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明烛天南
妊婋等那群人走过,转头问圣人屠:“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有男的在这里?”
圣人屠带她们往西院走着,说道:“是原先南岗山寨的人。”
她一路上把这几日的事,简要地跟妊婋等人说了一遍,原来南岗山寨因妊婋之前引去祸水,被鸡毛贼打散后,寨主带残部进入西南山脉,在涿州边缘的一处庄子上落了脚。
那寨主带人占庄子时,并不知幽州已被朝廷军攻下了,他只觉得跟鸡毛贼这一仗干得窝囊,又想起自家和横风岭山寨交情匪浅,于是在休整了一段时间后,他派人来横风岭送年礼,想要得些助力东山再起,或者两边联手,好让他从鸡毛贼那里找回些颜面。
那三人奉命来到横风岭,发现这边山寨已然换了日月,通不是他们熟知的模样了。
到了寨子口还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他们就被一群力妇扣在地上,啃了一嘴的雪泥。
三五个管家娘子和力妇将人绑进柴房关了两日,今天圣人屠到柴房里细细问了前因后果,回给花豹子,二人商议到傍晚,花豹子才让人带他们过去,她要亲自问话。
妊婋听完这三个男匪的来历,抬脚跨进西院正屋的门槛,把身上背的包袱往堂屋大桌上一放,又将包了布的坤乾钺轻轻靠在一边,问:“我能去瞧瞧吗?”
圣人屠笑道:“原想着你们今日赶路辛苦,就先在西院摆了饭,等当家的忙完再过来看你们,我此刻正要往东院去的,若你不觉着累,那就随我一道去罢。”
妊婋又问其她人有没有想要一起的,但大家都说要先歇歇脚,于是只有妊婋跟圣人屠和厉媗一起,出西院往花豹子这边走来。
迈进东院大门的时候,雪轻轻地下起来了,那三个男人被绑在堂屋外的空地上,冻得直哆嗦。
四个力妇坐在院子四角廊下远远看着,每人怀里都抱个手炉,脚边拢了碳盆,其中有一个还在嗑瓜子,吐进火盆里的瓜子皮,噼噼啪啪地响着,散发出一股糊香。
圣人屠笑着跟那四人打了个招呼,问她们廊下冷不冷,妊婋瞥了一眼院当中那几个人,衣服挺厚,但都不大合身,似乎是从旁人身上扒下来的。
她过去常穿人家的旧衣服,对这情形简直是太熟悉了,其中有个人,衣领肥大,面料贵重,看着像是哪个胖财主的袍子。
那四个力妇见圣人屠问,只是嘻嘻哈哈地说:“一点儿也不冷,你们进去吧,一会儿当家的有吩咐,我们再把这几个押进去。”
圣人屠没多说什么,也没往院当中打量,笑吟吟地抬手请妊婋和厉媗一起进堂屋,三人一起来到了后院里。
花豹子正在后屋听一个管家娘子给她算寨中存粮,她神色凝重,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眼珠来回转动。
寨中先时存粮的确不少,但开铁矿打兵器都是累人的活,这一秋的粮食消耗比她们事先预计的要快些,照目前的速度,恐怕撑不到开春。
正在思量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花豹子抬头见是妊婋来了,愁容顿扫:“回来了?快进来坐!”
说完她起身走过来搂住妊婋的肩膀,连声问她们这一路走来积雪厚不厚,又问太平观里仙长们好不好。
待大家都坐下,妊婋先将千光照收到的那封京城来信跟花豹子说了一遍。
新刺史启程赴任的日子是大年初二,这次事态紧急,路上八成不会摆太大的排场,估计有半个月时间就能到幽州。
届时幽州有重兵驻守,刺史来的一路上,势必也会增加关卡,年后下山打粮风险很大。
花豹子没料到朝廷这样快派遣新刺史上任,她还以为幽州只由平叛主帅暂时代管,直到收复了平营二州,才会有朝廷派的人来。
此刻听完这个消息,她不禁眉头紧锁。
妊婋明白她在愁什么,遂端着茶盏朝外头努了努嘴,笑道:“眼下不是有现成送上门的粮食在外头?”
这话一出,倒提醒了花豹子,跟管家娘子说了这会儿话,她早把晾在院里的三个冰棍忘了个干干净净。
南岗山寨也算是横风岭老寨主遗留下来的一个附带问题,原先两边老寨主曾经拜过把子,虽然到下一任寨主后关系没那么亲密了,但因之前还有个老夫人在,那边也总不时派人来请安问好。
如今花豹子除了山寨旧人,南岗山寨也因鸡毛贼之祸避走西南,两边就此断联了将近半年,她常日事多,也把这件隐患抛到了脑后,直到对方找上门来。
据圣人屠问出的话来看,那边山寨残部剩了二三百男人,夺了个占地不小的庄子,这次送的年礼也都是庄子上搜刮来的东西。
花豹子这才细细看了看放在厅里地上那些年礼,旋即笑道:“这样的庄子,必得有个粮仓吧?”
说完就要抬脚出去问话,却被妊婋拦住:“若那边果然有粮仓,咱们何时去取?”
花豹子立刻说:“过完年就去!”
妊婋却摇摇头:“那边庄子来这里两日脚程,假设老夫人尚在,见了这三人来请安送年礼,会怎样做?”
花豹子微微蹙眉:“她自然是当即派人去回年礼。”
这时圣人屠接话道:“所以若等过完了年,那边都还没见回礼,也没见有人回来,恐怕就会有所警觉。”
一直在旁边听她们说话的厉媗叉起腰来,声音豪迈:“莫等年后了,夜长梦多,不如明日就去!”
花豹子听了有些迟疑:“明早出发,两日脚程,到了庄子上,那可就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了。”
妊婋笑道:“那不是正好么,就要在他们吃酒赌钱耍乐时出现,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圣人屠看了花豹子一眼,知道她在迟疑什么,这阵子寨里为过年,筹备了不少活动,每个院里都早早挂上了大红灯笼。
因新来寨中的许多人都是第一年离家在外,花豹子也是头回摆脱老夫人,真正在山寨里做主,她想给大家和自己一个热闹快活的大年夜。
妊婋对于过年倒是没什么执念,往年这个时节她只顾着考虑怎么样不受冻挨饿,过年期间幽州城里的种种祭祀庆典在她看来,都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哪怕身处其中也有种疏离感。
妊婋想了想,说:“要不我跟厉媗带些人去,你们照常过年。”
“那怎么行?”花豹子眉毛一竖,“人不齐全,也叫我担心,这年还不如不过。”
花豹子虽有迟疑,也知道这个时间机会难得,要真等年后,新刺史离京派斥候往北探道,又不知会有什么变数。
厅里一时沉默下来,片刻后,花豹子终于下了决心,看向众人:“随我出去问问那三人,若果然有粮仓,今晚点人,明日一早就出发,为长远计,总不能为了过个年,叫大家开春挨饿。等拉来粮食,咱们想什么时候过年就什么时候过年。”
说完众人一起走出堂屋,外面天已黑了,那四个力妇还在廊下烤火唠嗑,院中跪着的三个人面前也加了个炭盆,以免他们等不到花豹子问话就冻死了。
燕北的寒冬雪地里,纵有炭盆也不好过,那三个人到此刻已几乎支撑不住,见到面前有人来,都差点没能抬起头。
花豹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冷峻:“我要往你们庄子里去,拜会一下你们当家的,哪个能带路?”
三人一起颤颤巍巍地说:“我们……都可以带路……”
“我只要一个就够了。”花豹子语气平静,“哪个乖觉,我便带哪个。”
这时有人拎了一锅肉汤来,花豹子悠悠盛了一碗,端在手里俯下身看向他们:“你们有谁知道那边庄子上存粮情况如何?”
三人里只有衣服最光鲜的那人跟随寨主去过粮仓,忙爬了两步上前,将庄子粮仓的储备量和粮食种类说了一遍。
花豹子听完满意点头:“行,那就带你吧。”
她把那碗没有肉的肉汤递给了他,看他大口喝完,才吩咐道:“把他还绑回柴房里。”
另外那两个没喝上肉汤的,被廊下两个力妇拖了出去,其余两个力妇则走上来架着留下的这个,也离开了院子。
当日晚上,花豹子叫来了山寨所有的管家娘子和主事力妇,将打粮一事跟她们说了,又解释了机会难得,过年诸事回来再补。
大家听完缘由都没有反对,只是就前去的人数和路线情况讨论了半晌,又让人去各院问大家的意愿,最终确定了两百人明日一早出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妊婋就穿戴齐整,背着坤乾钺走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厉媗、杜婼和穆婛也都陆续出来了,大家吃了些东西,来到花豹子这边汇合。
辰时初刻,日头升起,花豹子领头带众人走出了山寨,踏着昨夜的残雪向南进发。
昨天喝了肉汤的男匪,腿在雪地里跪废了,这日被绑在马上,昏昏沉沉,每隔二三里地就被抽醒一次确认路线。
第一天没有下雪,路上还算顺利,晚间众人寻了个空旷山洞,大家伙儿挤在一起取暖歇宿一宵,天亮后继续出发。
第二天日落后不久,她们果然来到南边山下一处宽阔庄院,屋外张灯结彩,屋内人声鼎沸,似乎正在庆贺新年。
里面吃完饭后,开始划拳吃酒,又有人张罗要出去放炮,刚有几人醉醺醺走出屋子,忽然从房梁上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险些砸到他们,重重一声落在地上。
那几人凑上前一看,竟是日前被寨主派去送年礼的管事,浑身是伤,已没了气息。
那些人一见酒都醒了,忙大喊屋内人出来看,很快又有几人走出屋来,见到也是一惊,更多的人循声出来,门口渐渐混乱起来。
又过一会儿,寨主也出来了,见到躺在地上的主事,登时大怒:“这是谁干……”话未说完,众人忽见他身前寒光一闪,颈间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轰然向前扑倒。
蹲在房顶上的穆婛收回绳镖,得意地朝身旁的杜婼挑一挑眉,杜婼惊喜地称赞道:“姐们行啊!”
房顶下面已然乱了套,有去抬寨主的,有转头到旁边抄家伙的,也有回身朝屋里跑的。
混乱之际,有一人从上面跳下来,众人定睛看去,来人身量高大,厚毛围脖遮着半张脸,手持一把金灿灿的长兵器,说不上来是斧子还是什么东西。
他们不太记得有这样一位仇家。
也没等再看清些,就见那人挥起长斧,向他们劈杀而来。
紧接着又听院外脚步声起,更多人持刀冲进院中,不由分说地开始砍杀。
那群男匪基本都有酒了,醉眼朦胧,歪歪斜斜,杀起来几乎没什么难度,屋里还有人早已经喝得趴在桌子底下,在睡梦中被一刀送走。
到月上枝头的时候,整个庄院杀声渐止,大家人手一只火把,开始盘点庄院上的粮食财物。
火把映亮了庄院上方的夜空,远远看去一片通明,除夕夜里,看似只是寻常秉烛守岁。
众人在各处把东西清点了一遍,又分了运送批次,忙活了一整夜,妊婋走出粮仓,看到东方泛白,天边很快出现丝丝缕缕的艳红霞光。
这时花豹子和圣人屠也正好从粮仓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三人相视一笑:“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场大丰收!”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豹子寨轮流替换了五拨人,才将整座庄院所有粮仓全部搬空,到正月初七终于忙完,大家热热闹闹补过了一个新年。
正月初十,新任幽州刺史在赴任途中忽闻斥候来报:“涿州城外一处庄院遭山匪洗劫,有出逃庄客到府衙告官了。”
19、明烛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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