的话:“娄婆婆说徐香芸承认划破了我的裙子,一件裙子我不在意,可她怎么能对个八十岁的老人家报复呢?高启程气的饭都吃不下,说都是他连累的,婆婆说算了,就当两不相欠,叫我们以后不要和徐香芸接触。”
林姜然和顾大哥、长临大哥一家都答应了娄婆婆不说,只好说道:“那你们就听娄婆婆的话,她活到八十岁,经验智慧比我们多,听她的没错。”
夏知青抓了一大把喜糖出来,恢复了喜悦:“初八家里给我和高启程办了订婚酒,买了一大包糖叫我们在村里散喜气,我爸妈说,大河村对我们知青多有照顾,要感激,散了喜糖,乡亲们知道我们订婚了,我和高启程出双入对,就没人说闲话了。”
林姜然羡慕:“你家人真好,高老师没有家,这下又有新家庭了。”
夏知青也欢喜,高启程家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但结婚以后,过年可以去她家里,把她的家当家人,爸妈为此偷偷高兴,但照顾着高启程的心情,只在心里高兴。
……
顾大哥上班早,都已经上了两天班,等他下班,林姜然把夏知青送来的喜糖,剥了一颗给他:“一大把喜糖,一半水果糖、一半大白兔呢,包办了订婚酒,还买好了回村散的喜糖,我看夏知青家里,对高老师这个女婿相当满意。”
顾向崇背过小溪向河问她:“我能全买成大白兔,就是不知道你爸妈对我能不能满意?”
“那肯定能呀!”林姜然冲着他笑:“我爸妈可聪明了,对你好就是让我好,他们会接受的。”
顾向崇揉揉她的脸,笑了笑。
……
林姜然正月十一和夏知青、高老师去县城,找回来的邱老师玩,高老师把未婚妻介绍给邱老师认识。
邱老师提前先说:“先恭喜你们,我拉着个脸,并不是不懂事,实在是过年家里一堆鸡飞狗跳,我每天的血压都在飙,到现在气还没顺呢。”
大家就问她家里怎么了?邱老师说她那个只小了两岁的妹妹,别人跟前一套,她跟前一套,搞得家里人都觉得,过个年她还要欺负妹妹,给她怄死了。
“林老师,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你分析分析,她为什么针对我?为什么要让全家都讨厌我?”
林姜然忙说:“我不认识你妹妹,分析出来也是错的,你既然知道她装,你不能也装吗?”
邱老师气的拍了下桌子:“性格决定的,一装我就犯恶心,装不了她那么真,今年过年我不回去了,让他们其乐融融,就当没有我这个姐姐吧!”
林姜然想到自己的妹妹,突然笑了:“我家也有个妹妹,比你妹妹还要再小两岁,和你一样憨憨的,可性格比你温和多了,难怪我爸妈要先安排好她,看到你气急败坏的模样,我真庆幸妹妹被先安排好了。”
邱老师对林姜然有了新认识:“没想到你对妹妹挺好的。”
林姜然抱着茶杯暖手:“看和谁比,现在想想对他们太严苛了,我是家里老大,占的好资源最多,妹妹比我小四岁,弟弟更小,比向河还小一岁,我在姐弟三个中说一不二,对他们生活、学习指手画脚,可惜现在才反省,我感觉我的弟弟妹妹不会原谅我了。”
邱老师后悔不该大过年惹林老师难受:“那是你的想法,你这么优秀,弟弟妹妹肯定崇拜你,也别自责了,哪家哥哥姐姐,不教训弟弟妹妹?你再凶也凶不过我。”
林姜然是对比了顾大哥怎么对弟妹,想到自己的弟弟妹妹,逐渐想明白,以前弟弟妹妹总喜欢挨到她身边,问这问那,出门也要跟着,她烦不胜烦,还和爸妈告状,就没想过弟弟妹妹黏着她,是喜欢她、崇拜她,等一家人团聚,她再不像以前那样对他们了。
……
正月十二林姜然要帮彩芬婶子家做送嫁的喜宴,男方是运输队的司机,这确实是顶顶好的工作,这会儿会开车这项技能,足够横着走了。
林姜然有点小小的虚荣心,正好顾大哥不喜欢凑热闹,站的远,她就过去问:“顾大哥,你会不会开车?”
顾向崇点头:“工作必须掌握的技能都会。”
林姜然小得意,她其实也会,以前爸爸妈妈工作单位的司机叔叔,找了没人的路段教过她呢,不过她只会开小车,这样大的运输车她没摸过。
男方家借了单位的运输车过来结亲,后视镜上系了大红绸,车头上一朵红绸编出来的大红花,体面喜庆,村里围观的乡亲们全是赞叹羡慕的。
二满背着他二姐出门,跟着一起去县城送嫁,彩芬婶子哭的稀里哗啦,被几个嫂子扶着劝住。
林姜然的注意力都在结亲的队伍上,新郎官中等身材,五官算端正,但和小山高高瘦瘦俊秀的模样,那是没得比,难怪二满不满意。
……
帮厨有东西给的,一双新袜子和一条新毛巾,回到家林姜然把东西都给向河,但是跟顾大哥愤愤不平:
“你看到男方家来结亲,负责打伞的小姑娘了吗?新姑爷的亲妹妹,城里长大的小姑子嫌弃乡下嫂子那个眼神,我都不想说,婆家没答应让二满姐姐婚后顶替工作,一家子都上班,就新媳妇没工作,家务肯定叫她一个人做了吧?这叫享福吗?新郎官还没小山好看,难怪新娘子脸上没笑意。”
顾向崇给她倒了杯水暖手:“这几年大河村让大家吃饱了饭,一个月还能吃上一回肉,再往前倒几年,遇上年成不好,是真的饿肚子,家家户户都有过缺五块钱给孩子交学费的日子,二满应该还没忘记小时候欠了学费,躲着不肯去学校,彩芬婶子找了半宿的伤心事,她是真怕了,怕哪一年欠收,二满姐姐过上那种日子,经历不一样,看法就会不同,哪怕二满姐姐在家做饭洗衣,彩芬婶子也会觉得,比乡下种地强。”
林姜然没吃过苦,嫁到大河村没下过地,经历和看法确实不一样。
她被顾大哥的话说的羞愧:“好啦,我知道不能按照我的经历,去想彩芬婶子家的事,我就是觉得,或许秋霞愿意和小山吃苦呢?”
顾向崇问他:“如果你爸妈没出事,给你找个出门有车,进门有保姆的人家嫁过去,你还会和我回大河村吗?”
林姜然想了一下,那样的人家从上到下,不会有人惯着她,她要守的规矩也会特别多,她被爸妈宠着长大,性格早就定了,受不了日复一日受气小媳妇的日子,条件再好她都嫁不了。
顾大哥为什么这样问?林姜然突然担心起来:“顾大哥,你是不是要失业没工作了?没关系的,你有这么多的力气,种地好了,我们可以先不要生孩子,我就能一直代课,你种田我代课,等向河小溪长大能补贴家用,我们再生孩子,日子还是好过的,你可不要一个人扛心事。”
顾向崇笑了:“只要我不犯错,最多是调岗,交给你的家用不会断,放心吧。”
林姜然放心了,她不知道顾大哥回大河村,为了娄婆婆的事占几成?这大半年没搞清楚,依旧不影响他的工作,应该是个慢活儿,现在有她在帮着打听,肯定能快点儿。
……
正月十六开学,林姜然过上了规律的生活,早上坐拖拉机去县城,上三到四节课,下午四点回来,每个星期六下午不上课的时间,去国营饭店教樊大厨一道菜或者点心,换点油盐酱醋回来。
今年是2月18年初一,才一个月就到了油菜花开的灿烂季节,早上上班她跟顾大哥说:“昨天答应了邱老师,这个周末带她来村子里看油菜花,本来说是去知青点,和夏知青住一晚,她非要怄你出气,来我们家住,晚上你找个地方过夜,好不好?”
这点小事情上,顾向崇不计较:“你跟她现在关系处这样好了?”
林姜然得意:“我善解人意呀,人美嘴甜,学校里大部分老师,跟我相处得都好。”
“那小部分呢?”
林姜然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黄金,怎么可能人见人爱,不说了,上班去了。”
……
因为想赶着一点钟的拖拉机回村,她课一结束就到了国营饭店。
樊大厨说正好,每个月都要来吃一次闽菜的顾客,又带着食材来了,这次是海参,教了做法,泡发就泡了三天,怕做不好原材料又得重新泡,不敢上手做,正想去学校找她呢。
林姜然的师父教她鲁菜招牌菜,就有葱扒海参,但客人要做的是闽菜里的红糟烧海参,樊大厨复述了做法,不知道能复原几分?但肯定比樊大厨上手强,樊大厨也是这意思,让她掌勺把握更大。
林姜然看了下时间,做完这道菜,还来得及吃个饭,她不紧不慢系好围裙先备菜,突然听到外头找服务员打听兰草厅,听着像徐香芸,她探头瞄了一眼,透过门帘子看清了,真的是徐香芸。
国营饭店有四个包厢,用梅兰竹菊命名,林姜然跑回灶台旁,问指点小徒弟的樊大厨:“樊师傅,自带食材的客人,今天坐哪个包厢?”
“兰草厅,他每回来都提前订那个包厢。”
林姜然笑道:“那我先备菜,你跟服务员说一声,等人来了我再起锅烧菜。”
……
她一边备菜一边想这巧合,今天是周六,上回的姜母鸭也是周六做的,说明这位客人喜欢周六来,林姜然也只有周六下午,才方便教樊师傅,今天是因为着急早点回村,她才早来了,因为早来,碰到了来赴约的徐香芸。
她就说她有点运气在身,因为一连串的巧合,让她看到了徐香芸。
徐香芸是大河村的知青,大河村的人被人找上,林姜然不由自主怀疑有目的,顾大哥、娄婆婆,身上都有秘密,必须小心谨慎呀。
她在心里又定了个巧合,如果这次的客人吃了红糟海参,要见做菜的人,那就是机缘,必须见见了!
……
客人来的早,十一点多到了,红糟海参樊大厨紧张到亲自上菜,好及时听取客人意见。
林姜然在后厨也紧张,紧张这次客人见不见做菜的人?
她一直看着挂钟,秒表跑了五圈,五分钟感觉好长呀。
樊大厨回来了,菜很成功,但是他愁眉苦脸:“客人说没想到会做的如此正宗,我不敢居功,说是你做的,这次客人一定要见见你,人家七十多了,我实在不好拒绝,林师傅,就当给我个面子,过去见见行不?”
林姜然面露为难:“樊师傅,你知道我的为人,不爱见不认识的人。”
“今天正好有个你们大河村的知青也在。”
樊师傅为了让林姜然同意,比了两根手指:“走的时候我再给你带二斤面粉、一根排骨,帮个忙吧。”
林姜然装作被面粉排骨打动的样子,顺水推舟:“樊师傅,我这可是看你的面子,那就见见吧。”
樊师傅很高兴,拱手:“多谢多谢,走,我带你去。”
林姜然突然紧张了,樊大厨说这位客人有七十多了,那和娄婆婆同龄的人呀,他去年就来了,没见往村子里去,到底有没有她想的联系呢?
第23章 林姜然已经后悔过一次,这次……
林姜然见到这位喜欢自带食材点闽菜的客人, 比娄婆婆只小两岁,有七十九了,瞧着是蛮老的, 但头脑清晰,牙口整齐, 还能不拄拐,她觉得这对一个老人来说是幸运和幸福了。
客人叫姚振安, 老家永安县城的, 之前一直住在省城,年纪大了落叶归根,爱吃闵菜是因为去世的老婆会做, 每个月吃一次也是缅怀爱妻。
姚爷爷果然认识娄婆婆, 还说娄婆婆并不是土生土长大河村人,说她家以前是永安县的药材商, 家里土地多、佃户多,娄婆婆妈妈是大老婆, 生她难产死的, 她奶奶找人算了一番, 说娄婆婆八字和家里相冲,刚出生就克死了母亲,必须送走,等大了再接回来。
娄婆婆的奶奶做主,把她送到家里在大河村的庄子上,娄婆婆虽然不是大河村人,但在村里长大,乡亲们像她的家人一样,有了陪伴她长大的家人, 已经没有母亲在的娄家,反倒不像家人了。
娄婆婆回娄家后,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情?姚爷爷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好好一个县城巨富的娄家败了,娄婆婆带着几个箱子前往省城,姚爷爷就是娄婆婆雇佣扛箱子的脚夫。
娄婆婆在省城大展拳脚,结交了贵人,然后留洋游历,几年后回来,在广州开贸易商行,碰到码头上卖苦力的姚爷爷,就把他带在身边做事,到了1936年,四十岁的娄婆婆,行踪突然神秘起来,很多时候都不叫他跟着,还经常提取大额的现金,一箱一箱的装走,不知道她拿去做什么?
姚爷爷就是在那个时候,和好几个伙计一起,被娄婆婆谈话,给钱、给门路,让他们出去自立门户。
姚振安回忆:“当初那几个一起出去的,除了我,其他几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死在战乱路上的,有遇到马匪的,有被伙计里通外贼杀死的,只有我是最笨的一个,生意没做成,依旧给人做事,解放后在省城落了户,分了房子组建了家庭,到老了反倒恋家,回到这里,总能想起小时候的事,等住到秋天吧,住满一年,过足四个季节再走。”
……
林姜然是个多心的人,姚爷爷说的话,她最多信一半,他说的娄奶奶的事应该是真的,因为娄奶奶在世可以求证,但是他的心路历程,她不相信。
因为按照常识,姚爷爷在永安县没过什么好日子,是当了脚夫跟着娄婆婆去省城,才是他人生起点的开始。
如今他的家人后代都在省城,他跑回县城住一年,不会是惦记娄婆婆有什么金山银山?想要点好处留给他后代家人吧,不然他离开家人孤零零一个人跑回县城,说不通。
林姜然装出听入迷的感慨:“那您怎么不去大河村,找娄婆婆叙旧呢?”
姚振安苦笑:“她脾气古怪,当初拿出钱让我们几个走,说了再不相见,其他几个人死了,我找人带信给她,据说她听了后没一点难过,反而挑眉撇嘴的发笑,没有她的允许,我不敢违背承诺去大河村见她。”
林姜然听这份描述,感觉娄婆婆当时的心情,是那种让你们不听我的话,把小命丢了的那种嘲笑呀。
她强忍着不打寒噤:“你们都这个岁数了,再不见面可能就没机会见了。”
姚振安没说话。
一旁的徐香芸等不及,抓着林姜然的手:“林老师,你难道不想帮娄婆婆和姚爷爷促成见面吗?你去做做思想工作,说不定就行了,我和娄婆婆有了嫌隙,不然我就去说了。”
林姜然一点都不想促成,和她没有关系,她干嘛得罪娄婆婆,多管这种出力不讨好的闲事?
林姜然受惊了一样,抽出手摆了好几下拒绝:“娄婆婆在村里德高望重,我说了会得罪她,我还要在村里生活呢,不敢说。”
徐香芸还劝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林姜然惊讶:“你的主意一听就知道不行呀,你是知青,将来还有机会走,我是嫁过来的媳妇,人际关系就在这儿了,我怎么试?徐知青,娄奶奶不喜欢你是有原因的,这会我就不喜欢你,你这么帮姚爷爷,你们什么关系呢?”
姚振安劝住徐香芸:“好了小徐,不要为了我的事勉强小林,这样是不对的。”
徐香芸不说了,似乎还很不服气。
但林姜然要说,徐香芸用什么身份要求她呀?太不自觉了,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徐知青,你还没说和姚爷爷什么关系呢,我不能莫名其妙被你说一顿吧?”
徐香芸看了看姚爷爷,对方点头,她才带着扬眉吐气说:
“姚爷爷的孙子正月过来了一趟,本来想去村里求求娄奶奶,半路摔了一跤,我正好看到,把他扶到卫生所消毒缝针,劝他不要自作主张,他对我一见钟情,他陪爷爷的一个月里,我得到姚爷爷的认可,算是准孙媳妇,就这个关系。”
林姜然把心里的不屑掩饰住,带着祝福:“徐知青,恭喜你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的立场让我不能帮你们当说客,希望你和姚爷爷不要责怪。”
徐香芸挺不满意:“林老师,你都不知道你拒绝掉什么样的机会,如果你答应了,姚爷爷说不定能帮你打听到,你爸妈的消息呢。”
林姜然忙把快露出来的鄙夷遮掩住:“我爸妈如果犯了错误,就要接受改正,改好了自然会来找我,我思想端正坚定,就不劳你们为我家的事费心,姚爷爷,我还约了人,已经超时间,先走了。”
……
因为这一聊聊了很久,已经到了一点钟,来不及去坐拖拉机,邱老师幽怨的蹲在国营饭店对面,旁边还停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的龙头上挂着一条,鱼鳃穿着稻草绳的大草鱼!
“林老师,咱们约好了十二点五十在上车点集合,你看看几点了?”
现在一点钟了,邱老师在上车点没等到她,就截胡了高老师的自行车,让高老师先坐拖拉机回村,她来国营饭店一问,林老师在包厢里和人谈的兴起,不好打扰就在对面等。
邱老师做了通情达理的事,但心里不忿,非要说出来才痛快。
林姜然极少爽约迟到,今天的事情太重要了,对不住邱老师:“邱老师,我可没力气骑着车子带人回村子呀。”
邱老师气笑了:“当然是我骑车带着你,你快解释为什么爽约?”
林姜然看了眼饭店的方向:“娄婆婆一个老熟人,在县城住了大半年,就是想再见见她,正月他孙子过来和徐知青一见钟情,陪了一个月期间,和徐知青确定关系,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打听那么清楚我有点不开心,就多聊了会,越聊越不喜欢他们。”
邱老师吃了一惊,忍不住侧头看过去,国营饭店人来人往,看不到包厢里人,同样的,包厢里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人。
问了客人的名字,邱老师更惊讶了:“你在省城不认识他们一家吗?姚家四个儿子,不是厂领导就是单位干部,每个儿子又都生了好几个,他家都四世同堂了,最厉害的大孙子是省城G委会的呀,一般人不敢得罪他们这个大家族。”
林姜然可没听过:“我认识的大家族,可没他们家,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邱老师笑了:“你家都住专家小楼了,你爸妈接触到的干部,肯定比他们家强多了,是看不起,但对我家,他们家是惹不起的存在,快走吧。”
林姜然坐上了自行车后座,拽着邱老师的衣服求个稳当:“你不生我的气啦?”
“生气,你说怎么补偿吧?”
“星期天正好杀猪,我要猪蹄和排骨,给你做好吃的,然后带你去山上看花,摘野菜吃,野菜好吃的,鲜的很。”
邱老师听得咽口水了,脚下蹬得更有劲:“那我原谅你了!”
……
下午就不往山上跑了,在村里看看油菜花,邱老师被这一望无际的绿叶黄花惊艳到,说这一趟不白来,林姜然说明天山上更好看呢。
看完油菜地,去娄婆婆那儿坐坐,夏知青在小学教课,放假时间一样的,林姜然一直在知青点陪着,到晚上了,邀请夏知青高老师还有娄婆婆,都去家里吃饭。
娄婆婆不来,但是叫夏知青和高老师来,还说年轻人就应该多和年轻人一块玩,不要总陪着她老婆子没意思。
今天有邱老师买的鱼,做鱼头豆腐、酸萝卜鱼片,韭菜鸡蛋饺子。
香味一出来,邱老师羡慕的很:“林老师,我也要跟你学做饭,这样馋的时候,就能自己做了。”
林姜然一口答应:“行呀,学几道拿手的就可以了,每个星期六,你跟我去国营饭店学吧。”
邱老师认真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姜然叫向河去叫他大哥回来吃饭,邱老师吃惊了,悄悄问:“你不是说让他出去住吗?你要介意,我去住知青点。”
林姜然忙说:“他晚上是出去住的,我是想着饭还是一起吃,你们有什么误会,可以说清楚。”
邱老师说:“你考虑的真周到,正好我也想为以前的态度道个歉,如果他接受的话。”
……
今晚有好吃的,家里还有好几位客人,爱热闹的向河马上去公社找他大哥,要他回家吃晚饭。
“哥,就算你要加班,也要回去吃了晚饭再过来,邱老师已经是嫂子的朋友了,就该化干戈为玉帛。”
顾向崇找向河确认:“你嫂子态度肯定要我回去吃饭吗?”
向河肯定的点头:“我都高一了,还能听错话传错话?咱们一起回去吧。”
顾向崇道:“你先回去,我安排一下随后就到。”
“那我等你。”
“你先回去,和你嫂子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顾向崇没什么事,迟一点显得他忙,如果明天需要外出,正好顺水推舟。
二满问他:“向崇哥,你晚上还去我家住吗?”
顾向崇点头:“吃了饭就去,你帮我留着门。”
……
林姜然把顾大哥叫回来,是想让他尽早知道谈话内容,不然多耽误的时间,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邱老师第一次吃到林姜然做的饭菜,夸的不得了,更坚定了要学的决心,她就是爱吃,求人不如求己,自己会了,那想吃就能随时吃到。
吃了好吃的,邱老师心情很好,看着板脸不吭声的顾向崇,想想之前半路拦着他,要他说出前对象的下落,确实无理取闹了。
“顾队长,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现在和林老师是好朋友,大家就一笑泯恩仇吧,你看呢?”
顾向崇看看她:“你要听真话还是场面话?”
“当然是真话了。”
“你又自我又傲慢,你这样的人,容易连累别人倒霉,所以我并不想和你有交集,姜然和你做朋友我不反对,希望今后你能聪明点,多听多想,别因为自己的认知不到位,连累别人倒霉。”
邱老师暴怒的拍了筷子,想想这是别人家里,又把筷子捡起来:“你要不是这态度,我也不会对你这态度。”
向河小溪、来做客的夏知青和高老师,选择蒙头吃饭不敢说话。
只有林姜然敢说话:“邱老师,顾大哥说的实话伤人,但总比小人的甜言蜜语强,他能跟你说这话,心里已经把之前的事情抹平了,这么想,你是不是欣慰点?”
邱老师以前的脾气,听不进去的,可自从妹妹回来之后,她遭受的心机和憋屈,让她成长不少,过年期间达到了顶峰,所以她现在对真话反而能接受。
林姜然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邱老师一下,乘机提起话题:“邱老师,你再跟我说说姚爷爷家的事情,我怕他们后面还找我。”
……
邱老师差点忘了和林老师约好的大事,姚爷爷的事肯定要让娄奶奶知道,但林老师又不能自己去说,所以请了夏知青和高老师,他们俩知道,娄奶奶就知道了,林老师真是聪明。
邱老师把她知道的,尽量说清楚。
“姚振安我了解的不多,但他们家的事情可有的说,他老婆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后一个孩子是五十岁生的,生完没多久他老婆就死了,他家很重男轻女,女儿交换利益,一个嫁给瞎子,一个嫁给肺痨,儿子娶的都是貌美如花好家庭的女儿,生的孙子、孙女们差不多,孙女们嫁的男人不看外貌和人品,只看家庭,所以孙女们走了姑姑们的老路,婚后都不太幸福。”
“孙子们娶媳妇,那讲究可多了,要漂亮、家世好、人品好,儿子们团结、孙子们也团结,就连妯娌都和睦,抱成一团,所以知道底细的,都怕他们家,我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我爸妈和姚家一个亲戚,关系比较好,想通过那个亲戚介绍,把我嫁到姚家去,不过人家的孙子媳妇人选,可看不上我家的条件,而且我那时候和前对象没分手,自然强烈反抗,没愿意。”
林姜然抓住了重点来提问:“你家是省城本地的,爸妈在厂里都是基层管理,条件比徐香芸家里强多了,为什么徐香芸可以,你不可以?”
邱老师撇嘴:“人家给你答案了呀,一见钟情,姚家总有平庸不被器重的子孙,追求下爱情,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高老师感同身受:“一见钟情是有的,喜欢一个人之后,眼里真的看不见别的人了。”
夏知青听了甜蜜:“你别插嘴呀,说姚家的事呢。”
林姜然想想还能再问什么:“那你相信姚爷爷回县城,是完成和娄婆婆再见一次的心愿吗?”
邱老师不太确定:“我为了打听对象的消息,有来永安县住两年的决心,那他住一年也合理吧?”
林姜然问顾大哥:“你看人犀利,听我们说这么多,觉得姚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向崇思考后说:“能把家族经营的团结,又能对女儿、孙女心狠,这样的人说他缅怀妻子,我不信,他要真的爱妻子,怎么会对妻子生的孩子区别对待?五十岁还生,不怕要了妻子的命吗?”
林姜然就是这么想的:“对呀,所以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才问邱老师问的这么仔细。”
……
夏知青和高老师对视一眼,都觉得问题不轻,吃了饭急不可耐要回去,得把听到的这些,说给娄婆婆听。
顾向崇也要走了,林姜然站门口问:“顾大哥,你去二满家住吗?”
顾向崇点点头:“跟他说好了。”
林姜然心里判断了,没有连夜去县城,而是继续住二满家,说明问题不算太急,那她就放心了。
她捡了几个自己发的馒头给他带着:“别空手去人家家里,带点东西。”
晚上邱老师跟小溪睡,林姜然一个人免不了失眠,想今天一天的事情,顾大哥明天会做哪些安排呢?会去县城吗?夏知青和高老师这会,正跟娄婆婆说姚爷爷家的事吧,不知道娄婆婆心里作何感想?
娄婆婆会怕姚爷爷的目的吗?林姜然觉得应该不怕,娄婆婆只是老了,退回到大河村过平静生活,智商又没退,怕他干什么!
……
第二天一大早,邱老师就爬起来,小溪还急忙“嘘”了一声:“我嫂子放假要睡到八点。”
八点?太阳都老高了,一天“唰”的一下就过去了。
邱老师哄着小溪:“小溪,阿姨好不容易来玩一次,你就当同情我吧。”
小溪对邱阿姨没有同情心:“你有工作拿工资,我还在上学呢,为什么要同情你呀?”
林姜然已经起来了,听到笑个不停,小溪担心说错话,偎在她身边像个小尾巴。
林姜然亲她一下:“小溪没有错,别随随便便同情可怜别人。”
小溪猛点头:“大哥也说过,可怜之人都有各种各样可恨的地方,软弱求全也是一种可恨,还说二满的姐姐能反抗不反抗,也是一种对自己和对别人的可恨之处。”
林姜然忙把热毛巾敷在她脸上擦几下:“这话可不能在村子里说,你先去和夏知青高老师说一声,吃过早饭,我们去进山的那条宽路口集合。”
小溪撒丫子跑出去了。
做早饭的向河,悄悄安慰邱老师:“邱老师,我妹妹性格就是这样,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一会我去公社领猪蹄和排骨,嫂子做的红焖猪蹄和糖醋排骨,你肯定喜欢吃。”
邱老师笑容满面:“顾向河,你是你们家最可爱的一个。”
向河怪不好意思的,回灶台下烧火去了。
出发去山里,路过公社,林姜然特意问二满,顾大哥是去哪个村子了?二满说他上班点个卯,然后去县城了。
果然他还是去县城,她心里有数了。
……
三月份野菜多,山花烂漫、果林里的果树大部分开花了,美得不行。
林姜然带着小溪,向河在前头领路,给邱老师介绍山里的特产,夏知青和高老师搀扶着娄婆婆,一路欣赏美景。
向河知道哪里鲜嫩的野菜多,带着邱老师和夏知青挖野菜去了,小溪想吃香椿炒鸡蛋,拎着小篮子跟高老师摘香椿去了。
山里土坷垃、树藤多,林姜然得留在娄婆婆身边搀扶着,就哪边都没有去了。
娄婆婆慢悠悠溜了一会儿,心情很好,指着挤在一起的两棵树说:“绕到这树后面,是个斜坡,坡下面有一块平坦的缓冲地,然后有一片矮木桩子,扶着木桩子往前走到尽头,是一个荒废的土坟,坟里面埋着马匪头子儿子的尸体,他一定想不到,村里人能把他儿子好好埋个像样的坟,所以也就找不到尸体了。”
林姜然这次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婆婆,你说的怪吓人的,还是别说了吧。”
娄婆婆笑话她:“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那是你不怕,我就很怕,你喜欢桃花吗?我去摘一枝野桃花给你。”
娄婆婆嘀嘀咕咕:“是个没胆量的,可惜了,没缘分。”
……
从山上回来,夏知青和高老师陪着娄婆婆回知青点,他们也摘了好几样野菜,说中午正好有肉,包荠菜馅的饺子,再炒个香椿鸡蛋。
林姜然也打算包饺子,向河从村部买了两个猪蹄、一斤排骨,中午她做了红焖猪蹄、糖醋排骨,但她包的是槐花饺子,菜和饺子好吃到邱老师想哭了。
小溪这次没有抢着吃,把一半的猪蹄都让给邱老师了:“我每个月都能吃到,邱老师,你多吃点吧。”
邱老师感动极了:“小溪,以后我就是你异父异母的姐姐,想要什么跟姐姐说。”
小溪“嗯”了一声点头:“谢谢邱老师。”
邱老师下午就要回去了,林姜然问她:“你不是要多住一晚上吗?”
昨天下午和今天大半天已经玩的很开心了,邱老师打趣自己:“明天早上我要看早自习,你们村的拖拉机没那么早,我要那么早蹬自行车去县城,还怪怕的,还是下午走吧,把顾队长赶出去两个晚上,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高老师也要回去,正好他们结伴,自行车就留在这里,明天向河骑过去。
林姜然叫向河去公社看看,他大哥回来没有?
向河过去了,说他大哥中午回来的:“大哥说晚上回来吃饭,可惜猪蹄和排骨中午都吃完了。”
虽然好吃的吃完了,但是让顾大哥知道的消息,应该比一顿肉重要多了。
顾大哥中午就回来了,那他上午在县城做不了多少事,林姜然揉了揉脑袋,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他了。
……
顾向崇上午在县城转了转,姚振安的老年生活非常规律,没什么异常,好像不急着见娄婆婆,两个加起来一百六十岁的老人,定力都很好。
这次不知道还能再查出些什么?徐香芸容貌中等,姚振安的孙子会对她一见钟情?有疑点,就有切入点了。
两年前,有人寄了一封信给省城某领导,收件地址是领导父母家,收件人是领导的名字。
领导父母不敢拆,打电话给儿子说了声,领导的警觉性非常高,以为是事关重大的举报信,当即安排秘书取回来,亲阅之后大惊失色,接着没多久,信上预言的三件自然天气灾害一一发生。
寄信方是永安县的邮戳,寄信地址是姚振安荒废的老家房子,寄件人化名的,查无此人。
顾向崇是永安县人,被抽调到新的调查小组,去年回来之前,他一直在省城工作,利用工作间隙,将姚振安的全家情况调查清楚,写进报告。
去年,他观察到姚振安的大儿子回了趟永安县,修缮早就荒废的老家房子,情况汇报上去,只有他的条件符合回调,立刻安排他回调老家工作的手续。
回永安县城之前,他才知晓调查小组的全部情况。
他的明确任务有两个,找出寄信人,调查姚振安回永安县的目的。
现在姚振安的目的有眉目了,和娄婆婆有关,寄信人依旧没有头绪,但顾向崇隐约觉得,只要查清楚姚振安的目的,寄信人也会跟着水落石出。
……
林姜然很担心顾大哥,后悔自己胆子小了,如果顺着娄婆婆的话,跑到荒废的坟地里,那娄婆婆会不会告诉她什么呀?
她天生胆小,不愿意冒险,最爱惜自己,现在有为了顾大哥愿意冒风险的想法,她居然这么喜欢他了呀?
感情的事情真的没道理可讲,那姚爷爷的孙子对徐知青一见钟情,也说得过去。
尤其很快她发现高老师,被学校的领导针对了,给他排满了早自习、晚自习,周末还叫他留下来,给成绩差的同学补课,他都没有时间回村里,和夏知青见面了。
高老师强撑着请求:“林老师,麻烦你帮我遮掩一下,别说学校的事情,就说是我自愿留下来帮学生补课。”
林姜然说:“可是长久下来不是办法,可我又没能力找人帮你,这可怎么办?”
邱老师满面愁容:“本来我还想找姚家那位教育局的亲戚帮忙,但是高老师的事,就是他干的,手伸那么长,干预小县城的学校事务,肯定是徐香芸对象的报复,我们找徐香芸说理去!”
高老师忙拉住她:“不要再惹事端,等他们出了气,应该就好了吧?”
林姜然赞同:“对,再等个把月,如果他们出了气算了,我们也别多事,还这样的话,再想反击的办法!”
但是她心里有别的看法,对高老师的为难,可能不是为给徐香芸出气,会不会是逼着娄婆婆妥协求和呀?
……
这个消息,当然要和顾大哥说。
顾大哥倒是说了一句:“我在省城认识些人,要不要找人去姚家当说客,这事算了,别为难高老师了。”
林姜然没想到顾大哥愿意管,忙说:“男人嘛,都想在对象跟前表现,高老师说了,让姚爷爷的孙子,在徐香芸跟前争争面子,过一个月还不好,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迟。”
顾向崇点头:“好,需要的话说一声,我来找人。”
林姜然试探着问:“你不怕姚家呀,四个儿子、那么多孙子,这在乡下都没人敢碰。”
顾向崇笑了:“我又不跟人家打架,能说则说,说不通再讲说不通的话。”
林姜然心里很高兴,顾大哥有这个底气,说明在娄婆婆的事情上,姚爷爷碰都别想碰,娄婆婆真的好厉害!不但有自保能力,还能罩着她想罩着的人。
……
但是,下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娄婆婆却失踪在山里。
夏知青急的哭了:“她说想吃香椿炒鸡蛋,想吃凉拌的马兰头,我心想再不吃这些野菜,就要过季了,赶着去山里摘,她非要去,说喜欢山里的清静,她歇息的时候,我就去找香椿头,一转身她跑不见了,就怕一失足她跌到哪个山坳里,请村长组织人手,一起进山找找。”
这不用夏知青说,村长立刻组织人进山找人,林姜然也去,找了一个小时,没人找到娄婆婆的身影,更急人了。
林姜然身上发寒,因为她想到了娄婆婆说的那个马匪儿子,被村里人好好安葬成正常的坟,马匪才没能找到尸体,没能借题发挥毁村,婆婆会去那里吗?
她上回说了害怕,难道婆婆后来又告诉了别人?到现在没人找去那儿,说明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地方,婆婆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吗?
林姜然已经后悔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她要克服心里的恐惧,找过去搏一搏!
……
大家都在找娄婆婆,没人注意她,顾大哥还没接到消息,但他总会加入进山找人的队伍,顾大哥一来,绝对要她回去,或者把她看在身边。
林姜然不耽误了,马上去找那两棵缠在一起的树,踩着乱枝摸到树后面,果然杂草丛里,一排半人高的圆木桩若隐若现。
她心狂跳,默念千万不要遇到蛇虫鼠蚁,一咬牙往下走去。
沿着木桩的地上有一些粉末,她捏了一点闻,像是艾草粉和菖蒲粉,都有驱虫的效果,是娄婆婆撒的吗?
这个木桩看不到头,应该不短,她抓紧时间,顺着七拐八绕的木桩,走了十几分钟,远是不远,但绕,没有木桩真的很难找到这里。
木桩的尽头确实有一座坟,上面长满了杂草,墓碑上的字迹风化了,看不太清楚。
娄婆婆坐在自带的布垫子上,小竹篓里摆着几个馒头,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在吃。
林姜然大喜:“娄婆婆,你真在这,长临村长带着人找急死了,快跟我回去吧。”
娄婆婆回头看她一眼,坐着没起来:“傻子,快来吃馒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躲起来?”
第24章 然然?然然是你回来了吗?……
林姜然没有地方坐, 不愿意弄脏衣服,就蹲在娄婆婆身边,想看清墓碑上的字, 真看不清了,马匪的儿子应该也是马匪吧, 按照娄婆婆之前说的,不是啥好人, 因为没找到尸体, 马匪才没有借口洗劫村庄。
“婆婆,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娄婆婆把吃了一半的馒头放下来,今天活动量大, 不吃东西补充体力不行。
“因为谨慎, 因为想再给你个机会,村里人多眼杂, 你要搁我那待着超过十分钟,将来人家都要怀疑我给过你什么?”
林姜然不住点头, 娄婆婆谨慎, 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她, 她忙说:“婆婆,那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长临村长他们找久了,会担心的。”
娄婆婆被催后,看着林姜然笑:“我是重活过一次的人。”
林姜然嘴巴张大,没有理解,但字面的意思她知道,就是人有了后悔的事情,恨不得能回到小时候, 然后记得所有记忆重新来过,这样就可以避免错误和遗憾,娄婆婆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本来没风的,她怎么感觉冷呢?搓了搓胳膊:“婆婆,你这样说我有点害怕。”
娄婆婆怄的生气,这么胆小能成什么事?但这些年来,只有去年嫁过来的林姜然跟她有缘,没别的人选了。
娄婆婆放弃对话,选择一口气说出来。
“我是不幸的,被二娘使坏,从小送在乡下生活,那时候大河村一半的土地都是娄家的,我长到七八岁,开始要庄头的控制权,我对佃户好,佃户对我也好,十五岁被家里接回去,又是二娘使坏,她亲生女儿被马匪的儿子看中,就跟他说我更漂亮,把我接回去,对我好得不得了,说给我定了门好亲,送亲的队伍越走越偏僻,我才知道我被嫁到马匪窝里。”
那段往事不堪回首:“那段时间的遭遇,就不跟你这幸福的人说了,后来等到解放,我被解救出来,已经五十多了,娄家早就卷着钱财跑了,街道安排了扫大街的工作,我就这么苟活着,是没意思,但心里就是有个念头,想着哪天见到二娘,跟她同归于尽。”
“后来到了1977年,也就是今年的同一个年份,停了十年的高考突然恢复了,接着好政策很密集,79年试办出口特区,二娘的亲生女儿、我那同父异母的姐姐,风光回到老家修缮祠堂,我找个机会,和她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的那一刻,我没什么遗憾,很痛快,但不知怎的,一睁开眼睛,回到了十五岁刚进娄家门的那一天,之后二娘、姐姐,和记忆里做着一样虚伪的事,每一件都对应上了,我没多少惊讶,马上进入了状态,是重活一回也好,做了一场预知未来的梦也好,重来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赚的。”
“之后的事情你知道了,二娘的女儿嫁给了马匪儿子,我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争夺接管家业,他们比上辈子还恶毒,不过都败给我了,姐姐在马匪窝里受尽欺辱,就跟马匪们说我有钱又漂亮,马匪来抢人,哈哈,结果死在这里。”
林姜然看向坟墓,来抢人然后被娄婆婆带着几个村民反杀,埋在这坟里,马匪头目来村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借口洗劫,但是马匪洗劫了娄家。
……
娄婆婆报了仇,带上几个箱笼,雇上脚夫去了省城,做买卖、开铺子、遇贵人、留洋、再回来留在当时的广州做贸易,赚了很多财富,还收留了几个伙计,到了1936年,她突然决定加入民族复兴的大义,等到了解放后,又回到了大河村,这就是娄婆婆重来的一生。
上辈子娄婆婆活到了八十三岁,扫完大街后唯一的兴趣是看报纸,各种报纸她都定,每个版面都认真看了,一天不落,所以她知道好多事情,包括她的。
她紧张的揪手指:“婆婆,报纸上说我什么呀?不是讣告吧?”
娄婆婆笑了:“瞧你这点出息,我怎么只能找你这样的接班人?都告诉你重生的事了,就算是讣告,你不会避免吗?”
林姜然很没底气的干笑:“对哦,那婆婆你快告诉我吧。”
“你那事还早呢,要等到宣布高考恢复的消息之后,上辈子,你没来过大河村,但是你爸妈一样被带走了,你参加了第一届高考,考了全省前十的好成绩,但因为成分问题卡在录取上,这事闹的全省的报纸都刊登了,第二次登报的消息,是你接受不了跳河后,被救起来。”
林姜然被刺激的瞪眼睛:“不可能,我还不了解自己吗,不管什么环境下,我都不会做那种事,爸妈被带走后,也有一户人家想强娶,我可没要死要活,马上想办法相亲,我怎么可能跳河?”
娄婆婆说:“上辈子当个新闻看,现在看,你这小滑头把别人推下去,自己都不可能跳下去,应该有隐情吧?根据我重活一回的经验,相同的事情,会用另外的方式发生,你还有搞清楚的机会,你在我的生命中,只是报纸上看到的过客,不要为你那点小事打岔,我还要再告诉你几件,更重要的事情!”
……
林姜然蹲麻了脚,顾不上地上脏,坐了下来,抱着膝盖,认真听娄婆婆说要紧的事情。
娄婆婆指了指墓:“当年修这个墓,我就把重生的经历,写成日记一起埋在里面,几十年过去没动过,再挖出来的可信度高,应该能骗骗你男人相信,具体他们信几成、信多久,那就看以后的事情发展了。”
林姜然不可思议,那个时候,娄婆婆就为将来露馅做准备,实在太厉害了。
“三年前,时机到了,我就把向崇的身世告诉了向崇他爹,说了向崇如果不送回亲生家庭,会被迫害的莫名其妙,送回去能改变,说了几件村里即将发生的事,他爹信了,把向崇送回去,选长临当村长。”
“长临办厂、养鱼,改善乡亲们的条件,说服县里重开高中,是为了今年的高考,向崇他爹应该和长临透露过一些消息,不过我们有言在先,他跟谁都不能说出我的事。”
林姜然听愣住了,随即笑容满面,婆婆帮过顾大哥,顾大哥才有机缘出现在相亲市场,才改变了她的轨迹,跟着一起回到了大河村。
她因为婆婆改变了原本的命,更要好好听婆婆讲话,回报婆婆。
……
林姜然心悦诚服的表态:“婆婆,我是知恩图报的人,您叫我做什么我会照做,按照您说的去做,只有好处。”
娄婆婆总算满意,开始说姚振安的事情。
“我的命运改变之后,姚振安是我遇到第一个伪善的人,我带他去省城,丢下他后留洋,等我回来,居然在广州的码头遇到他,上辈子他没遇到我,也是去了广州,在码头上扛包卖苦力,但很快他会靠着出卖最好的兄弟发迹,我那时候仗着重活一世,狂得不得了,就把他招到手底下,之后陆续遇到几个卖国、卖友的杂碎,我也招到手底下做事。”
“后来,到了1936年,我遇到了一些人,突然醒悟,不想玩这些无聊的游戏,要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我都快把他们给忘了的时候,姚振安托人,把那几个杂碎的下场告诉我,没有人干预,他们的命运和上辈子一样,我确实笑了,那抹讥笑被带回去,告诉了姚振安,那杂碎想起我在酒后,用看手相的借口,把他们几个的命说了出来,他越老越害怕,居然找了过来。”
“两年前,姚家大儿子回来修缮祖屋,我就知道姚振安要搞事情,我也准备起来,在上辈子看报得到的信息中,选了个人写信给他,说了几件即将发生的自然灾害,向崇一回来,姚振安跟着就回来了,我就猜到,向崇也被选来调查相关的事,我改变了向崇的命,然后选了他回来调查我,他来总比别人来强些,也算我的福报吧。”
林姜然对娄婆婆佩服的五体投地:“婆婆,我现在要怎么做?”
“你要装作不知道,继续装憨,因为有一些私事,我暂时不愿意和公家坦白,姚振安是我的麻烦,等我和向崇坦白,他和他的部门会料理掉,我还有个仇家在沪市,你要帮我对付,不然夏冬至和高启程没有好结果。”
林姜然怕自己做不到:“婆婆,您和他们俩坦白,会不会效果更好?”
“不行,那两个人加起来,没你一半机灵,傻的要命,经不住大事,我虽然对你不太满意,但那是按照我的标准,你其实很聪明,别被打击的不自信。”
林姜然自信起来,她比夏知青和高老师聪明这件事,婆婆看得没错。
“婆婆,人家在沪市,不会来大河村,我怎么帮你报仇呀?”
娄婆婆刚夸过她,这会真想骂,但还要哄她自信呢,就不骂了。
“我一坦白,向崇要在十月前回城,你正好回去解决上报纸的事,十二月的高考,你能赶上就赶,赶不上就考明年七月份的高考,相差半年而已,不打紧。”
“你能考全省前十,志愿就填报沪市的学校,应该没问题吧?等到了沪市再按我说的去做。”
……
林姜然听着娄婆婆一条条的交代,恨不得拿个纸笔记住:“婆婆,我回家默写下来,要是忘记了再问你。”
娄婆婆恨铁不成钢:“这种重要的事情,不可以留下任何记录,你默念到刻在脑子里为止!这坟里的日记,是我留着骗人的,不然我能写成文字,给自己找麻烦?”
林姜然不敢反驳:“婆婆,我会记住的。”
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娄婆婆等着下一个人来,叫林姜然先走。
“我跟向崇坦白后,大概率会被治病的借口带走,你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我,遇事儿随机应变,我会想办法去沪市等你,在你男人跟前藏好,别叫他发现我们俩已经结盟,别的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快走吧,别叫人看见你来过这附近。”
……
娄婆婆又等了会,没等多久,顾向崇找了过来,他一个人来的,这得多细的观察和判断,才会选择没人去的地方,观察到树旁踩趴下去的杂草,这么快找到她。
娄婆婆问:“你怎么找来的?”
顾向崇看着地上的垫子,和娄婆婆脚踩的地方:“这一处是你不见了的地方,没人留在原地找,我观察了周围植被,草被踩断的树后面,有人工撒的艾草粉,顺着圆木桩找过来的。”
“你怎么不喊人来?”
顾向崇把地上的垫子捡起来,放到高一点的土堆上,扶着娄婆婆坐下:“婆婆,你今年八十一了,是不是在等个人交代事情?你从小看着我长大,就跟我说吧,我还算有点本事,能帮夏冬至和高启程解决点麻烦。”
娄婆婆叹口气,认命了:“你爹守信用,没跟你说我的事,你也别怪长临,他并不知道多少,只是把你爹交代的事情一一做到了。”
顾向崇“嗯”了一声:“我相信,重要的事情您跟我说吧。”
……
娄婆婆指了指这座坟:“重要的事情,我都按年按月按日写成了日记,埋在这里面,你找个时间挖出来,什么都明白了,有存疑的再问我,不然一点一滴的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顾向崇看着这座旧坟,土堆几十年没动过了,里面的东西做不了假,他点头:“好,我先背您出去。”
娄婆婆在顾向崇背上,感叹他稳如磐石的步子:“你是个可靠的人,我把秘密告诉了你,你保证过,要帮助夏冬至和高启程,不被姚家刁难。”
顾向崇保证:“婆婆放心,您越配合,他们俩得到的照顾就越多。”
……
娄婆婆找到了,可给人吓坏了,说是摔了,她这么大年纪最怕摔跤,县医院没这个医疗条件,要送去市里治,村里人筹钱,再加上村部拿了一部分钱,顾向崇和长临村长一起送她去。
夏知青自责的不得了,但娄婆婆不怪她:“是我自己要走动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别瞎自责了,我不在村里,你有事多和高启程商量着来,等到过年我就回来了,你和小高可要等我老婆子过年。”
夏冬至保证:“好,我跟爸妈说好,今年陪您过年。”
娄婆婆并不要他们陪着过年,是要把夏冬至和高启程留到十月份,在村子里复习,参加十二月份的考试,考完了,随便他们在哪儿过年。
她没有给他们俩留金留银,留个可靠的关系,保着他们不被欺负,还有林姜然知道内情,应该能放心了。
……
林姜然帮顾大哥收拾好了衣服鞋袜和日用品,送到了公社:“顾大哥,你这次要多久能回来?”
顾向崇一把接过她手里的包,重量超了,除了衣物,应该还放了吃的。
“村子里事多,回头让长临大哥先回来,我在那边陪着,短则七八天,长则半个月就回来了。”
昨天找到娄婆婆,马不停蹄送到县医院,今天就要去市里,安排的好快,昨晚顾大哥应该把坟里的东西挖出来的吧?估计要和娄婆婆核对日记上的事情。
娄婆婆上辈子活到了八十三,知道的事情也就多这两三年,但她没有一天不看报,知道的事情挺多的,是需要这么些时候。
……
村子里很快不怎么议论娄婆婆的事情了,只当老人家任性摔了一跤,正常去市里医治,没往别的地方想。
林姜然害怕和娄婆婆聊事情的地方,会有人监视,她一直没敢再去。
过了两天长临村长回来了,说娄婆婆住院的时候巧遇一位故人,人家找了专家过几天手术,他就先回来了,叫林姜然不要着急,说顾大哥缺工的工资,村里会用工分补上。
林姜然连忙表示理解,过去劝了夏知青,上班的时候安慰了高老师,把长临村长带回来的情况,告诉他们,叫他们不要着急。
等顾大哥回来的期间,发生了一些别人不会起疑心的小事,之前在学校为难高老师的校领导,被调到另外一个学校,高老师周末又能回村子看望夏知青了。
他们都没有怀疑,邱老师还庆幸呢:“为难你的人被调走,高老师,你也太好运了。”
高老师没起疑,只当运气好:“我也没想到,只是娄婆婆这次伤筋动骨,要留在老朋友那边休养,过年前都看不到她了。”
林姜然劝道:“她肯定选择和老朋友叙旧呀,带信回来说,老朋友欠她的人情,照顾她半年应该的。”
邱老师深表赞同:“你和夏知青需要上班,没办法每天陪着,她多孤单,肯定在老朋友那边住着舒服。”
这么一想,夏知青和高老师不再担心了。
……
顾大哥在市里呆了十来天回来了,他回来之前的一个周六,林姜然在国营饭店教樊大厨做饭,徐香芸找了过来当说客。
“林老师,听说娄奶奶摔了一跤送到市里去了,姚爷爷想过去看望,你能把娄奶奶的地址给我吗?”
林姜然心里可怜她:“我真不知道,娄奶奶那么聪明,应该算准了你会问,所以并没有告诉我,不信你去问夏知青和高老师,他们也不知道。”
徐香芸教她:“顾队长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你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你帮了姚家,姚家会记你的情分。”
林姜然面无表情摇头:“那你叫姚家直接找顾大哥说这情分去,我和爸妈到现在都没联系上,没有娘家依靠,一切可能破坏夫妻感情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抱歉,帮不了你们。”
邱老师跑过来接上林姜然,朝着徐香芸投去鄙夷的一眼:“听夏知青说,她以前挺好的人,现在身份处境变了,人也变了,装都不装了。”
林姜然说:“想想正常,我和你,我们以前不也是这样的人吗?环境不一样,看法也不一样,但是我跟着环境改变,是变得更好了。”
说到邱老师心坎上了:“以前的事情都是经历,是曾经的自己,正视过去,把握当下,对吧。”
林姜然夸她会总结,现在顾大哥要查的事情有很大进展,那邱老师和前对象,还有见面的机会吗?应该会有的吧?
……
林姜然等顾大哥一回来,就把徐香芸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问了娄婆婆的消息,他说娄婆婆手术恢复不错,遇到老熟人了,正好人家欠她人情,她要住几个月再回来。
至于徐香芸帮姚家当说客的事情,顾向崇说:“怕她烦你们,那我索性连长临大哥都不说,免得姚家打听不出来,记恨上你们。”
林姜然担心:“那你不怕姚家找你麻烦吗?”
顾向崇笑得轻松:“然然,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师父被提拔了,大概在七月底、八月初,我能调回省城工作,工资也会涨,你高兴吗?”
林姜然的高兴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娄婆婆也叫她回省城,改变她上报纸的事情。
她本来想着,能在十月回去就算不错了,没想到顾大哥这边的时间,安排在七八月份,对她是好事情呀。
林姜然的开心不是装的,跳起来抱住他。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皱着眉头:“那小溪和向河怎么办?转学和我们一起吗?怎么落户呢?落不了户他们怎么上学呢?”
“向河高中上了一年,肯定在老家上完,这一年的时间,我争取分个房子,再把他们接过来。”
林姜然没了担心:“好,那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她跑回房间,拿镜子照了照,表情很自然,装的挺像那么回事。
等改变了她上报纸的命运,完成了娄婆婆交代的事,娄婆婆同意她和顾大哥坦白!
……
林姜然不喜欢分别,如果一家人能一起回城,她还要舍不得大河村的嫂子们呢。
向河这点和她像,哪边他都舍不得,既然一年后要团聚,他当然愿意在熟悉的环境下把高中读完。
小溪则完全不一样,巴不得现在就和嫂嫂一起走,高兴的拍手:“我想去城里,坐大大的公交车,看五层楼高的百货大楼,嫂子,那我们约好了,一年后你来接我哦。”
林姜然答应了,笑着问道:“那你不会舍不得兰花和云朵吗?”
小溪说:“等到了城里,会有新的小伙伴,而且我会给兰花云朵写信,你就别担心啦。”
顾大哥把回城的决定告诉了长临村长:“从市里回来之前,我绕道去了趟省城,之前的事情我师父有心无力,现在极力劝我别置气,还是回省城好,他说有七八分把握。”
顾长临当然让他回去,他的能力在乡下可惜了:“人往高处走,就是你媳妇家这事,跟着回去影不影响?要不你先回去,让她等一年,跟向河小溪一块儿去。”
顾向崇浮起苦涩中又透出一点点甜蜜的笑:“我是这样提议过,她跟我闹,说和我一天都分不开,要不一起回去,要不离婚回去,实在闹不过,大哥你可别在外头说。”
顾长临憋住想骂人的冲动,忍着气“哼”了一声:“知道了!”
……
顾大哥的工作调动七月初办好了,在这之前的一个月,姚振安回了省城,徐香芸跟着去做她的姚家准孙媳妇,走的时候想和夏知青冰释前嫌。
夏知青没接茬,只说有娄婆婆在,她们最好别联系了,然后和高老师一起回家过暑假,让林姜然在省城定好了落脚点,给他们写信。
林姜然和顾大哥定的是七月底走,走之前她换了布票,给小溪和向河做了夏天和秋天的衣裳,给长临大哥家留生活费,自行车也留给他们家,抵俩孩子的吃穿用。
邱老师本来不想回家,奈何家里电话一个劲的催,她埋怨的很:“明知道回去要吵,还让我回去干什么呀?”
林姜然给她打气:“我们给你演练了好多遍,你也装呀,正好回去试试成果,而且我也在省城,你可以来找我玩。”
邱老师就是看在这一点,才和家里说七月底再回去。
林姜然收好行装,来的时候两个樟木的箱子,走的时候也是两个,但是心里多了好多牵挂,舍不得顾大哥给她的这个家,舍不得向河小溪,舍不得大河村这么好的乡亲们,忍不住在灶台下揉眼睛。
“嫂子,你哭了吗?”
向河不知所措,尽可能安慰:“之前大哥不在家,我跟小溪都好好的呢,现在你的两个好朋友,夏老师是小溪的班主任,邱老师是我的代课老师,还有长临大哥一家,玉竹、秀凤嫂子,我们好得很。”
林姜然忙放下手:“是灶洞里的灰迷了眼睛。”
小溪扑到她身边,小手帮她抹眼睛:“我知道,嫂子是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嫂子,我心里会天天想嫂子,等明年我们就团聚啦。”
林姜然调整了心情,不能惹小溪和向河担心了。
隔天早上是二满和文进送的,帮着扛行李,小溪和向河送到县汽车站,看着车子开动他们才走。
去年林姜然来的时候满腹心事,结果大河村好好呀,有了一个新的家庭,还结识了朋友。
这会儿回去了,又满腹的心事,婆婆交代的事情,她自己的事情,还有顾大哥的事情,希望一切依旧顺顺利利的。
……
林姜然不知道这趟回来要住哪?顾大哥说安排好了,保证她满意,她相信他。
她的口袋里没有多少钱,她和顾大哥都有工资,但是花钱大手大脚,还买了个自行车,分钱的时候,留了一点给向河,顾大哥让她拿一百,他自己身上就二三十块,说下个月涨工资,能拿五十六块,叫她不要着急想工作的事,钱够用。
顾大哥一下子涨了二十块钱的工资,那工作量和重要性也涨了呀,肯定更忙了。
林姜然也会忙,她要尽全力把婆婆交代的事情办好,考上婆婆让她去的学校。
……
公交车已经坐到她熟悉的路段了,有她师兄掌勺的国营饭店,她以前经常过去蹭吃,尤其是到了家门口这一站,顾大哥喊她下车。
林姜然挤到后车门旁,回头看拎着两个大箱子的顾大哥,门一开,她忙着挤出一个空,让他先下去,然后她才拖着一个包跳下来,惊喜的问:“顾大哥,你把我们住的房子,租在这附近了?”
顾向崇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给她个惊喜:“我把你家的房子要回来了,你回家里住,开心吗?”
林姜然开心的都不敢相信,但手里的钥匙她太熟悉了,是家里的钥匙!
她好想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晓得呀,因为他正在做一件特别重要的工作,所以提出要回家里的房子给她住,这样的要求也被允许了!
林姜然开心的不行:“那我们快回家去吧。”
顾向崇并没有进去,送到了家属院的门口,没有往里送了:“然然,这是你家,你爸妈还没见过我这个女婿,你的邻居就先见到我们出双入对,不太合适,等见过父母我再上门。”
林姜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刚才是她考虑不周。
她点头:“也好,我爸妈最小气了,别人都知道他们女婿,他们自己不知道,对你印象更差,那你就先别住我家,你去单位宿舍吗?回头我能去找你吗?”
顾向崇给了肯定的答复:“随时可以,不过我建议你到家先休息,明天去单位,我带你吃食堂。”
林姜然满意了,他不见她家的邻居,但是大大方方让她去他的单位,还要在人最多的时候吃食堂,介绍她给同事们认识,这让她放心了。
……
家属院的门卫叔叔认识她,惊喜不已,帮她拎着东西送到门口,路上还问她爸妈的事情。
她都统一回答:“您看我都没事回来了,还拿回了家里的钥匙,我爸妈也没事了,在忙工作,等忙好就带着弟弟妹妹回来了。”
门卫对这个回答很认同,安慰了一路,林姜然也感谢他的帮忙,送了一小包家里炒的花生给他。
她先把两个箱子放回房间,然后看了楼上楼下,有灰尘,但不厚,差不多一个星期没打扫的那种程度。
顾大哥这段时间没回省城,他找的人打扫的?那还怪厉害,能避开左右隔壁的邻居们。
房间的布局,和她最后一次离开差不多,床单被套肯定要换一换,柜子里的放了大半年,干净的也要再洗一次,还好她的箱子里带了一套,一会先换上晚上睡个觉,然后再花个两天时间打扫、洗刷。
“然然?然然是你回来了吗?”门外急促的敲门声,一声一声的,催的林姜然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去开门。
第25章 躲在这里看什么呢?说出来我……
林姜然一下子把门打开了, 是邻居傅云英,以前跟家里关系挺好,爸妈安排弟弟妹妹的时候, 有人透露消息给家里,说就是傅云英举报, 现在她一回来,别人还在观望, 她迫不及待过来打听。
傅云英惊喜交加看着她:“然然, 真的是你回来了,你去哪了都不说一声,我担心死了, 你爸妈弟妹什么时候回来?”
林姜然表情淡淡的, 以前得知举报的人是干妈后,爸妈都很吃惊, 说傅云英装十几年远亲不如近邻的好邻居,转头就能举报, 这也是本事, 用的是嘲讽的语气。
林姜然能听出干妈话里的打听, 担心她爸妈也能回来,爸妈的原则有仇必报,傅云英心里害怕了吧?
林姜然还是那一套统一说辞:“爸妈签了保密协议,只有他们联系我,我联系不上他们,等工作忙完就能回来,叫我先回家等他们。”
傅云英探头向后看看:“回来就好,咱们别站门口,进屋细细说。”
林姜然才不能让她进屋呢, 屋里的灰尘薄,傅云英就在隔壁,肯定要问谁回来打扫,她怎么没看见之类的话,绝对不行。
林姜然把她挡在门外:“我刚回来累了,要休息,改天再说吧。”
察觉到林姜然的疏离,傅云英嗔怪:“你这孩子,连干妈都不叫了,好,你先休息吧。”
林姜然转身回屋,“啪”把门给关上,震的傅云英手脚发慌。
……
傅云英回家坐了会、想了会,去年准备给林姜然嫁掉,她突然跑了没踪影,一年后居然能回来,能打开她家的门,说明没事。
林家没事,那有事的就是她呀,她能不慌吗?
她是继妻,丈夫死后,继子搬出去,后勤部要她把小楼腾出来,在筒子楼里安排了两室一厅,这落差她接受不了。
然后有个机会,有人给她保证,只要她拿着材料去举报林万支,她就能继续住在专家小楼不用搬家,现在看林姜然的态度,她不会知道了吧?
应该是知道了,她抱着侥幸的心态,万一林姜然是偷跑回来的呢?她自己不敢碰这块石头,找个人过来试试。
……
林姜然怕还要来人,抓紧时间搞卫生,搞了一上午大差不差,这样就不担心了,问就是自己搞的卫生。
她刚想歇歇,门外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不知道是哪个邻居?她坦坦荡荡,不怕见人,大大方方开门。
结果还是傅云英,以前叫一声干妈,还真当自己是她妈妈了?
傅云英身边站的是冯娇霞,爸妈被红袖章带走后,傅云英给她做媒的人家,就是冯娇霞的儿子。
冯娇霞一副准婆婆的嘴脸:“这一年你跑到哪儿去了?有没有被男人坏了身子?我可跟你说,我家不会要个不干不净的女人,你必须跟我去医院做个检查!”
就是这么没素质、又讨厌恶毒的人家,林姜然怎么肯,但去年她就像案板上的肉,所以她自己跑去相亲,还好遇到了顾大哥。
是顾大哥带她走,给了她另外一条路,她感激他,也喜欢他!
以前的林姜然会骂人,在村里住了一年,大河村没有干架的,别的村有呀。
她一把薅住冯娇霞头发,左右开弓给了两巴掌,然后退回到屋里把大门关上,心里爽的发笑,一点都不觉得手痛。
她哈哈大笑:“我这一年当然是跑出去嫁人了,你居然问出这种蠢问题,冯大妈,你可别犯傻了,我男人厉害,厉害到我敢打你,你最好不要鸡蛋碰石头。”
冯娇霞惊疑不定,被唬住了,质问傅云英:“她都结婚了,你还叫我来带她回去做儿媳妇,安的什么心?”
傅云英忙辩解:“我不知道她结婚了,她眼光多高,你儿子在她眼里都是臭鱼烂虾,能看得上谁,肯定是虚张声势。”
林姜然心想坏了,她和顾大哥还没扯证,得赶紧补救。
她把门打开,退后躲远一点,指着冯娇霞:“那两巴掌是打你嘴臭,我现在给我丈夫打电话,让他来警告你。”
“你别随便找个人来糊弄!”
林姜然瞥了她一眼,家里的电话依旧能用,她打到顾大哥单位,正好他在。
“顾大哥,我遇到点麻烦,跟你回家之前,有人想强娶我,现在那人就在家里,不相信我结婚了,你跟她说一声,叫她死心。”
顾向崇果断干脆:“你把电话给她。”
林姜然把话筒给冯娇霞:“冯大妈,接吧。”
冯娇霞最恨人家喊她大妈,凶狠的瞪一眼:“别想骗我……”
顾向崇的话音已经传来了:“你哪个单位的,名字报一下,十分钟之内,你的领导会和你解释。”
冯娇霞根本不信,吓唬谁呀?她可是区政府食堂经理,电话那头狐假虎威的男人,还能找到区长不成?她得意的把单位报过去。
……
冯娇霞看了下林姜然家,听说当初的装修,是林万支自掏腰包装的,条件是真好,她爸妈不出事,这样人家的闺女,她家够不上。
她爸妈被带走后,那就是林家配不上了,要不是长得漂亮,能把儿子拴在家里,她还不想林姜然进门当儿媳妇呢。
这小姑娘真是傻,如果她随便找个男人,说个不好查的单位,那确实麻烦,但是居然说能找到她的领导,她和区长说过几次话,听得出声音,想找人假扮骗她,没那么容易!
冯娇霞就说:“小林,你现在让我打两巴掌,道个歉,再去医院做个检查,一切没问题,我还允许你进门做儿媳妇。”
林姜然一句话就能把她气死:“还差几分钟就能死了,你急什么?”
傅云英拿不准呀,忙劝:“霞姐,再等几分钟就水落石出了。”
……
电话铃响了,冯娇霞想接,林姜然比她更快,直接按了免提,电话那头是冯娇霞熟悉的声音,但带着压抑的怒气。
“你好,我找冯娇霞。”
冯娇霞颤抖着嗓子答应:“冯区长,我在。”
那边的怒火直接爆了:“工作时间你不在单位,没有跟任何人请假,按照旷工算,你跑人家正经夫妻的家里,抢别人妻子回去做儿媳妇,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想蹲大牢吗?”
冯娇霞魂飞魄散:“冯区长,我是被骗来的,没有想抢人家的妻子,这就回去。”
电话那头还是愤怒:“不要因为都姓冯,你就在外面含糊其辞,让人误以为是亲戚,再有下一次,你工作也别干了!”
……
电话挂断了,冯娇霞的衣服也被冷汗打湿了。
林姜然心花怒放,顾大哥太厉害了,这下好了,不会再有人质疑她结婚的事情。
“现在可以了吗?冯大妈,你还不走?”
冯娇霞站起来,看看林姜然,她动不了,再看看若有所思的傅云英,突然左右开弓,把挨的两巴掌打在她脸上。
“有人告诉我,你最会借刀杀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给我等着,这专家小楼,你能住到明天,我跟你姓!”
……
冯娇霞灰溜溜走了,傅云英恍恍惚惚站起来,也想走。
林姜然叫住她:“干妈,我也叫了你十几年干妈,你为什么要举报我爸妈?”
事到如今,傅云英没什么好怕的,索性发泄似的全说出来。
“因为你们一家太幸福了,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人到中年还手牵着手散步,衬托的我像个小丑,嫁人只不过换了个地方,继续当保姆,你们一家的存在让我嫉妒,嫉妒之下,再加上利益的驱使,我就举报了。”
因为林姜然家比她家更幸福,就做出举报的事,害得她爸妈被带走,不可原谅。
“爸妈一直说,你的处境,是你一次次选择的后果,叫我没必要同情,你嫁到家属院之后,整体生活比之前强了许多倍,衣食无忧,带来的女儿,还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可是,你的心里依旧装着嫉妒,举报我爸妈,还想把我嫁去那么烂的人家,傅阿姨,我不会原谅你!”
……
林姜然回来的第一天,就把去年走之前,心里的疑惑搞清楚了,其实去年她已经猜到了,今天亲口听到傅云英说出来,心里算了个事。
天黑之前,傅云英搬出了专家小楼,很好,少了一个这样的邻居,今后清净不少。
她不知道的是,冯姣霞那边还没完呢,还有后续的惩罚等着她。
冯姣霞回到单位找区长检讨道歉,没用,食堂经理的职位被撤掉,只能在窗口打饭,这对她是莫大的丢脸,而且单位的人都知道了,她和区长家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只是恰好同姓而已。
食堂的人看她,跟看垃圾一样,打饭的时候也被人针对,说她打少了,闹了一场,颜面扫地。
然后接到通知,派出所把他儿子拘留了,理由是作风不正,被抓的时候,光着身子在寡妇家的床上,抵赖不掉。
她悔不当初,把仇恨算到傅云英头上,举报傅云英违规分配住房,当天下午就让她搬了出去。
……
下午林姜然洗了被单,干了一天家务饿了,家里油盐酱醋全换成新的,但是没有菜,正好去师兄的国营饭店吃饭去。
国营饭店快打烊了,店里只有一桌客人,林姜然在门外看的清楚,是徐香芸和一个长相中等的年轻男人吃饭。
冤家路窄呀,第一天刚到省城,就碰上一个月前过来的徐香芸,不知道她嫁到了姚家没有?坐她对面的男人,应该是她对象吧?
她并不想回家第一天就见面说话,避开好了,马上绕到后门找师兄。
师兄比林姜然大了一倍的年纪,可以说当她女儿一样的疼爱,又惊又喜,问了许多问题,林姜然一样回答了,包括顾大哥的工作问题,只说他忙,要经常出差。
她来找师兄,吃饭次要的,她问师兄这里要不要临时工?
到恢复高考之前,她不能闲在家里呀,如果能来师兄的后厨过渡一下,再好不过了。
魏淮东以为她在乡下过得不如意,一有机会就跑回城里,需要个工作吃饭,正式工作他没办法,但临时工还是能安排的。
师兄说:“正好我徒弟调到别的店掌勺了,你来名义上是学徒,做饭想做就做,不想做歇着,学徒工资十八块,包中午晚上两顿饭。”
那可太好了,林姜然一口答应下来,饭店其实就饭点的时候忙,上午下午她可以出去。
林姜然吃着师兄给下的大排面,心满意足:“哥,还是你对我好。”
以前这姑娘吃东西可挑剔了,这一大碗面,她能吃掉一半就算不错了,现在连汤都喝掉了,她这一年过得是啥苦日子啊?
魏淮东心疼藏在心里:“有师兄在,就有你口吃的,好好生活别瞎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林姜然面吃完了,事情也谈好了,磨磨蹭蹭聊些有的没的,就是不走。
因为外头的徐香芸和她对象之间,隐约传来争吵,她听不清,正急得抓耳挠腮,服务员挑帘子进来了。
服务员她不认识,是她走之后的新员工,很漂亮,进来时脸上带着幸灾乐祸,扬眉吐气八卦:
“魏师傅,你说外头那个女人脸皮那么厚呢?姚承志说姚家不养闲人,说她一点忙都帮不上,要分手,她还死皮赖脸纠缠,太不要脸了。”
姚家什么德行,魏淮东有判断,跟服务员说:“你别等了,先下班吧,回头那两个碗我来收。”
服务员去换衣间换了工作服,走的时候还冲林姜然友好点头呢。
林姜然必须搞清楚呀:“师兄,外面的客人是我嫁的那个村子的知青,这里面什么事儿,你跟我说说吧。”
还有这层关系,那是巧了,再说姚家不好得罪,告诉她也好。
魏淮东挑帘子看看,姚家二房的孙子走了,那个女孩子还在门外站着发呆,他出去把碗筷收回厨房,告诉林姜然,刚才的服务员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她是姚承志的前对象。
“姚承志和她分手,答应补偿一份工作,托关系弄到我这的国营饭店当服务员,姚承志出了名的花心,但是分手都给补偿,所以倒没人去闹,不知道这次给你们村的知青什么补偿,你万一遇到姚家的人,可得躲远点。”
“师兄放心吧,我不惹麻烦。”
林姜然没说心里话,她和姚家躲不开了,她明天还要去找姚家的人呢。
……
师兄把她送上公交车,坐惯了的路线,看着路边熟悉的景色,她心态完全解放开了,就像鱼儿又回到了水里,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谁惹她,她就打回去,不需要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了。
顾大哥居然在家属院门口等她,她老远看清了,小跑着过去,开心的问他:“顾大哥,中午的事情,有没有让你为难?”
“不麻烦,打几个电话的事,以后都要这样,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给我打电话。”
林姜然心里发软,抱着他撒娇:“你跟我回家里住吧。”
这个要求顾向崇可不能答应,他把手里的布袋子给她,里面是土豆白菜粉丝、二十个鸡蛋和半斤肉。
“然然,别闹,我刚安顿好,给你送点菜来,明天去我单位,看看我工作的地方、见见我的领导和同事。”
林姜然有点小遗憾,他怎么不答应呢?但是又叫她去他单位,介绍她给他的领导同事认识,心是没问题的,那就依他吧。
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讲,装作八卦的样子,把徐香芸被分手的事告诉他。
“徐香芸还以为是一见钟情呢,回省城不到一个月,就被单方面分手,不过我师兄说,姚承志每次分手都给女方好处,但是徐香芸的户口不在省城,她没办法留下来,只能回原籍吧?”
“如果她选择嫁在省城,就可以落户了。”顾向崇道。
林姜然瞪大眼睛:“啊?姚承志会给她介绍对象吗?好缺德!”
顾向崇笑道:“我只是回答你关于她留在省城的方法,可没说是姚承志给的方案,她也可以选择回老家、回大河村继续当个卫生员。”
大河村怎么回得去呀,面子上过不去,至于老家和省城,如果是林姜然,肯定回老家。
……
林姜然拎着菜回家了,明天中午去顾大哥食堂吃饭,蔬菜可以留着明天晚上吃,肉留不住那么久,明天早上做肉丝面吧。
自己家里睡得就是好,她美美的睡了一觉,早上起来揉面、做肉丝浇头,吃了一碗香喷喷的肉丝面。
昨天回来的时候,除了门卫大叔热心,以前的邻居们,并没有过来探听,她能理解,爸妈被红袖章带走,大家心里都害怕,躲远点是对的。
今早一出门,几个婶子约好似的围过来打听:“然然,你爸妈真没事了吗?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可以先把弟弟妹妹接回来呀。”
林姜然都不知道弟弟妹妹在哪儿,怎么接?而且爸爸妈妈自有安排。
她统一说辞:“爸妈的工作不好打听,能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然然,你知道吗?昨天傅云英叫来的冯大妈,被撤职降成窗口打饭的职工,她儿子还被民警堵在寡妇的床上,这些都是你男人做到的吗?”
顾大哥居然做了这么多吗?林姜然都没想到呢,冯姣霞儿子被撞破乱搞男女关系,名声臭了,看她还敢祸害谁家好姑娘,顾大哥这一招真厉害!
林姜然不给顾大哥招黑,没证据的事情她不能先承认。
“我爱人哪有功夫管人家的私生活,只是巧合,碰巧遇到抓作风问题而已。”
“然然,你什么时候带你男人来家属院,给我们看看呀?”
有什么好看的?连叫了十几年的干妈,都成了举报爸妈的人,想把她嫁给垃圾吃苦,她可不敢轻易相信人,顾大哥不来家属院住,果然是对的!
林姜然笑道:“他工作忙,经常出差,等我爸妈回来,他肯定会上门,那时候就见着了。”
……
林姜然说了几句赶紧溜了,把装着肉丝的保温桶,给门卫室的葛自在:“葛叔,谢谢你昨天帮我提箱子,请你吃面。”
葛自在打开保温桶盖子,肉丝的浇头很多,还有个荷包蛋呢,这孩子,跟她爸妈一样的性格,人情必还,有仇也必报的。
昨天傅云英找人来闹的仇,她当天就报了。
他劝:“然然,你不要怪家属院的大家伙没帮你,实在都怕了。”
林姜然理解,都有家有业有孩子,谁敢和麻烦沾边?葛叔叔自己一个人,他不怕,愿意给林姜然搭把手。
林姜然说:“葛叔,我能理解,以后别人家有事,我也只能做个旁观者,但葛叔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肯定想办法帮你。”
葛自在笑:“那我先谢谢你了,你做饭最好,这肉丝面不是经常能吃到的,沾你的光,我好好吃顿香喷喷的早饭,你忙去吧。”
……
林姜然去供销社买了糕点,当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给顾大哥的同事领导留个好印象。
本来以为顾大哥这次的新工作,是个重要的单位,有正儿八经的办公楼,楼里有来来往往忙碌的同事,拥有好几个窗口的食堂,运气好还能吃顿带肉的荤菜呢。
结果呢,他的新工作地点在街道,划了一个单独的办公室,但隔壁办公室,几乎全是打毛衣唠嗑的大姐。
他所在的综合投诉处理科,加上科长一共四个人,科长孟良正四十多,和蔼稳重,三十多岁的大姐路红菱,是从公安部门受伤转过来的,然后是顾大哥、季成平。
季成平就是那个前同事,邱老师的前对象!
要不是顾大哥和季成平,林姜然都信这是个处理群众投诉的正常部门了。
中午路红菱回家吃饭,林姜然和顾大哥他们,正好坐一张食堂的桌子,孟科长和季成平已经在综投科,上了一个月的班,和大家打成一片,来来往往的同事们,都打着招呼。
季成平乐观、嘴又甜,长得还俊朗,打个饭的工夫,林姜然已经听到两个大姐过来打招呼,随口还要带一句:“小季,听说你还没对象,我家有个亲戚家的闺女……”
等等这样的话语,估计顾大哥要没和她结婚,得被问三遍!
……
吃上饭的时候,终于没人过来了,孟科长给人的感觉特别和蔼:“小林,我们单位的食堂饭菜味道不错吧,昨天在家还顺利吗?邻居们没说你什么吧?”
林姜然趁机道谢:“昨天刚到家,举报我爸妈的傅阿姨,把冯大妈带来捣乱,我没办法,只能给顾大哥打电话,给你们添麻烦了。”
孟科长看了眼顾向崇,笑得指指他:“昨天你电话一来,他好急,催着我去打电话,他很喜欢你啊。”
林姜然欢喜中脸红了:“我也喜欢他,我们真心相爱。”
季成平捂着腮帮子:“我的牙齿好酸,好了,嫂子已经认了门了,再有事给孟叔打电话一样的,顾向崇,这下你就别借口需要照顾她,不肯出差,明天跟我走吧。”
林姜然忙问:“你们要出差呀?”
季成平道:“我们这个科室就四个人,孟叔腰不好,红姐受过伤,只能我跟向崇多跑跑,嫂子,你可要支持他工作,上个月我在外面跑了二十多天,出差出怕了。”
林姜然点头:“支持的。”
吃完饭,孟科长让顾大哥送她回去,林姜然没让:“省城我熟,还要去亲朋好友家跑跑转转,打个招呼,你们忙吧。”
顾向崇送她到门口,默认了要经常出差的事:“今天认了门,办公室总会有个人留守,有事儿打电话。”
林姜然问:“顾大哥,我昨晚就计划好,今天去看邱老师,能和她说季成平回来了吗?”
顾向崇点头:“你不说,他们也有可能大街上碰到,说吧。”
……
送完姜然,顾向崇回到办公室,孟叔和小季都看着他笑。
孟叔说:“非要给你媳妇家房子要回来,你看看她现在,骄傲的尾巴都快上天了,闯出祸来怎么办?”
季成平忍不住笑的发颤:“这还是小事,要是她开始看不上你,闹着要离婚,看你怎么办?”
顾向崇敲打了季成平:“你少幸灾乐祸,姜然和邱老师关系好,要告诉她你的消息,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吧。”
孟良正叫他们俩别互相伤害了:“向崇,你把房子要回来,又不过去住,不吃亏吗?”
顾向崇问孟叔一个问题:“孟叔,你女儿如果在你办重要事情,去外地的时候,把私下结婚的对象,带回家里生活,等你回家之后,是拉着女婿喝酒夸他好呢,还是先拿棍子,把他抽一顿再说话呢?”
孟良正的闺女,正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绝对有喜欢的人了。
他想一想顾向崇描述的场景,血压飙升,狠狠拍了桌子,指着顾向崇,突然又笑了:“你这小子,算你清醒,好了,都忙起来吧。”
忙是要忙的,只是季成平一想到个人的私事,叹口气:“好难。”
顾向崇一想到和林姜然的事,也苦笑:“是难。”
孟良正想骂年轻人成天叹什么气,但想到自家那个,不知道怎么教已经长大的闺女,只能叹口气:“都不许没志气,再难也得想办法。”
……
林姜然从顾大哥单位出来,心里居然是放心的,这比去那些庄严的地方让她没有压力,仔细想想是很好的伪装。
她到了邱老师家属院外头,找了一帮正在玩的小孩,问他们谁认识邱秀琴家?
几个小孩都认识,幸好她带的糖多,一人给了个大白兔,请一个跑得最快的小孩帮她叫一下人。
很快,邱老师急匆匆跑了出来,开心的很:“林老师,你昨天回来,今天就来找我,说明把我放在心上,我好开心。”
林姜然往后看了下,然后问道:“按照我们教你的,还受你妹妹的气吗?”
邱老师笑容中带了点苦笑:“好一点,我实在不是那块料,你们教的方法好,但我用起来僵硬,不太起效果。”
林姜然把早上在家的事跟她学了:“咱们俩要是换换就好了,我保证比你妹妹还能装。”
邱老师不想提家里的事情扫兴:“走,我们出去玩儿去。”
林姜然下午还有件要紧的事呢:“改天再玩,今天有个大事情要告诉你,你前对象回来一个月了,和顾大哥在一个单位,就在向阳路街道,据我观察,他目前依旧单身,开朗的很,在我跟前没有一点别扭,所以我判断不了,他怎么想我是你朋友的事?”
邱老师呆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带给她消息的林姜然,感激她,但是好想哭怎么回事?
找了那么久,突然他就回来了,但是没给她任何消息,他是真的生气、失望了吧?
一开始她还怪这怪那,怪顾向崇给了分手意见,可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问题,她眨了下眼睛,不争气的眼泪滚落下来。
林姜然忙着拿手绢给她擦眼睛:“现在有了他消息,不该高兴的吗?你放不下,应该过去说清楚,咱们又不会纠缠,好好说一下没关系的。”
邱老师控制住情绪,忙摇头:“不不,已经说清楚分手了,我怎么样的心情,和人家无关,知道他没事,我的负罪感少多了,林老师,我这两天就回永安县,我会带完这一届,不会半路撂挑子。”
林姜然是代课老师,只带了一年,等开学要换老师。
她知道马上要恢复高考,自己一定要去考,带不了了。
她说:“我不瞎出主意,但我觉得,你家里的事情还没搞明白,至少要跟家里人掰扯清楚再走,暑假还有一个月呢,你急什么?”
邱老师振作起来:“对,知道他没有因为我影响到工作、生活,我就放心了,突然觉得我能装了,回去试试,林老师改天见!”
……
林姜然还得去办娄奶奶交代的事情,娄奶奶说,姚家并不是铁板一块,各有各的小算盘,会像当初的娄家一样败了,脏事、违法的事被抖出来,判了不同程度的有期徒刑,没判的工作和生活也受到了影响。
但婆婆说有例外,姚家最后是老三的媳妇一点事没有,叫她打听下姚老三的媳妇,看是不是那种忍辱负重的狠人。
娄婆婆还问林姜然:“如果有个喜欢你到骨头里的人,把顾向崇害死,把你父母弄走客死他乡,但是疼你疼到骨子里,百依百顺,你是忍辱负重弄死他报仇,还是被他的爱感动,然后就这么过下去呢?”
林姜然想一想,不能有那么神经病的人吧?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让对方痛苦?那是罪犯才会干的事,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何况她亲情上最喜欢家人,感情上最喜欢顾大哥,如果有那么个喜欢她到想犯罪的人,她只会不寒而栗,提前躲开。
她跟婆婆明确表示了:“我明白了,婆婆是想知道姚老三的老婆,是不是暗中收集证据搞败姚家的人,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如果换成我,还等到今天?结婚当晚我就跟对方同归于尽了!”
娄婆婆当时很赞赏她呢,说她很好,拎得清,放心把事情交给她去做。
……
姚老三媳妇,在省城百货大楼的钟表柜台当售货员,这是很体面的工作,但林姜然谨慎,只在日用柜台挑选,买了香皂、牙刷,这些东西,她习惯在家里多备一两份。
姚老三媳妇是好看,三十多的年纪,气质沉淀住了,容貌却还没有老去,说不出的温柔漂亮,被姚家强娶,可能当时恨的想同归于尽,但十几年了,不知道心里怎么想?
她等到百货大楼下班,然后和姚老三媳妇坐同一班公交车,她先上车的,在车前头找个座位,姚老三媳妇却走到了最后面一排坐下。
等到了站台,林姜然先起身到后车门排队,果然,姚老三媳妇等人下的差不多,才不急不慢起身下车。
林姜然提前在她家住的那栋楼附近藏好了,看着姚老三媳妇面带笑容,和家属们打招呼,还给几个小孩糖,摸摸他们的小脸,带着温柔进了单元楼。
这么温柔的女人,她有报仇的力量和决心吗?一次观察不出来,还得想办法继续打听!
“同志,你不是我们家属院的吧?躲在这里看什么呢?说出来我也看看。”
林姜然浑身发麻,惊的大脑懵掉了,但是她反应快,想好怎么应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