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茹冲进厕所, 将刚刚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心脏狂跳的症状没有缓解,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她晕倒在厕所里。
等到她醒过来, 浑身冰凉,身体似乎处于一种亚惊厥的状态,全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 她勉强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一路爬到客厅, 昏昏沉沉地来到热水壶处, 泼泼洒洒地倒了一大杯热水。
她的胳膊不停地颤抖,她甚至不敢拿起水杯,将嘴巴凑到杯口, 用力地吸水, 水很烫,她小口小口地啜,足足啜干了这一大杯热水,心跳和眼前发黑的症状才缓解了些。
再喝一杯, 她心想,拿起水壶继续倒水, 倒进杯子里的还没有洒出去的多, 她正在勉强自己的手眼配合, 就听见手机响了。
她心头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何向晚?
如果真的是他给自己打电话, 就太好了, 她的情况很不妙,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 本能地想要依赖自己最亲近的那个人。
她放下水壶, 放下的动作过大,水壶在桌子上发出Duang的一声,壶底跟先前洒在台面上的水接触,壶体滑动,向桌子下掉,宋茹本能地伸手遮挡,登时被滚烫的热水洒了一手。
她被烫得啊了一声,跌跌撞撞跑进厨房,用凉水冲手背,流水哗哗,配着外面的手机音乐,宋茹突然就有点儿心灰意冷,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好累,活着真的好累,我到底在干什么?
没人爱我,爸妈不用说了,爷爷奶奶因为多了我这个累赘,一直被叔叔和婶婶他们埋怨,寄生爷爷奶奶家的那些年,她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被人数落。
进入职场后,她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大大咧咧,凡事不计较,其实本质上是她从不敢计较——她的底线很低,很低,一直以来,都是将就着能将日子过下去就行了。
可是我这日子过得真的好累啊!
大过年的,为了成全他,一个人跑到这样的偏僻的孤岛来,有必要对别人比对自己都好吗?
一个人不爱惜自己,难道指望别人爱?
她愣愣地盯着被烫红了的手背,脑海里千丝万缕,这时停了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宋茹将目光从手背上抬起,关上水龙头,转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想:
如果打电话来的是何向晚,那么我就原谅他,原谅他从昨天晚上到今天的做为;但是如果不是他,那么等到能打通他的电话后,我就跟他分手!
她想到“分手”两个字,整个人都很疼,原本只是因为生病引起的肌肉痛,现在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她难过地意识到,自己比原先自己所意识到的,还要爱他。
我甚至很可能对他是一见钟情,毕竟此前我虽然帮过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被我带到了自己的家。
也或许在更早更早的时候,知道那个自己从小抱过、照顾过的小孩子,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我就已经很惦念他了吧?
起始于怜悯与关心,萌芽于爱意与倾慕,终结于失望与放手,这就是自己跟何向晚一路走来的历程。
分手了,他就是陌生人了,宋茹走到包包处,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难过地想。
以何向晚的脾气,他绝无可能在分手之后,还跟她保持朋友关系,他只会恨她,恨到绝对不想再看她一眼!
也许一辈子不见面更好,宋茹心想,这样才分得干脆,不然藕断丝连,自己的命或许都会搭在这段关系上。
爱也好,恨也好,在遥远的山海相隔中,慢慢随时间流逝散了吧!
她先是没敢看来电,用力闭上眼睛,等到睁开,看见屏幕上来电显示的是“季成林”三个字时,嗓子瞬间堵住了。
如雷电轰顶一般,茫然地看着“季成林”三个字,心头闪过一股山崩海裂,从此沧海桑田,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之感。
她意识到从今以后自己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何向晚了,抬手扶住墙壁,将头深深地埋在肘弯里。
“宋茹!宋茹!”她听见那一侧的季成林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很急促。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样了?发烧的温度退了没有?”
宋茹说没有,声音虚弱,不停地吞音,听着就感到她气促。
“你别着急,把地址发到我的微信上,我已经联系了就在欣兰区的一个朋友,他现在正在开车往白浪屿岛的路上,大概半个小时就能上岛。我让他带你去医院,你不要害怕,等他到了,跟他走就行了!他是我同学,人品绝对没问题。”
宋茹听了,大为感激,绝望中的人会更深刻地记住别人伸出的援手,何况她原本就是一个对别人的好意涌泉相报的人。
她轻声说:“谢谢你季先生,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
“别叫我季先生吧,就叫我成林。”他说,声音里是真挚的关心:“准备一下,赶紧去医院,发烧不是小事,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行了。”
季成林的同学在四十分钟之后,敲响了宋茹的房门。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一副好好先生的憨厚样子,开门看见宋茹,他愣了愣,然后问:“你就是宋茹吧?”
宋茹点头,费力地冲他笑了笑。
“我叫徐在兴,是季成林的同学,他说你发烧了,让我带你去看病——你准备好了吗?”
宋茹准备好了,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带上手包就出门了。
徐在兴开车一个小时,将宋茹送进了本地市一医院,大过年的值班医生听说她喝酒吃了感冒药,当着她的面叹了口气,也不跟她废话,开了单子,让她去做化验。
宋茹抽了血,等化验结果的时候,对徐在兴说:“谢谢徐先生,我一个人可以的,您回家去过年吧?”
徐在兴却没有走,而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闪着精光,打量着宋茹,将眼前女人全素颜但是姣好精致的面容看在眼里,笑着问:“你是成林女朋友?”
宋茹一愣,连忙摇头。
徐在兴哦了一声,笑了笑,继续打听:“他亲戚?”
宋茹还是摇头,解释说:“算是朋友。”
徐在兴听见“朋友”两个字,笑意变得意味深长,摇头笑着说:“我也是他朋友,我可太知道他怎么对待朋友了——你可知道成林为了让我过来看你,被我老婆敲了多大一笔竹杠吗?顺便说一句,我老婆也是他同学。”
宋茹愣住,惊讶地看着徐在兴。
徐在兴呵呵地笑:“我老婆和女儿一人一对儿花枝金镯,刚出生的小儿子一个纯金长命锁——季成林老妈是开金店的,你知道吧?我老婆想敲他很久了,这次终于得着机会了,哈哈哈哈!”
徐在兴开心得大年初一在医院的长椅上哈哈哈大笑,宋茹被他笑得心情忽上忽下,五味杂陈。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他小子竟然答应了将他们集团在南门那边新开的一个项目报个价给我,哈哈哈,我真没想到,不过就是大年初开车去岛上两个小时,就能让他这么舍得——朋友?你这个‘朋友’俩字还真是有意思,我从来不知道季成林是个这么舍得为朋友豁出去的家伙,哈哈!”
宋茹的化验结果很不好,医生开了住院单子,她没想到两瓶啤酒竟然会把自己搞到住院,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做好住院的准备,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带。
好在徐在兴很给力,他也并没有走,而是跑上跑下,给她办了各种住院手续,连病房里需要的洗脚盆牙膏牙刷拖鞋一次性袜子,还有额外添置的被子都给她备齐了。
“放心,我都会记在成林账上的,这小子一笔都别想跑了。”徐在兴一边说,一边将脚盆牙刷牙膏这些东西拍了照片,最后拍被子照片时,他征求宋茹的同意:“我拍一张你入镜的照片行吗?免得这小子惦记,不知道我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宋茹没介意,还举起手,在脸颊边做了个小树杈,冲镜头笑了一下。
徐在兴将这个照片发给季成林,嘿嘿笑了两声:“这小子一直担心,现在看见照片了,应该会放心了。”
宋茹等徐在兴走出病房,才缓缓躺在,脑袋一与枕头接触,她几乎秒睡。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恍惚听见有人走近自己,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医生和护士,在医护后面,是一脸凝重的徐在兴。
原来他还没走啊,宋茹心想,手背上一阵针刺的疼痛,片刻之后丝丝凉凉的液体沿着手背,淌进身体,徐在兴的声音响起,似乎在说她手背烫伤的事情,想要医生也帮忙处理一下。
季成林的这个同学人还怪细心的,宋茹闭着眼睛想,也或许,季成林给他的那个项目真的让这位徐在兴很满意吧?为了一个陌生人,能做到这份上,真的不错了。
她心跳得难受,不想睁开眼睛,跳得最快速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一刻她脑海里想着不行啊,不想死,我还没有生一个自己的宝宝,我还没有当上妈妈,我还没有拥有一个自己的宝贝女儿,将她宠成这个世上最不缺爱、最被珍视的小公主——我想活着,即便很累,可是还是很想好好地活着。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过来时,睁开眼睛,她就看见了在自己床头坐着的季成林。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评论区的亲在猜女主角会不会嫁给别人,然后跟男主角久别重逢——与别人成婚应该不至于,我好像也没写过这种类型的,那样的沧海桑田,还能捡拾起旧日心情吗?
谢谢大家的留言,我都有仔细看
第72章 分手
“医生说你运气很好, 来得很及时,住几天医院就应该没事了。”季成林对她说。
宋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也没什么事, 过来看看你。”他笑着说:“我说我过年的时候天天被拉出去相亲,你敢信?”
宋茹笑了,知道他嘴上这么说, 其实是为了自己特意飞到这里的, 一南一北相隔上千里, 再没事也不会跑到这么老远。
“谢谢你。”她说, 心里十分感激。
季成林只淡淡一笑,换了个话题问:“你怎么想到到这里过年?”
因为我傻啊,宋茹在心里暗叹, 唇角勾起, 她苦笑着说:“因为我无处可去吧?我爸去世了,我妈改嫁,我过年只有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正好店里有老客在这个岛上有现成的房子,我也想看看南方的海, 就来了。”
说到这里, 她眼神惨淡,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好好的年, 会弄到最后进了医院, 如果不是你的帮忙, 我这次只怕凶多吉少。”
季成林听了, 点了点头。他并未向宋茹居功索恩, 但是这一次也确实是他帮了宋茹的大忙, 他对眼前女人有好感,上次相亲之后念念不忘,这一次她住院,作为成年男性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肯定会好好表现一番。
而他感觉,眼前女人也并没有推拒自己于千里的意思。
他每次来探望,能感觉她很高兴看见自己,虽然她在自以为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眼神深处会流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但只要跟他目光对上,立即就恢复正常,假装出一副举重若轻、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有心事,但是那心事是什么,季成林就无从知道了。
宋茹是在大年初二的晚上,收到何向晚的电话的。
她当时正在跟季成林聊李桂琴的生意,季成林对自己小姨想要挖角宋茹的心思一清二楚,但作为外甥,他不好评价自己小姨的投资眼光,只对这个话题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恰好在这时,何向晚来电了。
宋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以为是诈骗电话,就没有接。
结果他又打来了第二遍。
季成林冲电话挑了挑眉,说道:“现在骗子这么敬业吗?大年初二也上班?”
宋茹叹了口气,只好接听了,她喂了一声,问是哪位,一旁的季成林笑着说了一句:“你跟打诈骗电话的倒也不用太过客气。”
“你旁边有人?”何向晚问,他听见了季成林的声音。
时隔多日,还是经历了一劫之后,再次跟何向晚联系上,让宋茹心头猛地一颤,整个人几乎心悸致死的回忆,瞬间回到脑海。
她勉强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手机丢了,昨天和今天我找了好几个营业厅,才拿到新的手机卡,你年过的好不好?”何向晚问她。
宋茹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留置针,又嗯了一声。
“那——你妈妈家人多吗?”他试探着问。
宋茹懂了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要过来找她过年。
而她已决意分手,将这段没有任何将来和可能的感情快刀斩乱麻,她本来以为他会是先开口说再见的那个,现在看来,他还有藕断丝连之意。
游戏属于年轻人,毕竟他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而她得生活,她跟十九岁的年轻人不一样。
于是她说:“没几个人,她不喜欢人多,每年过年来家里的人多了,她会嫌烦。”
何向晚听见这句话,像是很失望,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她:“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宋茹看着自己手上扎着的针头,被烫伤的位置包裹着厚厚的绷带,想了想说:“再过十天左右吧。”
“那我在家里等你,你——你不要再外面玩太久了。”他说。
宋茹嗯了一声,听他似乎还想说别的,她没有让他开口,将电话挂断了。
“是谁?”季成林问她。
宋茹无意坦诚这段关系,她永远都不会对任何人承认,她曾经跟小自己十岁的一个孤儿谈过恋爱。
虽然她在这段关系里,付出了真实的情感,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以此为耻。
可是说,她搞砸了这一切,而她作为一个比何向晚大十岁,早进入社会十年的成年人,本不该将这段感情处理得如此糟糕。
她不会责怪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大生,她只怪她自己。
于是她回答:“是我老家一个认识的人。”
“这人要来看你?”
宋茹皱了皱眉,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一贯能言善道,在服务业打工这么多年,她早就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但是这会儿季成林简单的一句“来看你?”竟然成功让她愣住了,心口疼了一下,她有那么一刻,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而她怀疑季成林也看出了端倪,因为他注视着她,突然问:“是你男朋友?”
宋茹抬手捂住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季成林说:“不是,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再问了。”
季成林也果然没有再问。
而且不但他当天对这件事保持了沉默,之后几天,一直到宋茹出院,他都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宋茹再回到白浪屿岛,季成林跟她一起上了岛,在岛上租了个酒店住了三天,两个人在岛上散步,骑车,大年初六的时候,徐在兴一家四口开车过来,一行六人租了个小游艇,乘着游艇去近海玩了一圈。
初七多数人都返程,准备上班,季成林也不例外。
“我小姨问我今年不去她那里拜年,跑哪儿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她?”季成林临分别的时候,对宋茹说。
宋茹明白他是想从她这里套一句实话,如果套到了,俩人的关系就能更近一步,如果套不到,季成林成年人,应该也不会再在她身上浪费太多功夫,毕竟谁都不喜欢被吊着的感觉。
宋茹其实是个不注重爱情的人,打工、赚钱、成婚、生儿育女,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她按部就班地走着她人生的路,在何向晚之前,她择偶的标准一如身边的普通人:稳定的职业,可靠的性格,可以顺顺当当地相扶相携走完人生的路,所以那时候她的选择是周永兵。
但是在遇到何向晚之后,是身体和心灵曾经沐浴过真实的爱情吗?那种魂牵梦萦、牵肠挂肚、一日不见如三秋的感觉,她经历过,体验过,也十分百分千分地珍惜过,现在的她,让她重新遇到周永兵——甚至比周永兵强一万倍的季成林,她发现自己也走不了曾经的路了。
她吃过蜜糖,她不再接纳平淡。
从身体到心灵,她都抗拒其他男人,无法想象自己与任何男人有肢体与心灵上的亲密关系,光想想就让她毛骨悚然,“我将孤独又安静地走我以后人生的路,直到生命给我其他的指引,否则我宁愿孤独终老”,她下了这样的决定。
而她向来是个怎么样想,就怎么样做的人。
于是她对季成林说:“我会直接给琴姐打电话,跟她解释是你解了我的围,这个年有你的帮助,我十分感激,以后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说干就干。”
季成林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笑了一笑,挥手道别。
宋茹自己在岛上又呆了四天,在正月十二返程,回到自己的家。
开门看见何向晚,他坐在客厅的书桌前,听见门开了,他抬起头,俩人目光相对。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站起来,满脸惊喜,三步两步跑到她跟前说:“你回来了?”
宋茹点头,半个月不见,仿佛三秋,而从此刻以后,她跟他将会经年不见,眼前俊美又清朗的少年,将是她三十岁前的生命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因为看多了,她会不舍得。
而她必须舍得。
她将行李箱拖进来,何向晚想要帮她,接过行李提手的时候,看到她暗褐色的手背,吃惊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茹攥了攥拳头,本能地想要用另外一只手掩盖住烫伤,不成想另外一只手的手背因为插了四天的留置针,手背一大片的青紫,至今仍留有余痕。
这让何向晚更加吃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看了又看,疑惑地问:“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在你妈妈家过年吗?”
宋茹抽回手,看着何向晚,整理着思绪和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
可是她整理了半天,脑海中还是一团乱。
毕竟她长这么大,最常做的事是帮助人、成全人,很少做这样拒绝人、伤害人的事,以至于她张了几次嘴,仍没办法将分手的话说出来。
何向晚看她神情有异,愣愣地盯着她,疑惑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在你妈妈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茹摇头。
“我其实初三就回来了,我不喜欢在别人家过年,我喜欢我们自己的家,要不是不知道你妈妈家在哪儿,我早就过去找你了。”他说,眼睛盯着她的表情,对她说道:“我要是知道你在你妈妈家过得不高兴,我当初就该反对你去她那里,果然她对你不好,你的两只手都受伤了……”
“我们分手吧!”宋茹打断他,对他说道。
第73章 分手
何向晚愣愣地看着她, 以为听错了:“什么?”
“分手吧。”宋茹说第二遍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撕扯着的伤口虽然疼, 但是她想她会习惯,一如她习惯过往生活中那些令她悲伤难过的事一样。
她思考过提出分手的方式,但她发现无论她怎么思考, 分手这件事都没办法处理得完美。
终究会有人受伤。
既然如此, 她选择伤害自己。
于是她告诉何向晚:“我不想继续了。”
“不想继续了?”何向晚又震惊又难过,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我发现我根本就不爱你, 我曾经以为的爱,不过是对你的同情——”她看着他,目光捕捉到他眼神深处的一抹受伤, 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还是得勉强自己继续:“我同情你,也是同情我自己,我其实也从小就没爹没娘没人疼,看见你, 就想到了当初……”
“你不要说了,你说的根本不是真的!”他打断她, 伸手握着她的胳膊, 盯着她的眼睛:“别以为能糊弄过我, 你发生了什么?你在你妈妈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真的很精明, 分手也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一些, 宋茹心想, 既然如此, 快刀斩乱麻吧。
她回视着他, 看着眼前少年年轻的脸, 记住了这一刻他眼神中的受伤与愤怒——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愤怒与伤害是我造成的。
如果当初能不开始就好了,也许那时候拒绝他,或许他不会受伤如此之深!
“小晚,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她勉强自己勾起唇角,声音也放轻,一副毫不在乎的口吻,仿佛她在跟他谈此刻窗外的天气,“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我对你的心思并不是爱,你之所以会误会我爱你,是因为我确实爱你的模样,爱你的身体,爱你与我相处时为我做的那些事……”
何向晚愣愣地,不懂了:“那为什么还要分手?”
“但是只有这些不够啊?”她说:“生活不是只有情情爱爱,还有别的,我累了的时候,会想要歇一歇,想要回家有个人可以依靠,可是小晚,你是个学生,我能依靠你什么呢?我难过的时候,我甚至要背着你,免得惹你烦心……”
“你也可以依靠我啊,我没有不让你依靠——”
宋茹苦笑一下,摇头说道:“别想当然了,小晚,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不可能继续了,你有你的人生和未来,我也有我的生活和事业,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要散!”他突然吼道,忍了半天终于失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受伤的小鹿,眸子里一层晶莹的泪光:“是不是有人追你了?是不是你妈妈介绍了别的男人?你怎么能看别的男人呢?你不知道你已经有我了吗?”
宋茹被这莫须有的指控搞得乱了方寸,她原本打算等他走了之后,自己关起门来疗伤,一天一个月一年,她相信自己终究会挺过来,只要给她时间。
但是何向晚偏不,他偏不给她时间,他的聪明才智一分一毫都没有用在情绪的控制上,竟然直接暴走,紧紧攥着的拳头上青筋满布,一副随时随地可能对她诉诸暴力的样子。
宋茹不知道是哪一件事更让自己震惊:他的纠缠,还是他的暴力?
她不能自控地向后退了一步,她没做好挨打的心理准备,分手挨打?不会的,她认识的何向晚不会伤害她的!
于是当何向晚突然伸手,将她抱起来,紧紧地压在墙上时,她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被他堵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动弹不得。
他双臂收紧,将她用力抱住,只是抱着,抱得她丝毫动弹不得,她身后是墙,身前是比墙还要坚硬的他的胸膛,宋茹夹在中间,无处可去。
“我们不分手,我只有你,你觉得我不好的地方,我全都改。”何向晚说,下颏抵着她的头顶,声音在胸腔共鸣,震得宋茹耳朵嗡嗡地:
“你讨厌我什么?我太黏你吗?我可以不黏着,我给你自由,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你妈妈家里,你去就好了,我不拦着;你还讨厌我总缠着你做吗?我可以不做,我可以一年都不做,只要你不高兴,我双手碰都不敢碰你,宋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还是我的就行!”
“我不想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你也是你自己的,何向晚,你不是小孩儿,这世界也不是你哭两声,就会得偿所愿的许愿屋——”
“哭两声,就会得偿所愿?”何向晚听见这句话,清朗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暗哑,他胸腔发出一声冷笑,下一秒他的胸膛加剧起伏,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对她道:“你成功让我破防了,宋茹,我哭两声,别说不会得偿所愿,只会让我变得更像个笑话!谁会在意一个没爹没娘小破孩子的眼泪?伤心,难过,是死是活,跟别人、跟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啊?得偿所愿——”
他说到这里,声音嘶哑得仿佛发不出声音,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长长的腿微微一弯,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一路走到沙发处。
他坐下,像抱个小孩儿一样抱着她。
这个姿势让他眼睛里雾蒙蒙的泪水一览无余,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长这么大,唯一得偿所愿的时刻,就是你答应了跟我在一起。我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早晨,你说‘我们在一起’时的样子,宋茹,你是我唯一的所愿,没有你,我哪里来的得偿?”
宋茹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怀里,感受着抱着自己少年的悲伤,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甚至精神上开始麻木,觉得自己白白挣扎了一场,分手终究还是没有分成时,他突然放开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他的离开迅速又坚决,从收拾东西到走出门,一共没用三分钟。
直到房门关上,室内一片安静,宋茹才意识到他走了,自己真的跟他分手了!
身上温度尚在,但人影已远——她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阳台处,萧条的林枝间不一会儿出现他的身影,高高瘦瘦、清清爽爽,在树枝间越走越远,直到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那个背影消失后很久,她才猛醒,收回了视线。
回到室内,没有何向晚的屋子,显得空旷安静,半年的地下恋情,这一刻终于划上句点,宋茹垂下头,眼泪沿着脸颊,一颗颗地仿佛串线的珠子一般掉在地板上,斑斑驳驳,很快湿了一片。
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她的伤痕也全在内里,从外面丝毫看不出她正在经历着怎样的伤心与难过。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再也好不起来了,她无法回到过去,不能接受与周永兵那样的男子凑合在无爱的婚姻里,她也没有未来,因为她再也不会爱别人像爱何向晚一样,爱到放手,爱到成全。
天高海阔,她放了手,何向晚从此可以飞远了。
她病后体虚,接下来的几天全都在床上度过,一日三餐全靠点外卖,好在此时已经有外卖店陆续营业,让她不至于饿死。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城里有花灯展,手机上也弹出来附近公园在搞元宵庆典,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宋茹看着视频上拖家带口携儿带女的如织人潮,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羡慕,因为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福气了。
她正在心头感叹,听见外面的门响,宋茹心头一跳,下一瞬,只见何向晚开门走了进来。
宋茹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何向晚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花灯擎起来——那是一只大螃蟹,金黄澄澄,看着十分喜气。
“我来找你放花灯。”他说。
宋茹嘴巴张大了,眼睛瞪得溜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不是——说好了分手吗?
“只是放花灯,我不做别的。”他说,站在门口动也不动,看样子是为了让她放心,“我作为人,也喜欢你,我想跟我喜欢的人一起逛灯展,所以就来了。”
“你——”
“我想藕断丝连?”他反问,然后立即摇了摇头说:“要是你信不过我,你多叫几个人,我不介意,我只是一个人在学校里呆着觉得太没意思,学校没开学,没有人回来,我也无处可去,所以想跟你一起过灯节。”
宋茹听他又说起“一个人”“无处可去”这样的话,心想他是真的知道哪句话能让自己心软啊?
但分手得来不易,一步退,步步退,直到她退无可退,重蹈覆辙。
而她不想重蹈覆辙。
“小晚,向前走吧,茹姐是你的过去,你的未来在你身边的同学里,在李骁给你介绍的那些大人物里,你一直回头看,怎么能走得长远呢?”
何向晚垂下眼睛,隔了一会儿,他将手里的螃蟹灯放在桌子上,一句都没有分辨,打开门,一副立即就走,绝不打扰她的样子。
宋茹看了看挂钟,七点四十,往京南去的通勤大巴和动车,早就停了。
她无奈道:“算了,太晚了,你还是明天走吧。”
第74章 钱卡
宋茹从卧室出来, 看见客厅那一侧的卧室门开着,何向晚趴在床上,门遮挡了他的上半身, 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也许在读书吧?
宋茹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易累嗜睡,既没看花灯, 也不想熬夜, 早早洗漱, 就回房休息了。
关房门的时候, 她想了想,将房门反手上了锁。
她很早就睡着了,睡到半夜, 迷迷糊糊地听见自己的房门响, 像是何向晚在外面敲她的门。
她睡得糊里糊涂,听见他的声音,忘了她已经跟他分手三天了,迷迷瞪瞪地走下床, 打开房门。
“怎么了?”她问。
何向晚看她穿着一套浅蓝色小碎花睡衣,及腰的长卷发一如他记忆里一样, 编成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 素颜的小脸在客厅浅淡的灯光照射下, 雪白如娇蕊,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因为睡意显得水汪汪的, 像两粒璀璨的黑宝石, 美丽极了。
何向晚看了又看, 无法移开目光, 盯着她问:“我的枕头和被子不见了。”
宋茹随便摆了摆手,让他自己去拿,就坐回床上去了。
她听见他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枕头和被子,然后听见他走了出去,她起身随手关上房门,钻回被子继续睡。
第二次醒来,她是被痒痒醒的,睁开眼睛,就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何向晚。
他并没有钻进她的被子里,身上也完好地穿着衣服,平素盖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将她痒痒醒的是他短短的头发——他整个脑袋都钻在她的怀里,双目紧闭,睡得正酣。
宋茹在黑暗里看着他安睡的脸,又看了看房门,意识到刚刚自己太困了,竟然忘了锁门。
该让他回他自己的房间睡的,宋茹心想,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抬起,在他肩膀推了推。
推的力道很轻,他呼吸沉稳,并没有醒。
“小晚,你该回去睡。”宋茹叫他。
何向晚动了动,高挺的鼻子擦过她腕部的肌肤,温热的气息让宋茹心头一跳,立即收回手,缩回自己的被子里。
室内很黑,她什么都看不清,作为一个办事干脆爽利的成年人,她现在该做的,是将他毫不留情地推醒,让他滚回自己的卧室!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他小心翼翼的保留着身上的衣服,还是因为他体贴地没有钻到自己被子下面,也或许是因为他即便在睡梦中,也紧紧依靠着自己,仿佛一只怕冷怕孤单的流浪小猫——宋茹没有狠下心推醒他,愣愣地盯着自己卧室的天花板,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睡着。
醒来的时候,何向晚已经不在床上了。
宋茹走出卧室,外面空空如也,客厅另一端他的卧室,床上被子和枕头摆放得整整齐齐,整齐到宋茹以为昨晚的同床共榻是她胡思乱想造出来的梦?
不会真的是梦吧?
她后怕地握着脸,看着他叠成豆腐块的被子,然后在被子下面,枕头上面,看到夹了一张纸条。
她惊讶地抽出来,见何向晚在上面写了几行字,这几行字写得清晰有力,有的地方笔尖甚至戳破了纸张,可以想象他写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无法控制对你的思念,
我也知道自己不停地来找你,是在打扰你
你换密码吧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
即便再来,只要进不了这扇门,我也不会打扰到你
宋茹看着这几行字,想到昨晚他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场景,心想在这个自己睡过了的早上,先一步醒来的何向晚看样子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啊?
眼前几行字,证明他终究是个强者,一如她先前预感的,他不会囿于男情女爱,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终究会有走出这感情迷思的一天。
而这一天,看样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到来了。
也好,矮小的灌木本就不可能是大鹏的家,振翅高飞,翱翔万里,无限的天空才是他该施展才智与抱负的地方。
宋茹起身,将进门密码修改了,略微洗漱之后,回到艺尚。
春节之后恢复营业,最开始的那两周,店里很冷清,很多客人,尤其是SVIP客人,比如白富丽等人,都在外地没回来。
宋茹也就很少上班,她在白浪屿岛的那场大病,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日常有气无力,她过去因为护肤和防紫外线的缘故,很少外出锻炼,现在为了尽快将身体机能恢复正常,她跟何向晚学,也开始了晨跑。
晨跑结束,也像何向晚一样,在附近那个露水集上买一些食材,回家随便弄点吃。
只是现在她进出都是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饭时,对面再也没了那个连吃饭都不忘看书的少年。
从留了那个纸条之后,何向晚就再也没有过来,宋茹再次听见何向晚这个名字,还是六月中考结束,白富华笑意吟吟地谈起自己的外甥女李佳明,顺便说起了何向晚:“这个姓何的小伙子是真的厉害,佳明考完了,我妹妹两口子估分,成绩足够上三中了。”
宋茹不是本市人,对这里教育系统的三六九等一无所知,笑了笑问:“三中是好还是坏?”
“当然是好啊,那可是省重点!”白富华笑着说:“花钱买个入学名额还要被挑挑拣拣,要看中考分,太差的拿十万择校费,人家三中都不收——佳明自己硬是考进去了,这要是以前想都不敢想!我妹妹妹夫乐疯了,这个周日要大摆宴席呢,那个小老师看样子八成是要成了李家的乘龙快婿了!”
宋茹在那个周日的时候,开车去了她妈妈家,张淑兰看见意外到访的女儿,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最讨厌家务——当初为了不做家务不惜跟前夫离婚的女人,甚至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两菜一汤。
宋茹看着自己面前热乎乎的饭菜,心头温暖,跟妈妈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她在餐桌的碟子下面,留了一个装了一千块钱的信封——很少,不够,但是她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
她在晚上七点,驱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二十。
她拖着疲累的脚步,慢慢向楼上走,快要到家时,看见斜倚着自己家门口站着的何向晚。
他正看着手机,听见脚步声,目光从手机上抬起,看着从楼梯走上来的人。
发现是宋茹,他立即站直了身体,呆呆地看着她,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宋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参加一个宴请——就是我之前辅导的那个李佳明,她考上了这里最好的高中,她爸妈想要款待感谢我,我就想顺便来看看你。”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短短的一瞥,已然将她整个人收入眼底,他垂下眼睛,问道:“章宇跟我说,你去你妈妈家了,要明天才会回来,我本来以为今天碰不到你了。”
遇不到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门口呆着?
北方的六月,夜晚仍然冷飕飕的,这老破小小区的走廊,到处都是杂物和老鼠,他在这里站着不难受吗?
宋茹没有将这些话问出口,他们已经分手半年了,她现在只是他的一个熟人而已。
太过亲密的话,不宜说出口。
宋茹将门打开,他跟着走了进来。
宋茹一边放包,一边感到他走近了自己,她的心在胸口猛地一跳,正要直起身躲开,就感到他从自己身旁走了过去,到了客厅里。
她暗暗出了口气,耳听他对自己说到:“这房子还跟以前一样吗?”
宋茹不解,看了他一眼:“怎么不一样?”
他没说什么,停止打量屋子,看向宋茹,注意到她眼下明显的黑眼圈,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你喝水吗?”宋茹问。
何向晚没吭声,隔了一会儿,他看着她问:“我今晚能在这儿过夜吗?”
宋茹一愣,过夜?
过夜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这房子还跟以前一样吗,就是我总是在梦里梦见这里,梦里这里很大,也很新,现在实际上看,好像这里真的太小了,也太旧了。”他说,目光扫了宋茹一眼,“姐,不如等我将来赚到钱了,我送你一套房子吧?”
宋茹吃了一惊,瞪着何向晚:“你说什么?”
他打开背包,宋茹留意到他的这个背包价值不菲,比她新年时给他准备的那个新年礼物名牌背包还要名贵,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买的——
这是李家的馈赠吗?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自己的价值,找了个很好的买家将他自己沽出去了?
何向晚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宋茹面前。
这是一张本地银行的储值卡,宋茹没接,何向晚拿起她的手,将卡放在她掌心,然后合拢她的手掌。
银行卡凉丝丝的,戳着她。
宋茹听见他说:“这里存了一些钱,现在还不多,但我会赚的,姐,我们或许不会常见面,你也不会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我有多么努力,但是你只要时隔半年、一年,去银行卡里查一下余额,你就会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
都明白什么呢?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背包,心想这样一个男士用的包,价值三万九千,他嘴里说的“有多么努力”,不知道是怎样的努力,才能让他一个穷学生,在短短的半年间可以背上如此昂贵的奢侈品?
她想到这里,抬起眼睛打量着他,仿佛是因为那个包,她蓦地发现他不但换了新发型,身上的衣服裤子也是最新款的潮牌,而这样面对面站着,他身上居然隐隐透出一股女士香水的气息:
鼠尾草与葡萄柚——他这是被女人狠狠地拥抱过,沾惹了其他女人身上的味道之后,再来到自己这里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极限赶稿,先这样吧,太困了,明天在看着修
第75章 男人
宋茹不收这张卡, 他不是她的谁,没立场也没理由收他的钱。
“当初你曾经说过,你存不住钱, 想等我长大了,把你的钱都放在我这里,让我帮你存着……”何向晚将银行卡放在餐桌上, 对她说道:“那我来帮你存钱。这卡的密码就是这个屋子之前的开门密码, 很容易记住, 你如果不用, 就把银行卡丢一边不管就行了,但万一有用到这钱的地方,你只管拿去用, 我会不断往里存的。”
他说到这里, 转身拉开门,跟宋茹道晚安:“我知道你不想留我过夜,我走了,你锁门吧。”
宋茹看他真的拉开门, 走了出去,在门被彻底关上之后, 楼梯上传来他下楼的脚步声, 不断向下, 速度很快。
如果她不挽留, 他真的会离开!宋茹心想, 可现在已经深夜了, 他能去哪里呢?
宋茹叹了口气, 拉开房门, 对楼梯大声喊道:“这么晚了, 你能去哪里?”
“我去车站找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早上六点就有通勤车了——”
“你回来吧。”她说:“快点回来!睡你自己的房间。”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何向晚又走了上来,上来的速度比下去的速度快了一倍,几乎眨眼间就从楼下跑到楼上。
长长的腿,一步两个台阶,三下两下回到她门前,高兴地冲她一笑,他满脸的欢喜,对她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去车站。”
笑容俊逸清朗,眼神一如往日,盛满了喜悦与欣赏,看着她,仿佛看见了世上最贵重的珍宝——这眼神让宋茹心脏怦然一跳,旧日时光瞬间回到脑海,她慌忙移开视线,从门口走开。
听见他进来关门的声音,宋茹说:“你的包那么值钱,浑身上下这一身行头起码价值四万块,还用得着去蹲车站吗?”
何向晚听见她这么问,愣了愣,将背包拉到面前,“这个包值钱?”他问。
宋茹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他有片刻的茫然,看着眼前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黑色皮包,对宋茹说:“这是李骏夫妻送我的谢师礼,跟我身上的这些衣服一起给的,我看就是普通的衣服和书包,就没有推辞——”
原来是这样,那他身上的香水味也是在谢师宴上沾染的了?
什么姿势会让香水味道这么浓?
宋茹想了想,伸手拿过那背包,从里面抽出他的笔记本电脑,一本写着《离散数学》的教材,一叠草稿纸,几支笔,最后在最前面的夹层里,抽出一张香水卡片。
宋茹不用凑近闻,都被浓烈的鼠尾草和柚子香熏得努了努鼻子,指尖微张,这香水卡片掉进垃圾桶里。
“这是什么?”何向晚问。
宋茹没回答,心想这卡片或许是买包的时候,导购附赠的,或许是李佳明刻意放在里面的,无论哪一种,何向晚跟个女人亲亲密密沾染上这些气息的嫌疑,算是解除了。
她将餐桌上的银行卡塞回何向晚的背包,对他说:“明天是周一,你有课,早点休息……”
“我们停课了。”何向晚说。
宋茹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期末了,我们这周开始停课准备期末考了。”他冲她解释,唇角勾起一抹笑:“我不用早睡早起也没关系。”
宋茹哦了一下,不懂他唇角的那抹笑意是什么意思,不用早睡早起值得这么高兴吗?
她回到自己房间,洗漱躺下,将睡未睡之际,似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知道何向晚没有睡。
他在外面干什么呢?宋茹听着他的声音,却不敢下床去看,害怕上一次半夜醒来发现他在自己床上的事情再次发生!
那叫什么事啊!哪有分手的旧情侣再躺在一个床上的?
可是似乎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出去,就越是神经紧张,紧张得她很想上厕所,好不容易忍到半夜,外面也终于没了声息,宋茹轻轻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不在客厅,卧室的房门关着,室内十分宁静,一切都很平常。
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宋茹心想。
结果等到她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何向晚站在自己卧室门口,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地穿着,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把宋茹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她问。
“姐,我睡不着。”他说。
睡——睡不着是怎么回事?
“我能躺在你身边吗?”他直截了当地问,乌黑的眼珠盯着她,“我什么都不做,就想在你旁边躺着。”
宋茹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
“我想推门进来,可你锁门了。”他抬手扒拉了一下门把手,动作中似乎带了一丝怨念,“你是信不过我吗?你觉得我会伤害你?不然你为什么会锁门?”
这跟信得过还是信不过有什么关系啊?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锁了门,彼此不是都省了麻烦?
“小晚,我们分手了,你不是我男朋友,你这么大的一个男人躺在我床上合适吗?”她说。
“不合适。”他回答得倒是理智有条理,但是下一句就跟理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了,“可是你现在也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我挨着你睡又碍着谁了?天底下有人管得着吗?”
宋茹揉了揉眉心,他性格执拗,但以往宋茹觉得他至少可以沟通,可以讲道理,这会儿她突然觉得好像不行——
他倔起来的时候,发脾气的时候,一根筋的时候,会特别无法理喻,这种时候的何向晚,像是一枚硬币的反面——不是正常状态的他,但也绝对是他。
“你——”
宋茹一句话没有说完,身体突然一轻,被何向晚抱在了怀里。
时隔半年,他更高了,更壮了,紧紧拥抱她的胸膛有着成年男性的力量感与强悍感,宋茹听见他对自己说:“只睡觉,茹姐,我只睡觉——我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总是睡得更好一些。”
他说完这句话,不管宋茹回不回答,将她硬是抱进卧室,放到床上,然后合衣躺在她身边。
几乎是立即,他的脑袋就靠了过来,紧紧地依偎着宋茹的臂弯,宋茹看向他时,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
宋茹原本打算推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盯着他紧闭双目的脸,有那么一刻,她发现自己又心软了。
因为她懂。
她懂他为什么想要依偎着自己,懂他为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想身边有个暖乎乎的人——因为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渴望!
她怔怔地看着他,阖目而睡的他,脸颊犹留有一丝少年人的稚气。多么年轻,多么赤诚,多么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发生在他身上!
唯有这样,才能给年少的他经历的那些苦难、那些孤单、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茫然以补偿。
不管未来能飞多高,都是他应得的。
看来指望他跟自己再无往来,是不可能的了,藕断丝连,只会让他重蹈覆辙,在自己给他的前途彻底蒙上阴影之前,她该做个成年人该做的——
——跟他一刀两断!
第二天她醒来,何向晚照例不见了,这一次他没有留纸条,但是那张他答应留给她的银行卡,他留了下来。
宋茹将卡丢进抽屉里,很快就忘了它的存在。
艺尚的生意在暑期迎来了一波小高峰,宋茹忙了整整三个月,也就忘了处理何向晚的事情,等暑假一过,她给忙了几个月的小伙伴们包了红包,然后选了一个秋日,去监狱看望张薇。
张薇已经服刑四年,今天是第五年,看见宋茹来看她,她很高兴,一双妩媚的眼睛里满满的笑容,对宋茹说:“我还有四个月就出去了,我算了日子,正好可以回家过年!”
宋茹嗯了一声,看着张薇,当初判了七年,但是据说她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所以获得了减刑。
监狱的生活井然有序,洗去铅华的张薇,再没了往日那穿金戴银、浓妆艳抹的风姿,一头长发如今剪成了朴素的齐耳短发,一眼看过去,丝毫边认不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破坏别人家庭,最终导致那家人里一死一伤,也将她自己一手送进了监狱。
“小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等我出去了,我们一起干大的啊?”张薇笑着说。
宋茹笑了笑问:“什么大的?”
“还什么大的——当然是扩大规模,开成连锁美容院啊?春天林鑫来看我,说有个大老板追你?还是咱们这行当的?你抓住机会没有?”
宋茹摇头,她对张薇的三观并不苟同,但她在这个行当从业多年,见多了这滚滚红尘的千人百面,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无法让她惊讶,她能做的就是管住她自己,别人怎么做事,如何做事,她既不置喙,也不干涉。
“你这个小傻瓜,大老板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那就跟救命稻草一样,出现一个,就要紧紧抓住,利用他们来改变我们的人生!不然你以为等我们人老珠黄了,还能像现在一样随时随地冒出来一个男人,捧着钱给我们吗?”
捧着钱给我们?
宋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何向晚硬是塞给自己那张银行卡的事情,距离上次何向晚来她这里,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宋茹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站在自己家的门外,倔强不放弃地等着。
“薇姐,你见多识广,你知道怎么摆脱纠缠不休的男人吗?”宋茹突然问张薇。
张薇一愣,斜睨着看了她一眼,“哦?有情况了?”
宋茹摇头,张薇是她的合伙人,但张薇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她拒绝吐露心事的人之一,甚至何向晚这个名字,她都会极力避免在张薇面前提起。
“那还不简单,直接再找一个男人,让新男人对付那个纠缠不清的,不就完了!”张薇很快地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样吧,明天再休,好困好困啊
第76章 散伙
宋茹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天, 出发去了她妈妈家。
她妈妈再婚生的孩子,名叫吴一明,宋茹觉得这孩子的名字就不好, 吴一明,无一命,所以才会天生肾病, 长到现在十七岁了, 只能靠不断透析和吃药维持生命。
哪一天钱断了, 这个孩子的命也就断了, 命若悬丝,说的就是吴一明这种情况了。
张淑兰再婚的男人早在十多年前,就跟张淑兰离婚了, 抛妻弃子, 从此音信全无。
张淑兰看见女儿又来到自己家,十分高兴,她退休金十分微薄,还要养一个重病的儿子, 这个前夫的女儿现在是她重要的生活来源,所以即便曾经母女感情淡薄, 时至今日, 她也要假装一切都很正常, 仿佛她将这个女儿在很小的时候丢弃了这件事, 根本没发生过。
“我打算住一个晚上, 我在旁边的酒店定了房间, 明天我也会过来。”宋茹对张淑兰说。
张淑兰叹了口气, 说到:“住酒店不得花钱吗?你就在这里住呗, 你不愿意跟我一个床上睡, 我就在客厅打个地铺。”
宋茹只是笑笑,起身去看看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吴一明看见她进来,立即垂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手机。
他是个清秀瘦弱的男孩儿,容貌跟宋茹有五分相似,只是常年不见阳光,缺乏运动,所以看上去十分苍白,神情间透着一股病态。
宋茹跟他感情也十分淡薄,本身就不是一个父亲,吴一明还体弱多病,性格怪异,所以打了招呼,随便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要出去。
吴一明却叫住了她,声音很轻地对她说到:“你不要总是过来了!”
宋茹一怔。
“你过来——就要给我花钱,我的病好不了,你花多少钱,都跟扔进水里一样,白白浪费。”
宋茹想不到他竟然是帮自己心疼钱,笑了一下说:“我也没花多少钱。”
“每个月三千块钱,过年给了一万块,上次过来还给了一千块,这些钱都没必要,我治不好了,随时都会死,你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血汗钱。”
宋茹看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提到“随时会死”几个字时,好像在说别人的生死一般,看不出一点忌讳,心头一动,对他说到:“好好活着,也许将来医学进步了,这种病不是绝症了呢?”
“活着有什么可‘好好’地的?”吴一明一脸冷漠,不感兴趣地说:“我巴不得早点儿死,这世上本就没人在意我活着,就连咱们俩的这个妈都盼着我哪一天自动断气,好一了百了。”
“你怎么这么说?”宋茹吃惊地看着他。
“听不得实话吗?咱妈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她以前把你丢下过吧?你看着好了,等哪天她受够了,也会再做一遍当初做过的事,自己跑了,让我自生自灭,一了百了!”!!
宋茹震惊地看着吴一明,见他眉目疏淡,满脸冷漠,根本就不在意刚刚他说出了多么不得了的指控。
“你不要再给她钱了,我觉得她在偷偷存钱,打算跑路了。”吴一明最后说,提醒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到手机上,再不抬起。
宋茹一脸懵地回到客厅,看着在客厅坐着的张淑兰,张淑兰冲女儿笑了一下,问了一句:“你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宋茹说随便,也没提自己第二天过生日的事,而她的这位妈妈,显然也记不起来,第二天虽然做了饭菜给她,但既没有面,也没有鱼,遑论生日蛋糕这样的福利了。
还是很少出门的吴一明晚上出去了一次,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回来。
张淑兰这才知道今天是女儿的生日,恍然道:“我的天哪,你都已经满二十九了!这不是马上三十吗?”
宋茹看着吴一明插上的29两个数字蜡烛,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吴一明的“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苦笑了一下,吹熄了蜡烛。
她在生日的第二天一早,开车返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一切正常,返回艺尚时,一众小伙伴将大家集资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拿给她,宋茹打开,见是一个牌子为例外的包包,不算贵,多年的小伙伴,也都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体谅他们赚钱不容易,送的礼物太贵了她不收,就选了这个低调实惠又质感十足的牌子。
宋茹确实很喜欢,立即就将随身的包包换成了这个,还通知店里的人,今天早点休息,大家一起去吃火锅,她请客。
这个建议引起一阵欢呼,老板接了一个两三千块的生日礼物包包,回请的这一顿也值两千来块了,这就是宋茹,出手大方,为人慷慨,从不让人吃亏。
“茹姐,你前天离开之后,何向晚来过。”章宇等众人散了,对她说到。
宋茹看着章宇,做出一脸茫然的表情问:“他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直接走进来,问你在不在?我说你去你妈妈家了,他看着就挺失望的,坐都没坐就走了。”章宇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嘿嘿地道:“我看他那样儿,就觉得他有心事,姐,他不是在追你吧?”
宋茹笑:“怎么可能呢?你这是胡思乱想到哪儿去啊?”
“我可不是胡思乱想,你是没看到,他昨天那个模样绝对有问题,就像心上人跟人跑了似的,失魂落魄的——不是,我发现怎么就那么巧呢?他来了两次,都赶上你去了你妈妈家,合着姐你是不是有心灵感应啊?怎么他一来,你就躲出去?”
这傻小子,还挺会猜的,宋茹心想。
她确实是躲出去的,虽然不确定他会不会在自己生日这天赶来,但是以防万一,她觉得提前避开的好。
只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何向晚要是一直不放弃,时断时续地与她纠缠,于他于己,都弊大于利。
或许她真的应该像张薇教的那样,找个新的男朋友,让他知难而退?
但是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潇洒,做起来却很不容易,人选就是个问题,搞不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旧的男朋友没赶走,新的男朋友又以假为真,跟她纠缠不清。
她天生就不适合玩这样复杂的情感游戏,也不屑于玩,就拖着没做。
好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何向晚再没出现过,这样算起来,一是二人相隔异地,二是她的刻意躲避,前前后后她跟他有半年没有见面,宋茹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初冬到来时,张薇出狱了。
艺尚的人没见过这位会所的真正老板,宋茹就选了个周末,找一家好一些的饭店给张薇接风,也顺便将现在的员工介绍给张薇认识。
张薇出狱不过三天,整个人就大变样,朴素的齐耳短发烫成了非常俏皮的羊毛卷,画着装嫩卖萌的软妹妆,明明三十岁的人了,穿着二十多岁小姑娘才穿的套头纯白帽衫,大冬天的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脚上踩着褐色翻毛马丁靴,比小姑娘还要小姑娘,艺尚的几个男员工,全都看直了眼。
张薇十分享受异性的这种眼神,她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饕餮一样,靠吸食异性的这种目光为生,越多的男人看着她,她的笑容就越是灿烂,媚眼如丝,勾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个段位的骚狐狸,别说陈磊、林鑫、章宇一干年轻力壮的男性,就连寇晓莹苏翠翠等几个女性,都觉得大开眼界,眼睛全程放在张薇身上,听她说话,根本移不开目光。
在座唯有宋茹谈笑如常,在张薇放出手段来施展魅力时,她不过就是勾唇笑笑,维持不冷场的礼貌,偶尔在张薇说兴奋了,把她跑江湖的那些丑事儿也当成好事儿,对着众人大吹特吹时,她会适时地插嘴进来,转移话题,将餐桌上的气氛拉回正轨。
这么几次折腾下来,喝多了的张薇也意识到了,她笑着一把将宋茹揽在自己怀里,对众人说到:“小茹又来假正经了,这么多年她兢兢业业,累得半死,看看艺尚成什么样子了?她还在这里假正经呢,真实吃亏没个够……”
宋茹拿开张薇抱着自己的手,转过身,打量着眼前醉醺醺的女人,问道:“艺尚什么样了?”
她这句话一出口,几年来跟在她身边的众人立时觉得不对,全都吓了一跳,苏翠翠夹着的年糕掉下来,张大了嘴巴,看着老板,又看看“真正的”老板,放下筷子,不敢吃了。
张薇歪着头,一脸的不在乎,对宋茹说:“你的好处我记着呢,别这个眼神儿看着我,我这辈子有一口吃的,就会分给你半口,咱们姐们儿就是这么过命的交情!但是该说的我也得说,你也看到了,我五年前把艺尚交给你,这么多年,财权,人权,都在你手里,结果艺尚还是艺尚,半米的空间都没有扩大!你让我说什么呢?”
宋茹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精描细化的小脸,与张薇的一场合作,固然是各取所需,但是过去的五年来,她兢兢业业,真正做到了不负眼前女人所托。
这女人人在狱中,坐收艺尚的盈利,分红一分没少,原本宋茹以为张薇出来了,这样的接风洗尘宴上,至少会谢谢自己!
而她也确实该谢谢自己!
想不到不但没有感谢,反倒落了一通埋怨?
宋茹冷笑了一下,在外打工多年,凡事得过且过,差不多就算了的她,第一次遇到怎么也忍不了的情形,她对张薇说到:“你要是这么说,那也好办,我将艺尚还给你,随便你怎么扩大经营,怎么折腾,你把我用技术入股的那部分合伙人份额,作成现金,把钱给我吧?”
一句话说完,在座的人等无不大惊,寇晓莹大声说:“茹姐,你——你这么干,是要跟我们散伙吗?”
第77章 散伙
散伙
张薇看见宋茹一本正经的表情, 哈哈笑着,避重就轻地道:“咱们姐们儿说什么散伙的话啊?你想散,我可不想, 我哪里离得开你……”
“我跟你谈感情的时候,你跟我谈钱,说艺尚在我手下经营得不好, 我现在跟你谈钱了, 你又跟我谈感情了——”宋茹笑了笑, 突然板起脸, “你既然想大展拳脚,我不挡着你,随你折腾, 但是我得拿走我的那一份。”
张薇斜倚着椅背, 歪着头,这个姿势将她妖娆的身形与妩媚的神情展露无疑,她看了宋茹好一会儿,然后切了一声说道:“你这五年长脾气了, 原来咱们姐们儿说这些话,你压根就不会在意, 真是越长大越小心眼儿——”
宋茹对这样的指控不过是冷笑一声, 根本不搭理她。
在座的人都是给这俩人打工的, 没人敢插嘴说话, 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寸步不让, 只是他们更了解宋茹一些, 知道宋茹表面看着好说话, 但真遇到底线问题, 她会很倔强。
张薇讨不到便宜去。
果然张薇看宋茹一直不肯让步, 打了个哈哈说:“行了,我就放了个屁,咱们姐们儿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也值得你跟我散伙?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你继续当家,等我找到钱了,再想想怎么扩大经营吧。”
众人看张薇竟然身段如此柔软,说道歉就道歉,说退一步就退一步,都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意思。
但宋茹则始终没再笑过,接风宴散了之后,张薇先走,寇晓莹等宋茹身边没人了,偷偷问她:“她到底怎么回事啊?刚才那么没良心的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啊?”
宋茹笑了笑道:“你觉得没良心?”
寇晓莹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宋茹道:“她不觉得她没良心,她反而觉得过去的五年,是她给我机会了,我跟她最多算个两不相欠。而且从她的角度来讲,她的办法确实来钱快一些,我带着你们赚的都是辛苦钱,日积月累,还不够她挥霍几天的,她过不了这种日子。”
寇晓莹听了,哦了一声,心领神会,悄咪咪地问:“那她是为啥入狱啊?还判得那么重?”
宋茹摇头,不解释,只提醒寇晓莹道:“你离她远一些,别被她影响了。”
寇晓莹笑着说:“怎么可能呢?我是要永远跟随茹姐的人啊!”
宋茹打工太多年,经历过的同事、朋友、老乡,数都数不清,她太清楚打工人嘴里的“永远”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了。
谁拿这俩字当真谁傻!
但是对寇晓莹她确实心存着一份善意,寇晓莹才二十一岁,宋茹觉得她最好离张薇那样的人远一些。
甚至她自己,也心生退意,五年的监狱生活,让原本对经营美容生意不感兴趣的张薇,改了性子,连续十几天出现在艺尚,有一天章宇甚至告诉宋茹,说陈磊跟张薇搞在了一起。
“薇姐还真是不挑啊,那个陈磊都三十三了,多老啊?”章宇说。
宋茹瞪了章宇一眼,提醒他道:“你不要说这种话,他老,意思是你小?小心我告诉你姐,让她领你回家!”
章宇吓得赶紧闭嘴,再不敢逗留,抬脚就要离开。
宋茹看章宇眼睛下全是黑眼圈,随口问了一句:“你不会跟着林鑫学,天天在外面胡扯吧?”
章宇啊了一声,停脚看着宋茹。
“你那眼睛怎么回事?没睡好?”
章宇听了,哦了一下说:“都是那个何向晚,拉着我玩游戏,一不留神就玩晚了。”说着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宋茹满脸惊讶,不敢相信:“何向晚玩游戏?”
章宇点头:“我记得他以前不玩的,从上次来找你,看见我在玩这个游戏,他就跟着玩了一会儿人,现在只要一上线就找我,特别能玩,话说他那脑子学习好用也就算了,玩游戏也这么厉害是为啥啊?”
章宇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走了。
宋茹也不理解,她甚至不觉得何向晚会喜欢玩游戏,他功利心太强,满脑子学习赚钱搞事业,看着根本不像是那种用打游戏打发时间的大学生。
宋茹有机会当面问何向晚这句话的时间,是二十天后,那一天是他二十一岁生日,来到艺尚找宋茹。
他进来的时候,宋茹正在后面vip房间做项目,他正好遇见了在收银台后面的张薇。
张薇看见一个长相俊逸,气质高冷的年轻帅哥走进来,眼睛立即亮了,笑着打招呼问:“你找谁啊?”
“宋茹呢?”
“小茹在后面呢,你找她干什么?”
“没什么。她在哪间房?”
张薇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帅哥,越看越着迷,她阅人无数,一看眼前这个帅哥的脸和眼神,就知道面前站着的是个极品——不,仙品!
她再也坐不住,从收银台后站起,走到这个小帅哥面前,笑得极其妩媚,明晃晃地使上了勾引手段,“我们后面不接待男客哦,不过如果是你要服务的话,我可以单独给你开个房,由我亲自来给你做项目,怎么样?”
何向晚听眼前女人的甜腻口气,越听越反感,他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拒绝道:“不用了,我只找宋茹。”
“我说了我,小茹她在忙着呢……”
“她忙着,我就等她。”何向晚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说完也不等张薇回答,转身就走,进了美发区。
张薇听见美发区的那个傻小子章宇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笑声,对刚刚的帅哥说:“何向晚?你怎么来了?”
“来找茹姐,她真的在做项目?”张薇听见何向晚问。
章宇回复说是的,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等到张薇借故去到美发区晃一圈,发现名叫何向晚的帅哥找了个椅子,拿着手机,一副等宋茹出房的样子。
张薇对何向晚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心喜,身边的男人虽然众多,但是跟眼前这个个高腿长又聪慧又高冷的帅哥比起来,别人瞬间索然无味。
如果能将这个帅哥弄到手,从此收心我都可以,她这样想。
她存了这个心,等到宋茹从房间出来,她凑过去笑着问:“那个何向晚是你的小男朋友?”
宋茹手里的玻璃罐微微一晃,发出叮当当的响声,她转过头看着张薇:“你说什么?”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不是。”宋茹毫不犹豫地说。
张薇听了,高兴极了:“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上了——其实就算是你的小男朋友也没关系,反正你要是找个这么小的,也就是跟他玩玩,根本不会认真,但是这个小帅哥我真的喜欢,我不介意接你的盘。”
宋茹听了这话,将手里要清洁消毒的瓶罐一股脑丢在盥洗池里,挽了挽制服的袖子,抬脚就走了出去。
她快步走到美发区,果然看见何向晚坐在椅子上看手机,她两步走到他跟前,对他匆匆说到:“跟我来。”
何向晚从椅子上抬起眼睛,看见宋茹,上次她过生日,他跑来给她庆生却没见到她人,里外算起来,他已经有半年没见到她了。
这会儿见她满头长发用一条深紫色丝巾绑了起来,露出的小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眉目如画,跟他记忆中一样娇美,就是下巴看着比以往尖了些许,像是瘦了。
他的眼神儿留恋在半年未见的宋茹脸上,不肯移开,看得痴痴地。
宋茹被看得满脸尴尬,脸颊都红了,当着艺尚众多的眼睛,她又不能硬是拉着他走,只好先出去,催促他道:“快点儿出来!”
她经过张薇身边的时候,听见张薇用轻微可闻的声音对自己小声说:“你脸红了哦!”
宋茹心知张薇是在男女关系中打滚的,实打实的多年实战经验,别人或许会看不出她跟何向晚的关系,但是张薇一定能看出来。
所以她一定要禁止何向晚再来。
“今天我生日,我请你吃饭吧?”何向晚跟她来到河边,在他们第一次坐着聊天、吃饭、谈心的那个台阶处停下,他对她建议道。
宋茹对他说:“生日快乐!”
何向晚笑了笑。
“但是我跟你分手了,分手了还吃什么饭?你——为什么要到店里来找我呢?”
何向晚:“店里怎么了?我来见你,又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来的,我就不能单纯喜欢你这个人,所以来见你吗?”
宋茹:“……”
“而且我也没有常常来,上一次见你,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就算以这个频率来见你,也不行吗?在我生日的这一天,我不想见任何人,只想跟你一起吃顿饭,就这样也惹你讨厌?”
讨厌?
宋茹立即否认:“当然不讨厌!”
“那你怎么数落我这么一通?”他的口气不太满意,带着怨怼,用力盯着她。
宋茹心想你知道什么啊?艺尚今时不同往日,柜台那里蹲着个吃男人不吐骨头的妖狐狸,你这样的小鲜肉进进出出,一定会被她惦记上。
虽然知道你绝无可能跟张薇在一起,但是一想到你被她那样的人惦记着,不气死我也会恶心死我!
第78章 T情
“下次再来, 提前给我个通知,不要直接到艺尚来。”她说。
何向晚盯着她,然后突然问了一句:“怕别人猜出来我是你前男友吗?”
宋茹:“?”
“我就这么让你丢脸?”他问。
宋茹皱起眉头, 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他薄唇绷紧,满脸的郁闷:“难道不是?你刚才在里面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往外走, 还不敢看我, 你越是这样, 人家就越是猜疑——我早就知道你藏不住心事, 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
宋茹哦了一声,心情不太好地说:“好吧,被你看出我没心眼儿了, 那怎么办?现在再长心眼也来不及了啊?我一把年纪, 除了皱纹什么都长不出来。”
何向晚听她又故意提起“一把年纪”和“皱纹”这几个词,知道她是有意的,气得眉头变色:“我可没说你‘没心眼’和‘一把年纪’,在我眼里, 你就算长了皱纹也好看——”
宋茹失笑,脸又有些红, 心想他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跑过来对自己说这些话干什么?
他不会还想着跟自己复合吧?
这样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的纠缠, 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呢?
难道真的要找一个男朋友, 才能让他知难而退吗?
“去吃饭吧?我饿了。”他说。
宋茹摊了下手, 摇头说到:“我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就不吃——”
“你能陪我吃饭, 就是礼物了。”他说, 目光盯着她:“没有你在身边, 我都是学习和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即便这样,时间还是不够用,要学的太多,而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除去吃饭和睡觉,能专心学习的时间并不多。但即便如此,一年总有三个日子,我特别想你,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见到你,一个是你的生日,一个是我的生日,还有春节……”
宋茹安静地听着,心想你是一年有三个日子想我,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每天都在想你,现在听见跟我分开之后,你一如我想象中的更加上进,那这一场分别也算有了痛苦之外的意义。
“我要求不多,就这三个日子,我们在一起,行吗?”他说,向她走近了一步,深深地看着她:“我没有女朋友,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意识到了我认真地考虑过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我爱你这件事绝对不是年少时的一时冲动和头脑发热,那时候你就会愿意将这三天变成三十天,三百天,我们俩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宋茹听他这番话说得流畅至极,明明是个寡言少语、不善言谈的人,但是说起心意竟然没有丝毫犹豫,显然这些话他不知道事先思考过多少遍,也许还在心里打过了腹稿。
这个认知让她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心想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那番话其实前后矛盾:一年在一起三次,似断非断,这样扭曲的男女关系,偷情一般的罪恶快/感,会让俩人跟偷吃糖的坏孩子一般,沉沦其中,乐此不疲。
而男女之间的关系,一脚踏错,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毕竟偷情比正正经经、按部就班的谈恋爱,要让人上瘾得多——三天变成三十天,三百天这样的话,也就二十岁的小孩儿才会相信。
宋茹看着他,心想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他的目光回视着她,眼睛里满满的热情,思念如有形质,应该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宋茹先移开了目光,她知道对自己来说,眼下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带着他去吃一顿饭,吃完饭让他回学校去,再对他刚刚的建议一笑置之,继续过好自己的人生。
未来他真实地长大了,从懵懂的少年变成了男子汉,会懂得他在少年时代喜欢的宋茹确实是个正派女人,她没有引他堕落,诱他沉沦……
然后呢?
然后他继续喜欢她,继续憧憬她吗?而她能带给他什么呢?
她无父,有母等于无母,没上过大学,在美容院打工……
她叹了口气,既然两个人的结局注定分别,一年三次,跟一年零次之间,区别不过就是若干年后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罢了。
注定要各走各路的两个人,形象什么的,简直杞人忧天。
她只在制服外面套了见薄棉服,站着说话的时间有些长了,身上略冷,看着何向晚,她突然问:“那你开房了吗?”
何向晚一愣,“什么?”
“没有吗?”她摸了摸自己棉服的袖子,冲他笑了笑,柚红色的唇膏映衬下,两排贝齿雪白俏皮,笑得韵味十足:“你刚刚不是说‘在一起’,你不开房间,怎么在一起?”
何向晚仍然没听懂,等到他听懂了,震惊得嘴巴微微张开,看着眼前的宋茹。
宋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眼皮撩起来,她因为上班化了全妆,长长的睫毛扇动,瞳仁亮亮地看着何向晚:“等会儿——到了房间,你给我揉揉,行吗?我以前教过你的那些手法,你可还记得?”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声音很轻地说:“记得。”
“我回去换衣服,你定好了房间,微信我地址,我……”
何向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的离开:“不,现在就去!”
“现在?”
他嗯了一声,拉着宋茹的手,一刻都不耽搁,向着河边步道的另外一侧走过去。
宋茹感到他的手十分有力,浑身蓄势待发,根本不给她任何犹豫反悔的机会,一路拉着她来到距离艺尚不足两百米的一家酒店。
宋茹跟着进去,听他跟前台说要一间房,她想了想,提醒他道:“一个小时就行了。”
何向晚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如此意味深长,宋茹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她脸红了,耳听他将时长更正为“四个小时”,她轻轻闭上眼睛,再不好意思睁开。
上楼的时候,宋茹心里有鬼,她平生第一次在上班间隙跟人出来开房,这种出格的事她以往只有耳闻,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对象还是何向晚,让她扎扎实实地感到了自己体内的疯狂因子,以至于一路上经过的人在她眼里,每一个都像出来偷情的。
何向晚紧紧拉着她,用不容她反悔的力气,拉着她一路上到四楼。
进了房间,门关上,他背上的背包掉在地上,修长的双臂张开,他将她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了些,人在外面玩,尽力了
第79章 T 情
宋茹抓住床单, 咬着嘴唇,薄薄的快捷酒店墙壁,隔音效果为零, 隔壁的电视声传过来,连女主角的娇笑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台词也各种让人头皮发麻:
“你把我的衣服扯坏了, 你的动作就不能轻一点儿吗?我是仙人, 我在你下面托着你, 不会把你掉下去的, 你胡乱担心什么啊?”
“啊啊啊,你不要抱着我的腰啊,我都说了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你要对本仙人有点信心啊!”
……
宋茹听得面红耳赤, 明明是正经台词,但是听在酒店开钟点房的情人耳里,每句话都意有所指,何向晚甚至坏心地配合台词, 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
四个小时,他一点没浪费, 久别重逢, 远胜新婚, 想到下一次是时隔两个月之后的春节, 他恋恋不舍, 不肯分开, 以至于做到最后, 宋茹心头又难过又歉疚, 走出快捷酒店, 她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
因为何向晚抱着她,不肯放她走。
“一定要春节吗?”他问:“早知道我就多说几个节日了,端午,中秋,国庆,重阳——”
重阳?那不是敬老节吗?他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宋茹将他的手掰开,催促他道:“去学校吧,我听武时宜说你接了个项目,不应该很忙吗?”
武时宜?这个名字让何向晚皱眉,不高兴地问:“他干嘛联系你?”
加了微信之后,偶尔会有联系而已,宋茹简单解释道:“他说是一个物流系统的什么算法,你们自动化专业的大牛导师点名让你进入他的团队,武时宜还说他很羡慕你——你既然能让那么厉害的学长都羡慕,不是更应该抓紧时间,好好努力吗?”
真是不懂他为什么要在一个没读过多少书,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许跟武时宜联系,他根本没安好心。”何向晚不想多提自己的课题,反倒对武时宜动不动跟宋茹联系更加在意,他伸手将她抱住,对她轻声说:“再过一个生日,我就二十二岁了,到时候……”
他的一句话没说完,有男人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喊了一句“茹姐?”,声音里满是惊讶。
宋茹心头一惊,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林鑫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根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和何向晚。
显然他出来抽烟,阴差阳错,撞到了他们俩。
何向晚见是他,原本抱着宋茹的胳膊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直接将宋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以一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误会他们俩关系的亲密姿势,占有欲十足地圈住了宋茹。
林鑫看看何向晚的胳膊,又看看宋茹,不解地问:“茹姐你在干什么啊?”
宋茹暗暗叫苦,她心想这就是在世为人,一定要慎重行事的原因啊,一步行差踏错,步步行差踏错——
现在怎么解释都晚了。
“你的茹姐是我女朋友,我们在约会——”何向晚抢在宋茹之前对林鑫说,然后在宋茹想要打断自己时,抬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插嘴。
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林鑫,他在艺尚打过工,知道林鑫对宋茹的心思,此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挑衅,径直告诉林鑫:“别惦记她了,她是我的!”
林鑫手里的烟都被惊掉了,他一贯懒得搭理何向晚,只看着宋茹问:“他说的是真的?”
宋茹心想真什么啊,她是她自己的,谁的都不是!她不过是一时昏头跟何向晚睡了几个小时,如此而已。
而且她也不欠任何人一个解释,扒拉开何向晚捂着自己嘴的手,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叮嘱林鑫:“别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茹姐,是他勉强你的吗?要是他敢勉强你,你一句话,我来帮你收拾……”
宋茹摇头,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出头,林鑫也没资格代替她收拾何向晚。
她用力推开何向晚的胳膊,催促他:“你不是说要回学校了吗?”
“我还没吃饭!”何向晚摇头,拒绝离开:“我本来就是找你吃饭的,结果在上面耽搁了,我满二十一岁了,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吃了面才走。”
林鑫在一旁听着,他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个何向晚,何向晚在艺尚打工后期,林鑫甚至讨厌他到了一看就烦的程度,如果不是因为宋茹的面子,他早就收拾这个小子了。
现在听他的口吻,那种跟宋茹说话时不自觉的熟稔,林鑫一个在女人堆里打滚的成年男人,自然猜到了俩人的关系。
他不能理解地看了一眼宋茹,用一种“跟谁不行啊”的表情遗憾地摇了摇头,同事三年,他跟宋茹的关系不是姐弟,胜似姐弟,这几年因为宋茹的缘故,他改掉了很多旧日恶习,一心向善,他甚至隐隐地觉得,只要自己好好工作,彻底改掉老毛病,也许有朝一日宋茹会发现他的好处,俩人从好同事、好姐弟,水到渠成地发展成为好的伴侣。
而且不是因为宋茹在艺尚,以他的本事,一早就另谋出路,远走高飞了。
如今看自己眷恋的白月光跟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搅和在一起,林鑫突然觉得自己特可笑,这么多年内心珍藏的心意变得跟擦脚布一般,让他觉得没劲透了。
他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看了一眼宋茹,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茹看林鑫的背影越走越远,初见时瘦骨嶙峋、吊儿郎当的不良少年,这几年表现得有多好,宋茹当然一清二楚,也知道他会这么努力,一半是因为自己在旁监督的缘故,但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她在外多年,知道人各有命、该散就散,切勿在职场自作多情的道理,而且她只是艺尚的店长,不是那些人的奶妈,她如何处理自己的私生活,原本就跟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选择隐瞒,只是为了这样更方便,现在既然瞒不住,她也有勇气面对隐私被泄露之后的各种不方便。
她转向何向晚,结果还没等她开口,何向晚已经抢先说道:“离那个林鑫远点,他没死心呢。”
没死心?
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提醒自己别的男的了,之前是武时宜,所以——他真的认为自己这么抢手?
抢手到她身边所有的男性,都是他的潜在竞争对手?
宋茹的目光打量着何向晚,良久她移开眼睛,问何向晚:“你想吃什么面?”
“什么都好,跟你在一起吃的就行。”
宋茹点点头,带着他去了旁边的一家面馆,点了两碗打卤面。
很简陋的生日庆祝,没有亲手给他做面,没有蛋糕,生日礼物更是提都不提,她默默地吃完了面,与何向晚步出面馆,在他依依不舍的神情里,跟他说了再见,转身离开。
她回到艺尚,不出所料,她面对了一整个会所人的异样目光。
林鑫不会帮她隐瞒,她已经猜到了,林鑫先前为了她有多努力,发现她跟何向晚搞在一起之后,就会做得有多绝,他会将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张薇,而张薇知道了,就等于全体艺尚的人都知道了。
寇晓莹抿着嘴看着她,一副“茹姐你可真行”的吃瓜表情,别的美容美体师表情也差不多类似,只有章宇特别受打击,凑到宋茹跟前小声嘀咕:“我就说何向晚那家伙没安好心吧,他果然惦记茹姐呢!”
宋茹尚未回答,张薇已经笑着揽过宋茹的肩头,拥着她走到后面。
后面安静,只有她们俩,张薇笑眯眯地对宋茹说:“怪不得天天跟我装,原来是背地里吃得那么好!有那样的极品小鲜肉当你的入幕之宾,你怎么可能看上外面这些歪瓜裂枣?小茹,难得你想开了,咱们这生意就可以往大了做了,思路打开,财源自来,是不是?”
宋茹知道张薇所说的思路打开是什么意思,道不同不相为谋,容易得来的钱,不适合她。
“我们散伙吧,我累了,想去外地发展。”她对张薇说。
第80章 离开
宋茹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月之内, 完成辞职、搬家、彻底离开原来所在的城市、搬到了同母异父弟弟家这么多的流程
她的辞职办得顺利,拿到当初用来入股的十万块和五年前用技术入股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她手里有了一部分现金, 她原本的打算是用这一部分现金,在本市找个店面,继续经营美容会所。
但是张薇似乎知道她要这么干, 将现金转给她之前, 让她签了个补充协议。
因为这个协议, 宋茹三年内不得在本市从事与艺尚有竞争关系的行业, 这样一来,她不但不能自己开业,甚至去别人的店里打工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宋茹知道这是张薇怕她带走客户, 毕竟她一个人的业务量占了艺尚的一半, 店里绝大多数的优质客人,也都只认她。
三年的竞业协议,足够让宋茹失去这些客户。
宋茹去意已定,还是签了, 请艺尚的前同事吃了一顿饭,她照顾这些人几年, 临分别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 内中章宇做得最绝, 也从艺尚辞职了。
“茹姐不在这里, 我在这家店呆着干什么?”他说, 喝了几杯酒, 眼睛有些红:“茹姐你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店就好了, 我还想跟你一起干活?”
宋茹只是笑了笑, 她已经做好了离开家乡, 去南方的打算,职场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存在谁离不开谁的情况。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过去几年受她照顾最多的寇晓莹等人,甚至没有吃完饭,就托辞有事,先离开了。
这样的举动让章宇大为光火,气呼呼地看着走出去的寇晓莹说:“我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她这是干嘛呀?难道大家以后就不见面了吗?”
宋茹看着发脾气的章宇,心想年轻又保有赤子之心的人真好,这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不知道,他刚刚说的那句话里藏着一个事实,一个百分之九十九会成为现实的事实:
那就是现在还在一起吃饭的这些人,以后真的不会见面了!
她在这个城市里无法从业,她即将远走他乡。
而寇晓莹在这里多坐一秒,都会让张薇对她多一分嫌隙,自然是越早离人越好。
聪明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姐你要去哪里?能带着我一起吗?”章宇恋恋不舍地问。
宋茹没有回答他,因为章宇问这句话的时候,宋茹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要去外地,她打算把自己住的小房子出租,连续几天她都在整理房子内的东西,能丢的都丢掉了,不能丢的,就堆在何向晚之前住的小房间内——在他闯入自己的生活之前,这个房间原本就是储藏间。
看着房间内他曾用过的被子枕头,思索着是丢掉还是就锁在这个小房间内,这时手机响了,陌生号码来电。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女人,声音又快又急,宋茹听了一遍没听懂,反复问了几遍,才知道是吴一明昏倒在小区里,打电话的这个女的是小区的邻居。
“你的电话在最上面,你是他姐啊?”
宋茹心想不,我不是他姐,我也不知道我的电话为什么会在最上面,你联系错了人……
“你妈不见人影,这小孩儿没人管啊?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哦?”
宋茹听见“不见人影”几个字,心头一动,问道:“怎么会不见人影呢?”
“我哪知道哦,好几天没见到她人,今天这个小孩儿——是你弟弟吧,出来走了没几步就昏倒在院子里,幸好是遇见我哦!你到底要不要过来看看嘛?”
宋茹只好答应,她叹了口气,将何向晚的枕头被子放在自己的床上,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开了将近四个小时的车,来到吴一明家。
吴一明昏昏沉沉的,给她开门,有气无力地问:“你来干什么?”
宋茹看他脸色不佳,一句话说完,就冲到厕所,关着的门里传来他呕吐的声音。
等他出来,宋茹问他张淑兰呢?
“走了,电话也打不通。”他说,然后指了指桌子,宋茹看过去,见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
宋茹拿起来读了一会儿,放下字条,她看着吴一明:“是不是该去医院了?你不是每周都得做透析吗?”
吴一明淡淡一笑,摇头说道:“透析什么啊,连妈都放弃了,我还挣扎什么呢?早死早解脱。”
宋茹听得心头一动,看着脸色破败的吴一明,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语言劝慰。
吴一明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他的脸色不好,眼皮浮肿,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昏暗又破败,而他气息虚弱的声音,更加重了这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房子是我爸的,我爸死了之后,写在我的名下,姐——我能叫你姐吗?我要死了,房子就留给你,我知道这么破的老房子不值什么钱,我也知道这些年其实一直是你在给我转钱治病,我还不了你了,这个房子给你,你别嫌弃就行?”
宋茹跟吴一明接触得很少,一共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名义上是姐弟,事实上就是陌生人,至于以前转钱给他,她其实是转给张淑兰的。
毕竟张淑兰是她妈妈,没有张淑兰在中间作为纽带,吴一明的死活跟她毫无关系。
她没想到吴一明竟然这么在意自己,在意到记得她转过来的钱,在意到要把父亲留下的这个老房子遗赠给她。
她不在意这么破的房子,但是她很在意他心里有自己。
于是宋茹道:“去治病吧,说别的没有意义,你得先活下来。”
吴一明不肯,他死志已决,任凭宋茹怎么劝,都不肯动。
宋茹见劝说不动,摇头叹气道:“你要是这样,我可就不管你了,但是我以前转给咱们妈妈的钱,用于你治病的,从我打工开始算起来,加起来将近十五万了,你这套房子值十五万吗?你不会想死了还欠我的帐吧?”
吴一明听了这话,抬起头,有些激动地说:“我没有这么想,只是——只是我没有本事赚钱,想还也还不了?”
“你能还啊,你高中读了一年的,算账总会吧?”
吴一明看着宋茹,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打算在这里开个店,你给我当服务员吧,吃住我负担了,但是工资不给你,从你治病的钱里扣,怎么样?”
吴一明从没工作过,他退学之后就守在家里,每四天去医院一次,日常局限在家和医院两个地方,日常接触的人也只有母亲张淑兰,这让他的精神状态萎靡颓废至极,这会儿听见可以工作,他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猛地迸出神采,满脸期盼地看着宋茹,问她:“我能行吗?”
宋茹冲他笑了笑,点头说:“当然行了,好好活着,将来医学进步了,或者身体慢慢调养好了,再幸运一点儿,你等到了合适的肾YUAN,你或许还会长命百岁呢?”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给吴一明的精神世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这少年从父亲死后就跟母亲张淑兰住在一起,一直被嫌弃,从未被爱过,精神上早就已经得了绝症了,比任何人都想自己早点死,这会儿听着同母异父姐姐用她轻松甜美的声音,说着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迹,他黑暗封闭的内心仿佛进了一道光,脸上泛出一丝神采,呆呆地看着宋茹。
宋茹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催促他起来,带他去医院。
这是她第一次陪着他看医生,发现吴一明自身办事能力很强,挂号、入院、开药、医保结账,所有事情他都可以自行搞定,宋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钱给他——吴一明身无分文,丢下儿子不管的张淑兰,显然笃定这个儿子会死,一分钱都不愿意浪费在他身上。
结了账,宋茹发现费用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高,想到过去那些年,母亲以给儿子看病费用高昂为理由,找自己要的那些钱,看来真的如吴一明所说,被她偷偷攒了起来。
这次头也不回地离开,应该是攒得够了,宋茹心想,心头并没有特别难过的感觉,或许她八百年前就已经对自己的母亲不抱希望了吧?
她带着透析出来的吴一明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开车将他送回家,吴一明看她在车上不肯下来,以为她又要走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眷恋不舍。
他的模样跟她十分相似,尤其说话时的神态,一边留恋着这个姐姐,一边又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很轻地对她说:“那我进去了。”
宋茹嗯了一声,等他转身向小区内走,她冲他背影喊道:“我大概需要半个月才能过来,微信上给你转钱了,到日子记得去看病?”
吴一明听了,脸上阴霾尽散,高兴地笑了出来,冲她摆了摆手,嗯了一声。
宋茹也笑了一下,看他进去了,才将车子开走。
她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自己家,继续处理搬家的事情,原本打算去南方的计划现在生变,而未来三年她都不会回到这个城市,将房子出租有各种麻烦,就找了个中介,将房子挂上出售。
她在钱上不计较,但是老破小的房子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出手,卖了足足一个月,价格一降再降,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买主,是一位带着两个小孩儿的单亲妈妈。
宋茹拉着这个妈妈办理好过户的手续,看她的一双儿女依偎在她身边,母子三人居有定所后喜笑开颜的样子,就顺便问了一句:“你多大?”
这个单亲妈妈笑着叹气,摸着女儿的头发:“三十了。”
宋茹看她女儿足有五六岁了,笑着说了句:“孩子生得这么早?”
单亲妈妈嗯了一生,问她:“你呢?”
那个单亲妈妈反问的那句“你呢”,之后不断在宋茹耳边回响,想着自己一把年纪,孑然一身,双手空空地开赴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重复自己十八岁那年做过的事:
打工,赚钱,赚钱,打工……
她叹了口气,去到本地的移动营业厅,注销用了五年的手机号码。
办好一切,她出发去吴一明所在的城市。
开了一个小时之后,她突然对行车路线进行了小小的变动,绕路一个小时去了京南理工。
她在那个大学的门口逗留良久,始终没有进入校门,夜色渐染,路灯亮起,光辉洒在“京南理工大学”几个字上,她怔怔地看着那亮闪闪的金字招牌,想着这所大学里的那个人,那个在一群天之骄子里,也光芒闪耀、出类拔萃的何向晚。
有大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校门走出,每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都让她想起他,认识他这几年发生的每一件事,走马灯般从心头划过。
她一直在他的校门口呆到夜半,才驱车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