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50块钱?!我直接送给你得了呗!
老板情绪激动, 正要拔高嗓门理论,忽然注意到眼前这小伙个头极高——比一米五的她高出将近两个脑袋, 得使劲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的脸。
这一看,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琼海是旅游城市,旺季时她这小摊位每天都有几千人流量,形形色色的面孔见多了,觉得是人是鬼都没什么差别。
但这个男娃,却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他有着白净如玉的长鹅蛋脸,光洁饱满的额头, 炯炯有神的柳叶眼,挺拔秀气的鼻子, 纤薄红润的嘴唇, 简直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英俊!
老板再开口时, 语气已经完全变了:“弟弟啊,讲价不是你这么讲的,姐给你便宜20块钱, 79行不行?”
陈柯杨垂着眼皮, 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狗狗:“姐, 其实我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昨晚刚下渡船,行李就被人偷了,身上分文没剩。厂里的姐姐见我可怜,想帮我买些生活用品, 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太破费。”
“东西是好东西,但我现在这个处境,真的消费不起,就不为难您了。”说着, 他作势要往外走。
“等等!哎呦,弟弟你有难处怎么不早说?不就是个包吗?能值几个钱?”
老板大手一挥,豪气冲天:“拿着,送给你了!”
陈柯杨和秦雨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早就淘汰了八百年的骗人话术,怎么还有人相信?这大姐也太仗义了吧!
陈柯杨为自己的谎言生出几分羞愧,连忙推辞:“不行,我怎么能白拿你的东西?
秦雨寺又不差这几十块钱,觉得再磨嘴皮子也是浪费时间,索性说道:“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两人正要离开,又被老板扯着嗓子喊住了:“你们年轻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卖贵了不行,白送也不行,那就五十得了,拿去拿去!”
“行!谢谢您!”
不等秦雨寺反应过来,陈柯杨已经笑呵呵地转身接过了包。
秦雨寺无奈,只能掏出手机扫了付款码。
老板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盯着陈柯杨,显然不甘心与这俊小伙的缘分止于一件箱底货。她琢磨了一会儿,试探地问:“小兄弟长得这么俊,有没有谈女朋友?”
陈柯杨不假思索地回答:“还没有呢。”
老板的笑容瞬间灿烂了几分:“俗话说相聚是缘,这样吧弟弟,咱俩加个微信,今后你要是在琼海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你梅姐在这片地头上,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原来49块钱是从这儿省下的,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秦雨寺没有回头,只是不经意间微微勾起了嘴角。
陈柯杨倒是表现得颇为大气,直接递上自己的二维码,爽快道:“好说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走出简陋的棚子,陈柯杨拎着包左看右看,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容。人生中第一次逛这种集市,竟然get到了讨价还价的乐趣。
他觉得自己上上上辈子肯定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风流才子。
凭着过人的才华智慧,游走江湖红尘,只需一支笔,一张纸,吟诗作画,便能广交天下雅士,金银财宝更是不在话下。
而秦雨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50块钱都买贵了。
拐过路口,街道变得愈发狭窄,放眼望去都是挨挨挤挤的服装摊位。
款式谈不上好看,但胜在便宜,毕竟琼海这种终年湿热的地方,除了背心裤衩,也难穿出什么花样来。
两人随意进了间小铺子,铁丝网围成的墙壁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T恤。秦雨寺扫了一眼,对老板说:“中间一排黑色的那件,麻烦拿下来给我看看。”
这个女人对黑色情有独钟,坚贞不移,令人感动,不过这次的衣服好像不是买给她自己的吧
陈柯杨站在她身后,不满地哼了一声。
秦雨寺反应很快,马上转身问他:“你喜欢什么颜色?”
“天这么热,还是选亮一点的颜色吧,我看这件就”
不等他说完,秦雨寺抢先道:“明白了,老板,这个和这个,帮我拿下来。”
她选的两件T恤,一件是比雨后晴空还要鲜亮的湛蓝色,另一件是比炎炎烈日还要刺眼的明黄色,两种互补色并排挂在一起,视觉冲击力相当强烈。
陈柯杨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个,其实我穿件白的就行”
秦雨寺坚持己见:“你是年轻人,穿亮色显得有活力。就这两件吧,老板,多少钱?”
老板难得遇见这么爽快的客人,忙不迭地回道:“好嘞!一件35,两件65,墙上扫码!”
现在的时间是8:25,会务群里已经开始不停@人了,秦雨寺害怕再上演一场砍价大战,赶紧掏出手机,利落地付了款。
陈柯杨这人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不过今天心情大好,不仅接受了秦雨寺好意,甚至直接换上了那件湛蓝色的T恤。
当然,主要还是怕五十块钱的双肩包蹭脏他三万八的定制衬衫——钱倒是小事,但重新订做一件至少得等半个月,太麻烦了。
工作日的早晨街道拥堵,从市中心打车到会场足足耗了一个半小时,路上秦雨寺的手机差点被工作电话打爆。
下了车,两人刚走到合光科技所在的G馆门口,就被一个掐着香烟的女人拦住了去路。
她先是扫了眼秦雨寺,又将陈柯杨上下打量一番,眼神似笑非笑:“哇,小帅哥穿得这么青春靓丽,我在百米开外就被你钓得走不动道了。”
陈柯杨认得洛清源这头标志性的大波浪和惹眼的红唇,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洛助理。”
洛清源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按进垃圾桶上面的石英沙里,抬脚便往会馆里面走,边走边调侃。
“听说你专程打飞的来琼海加班,能接受个采访吗?怎么修行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陈柯杨笑嘻嘻地回她:“感谢领导的栽培,感谢秦助理的信任 ,为公司效劳是我的荣幸,别说免费了,每月倒贴个千八百也是愿意的。”
洛清源乐得更欢了:“看你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也是个新鲜牛马。今天的话我可录音了哈,以后找你效劳的时候可别尥蹶子。”
秦雨寺腿长步子大,已经先一步走到展台前,利落地挽起长发,然后拍了拍身旁的圆桌:“Chris,把东西放在这里吧。”
一早从酒店出来时,她拎了不少宣传页和“小蜜蜂”之类的现场设备,后来一股脑全塞进了陈柯杨的新包里。
别看这包价格便宜,容量却相当可观,装满都快顶上一个尿素口袋了。
连洛清源都忍不住称赞:“这包好啊,适合小马驹拉货。”
陈柯杨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顺势接话:“早知道就要张发票,拿它充公了,顺便也造福一下其他牛马。”
洛清源哈哈一笑:“真不知道你是会算计还是不会算计。”
琼海创新科技博览大会明天就要正式启幕了,各家展台的搭建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其实没有太多需要帮忙的地方。
秦雨寺从展柜里翻出工牌递给陈柯杨,顺便悄声叮嘱:“展台这边有市场部的人盯着就行,你要是困了就去会议室里睡一会儿。”
她和洛清源要去跟明天的嘉宾及媒体老师提前碰面,只能先走一步。
陈柯杨虽然昨晚没怎么睡好,但精神头不错,也没有偷懒的打算,收拾好物料后就去给市场部帮忙了。
他长得帅,性格又讨喜,很快就和同事们打成一片,不仅把零碎的活都干完了,还顺便加了十几个微信好友。
到了中午,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去餐厅领盒饭,市场部的伙伴们热情地邀请他一起用餐,却被他委婉拒绝了。
他向来信奉一个道理:话可以乱说,饭不可以乱吃。说错话伤害的是别人,吃坏肚子受苦的可是自己。大不了先饿一顿,晚上再溜出去补顿好的。
展台上的人刚走空,秦雨寺和洛清源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个打包盒。
见陈柯杨还在原地望风,洛清源快走两步,瞪着眼睛嚷嚷道:“你真没走啊,讨厌,害我打赌输了。”
“什么?”陈柯杨转过身,疑惑地看向两个女人。
洛清源笑着解释:“刚才我和Daria在楼下打包午饭,她非要给你带一份。我说没必要啊,像你这样的壮小伙,忙活一上午,到点肯定冲去餐厅大吃特吃了。她坚持说你不会,我俩就打了个赌。”
秦雨寺将几份打包盒一并放在圆桌上,用眼神示意陈柯杨:“这是从楼下中餐厅打包的套餐,我看厨房窗口是透明的,应该比较卫生。”
掀开盖子,里面的三菜一汤分别是清蒸排骨、白灼大虾、素炒三丝,加上一碗青菜豆腐汤。虽说不是百分百合他胃口,但好在清淡不踩雷。
倒是可以勉强入口,不过秦雨寺怎么会知道他在吃食上的讲究?
洛清源端起自己那份餐盒,率先发问:“你不也才认识Chris几天,怎么对他这么了解?连人家吃什么都知道。”
秦雨寺略带幽怨地瞥了眼陈柯杨:“我昨晚给你买的炒饭,你一口都没吃。”
陈柯杨正喝着汤呢,听她这么一说,差点被呛到,心想:奇了怪了,她昨晚又没来我房间,怎么知道我吃没吃?
秦雨寺吸了吸鼻子,给出相当合理的解释:“你身上没有那个味道。”
洛清源噗嗤一声笑出来:“属狗的,理解一下。”
秦雨寺一本正经地纠正:“不,我属兔。”
“对,属兔,怪不得只吃草。”
秦雨寺笑笑不语,取出自己的蔬菜沙拉,掀开盖子,看见里面有颗切成两半的水煮蛋,便用叉子挑了,分别送进洛清源和陈柯杨的盘子里。
洛清源大声抗议:“你别太过分了姐!都快瘦成皮包骨了,居然还挑肥拣瘦!”
说完,她想把自己的盘子撤走,又被秦雨寺按了回去:“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陈柯杨往嘴里塞了块排骨,也觉得挺纳闷:天天吃草,怎么能长这么高的个子?
秦雨寺是真的高,也是真的瘦。本来骨架就纤细,再加上身无二两肉,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根纤弱的柳条——
陈柯杨小时候没啥素质,踏春的时候就爱撅柳条。
恰如此时,他瞥见秦雨寺黑色制服下盈盈一握的小腰,很罪恶地想:用力掐一把就得断吧。
工作状态中的秦雨寺一点也不矫情,见圆桌旁坐了两个人有些拥挤,便将餐盒放在半人高的展柜上,站着啃起菜叶子。
吃着吃着,忽然听见一个敞亮的声音向她打招呼:“秦小姐,怎么就吃这个?”
秦雨寺掀起眼皮,看清来人后,礼貌回道:“中午好胡总,赶时间,随便吃点。”
“胡总?卧槽!”
听到熟悉的声音和称呼,陈柯杨瞬间猜到这人是谁,心下一惊,迅速将兜里的圆珠笔丢到地上,然后佯装捡笔,躲在秦雨寺脚边不敢起身。
(二)
润池集团智能家居事业部本季度有几款重磅新品即将上市,为了打响开门红,这次专门承包了G馆位置最好、面积最大的展区,还派了十几位高管前来交流学习。
市场总监胡君耀,四十出头,小个子,梳着锃亮的大背头,面目平平无奇,唯有一双眼睛透着几分精明。
他工作能力不错,又背靠润池集团这座大山,走到哪都有人恭维奉承,但陈柯杨觉得这人没啥意思——严肃、较真、甚至有点古板,完全没有搞市场的激情活力。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幕,彻底颠覆了他对胡君耀的刻板印象。
只听他用比关心亲妈还殷切的语气说道:“光吃这几片菜叶子能顶什么用?走,我带你去吃好的。”
秦雨寺不咸不淡地回:“真的来不及了,下次吧,胡总。”
“要不我出去买点给你带回来?哎呀,回头见到你们沈总,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怎么能把年轻人当牛马使唤呢?就算是牛马,也得喂饱了才能干活啊。”
陈柯杨蹲在地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说话是真难听啊。
秦雨寺见惯了各种奇葩,觉得胡君耀的交际水平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因此仍然保持着礼貌的态度。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们这儿马上就要开工了,等回林淮再约时间聚吧。”
胡君耀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总”,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呢,就算心有不甘,也不好涎着脸皮当舔狗,只能敞亮地回了声“好”。
他讪讪地出两步远,忽然听到秦雨寺从背后叫住了他:“胡总,有件事情想麻烦您一下。”
他回过头,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破天荒啊,秦小姐竟然有事找我,请问是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您先忙吧,回头我们再聊。”
“没问题,你尽管开口。”
胡君耀走后,洛清源立马愤愤地质问:“什么事非得求那个色胚?我看到他那副嘴脸就犯膈应。”
秦雨寺重新拿起叉子,准备解决掉最后几片白菜叶,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脚边的黑脑袋,幽幽开口道:“亲戚家小孩要写论文,想找他做一篇专访。”
洛清源嚷嚷着:“找他?他何德何能啊?到时候胡诌一通歪道理,不是误人子弟吗?”
秦雨寺垂着眼皮,轻描淡写地说:“人家毕竟是润池集团的高管,总归是有些独到见解的。”
“润池集团?呵呵,润池集团的王八呱呱叫两声也能当真理了。”
润池集团和合光科技的几个板块有业务交叉,这两年关系一直不太融洽,加上洛清源与润池的人打过交道,吃了不少亏,自然对他们更加厌恶了。
秦雨寺倒是没什么情绪:“我不过是顺便帮个忙而已。”
陈柯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板凳上,揉着发麻的腿,接过话茬:“其实就是借个title,采访的内容也编不出什么花样来。”
洛清源依然不服气:“哼,不就脖子上挂着润池工牌的高级打工狗吗?天天狗仗人势,老陈家的千亿资产能给他一分吗?”
秦雨寺淡淡扫了眼仨人脖子上的工牌,劝道:“算了,咱们好狗不跟孬狗计较。”
陈柯杨倒是来了兴致,翘着二郎腿,边喝汤边问:“你对润池集团很了解吗?快给我八卦一下。”
洛清源用纸巾擦了一下嘴,正儿八经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总结一句,润池现在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你别看底下的人狐假虎威,狂得不行,实际上当家那几位都快躺板板了。”
说完,她还拍了一把大腿,似乎感触颇多。
陈柯杨屁股蹭着板凳,兴冲冲地挪到她身边,耳朵竖起,两眼放光:“咋回事?咋回事?别卖关子,赶紧说啊。”
他这么热情,洛清源反倒有点不自在了:“网上不都在讨论这些吗?老陈总患了癌症,小陈总又出了车祸,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么大的家业没人继承。唉,只恨我不是陈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陈柯杨鼓励她:“听说陈老头年轻的时候挺风流,你验个DNA试试,没准有戏呢。”
洛清源咯咯笑起来:“你也有可能,岁数差不多,长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而且还姓陈。”
不远处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紧接着,秦雨寺泼过来一盆凉水:“陈家又不止一个儿子,你们就别操这几千亿的心了。”
“提到陈老二,我可就有发言权了!”
洛清源忽然亢奋起来:“绝对是一手消息,网上搜不到的那种,叫声姐姐,我请你吃最新鲜的大瓜。”
如此浮夸的说法,让人很难不心生怀疑:“网上都搜不到,你咋知道的?”
“姐有人脉啊,我朋友的朋友的爸爸在陈家老宅当过司机。”
陈柯杨真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大嘴巴的司机,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捧场:“快说吧大姐,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脑瓜儿顶上就挨了一记重锤。
洛清源严肃地咳了一声,这才进入正题:“据说啊,陈家那个小儿子,这儿有点问题。”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陈柯杨愣了一下,瞪大眼睛:“啊?傻子啊?”
虽然早就猜到她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但这个“傻子”还真是从未想过的设定。
“那倒不至于,通常IQ低于69的被称为智力缺陷,他大概在70左右吧。就是说,读书识字样样不行,吃喝玩乐无师自通。像这种巨富人家,享了普通人几辈子都享不完的福,老天爷总得收点利息吧,派个讨债鬼来,让你有钱也不得安生。”
“你们有什么感想?”洛老师随堂提问。
陈柯杨举手抢答:“晚上没事多看电视,少造孩子。”
见他这副朽木难雕的样子,洛清源不禁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这种家庭也没什么亲情可言,孩子不争气就丢到国外,任其自生自灭。哎。这么多年没动静,估计已经废得不成样子了。”
陈柯杨忍不住笑了:“听着还怪可怜的。”
“可怜啥?人家多会投胎啊,就算将来每年领信托金,也比普通打工人强万倍吧。”
“哎,你说这种顶级富二代喜欢什么样的?胸大的?屁股翘的?腿细的?我就挺符合啊。”
陈柯杨捕捉到她眼神中询问的信号,赶紧摆手:“我哪知道?我一个月税前工资才”
话说一半,秦雨寺忽然瞪了他一眼,他立马用手捂住嘴巴:“工资是机密,不能说的。”
洛清源翻了个白眼:“切,我还能惦记你那三瓜两枣?你还是自己先想办法傍个富婆吧。”
说话间,秦雨寺已经收拾好了大大小小的餐盒,又抽出两张纸巾,仔细擦净了吃饭的圆桌——
她有点洁癖,觉得唠嗑的时候看着满桌食物残渣,实在影响心情。
活儿干完了,洛清源还惦记着刚才的话题:“按理说,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陈老二就算再不争气也该回来了吧,雨寺姐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能不能找机会介绍一下?”
秦雨寺淡淡地回:“我认为,美好的未来还是要靠自己奋斗。”
以她现在的身份说这话,难免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洛清源闷哼一声,抱着刚买的桃子啃起来,终于不再搭腔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分钟,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了难得的安静。
秦雨寺掏出手机,盯着屏幕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您好,沈总。”
这通电话只打了半分钟,挂断后,秦雨寺对洛清源说:“沈总组了个饭局,今晚咱俩得回一趟市区。”
洛清源住在会场附近,到市区得一个小时,半夜回来又要一个小时,自然满腹怨言:“他怎么每天都有饭局?也不怕吃成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
“应该是上午生意谈得比较顺利,晚上要进一步交流感情。”
洛清源白眼翻上天:“呵呵,用姐妹的美色给他蒸蒸日上的事业添柴加火是吧?整天想着打擦边,格局也就那样了。”
面对这个00后妹妹,秦雨寺真是满心无奈——
要说她懂事吧,嘴巴却总是口无遮拦;
要说她叛逆吧,工作时又拼劲十足;
每当想用自己的经验规劝她时,又发现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大概这就是年轻人吧。
秦雨寺只能轻叹一声:“据我了解,那个澳大利亚老总酒量一般,咱们应付应付就行。如果太晚了,你就在我那里睡。”
回想起昨晚的种种经历,陈柯杨有点不放心:“正好我也想见见世面,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秦雨寺直截了当地拒绝:“今天的情况和上次不一样,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叫你。”
她顿了顿,又叮嘱道:“如果这边忙完了,就早点回酒店休息,明天还得起早呢。”
两人下午还有其他工作,没过多久便离开了会场。
陈柯杨掏出手机准备摸会儿鱼,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点开一看,是秦雨寺转来了200块钱,备注是:打车回去。
陈柯杨愣愣地盯着屏幕,几秒后才点下了接收键。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秦雨寺年纪轻轻就坐上总助的位置了。除了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貌外,足够的细心、体面和分寸感,都是职场中难能可贵的品质。
很难想象,这样滴水不漏的女人,真的会对池婉月说出那些过分的话吗?
(三)
傍晚五点半,秦雨寺和洛清源一起来到市中心的铭记酒楼,没过多久,主客双方如约而至——
沈让带来了他的得力干将,业务总监程川、副总监王若龙,以及担任翻译的Abby。
澳大利亚AuraLuxe集团大中华区总裁威廉姆先生则领来了三个西装革履的老外,看样子是本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威廉姆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人高马大,神采奕奕,身穿一套高档定制西装,梳着纹丝不乱的金色背头,很符合国人对精英老外的印象。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在中国生活了二十多年,许多习惯早已本土化。
比如谈完生意后去打一下午高尔夫,累了就到酒店小酌几杯,晚上再找个地方放松筋骨——对于这套流程,他是很熟悉并且受用的。
进了包厢,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核对菜单的秦雨寺,几步上前,做了个贴面礼。
“美丽的Daria,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据说他老家澳村并不流行如此亲密的问候方式,之所以研习这套礼仪,单纯是为了跟含蓄的中国女孩拉近距离。
秦雨寺心生厌恶,恨不得立刻掏出湿巾把脸搓干净。
接下来毫不意外,他转向洛清源,用同样的礼仪蹭了下画着精致妆容的漂亮脸蛋,而后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更多目标后,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落座。
商务宴请时,秦雨寺通常坐在沈让左手边,以便帮他应酬、挡酒、处理突发状况。
但今天不同,沈让主动开口:“威廉姆先生带来的都是外国同事,你坐到他旁边吧,有需要的话可以帮忙翻译。”
鬼扯!威廉姆中文说得比她还要溜,何况有Abby在场,怎么也轮不到她做翻译。如此安排,显然是别有用心。
秦雨寺已经预感到今晚不会太愉快,但在这种场合下,她没有任性的资格,只得拎包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洛清源。
洛清源冲她挤了下眼睛,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你保重。
在商界大佬的圈子里,美女帅哥从来不是稀缺资源,只要你钱权到位,什么明星、模特、网红、学生妹,跟菜市场捡萝卜没区别。
尽管文化不同,审美不同,但面对秦雨寺这种超尘拔俗的美人,很少有男人不动心思。
这些年之所以没出什么岔子,完全是因为沈让这座靠山将她荫蔽了在权势之下。
不过,威廉姆手里攥着几个亿的订单,就可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了。
人到齐后,服务员端来分酒器,为每位客人斟上价值不菲的佳酿。
三个纯老外喝葡萄酒,威廉姆和其他人则品尝刚开封的国酒茅台——他来中国后就爱上了这口,美其名曰“入乡随俗”。
他端起酒盅,轻啜一口,目光渐渐游离到秦雨寺洁白的纤颈上。
上午在公司,生意的事已经谈得八九不离十;
下午在高尔夫球场,他和沈让也寒暄得差不多了;
现在这张酒桌上,唯一能吸引他的,只有身旁的一抹艳色。
他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敲下两个字,笑着问道:“Daria,你的中文名是这样写吗?”
秦雨寺扫了眼屏幕,点了点头。
“我一直非常热爱中国文化,尤其喜欢古代诗词,区区几十个汉字,就能描绘出如画般的意境,实在令人着迷。”
“唐代诗人杜牧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每当想起这句诗,我的脑海中就会徐徐铺开一幅烟雨朦胧、楼台隐现的江南画卷。”
“雨寺,你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它和你的气质很相衬。”
他微微侧身,用手抵住下巴,袖口滑落间露出金灿灿的劳力士。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有中国血统,只觉得你和那些东欧姑娘差不多。但慢慢地,我发现你很不一样。”
“你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吗?”
不愧是跨国集团的总裁,用“外语”都能扯出这么多犊子来。秦雨寺听得一知半解,也没兴趣细究,只是垂着眼皮敷衍:“您请讲。”
“你身上有种别人没有的气质,像一株月下幽兰,清雅淡然,又吐露着迷人的芬芳。这是东方女子独有的神韵,在你身上体现得恰到好处。我见过世界各地无数的美丽女人,你是最特别的一个,要不是沈总抢先一步,我倾家荡产也会追求你。”
秦雨寺笑了,笑得有点难看——凭她有限的中文水平,也能听出这话多么恶心。
她赶紧喝了口冰凉的气泡水,以免太过反胃失了体面。
威廉姆默认所有女人都爱听好话,甚至为自己的口才洋洋得意。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言语上的暧昧,手脚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忽地,一根毛茸茸的手指缠上了秦雨寺的发丝,紧接着,男人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你用的什么香水?好香。”
秦雨寺迅速抽身,柔亮的发丝像一缕清风,从他指尖滑脱出来。
威廉姆盯着空无一物的手掌,有点怅然若失。
秦雨寺的目光越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不远处的沈让身上——刚才闹的动静不小,连几个不懂中文的老外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沈让不可能毫无察觉。
然而,他始终侧身朝向另一边,低头和洛清源说着什么,嘴角还隐约噙着笑意。
威廉姆脑袋一偏,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Daria,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商场里随便就能买到,没什么特别的。”
秦雨寺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心里暗暗懊恼出门前喷的那几下香水。
不过转念一想,他有意撩骚,借口又何止一个香水?千错万错,几千块钱的东西总没有错。
酒桌上说不明白的道理,还是用酒来解决吧。
秦雨寺举杯:“威廉姆先生,我敬您一杯。”
威廉姆配合着端起酒盅,却只是浅浅抿了一口,目光越过杯沿,落在秦雨寺微微仰起的天鹅颈上。
随着她吞咽的动作,纤细的颈部线条分明,骨节错落起伏——如果吻上去,滋味一定无比美妙。
沈让这家伙,真是艳福不浅。
秦雨寺比任何人都懂男人的心思,这种时候,公事公办的态度是最合适的。
“威廉姆先生,感谢您对合光科技的信任,祝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威廉姆笑意不减,话语间却多了几分商人的市侩:“你上午没参加会议,不知道沈总是怎么跟你转述的。虽然目前双方的合作意向基本明确,但在合同签字前,一切都存在变数。”
秦雨寺听出他在敲打自己,却故意装作不懂:“我相信以合光科技的专业能力,一定可以为贵司提供满意的服务。”
“雨寺啊,你到底是明白还是糊涂呢?”
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落在了秦雨寺的腿上,五指并拢,聚成半圆的弧度,仿佛要嵌入黑色丝绒包裹下的细嫩皮肤。
一瞬间,黏腻的触感直透肌理,秦雨寺当即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眉头微蹙,难掩愠色:“威廉姆先生,有话好好说。”
“原来沈总什么都没跟你讲,为什么呢?是觉得我喜欢刺激吗?”
威廉姆身子前倾,鼻尖几乎要埋进秦雨寺的发间:“好香,我真的为你着迷,Daria。”
秦雨寺身上仿佛装了雷达,敏锐地察觉到滚烫的手掌正在向自己腰际游移。这次她不再迟疑,直接站了起来。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转身对沈让说:“沈总,我出去透口气,您陪威廉姆先生多聊聊。”
沈让放下酒盅,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眸光微敛,嘴角的笑容像是定了型:“雨寺,这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威廉姆先生现在很需要你。”
威廉姆笑着附和:“秦小姐翻译得很好,她要是不在,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沈让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屋子里确实有些闷,清源,麻烦你把窗子打开一点。”
说着,他向洛清源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洛清源会意,起身经过秦雨寺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Daria姐姐先坐下歇歇,我给你叫杯冰镇果汁怎么样?”
“不用了,谢谢你。”
秦雨寺感觉四周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笼罩其中。网慢慢收紧下压,她的身子被迫寸寸放低,最终重新跌回椅子上。
所有人都满意地笑了。
威廉姆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椅背上,说道:“很多人都喜欢琼海的气候,但我觉得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未免太单调,还是像林淮那样四季分明才好。我最近看了几套林淮市区的别墅,说不定过几个月咱们就能常见面了。”
“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得很。”
他又往前凑了凑:“我不仅喜欢林淮,还很向往遥远神秘的西伯利亚。明明是苦寒之地,怎么会孕育出你这样标志的美人?”
秦雨寺吞下一口气泡水,觉得心里燥得要冒火:“没什么神秘的,坐飞机过去很方便,你可以住两个月,欣赏够了再回来。”
威廉姆哈哈大笑:“Daria,你怎么像吃了辣椒似的,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他凑近秦雨寺耳畔,轻轻吐气:“我的身价不比你们沈总低,而且我已经离婚了,随时可以开启新的人生旅程,你考虑一下我。”
秦雨寺微微眯眼,再也没什么好脸色了:“商务聚会还是围绕工作比较好,我没有义务把自己的私生活当做谈判的筹码。”
她这话直白得不能更直白,威廉姆瞬间□□脸来,将头转向另一边。
“沈总,这天实在是古怪,明明刚才还挺舒畅,这会儿突然闷得厉害,看来该出去透气的人是我。”
沈阳立刻会意,起身说道:“确实闷得很,我得去找酒店经理谈谈。清源,你坐在这里陪威廉姆先生说说话吧。”
洛清源年纪不大,却相当机灵,立刻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将酒杯递到威廉姆眼前,自报家门道:“您好,我是沈总的二助洛清源。”
她又凑近一些,声音甜得能齁死人:“早就从沈总口中听说过您的大名,今天初次见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酒逢知己饮,清源敬您一杯。”
威廉姆斜睨了她一眼,见她明眸皓齿,笑靥嫣然,模样虽比不上秦雨寺精致,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于是赞道:“洛助理不仅人长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
洛清源伸出粉色舌尖,舔了舔因沾上葡萄酒而愈发鲜艳的唇瓣,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女人对男人说漂亮话,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这个男人有钱有权,女人敬畏他、仰仗他。要么这个男人魅力无边,女人欣赏他、爱慕他。”
威廉姆饶有兴致地问:“那我属于哪种?”
洛清源吐气如兰:“两者皆是。”
威廉姆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举起酒瓶为两人斟满了酒。
秦雨寺被晾在一边,正有些出神,忽然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通常不会在这种场合看手机,但今天莫名有种奇怪的预感,便背过身去,偷偷瞥了一眼屏幕。
果不其然,陈柯杨发来一个鬼脸,配字:酒量那么差,就别装西伯利亚酒仙了。
秦雨寺浅浅勾了下嘴角,迅速回道:“今天不喝。”
手机刚放回口袋,又震了一下。她努力按捺了半分钟,终于还是忍不住点亮了屏幕。
发消息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沈让说:“这单生意对公司非常重要,用尽你所有手段,务必伺候好威廉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