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茹在婚礼之后, 找到章晴,让她打听一下那个中医的讯息。
章晴是新郎的亲姐,这个婚礼事无巨细, 全都亲力亲为,事情繁多,并没有太多时间招呼宋茹, 这会儿突然听说她已经结婚了, 而且就是今天早上领的证, 直接就惊掉了下巴。
“谁啊?”她震惊到宋茹的房卡都忘了收, 呆呆地看着她。
宋茹将房卡硬是塞到她手里,指了指远处的何向晚。
章晴看了看,眨了眨眼睛, 又看了看, 不敢相信地说:“这也太小了吧?看着比你小很多——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你懂我,可这人有三十岁吗?”
宋茹摇头,看了一眼跟吴一明站在一起的何向晚, 说道:“比我小十岁。”
“小十岁!”章晴倒吸了一口气,喃喃了一句“我的天”, 一叠声地对宋茹说:“你怎么想的啊?找了个比自己小十岁的, 还长成这个模样——你知道这一早上我被多少人问他是谁吗?起码一打的小姑娘问他的联系方式了!这样的老公你能拿得定吗?男人可都是花心大萝卜, 长得差的是丑萝卜, 长得好的是俊萝卜, 反正没一个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这将来……”
“章晴——”宋茹叫章晴的名字, 连名带姓的, 口气很冲。
章晴意识到宋茹不爱听了, 立即停住话头,目光仍在何向晚和宋茹之间梭巡,越看越难以置信。
宋茹并没有生气,章晴的话不好听,但是她对生活中的很多事都是得过且过,差不多就得,想惹她生气并不容易。
她只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闭嘴!别提醒我清醒,我清醒得很,我现在只看眼前。你赶紧告诉我那个中医在哪儿,我现在是已婚人士,不能跟那个马双喜联系。”
章晴切了一声,看了一眼远处的何向晚,又看了看宋茹:“是‘不好’联系,还是‘不敢’联系啊?”
宋茹笑了,嗯了一声说:“是不敢联系,被他禁止了。”
“你啊,刚结婚就这么被管住了,以后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这夫妻关系,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你可别因为他小,就什么都听他的,那以后想翻身就难了。”
“看你说的,跟打仗似的?夫妻之间,翻什么身啊?”
“你啊,什么都不懂,没做好任何觉悟就结了婚,纯粹是被美色迷昏了头啊——不过这也不能怪你,要是我遇到这么帅的,呵呵,啥孩子不孩子,老公不老公的,只要他稀罕,两手空空跟着他跑了也行啊。”章晴说完了,哈哈大笑。
宋茹跟着笑了,她跟何向晚之间的事情,向来少人知,她也不准备对任何人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小了十岁,又一文不名的男人结婚,只点了点手机:“打听到了医生的信息,微信告诉我。”说完,她跟章晴告辞。
“婚礼什么时候办?”章晴追问了一句:“你结婚是大事,不能就这么鸟悄地没个声没个响吧?”
宋茹没想过会有婚礼,她爸死了,她妈跑了,至亲只剩了一个吴一明,至于何向晚那边,更是干净,就剩了他一个人!
婚礼什么的,不过就是个形式,她不太在意。
章晴看了,遗憾地说:“那我就直接转红包了,哪天你定了办婚礼,再通知一下大家伙——小茹,我刚才说话太直接,你别放在心上,你这么聪明,找老公也一定选了个最适合你的,姐们儿祝你幸福!”
宋茹笑了,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能不能幸福我也不知道,但即便不幸福,这个婚也已经结了,自己只能尽力而为,别的听天由命。
她看向远处的何向晚,倚着窗斜站着的他,身材比旁边的吴一明高了很多,窗外的阳光照着他身上的浅色亚麻西装,让他整个人像个发光体一般。
酒店大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十道目光里有九道聚集在他身上,他对此仿佛无知无觉——他从十几岁就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懒得搭理,此刻别说有人看他,就算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他,他该无感还是无感,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他只看着宋茹这个方向,隔着不远的距离,可以看出他眼睛略微眯着,神情严肃,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身影,像是在担心她淹没在人群里,突然间消失。
见宋茹跟章晴告别,何向晚立即直起身子,随着她越走越近,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等不及她走到近前,他两步迎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问她:“问到了吗?”
宋茹有些不好意思,大厅里人很多,她不想当众这么亲密,引人注视。
她借着指手机,挣脱他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屏幕:“等会儿章晴会把地址发到我的微信上。”
何向晚随便嗯了一声,一脸的无可无不可,又握住她的手,一起向外走。
宋茹想不到他非要牵自己的手,脸色一红,又想挣脱。
“你要是挣脱,我就抱着你走。”他像是知道她想干什么,头也不回地说,手紧紧地攥着,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你自己选。”
宋茹听了,再也不敢挣脱,她在这个婚礼现场颇有一些熟识,她多年来都是女强人的人设,身段儿架得太高,一时半时的下不来。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与男人手拉手,招摇过市,肯定会引来一些侧目和闲话,这与她多年来的人设不符。
宋茹倒是不介意闲话,但是她介意麻烦,被人谈论自己这样的麻烦,能避免当然要避免。
可是何向晚不肯松开,她挣了几次没挣脱,只好低头跟着他快走,内心盼着快点儿快点儿,最好这一秒就上车走人。
可惜举办婚礼的大厅很大,他们走得还是不够快。
“茹姐,这是谁啊?”,一个“熟识”在她向外走的路上拦住她,问道。
宋茹尴尬地笑了笑,回了句:“**”
人声嘈杂,她说了什么没人能听清,而她也故意没说清,想着这么糊弄过去算了。
果然这个“熟识”没听清,但也算了,毕竟没谁会为了这么两个字追着她问,但到了门口,又有一个“熟识”的声音追了上来,问她:“小茹,这小伙儿是谁啊?”
宋茹想要故技重施,随便说点儿什么糊弄过去,结果这一次还没等到她开口,何向晚突然手一伸,将她的身子揽了过去,告诉问话的那个婶婶:“这是小茹的老公。”
他说完了,也不管那个婶婶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拥着宋茹就向停车场走过去。
宋茹被他连推带抱地走着,内心叹了口气,那个婶子出身于她和何向晚的老家,跟宋茹老家的老房子只隔了一户,宋茹已经能想象得出她有了“老公”这个消息会以何种速度,瞬间传遍自己的熟人微信群了。
她没有至亲,但其实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只是因为她小时候的事情,亲戚之间关系不佳,可宋家女儿结婚了终究是一件大事,可以想象她叔叔和姑姑听见这个消息,会多吃惊。
“消息发过来了吗?”何向晚打断她的思绪,问她:“看看你的微信?”
宋茹打开手机,未读的微信消息有四十六条,点开了,见多数都是这场婚礼上的熟人,很多人连图带问号地发了一串消息过来,问她和何向晚到底怎么回事?
宋茹没时间跟这些人解释,直接翻到章晴的消息,未读的一共有六条,宋茹点开,其中五条是结婚红包,最后一条是那个中医的地址。
她将地址发给何向晚,打字给章晴说谢谢。
一旁的何向晚收了地址,输入导航,看了看距离,然后跟一直尾随在后的吴一明说:“你会开车吗?”
吴一明点头,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姐夫仍然接受不良,脸始终黑着,不肯跟何向晚说话。
“那你自己开车,导航地址让你姐发给你,咱们这就出发。”
吴一明听了“你自己开车”这句话,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姐,见自己亲姐专心致志地打着字,一副没听见这个“小”姐夫“无理”要求的样子。
吴一明心头怒火上升,心想指望他姐给他出头是不可能了,他自己的权利只能靠他自己争取。
他告诉何向晚:“你才自己开车,我要跟我姐一个车!”
“你想挨揍吗?”他的这个“小”姐夫一点儿不客气,口气一万个不耐烦,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吴一明身体没有几两肉,个子也不算高,他多年被病痛折磨,能活着就不错了,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会这么“无良”,竟然会用肢体冲突威胁自己?
他可是个绝症患者啊!
吴一明被何向晚给整无语了,愣着看何向晚,隔了一会儿,他眼圈儿变红,看向自己姐。
宋茹恰好发完了微信,抬起头就看见弟弟眼圈儿通红,她心头一惊,着急地问:“怎么了?是腿又疼了吗?”
吴一明使劲儿吸着气,气得脸通红,抬手指着何向晚,愤愤地说:“你问他!
宋茹看向何向晚,何向晚一脸的无辜,满不在乎地答:“我什么都没干,问我什么啊?”
宋茹只好又看向自己弟弟。
吴一明被何向晚的矢口抵赖给气得眼睛更红,心想我姐这是嫁了个什么啊?
这简直就是个祖宗外加下三滥吧!
第92章 良配3
“他刚才说要揍我!”吴一明指着何向晚, 直截了当地告状。
宋茹吃了一惊,立即看着何向晚。
何向晚先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下,对这种指控嗤之以鼻, 等到看见宋茹一脸认真,他哦了一声对宋茹说:“他说什么你信什么?他说我要揍他,我就会揍他?”
“那你说没说呢?”
何向晚不悦地瞪着吴一明, 他不回答宋茹, 反倒对吴一明说:“大老爷们告状, 丢人不丢人啊你?”
吴一明听这小子说的话, 明白了他顾忌自己姐,他心里特别高兴,他姐嫁的这个人太年轻了, 模样也太“嘚瑟”了, 他挺替他姐担心的,害怕他姐搞不定这小子,现在见何向晚对自己姐颇为“顾忌”,内心窃喜, 一溜烟站在宋茹身后,小声对宋茹嘀咕道:“姐你听听, 他不但要打我, 现在又变着法子贬低我, 他这是什么人啊?”
……
“不许这么说你姐夫!”宋茹没说何向晚, 反倒轻声斥责他一句。
吴一明愣了, 看着宋茹, 满心委屈, 心想他姐这是为了这小子数落自己吗?
好在他姐倒是公正, 数落完他, 立即转向那个何向晚,口气不佳地说:“我跟你讲过我弟弟是病人,他病得很重,你能不能对病人有点儿该有的样子?”
吴一明听得高兴,心想这还差不多,这小子又没比自己大几岁,凭什么不数落他?姐夫?什么姐夫啊!他可不知道他姐认识这么一号人!
何向晚安静地听着宋茹的话,一声没吭,只用眼睛盯着吴一明,就在吴一明以为这个“小”姐夫对自己不满,指不定怎么挤兑自己时,他听见“小”姐夫说:“你过来,我跟你坐一个车。”
……
吴一明当然不愿意,想都不想拒绝:“谁稀罕跟你一个车啊?我坐我姐的车。”
他说完就向宋茹的车走,拉开车门,就打算坐进去。
他姐的声音却追了过来,对他说:“一明,跟你姐夫坐一个车去。”
吴一明扭头看着宋茹,他姐也看着他,她并没有严词厉色,可她的眼神儿吴一明太熟悉了——
那种瞬也不瞬,却能一眼看透他心里想什么的眼神儿,看似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但是他要是敢不听话,他姐立即就会给他一巴掌,让他老老实实听话!
姐弟差了十三岁,等于他出生的时候,他姐已经是个初中生了,一个婴儿的想法在一个初中生面前能有什么分量呢?
“婴儿”吴一明只好跟着何向晚走,看见他的车,吴一明惊讶了一下,第一反应这小子还挺能装的,从哪儿借的这么豪的车?
第二反应是我姐知道这人虚头巴脑、没本事还爱摆谱吗?
真是的,简直没有一点儿优点!
吴一明猛地拉开后排座,一声不吭地坐下,脑袋冲着窗外。
何向晚拉开司机位置的门,坐在驾驶位上,车子驶出酒店停车场,向着导航的中医馆方向开去。
“知道我认识你姐多少年了吗?”何向晚先开口道。
……
“我十八岁就认识她了,现在我二十六岁,你数数呢?”!!!
“你十八岁就开始勾引我姐了?”吴一明坐直了身子,大声道。
何向晚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似平平无奇,但眼神中的锐利和责备成功让吴一明心虚,他移开目光,向后靠在椅背上。
“你用‘勾引’这个词合适吗?有你这么说你姐和姐夫的?”
姐夫你个头!我昨天都不认识你是谁呢!吴一明愤愤地想。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其实不是她亲弟弟吧?你们俩不是一个父亲……”
“你别胡说啊,不是一个爸,但我跟我姐是一个妈!你少挑拨离间了。”
“可是她跟她妈感情并不好——你以为我对她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吗?我十八岁认识她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呢。”
“你可少装蒜吧,你就比我大了三岁!”吴一明抗议说,被“奶娃娃”三个字气得脸通红,“装什么大老爷们啊,也不知道你怎么花言巧语骗了我姐,但是你要想骗我,没那么容易!你说吧,你现在在哪儿工作?一年赚多少钱?有多少钱能给我姐家用?别回答不上来哦,你要是答不上来,我可要一直盯着你,想骗我姐,我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个大骗子啊?”
……
“你问我这些,目的是什么呢?”何向晚对他说。
吴一明一愣,说道:“这还要什么目的吗?谁家嫁女儿不问对方的条件?还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你问这些,不就是想让你姐过得好吗?”他说,目光盯着路的前方,告诉吴一明:“我可以保证让你姐过得好,衣食无忧,别的你还需要知道什么呢?”
“哦,空着手上门,空口说白话,空手套白狼,空空空,我姐手上连个戒指都没看见,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让我姐过得好了?没钱怎么衣食无忧?”
“戒指等看了医生,我就会带你姐去买,至于钱——我是没有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这个穷光蛋,你姐就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何向晚一边开车,一边对后座的吴一明说:“还是你那么自私,为了你自己舒服有人陪,让你姐当一辈子的老姑娘陪着你?”
“当然没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吴一明立即反驳,声音超大:“我从小就喜欢我姐,就算她以前不跟我说话,我也知道一直是她在给我转钱,让我治病,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我早就跟她说我没法陪她一辈子,一直劝她早点儿找个人嫁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嘴,眼圈儿又红了。
他身体不好,二十三年来活一天算一天,有今朝没明日,性格变得十分易感,虽然他讨厌自己性格中的这一点,一直想要更洒脱更坚强一些,但有些话题——比如年华老去,比如孤独终生,还是容易让他触景生情。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倔强地将眼睛移向窗外,不肯再搭理何向晚了。
何向晚盯着后视镜里的吴一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既然这样,我娶了你姐,你该为我们高兴,干嘛一直对我摆脸色?”
“我又不认识你,你是谁,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找比你大十岁的我姐,你打算怎么对我姐,房子呢?车子呢?你们将来打算怎么过日子?我姐跟着你真的不会吃苦吗?我一样都不知道,怎么为我姐高兴?”吴一明眨了眨眼睛,用力哼了一声说:“谁正经人用一个晚上突击结婚的?”
“我不是用一个晚上突击结婚,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考虑了很久了,久到你想象不出来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别以为用几句话就能让我相信,我可没有我姐那么好骗。”吴一明哂道,拒绝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你爱信不信,我想要取信的人又不是你。”
“那你干嘛非要让我坐你的车?前面停一下,我要跟我姐坐一个车去……”
“吴一明,看来你还是不懂——”
“我不懂什么?”吴一明听何向晚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微微一愣,看着他。
“不懂什么才是对你姐最好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自私。”何向晚不客气地道。
吴一明被他这句话说得怔住,瞪着何向晚:“我自私?”
“你只想到了我用一个晚上跟你姐结婚,没想到这也是你姐的选择吗?”何向晚说,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后排座位上僵住的吴一明,“你有尊重过她的选择吗?你怀疑我,当着你姐的面对我各种不尊重,是为了你自己吧?”
吴一明被冤枉得脸都白了,问自己辩白道:“当然不是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脑子里只想着自己?”
何向晚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的表情,静静地道:“如果没有只想着自己,那你就得改。”
“什么意思?”吴一明不懂地看着前方的何向晚,“我改什么?”
“改变对我的态度,学着跟我好好相处,我是你姐夫的一天,你就得尊重我一天——你不用喜欢我,你喜欢不喜欢我,我根本不在乎,但是你如果当着你姐的面跟我不和,你姐就会心烦,我讨厌她心烦——”
讨厌她心烦——
这句话让吴一明眼神一变,“你真的——没有骗我姐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何向晚先是没回答他,等到回答时,他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避重就轻地道:“只要幸福就行了,纠结骗不骗的干什么?你吃饱了撑的?”
只要幸福就行了——吴一明闭嘴,良久没有发出声音。
他在下一个路口让何向晚将自己放下,等宋茹的车到了,他坐了上去。
宋茹看他一脸沉默,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在你姐夫那里受气了吗?”
“没有。”他答,问他姐:“你怎么这么问?”
宋茹笑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刚跟他接触,对他不了解,他那个人从以前就那样,争强好胜,绝对不吃亏,但是我想你很聪明,你姐都能搞定的人,你没有理由搞不定,所以我就让你上了他车,你现在这个表情,是受气了吗?”
“要是我受气了,姐你怎么办?”吴一明问宋茹。
原本他以为自己问的是个难题,结果就见他姐扬眉一笑,声音爽朗地道:“那能怎么办?他要是给你气受,咱们姐弟就一起收拾他,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你呗!”
第93章 初衷
吴一明轻轻地笑了, 因为这句话,他内心深处隐隐若现的“被抛弃感”略微淡了一些。
医生的诊所在一个粮食仓库的二楼,地方很偏僻, 仓库的大院子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车,但进入二楼诊所才发现里面患者极多, 乌压压的, 挤得水泄不通。
挂号费约等于无, 一块钱, 但为了交这一块钱的挂号费三个人排了二十分钟,等到领号的时候,柜台上有一张白纸, 宋茹和吴一明都没注意, 何向晚却看到了,然后出乎姐弟俩意料,只见他指着单子上的数字问前台的挂号大娘:“这是捐款单子吧?捐了钱能插队?”
大娘眼皮都不抬地嗯了一声。
“捐多少能立即看上病?”
大娘爱答不理地指了指上面的单子上钱最多的一个人,说:“他正在看, 你捐得跟他一样多,就可以下一个看。”
五百?
宋茹心想这也太多了, 吴一明是慢性重症, 要经常来看医生, 不可能每次都交五百块的插队费, 可没等她反对, 何向晚已经拿出手机, 光速捐完了。
宋茹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何向晚也不解释, 钱到位, 人插队,果然下一个就排到了吴一明。
看诊的时间并不长,开的药方也简单到只有四味药,十分钟就出来了,但抓药的时间又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等到三个人从诊所二楼下来,已经将近下午五点。
“他这个诊所就靠着捐款维持。”何向晚简单地说,一边示意吴一明自己开车,一边推着宋茹坐进自己的副驾。
吴一明不知道是因为小姐夫刚掏了五百块的插队款,还是因为什么,一声没吭,拿着药去了另外一辆车。
“什么意思?”宋茹等何向晚坐进车子,不太懂地问。
“意思就是他这个诊所来看病的都是穷人。”何向晚熟练地将车开出仓库大院,示意她看空荡荡的周围,“这么空的停车位置,没几辆车,证明来看病的不是什么有钱人,而一个小有名气的医生,挂号收一块钱,开药只开了四味药,这就等于免费看病——那他不薅有钱人羊毛,他这个诊所怎么维持下去?”
宋茹听了,先是震惊于他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又有些汗颜他一个无业游民冒充有钱人,犹豫了一下劝道:“下次别这样了,下次我带着他早点来,不能每次都捐款插队……”
“你为什么要带着他来?”何向晚立即问。?
“他是尿毒症,又不是哑巴,自己来看病不行吗?”
“可是他——没有出过远门。”吴一明虽然二十三岁了,但是身体状况不好,之前一直是他们的母亲张淑兰照顾,张淑兰丢下他跑了之后,他就一直生活在姐姐的羽翼之下,几乎从未一个人生活过。
“那就让他练练,他二十三,又不是三岁。”和向晚回答,不以为然的口气,“还是你打算照顾他一世?”
……
“你沉默不回答我,是真的打算照顾他一世?他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出门看个医生,必须要你这个当姐姐的陪着?”
宋茹听他的口气开始不客气,本能地帮吴一明说话,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我之前一直跟他相依为命,如果我一结婚就丢下他不管,我怕他——”
“怕什么怕?你从今以后只照顾我就行了,难道我一个人还不够你照顾的?”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她一眼,提醒她一句:“我排他前面。”
宋茹听见这句“我排他前面”,忍不住噗嗤笑了,摇了摇头:“说什么孩子话。”
“你以为这是孩子话?不,宋茹,我说真的呢!现在的我无业无收入,而我的大学同学,都在热门板块里干得风生水起,我很潦倒,一文不名,又没钱又没名气没地位,事实上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宋茹听他竟然开始卖惨了,微微有些意外,她认识的何向晚,曾经是一个自尊心大过天的家伙,不管何时何地,都绝对禁止别人瞧不起他。
他是只在自己面前这样,还是跟别人也这样?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啊?与过去骄傲又自尊的他相比,长了五岁的他简直更像个小孩子了。
宋茹在内心叹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无奈让步:“好的,等到家了我跟一明商量一下,让他试着自立。”
“到家——宋茹,我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住的家可不是我的家。”
……
“你要跟我一起租房子住。”他用通知她的语气说,不给她留反对的机会。
宋茹一愣,租房子住?
她现在暂居的城市是个三线小城,但商业发达,房价很高,均价近两万,房租更是因为大量的外来人口,居高不下,而他无业无收入,怎么支撑房租?
靠她的话,按照谁掏钱谁老大的原则,他定了租房这主意之前,是不是该跟自己商量一下?
“不租房住,你以为我会跟你弟弟住在一起?”他说,轻声笑了一下:“那怎么可能?我们新婚,房子里多个二十多岁的弟弟算是怎么回事?”!!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意有所指呢?
宋茹脸红了,目光转向窗外,不肯看何向晚。
他也没有说话,车厢中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来是宋茹先开口,她问他:“那房子你找了吗?”
“还没。”他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始终冲着窗外,不肯转过来对着自己,就问她:“你怎么一直对着外面?是害羞了吗?”
害羞?
宋茹立即转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呢?”
“我反正有点儿害羞。”他说,眼睛很快的垂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丝很轻微的颤动,喉结在暗条纹衬衫的领口上下滑动,“想到你是我媳妇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觉得很害羞。”
宋茹心弦微微一震,惊讶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声音很轻:“就觉得怎么可能呢,一点没抱希望的事情,说成了就成了,现在你说等会儿天上的月亮会掉下来,落在我怀里,我都能信。”
“可——可你昨天晚上不是跟我说,你根本没有结婚的意愿吗?”宋茹问。
“是没有——没有跟别人结婚的意愿。”他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目光,“打算这辈子就这样了,谁都不想要,也不想见人,看什么都没劲。”
宋茹静静地听着,越听越受震动。
她当初离开他,初衷就是为了他能在人生这条路上拥有更广阔的前景,拥有更多的选择:
李佳明,他的同龄女大学生,还有那些对他的人生有极大助力的那些大佬和成功人士——
她不想成为他大好人生的绊脚石,他不肯离开,她就主动消失了。
但是他刚刚话里的意思,从她离开之后,他反而没有了努力的动力,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了吗?
作为一个从小爹不疼妈不爱,在爷爷奶奶家成长的过程中受尽叔叔姑姑白眼的女孩儿,不管外在表现得如何精明强干,内心深处的宋茹自我评价极低。
她既不认为这世界上有谁真的需要她,也不认为这世上存在什么分剖不开的感情。
与人相处她友善豁达,但带着强烈的距离感,不容许任何人进入她情感真正的安全区;谈恋爱她从不敢奢望对方爱自己爱到无以复加,因为她也一样,并不会陷入太深。
过去的那些年,她打着给何向晚随时“收回感情”机会的旗号,跟他开始了这段拉拉扯扯的姐弟恋,事实上,这何尝不是她给自己留的逃生窗口呢?
她坎坷的童年和满是荆棘的青少年,让成长为大人的她精明又世故,她爱他,爱到可以委屈自己成全他,但并没有如他一般,分开了,竟然会有“什么都没劲”这样的感受!
宋茹看着何向晚,专注开车的他侧脸线条坚毅,眼神锐利,她识人多年,几乎从未看走眼过任何人,只从外表判断,成年了的何向晚应该是个事业心和控制力都极为卓绝的男性,真是想不到他如此的恋爱脑!
人生唯一一次看走眼,竟然是看自己的老公啊,宋茹想到这里,挫败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第94章 戒指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 宋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昨夜一夜未眠,自己结婚、参加章宇的婚礼,又跑到偏僻的乡下地方陪吴一明看病, 一整天折腾下来,疲累不堪,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
车子停在路边, 她隐隐约约感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 像是何向晚凑近了自己, 她闭着眼睛, 猜想是他脱下了西装,给自己盖上了。
她无力睁眼,只迷迷糊糊地冲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将他的西装向上拉, 盖住车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车窗外一片漆黑, 何向晚不在车内。
看不见他的人,宋茹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 像是担心他会想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又突然消失, 坐直身体, 她紧张地四处寻找着, 好在立即看到了他的身影, 正站在车外不远处打电话。
她一颗心放下, 用力揉了揉眼睛,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晚上七点。
这么晚了?那现在不是该到家了?
这是哪里?怎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何向晚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说了很久,从他打电话的姿势看过去,显然不太高兴,夜色朦胧中可见他脸上一丝隐隐的不耐烦,唇角的弧度像是对电话那边的人生气……
宋茹盯着他唇角的那抹不悦的线条,略微担心,她对他的印象依然停留在五年前,那个少不更事,动不动就跟人起冲突的毛头小子,心里默默念着不要生气,沉下心来,有话好好说……
念到后来,她甚至想下车去,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好在她的手拉动车门时,何向晚的电话也挂断了,但他的心情仍很糟糕,用力地咬住了下唇,眉心微微皱着。
是什么事呢?宋茹松开车门把手,盯着他的表情,琢磨着。
是欠了别人钱吗?还是惹了什么祸?
看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能主动告诉自己就好了,欠了钱的话,她可以帮忙还上,如果是惹了祸,她可以带着他去跟对方商量解决的办法……
只要他能主动告诉自己,就一定能解决,她想着。
“你醒了?”他拉开车门进来,发现宋茹醒了,立即问。
宋茹嗯了一声:“刚刚是谁的电话?”
他没回答是谁,只简单地说:“不是谁,已经解决了。”
一个谁都不是的人,打电话打了那么长时间?而且解决了,是怎么解决的呢?为什么解决了你的表情这么闷闷不乐?
宋茹知道他不想说,内心隐隐有些介意,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呢?
介意一个五年之后重逢的前男友,匆匆结婚不到一天的现老公,不对自己和盘托出他的秘密?未免强人所难了。
她将目光移开,盯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告诫自己放低期望。
理想的婚姻状态,夫妻之间当然是没有秘密的,但她跟他的婚姻显然并没那么理想。
进入这场婚姻,她就已经做了冒险的准备,因为他刚刚略带了恋爱脑的几句话,就觉得她跟他之间会无话不谈,彼此坦承,未免不切实际。
她将这点介意抛诸脑后,像忘记生活中的很多不愉快与不如意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忘记,沉默着,放空着,不思不想着,只将目光的焦点放在前方,看着车灯照不亮的黑暗。
不知道多久之后,她听见他问自己:“饿了吗?带你去吃饭,想吃点什么?”
宋茹摇了摇头,她中午吃的婚宴,饭量不大的她现在也不饿,而为了维持身材,她又有晚餐减量的习惯,所以没什么胃口。
“是我们俩结婚之后的第一顿饭,还是吃点吧?”他说:“你睡着的时候,我找了点评最高的一家砂锅店,我们去吃那一家?”
宋茹听他这么讲,放空的脑海又有了一些充实感,愿意带自己去吃饭,终究是一件开心的事,久别重逢,只有更多的相处才能更多地了解现在的他,“那带着一明吧?不然他会伤心。”她建议道。
何向晚目光微动,看了一眼她:“带着他?我们俩的晚餐,带着那么大一个电灯泡?”
……
“可是——”可是我跟你之间没有谈恋爱,直接进入了婚姻,而在此之前我都是跟这个弟弟相依为命的,甚至互相把对方当做了这一生唯一的倚靠,我在独身与结婚的中间没有缓冲,没有过渡,生硬地丢下他一个人,这种被抛弃感她经历过,吴一明经历过,她不想再让他经历一次……
况且他还是个绝症病人。
她欲言又止,想劝说他理解,可想到何向晚生硬执拗的脾气,又咬住嘴唇,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车厢内是尴尬的沉默,何向晚在沉默中看了一眼她,然后就在宋茹以为他不会让步时,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对她说道:“那你给他打电话吧,问问他人在哪里。”
宋茹没想到他竟然会同意,意出望外,脸色顿霁,唇角勾起来高兴地问:“你同意了?”
他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沉默地开着车。
此时车子已经进入了市区,向着那家砂锅店开去,宋茹给吴一明打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吴一明说:“我已经到家了,正要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跟你姐夫要去徐家砂锅吃饭,你一起过来?”
吴一明听了,笑了说:“姐夫?他会让我去吃饭?他才不会有那个心,他当我是电灯泡,巴不得我赶紧从他眼前消失,是你逼他的吧?”
宋茹怀疑这句话让何向晚听见了,因为正在专心开车的他,突然看了自己一眼。
宋茹尴尬地道:“别这么说,快点儿出来吧,我们在店里等你……”
哪知吴一明竟然不愿意,这个跟屁虫一样的弟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姐的这个邀请,对宋茹说:“不用了,你们新婚第一天,我去干嘛?我现在没眼色,回头我姐夫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揍我一顿,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瞎胡说,你姐夫怎么可能揍你!”宋茹哂道。
吴一明笑了,开完了玩笑,他的声音正经了一些,告诉宋茹:“那我也不去了,姐,我祝——祝你新婚快乐,我——不了解这个姐夫,不过你不用担心,他要是敢欺负你骗你,我绝对饶不了他!另外——另外——”
宋茹听他吞吞吐吐,有话说一半,不解地问:“另外什么?”
“另外今天是你的新婚之夜,时间太匆忙,我没时间给你选最好的结婚礼物,就简单准备了几样,放在你房间的床上了,你回家之后记得收。”
宋茹没想到吴一明竟然会这么细心,心里感动,这个自己养了五年的弟弟总算没白养,就笑着说:“准备什么啊,你好好休息就行了,记得熬药——”
“哦,说到熬药,家里没有合适的锅,我去店里用店里的砂锅熬,然后——然后——”吴一明说到这里,语速突然加快,匆匆地道:“——然后今天晚上我在店里睡,你跟姐夫折腾一天了,新婚之夜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这句话,匆匆挂断。
宋茹拿着手机,微微愣神。
一旁的何向晚问:“他说什么了?”
宋茹重复了一遍吴一明刚才的话,然后说:“他说他今天晚上在店里睡,让我们回家。”
何向晚挑了挑眉,难得夸了吴一明一句:“那他还行,知道给我们腾地方,不过我已经订好了酒店——”
“回家吧,小晚,一名去年冬天,感冒和发烧引起很多并发症,他为了防止意外,就将房子转到我的名下。你不是住在别的男人的房子下,你是住在我的家。”
何向晚听了,微微一愣:“你的家?”
宋茹嗯了一声,冲他笑了一下:“等安顿了,我们去买一个自己的房子,选你喜欢的,这几天就先住这个家吧?”
他听见她这么说,犹豫了一秒,然后让宋茹意外地,竟然点头同意了。
徐家砂锅人气火爆,排队需要两个小时,俩人用这个时间去买了戒指——是一对儿很简单的钻戒,因为何向晚坚持付款,宋茹就说自己只喜欢小小的碎米钻。
“太大的带着工作不方便,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要时时刻刻用手。”她笑着说,特别自然地撒了个小谎。
其实很喜欢大钻戒的,也喜欢金澄澄的黄金镶美玉的镯子、戒指、项链,一切让女人觉得被珍视被爱的小玩意,她都喜欢得不得了,但是她不能说。
她嫁的这个人,无业无收入,正在人生的低谷期。
何向晚信以为真,就选了她挑的最素的一对儿婚介,两只戒指花了两千块。
宋茹从试了戒指之后,就没有摘下来,戒指虽然小,也很不起眼,但是戴上了之后沉甸甸的陌生感,仍然让人觉得这戒指珍贵极了。
她一边轻轻地转着戒圈,一边心潮澎湃,心想这竟然是真的。
原来自己真的嫁人了,她真的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第95章 良夜
“喜欢这个戒指?”他看她眼露喜悦, 问道。
宋茹用力点头,心情激动之下,脱口而出道:“谢谢你肯娶我。”
……
宋茹在他的沉默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大为羞惭,将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着亮晶晶的戒指, 意图引开他的注意力:“我的意思是, 谢谢你肯买这个戒指给我。”
“我将来会给你买更大的。”他注视着她脸上的笑容, 突然抬起手, 将她晃动的手指握住,胳膊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揽住, 说道:“你跟我保证说你会努力, 让我不用为未来担心,那我也跟你保证,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不会一直这么废物的, 等我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买个更漂亮更贵的戒指。”
“你现在也不是废物啊。”宋茹笑着说, 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你只是没有找准人生的方向, 慢慢来, 就算一直找不准, 你也不用为生活担心, 我赚的钱足够养咱们全家了。”
何向晚对“咱们全家”这个词明显有感, 听了之后, 眼圈儿甚至微微泛红, 他嘴唇张开, 像是想要说话,却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只低下头,很快地亲了她一下。
他们站在首饰店的门口,市中商业区的繁华地段,身边人来人往,宋茹没想到他会当众与自己亲密,脸颊顿时飞红,有些不好意思,“在干什么啊?”她遮挡住嘴唇,问他。
何向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去停车的位置。
上车之后车门甫一关上,他就将副驾位置的宋茹座位放倒,压了过去,很贪心地亲了起来。
亲到后来俩人都有些呼吸不稳,宋茹的衣衫和发型全乱了,小小的车厢温度上升,鸟儿啾咪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仍不肯停下。
很久之后他盯着躺倒的宋茹,轻声说:“姐,我终于回来了。”
宋茹微微一愣,不懂他为什么说了一句“我终于回来了”?看他认真地盯着自己,也不像是说错话的样子,就轻轻笑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他抬手摸了摸宋茹的嘴唇,掌心向后滑,很用力地扣住了她的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个侵略性十足的姿势,配上他此时坚定的眼神,给宋茹一种强烈的被掌控感,仿佛她是他丢失了很久的家中爱宠,现在终于被逮住了,而他再也不会容许她逃跑消失。
宋茹有些慌,隐隐觉得这一刻的何向晚很陌生,过往的他性格强势,目标坚定,永远以自我为中心,不关心也不在乎周围的人如何看他如何对待他,但是那时候的何向晚眼神是清澈的,气质是疏离的,不像眼前的成年男子般,侵略性十足。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想没不要慌,这是何向晚,是她深爱的人,也是她的家人。
她冲他笑了一下,很技巧地转移了一下话题,对他说:“我饿了。”
“饿了?”
她嗯了一声,抬起手摸着他的手臂,眼睛弯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仿佛没有一丝防备,“不是说要请我吃结婚之后的第一顿饭吗?走吧,肚子咕咕叫了。”
何向晚听了,握着她脖颈的手这才松开,身体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宋茹将座椅调回原位,暗暗呼了一口气,动作很轻微地晃了晃脖子。
他刚刚实在用了太大力了。
车子启动,向徐家砂锅开过去,宋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脑海中想着刚刚他说的话,还有他不太寻常的举动。
像是有哪里不对,但到底是哪里呢?
是因为中间隔了五年吗?她想,刚刚他居高临下盯着自己时的眼神,让她隐隐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做任何会引起他疑心的事,她心里怀疑什么,就暗暗地怀疑好了。
二十六岁的他,一旦疑心,绝对不会像十九岁时那样,被自己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而她也很难聚起再次离开的勇气。
徐家砂锅的菜品确实很好吃,凉拌牛肉入口即化,鲜鱼砂锅鲜得习惯性节食的宋茹,都吃了两小碗,结账的时候,她额外打包了两盒徐家砂锅非常抢手的外卖,对付账的何向晚说:“给我弟弟买的。”
何向晚点了点头,接过点心,拉着她的手向外走。
“先去我的店,把点心给我弟弟送过去。”她告诉何向晚。
何向晚同意了,俩人开车去了宋茹的美容院。
美容院所在的位置还算热闹,隔了一条马路,是一家中学,附近的居民楼也密密麻麻的,只是看外观不是豪宅区,民居以普通高层为主。
何向晚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神情十分认真,导航到店门口时,他看着店面的名字,然后念了出来:“宋忆晚美容美体工作室?”
宋茹尴尬地笑了笑,轻声说:“——那是刚跟你分别的时候起的名字,就因为这个名字,被好多客户嘲笑,问我什么时候‘送一晚’了?要不然就是‘送一碗’什么?”
其实既不是送一碗,也不是送一晚,而是宋茹思念怀念何向晚。
只是她从未跟任何人解释过这个名字的涵义,此地也无人知晓她的过去,她身边的多数人都以为这个“宋忆晚”,是为了装有文化。
何向晚不解,盯着那个发光的名字,“起了这样的名字,还狠心把我丢下了?”他说,声音很轻,不太像一个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
宋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道:“以前的事情就当我考虑不周吧?不要想了,以后只要我好好补偿你?”
“怎么补偿我?”他立即问,盯着她。
……
宋茹想说怎么补偿你这种问题还用问吗?当然是对你好,夫妻之间相亲相爱,好好地生活啊?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何向晚看她不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然后在宋茹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突然语速超快地道:“行,我可以不想这件事,那以后我要是有一天,也跟你一样做出考虑不周的事情,你也不许多想。”
宋茹心想这简直是说了一句没用的话?我本来就不是“多想”的人啊?
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一想再想的!
她很痛快地答应了,还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有什么值得多想的?以后我只会琢磨着怎么让你开心,怎么让我们的小家过得更好,别的我一律不在意!”
她说这样话的时候,声音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洒脱的味道,让原本就好听至极的声音显得乐观豁达,单是听着这声音,就仿佛可以退散生活中的很多烦恼,让人想起八年前他与她初见,听见她跟人聊天,那清脆中带着笑意的嗓音——当时他什么感觉来的?
头顶的乌云都散了一般,一瞬间仿佛天底下的任何事儿都不算事儿了,一笑一扬眉,再难的关都可以闯过去。
何向晚心潮难以抑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低下头,就要吻她。
美容工作室的室内灯突然亮了,锁着的大门从内打开,吴一明出现在门口。
他猝不及防看见抱在一起的男女,认出是自己姐姐和何向晚,神情惊讶,目光一打一量之间,已经看出了这俩人要干嘛。
他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姐主动,看看姿势,就猜出是那个叫何向晚的在强拉着自己姐,宋茹整个身子都被他抱住了,还抱得特别紧,一副生拉活拽的架势。
吴一明笑了,哦了一声调侃何向晚:“这么喜欢我姐?在门口就拉拉扯扯的?你不知道这门口有监控啊?”
何向晚抬起眼睛看了眼监控,面无表情地对着监控比了个开枪射击的手势。
宋茹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点心递给吴一明,问他:“晚上吃了什么?”
吴一明笑着答:“中午吃得太饱,晚上随便吃了个鸡蛋煎饼。”
“没吃肉吗?”宋茹问。
吴一明的病必须注重营养,要吃得好睡得好,才能维持好状态。
吴一明一笑,回答之前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姐夫,见这小姐夫抱着手臂,目光很快地瞥了自己一下,瞥的速度很快,然后立即移开了,一副不想让自己发觉的架势。
吴一明看这个小姐夫这么孩子气,笑得更是开心,原本因为这个小姐夫太过年轻又太过帅气,而隐隐悬着的心多少放下来,捧着点心大声感叹:“还是我姐对我好啊,新婚之夜都忘不了给我这个弟弟带好吃的。”
宋茹知道吴一明在调皮,叹了口气,正要让他赶紧进去吃完了就好好休息,就听一旁的何向晚说:“赶紧吃,用力吃,将来这种吃独食的好事儿可不多。”
“咋的?你还跟我抢啊?”吴一明扬起下巴问。
何向晚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似笑非笑地说:“我不跟你抢,不过我儿子女儿就不知道了。”
说完他耸了耸肩,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宋茹:“你姐要生一堆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更晚了
第96章 良夜
宋茹的脸颊一直到上车了, 还是红的,何向晚坐进驾驶位的时候,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生一堆孩子了?”
“没说过吗?”他说, 声音很随意。
“我只是说我喜欢做妈妈,可没说过要生一堆孩子。”
一堆?说的她像个生育狂,她现在还记得吴一明听见“一堆”这个字眼儿时, 震惊的模样。
“这么介意数字?那我以后精确一些。”他说着, 目光盯着前方, 唇角微微翘起:“我刚才纯粹是为了气那个吴一明, 看他得瑟来气。”
宋茹捕捉到他唇角调皮的笑容,摇头道:“我弟弟是个绝症患者,比我们可怜多了, 他爸去世之后, 我妈一直虐待他,后来还丢下他跑了,过去这几年,表面看是我在照顾他, 但实际上是他收留了我,你以后是他姐夫了, 是不是该有个姐夫的样子?”
“姐夫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让我同情他?”何向晚说到这里, 笑出声来:“那怎么可能?我没事儿同情他干嘛?你知道我要是真同情他了, 对他是多大的羞辱吗?”
“羞辱?”
“当然了, 谁会喜欢别人的同情?”他说, 笃定地道:“同情比死可怕多了。”
宋茹听了, 蓦地想起当年的何向晚, 那个一身傲骨的少年, 真的是宁可去死也拒绝别人的同情。
她一时恍然, 心有戚戚地回想着重逢以来自己的一言一行,暗思自己没有同情过他吧?
虽然他处于人生的低谷,落魄到要回老家的那栋破房子里宅着,但她选择跟这个状态下的他结婚,并非出于她的同情,而是她真的很想念他,很爱他,爱到愿意接受这种谋生能力上,女强男弱的相处模式。
看来自己以后要很小心,不能让他察觉一丝一毫“同情”的苗头!
车到了宋茹家,时间已经很晚,小区内多数的老住户都已经睡了,楼下没什么人,这让宋茹微微出了口气。
她实在是不想被人围观欣赏他们这对儿“老少配”啊!
门口大爷开门的时候,看见副驾上的宋茹,宋茹这人无人不喜,大爷立即笑着打招呼:“听说小茹你今天结婚了啊,恭喜恭喜。”
宋茹听了这句“恭喜”,才想起自己没有买喜糖,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我忘了带喜糖,明天给您啊!”她笑着说。
“那好啊,小茹的喜糖一定超甜,我都听人说了,小茹的丈夫是个大帅哥。”大爷一边开门,一边跟她说:“这得多有眼光的大帅哥啊?把小茹给拿下了,以后这辈子,简直就是掉进蜜罐里了哦!”
宋茹听了,噗嗤一下笑了,忍不住看了一眼开车的何向晚,见何向晚虽然坐着一动没动,也没搭理大爷,但侧脸看过去,神色还是轻松的。
看样子心情应该很好。
宋茹也来了开玩笑的心境,车子开进去时,她小声说:“听见了吗?夸你是眼光好的大帅哥呢?”
何向晚没接话,隔了一会儿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下车之后,他打开了后备箱。
宋茹看他的这个动作,想到自己的红玫瑰,探身将后座上的红玫瑰拿出来,出来的时候,何向晚已经拎着两个大红色的礼盒,走到自己面前。
礼盒很大,重量也不轻。
他撑开礼盒袋子,示意宋茹看里面的喜糖,满满当当,红红绿绿,包装十分精美,袋子口还别出心裁地勾勒了一串精致的吉祥中国红的小花。
宋茹这几年参加的婚礼很多,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高档的喜糖礼袋。
大气又精致,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他讨厌别人同情他,讨厌别人瞧不起他,宋茹警醒自己别想到钱,何向晚虽然穷,可心并不穷,提钱只会让他不高兴。
而且往好的方向想,他虽然经济拮据,可在结婚这件事上,却一点都不小气:主动借了朋友的好车、换了一身得体的西装、买了漂亮的玫瑰和喜糖,还花了整整两千块钱送她戒指,对一个失业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体贴了。
提钱扫兴,而她不是扫兴的人。
于是宋茹笑了,眉眼弯弯地问:“你连喜糖都买了?”
他微微一笑,示意门口看门大爷:“给那位说我眼光好的大爷送几袋。”
送几袋?
宋茹笑着拿出两袋来,走过去送给看门大爷,大爷看见她手里的捧花,一边接过喜糖,一边说:“小茹嫁对人了啊,抱着花,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看你,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宋茹笑得更是开心,嗯了一声应说:“是啊,嫁对人了啊!”
走回来的时候,何向晚看她一脸的笑意盈盈,好奇地问:“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宋茹笑盈盈地不答,抱着花向楼上走,何向晚跟在后面,老旧楼道的感应灯不够灵敏,到了拐角,楼梯黑咕隆咚的,原本在后面的何向晚突然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说:“你在我后面。”
宋茹不懂地看着他。
“太黑了,你跟着我,不要一个人在前面走。”
宋茹听了这话,心头温暖,心想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从很早以前,只有十八九岁的他,就敢站在她身前,不许任何人欺负到她。
想不到现在依然这样。
进房开灯,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的室内让宋茹以为自己进错房子了,愣在门口。
她呆呆地看着满室的彩带、气球,正对着她的客厅窗户上粘贴的“520,囍,新婚快乐,1314”的彩纸红字,想到吴一明说在家里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原来他提前几个小时赶到家里,就是弄的这个?
宋茹呆呆地,感动得心怦怦地跳,好半时无法从那些喜气洋洋的气球彩带上移开目光。
他们都是孤儿,她,何向晚,吴一明,全都是。婚姻是人生大事,他们却无父母无长辈可以昭告,别人能拥有的那些拜亲、喝茶、接媳妇、闹洞房,通通都与他们无缘,此刻见到自己的亲人如此用心,自己的婚事如此被放在心上,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里面她的房间更是热闹,门口张贴着喜气洋洋的对联:上联一世良缘天长地久,下联百年佳偶永结同心,横批恭贺新禧。
室内从房顶到墙壁到窗子,全是满满的中国红,连床都铺上了崭新的大红色床品,真丝的枕头被罩在灯光下闪着内敛莹润的光,宋茹轻轻摸了一下,手感细腻丝滑,十分高档。
在床边的柜子上,还摆着一瓶红酒,红酒旁边,是一个粉红色的礼品盒。
宋茹看着那个礼品盒,心想原来这才是吴一明给自己的新婚礼物?
她走过去,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是两支腕表,两支的指针都指在1314上,腕表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吴一明手写的字迹:
祝姐姐姐夫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宋茹看着字条笑了,将礼盒拿起来,特别得意地告诉身后的何向晚:“我弟弟送我们的结婚礼物。”一边说,她一边将男士的那支腕表从礼盒里拿出来,递给何向晚。
何向晚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看着眼前的腕表,目光里闪过一抹惊讶。
宋茹见他不动,上前给他戴上,仔细端详着说:“这牌子的情侣表应该很贵,一明这家伙在我的店里打工,每个月也就赚两三千块钱,多年来省吃俭用,可小气了,想不到我们俩结婚,先清空的竟然是这小家伙的银行账户。”
何向晚没吭声,只垂下眼睛看着手腕上的手表,目光定在那动也不动的指针1314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室内很安静,何向晚从手表上抬起眼睛,看向宋茹。
新婚的夜晚,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室内,只有她跟他,这样的目光如有实质,让宋茹心弦一颤,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她竟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些害怕,胡乱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她急匆匆地说:“我去卸妆。”
何向晚看着快速离开的宋茹,盯着她的背影,浴室的门砰地一下打开,又迅速至极地关上,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哒上锁声。
何向晚盯着紧锁的浴室门,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个晚上,他一直不想理,这会儿拿出来看了一眼,上百条的微信一眼扫过,丢下手机,又想了想,干脆关了机。
抬起手,解开腕上的表,然后解西装的扣子。
脱下西装,里面是一件亚麻的白色衬衫,武时宜能在半天之内给他找到合适的西装和衬衫,也算是高效率了,毕竟公司里一群程序员,多数都对衣品着装这些没概念,武时宜因为出身良好,算是他们这些人里审美比较在线的一个。
公司草创,正在攻坚之时,大家都忙得昏天黑地,每个人的时间都论分论秒来算,何向晚作为当家挑大梁的公司主事人突然请假,而且请了一天还不算,中途又加了一天,武时宜和其他人都很有意见。
刚刚的上百条微信,都是对他哀嚎,让他赶紧回去的。
唯有武时宜的微信不太一样,他给他发了一个大红包,祝他新婚快乐,“我就不催你了,既然另外一半是茹姐,那你就好好跟她一起待几天,240327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这个项目对咱们公司意味着什么,大家伙都指望你呢!”
大家伙都指望我呢,我只能呆几天,然后就不得不离开,何向晚看着紧闭的浴室门,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想到。
第97章 良夜3
宋茹仔细地卸妆, 细心地不留一点儿化妆品余渍。
浴室的门响了一下,她心头一跳,下一秒何向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叫她开门。
开——什么门?
她暂时不想打开这扇门,新婚之夜,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避无可避, 但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太多年的孤独, 还是因为最终选择进入婚姻的人是他, 她比当初第一次做这件事的时候还要紧张。
太喜欢了,太在意了,人就会产生很多古怪的想法, 比如他会不会在时隔多年之后,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岁月留痕?
会不会真的得到了之后,才发觉这么多年的坚守并不值得?
甚至由此,对她生厌?
如果他对自己不满意,新婚之夜表露出来怎么办?
她已经来不及后撤了, 她一脚踏入这场女大男小的婚姻,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向前走的荆棘她做足了心理准备, 不管怎么难, 她都可以披坚执锐, 一往无前, 但是唯独向后退的深渊她没有想过, 没有准备过, 除了跌进去跌得粉身碎骨, 她好像做不了别的……
离不开了, 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了!
而他毕竟不是五年前的何向晚,他——这些年经历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她一无所知——
敲门声又响了一下。
“我马上就出来了。”她匆匆地说,因为紧张,嗓子很紧:“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
外面有一阵没声音,就在宋茹以为何向晚已经听话地离开了时,听见他在外面说:“你不想我吗?”
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我,是我想多了吗?”
想多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的声音这么萧索?
宋茹一把拉开浴室的门,见何向晚站在门外,上身赤/裸着,下身的裤子虚虚地挂在腰上,劲瘦的腰肢没有一丝赘肉,让宋茹想起多年前那个每日清晨天不亮,就出去跑步的少年。
眼前这具身体处在绝佳状态,看来他即便沉迷游戏,也并不没有沉迷到死肥宅的程度。
宋茹喜欢这样的他——其实他变成死肥宅她也还是会喜欢,她跟他的感情归根到底,并非纯粹的爱情,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情感成分,每一样都足够让她承诺一个家给他,但是终究眼前的他更让人动心。
她的心脏不受控地怦怦乱跳,宋茹觉得自己的眼睛凝在他身上一般,根本无法移动,头都晕了。
这是要被自己的小新郎迷得出丑的节奏!
她想要移开眼睛,可是做不到,她想要阻止自己的脸颊发烫,还是做不到,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声音,也泄露了她此刻狂跳兴奋的内心:“怎么可能——可能不想你呢?”
“想我还锁门?”
“太——”宋茹说不下去了,她以前从未有过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时刻,看来自信真的会影响到语言功能,太爱一个人,就会患得患失。
她想说自己太多年没做了,对这件事有些陌生,而当对象是他的时候,又会近乡情怯,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始终无法坦然,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种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她毕竟不是第一次,她也不是小女孩儿,无法坦然什么的,实在有够着相。
她无法容忍自己突变成一个大龄北鼻,她十八岁离开家,在这个社会艰难谋生,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并不能因为自己有家了、有爱的人了、有老公了,就开始软弱娇气——况且,以他的聪敏,这样做的自己只怕会适得其反,惹他反感。
于是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么站着的每一秒,都是对我的亏待,我有五年多没见过你了,我昨晚又几乎一夜未睡——”
一夜未睡吗?宋茹耳朵动了动,说道:“我也是。”
“你也睡不着?”他问。
宋茹点点头,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因为他没有留下,不搭理自己而做出的种种猜疑和自我否定,当时的那种煎熬难受,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后半夜的时候,她甚至想他是不是过很漂亮、很有学历、很懂得讨他欢心的女朋友,以至于五年后的今天,再不稀罕自己这个大了十岁的女人?
大半夜开着灯,审视自己的身体,查看岁月留痕的那种尴尬社死的时刻,她不会对任何人讲。
尤其不会告诉他。
“是想我睡不着吗”他问。
宋茹想了想,惭愧地点头:“你昨晚没理我,把我送到家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我离开,所以多心了?”
是啊,宋茹心想,多心了,以为你见识了花花世界,眼光高了,看不上我了,说到底,不管是年龄、学历、家庭背景,甚至个人能力,我都不是你的良配。
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或许你根本不会考虑我吧?
她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些作茧自缚,又有些庸人自扰,既已打定主意照顾他一辈子,这些负面的念头涌上来干什么呢?
“那你还站在那里?”
宋茹惊讶地看着他。
“都多心了,还不过来抱住我?”他说。
宋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并没有动。
“你自己走过来,抱住我。”他重复了一遍,强调“自己”两个字,对她说:“我一动不动,站在这里,你自己过来。”
为什么?
她自己过去还是不自己过去,有什么不同呢?
他见她不动,轻声说:“不肯过来,那当初离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怎样?”
宋茹心头一动,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我并不想提以前,你终究是嫁给我了,提从前没有意义,但当初是你离开我的,现在就该由你回到我身边。”他一边说,一边敞开长长的手臂,示意她自己扑进来:“自己回来!”
宋茹听他说到“自己回来”几个字时,语气加重,声音坚定,心头怦怦狂跳。
她从未听人用这个口气对自己说话,这种强势的、不容违拗的口气,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她一瞬间膝盖酸软,呼吸急促,全身仿佛都因为他的这句“回到我怀里”而兴奋了起来!
她擦掉脸颊上的水痕,向前一步,来到他身边,试探着抱住他。
何向晚的胳膊立时收拢,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头随之倾下,揽着她后背和腰肢手臂向上托举,上下一齐用力,下一秒她的嘴唇就被吻住了。
这个吻带有强烈的X意味,直接又迅猛,没有任何的保留与躲藏,每一下深吻,每一下辗磨,都直截了当地彰显他对她的想念与渴望。
分别太久,而他和她又都很年轻。
水流过赤/LUO的身体,很热,可宋茹觉得自己的肌肤温度比水温还要高,蒸汽在不大的空间弥漫,她心想自己的脑子也被水汽蒸晕了吗?
否则为什么她会做出现在这样疯狂又失控的行为?
理智丧失,身体被感官统治,说不清是水流还是汗珠,在她的脸上头发上,在何向晚的睫毛上鼻尖上,汇积凝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壮观,直至抵住失控的边缘,下落冲击,一瞬间从凝聚的小水点变成汪洋巨流,席卷新婚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工作太忙了,没睡好,小晚和茹姐姐的新婚夜愣是写不出来
抱歉,我会改过的,争取日更
第98章 新婚
太久没做的身体, 承受的冲击过大,会罢工。
宋茹第二天没有去上班,然后第三天她也没去。
两个人也都没有提避孕的事情, 第三天何向晚早晨出去跑步,回来的时候,给她熬了小米苹果红枣粥, 去卧室叫她起床吃早餐。
宋茹腰疼, 整个人埋在大红色的床单间, 不想动, 玉雪般的身体在大红色的衬托下,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何向晚看着看着, 忍不住又凑近了。
她看他如此, 扯着床单裹住身体,唔了一声求饶:“饶了我吧,姐姐真的年纪大了。”
何向晚听她竟然这么说,轻轻一笑, 一把将她抱住,埋首在她脖颈间。
一直到粥冷透了, 她才有机会下床。
坐在饭桌前, 宋茹忍不住扶了一下腰, 轻声抱怨:“我是要干活的, 这么弄, 我今天又没办法工作了。”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将热好了的粥递到她面前说:“那就不去干, 再休息一天, 这是我跟你一起住的第一天, 你给我熬的粥,尝尝好不好吃?”
第一天在一起时,我熬的粥?
宋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纳罕他连这个都记得吗?
“你离开我之后,我就把以前我们在一起时做过的事想得多了一点儿——我当初送给你的那张银行卡,你还记得吗?”
宋茹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一边喝着粥,一边想到当初那个将银行卡递给自己,信誓旦旦要送自己一套房子的何向晚来。
粥软糯香甜,比她的手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而回忆比粥更甜,当年的那个少年确实是真心地爱慕着她啊!
心瞬间变得软软的,身体的乏累也因为这一刻柔和的心境,而略微减轻。
她当初离开他时,将银行卡邮寄到了他的学校,毕竟她从未想过动用那张卡,也不知道帐上有多少钱,留着无益。
何向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推到宋茹面前,“账号一样,密码也还是以前的密码,以后我赚钱了,会一直往里面存,你留着这卡当零花吧。”
宋茹没接,她要一个失业的人的银行卡干什么呢?
零花钱?即便有,好像也应该是她给他吧?
说起来,自己是不是该在手机微信上,给他设置一个亲属卡呢?这样他花钱会方便得多?
何向晚看着沉思的她,问道:“是不相信我?觉得我给不起你零花钱?”
她一笑,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小老公的自尊心,就将卡接了过来,点头答道:“当然相信,你最厉害了。”
何向晚信以为真,唇角勾了勾,眼睛也露出喜色,坦然接受了宋茹的赞美,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喝粥的她,看得津津有味。
宋茹被动地承受着来自自己新婚小老公的灼热目光,一边心口怦怦地跳,一边想着最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就说:“你呢?怎么不吃?”
“早上跑完步的时候,经过一个早餐店,就在那家店里顺便吃过了。”他说:“绕着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跑了一圈,发现这城市死水一潭,市中心早八点的时候,都没有看见早高峰,网上查询这城市的GDP,五线开外的一个小城市,人口净流出年年都是本省第一,你在这种地方开店,能赚到钱吗?”
宋茹迅速看了他一眼,问他:“怎么?担心我养不起咱们家?”
他想了想,嗯了一声。
“别人或许赚不到什么钱,不过我可以。”宋茹笑着说,想到自己的店,她眉头挑了挑,声音甜美中带着一抹骄傲,这样自信的女人别提多迷人了,以至于何向晚愣愣地盯着,连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总之,做生意就是作人,好的销售必须有好的人品,不然别人来一次,也绝对不会来第二次。我的客户粘性大,从我在这里开店起就在我那里做项目的人,五年来只增不减,你完全不必担心咱们一家的生活。”
何向晚听了,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问:“但是这些客户里十个人中的九个,都是冲着你去的吧?”
宋茹挑起一边眉毛,不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是她的店,当然都是奔着她去的了,店里帮忙的阿姨和小妹虽然雇了几个,但是这些人都只是辅助,主要接待散客和团客,真正粘性大又肯花钱购买季卡和年卡项目的VIP客户,几乎都只认她。
肯掏钱的客户,服务品质通常都不愿意将就,小妹和阿姨一直都不太行,根本就服务不了她们,这也是她几天不上班,就有些心虚的原因。
“也就是说,客户越多,生意越好,你就越累。”他说着,一边抬手将她面前的鸡蛋剥了蛋壳,递到她嘴边。
宋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头抗拒,她有手有脚,不习惯被人这么投喂,“我自己能吃。”她说,想要接过鸡蛋。
他不肯挪开,坚持让她咬,宋茹略感无奈,如果是以前她大可以训他一句,现在俩人已经结婚,他是夫,自己是妻,小心呵护失业丈夫的自尊心,她不能做错事说错话,只好无奈纵容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他问。
宋茹心想好吃什么啊,一个没滋没味的清水煮鸡蛋罢了,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但是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就一边嚼着干巴巴的鸡蛋,一边违心地点头,“很好吃。”她答。
“是路边摆摊的老大爷卖的,说是土鸡蛋,虽然到底是不是土鸡蛋只有下这只蛋的鸡才知道了,不过看蛋黄的成色不错,我小时候自己养过鸡,下的蛋就跟这个差不多。”
宋茹嗯了一声,舀了一口粥,将嘴里干巴难咽的鸡蛋冲下去,“你还会养鸡?”她笑问,尽职捧场。
“我会啊,我爸妈没了之后,我自己养自己好几年,什么都会。”他一边说,一边又将鸡蛋凑到她嘴边,看着她张开嘴巴咬鸡蛋,鸡蛋黄在她嫣红的嘴唇上沾了碎渍,他看得目不转睛,一时没忍住,凑过去将那碎渍舔了过来。
二人唇舌相触,宋茹没想到他大早上的在床上吃了那么久,竟然还没吃够,在饭桌边也能如此,吓得立即向后躲避。
他会意到了她的躲闪,抬手将她抓回来,一边吻她一边问:“怎么了?干嘛躲着我?”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宋茹实在担心自己的身子,这个跟饭一样,吃太多会生病的!而她有个店要养,有个小老公要养,纵/欲伤身这个道理小晚这家伙到底懂不懂啊?
但饶是她躲避挣扎,何向晚仍然亲了个够,最后还是宋茹坚持说自己饿了,要吃饭,才让他暂时放开了她。
他看着大口吃饭的她,以为她真的饿了,告诉她道:“你用力吃吧,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七岁就能养活我自己了,以后养活你和小崽儿也没问题。”
宋茹听得心头温暖,小崽儿,小崽儿,他居然说要养活自己和将来的孩子。
“好啊——”她轻声说,看着他,“我和小崽儿一定好好享受你的养活。”
他听她这么说,满意地勾起唇角,将刚才剩下的一点儿鸡蛋喂给她,告知她道:“为了好好养你们,我决定今天下午去外市找工作,赚钱养家。”
宋茹嘴里的鸡蛋瞬间凝固,她看着他,“外市?”她惊讶地问。
何向晚点头:“本市怎么可能有适合我的工作?我的专业是人工智能自动化,除了一二线城市,这种产业别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土壤。”
那就是要去京南这样的城市了?
但是——
但是我们刚刚结婚啊?
“我决定要好好赚钱了,我不想这么胡混下去了,我给你的银行卡,一定要尽快存满一栋房子的钱!”他说。
宋茹讶讶地看着他,她还没做好跟他分别的准备,外市——那不就是意味着分居两地?
“只是没找到工作的这阵子我会忙一些,没办法回来,等到工作稳定了,我周末都可以回来。”他说,她现在这副呆呆的样子十分可爱,将何向晚逗笑了,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安慰地道:“这么舍不得?那干脆我不去了,在家里专心当个家庭主夫,照顾……”
“那怎么行!”宋茹立即打断他,坚决摇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是嫁给你,又不是困住你!”
……
何向晚愣了一下,看着眼前严肃的宋茹,只听她说道:“你没有工作,我就养你,你想工作了,天南海北,国内国外,随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存在成为你的绊脚石!”
何向晚亮晶晶的眼睛在听见“绊脚石”三个字之后,微微一暗,“说什么绊脚石?”他说,一把伸手,将宋茹抓过来抱在怀里。
宋茹感到自己的脸被牢牢地贴在他身上,抱着自己的胳膊也极为用力,像是怕她挣脱开似的,就这样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看着她问:“当初离开我,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宋茹听他提起往事,心里有些虚,讨饶地一笑,“是我当时犯蠢,以后我不会了,别计较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暗沉地对她道:“已经嫁给我了,我就不计较了,其实没有你才是我人生的绊脚石。因为没有你,我会越努力,越茫然,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会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自问?在这件事上,我只能自私地想到自己——每次我回到家,不管是晚上回去,还是周末匆匆赶回去看一眼,想到我的拼搏能让你安逸地留在家里,等着我,期待着我,这种心境让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方向感。宋茹,人生是虚的,只有你,还有我们共同的未来,才是实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宋茹一动不动地听着,良久她点了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房子,我不会住在你弟弟给你的房子太久。”他道。
宋茹明白这一点,他向来是自尊心爆棚的性格,现在长大了,当然更是如此,人之秉性,比江山还难改。
他不想努力了,她就照顾他,他想要努力了,她就要支持他。
她当年有独自离开的勇气,如今也不缺少共同面对的自信。
“既然你都这么努力了,那我也加把劲儿好好干吧。”她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两个人一起为了未来努力,轻松度加一半。”她笑了笑,眼睛弯弯地对他说。
“现在吗?”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碗筷,一如五年前俩人同居时一般,“可我今天下午就要走了?”
宋茹听他这么说,心头蓦地生出了危机感——他不想出门,这家伙还想赖在床上!
她实在不想继续被困在这屋子里了,年轻十岁的老公是个体力怪,这三天累惨她了!
她原本是可出门可不出门的随意状态,现在为了自己的身子考虑,还是赶紧离家为妥,趁着他在厨房清洗碗筷时,匆匆进房,打算换了衣服,去宋忆晚躲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部分,剩下的还在写
第99章 新婚2
她甚至来不及捯饬头发和整理容妆, 一切都等到了宋忆晚店里再捯饬。
何向晚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一身出门装束的宋茹,不懂地问:“你去哪儿?”
“店里。”她笑, 脸有点儿红,不用说出口,她知道何向晚已经猜出来自己匆匆出门的动机, 见他唇角不悦地绷起来, 就上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 “三天没去了, 店里人一直发微信过来,我过去看看,等你出门我再回来送你……”
“我跟你一起去。”他打断她道, 说完拽下身上的运动衫, 用时不到十分钟,洗澡换衣,拿了车钥匙,一边换鞋一边问她:“用不用带着喜糖?”
宋茹愣了愣, 她没想到他真的要跟自己去店里,也就没想过喜糖的事情, 这会儿听他问, 点了点头。
然后又想到这样一来, 自己真的就相当于对世界昭告, 三十六岁的自己终于嫁人了!
这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 让她略感忸怩。
毕竟当初不管谁来说媒, 不管别人介绍的男的条件多优秀, 她都信誓旦旦一不见二不嫁三不愿意, 不止一次跟身边的人发誓说自己要孤独终老。
现在冷不防地带回去一个小老公, 食言而肥,越想越尴尬。
下楼的时候,遇到院子里树荫下聊天的老邻居们,她人见人亲的体质,被好几个邻居围上来问长问短,还有要送红包给她的,宋茹一律婉拒,只让何向晚给大家发糖。
众人看发糖的何向晚容貌聪敏,目光锋锐,妥妥的一表人才,而且年纪还轻得多,有老邻居就一边接糖,一边搭讪着想跟他聊几句,可何向晚这人向来对不相干的人和事,不假辞色,根本不等别人开口,快速发完糖就去车场拿车去了。
“小茹,你这个小新郎看着挺个性啊?”邻居说。
宋茹笑,瞥了一眼走远的何向晚,嗯了一声说:“是啊,又聪明又有能力,是我上辈子烧高香这辈子得福报才能高攀来的小新郎。”
“小茹可不能这么说哦,你也优秀得很嘛,自己开店,能力顶呱呱。”邻居甲立即笑着说。
“是啊,结婚可不兴想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尤其是刚结婚,一定要一步把这男人拿下,规矩立在前头,你后头才不会吃亏哦!哪里能从一开始就想着自己‘高攀’了呀?”邻居乙语重心长地告诫。
“小茹聪明得很,这些年谁介绍男朋友都不要,要我说,谁娶了小茹谁才是高攀了!”邻居丙说话声量很高,她曾经动心给宋茹介绍自己的老家亲戚,被宋茹婉拒,语气充满遗憾。
何向晚开车过来,车窗开着,明显听见了这个邻居的话,等到宋茹上车,他一边驶出大院,一边说:“茹姐人气真高。”
宋茹嗯了一声,她的体质是有些吸人,不管到哪里,老的少的总是围了一大圈,脱身不得。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高冷一些,不要谁都搭理。”他道。
宋茹笑着摇头:“我赚的是跟人打交道的钱,高冷是个什么营销策略?会有人看我的冷脸子然后花钱买罪受?”
何向晚语结,良久他看了一眼宋茹,小声说了一句:“看来除了我使劲儿赚钱,让你想不出门就不出门,不然没办法解决你太招人这个问题。”
宋茹只是笑了一笑,没吭声。
她不说话,让他看了一眼她,追问:“怎么,不信我说的话?”
“信,我怎么会不信呢?”宋茹说:“你说什么都对。”
这话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何向晚敲了敲方向盘,示意她认真点:“不想笑就不要笑,不想搭理就谁都不要搭理,觉得累就在家里等我回家,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这趟出门,一定会找到工作……”
“小晚,即便你找到工作,我也要赚钱啊?”宋茹笑着,声音很柔和,但语气坚定,既表达立场又绝对不会让人感到不适,“我怎么能刚一结婚就变成你的负担?”
“说什么负担——”何向晚轻哂,在他心里他照顾她天经地义,何况她现在已经是他妻子了,若非他的这位妻子嗜好与别人正相反,喜欢照顾别人,他也不用这么辛苦。
越是弱者,越是能得到她的更多关爱,想当初刚刚离开他,不就捡了个吴一明?
一想到那个吴一明独占她好几年,他就满肚子怨气,若非手上的手表提醒他吴一明给了自己新婚的祝福,他心头的怨气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消。
他今天下午离开,回到公司后,起码十天半个月都无法脱身,而即便忙完了这个东港码头的大项目,以后他也不可能常驻于此,势必要在京南和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城市两头跑,来这里的高速三个小时,而这个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原本属于他跟她的!
他思索着摆在眼前的难题,良久没说话。
宋茹以为他生气了,笑着哄他一句:“生气了?”
何向晚摇头,“我生什么气?”他问。
“咱们共同努力,早日存够养小崽儿的钱,这样将来才不至于捉襟见肘啊?你不知道养小孩儿有多费钱吧,靠一个人努力怎么可能够用?”宋茹说。
何向晚听她提起孩子,眉头略展,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在车子快开到宋忆晚时,他对宋茹说:“我们这几天没有避孕,你店里用的产品对孕妇安全吗?”
宋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
何向晚很快速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唇角微微勾起,说道:“所有化妆美容类产品,都含化学制剂,我以前给一个日化产品的公司做过系统调试,他们的工作间里工人全程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尤其那些含有挥发类成分的,对身体非常有害。”
宋茹听了这话,脸色更差,“这样的话,我要小心些了。”她有些紧张地说:“等会儿到了店里,我挨个看看产品的成分……”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将活计都交给你的手下干,你就安心做个运营吧?”何向晚打断她,“你在前台呆着,不要进美容室,也不要用手接触那些化学品,因为你不干活减少的收入,我上班之后给你补上。”
宋茹本能就不赞同这个主意,她十八岁出来闯荡社会,至今整整工作了十八年,早已习惯了依靠自己,突然有一天要停下来,变成一个双手向上、依靠别人的女人,她心态调试不过来。
何况他能不能赚到钱还是个问题,经济不景气,她这种做服务业的是第一波感觉到的,店里新来的小妹还是个刚毕业的大专生,找了三个月的工作找不到,不得不去她的店里打工。
跟章宇天天打游戏,打得失业的他,找工作会顺利吗?
“担心我不能养家?”他将车子停在宋忆晚门口,熄火,看向她说:“那如果我找到工作,以后公子比你开店赚的多,你愿意答应我专心幕后运营,再也不接触那些化学品吗?”
宋茹有些为难,她跟客户关系极佳,猝然丢下她们不管,实在违背职业道德。
况且这家店就靠她撑着,她的业务量占了八成,她不做了,这店撑不了多久。
“现在还没确定我怀孕了,先不急说这个吧?”她以退为进地说:“如果怀上了,咱们到时候再商量?”
何向晚想了想,嗯了一声,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店铺招牌上的“宋忆晚”三个字,心中一瞬间划过的念头,即便是他,也觉得略微自私了些。
这自私到极点的念头原本一掠即过,是设定和计划之外的灵光一现,应该很快就被他丢在脑后,但是他看见宋茹打开车门,直接穿过马路,等都没有等自己一下,就进了宋忆晚。
她的背影袅娜生姿,令人心动,但那扇门一开一关之间,令人心动的身影随之不见了,仿佛被那扇门吞噬了一般。
这让他的眼睛不能自主地眯了眯。
刚刚的念头不能遏止地又浮现了上来,甚至越来越明晰,越来越不能遏止:开什么店,又累又辛苦,干脆倒闭了算了!
他脸色阴沉地从车上下来,一手拎着喜糖,一手拿着手机,穿过马路时,目光落在“宋忆晚”三个字上,越看那三个字,目光越是冰冷。
哪知刚刚穿过马路,到了店前,门突然开了。
他猝不及防,猛地停住脚步,只听空中“啪”地几声脆响,一串串的彩炮在他头顶上响起,然后就听见吴一明的声音带头喊道:“欢迎欢迎,老板爷进城!”
跟着吴一明一起喧哗的声音此起彼伏,宋茹店里的阿姨和小妹齐刷刷站在门前,一串串的彩色玻璃纸向着何向晚的头上和身上招呼,何向晚在一片懵怔中看见宋茹站在众人身后抿嘴笑,他瞬间了然她刚刚跑那么快的原因了:
原来不是不管自己了,而是为了让她身边的人好好准备,欢迎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补偿前几天的断更,继续日更ing
第100章 新婚3(来迟了,抱歉呀)
这个认知柔和了他眼神深处的凉意, 他将袋子里的喜糖拿出来,给店里的员工发糖。
他能感到这些人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发完糖, 走到宋茹面前,跟她一起进入店内,等周围的人散了, 他轻声对她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宋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过是那么一小会儿没等你, 你就多心了?”她惊讶地问。
“你有前科, 你自己不知道吗?”他说,注视着她脸上的笑意,“丢下我就走这种事儿, 不管因为任何原因, 以后都不许干了,知道吗?”他说。
宋茹听他又提起从前,“好,都听你的。”她无奈地道。
何向晚这才满意, 站在宋茹身边看着眼前的工作室,跟当年他打过工的艺尚比起来, 宋忆晚工作室的规模要小得多, 前台接待处也就十平米, 旁边的小小美发室里, 美发师只有吴一明一个人, 放了一个美发椅和镜台, 空间小得站不下第二个人。
至于后面的美容室, 左右两排, 一共就六间屋子, 后面的横厅,是个大一点的vip室,说大一点,实际上整个VIP室也不过十平米左右。
布局、大小、规模,都跟当年的艺尚无法比,何向晚怀疑她在这里是不是如她所说,真的能赚到钱?
宋茹钻进储藏室,一瓶一瓶地查看产品成分,看见何向晚走过来,她头也不抬地小声说:“被你吓的,我现在很害怕,这些东西的成分好复杂,我都不太懂怎么办?”
“既然不懂,看了也没有太大意义,之前我觉得你在前台或许会好些,但是你闻到了吗,这里的精油和芳香剂的味道?”
宋茹动了动鼻子,脸色更不好了,皱了皱眉。
何向晚看了,伸手抱住她,对她说道:“别担心,我会找到工作的,我也能养家,到时候如果真的怀孕了,你就别干了——”
“不干了?”宋茹听他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题,有些警觉地问:“你认真的吗?”
“我认真的啊,你不想生个健康的宝宝吗?”
宋茹愣住,这个话题的走向她一点都不喜欢,她喜欢自己的工作,虽然很累,但是每个月的进账让这累有着扎扎实实的意义,即便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想放弃这种扎扎实实的踏实感,于是她道:“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哪有那么容易怀孕啊?”
他听了,脸上的笑容消失,良久没有做声。
中午店里留了一个人值班,老板娘新婚,请店里的人出去吃火锅。
到了火锅城,起哄的店员让俩人讲恋爱史,就连吴一明也好奇地盯着他们俩,跟着起哄:“就是啊,到底怎么认识的?”
宋茹只是笑,她对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一律用笑遮掩过去,不想提也不愿意提这些年的经历。
没什么好提的,她并不以自己跟十八岁的何向晚交往自豪,她始终认为当年的他太过年轻了。
哪知一贯在人群中不合群,从来不配合社交的何向晚,听了这个问题,却破天荒地主动回答道:“我从三岁就喜欢茹姐了,到如今算算,好像已经喜欢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
不但店里员工目瞪口呆,就连宋茹都听得长大了嘴巴,扭头看着他:“三岁?”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说道:“三岁不对吗?那会儿你天天带着我玩吧?我印象里一直有个马尾辫子的小姐姐,那不是你?”
宋茹失笑,摇了摇头。
吴一明对这话信以为真,惊讶地问自己姐:“姐,真的啊?”
“你听他胡扯,三岁怎么可能啊?就算三岁带他玩过,也早就忘光了……”
“我没忘。”何向晚打断她,薄薄的嘴唇勾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幽深又专注,“我记得你带我读书,背我躲雨,还抱着大哭的我在门口等我妈——”
宋茹脸红了,打断他说:“行了,不要再回忆了,越听越觉得我像个变态。”
一句“变态”让众人爆笑,吴一明却没有笑,他对姐姐过往的情史一无所知,猝然知道姐姐嫁人了,嫁的人又是个陌生人,所以很想多了解一下俩人的过往。
于是他问:“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总不会从你三岁开始吧?”
宋茹用力盯了一眼吴一明,吴一明装作看不到,继续对何向晚说:“我天天跟我姐在一起,她很忙,从早到晚都在店里,有时候就算回家了,客户一个电话打过来,她也得赶到店里服务。遇到那种极品客人,常常要熬通宵,前几天章宇的婚礼,是这几年我姐休的最长的一个假。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啊?”
宋茹:“……”
众人:“对啊,茹姐是店里的王牌,她特别忙,也特别累,她根本就没有时间谈恋爱啊?”
“我跟她天天都在谈恋爱,只不过没有告诉你们。”何向晚说。
一语惊四座,天天都在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宋茹:“……”
她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让众人将目光转向何向晚,吴一明尤其不敢相信,过去五年跟宋茹相依为命,他不信他姐会偷偷谈恋爱不告诉自己。
而且他姐也没功夫谈啊?
从早到晚都忙于应酬店里的客人,哪有时间?
何向晚不疾不徐地说:“在我心里,天天都在跟你姐谈恋爱,说了我从三岁就喜欢她了,你们不信怎么的?”
这——谁能信,这不瞪着眼睛一本正经瞎扯淡吗?
众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一餐饭下来,众人发现老板娘嫁的这个帅哥,话少又严,看着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是没有一句话是正经答案,给人一种问了也白问,说了半天也白说之感。
后来听闻他是京南理工的高材生,店里那个新来的大专生妹妹小徐瞪大了眼睛,盯着老板爷,又看看老板娘,惊呼了一句:“我的天,京南理工!”
所以,自家老板娘是在这个年纪,找了个学霸小鲜肉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那——那那姐夫是喜欢我们老板什么呢?”小徐看看何向晚,又看看老板娘,声音小小地问:“说出来,我们单身狗可以学学?”
一句话问出来,何向晚先是没回答,只用胳膊捅了捅宋茹,问她:“这问题我就不答了吧?你肯定不想让我回答。”
众人听了,目光都转向宋茹。
就见整餐饭都打太极,一个问题都不回答的宋茹挑了挑修长的眉毛,一脸无所谓地对何向晚说:“可以回答啊,正好我也想听听,你喜欢我什么?”
这句话一落,众人都笑了,连宋茹都笑了,一起将目光转向何向晚,看他怎么回答。
他满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重地回答道:“是声音。”
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太了解这个回答的意思?所以这是随口搪塞吗?
吴一明是老板娘的亲弟弟,别人不好意思追问,他可以,小舅子就是这种场合用的,“你的意思是喜欢我姐的声音?她说话声是挺好听,不过——就因为声音就喜欢上了?你声控啊?”他说。
“还有眼睛——”何向晚又加了一个。
眼睛?眼睛怎么了?
众人都看向宋茹的眼睛,宋茹无奈地一笑,指了指何向晚,“他胡说的,别看了。”
“我不是胡说,你们仔细看你茹姐的眼睛,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深处有亮光……”
眼睛里有亮光——说的是奥特曼吗?
众人都忍俊不禁,两个小妹妹更是捂嘴笑了起来。
不想一整餐饭从没认真正经回答过任何问题的何向晚,这次的回答却是认真的,他见大家不信,一脸严肃地道:“我说真的,你们茹姐不管什么时候,眼睛深处都像是在笑,她是个灵魂自带亮光的人,我对她一见钟情,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想起她,我就觉得我整个人都对了。”
这句话成功让众人止住了笑声,面露惊讶,看着何向晚。
宋茹的脸红透了,借着喝果汁哂他一句:“不要胡说了,大家会当真的。”
何向晚嗯了一声,轻笑一下道:“老婆大人说的对,捡到宝确实不能满世界宣扬,万一别人趁着我不在我老婆身边,把我老婆抢走就糟了。”
他一口一个“老婆”的,让宋茹脸更红,无奈地看了一眼何向晚。
她此前从未见过何向晚的这一面,内心深处仍然记得的,是那个浑身是刺的少年:跟谁都合不来,看谁都不顺眼,原来他也有这一面吗?
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看不到一丝的狷介与不合群?
听说高智商的人就是这样的,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合不合群,他们的判断依据只有值不值得合群。
所以他现在的判断是值得合群了?为什么呢?眼前这些人跟当年艺尚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吗?都是她的同事朋友,为什么当年他不愿意与艺尚的人周旋,现在却愿意了呢?
火锅散场,买单的时候,大家发现何向晚已经提前将单买了,众人对老板的这个小新郎更是刮目相看。
本就有颜,交谈之后知道是个学霸,接触下来发现这人不但有颜值有智商,情商也在线,简直不要太完美。
坐进自己的车里,重人际重社交的宋茹忍不住夸了他一句:“大家对你的印象都很好,今晚表现不错。”
“为了你表现的,满意吗?”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宋茹点头,忍不住笑了:“满意,非常满意,人人都羡慕我,一把年纪捡了这么大的一个好老公!”
何向晚听她强调“一把年纪”,也笑了,“等以后这些人知道了我没房没车没工作,双亲俱丧,六亲无着,是个孑然一身、浮萍一般的光棍,就懂得咱们俩的婚姻,我才是那个一无所有却独占了全世界最珍贵宝贝的男人。”
他一口气说完,目光转向宋茹,对她道:“我好好表现,就是为了让你身边的人知道,你嫁得还不错——我下周可能没法回来,你在家里等我,离那些需要费心费力费脑神经的事情远一些,不要太辛苦,也不要接近精油和芳香剂,等我找到工作,我希望——”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看着宋茹。
宋茹奇怪地看着他,“希望什么?”她不懂地问。
“我希望你能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美容工作室,去我的身边。”他答。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同时写两本书,所以精力有点儿不够了,(?ο`*)
本来《治疗师》那本我都放弃了,谁能想到突然入v,搞得我措手不及,这几天把《治疗师》的后续情节全都撸顺了,但是文断更太久,收益超差,更新压力也就没多大,所以那本也不会占用我太多的精力,我先完结这本现言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我会好好完结这本,让茹姐姐和小晚好好生活,幸福一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