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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你是玩家

    杜松溪没说话, 踱步到茶台边倒了杯茶。他把茶递给周唯,温润笑着:“别生气。”

    周唯一梗,到嘴的话被咽下去。她盯着杜松溪半晌, 才冷脸接过茶杯。

    杜松溪勾了勾唇,拉着周唯坐在沙发上:“不是故意的。学生在哪一队都是老师们抽签决定,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巧。”

    手指转着茶杯, 周唯对杜松溪的说法存疑。

    杜松溪在想什么做什么周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么好拉拢周行的机会, 杜松溪会放过?看着挺斯文一人, 为了那点天真的幻想,阳奉阴违的事也不是没干过。

    杜松溪叹了口气。他握着周唯的手,半蹲下来仰头看她:“阿唯, 你相信我。”

    周唯抽了抽手, 没抽出来。她只好移开视线,冷着语气:“坐就好好坐。”

    这是相信他的意思了。

    杜松溪没忍住,唇角扬得更高了些。在周唯的眼神催促下才乖乖坐回沙发。

    周唯换了个姿势:“既然周行在你那里了,你记得看着他, 别让他惹麻烦。”

    “放心,上次见面我觉得他没那么……”

    杜松溪正保证着, 周唯又打断他:“你也不许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干什么都别拉上他。”

    “……”杜松溪敛了眉。好一会儿, 他才抬眼看着眼前人, “阿唯, 你清楚的, 周行的性格不适合这个社会, 包括你二叔。现在周家势微, 中央区政要会议上已经有人建议让你们搬到普通区去了, 你能保护他们多久?你能保护多少人?”

    周唯抽回手,茶杯被“砰”一声砸到茶几上:“这个你不用操心,你不要捣乱就行。”

    杜松溪沉默了:“你一直觉得我在给你捣乱吗?”

    周唯没回。

    窗外光秃齐整的枝桠上落了只鸟。杜松溪看着它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啄这啄那。半晌,毫无收获后,翅膀一扑棱,飞走了。

    杜松溪收回视线:“阿唯,别的我不说,就一点。你不是想让周家重回以前的地位?这就是个机会。新社会容不下你们,那你就争个能容得下你的社会。

    你相信我,试一次,我已经在安排人初步行动了,如果你加入我们,你手上那么多的民宣资源绝对有大用,我们会赢的。”

    “杜松溪,你为什么也那么天真?就算我用上所有民宣手段,也不过是起点启蒙的作用,没有硬实力你拿什么争?拿意念?还是拿你91区那些莽撞的铆钉?你连避开情报处做事都困难。”

    “铆钉怎么了?只要觉醒的人够多,新社会就不攻自破。我也不喜欢暴力,我要的人人自由的新世界不该是由鲜血组成的。”

    周唯揉着头:“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我们生来是为了前进,不是为了自由,不是为了你所谓的自我。”

    “所以你觉得这样每天都为了怎么能更进步而烦恼,从出生就被安排好了一切,有点情绪都要被砍头,无法表达感受,无法拥有个人意愿,连伴随一生的名字都是翻翻字典随便指一个字的人生有意义吗?”

    “……可是……如果没有做点什么,如果我不贡献,我活着的意义在哪里?无所事事了几十年然后呢?这个世界不会留下我的痕迹,也没有人会记得我,我为什么要多余活一遍?”

    “……”杜松溪愣住了。

    因为避讳,周唯很少和杜松溪谈论这些,这种话更是第一次说,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杜松溪攥住周唯的手:“阿唯,你是被新社会操控了。意义是人定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们现在做的一切就有意义了。

    这些东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就活几十年,更应该对得起自己啊,你不想有自己的思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吗?”

    “新社会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个人的放纵毫无益处,群体的进步才……”

    “阿唯!”杜松溪难得打断周唯,他很快调整好心绪,循循善诱:“既然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要不这样,你站在我的立场,我站在你的立场,我们……”

    周幸听到这就没听了,因为沈从来了。

    “杜松溪这小子还挺有意思。”讲完故事,周幸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你心动了?”

    周幸笑笑,揽着沈从就走:“不说这些了,你下周不是要下区实践?二叔想要你帮帮忙。”

    看路线,周幸这是要带他去自己房间。

    沈从隐隐猜到什么:“要我帮你把诗带出去?”

    “诶。”周幸亮着一双眼看向沈从,“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眼力见了?二叔就是这个意思。我主要是寻思这是个机会,当然啊,二叔也不要你去冒险,不小心掉出去几张就行了,二叔也不贪。”

    “不小心掉出去”确实简单,但按正常人的水准来看,周幸的诗就算跟雨一样洒到每个人家里都会被当作引人犯罪的禁果,估计没人会欣赏。

    不过沈从没说,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周幸怎么不自己去?

    他能理解新社会制度下,区与区之间的人没事不能跨区交流,但随便找点由头对周幸来说也不难吧。

    “你怎么不自己去?”沈从问道。

    “哼,我倒想啊,申请一次出区麻烦死了,还要经过监察处、情报处二道审查,出口还要过闸机,哪一步都够我死一万次了。”

    周幸打开他的宝贝盒子,抱着往沈从面前一推:“喏,这是我最满意的几首大作,你手机断网把他们存档在备忘录里,记得存到私密那一栏里。

    下区实践师出有名,申请的事早就通过了,不会有人查。闸机口那里对01校的人查得也比较松,不会发现这些的。你到了普通区把他们抄到纸上到处张贴一下,实在找不到的话找几个人念念也是可以的。”

    周幸挺急,话还没说完就催着沈从存档。

    第一篇就是大名鼎鼎的《周赋》。

    等几首诗都存档完,周幸才真正高兴起来。兴奋地拉着沈从要给他看个惊喜。不过看惊喜的半路上遇到了杜松溪。

    周幸立马放开揽着沈从的手,嗓子一清,刘海一撇,长辈姿态很足。

    “谈完了?”

    杜松溪点头:“嗯,周叔这是要去?”

    “我去哪不重要。”周幸挥挥手,“你妹在后面陪周焦,自己去找她。”

    说完周幸就要走,但他突然又想起事情:“对了,我知道你宠妹妹,但是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啊,她一个高中生天天来我们这算怎么回事?万一被拿去做文章了谁来担责?你可别给我家唯唯惹麻烦啊。”

    杜松溪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向周幸欠了欠腰:“抱歉周叔,妹妹确实太黏我了,我忽视了这层,我回去一定教育她。”

    见杜松溪认错态度良好,周幸也就不再多计较:“行,我就提醒你一下,没那么严重。对了,你现在走?”

    “是的,周叔有事找我吗?”

    “现在走——”周幸没回,揉着下巴,一副盘算的样子,“那行吧,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他又抵着沈从的耳朵,手遮着嘴,声音小得有些听不清:“我有点事找他,如果说好了就不用你冒险了。给你的惊喜在你房间,你先自己去。”

    惊喜……

    沈从看着自己卧室墙面上新刻上的、烫着金的、闪闪发光的《周赋》:“……”

    其实早就猜到了,唯一让沈从喜一点的,只有周幸这回贴心地把诗刻小了些,没那么扎眼了.

    周一,沈从一到学校就按照校全通上的信息站进了队伍。

    毕竟是下区实践,学校没有再要求穿正装弄头发注意仪表,大家都穿得比较日常,但也依旧是清一色干净整齐的风格。

    这次下区实践日期是一周,学生统一住酒店,日用品都安排好了,只需要带一套换洗衣服就行,所以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个小包。

    “我真服了,这简直不是人该过的日子。”一看到沈从,江海生就开始抱怨,“01校的校训可以改成精致自律舍我其谁了,明明是放假,为什么起的比上学还早!我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被机器人叫醒,然后排队跑操。跑操!上学的时候都没跑过,为什么放假要跑!跑完还要去图书馆强制学习,还有机器人巡逻,我玩手机都跟做贼一样,三天,三天就给我饿瘦了,我的命怎么这么惨啊……”

    江海生抓着沈从嚎个不停,成净来的时候还被震了耳朵。

    他看看江海生又看看沈从:“他怎么了?”

    沈从:“崩溃了。”

    “啊?”这到底是回答了还是没回答?

    成净搞不懂,摸摸脑袋安慰了江海生两句后,自觉站队伍里了。

    耳钉突然震动,沈从点开一看,是准备出发的预备信息。他推开江海生黏上来的头:“要走了,回你的地方站好。”

    这次杜松溪是领队,但一起同行的还有三个助理老师。四个老师两两分队,杜松溪和袁笙是一队去6区,另外两个老师带队去5区。江海生刚好和沈从分开,一个去6区,一个去5区。

    没等一会儿,一阵铃声响起,校园大门自动分开。杜松溪向其他三位老师点了下头,队伍开始移动。

    “大家看校全通。”杜松溪喊了声。

    校全通随即跳出一个抽签弹窗,抽这次实践的队友和车上座次。

    唐慎这次排在沈从后面,蒋穆平在沈从前面。

    唐慎突然出声:“座位有什么好抽的?按顺序从后往前坐不就行了,他什么意思?”

    蒋穆平回头看他一眼,脚下步子放慢了些,几乎和沈从并行:“呵,谁知道这位杜老师卖的什么关子,我看他心思挺多,他说的话你少听。”

    “怎么说?”唐慎嗅到了点不寻常的气息。

    蒋穆平没什么反应:“能怎么说,后面你就知道了。”

    “现在不能说吗?兄弟,给个提示也行啊。”

    “嗐,真没什么,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这事还没定,我不能胡乱散播。”

    “行吧。你们情报处的就是好啊,什么消息都能提前知道。诶,你抽签结果出来了吗?你跟谁……”

    机器人的声音突然打断唐慎:“蒋先生,此次外出干系中央区形象,您将代表中央区整体风貌,请和队伍保持统一步调,统一间距,不要令铆钉笑话。”

    蒋穆平赶紧笑嘻嘻点头:“知道了,不好意思,我一时没注意,保证再没有下次。”

    机器人依旧公事公办道:“只要不影响道队伍整体速度,平常您要和同窗说话是没问题的。但在事关中央区的事上,请蒋先生一定注意,不要再犯此类错误。”

    “好的,实践期结束之前我会向校风委提交检讨报告。”

    听到蒋穆平这么说,机器人这才放过他,一顿一顿地走回原定岗位。

    校门外,两辆在地铁里才能见到的电动客车分别停在道路两边。

    说是电动客车,但它们外形上又和轻轨接近,底部又是和两者都不沾边的平滑,估计是个杂交种。

    但不管是杂的哪个种,这辆车竟然能在没有专用轨道的平整柏油马路上运行,速度简直能用飞速来形容,可见其杂交得很成功。

    沈从收回看向车窗外的视线,看向旁边一直阴恻恻斜眼窥他的顾薇。

    很不巧,他和顾薇不仅抽成了队友,还抽到了同一排座位。

    偷窥被当事人发觉,顾薇却并不尴尬,反而一脸凶狠,咬着牙拼出一句话:“你是玩家。”

    第122章 下线

    沈从没理她。

    “哼, 为什么不说话?被我拆穿害怕了?”顾薇不依不饶,“我早就知道你是玩家,没有东西能逃过我的眼睛, 包括你。”

    “我劝你一句,接下来乖乖听我的话,要是惹我不高兴了, 哼, 你就等着被举报吧。”

    顾薇嘴上说着对沈从的狠话, 眼神却是迷离没有焦距的, 黑眼圈明晃晃挂在眼皮上,看着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这是应激了?

    自从上次顾薇被认出来后,那个人却没有进一步出击, 反而让她好好活了一星期。这种等着铡刀落下的感觉不好受, 顾薇估计一周都没安心过,现在倒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沈从牢记自己现在的人设:“你是刚从医院逃出来?”

    顾薇一顿,须臾她反应过来,眼一下瞪大:“你敢骂我!想死是不是, 你完了,我要举报你, 举报……”

    顾薇的发挥被按在头上的手打断。

    杜松溪又轻拍了下她的头:“顾同学, 有事可以找我, 不要对着同窗这样。”

    “你喊谁同学, 你是不是在诈我?你肯定在诈我, 你也是玩家是不是, 你在挑衅我?信不信我马上举报你!”

    像炸毛的猫一样, 顾薇肩一耸, 龇着牙转头, 手抓住杜松溪的手腕用力一扭,骨头错位的声音在车里传开。

    “嘶!”杜松溪痛得死死皱眉,咬着牙才没叫出来。

    “哈哈,你就这点能力?我一只手就能把你碾死,你敢诈我,你敢诈我?我让你死!”

    顾薇手上继续用力,眼看杜松溪的手就要彻底扭曲,坐在四周的同学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要把顾薇扯开。

    袁笙被这阵动静惊动,刚从头部走过来就看到这个场面。

    顾薇的力气奇大,几个人都掰不开她的手,又有人帮倒忙扯杜松溪,给杜松溪痛得脸都扭曲了。

    “都干什么!放开!”

    袁笙急匆匆走上前,一手握住杜松溪的胳膊,一手掰顾薇的大拇指。

    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顾薇大叫着又要对其他同学下手。袁笙赶紧把人抓住,脚踩着顾薇的腰,胳膊狠狠抵着顾薇的脖子:“来几个人把杜老师带去头部处理一下。巡查机器人呢,跑哪去了?”

    很快有人举手回答:“袁老师,巡查机器人刚刚检查完一轮,现在应该是去尾部休息了。”

    袁笙眼一闭,她这才想起来,为了更高效率的持续利用,巡查机器人检查一轮就要休息十分钟充电,时刻保持满电模式以应对突发情况。休息期间,除非人为唤醒,机器人不会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去个人把它叫醒。”

    唐慎边跑边举手:“我去我去!”

    等了好一会儿,机器人一顿一顿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把她关尾部禁闭区。”袁笙下命令道。

    “好的。”机器人又一顿一顿接过大喊大叫,扭来扭去的顾薇。

    机器人正面扛起顾薇,机器臂往她腰上一卡,顾薇瞬间动弹不得。顾薇又要骂,机械臂直接粗暴地卡进她嘴里,动作之狠,把顾薇牙都磕掉一颗。

    但效果很好,车厢很快安静下来。

    袁笙甩了下发麻的手:“你们坐回位置,我去看看。”

    众人刚安静没一会儿,车突然停了下来。不过没什么事,是过闸机的例行检查。

    车上很快上来一列人,依旧排着队,依旧整整齐齐地往里走,按照中间隔着十个座位的规律依次站定。等最后一个人站上车,正好站在沈从面前。

    那人伸出手,示意沈从把包给他。

    沈从取下挂在车壁上的包。

    匝道检查员伸手接过包,问道:“另一个人呢?”

    “尾部禁闭区。”

    匝道检查员点头:“把她的包也给我。”

    沈从于是又递给他一个包。

    等所有东西都检查完,检查员才递给沈从一个手环:“戴在手上,实践结束返回中央区之前不许取下,被发现退学处理。”

    说完,检查员离开检查下一个人。

    沈从看着手上的手环。手环的设计和形状都很平常,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绿油油的有些发亮外。

    沈从刚把手环戴上,久未谋声的锅铲音重出江湖:“吴昭,扮演失败。剩余人数,十四人。”

    检查员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排着队下车了。车门彻底关上的一刹那,闸机打开,车辆发动。两辆车在出了闸机后分别驶向两个方向,游龙一般穿梭在柏油路上。

    沈从摩挲着腕上的手环,心里计算着时间。很快,袁笙回来了。

    顾薇已经被带去尾部禁闭室,能举报她的不可能是机器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袁笙是玩家。

    沈从的位置在第一排,袁笙在他前面一点的位置站定,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同学们,本来应该由杜老师说这些,但现在出了点状况,大家按我说的做。

    “首先,我们这次的实践内容只有一个,体验。你们将和自己的队友一起抽取一个身份,并在接下来的七天里切身体验身份日常,走进铆钉的生活。期间,你们手上的手环会时刻监控大家的状态位置,这意味着什么你们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现在,打开校全通抽身份。”

    一路的景观几乎没变过,有树有花没有建筑没有人。路上偶尔有几辆车经过,其余什么都遇不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这一车人。车厢里安静地只剩心跳声,内外互相映衬着,倒有些身逢末日的孤寂感了。

    车开得很快,日光照耀下,一路不停地驶过树影。等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射到车顶时,6区近在眼前。

    过闸机时没人上来检查,车也没停,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6区。但车仍旧没停,直到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酒店,车才渐渐减速。

    “都准备好下车。”杜松溪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车厢。

    等队伍排好,杜松溪才领着一百多号人走进酒店。

    酒店方早有准备,已经在门口候着,进一个给张房卡,进一个扫下手环。

    房卡拿好手环扫好的,又被杜松溪和袁笙分了一本书册,然后被带着去房间休息,并嘱咐午饭在二楼,下午一点不用再等排队,自行按照书册指示前往抽到身份所属区域实践。

    沈从插上房卡,“叮”地一声,靠墙的机器人欠身:“欢迎周先生,一切已准备就绪,有任何事请唤醒我,我会为您解决一切问题,望住宿愉快。”

    说完,机器人又靠回墙不动了。

    沈从先把房间都转了一圈,才分出心思看手中的书册。

    书册很薄,封面印着毫无感情的八个大字:下区实践注意事项。

    第一页还是老生常谈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得分扣分点,沈从扫了眼就略过。

    第二页是6区的布局图和路线规划图,很详细,并且从酒店到每个地方最便捷省时的路线已经被总结到末端,完全不需要学生花时间在找路上面。

    6区没有地上交通。

    民用的交通全在地下,地上只供行人行走,空中则用于企业、政府运输。规划分明,任何情况都不可以交叉滥占公共资源,否则风里雨里刑院等你。

    后面几页就是些怎样在6区里合规生活的暖心提示,沈从一并认真看了。

    【6区居民地铁乘坐守则】

    1、除中午11点-下午13点,晚22点-24点地铁车辆统一维护外,地铁运营时间为全年全天。

    2、乘坐地铁请刷6区居民卡,其他区的居民卡不可乘坐本区地铁,须先行到登记区核准登记。<附:01校下区实践学员可凭手环乘坐地铁>

    3、在地下空间请勿嬉戏打闹,勿大声喧哗,勿吃重味食物。请保持安静,勿打扰其他乘客。

    4、地下空间内不论任何人必须按照指示排队进入、候车、下车、离开,不得插队、推搡、急躁前进。

    5、有任何问题请提前举手脱离队伍等在原地,会有机器人前往协助解决,若机器人无法处理,请耐心等待工作人员前往帮助。

    ……

    要求挺少,但都挺没人性的。不说别的,就说人有三急,等在原地拉出来了怎么办?会不会被判污染公共空间罪,被带到刑院一日游?

    何况还可能有突发性疾病,头痛脑热休克的,也等在原地?

    江海生刚看完守则就给沈从发来了如上吐槽。

    沈从回了两个字:憋着。

    江海生秒回:憋不住怎么办?

    沈从:找刑院。

    不过也能看出来,普通区确实和中央区不一样。中央区没有地铁,出行全都是舒适度极高的私家车辆,有急事也可暂停路边,相比对铆钉的要求来说要轻松很多。

    而中央区的教育也不会详细地提及普通区铆钉们的生活,绝大多数人都只有个简单笼统的概念。

    不止是江海生,其他人也在讨论,吃午饭的时候隔几步就能听到“地铁”“铆钉”的字眼。但并不是江海生式的吐槽,而是一种多年之后,亲眼看到耳闻之事的兴奋新奇。

    下午一点,沈从正准备出酒店,就被大厅坐着的杜松溪叫住了。

    “周行,等下。”

    第123章 情报处的事少打听

    “我们一起走。”

    沈从侧目看他:“我的队友不是顾薇?”

    “是她, 但是她现在被关禁闭,你这缺一个人,我跟你一起符合规则。而且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酒店距离最近的地铁站有一段路, 估计因为快到工作时间,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很多。地面上行走没有硬性的排队规定,但也要求大体整齐。

    这些人很自觉地统一步伐, 遇到同路的就隔着点距离跟在后面, 见到认识的就微笑点头, 会说话, 但并不勾肩搭背,并排而行也绝不会超过三个人。

    大人是这样,小孩也不遑多让。乖乖跟在大人身侧不吵不闹, 头一点一点地东看西看, 有时候自言自语,或者动手动脚做错事了会立马被大人捂住嘴教育。每个人都很友好,很听话,仿佛身处某个和谐美好的仙境。

    等到路上人少了点的时候, 杜松溪突然抓住沈从的手,速度飞快地给人带上了一个手环。

    杜松溪腕上缠着厚厚的石膏, 沈从忍着没对他动手。

    等杜松溪松手, 他才抬手看了看, 手环肉眼看上去和先前那个没什么区别, 只有颜色比先前那个更浅些。

    “看深绿色不顺眼?”

    杜松溪笑笑, 露出自己的手腕:“这个是我专门定制的, 可以大幅削弱手环的监视功能, 一小时内不会被发现问题。”

    沈从在地铁闸机处扫了下深绿色手环:“要说什么?”

    “不愧是阿唯的弟弟, 一样聪明。”过了闸机后, 杜松溪快走几步和沈从并行,“你也不喜欢这样吧。”

    话里有话。

    沈从扫了他一眼。

    杜松溪继续说道:“我从周叔那了解到一点事情。他说你从小就不服管教,不喜安排,任意妄为,新社会让你觉得很压抑吧?我跟你的感觉一样。新社会把每个人都束缚在一方天地里,强加给我们各种理念,我不服气。

    “凭什么我们只能服从,凭什么一辈子都不能只为了自己做点事。我想冲出去看看,我知道你也不想变成丧失自我的木偶。所以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一起博个未来。”

    车还没来,沈从不打算站着干等,几步坐到椅子上:“是邀请我还是邀请周家?”

    “都有。”杜松溪承认得很爽快。

    “杜老师,有什么意义呢?”

    杜松溪眉头一动:“嗯?”

    “怎么活着不是活,在乎那么多干嘛。”

    到底是性格上有壁,设身处地,沈从也不能将心比心推出周行会不会答应,只好先意味不明的扯点话。

    杜松溪确实没听出沈从的意思,听着像拒绝又像试探的。他凝眉一想,干脆换了个方式:“是,怎么活着都是活,但像现在这样活是最不应该的。我们应该有自我选择的自由,有选择当铆钉还是接棒人或者什么都不当的权利,而不是被规定、被控制,什么都要求有意义、有深度、有教育性。现在连喜剧都只拿讽刺性高有教育意义当宣传,可是喜剧最优先的不该是喜吗?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你现在看街上走着这么多人,其实全都是只有驱壳的死人。

    “你还小,对新社会的理解可能没那么深。我希望这几天你能考虑下我的邀请,实践完我会再找你的。”

    沈从把腕上浅绿色的手环摘了:“那这个实践完再给我吧。”

    成功种下一颗种子,杜松溪没再多话,接过手环。

    一阵舒缓的铃声响起,这是通知铆钉们车要到了。然而比车先到的是天花板上引人注目的蓝屏。

    有几个人因为打架斗殴被判刑。说得很严重,不过所谓的“打架斗殴”不过是因为互相踩到了脚而爆发的一场争吵,全场受伤最重的只有鞋。

    但刑院不管那么多,受没受伤不重要,公共场合控制不住情绪沉迷争吵耽误正事就必须全部拷走,十分强势。

    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默契地停下脚步看着这场审判,等到蓝屏彻底消失,他们才缓缓动了起来。

    车来了.

    “603医院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两分钟内有序下车。”

    跟着人流走出地铁站,对面高高耸立着的医院就是沈从要实践的地方。

    他抽到的身份是导诊台志愿者。

    导医已经在工位上等他。看到沈从过来,导医交代了几句,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电脑就走了。

    杜松溪拍拍他的肩,丢下一句“加油”也走了。

    导诊台桌面很干净,上面嵌着块蓝屏,占了桌面三分之二的地方。桌面下是导医的工作空间,东西也不算多,一台电脑解决所有。

    电脑已经被打开,页面上有熟悉的暖心提示。

    【603医院导医工作规定】

    1、导医工作时间为每天早上九点-晚十点,不得迟到早退,每月请假不得超过两次。<附:导医实行轮班制,01校下区实践人员不参与轮班,在岗时间应达七天>

    2、导医无原因无通知不得擅离职守,不得尸位素餐,时刻注意是否有新任务,是否有紧急事项,时刻保持随叫随到。

    3、导医需微笑、友好、耐心面对患者或寻求帮助的人员,脸上不得出现沮丧、烦躁、同情等恶意神情,热心解答,积极帮助,如若需要,给予鼓励,这是导医职责所在。

    4、若遇到中央区指派人员,请在查实身份后全力配合,并以该事项为第一要务,不得耽误。

    5、若有患者或其他人员无故使用暴力,发泄情绪,请立刻呼唤巡机警,并组织无辜人员远离事故中心。

    6、若看到有鲜血淋漓、出现断肢、身附异物等极少见危重现象人员,立刻让领路机器人带去急诊区,并呼唤机器人对危重人员所在区域进行打扫消毒处理。

    7、皮肤溃烂,去皮肤科;异物入内,去耳鼻喉科;器官不适,去大内科;精神不振,去神经科;重度精神不振(包括眼神涣散、说话无逻辑、反应迟钝等肉眼可见的表现),立马通知刑院所辖6区执行司……

    附:以上规定不分排名不分先后,重要程度同一,导医需全力遵守并执行,务必尽善尽美。违反规定或未做到规定所需者,视严重程度处理。

    沈从刚看完“处理”两个字,导诊台就被人敲响。

    一个整条小臂都被衣服包裹着的人被两个男人扶着站在他面前。

    “医生,他上班的时候不小心,被火燎了胳膊,我们给他用冷水冲了还是痛,我看肉都烂了,这个该去急诊吧?”

    被扶着的男人痛得牙都快咬崩了,脖子都跟着抖,却愣是一声没吭,表情管理满分在线,沈从看他的时候还龇了个牙。

    应该是在笑。

    沈从瞧了眼规定:“衣服打开我看看。”

    “诶。”同伴赶紧帮他把层层包裹的衣服打开,“我们不专业,不是故意找茬耽误您时间,也是怕走错了,您可得给好好看看。”

    伤口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创口覆盖了整个小臂,但还没到断肢的程度。

    沈从指了个方向:“二楼烧伤科。”

    “诶好,谢谢,谢谢医生。”又鞠躬又道谢后,几人才往二楼走去。

    来医院的人还挺多,没隔多久,又有一对夫妻抱着小孩走过来:“医生,我缝衣服的时候没注意,我家娃好像吞了根针,不知道是卡在喉咙里还是肺里了,她一直在咳,我们是去耳鼻喉还是大内科?”

    小孩被爸爸抱着,难受地一直扭来扭去。当爸爸的生怕女儿哭出来,手死死捂着女儿的嘴,另一只手也使劲按着女儿的背,像要活活把人勒死。

    沈从:“三楼耳鼻喉。”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谢谢。”

    又继续送走了几波人,沈从才短暂得闲,他拉过被冷落在一边的椅子正要坐,又来人了。

    穿着西装,梳着背头,戴着眼镜,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沈从看到他敲了下导诊台,左手拿出一个小本子:“你好,情报处蒋穆旬,这是我的证件。我找杜松溪,他在哪?”

    沈从刚要拿过小本看一眼,但一想到周行的性格,还是没动弹:“不知道,你应该有他的联系方式。”

    问句,但尾音平直,是在陈述。

    蒋穆旬又敲了下台面:“不配合?”

    “我确实不知道他去哪了,情报处的查人不应该比我更快?”

    这回是带着些嘲讽的反问。

    蒋穆旬的眼神暗了暗,和沈从眼神对峙了好一会儿,他才调转目光扫视着医院大厅:“一级生,情报处的事少打听。”

    蒋穆旬划拉着桌面上的蓝屏,写下了一串数字:“要是看到他了不要跟他提这些,第一时间联系我。”

    他操纵着蓝屏翻转正对沈从,点了点那串数字:“第一时间。”

    说完,蒋穆旬就进医院里面了,看样子是要自己找。

    第124章 头玩福利

    蒋穆旬一走就没人再来了, 这回一闲闲到了吃饭时间,机器人送来了盒饭。

    挺丰盛的。饭有满满一盒,两荤一素一汤, 还有饭后水果,色香味形八大标准至少满足了五个。

    就是师傅能力挺强,不管牛肉还是猪肉都炒得白滋滋, 胡萝卜切得透明, 看不出一点红色, 夹一筷子起来直接幻视洋葱皮。辣椒没有, 姜蒜没有,味道全靠盐和想象。

    面对这盒菜有没有吃的欲望不一定,但反正让人看着就冷静, 散发着股万物皆空的佛性。

    患者不会因为你在吃饭就不来, 但不算麻烦,大多都是分不清情况问去哪个科的,哪怕都头破血流讲不出话了也十分礼貌的“你好谢谢对不起”,像机器化的伪人。

    下班时间到了杜松溪也没出现, 只是发了个信息让沈从自己回去。

    天空中的蓝屏又亮起,里面绑着两个人, 因为不当言论被判刑, 具体怎么不当, 没说。

    医院因为这道判刑通知停转了一会儿, 很快众人又收回视线, 变成缄口不言地面面相觑。

    沈从和交班导医说了声, 刚准备走就被人喊住了。

    是蒋穆旬。

    沈从不打算理他, 正要走, 就听到他说了两个字——沈从。

    要走的人停下了, 侧身看向他。

    效果很好。

    但沈从有些不解。

    他自认这轮游戏认真扮演了,自己的一些小习惯也收敛了很多,江海生就算了,顾薇也不论,怎么蒋穆旬也“沈从”张口就来?

    蒋穆旬是玩家,但一分钟的初印象视频透露的信息太少,且不是每个初印象视频都包含有效信息。有的一上来就照镜子,而有的打了一分钟游戏。蒋穆旬的演技又到位,沈从没发现他出什么错,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认出的自己。

    但有一点,自始至终沈从都没有因为被怀疑而被放送视频,蒋穆旬用了别的方法锁定他。

    叫了他的名字却没有了后续,能确认蒋穆旬并不想举报他。

    蒋穆旬就这样看着沈从的眼神变得锐利,背倏地佝了些,弯腰屈膝,周身的攻击性都外放了出来后,又在短暂的几秒内放松了下来,骇人的气势瞬间收得一干二净。

    蒋穆旬可以肯定,如果他敢表现出一点要举报人的心思,沈从绝对会先解决他。

    于是蒋穆旬露出了个友好的笑容。

    这时候再演没有必要。

    沈从从衣包里拿出了个浅绿色的手环戴上——手环在到医院的时候杜松溪就又给他了,说他要去办点事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手环可以直接联系杜松溪而不被中央区监视到,如果沈从有任何想法都可以通过手环第一时间联系到他。

    沈从:“要聊什么?拿道具换。”

    故意认出他又不举报,绝对是有其他目的,且是需要他才能达成的目的,沈从不介意先从中讨点利。

    确实很聪明。

    蒋穆旬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没找错人的兴奋。他面上却不显,眉一皱,端的是恰到好处的迷茫:“什么道具?”

    “认出我的道具。”

    “喂,是我认出了你,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还跟我讲条件?你胆子挺大啊。”

    “那再见。”沈从转头就走。

    真一直在这站着互相打机锋能先死在刑院手上。

    蒋穆旬显然想得到这一层,没再东扯西扯,连忙跟上沈从:“去你酒店说。”

    于是两人一起回了酒店。

    01校是不亏待自己的学生的。酒店房间单人单间,设施完善,安保到位。哪怕蒋穆旬是情报处的,在进酒店的时候也废了不少功夫。

    门刚关上蒋穆旬就开门见山:“你听说过头号玩家吗?”

    听着像江海生会喜欢的。

    沈从摇头。

    蒋穆旬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怎么解释。

    沈从也不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

    “是这样,这个游戏在进行到一定轮数之后,会进行最终轮游戏,到时候所有存活的玩家都会集中在一起进行游戏,最终胜出的人会成为‘头号玩家’,游戏会给头号玩家一些……福利吧。

    “比如二次生命,比如扮演类游戏可以要求看一位玩家的身份,你说的道具就是这个。”

    沈从:“成为什么可以永久脱离游戏?”

    “不知道。可能要集三个‘头号玩家’称号吧,像集龙珠那样。”

    “……龙珠要集七颗。”

    “哦,那就是集七个头玩称号。”

    沈从没理会蒋穆旬的调笑:“你集几个了?”

    “一个。”

    秉持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理念,蒋穆旬自觉起身找了杯子接了水,喝了几口才说:“在我之前,我没见过得到两个以上头玩称号的玩家。有一个本来可以集到三个的,可惜犯了点小错误,被我截胡了。”

    沈从并不关心这些:“道具呢?”

    “嗯……”蒋穆旬耸了耸肩,摆出个十分抱歉的笑,“道具是一次性的,给不了你了。”

    再温和的姿态也掩盖不住上扬的尾音和欠揍的语气,故意的。

    早知道没这么容易,沈从没什么反应:“拿其他的换。”

    “其他的也……”蒋穆旬这回还转着眼睛想了想,“头玩的福利不能转让给别人的,没办法呢。”

    沈从轻飘飘看他一眼:“那么徐先生可以走了。”

    看蒋穆旬的态度和说的话,沈从可以确定他们俩是互相认识的。最简单的一点,蒋穆旬能找上自己,绝对是对他有一定了解。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排除法一下就能锁定人。

    蒋穆旬……不,徐成竹从饮水机边移到了沙发上:“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好吧,我直接说了,在雾姑岛的时候我就在观察你,你能力不错,我希望你能在最终轮站在我的阵营,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沈从很快提取出重点:“你知道最终轮游戏内容?”

    “不知道。”徐成竹摇头,“我经历过很多轮游戏了,但遇到重复类型的游戏的概率却并不高。

    “我也问过上一届头玩,最终轮的游戏类型是单独的、全新的类型,游戏开始之前谁都猜不到是什么内容。

    “但有一个共同点,最终轮很危险,不在于游戏内容,而是人。

    “如果我推理的规律正确,大概再有两三轮最终轮就开始了。为了能顺利活着,我需要提前准备。”

    “站你我会活?”

    “当然。”徐成竹肯定得很快,“头玩不是只有一位,郑晓云也是头玩。”

    “你不找她?”

    “可惜她只想让我死。”

    沈从对两人的恩怨没兴趣,没再问下去,而是说:“不给点好处我怎么帮你。”

    “让你活到最后不算好处?”

    “你不一定赢,我也不一定输。”

    徐成竹挑眉:“过于自信了吧。”

    沈从毫不费力还击:“来游说我你也很自信。”

    “那我跟你说个好处。”徐成竹抬手,示意沈从附耳过来。

    但是沈从没动。

    于是徐成竹也不动。

    两人的目光汇在一起,谁都没动作,谁都没移开视线,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半晌,徐成竹轻叹一声:“行吧。”

    他起身,缓步走到沈从身旁,腰一弯,手就搭在他耳边了。

    等到沈从同意合作的答案后,徐成竹后退几步,笑得眼尾的褶都炸了花:“忘了说了,头玩福利之一,答应我的承诺必须做到,否则你会死。不过你放心,这种逆天福利只有一次,我刚才已经用掉了。希望之后我们能好好合作。”

    徐成竹看着沈从,很期待看到他吃惊或者害怕的表情。但是很可惜,沈从的脸就跟冻住了一样,提个嘴角都得太阳先照个十年。

    沈从确实没什么感觉。徐成竹心思重,他的话真真假假混着说,沈从才不会庸人自扰非得探个根本。

    就像徐成竹提供了有用的交换物,沈从才会同意和他合作一样。他不需要知道福利有几次机会,只要清楚福利的内容就可以了。

    但送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沈从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他没说什么,也没像在医院一样气势外放,就像只是随手一拿。但徐成竹下意识觉得不妙,刚要躲,耳边突然刮起一阵风,耳轮的位置刺痛一瞬,又被热意覆盖。

    沈从出刀的速度之快、之准,徐成竹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抬手一摸,流血了。

    “什么意思?”

    沈从淡淡回应:“你套路我,我总要收点利息。”

    徐成竹的呼吸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状若无事地扯了张纸:“还要什么利息?一起说了。”

    一句话的时间,就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沈从借坡下驴:“告诉我所有的头玩福利。”

    “我都告诉你了,你觉得这个游戏会对玩家多好?头玩不过是活下来的普通人而已。我可以告诉你我认出来的其他玩家。”

    “你认出来了很多?”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对人的控制有多强。你以为情报处监视的是谁?所有人的信息都汇总在这里,特别是中央区。

    “盯着你们的人不少,只要你们有一点动静都会被记录在案、重点监视,而我的身份可以很方便地调查你们所有人。但是对我的束缚同样有,这轮的玩家又厉害,我只锁定了三个。”

    “有谁?”

    “宋近歌就在你身边,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她。”

    沈从点头,转而纠缠另一个问题:“福利。”

    “……”徐成竹垂了眼皮,像是没了办法,但很快他又抬眼看着沈从,“我不是给你玩家信息了。”

    沈从无所谓道:“我没有同意你的提议。”

    “……你这人。”徐成竹薅了把头发,仿佛陷入了纠结的思考中,良久他才挨近沈从耳语道,“最后一个……就是这样,剩下的你要我再说我也说不出来了。”

    这回沈从贴心地点了头:“理解。”

    “那我可以走了吗?”

    沈从颔首。

    徐成竹要拉他入伙就要有足够吸引他的优势,而这最后一个头玩福利用的好的话确实是终极武器一样的存在,这些信息肯定是徐成竹来之前就打算告诉他的,故作纠结不过是演给他看,真实性很高,但再追问下去就不一定会是真话了。

    徐成竹放松一笑,最后说了句:“我再重申一下承诺的内容,你在最终轮站在我的阵营,具体表现为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死你也会……”

    “你再说一个字现在就会死。”沈从冷声打断。

    徐成竹耸耸肩往门口走去,总体来说目的达到,心情不算差。

    结果门刚打开,就跟杜松溪打了个照面。

    第125章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蒋穆旬?你怎么在这?”杜松溪有些意外。

    蒋穆旬算是他妹妹的追求者, 但可惜杜希苗对他没感觉,蒋穆旬一没事就天天往他们那跑献殷勤,积极程度不亚于杜松溪找周唯。今天竟然在酒店遇见了。

    徐成竹端着副笑脸:“我有点事找周行, 问问情况。”

    找周行?

    杜松溪瞬间敏感起来:“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徐成竹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好了。不过我打算过几天约希苗一起去公园走走,她不同意, 舅哥要是愿意的话能不能帮我劝劝希苗?”

    “这个还是要看希苗的意思, 我确实劝不动, 不过你以后有需要的地方舅哥一定帮你。”

    在新社会, 孩子代表着文明的延续和推动,所有人都负有生子义务。但理论上来说,人类对伴侣的选择会延缓新生儿的出生, 浪费的时间足够生几百个足球队, 所以新社会的婚姻遵循分配制。

    包括住房工作等一系列很可能会过多浪费精力时间的事情也全由区政院一手包办分配。

    但和铆钉们强制性统一分配不同,新社会对于中央区的人总会有点优待的。一切强制性的分配都变成半强制性,有两年时间的放松期。比如伴侣问题,达到适婚年龄的人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但期限两年,若两年后还没结婚生子, 则区政院统一分配。

    当然, 除了这些方面, 中央区和普通区的不同几乎贯彻在方方面面。就说学校, 中央区的学校教的是知识, 而普通区的学校教的全都是“硬”知识, 包括怎么修东西, 怎么使用工具这种生活实用技巧。

    徐成竹低头看了眼腕表:“那我就先感谢舅哥了。我还有点事, 就先走了。”

    “嗯, 回见。”

    等看不到徐成竹的人影了,杜松溪才叮嘱沈从:“多和情报处的人结交是好的,但千万不要和他们交心。”

    沈从看了眼徐成竹离开的方向,没说话。

    看着像不以为然。

    杜松溪只好又说:“我知道你有主见,不喜欢听这些说教。但是长辈的话听听总没错的,你就算不信也时刻注意着,长点心眼。”

    沈从含糊地“嗯”了声。

    知道周行肆意妄为的性子,杜松溪不想让他生烦,也就不再多说。叮嘱了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后面的几天除了死了几个玩家外没再发生什么事,沈从指路已经指得十分熟练,是连组长都满意的程度,杜松溪非常轻松地给他打了高分。

    周五到周天是休息日,医院里一下就少了很多人。沈从需要和值班医生一起坚守岗位,但工作时间短了些,下午六点就可以下班。

    休息日的人少,但医院运行依旧正常,没出岔子,沈从闲了一上午。下班的时候杜松溪没让他回去,而是带他去外面散步,说是深入6区公民生活,丰富实践内容。

    和工作日的冷清不同,街上多了很多人,小摊小贩也冒了头,整齐排列在路边,叫卖声此起彼伏,但并不吵,都心照不宣地按着顺序拉客。

    大型商场的人最多,商铺开门,影片放送,游乐设施一一摆在空地上,舒缓高雅的音乐隐约放着,大变样程度堪比换了个世界。

    但应该和一片向荣的场景相匹配的热闹轻松却完全不见。不能说完全吧,比起以往,气氛其实活泛了许多,不过活泛得有些浮于表面。

    杜松溪规划得还挺好,带着沈从直奔电影院。

    估计整个新社会的消遣方式都把看电影放在第一位,影院的人要比其他地方多出一半,沈从不可避免地又排起了队,杜松溪在一边跟他介绍电影。

    “怎么又是这几部?几个月了还不上新片子,浪费我时间。”说话的是另一排队伍里的一位大哥。

    大哥的嗓门在新社会里是极其罕见的大,周围人皱眉侧目也没让他收敛,反而一个个瞪了回去。

    杜松溪来了兴趣,停下话头观察大哥。

    大哥旁边的卷发男拍了拍他的背:“来都来了,就先看看吧,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都是几百年前的小孩子把戏。”

    大哥冷嗤一声:“无聊,还不如去上班。”

    “咦。”卷发男赶紧捂住大哥的嘴,紧张地四处看了看,“这种话可不兴说。休息日不准工作的,你还想不想活了!”

    “啧,你手上哪来一股死人味,赶紧给我拿开。”大哥头一偏,拽开卷发男的手,“你哪颗眼珠子看到我工作了?说都不让说了还。”

    卷发男又往四周看了看,正要劝人,就听旁边响起声音:“确实,叫我们铆钉还真就把我们当铆钉了?我们是人,说句话还不行了?”

    大哥眉毛一扬:“对对对,不就是这个理。你哪位啊?”

    卷发男看到插话的人伸出一只手:“杜松溪,先生怎么称呼?”

    大哥也爽快伸出手:“三个字的?挺少见啊。你叫我原厂就行。”

    杜松溪和原厂聊起来了。两人一个粗犷,一个斯文,谈吐用词都天差地别,偏偏还挺聊得来,哥俩好似的并行着过了闸机。

    被冷落在一边的卷发男开始无聊起来,左右看了看,决定也拉着沈从聊聊天混时间。

    他觉得沈从和杜松溪是一起的,杜松溪这样健谈,沈从肯定也不差。然而卷发男一场高山流水般的知音密谈梦没几回合就被沈从的冷淡击碎了,碎得彻彻底底。

    在第不知道几次得到了“嗯”“呵”“哈”之类的语气词,以及不知道被怼了多少次时,卷发男放弃了,心如死灰、面如枯槁地盯着快乐畅谈的原厂和杜松溪发呆。

    也不知道两个人在聊什么,声音小得可怜,跟讲小话一样。卷发男揉了揉额发,思考了半天还是决定不插进去当第三者了。

    还挺巧,四人看的电影是同一部,座位刚好连在一排。杜松溪和原厂表示很满意,卷发男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沈从表示很心累,顿觉不如出去跟小孩比套圈。

    电影是文艺片,背景就是新社会,讲的是主角三人从小在普通区长大,但自命不凡,不满于铆钉的身份,认为人人平等,新社会主义简直离谱愚蠢至极。

    但他们毕竟是主角,不会傻到单枪匹马跟区政院干。他们约定,三个人各自发展地下势力,提升实力,如果能混进中央区更好。等到时机成熟,三人里应外合,一起颠覆新社会,建立新世界。

    为了胸中志向,三人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偷偷发展人脉。其中,主角A凭借其天赋被誉为普通区千年一遇的天才,很快被01校收纳,进了中央区。

    主角B人情练达、洞明世事,很快在分配的岗位上干得如鱼得水。主角C默默付出,比较透明。

    后来,主角三人的发展顺风顺水,在前期工作顺利完成之后抓准时机悍然出击。很快,新社会被颠覆,区政院成了空壳。主角三人十分欢喜,立马投入到了新世界的建设中。

    然而在建立新世界的过程中,主角三人却屡次失误。问题不出在他们身上,而是执行不行。他们所谓的社会理论根本不能施展,由此引出的一系列问题都让他们头大。

    直到这时,主角三人才发现他们是多么的幼稚。弃真理于不顾,视邪说为真谛,让本就和谐的新社会陷入混乱当中。主角三人痛定思痛,于是决定重新建立新社会。

    在主角三人的奋斗下,不出一年的时间,世界就又恢复了美好。电影的最后,主角三人站在原界大楼上相视一笑。

    先不说内容怎么样,反正意思是表达得很清楚的,就差把目的团吧团吧糊脸上了。

    一场电影的时间,原厂和杜松溪已经建立起了深刻友谊,对分开都十分不舍。于是两人一合计,并象征性地问了下另外两人的意见后,干脆决定一起同行,在广场上散散步。

    徒留意见被无视地卷发男无力张嘴,幽怨盯着原厂的眼神就像在看有了新欢的忘了旧友的负心汉。

    杜松溪也意识到这样不太好,停下脚步自然地把话题引到卷发男身上,原厂这才注意到寂寞了一路的人,提溜着卷发男一起走了。

    “哥!”

    杜松溪正跟原厂聊着,就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他转头一看,有些惊讶:“希苗?你怎么到这来了?”

    杜希苗快走几步挽上杜松溪的胳膊:“蒋穆旬带我来的。”

    徐成竹点头:“希苗说想你了,我就干脆带她来了。”

    杜松溪皱了下眉,有些不满:“你把她带来干什么。”

    “啊——”杜希苗晃了晃哥哥的胳膊,拖着声音,撒娇道,“我们是兄妹,在一起才对吧,我为什么不能来?”

    身边围着这么多人,杜松溪不好解释,他安抚道:“哥哥不是不让你来,只是担心你。算了,既然来了就逛逛吧,你以后很少有机会来普通区了。”

    “好!”杜希苗一蹦,眼睛瞬间亮起来。

    揉了揉妹妹的头,杜松溪看向原厂:“我妹妹要跟我一起,你如果不介意的话……”

    “嗐。”原厂无所谓人多人少,当即道,“走吧走吧,妹妹挺可爱的。”

    眼看来了新人,还是个看着蛮活泼的,卷发男也很高兴,转到杜希苗旁边就要聊。结果杜希苗的活泼仅限杜松溪,礼貌回了卷发男的搭话后就只顾着黏杜松溪,根本不怎么搭理他。

    卷发男:“……”今天就不该出门!

    徐成竹看着三人的背影,颇觉好笑。

    沈从缀在三人后面,偶尔看看来往行人,街边风景,几个人里只有他是在单纯散步。

    徐成竹跟上去,神神秘秘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第126章 帮周幸

    沈从选择不猜。

    中央区的教育不会允许玩乐的存在, 杜希苗活了十几年没见过这些东西,对路边的小摊挺感兴趣,每个小摊贩面前都要停下来看个几秒。走到套圈摊的时候更是眼睛都移不开, 晃着杜松溪的手臂让人停留。

    杜松溪只好扫了码,给杜希苗换了二十个圈。杜希苗很稀奇,拿到圈就迫不及待往外甩, 结果显而易见, 套空了。杜希苗没气馁, 一个接着一个扔, 一点不心疼。

    卷发实在看不下去,想着自己终于有了展现存在感的机会,快走几步就要上去指导一二。结果原厂毫不留情把他一挤:“小妹妹, 圈不是这样套的, 原哥教你。”

    “我也可以啊!”卷发赶紧跟上去,结果吼的声音过大,刚巧被路过的巡机警撞见,存在感很强, 喜迎一张罚单,并获得原厂无情嘲笑一枚。倒是一直不理人的杜希苗在憋笑中安慰了几句。

    卷发无法, 只好先行离开, 自己去销罚局交罚款。

    原厂扫码又要了二十个圈。

    “妹子, 套圈是有技巧的, 你站的太板正了。看好, 弯腰往前伸手, 选一个比圈小的目标, 眼睛、圈和东西要在一条直线上, 然后果断——”原厂瞄着不远处的一个兔子小包, “——一扔,就行了。”

    “哇塞!”看着原厂手上的包,杜希苗崇拜得两眼冒星。

    原厂颇自豪地挑了下眉,把包放到地上:“你试下。”

    “好。”杜希苗眯着眼睛跃跃欲试。她深呼吸几次,选了个顺眼的陶瓷罐子,蓄力一扔——塑料圈摇摇晃晃飘到空中,眼看已经挨到了罐子的边,杜希苗的心一阵狂跳。

    可惜,可能是杜希苗的心跳吵到了塑料圈的发挥,圈子倏地一歪,落在了旁边。

    杜希苗的心霎那间如死海般平静。

    “哼。”原厂笑了声,“妹子,你力气使小了。这个圈子你扔得越高,丢得越近;扔得越低,丢得越远。你是想要那个罐子的吧?罐子离你最远又在边上,你调整下角度扔低点试试。”

    杜希苗眨眨眼:“哦……就像抛物线那样嘛。”

    “……”原厂挠挠耳朵,“抛什么鬼玩意儿?”

    “额,算了,我试试。”杜希苗不太想在玩的时候还解释这些东西,转头打算再战。

    然而原厂很顺利地把杜希苗的懒理解成了对他的不屑。

    他又挠挠头,突然感觉自己受到了攻击。原厂从没有过隔夜仇,看着快乐套圈完全无视他的杜希苗,当即心下一狠,决定马上、立刻血洗前耻!

    他避着杜希苗,点开八百年没点过的搜索栏,删删改改地打下一行字:抛雾xian是什么意思?

    徐成竹有些无聊,决定骚扰下沈从:“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你很可能只有这一次知道真相的机会了。”

    沈从正坐在休闲座椅上看风景,听到徐成竹如此锲而不舍地重提话题,反正也无聊,他颇给人面子地回了声:“什么真相。”

    “说不准。”徐成竹故意没看他,只盯着远处的树,“我觉得对你来说挺重要。”

    “那你说。”

    “我不是让你先猜猜?”

    “不猜。”

    “……这么没有配合精神呢。”徐成竹学着沈从平淡的语气,“那我不说。”

    然而在“淡”这点上,他比不上沈从。

    “那你不说。”

    “……”

    “!?”

    徐成竹终于放弃盯树,转而盯向沈从:“其实我读过一本书,深入浅出入木三分,肯定很适合你。哦,它叫《如何学会说话》。”

    沈从也转头看他:“那你说。既然读了那肯定学会了,做个示范。”

    “……”徐成竹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徐成竹放弃控制沈从的思维跟着自己走的企图,他的目光移到沈从的手腕上。

    沈从会意,让浅绿色手环“重出江湖”。

    徐成竹这才直截了当道:“情报处前天有个行动,抓了个人。我在搜查她家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纸,纸上写了什么什么指南,最末尾有你的名字。”

    “你现实世界的名字,还有个姓程的。”徐成竹加了句。

    沈从看他一眼:“什么指南?”

    徐成竹摇头:“不知道。我只看到了这几个字,其他部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磨花了,什么都看不到。毕竟我们也算是合作伙伴,提示你一下免得你提前死了。”

    确实是个有用的提示,虽然没什么用。

    沈从记下这事:“那你人真好。”

    “你俩在聊什么,走了。”杜松溪看杜希苗套圈看得起劲,但杜希苗扔中了一次后就失了兴趣,囔囔着要去玩气球射击。

    杜松溪哪能不从,只好跟着转战,结果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少了人,回头一看某两位在椅子上坐得舒服,根本没在意他们。

    “来了。”徐成竹顺势快走到杜希苗身边。

    杜松溪在原地又等几秒,才等到沈从慢悠悠走来。

    对于射击杜希苗是很有信心的,她从小就学这些,季末考核全A易如反掌。虽然这次射击的工具不是枪,而是弩,但想来是大差不差的。

    然而杜希苗一拿到弩就感觉不对了。这弩太轻,而且弹道被调过,弩箭射出去轻飘飘的很歪,明明瞄准了也碰不到气球,反而给背景墙扎了个对穿。

    原厂凑近她:“这些东西都被调偏过的,你不要依靠准星,上下左右多试几次就行了。”

    “调这些干什么?”杜希苗疑惑问道。

    “谁知道,传统呗,上世纪的祖师爷都这么搞。”

    原厂正解释着,杜希苗突然听到气球破裂的声音。她一看,一根白色的弩箭正正插在被刺破的气球上。

    而做出这种行为的是一个看着不超过十岁的小孩。一发就中,小孩却没怎么激动,咧嘴笑笑就继续收割气球。

    杜希苗看得激动,没心情再管为什么,举着弩就要再试。

    她不可能连小孩都比不上。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等小孩都收割完一轮了,杜希苗才完全发现规律,弩箭扎破一个气球。

    虽然不太顺利,但杜希苗很高兴,拉着原厂看了后又拉着杜松溪欣赏,说自己怎样怎样厉害。

    旁边的小孩听了全程,莫名其妙看了杜希苗一眼。

    “这么久才扎破一个,有什么好厉害的。”

    是极小声的自言自语,但杜希苗耳力好,成功听到了后半句。

    不管是学业还是比赛,杜希苗向来不用怎么付出就能拿到好成绩,过了十几年顺遂日子,杜希苗哪听得了这种话,当即道:“弟弟,要不要跟我比一场?”

    这下小孩的目光变成了明晃晃地嫌弃,仿佛在说“没事找事真有病”。

    “这种东西比了有什么用,你都多大了,有这时间去街上扫个地我都算你厉害。”

    小孩说完,利落把手上剩下的弩箭射完,拍拍手潇洒走了。

    徒留杜希苗尴尬地留在原地。但原厂很快接了她的岔,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开始比赛,谁扎破的气球多谁赢,输了没惩罚,赢了也没奖励。

    或许是跟杜松溪待的久,杜希苗“唯心”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

    杜松溪看着,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开心。巡机警时刻在周边巡逻,他抬手,让杜希苗把过于开心的笑声压住。

    然后他看向沈从:“看出什么了?”

    沈从回得简短:“没看。”

    “你这脾气。”杜松溪不恼,自顾自说下去,“一百多年了,除了科技上有点发展,新社会的其他方面相比上世纪根本没有一点进步。天性被抑制,思想被禁锢,连开心一点笑都被禁止。”

    这是又游说他来了。

    总是要给个回答的。沈从没兴趣搅和这些事,张口正要拒绝。就听杜松溪问:“你为什么不看我?”

    “为什么要看你?”

    沈从没有说话看人的习惯,不管是走在路上还是坐在一起,通常说话的人都转头看他好多遍了,沈从也没给半点眼神交流。

    当初发现沈从这个毛病的时候,陈岚认为这样会在外人面前显得弱势,一度想让他改掉,并为此做出过不少努力,花费了不少时间。

    但沈从反骨得厉害,他很抗拒非自愿地为了别人改变自己,不反对不配合,听但不改、我行我素,硬生生让陈岚无计可施,最后只好自我安慰,把弱势转换成了高深莫测。好在沈从本人也称得起这四个字。

    很多时候,除了必要,沈从不会看人。但杜松溪这么说了,他也就随意扫过去一眼。

    杜松溪的眼神还是温和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但沈从这次并不觉得放松,反而感到有些意味深长。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看着我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啊。”杜松溪温声解释。

    巡机警哒哒哒从旁边走过,杜希苗也哒哒哒换了个小摊,沈从和杜松溪对视着,脑中忽然回放起了徐成竹的话。

    他突然有些领会到杜松溪的意思,杜松溪想说的貌似不只有反抗新社会这件事。

    沈从足够自信,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敢试一试。但他并不盲目,永远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沈从有了其他考量。

    揣摩了下人物特点,沈从想了个不崩人设又能让话题继续下去的方式:“你想怎么自由?”

    杜松溪收回视线,看向和原厂互放狠话的杜希苗:“自我选择权。不管是笑是哭,是死是活,是有用还是浪费,是奉献社会还是以我为主,都由我自己选择”

    顿了顿,杜松溪又说:“记得百年前命运论很火,有条件的花钱消灾,没条件的电子算命。说什么人生是剧本,无论怎么选择怎么折腾都早有定数。

    “现在没有命运论了,但我们依然不能选择,甚至被抑制得更狠。你说,我们到底为什么活着?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们活一遭只是为了按照剧本死板地走一遍吗?

    “我不要这样。”

    “杜老师教书教傻了?我们活着是进化的结果,有没有意思都会活着。”

    “我知道,不管是进化还是什么,都没有人有理由能够定义我的一切,既然我活着了,那就要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活。这样的世界才是真正能充满生机的世界。”

    “我不跟你讨论这些,帮我个忙,我加入。”杜希苗囔囔着要去吃饭,沈从快速结束话题。

    “什么忙?”

    “帮周幸。”沈从给杜松溪展示了他的大作,“帮他把东西发出去。”

    第127章 假的!

    晚上杜希苗就被送回去了。走之前她是百般不情万般不愿, 拉着杜松溪不愿动,杜松溪哄了好久才让杜希苗勉强答应回去。

    黏糊劲让原厂都调侃起来两人的关系是否只是兄妹,连徐成竹都玩味地打量起两人。杜松溪无奈, 只好解释家里父母不管事,妹妹从小跟着他,难免有些雏鸟情节。

    原厂没信, 徐成竹没说话, 态度看着像存疑, 连杜希苗都跟着搅和, 说她才不是雏鸟,她是要当鹰的。

    卷发交完罚款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也凑进去开始“怎么了, 怎么了”,原厂于是又跟他说,杜松溪只好又解释一遍。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沈从买了包薯片在一边旁观,颇有种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意境,要是周幸在的话估计又能斗酒诗百篇了。

    最后两天, 杜松溪没和沈从一起, 而是去看了看其他学生的表现, 评分表写得挺满。直到下区实践结束, 杜松溪才给沈从交代了句“等他消息”。

    当然, 实践结束最开心的当属江海生了。万事通这一周发挥依旧稳定, 但相较之前还是有些退步, 被放送视频频率已经从上周的一天数不清多少次维持在每两三天一次, 生命值依然□□不倒。

    倒是这几天又死了几个玩家, 只剩七个人了。据当事人江海生描述,那三个人之前因为隔得远几乎没说过话,是下区实践才抽到一起,一路聊得开心,结果几人好像是之前几轮游戏里有过过节,没说几句话就聊崩了,开始互相举报,那场面叫一个血腥刺激,激得江海生又往角落躲了躲。

    事后颇为感慨地作下结论:还是跟沈从待在一起安全。

    到了01校门口,众人需要下车排队步行入校。唐慎拍了下沈从:“又见面了啊,这七天过得怎么样?我跟你说我抽到了个特别无聊的活,地铁帮护员,注意守则一长串。嘿,我以为多厉害呢,结果天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全打扫卫生去了,还要给机器人洗澡,这不打杂的嘛,那是我能干的事!”

    “是啊是啊,兄弟,我们一样惨啊。”江海生走过来,手不停捶着腰,“你好歹只是洗机器人,你知道我干的什么活吗?接待员!天天端茶倒水点头哈腰八颗牙齿,我到现在全身都是僵的,他哪那么多人要接待,这种活机器人干不了吗?特意给我们设的岗位啊。”

    “哎呀,是这样的,接待不可能用机器人,显得不重视不正规。没事啊,老师评分会看我们干的活累不累的,累的话会加点辛苦分以资鼓励。”

    “你连怎么评分都知道?”

    “蒋穆平跟我说的,我和他抽到一组了。”唐慎抬下巴指了指。

    江海生往前一望,正好看到蒋穆平站进队伍,正和沈从说话。

    “沈从!”

    嗯?谁在叫?怎么叫出这个名字了?

    江海生以为自己这几天又累又精神高度集中幻听了,正打算揉揉耳朵理理脑袋,就又听到一声更急促地“沈从”。

    真的有人在喊!

    沈从往声源看去,竟然是周澄。

    他看上去很狼狈,布料精致的衣服被划开了很多口,口子里有红色液体渗出,胡茬和头发都明显见长,搭在面上实在不雅观,是巡机警看一眼就会立即逮捕的样子。

    “警报,警报……”

    周澄弄出的动静太大,他身后确实跟了一摞巡机警。碍于是在学校区域,它们暂时没用武器,一边组织学生分散,一边追逐周澄。

    新社会的人都活得尊规守矩,哪里见过这幅场面,没忍住惊呼出来。但几秒后又平静下来,隐晦对视之后,不约而同散开。

    江海生边跟着队伍走边看周澄,最后他戳戳沈从:“你怎么被他锁定了?”

    沈从摇头。

    这事确实奇怪,但奇怪的点不在这里。有了徐成竹给的信息,周澄认出自己沈从还能稍微逻辑自洽一下,但绝对解释不了周澄这个状态,有点疯。

    周澄……不,现在该叫李舜了。李舜不愧是练家子,比犹如老奶出街的机器人跑得快多了。他目的很明确,就是向着沈从去的。但他心眼也不少,方向偏了点,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直奔江海生去的。

    眼看离得近了,李舜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小本。

    “警报!警报!危险分子疑似准备做出伤害行为,即刻阻止!即刻阻止!”

    李舜正要扔出小本,就感到腿部一阵痉挛,失力倒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腿。

    李舜试探着动了动腿,腿依旧使不上力,反而因为动作让痉挛作用到了全身,而且还带着电流,打不死人但磨人,李舜差点连小本都捏不住。

    操,什么鬼东西!

    李舜在心里骂道。他咬牙忍着难受,抬手想把小本抛出,手臂却措不及防被机械腿踩中。仿佛在手臂压了几百斤的重石,李舜没了力气,小本“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其他巡机警也迅速上手段,拿着不知名的针管,不管李舜如何挣扎,顷刻间就断了他的行动能力。

    涎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李舜费力张口,对着江海生嘶哑喊着:“指南,假的,去、呜呜……”

    李舜的嘴被堵上了。

    但沈从听懂了他的意思。

    李舜很快被带走,连同他不知从哪带出来的小本。

    “警报解除,请同学们按序依次进入校园回寝收拾,下午课程正常进行。”

    散开的队伍又恢复成长条,闸机一遍遍响着“欢迎”。

    唐慎又往李舜被抓的地方看了看,问江海生:“他怎么叫你沈从?”

    “额……”替身文学是这样的。

    江海生有苦难言,只好遮掩道:“谁知道,他编的吧,肯定想害我,你也知道他一直和我不对付,肯定是这样。”

    “啊——”唐慎拖着音,快把江海生的心跳都拖出来时,才点点头,“那他很坏了。”

    终于回到寝室,江海生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迫不及待地挤进了沈从房间:“李舜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突然保护你给你传信息了?还拿我做挡箭牌,我本来就如履薄冰如坐针毡了!”

    “所以适合用你转移视线。”沈从脱下外套拿出衬衫。

    “可是有些人已经知道我是江海生了啊。”

    “周围那么多人,也够他们猜一阵了。”

    “……好吧好吧。”江海生不会为难自己,任何事都总是很快想开,“反正我是替你打掩护了,你必须一直保护我。”

    沈从换衣服的动作停住,扫了眼志在必得的江海生,他点头。

    “哼。”他就知道,这样最能拿捏沈从了。

    江海生颇有些得意:“对了,李舜在说什么?他为什么突然找你?”

    “不清楚……”沈从简单复述了徐成竹的发现,果不其然得到一个“好刺激”的回复。

    懒得再和江海生瞎探讨指南背后的深意,他干脆赶着江海生回去换衣服准备上课。

    对于处罚判刑,新社会的效率一向高得离谱,李舜的处理结果在下午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蓝屏上。

    沈从抬头看了眼。李舜被密密麻麻地蓝色锁链缚在银色台子上,人已经昏迷。毫无波动的播音腔开始宣判。具体判的什么沈从没认真听,反正念了一长串,都是立即执行,想来有不少折磨等着他。

    播音腔念完了一大串内容,蓝屏并没有关上,而是开始直播对李舜的施刑过程。

    痛叫声很快冲出来,哪怕李舜刻意咬牙忍了,也会有机器人掰开他的嘴,用上一些药剂,故意让所有人听到、看到这场行刑,以表警示。

    江海生是最感同身受的一个,那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头牛了。

    江海生咬了半天牙,才终于缓过来了点。他拉着沈从:“我们要不把他举报了吧,这一套整完不死也要疯啊。”

    沈从看了眼李舜已经变形的手:“游戏的死法也不一定痛快。”

    “但是也有死得痛快的概率啊。而且我刚认真听了,刑期无期,李舜只要活着每隔一周就要施刑一次,还不如让游戏下手,至少能死。”

    李舜又晕过去了,机器人没有半点心软,拿着管药剂对着李舜的眼睛就要往里扎。

    视线循着血渍呼啦的身体往下,又停留在变形的手上。

    希望他运气好点。

    沈从瞧了眼周围,确认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李舜身上后,才小声念出一句“举报,李舜。”

    话音刚落,在沈从的视线里,一把铡刀凭空出现在李舜头上。

    江海生很开心:“这个好,这么大一把刀下去,绝对一秒钟完事。”

    铡刀在江海生期盼的目光中重重落下了。

    然而第一刀下去,李舜的头还在身上,颈部多了条红痕。再一刀下去,颈部的划痕大了些,流出了更多血。第三刀下去,划痕有一根手指那么大了。但杀不了人,只会徒增疼痛。

    或许是铡刀也看不下去了想要快点结束。第四刀落下后就没再起来,直接锯子一样来回划拉李舜的脖子,划痕快要在一次次摩擦中起火,才有了两厘米深。江海生仿佛能透过蓝屏听见铡刀来回拉锯时的“呲呲”摩擦声,看得人牙酸。

    “妈呀!”

    果然人类不会遇见心软的游戏。

    江海生闭了眼,默默双手合十临时积攒功德。

    沈从靠近一点还能听见他嘴里直叨叨:“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哈利路亚妈祖保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也是出于好心,君子论心不论迹,李舜你千万别来找我,好好投胎去吧,千万别来找我啊……”

    沈从一掌拍上他的头,强硬打断施法:“是我举报的,你求什么?”

    “啊?”江海生有些迷糊,“但是是我建议的啊,我有一半的责任。”

    他很快重新双手合十,并且这次高举到了头顶:“不管了不管了,先拜拜。李舜啊,放人一命,哦不,放人两命胜造九级浮屠,你可千万别冲动啊,好好投胎做人,下辈子肯定大富大贵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福好命好……”

    李舜还是死了,铡刀的最后一刀还算利落。但沈从觉得李舜死的原因更多是失血过多。

    蓝屏亮了好久才关上,沈从跟着队伍走进教室,政治论老师正好打开了名为《论世界之本质》的教学视频.

    “周澄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沈从一回家,就迎来了熟悉的开场。不过这次周唯没有喝茶,只是坐在沙发上。

    沈从没过去,换好鞋就往楼上走:“没有。”

    “他嘴里的沈从是谁?”

    沈从停下:“不知道。”

    “周行,刑院发了监控视频,我看了几遍,他最后好像是在看你啊,你确定你不知道?”

    “你该配眼镜了。”

    这是在阴阳她呢。

    周唯早对周行的这类行为免疫,只说:“我不是要怎么你,要是这事跟你有关系,你一定要跟我说,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好做准备,你毕竟是我弟弟。”

    “知道。”

    “走那么快干什么。”周唯想了想,又问,“这几天杜松溪都跟你说什么了?”

    沈从只好再次停住:“你问他。”顿了顿,沈从才故作不耐烦地“啧”了声,“我没惹事。”

    说完沈从就走了。

    周唯仍坐着,表情有些沉重。

    “怎么样?都发出去了吧?反响怎么样?”

    自从沈从去下区实践后,周幸就开始数着指头过日子,一会儿想沈从会不会忘了他交代的事;一会儿想其实根本没人喜欢他的诗,就算印到纸上也是用来做厕纸的;一会儿又想6区的人都很欣赏他的作品,甚至有了他的粉丝,已经商量着如何来中央区找他了。

    沈从离家还有几公里时,周幸就各种找机会溜到大门口看有没有车来。后来被周唯赶了才收敛些,蹲在楼上栏杆边等人。

    顶着人放光的视线,沈从给了肯定的回答:“发出去了,没什么反响,6区的人不读诗。”

    “啊……”尽管这才是最可能的结果,但周幸真正听到了还是难受。他甩甩头发,“欸,没事,我再加把力多写点就成。”

    “对了,你答应杜家那小子没?”周幸又问道。

    沈从指尖一动:“答应什么?”

    “你说答应什么?”周幸一掌拍到他背上,“还跟二叔这啊那啊的,你就说答没答应。”

    沈从点头。

    “答应好啊,就该答应,杜松溪这小子想法还是挺好的。”周幸又拍了几下好侄子的背,才揽着人往房间走,“你跟我过来,他给你留东西了,说你答应了之后给你看。”

    东西?

    沈从眸光一动。

    东西夹杂在周幸的一堆诗稿里,纸上只有一句话:后天上午十点,学校思辨堂后门。

    “后天是怎么算的?”沈从问道。

    周幸扫了眼纸:“啊,他说从你看到的明天开始算,周一吧。”

    周一。

    在周幸的帮助下,沈从找了个由头提交申请,在十点钟成功离开教室到了思辨堂。

    杜松溪已经等在门口,身边站着杨文丽。

    沈从多看了杨文丽一眼:“杜老师认识的人挺多。”

    杜松溪仿佛无事发生,只笑:“来了,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沈从:“都正常。”

    “跟我来。”

    沈从跟上杜松溪,杨文丽自觉殿后。

    思辨堂大门被“砰”地关上。后门在最里面的最角落里,长宽都只有一米,美观性不足,实用性更是没有,不知道当初修起来是要干嘛用的。

    后门里面的小道倒是亮堂的,灯光把路照得很清楚。

    跟着杜松溪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眼前的小道才豁然开朗,但没有人也没有东西,尽头被分成四条岔路口。

    杜松溪没停,进了最边上的岔路口。

    又弯弯绕绕了许久。

    沈从最开始还尝试着记路,但进入岔路口后他就放弃了。弯太多,岔路太多。不知道杜松溪是不是有意绕路,有几次沈从都看到了熟悉的墙壁。

    这种情况下记路就没有了意义。

    不知道走了多久,杜松溪终于在一到门前停下。他轻敲了几下门,一长三短。

    又等了几秒后,极轻地一声“咔嗒”,门开了。

    第128章 完了

    “来了。”袁笙看了眼三人身后, 让开路。

    杜松溪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怎么样了?”

    袁笙回道:“情报处行动得太快,有好几个人都被抓了,还有些被绊在半路, 现在只到了十几个。

    “但是普通区的都到位了,91区、6区、312区、53区、172区和225区全员到齐,进度很快。”

    杜松溪脚步一顿:“让大家最近都小心点, 但是进度不要落下, 蒋穆旬很可能盯上我了, 我们的计划必须提前。”

    “可是我们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 仓促行动很可能得不偿失,我还是建议再观望观……”

    “我们已经观望很久了,区政院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 他们不会给我们时间, 我们必须抢先行动。”

    “可是……”

    两人都试图说服对方,沈从在后面静静听了半天,眼前才不再是墙壁和地板。

    灯光比前面的任何地方都亮,照着一大排竖着排列下去的桌子, 桌上放着纸笔,边上堆着些吃的和水。

    椅子上坐了十几个人, 正对着一张有些暗淡的蓝屏, 手上奋笔疾书, 偶尔会互相说几句话。

    蓝屏上有字, 他们是在抄字到纸上。见到沈从等人进来, 他们起身打了招呼, 又继续专心做事。

    “今天人手不够, 你帮忙抄一下。”杜松溪怼给沈从一沓纸, 人还没点头, 他又闲不够地给沈从把纸堆高了些,“格式字体随便,把蓝屏上的字抄完就行,每张纸都要写。”

    沈从瞧了眼蓝屏上的大致内容。挺长的,用古代话来概括就两个字——反贼。

    言语尖锐用词夸张,再配上新社会严禁个人使用、十分亮眼的暖色纸张,谁来都要热血沸腾,鼓舞性十足。

    顶风作案,胆大包天。

    不知道该说是杜松溪太厉害还是情报处太废物。

    杜松溪一一关心了他们,又简单嘱托之后,跟袁笙和杨文丽两人坐在桌头讨论去了。

    具体讨论的什么沈从没听清,他们声音太小。

    电子化时代能拿笔的时候太少,沈从刚写字时还有些不太得劲。认认真真写了几张,沈从耐心告罄,字迹开始龙飞凤舞起来。

    走势豪放,笔锋遒劲,字与字间的间距略宽,大小却分明。像跳跃的音符,不丑,但个性地扎眼。

    杜松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拿起几张看了看:“这么快就没耐心了?”

    沈从手上没停:“毕竟我不知道你费尽心思只是为了拉我做苦力。”

    “呵。”杜松溪坐到他旁边,“你来了你姐才会来。”

    周唯不会不管弟弟。周行要是铁了心跟他一起,他再适当劝劝,周唯肯定就答应他了。

    沈从换了张纸:“你挺直白。”

    “我觉得你不会喜欢听虚的。”

    “知道这地方是谁建的吗?”杜松溪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谁?”

    “我老师。”杜松溪抽出张红纸,目光里怀着眷念。

    那时候杜松溪还是01校的一级生,罕见地有了自己的思想,不想按着家里长辈定的既定路线走。虽然对新社会有些不满,但没到想要推翻的地步。

    老师是教历史的。杜松溪很积极,上课回答问题课后跑腿交流一个不落,哪怕提交申请的流程很麻烦。

    两人就这样越来越熟悉,一年后,老师也开始和他推心置腹,开始聊起政治来。杜松溪发现老师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认为自己找到了知音,两人来往得更频繁了。

    也是在那时候,老师对他说了自己的志向,说了他的抱负,邀请杜松溪和他一起开辟个新未来。

    杜松溪那时年轻,也斗志昂扬,坚信在老师的带领下能让世界焕然一新重焕生机。这间地下联络点就是杜松溪和老师一起建的。

    同时,他发现老师确实为这事准备了很久,在他之前,已经有了不少前辈,普通区的很多联络点都有他们的身影。

    杜松溪更有信心了,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看到新世界的到来,每每一想就心潮澎湃。这事做得十分隐秘,老师练达人情圆滑处事,自己的能力和关系都够铁,一切计划都顺利进行。

    然而半年之后,老师突然失联了。以为老师出了什么意外,杜松溪心急地到处找人,动作大到情报处上门询问情况。

    又过了半年,老师才重新出现在01校里。

    杜松溪刚下课就跑去找他,正想问他为什么消失这么长时间,老师说的话就先把杜松溪劈了个晴天霹雳。

    他放弃了。

    杜松溪废了好大的劲,熬过情报处每日一次的例行盘问,熬过校方的政治预警才见到老师一面,而他一直仰望着的老师说:他放弃了。

    杜松溪缓了好长时间,一度想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才在老师疲惫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杜松溪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怒骂,他了解老师。

    老师是个做任何事都会经过深思熟虑再三思考的人,没有万全的考察准备他不会说任何话做任何事。

    最后,杜松溪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老师满面疲态,却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松柏般站在那,文质彬彬、如沐春风,说的话却让杜松溪如处寒冬。

    ——“世易时移,这么多年过去,我找不到这件事的意义了。”

    杜松溪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没了引路人,做什么都使不起劲。

    又过了好久,老师的朋友看不下去,专门把他叫出去聊了聊,杜松溪才恢复了点人样。

    他想,老师总是有苦衷的,他可以理解。他只需要继续执行他的意志,走完他未走的路。等新世界真的到来,他会邀老师一起看看。

    说不定到时候老师还会夸一夸他。

    杜松溪想得入神,沈从都换了两张纸了也没等到他的下文。

    倒是耳钉颤了颤,然后发出一阵急促尖锐的鸣声,针似的直刺耳朵。

    沈从偏了偏头,刚想看看出了什么事,耳钉里就传来声音:“紧急留言!紧急留言!”

    嘟嘟嘟地响了三次后,周唯的声音凭空出现在耳边:“周行,你和杜松溪去哪了?回信息!”

    就在同时,杜松溪的手腕一震,“紧急留言”再次响起。

    这地方安了屏蔽装置,信号很差,周唯给两人发了十几条信息电话都没提示。

    沈从看向杜松溪:“回什么?”

    杜松溪有些心虚地回看他:“我来回吧。”

    不知道杜松溪回了什么,周唯还没怎么样,他先不镇定了,急匆匆喊上沈从就要走。

    出去后杜松溪让沈从回宿舍,自己快步出了校门。如果不是有巡机警,他可能会跑起来。

    ·

    “大新闻!大新闻!”

    刚打开寝室门,沈从就看到江海生三人围在一起。

    江海生招呼他:“回来得正好,快过来听八卦。”

    蒋穆平也抬手:“快来,先说好,我今天跟你们说这事不许跟其他人说哈,我们自己人知道就好。”

    “哎呀,知道知道,快说什么事。”成净催着。

    蒋穆平勾唇,挤眉弄眼道:“杜老师和他妹妹……懂吧。”

    “啧。”江海生一掌拍上去,“挤眼睛干什么呢,看不懂,你直说呗,这里又没其他人。”

    “嘿,这理解能力回去重修吧。”

    江海生瞪大了眼:“不是,谁知道你挤眼睛要干什么,我又不是蛔虫,成净肯定也没懂,是吧。”

    成净努努嘴:“我有一点懂,但是不可能吧,他们真敢啊,不想活了?”

    江姓丈二和尚很摸不着头脑:“啊?怎么就不想活了?直说好不好。”

    “嘶,他俩不单纯,有超越兄妹的关系,懂了吗!”

    江海生愣了半天才点头:“懂了……真的假的啊,这个我知道啊骨科嘛,真有人搞这个啊!”

    成净开始不解:“什么骨科?骨科不是在医院吗?怎么聊到这了?”

    又有人岔话,蒋穆平等不及了,当即说道:“先别管这个了。多半是真的,我哥情报处二把手,今天就是他亲自去抓杜希苗的,说是核实情况,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情报处从来没有抓错过人。

    “而且,杜松溪自己也被人举报了,他上次给我们上思辨课的事被捅出去了。都觉得他不好好教书带坏学生。”

    成净满脸见了鬼:“不是,新社会真的有人会喜欢自己亲人吗?一股子歪风邪气,赶紧关起来免得危害社会。”

    “还好吧,他们也没做什么,再说万一是误会呢。”江海生接受度十分高,“谁举报的?”

    “那我不能说。”蒋穆平音量骤小,“我看在都是室友才说的,你们就当个八卦那么一听,可别出去……”

    沈从正听,就感觉到有视线飘到自己身上,他抬眼一瞧,和蒋穆平的目光对个正着。

    蒋穆平嘴里还说着未完的话:“——杜松溪完了。”

    十分笃定。

    第129章 你的剧本我的剧本好像不一样

    再一次进入地下联络点是在两天后。联络点里的人比上次多了些, 全是生面孔,倒是有一个挺熟的。

    沈从写下最后一个句点,江海生啧啧称奇的声音又开始响起。

    不知道杜松溪什么时候把江海生忽悠过来了, 江海生一来就坐在椅子上几小时没动弹过,非常中意杜松溪给他安排的文书工作。笔下龙飞凤舞刷刷刷刷,嘴里还跟着默念词句, 时不时感叹句“该反!”

    沈从瞧了眼对面又开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人平等的江大侠, 从旁边堆成山的纸堆里抽出一张纸。

    杜松溪今晚下的任务格外重, 只要不是立马要死, 全都得过来干活。

    当然,这样不是因为杜松溪没事找事,而是真的有事了。

    杜松溪常年活跃在情报处眼皮底下, 杜希苗那事不管是不是真的, 结果都逃不过一个死,以影响社会风尚,易兴起歪风邪气的理由。

    更糟糕的是,杜希苗几次三番来往周家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现在周家也被牵连,面临的问题更大。周唯没了选择, 只能上了杜松溪的贼船。

    杜松溪也只能拼一把。他把行动提前到了明早, 打算打区政院一个措手不及, 有机会的话还能把杜希苗救出来。

    但除了沈从, 杜松溪和周家人都没来, 他们在争分夺秒调集资源。

    当然, 今晚忙的不止中央区, 普通区也全员出动。正对着桌子的蓝色大屏上, 密密麻麻地排列了很多小方格子。格子里是同样的长方桌, 同样堆成山的纸,以及同样伏案疾笔的人。

    大红大粉的纸山隔在中间,没让画面过于单调到让人烦躁。

    “沙沙沙”的白噪音此起彼伏,从大屏里传出,又一股脑溜进大屏。呼吸间,屏幕两侧的人抬头对望一眼,都产生种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充实,很自由。

    杜松溪在普通区的准备显然比中央区足,这点光从人数上就能看出来。普通区的联络点里坐满了人,中央区这稀稀落落的不超过四十。

    人数上不占优势,任务又重,不管他们再认真进度也不会快,和普通区一比更是差得远。

    可能杜松溪终于看不下去,在十点多的时候终于回来,加入了抄写大家庭。

    但是一直不见周家人,按周唯的性格,竟然也没抽时间出现骂骂弟弟。

    人没来,却无形带来了压迫,像是宣告大事将近风雨欲来。

    江海生坐不住,反了没多久,桌子下安分放着的腿进入工作时间,一下下踢着沈从。

    沈从被踢得烦,直接一脚踩在江海生裤子上,还贴心附上一句“早上踩到点脏东西,没换鞋,你有福了。”

    到底有没有踩到恶心东西不重要,反正爱衣如命的江大侠会自己脑补。

    果不其然,效果很好。

    “啊!我新裤子!”

    江海生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对着裤腿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心疼得在流血。

    这突兀地一喊中伤不少人。杜松溪笔下一个用力,把纸划开一道。

    他叹口气,扶扶眼镜:“又出事了?”

    “啊,没有没有。”江海生连忙摆手,瞬息之间想了好几个理由。

    说裤子脏了他心里膈应?不行不行,显得他这人太肤浅。毕竟除了心理作用,黑色裤腿上连灰都没有。

    那说有虫爬他身上了?也不行,会显得他太窝囊。

    江海生还在思考怎么说才能符合他高大威猛的形象,又不显得大惊小怪,杜松溪就先摆手,示意他可以坐下了。

    江海生哪坐得下,满心满眼洗裤子,一瘸一拐、姿态怪异地往临时休息间冲,所过之处众人注视。

    时针匆匆滑过,十二点悄然而至,成堆的纸山终于在写满字后堆成了另一摞纸山。

    江海生早就写累了,真诚向沈从发问:“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手写,打印不行吗?”

    沈从把江海生不断试探的腿踩回去:“打印不了这么多。”

    遵从“能者多劳,功者多得,实用至上”的理念,一切必要的、不必要的资源都被区政院握在手里,哪怕是曾经风光的周家,这几年能操控的宣传资源也在慢慢被区政院要走。

    周家尚且被如此对待,普通人就更不会有什么资源。电子大屏使用权全属区政院,周家不过是个权限高点的执行者。

    而纸质打印方式的使用空间也被大幅压缩,普通公民、医院等各个单位的每日打印张数都被严格限制。

    甚至连内容都要提前申请经周家人审核后才能打印。打印完毕情报处还会随机抽查,发现一丁点不对的字眼周唯就要被请去区政院喝茶。

    但社会已然稳定,民宣的地位也就不复从前,区政院拿着这些资源大多都是公放警示的时候用。

    因此,区政院对民宣资源的拿取不算太频繁,管制重点也不在这,周家一息尚存。

    杜松溪也是看中了这点,电子的总比手写效率高,可惜周唯之前一直不松口,杜松溪这才做了两手准备。

    杜松溪放下笔,眼镜被搁在张橙色的纸上,他揉着鼻梁:“都写完了吗?”

    众人点头。

    杜松溪看了眼袁笙。

    袁笙会意,蓝屏一闪,上面出现一张完整的中央区地形路线图。

    有些建筑被放大标红,到达这些建筑最快捷的路线都被箭头标示,还有些路线亮着白光,交叉在各个路口中,又融汇于一个点上——那里是中央区出口。

    其中,原界大楼也被标红。

    杜松溪让袁笙把路线图放大:“明天是休息日,所有人都会出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公民劳动规章》规定,为更高效率、更大作用的实现劳逸结合,休息日外出休闲是所有新社会公民的义务,外出时间不得少于四小时,八点之后住宅以及工作楼内不得有人。

    “行动时间定在明早八点,我现在分配任务……”

    杜松溪讲了很多,总结起来就三个字:发传单,八个字:发传单[可能要命版]。

    好在新社会的人都擅长劳逸结合,杜松溪讲完该讲的就让众人休息去了。

    江海生越熬越清醒,又开始拉着沈从讲小话:“你别说,有点做地下工作的感觉了,这么一搞还挺紧张。”

    沈从也不大睡得着。他的作息一向规律健康,很少熬夜,但一熬就会熬通宵,哪怕中途可以睡沈从也不会睡,非得强迫症一样熬完一整晚。

    “被安排在出口守闸机,紧张闸机咬人吗?”

    江海生运气是真好,坏的永远轮不上他。小时候点名全班都点完了也点不到他,长大中奖轻轻松松,现在进游戏了都能被分配到最安全的位置。

    沈从就不一样,被分配到了个绝好的地方——原界大楼。全国最中心的位置,区政院总部,离闸机口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杜松溪让他们发完传单就跑,沈从估计刚下楼就能被巡机警围攻。

    更别说原界大楼本身性质特殊,就算是休息日,在周边守着的巡机警和里面的安全岗也不是设着玩的。

    不过杜松溪信誓旦旦说这不用管,他能搞定,沈从按照行动计划上到楼顶就行。

    原界大楼是全国独树一帜的高楼,站在楼顶,一切都能尽收眼底。

    今天没有太阳,路灯在几分钟前统一熄去。

    今天风也不大,雾气有些浓重,街上开始陆续出现很多小人。

    沈从看了眼旁边拌嘴的两人,后退几步离天台边缘远了些。

    两人正是杜松溪和周唯。

    周唯和杜松溪站在一起是形势所逼,她依旧不赞成杜松溪的观点,不理解做这些有什么用。她劝不了杜松溪,之前虽然也在必要的时候帮过他,但她绝对不想周家人一起冒险。

    原本周唯让杜松溪送周行回周家,结果杜松溪答应得好,转眼就带人上了天台。周唯只好追上来带人走。

    但不知怎的,周唯说着,杜松溪道歉着,他突然小声耳语一句,周唯一下没了声。

    “你到底想干嘛?”周唯真的有些火大,声音都没控制住。

    杜松溪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小人:“我想试一下。”

    “你!你认真的!”周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转开眼不再看他。

    杜松溪这人极其固执,固执的人通常又反逆,她早该知道杜松溪想干什么的。

    周唯拧着眉:“你是嫌刑院让你死的太舒服了?今天这事结果都还没定,你就想先把自己整死?”

    早料到周唯的反应,杜松溪熟练地抚了抚她的背:“你别生气,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老师因为它放弃,但我不会,我不想一辈子当棋子。”

    “你跳下棋盘也执不了棋。再说这到底有什么用,你以为你把事情捅出去就能有什么好结果吗?”

    杜松溪看着她,没再说话。

    周唯也不想听他说话,拉着杜松溪的手腕:“再等等,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

    杜松溪扯了下嘴角,拍拍她的手。

    周唯心跳一停,抓着人的手更紧了,脱口而出:“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杜松溪深深叹气:“当然好。”

    杜松溪的目光又定在小人身上,语气不尽悲怆:“但是,阿唯,你知道我的……”

    他的手重重落在那一摞纸堆上。

    周唯呼吸一滞,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沈从见两人不再说话,才出声:“七点五十五了。”

    杜松溪扯出一抹笑:“先去准备吧。”

    周唯在原地踌躇半晌,到底还是走了。

    杜松溪走向沈从,把放到护栏上的纸山移了移。风小,只勉强吹动了面上的一个角。

    “这些都是分给你的,记得发完。”杜松溪说道。

    分配在原界大楼的人不止沈从一个,四个角都站了人。

    杜松溪用手压了压纸堆,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世界是一场巨大的扮演游戏,我一直不信,直到我看到你。”

    行动就要开始,杜松溪还有其他事,交代天台的几人发完传单就按早就决定好的白色路线跑到闸机口,那里有车接他们去91区。

    沈从的视线落到纸堆上。

    花花绿绿的纸经过奋笔疾书后都有些皱,沈从仔细看了看,从中间扯出两张皱得过分的。

    橙色的纸上排列着整齐的黑字,是杜松溪一个一个写出来的。

    最顶上一行醒目的大字——新社会公民生活指南。

    沈从正准备往下看,突然不知谁喊了声“到点了”。同一时间,天空上亮起大量蓝屏,密度覆盖全国,不停流转的蓝色光芒把雾气都给驱散。

    地上的人以为又是区政院警示,看了眼就没当回事。然而下一秒,他们被迫停住了。

    所有人的手机被自动唤醒,一个个缩小的电子蓝屏出现在众人眼前,画面定格在同一界面。

    画面里,杜松溪正襟危坐,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发言。

    温润嗓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一声炸响,江海生扛着改装过的炮筒,砰砰砰发射出一堆纸。

    “同志们,接好!”

    江海生兴奋地又向不同方向打出几炮,气流裹挟着纸张飞向四面八方,从人们的眼前经过,又落到他们的肩上、身上。

    又是几百声足以震动天地的炸响,全国总共352个区,在沉默百年之后,迎来了久未谋面的彩色。

    沈从拿起一叠纸,往楼下一撒。

    霎时间,更多颜色的纸从不同的高度、不同的地方落下。伴着杜松溪的铿锵发言,伴着高楼上释放出的解放呼喊。

    352个区,数不清的建筑,数不清的彩纸,闪着微光的蓝色电流蛇一样在每个路口每个街道穿插而过。

    在众人眼里,这是场彩色的雨。

    在雨中,周幸终于敢出现在人前。他捧着有人高的心血,碰到谁都往人怀里塞几张,塞了还不够,他要自己制造雨。

    在彩色大雨的一角,周幸不断抛撒着更小的,白里泛着黄的纸。跑到楼梯上撒,踩到天台上撒,越跑越高,越撒越多,不少人好奇地接过白纸。

    长到肩头的头发不断飞扬,刘海缠到一起,沈从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周幸咧着嘴角的笑。

    沈从手边的纸没剩多少,最底下压着几张白色的。他抽出来一看,“周赋”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周幸还挺会“夹带私货”。

    ·

    区政院反应得很快,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全国,巡机警开始赶人,一张张带着温度的纸被碾碎在冰冷的复合材料下。

    同时,91区的位置,无数机器人从角落出现,一部分直奔中央区而来,另一部分则是跟各区巡机警对峙。

    “快走快走。”几人拉着沈从就要跑。

    电梯被区政院控制,他们只能走楼梯,几十层楼转的人头晕。

    晕到十楼的时候,他们和巡机警碰面了。

    “打吗?”有人问。

    “打个毛线,这些家伙硬的一拳下去能骨折。”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拼一……”

    杨文丽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一道细如发丝的绿光闪了一下,一群巡机警突然倒地。

    “警告,警告,受到攻击,受到攻击,启动自修复模式,启动自修复模式。”

    警报声中,楼下探出一颗头:“杜松溪叫我来接你们,跟我来。”

    说完,女生带着他们下到了三楼,一路上遇到的巡机警都被她用不知名绿色电流放倒。

    三楼挂着的安全出口牌子一闪一闪,女生使劲一推它背后的墙,立马出现了个能容纳两人的走道。

    “这里是区政院专门建的安全出口,顺着走道一直走能直接到街上,离匝口还有些距离,但是也要安全很多。杜松溪在外面等你们。”

    女生说完,又人手一个分发了个绿色戒指:“这是强电磁干扰戒,当年机器人会统治人类的说法风靡,但是区政院拒绝不了机器人批量生产带来的好处,就在制造机器人的时候留了个缺口,强电磁干扰戒会严重影响机器人的行为,不会让它们报废,但是能阻挡他们的行动。

    “如果遇到的是安全岗的人,那你们只能自己拼了,这戒指对人的伤害度等同于没有。”

    杨文丽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你不一起走吗?”

    女生摇头:“我有我的事。”

    杨文丽只好留下一句“保重”。

    沈从正要进走道,女生突然拉住他:“给杜松溪带句话,老师一直很想他。”

    走道越往里走越窄,到最后只能侧身通过。而且过于长的长度也是对氧气的极大压缩,众人走到半程就呼吸困难起来。

    区政院建个这么要命的安全通道是为了死的隐蔽一点吗?

    杨文丽往后瞧了眼,憋着气低声鼓励大家。

    不知道又走了多远,众人终于走到尽头。把厚重的墙推开,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红色的纸。

    这里是街道的尽头,角落得不能再角落,没人会注意到这里。几人确认了下巡机警的位置,加快速度往区外冲。

    然而半路还是被安全岗的人拦下了。

    几十个人围着他们,个个手拿武器。

    沈从默默把手伸进了衣包里。再伸出来时,他手里多了把蝴蝶刀。

    周行喜欢玩这些东西,房间里摆了好多。

    两个男人把杨文丽挡在身后:“我们拖他们,你跑得快,出去跟松溪汇合,他需要你。”

    杨文丽干脆点头,转头就跑。

    同一时间,沈从甩出一把蝴蝶刀,打出个缺口后,又迅速出刀把缺口拉大。

    再厉害的人也不能同时一对几十,何况他们都有武器,这个时候争分夺秒跑才对。

    然而奇怪的是,安全岗的人也动手了,对象却不是他,反而个个都和另外几个人纠缠,杨文丽都被拦了下来,仿佛眼里根本看不到沈从。

    管不了那么多,沈从收刀就跑。街上早就被清干净,群众全被赶回家,天空蓝屏被强制关闭,纸被碾成粉末,沈从跑得畅通无阻。

    但一路上受到的注目礼却不少。人们透过窗户,透过墙壁,透过门,看着、观察着沈从,各种情绪从目光里泄出,又交织到同一个目标上。

    那种情绪,是一种看到稀奇动物的探究和兴奋,直愣愣的,有些渗人。

    沈从扫了他们一眼,却被一辆车挡住。

    车上的人朝他挥挥手:“我送你啊。”

    沈从停下脚步,没听他的。

    那人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沈从,看到他的样子噗嗤一笑:“上车吧,我不会害你的,你看安全岗的人都没追你啊。”

    问:当一个陌生人突然说不会害你,并且要你上他的车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并且还全程受着怪异的注目礼。

    奇怪,太奇怪了。

    这种场景无异于发现生活是部恐怖小说,而你是任由npc摆弄的玩具。

    一切都很怪异,但沈从还是上车了。无他,安全岗的眼里终于有了他,枪快指他脑袋上了,就非逼着他上车。

    虽说互不相识,沈从到底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脑袋开花。

    一路顺风,沈从成功到达匝口。

    闸机前面的巡机警估计已经进入了待机模式,一下不带动弹的。

    江海生左手还提溜着炮筒,右手却戳着机器人的脸开始好奇了。

    看得出来玩的很开心。

    沈从招手:“上车了。”

    江海生这才收回玩心:“这都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万物和谐世界大同了?”

    沈从没回。

    女生说杜松溪在车上等他们,但车上并没有杜松溪的踪迹,周围也看不见人影,只有车壁上被溅了滩红色的东西,像血。

    坐上车的第一时间,沈从拿出了那张《新社会公民生活指南》。

    江海生也看过来:“这是什么?”

    新社会公民生活指南

    1、新社会公民不论身份,不论年龄,不论性别,都需遵循新社会意志。

    2、请所有公民严格按照剧本生活,不得篡改、交换、破坏剧本,不得偷、抢、更改他人剧本。

    3、所有公民不得向任何人,包括被观察者透露自己的剧本信息,不得将自己的剧本以一切方式交给他人。

    4、请时刻扮演好剧本里的自己。

    5、观察进行期间,所有公民不得妨碍观察进程,不得透露观察相关内容,不得以一切或明或暗的方式告知被观察者详情。

    6、若发现被观察者扮演错误或失误,请举报,举报合理正确者,经审验后可获得奖励。<附,“合理正确”的所有解释权归实际观察方,即我方所有>

    7、按剧本度过一生者,下发丰厚奖励。

    8、违反以上内容者,后果自担。

    9、助所有公民拥有愉快、美满的一生。

    <附1,违反指南第三条者,后果承担方式实行连坐,包括所有参与的人及相关人员,“参与”的所有解释权归我方所有>

    <附2,本期被观察者名单公布:沈从,李舜,江海生,徐成竹,宋近歌,贺鸣璋,程槐,吴昭,余满,林祖啸,陈骁,姜鑫,白洛炀,陆景欣,方宇,曾晓兰,王慧,张惠,顾采芸,余鸿伟,共20人>

    <附3,其中,被扮演角色名单如下,与被观察者名单一一对应:周行,周澄,盛谦,蒋穆旬,袁笙,蒋穆平……所示名单为重点被观察者名单,为避免冗长,其余被观察者扮演角色名不展示>

    <附4,李舜发现指南,杜松溪在下区实践中行为诡异,似暗示剧本存在,观察方式或需调整,请所有公民做好准备>

    <附5,杜松溪违反指南规定,沈从拿到指南,杜松溪除名,观察方式调整>

    <附6,观察方式调整成功,本期观察到此结束,六名被观察者存活,沈从被困于原界大楼,公民需帮助其逃离并到达匝口>

    <附7,沈从和江海生观看指南内容,观察方式再次调整>

    祝,好运。

    ·

    ·

    【作者有话要说】

    记岔更新时间了,多更了些,最近有点忙,休息几天

    第130章 五十岁正是该被“哄”的年纪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海生疑惑到回家了都要打电话来交流交流。

    为什么是回家呢?

    沈从也不知道。

    兴许是游戏故意为之, 指南在非常智能化的跳出了“附7”一条之后,突然无火自燃了,完完全全被烧了个干净, 还把江海生裤子燎了个洞。

    江海生反应很大,以每秒不知道多少公里的速度弹射起飞,在狭小的车厢空间里表演了段霹雳舞。

    可惜霹雳舞刚成形, 两人就被送回来了。

    各回各家。

    江海生惊奇了半天, 他不是应该出现在沈从家吗?怎么回自己家了?连放在沈从家的日用品都一并送了回来。

    可能帅的人总是多情吧, 江海生自己刚买了没半年的房子, 前一天还在炫耀地段好户型佳,后一天就觉得哪哪都土,不符合自己吊炸天的气质了。

    江海生特干脆, 想着卖了重买。结果刚说出这个想法, 就惹得齐阿姨连骂江海生不要脸,大手大脚败家子,孝子棍都打不醒。

    江海生熄火了,老老实实把房子装修好。

    装修的时候江海生一直住在父母家, 后来因为游戏才到沈从那住了一阵。结果两眼一睁一闭,无缝入住新房了。还好甲醛已经全散干净, 没把江海生毒晕过去。

    但是江海生为什么会突然入住新家?江海生本人也不知道。

    难道是在他们游戏期间, 另一个顶替他的“江海生”做了什么?可是不应该啊, 这么多轮游戏过去了, 不论是“沈从”还是“江海生”, 都只是按照他们原本的生活轨迹生活, 根本没做过多余的事。现在这样是闹哪出?

    江海生思维跳跃得很快, 结合指南里的内容已经阴谋论了不下五个可能性。最后齐阿姨的一通电话让他破了案。

    ——新房子一直不住人不好。江海生是被自己妈赶过去的, 并且已经办好了乔迁仪式, 就等着好日子暖房了。

    阴谋论没被落实,江海生继续努力,又拐回到之前的话题:“所以游戏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把玩家叫成被观察者,它在观察什么!

    “而且那群npc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剧本?他们是真的人?他们不会是……也是玩家吧!”

    江海生越想越笃定:“肯定是这样!其实他们就是玩家,不过是在游戏里死了的玩家。

    “每个在游戏里死了的人都会在另一个打造好的世界里又活过来,但是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被游戏掌控,必要时候他们还会成为npc物尽其用,就跟养宠物一样。”

    很有想象力,只是对于这种没什么实际根据的猜想,沈从不太想参与。薯片包装一撕,转了话题:“你也是这么对你家饭桶的?”

    “那哪能一样,我对饭桶是真心的。诶,你别说,我妈刚给我发了饭桶的照片,它肉眼可见地瘦了一斤啊,效果显著,不错不错。我明天得回去看看它。你来不来?”

    “不来。”

    拒绝之干脆、之迅速。

    江海生“嗷”的一声,捏着手机使劲晃:“饭桶以前那么黏你你竟然连去看它一眼都不肯,好啊好啊,我明天就训饭桶怎么咬人。”

    “训吧。”沈从接受良好,“正好赔点钱给我。”

    “……先不说了,我妈打电话来——哦哦哦,等下,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

    “就是吴昭啊。她就是我之前说那个不让人睡觉的疯子,我还三四轮游戏都和她匹配到了一起,造孽死了。

    “她真的特别神经质,刚开始还清醒,在游戏里待的越久越疯,跟磕嗨了一样,每次都要说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有次大晚上突然发疯差点把我掐死。

    “宋近歌你记得吧?就她治得了她,后来吴昭屁颠颠给人当小妹去了。结果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两个人突然就你杀我我杀你了,我怀疑这次吴昭被举报就是宋近歌干的,宋近歌不是也在那个指南上嘛。

    “哎哎哎,我妈发信息催我了。妈,等下等下,我跟沈从说话呢。先不说了,挂了啊。”

    “嗯。”

    “叮”的一声,耳边只剩下咀嚼薯片的声音。天气还是那么热,风都不肯光顾,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沈从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确实松了口气。

    完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空间会让他感到安心。

    或许是从小就一个人,或许是从来不愿向他人求助的死脑筋,沈从越活越封闭。安全感只来源于自己,任何接近的东西,哪怕怀着好意也会让他不自在。说的话是一句不信的,做的事是时刻审视的,俨然一个怀疑论者。

    沈从知道这样不好,特别对于真把他当朋友的人就更过分。小时候因为长相也人气火爆过,称兄道弟的一堆,但最终也没了联系。

    有段时间江海生没跟他在一起,沈从就成了真正的、难以接近的独行侠,说话调笑的时候依然有,但也就那么回事。

    当然,江海生和他能玩这么久自然是有他的特殊之处的。江海生倾诉欲过旺,很多时候又不太在意听者的感受,实打实的单向输出选手。而沈从不会插话,又从不同步分享自己的感受,在倾听这方面无人能敌。光从这方面来说,两人就应该是绝合适的朋友。

    沈从以前也试着改过这种性格,但效果甚微。他始终相信不了任何人,就像以前每个空荡房间里紧攥钥匙、神经质般注意着各种动静的他也没靠任何人。

    久违的清净。

    但短暂。

    谈迟抵着墙,双手插兜,头微低,渔夫帽沿把整张脸都挡住。姿势很酷。等到眼前的大门被光线完全透过,他才抬了眼,唇角一勾:“好久不见。”

    光线再次被大门阻挡。

    谈迟跟来郊游的一样,进了屋都不安生。这摸摸那瞧瞧,好好把玩了一把隔断上的银雕花瓶,又被玻璃制的几何摆件吸引目光,最后他捏起不远处的一包辣条:“还是这个摆件最实用,童心未泯款。”

    说话的时候谈迟习惯性看向沈从,目光飘着找了会儿,才找到个正在接水的身影。

    他当即走过去,语气有些夸张的受宠若惊:“想不到你还这么贴心,他们怎么能张嘴就说你冷漠呢。哎,不用接这么多,我喝……”

    话音在沈从仰头喝水的时候戛然而止。

    谈迟……谈迟挠了挠脖子,佯装无事发生。

    沈从看他一眼,放下杯子,然后又拿了个一次性纸杯:“想喝早说啊。”他接好水,路过谈迟的时候顺手递给了他。

    谈迟看着杯中浅浅一层的水位线,咬了咬牙。

    不就摸了几个摆件嘛。

    他随手放下水杯,坐到沈从对面的沙发上,手握成拳做话筒状往前一伸:“采访一下,对于游戏观察方式再次调整你有什么感想?”

    沈从跟他对视:“你知道这么清楚,应该更有感想。”

    谈迟赞同点头,“话筒”回到自己嘴边:“确实,我知道的很多哦。我还知道很多玩家都会跟着你遭殃了。”

    沈从刚离开的视线又回到他身上。

    谈迟往后一靠:“观察方式调整意味着难度提升,游戏不会只给一两个人单独安排游戏,人数该多就不会少。”

    沈从没什么反应,游戏不做人总不能怪他。他心也没那么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谈迟这么说,倒显得引导心很重了。

    沈从:“所以?”

    谈迟耸耸肩:“没所以,我就是这么一说,话赶话了嘛不是。”

    “这么心疼不如去游戏里拯救下。”

    “我倒想,可惜进不去啊,这游戏可挑。”

    沈从心下了然。谈迟不是玩家,且被游戏刻意避开,身份很特殊。

    而且他这样的人很可能不止一个。

    “能够随时掌握游戏进度玩家信息,却进不去游戏?”

    “就是知道的多才更不能进去啊,这不是降维打击了。”

    “知道多少?知道这些的人有多少?”

    谈迟笑得意味深长:“肯定比你知道的多。”

    “那你也知道游戏是什么了?它在观察什么?”沈从又问。

    谈迟顿了会儿:“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好的坏的?”

    “嗯……毕竟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

    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不会再多说了。

    沈从挑出一句重要的问:“你们什么态度?”

    谈迟的回答已经变得敷衍,再问也得不出什么信息。但事关谈迟以及他背后势力立场的问题,谈迟就算回答再模糊,沈从也能从中接收到他们的倾向。

    谈迟拨了下茶几上的混沌摆,慢悠悠念出一句:“生命诚可贵。”

    沈从身体前倾,按住不断晃动的摆球:“找我干什么?”

    “帮我做件事,你想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谈迟再次拨动摆球,眼睛却始终盯着沈从。

    沈从的所有资料他早就看过很多遍。对于沈从,就适合先给个他需要的枣,沈从就会自己主动还情了.

    隔天早晨,沈从正准备出门给比赛拍点素材,手机就出现了个陌生来电。

    沈从没有接陌生来电的习惯,直接挂断。对面很快又打来一个电话,沈从照样挂了。然而对面那人耐性很足,相当锲而不舍,一个接一个打过来。

    沈从无法,只好接通。然而对面人的第一句话就让沈从疑惑了。

    沙哑的嗓音几乎是喊出来:“小沈,不是说好来打牌的,人呢?要我们几个老家伙来找你啊。”

    沈从感觉有些不对,试探问出一句:“打错了?”

    “欸,打错了?”那边多了些杂音,“没打错啊,你自己给我留的电话我还要怎么打错,还是你故意不想来啊。我跟你说,你必须来啊,说好的事可不许变卦。”

    那人说得信誓旦旦。可沈从并不记得自己和人打过牌,比起多人游戏他更喜欢单机小游戏。他不会找别人,别人就更不会来找他。怎么……

    沈从正想着,脑海里突然多出一段记忆。

    对面的人说的没错。沈从确实和他们打过牌,不过不是沈从本人,而是游戏期间替代沈从的“沈从”。

    这事“沈从”做的莫名其妙,但妙就妙在事情的起因足够合理且符合逻辑。

    说是“沈从”出门拍素材,转着转着就转到了老城区,并且走进了一个看着蛮旧的小区里。刚好看到十几个老人围在一起打牌吹牛,氛围很温馨,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沈从”本想把这一幕拍下来,结果几位大妈就看到了他,觉得相机稀奇,招呼着他一起过来坐。

    一来二去地聊了聊,“沈从”就跟老人们混熟了,并且成功加入打牌大队,天擦黑了才舍得放牌回家,并和老人们约定了时间再聚。

    沈从:“……”

    虽然发展得很合理,但这根本不是沈从会做出来的事。退一步说,沈从答应了大妈们的邀请,也不会这么快就他们熟起来;再退一步说,就算真的熟起来了,沈从也不会答应和他们一起打牌——他向来抗拒团队游戏,就算是最平常的羽毛球双打,沈从也没有单打时凶悍,站在那就跟被定住了一样。

    而且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沈从猪油蒙了心和他们打上牌了,也不会有什么下次再来的约定。

    这些都不是沈从会做的事,但是“沈从”做了,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变化,沈从决定去看看。

    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大爷哄过去,又套到地址后,沈从放下相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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