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顶级坏种为我俯首称臣 30-40

30-40

    第31章 动心

    风檀面对如此尖刻的一句话,又慢慢躺回枯草堆上。

    她方才在置什么气,萧殷时的想法不过是大多数大晄贵族甚至平民的想法,千百年来,没有人能打破这份黑暗平衡,想要打破它的人都死成渣滓了。

    她也没想着去改变,她只不过是想要救出先生。

    风檀微哂,拿起根枯草在手里慢慢编织,“我没想着求公道,前车之鉴就在那儿,我急着赴死做什么,我嘛只想快点升官。”

    烟雨霏霏,洞口雾汽成帘,洞内火柴发出微弱噼啪声,昏光静谧间,萧殷时安静半晌,又问:“那你方才又在气愤些什么?”

    “你!”风檀被他气得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她甩了枯草枝再次坐起身来,正视着萧殷时道,“有完没完?”

    萧殷时沉默少顷,道:“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风檀受过的磋磨不少,却没有积毁销骨,被官场腐蚀同化。萧殷时幼时听老和尚讲二元对立,二元者,轮回与涅槃也。官场更迭里绝大多数人都在轮回上一位的旧路,在局势中施展术数,无所谓染黑与否。

    而风檀不一样,他好像是在官场涅槃,他内心深处想要澄清玉宇,想要跟所有不公宣战,尽管他言不从心不肯承认。

    篝火照亮两人弧度优越的侧脸,暗影投在洞壁上,呈一个相引的暧|昧姿势。

    风檀抬眼,对上萧殷时审视的眼神,同样也在审视着他的疑惑,末了她眸光下移,落到萧殷时被衣袖遮掩的手腕上,毫不避讳地掀开他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伤疤。

    风檀拖他上岸的时候无意握到才不小心看到的。手腕上伤疤突起,颜色微深,已有经年岁月,肉眼可见是利刃所致,而且这划伤角度只能是自己,但似乎划了不止一次?

    孟河纳布尔跟在风檀身边当护卫年份颇久,他医术不错,风檀心血来潮时也跟着他学一点,所以造成这伤疤的因由不难瞧出。

    萧殷时自杀过。

    大晄第一权臣,令人闻风丧胆的前锦衣卫指挥使,这样一个冷心硬肺的男人,竟然自杀过。

    所以这公道,到底是他在问她,还是在问他自己?

    风檀握着萧殷时的伤疤,如同握住他那段见不得人的屈辱过往,“大人想从我这得到一个什么答案?不妨自己说说?”

    萧殷时深视风檀,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腕,薄唇动了动说:“我不知道。”

    风檀握着他的力道紧了一紧,她靠近萧殷时,鼻端浸来好闻的冷冽木质香,“萧殷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萧殷时唇角微动,道:“像什么?”

    “一枝红杏,”风檀调侃着笑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过往的既往俗成压迫着你,你不想挣脱枷锁,偏偏又存了一把利刃,想截断这锁链。”

    萧殷时眸色未起波澜,身躯不动如山,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风檀。

    风檀又道:“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不过我家先生告诫过我一句话,倒是可以讲给你听,‘此心不动,随心而动’。心定则气闲,才能看穿本质,不要随境而转,因为大道至简,自然而然。”

    说罢,她戳了戳萧殷时的心口,“你这心,乱得很呐!”

    这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那时萧殷时讽刺风檀“你这颗心,倒是玩得挺花”,风檀趁机反弹回去,不由笑弯了眼。

    雨雾氤氲在洞口,细小绵密的水汽蒸腾在篝火周边,萧殷时透过这样的水汽看着风檀,九世因果蹀躞而来,迫得他心间一折。

    陷入回忆后的萧殷时气质愈发凛人,风檀识相地松开他的手腕,第三次躺倒在枯草堆上,“我这人,没什么雄心壮志,不求那些个大公道,只是有时路见不平,想拔刀相助罢了。我只想早点办完这趟差事,回帝京继续升我的官。”

    少年手指离开手腕,那短暂的温暖就不复存在,萧殷时若有所思看着风檀被篝火熏得微红的脸颊,觉得他像是一壶醉了的玫瑰酒酿。

    萧殷时眸中意色深深,他屈指摩挲着手中扳指压下这股潮动,道:“最后想升多大的官?”

    风檀闭着眼睛,些许睡意袭来,“自然是越大越好。”

    萧殷时轻笑一声,道:“无名小卒志向不浅。”

    “小卒过河就是车,”风檀语声朦胧起来,显然是困得不行了,“你又焉知我非将帅之才?”

    棋局之下波涛暗涌,而最大的变数就在萧殷时身边,他在潮雨升雾中思索着,这样的一个人,放在身边是把挥动权柄的利剑,也是把随时都会反攻自己的斩命刀。

    他垂首望着风檀沉静的睡颜,袖袍一挥,手指便距风檀一寸之遥。

    风檀感受到了男人的逼近,半阖着眸道:“萧殷时,对你来说,我现在可是二品高手啊!”

    萧殷时俯身,似是半身都倾轧在风檀身上,呼吸交缠间,他的手指触上了风檀细腻的脖颈。

    那滴潮涌而起的水滴,晶莹莹地挂在少年脖颈间,他早就想给他擦掉了。

    *

    翌日,小岛上雨水未停,风檀休憩一|夜后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早早地就开始准备工具制作小舟。

    鲛斯岛不知距这有多远,她能带着萧殷时游到这里实属侥幸,所以他们要离开这里,必须要一支竹筏。

    吉野翊伯的人不会放弃找他们,萧殷时内力耗竭,甚至亏损了不少,站起来都困难,指望不上,她的动作必须要快。

    风檀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她动手能力自认为还算不错,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劈开竹子的动作干净利落,不一会树干就被她分成长短一致的扁平木块。

    竹子散落在一起,风檀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找到剑麻制作好麻绳,把竹子紧紧平铺着绑到一起,一个简易竹筏制作完毕。

    恰在此时,风檀听到了远处山洞处传来的嘈杂声音。

    风檀心间一凛,怎么运气这么背!她竹筏都做好了马上逃之夭夭的时候,他们追了上来!

    风檀飞身而起,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声源处时,看到十几个倭寇把山洞周围围了起来,萧殷时一掌撑地,脸色苍白,嘴角处鲜血潋滟。

    倭寇见过他的实力,最初心怀忌惮,后来发现他内力已被掏空,才放心地跟他对打起来。

    萧殷时没了内力,剩下的气力也不多,很快便落了下风。

    这支队伍的倭寇头子长得五大三粗,络腮胡子挂了满脸,对着萧殷时狞笑道:“你那个同伴呢?招出你的同伴,我给你个体面死法,啊?”

    萧殷时从地上慢慢站起,掀起眼皮看他,声音里没带什么情绪,“他丢下我逃了,你们脚程快些,或许能追上他。”

    “放你娘的狗屁!”倭寇头子一声怒斥,“别跟他废话了,取他首级!”

    明明不剩一点内力,萧殷时站在场中仍不动如山。

    风檀心中犹豫,这十几个人,凭她的功夫打不过。

    但是但是风檀咬了咬牙,身影如鹰掠至萧殷时身畔,抱着他伸臂甩刀挡住了横劈而下的利刃。

    少年清香之气盈了满怀,萧殷时眸中深谙,看着向门面劈砍下来的刀又被风檀持匕用力挡下,手腕上爆起的青筋好似蜿蜒至他的每一处神经,激起多年腐朽心脏怦然而动。

    这些年来遇到死境它不跳,今日蹦跶的倒是厉害。

    萧殷时被风檀保护在身后,笑容恣肆得近乎妖邪,风檀回首一看他,骂道:“萧殷时,你有病啊!”

    “大约是有点病。”萧殷时看着风檀被血水溅污了的脸颊,笑意达眼。

    风檀乜视他一眼,圈着萧殷时飞离被攻击的中心,又听得那人在耳边道:“风檀,你打不过他们的,不过以你的轻功,独自离开不是什么难事。”

    风檀恶狠狠道:“闭嘴!”

    人的体力有限,风檀绝不可能抱着他一路逃跑,再拖下去两个人都得死,这点萧殷时笃定。

    不过风檀跑了也没关系,他不会死在这,这里不会是他生命的终点。

    风檀停下带他奔袭的脚步,看着前方乌泱泱再次涌来的倭寇,又看了眼萧殷时,暗骂自己可真是在刀尖上的升官路。

    她站在萧殷时身前,呈一个将他护在身后的姿势,如同昨夜萧殷时护佑着所有士兵离开一样,坚定果敢。

    少年被风吹乱的长发打在萧殷时的胸膛,似灿阳劈进坚固裂隙,顿时血漫风汹。

    他听少年微哑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带着孤勇与傲然,“喂,我同你们打个商量,我这人嘛,不太想造杀孽,你们就当没看到我们呗!”

    其实也不是不想造杀孽,风檀从来没那么善良,这群倭寇在边境无恶不作,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只是身后还有一个多疑的总宪大人,有些秘密,她不想让他知道。

    “嘁!装什么威风呢!”倭寇头子冷嗤一声,不屑地道:“去见阎王爷吧!”

    他说罢,率着众人直冲而来。

    风檀默了默,手指一动,从子系统里拿出了先生交给她的狙击步枪。

    少年扛着狙击步枪,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眯着眼睛注视狙击倍镜,扣动扳机发射束发子弹,俨然是分外熟练的模样。

    “砰砰砰”数声枪响惊动了盘旋在上空的飞鸟,它们成群逃离了这片炼狱场。

    硝烟的味道弥漫在周边,风檀墨色长发被后挫力道扬起,她枪法奇准,射击动作英姿飒爽,对面十几个倭寇皆是一枪毙命,再无活口。

    鲜血染红了青草地,风檀放下狙击步枪,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第一次开枪杀人,她的手指还在不停颤抖。

    萧殷时握住她尚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圈进自己掌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是一个抚慰的动作。

    雨水滚过脸颊,风檀抬起眼睛,握着狙击枪的手指紧了紧,她看着萧殷时俊美的脸庞,扯唇笑了笑,道:“这是我第一次用它作战,总算是没辜负她对我的培养。”

    萧殷时知道少年身上有很多谜团,他深知问出口后风檀只会变着法的诓他,所以也没问这枪是怎么来的,只淡淡回了声嗯。

    萧殷时走上前,从袖中慢条斯理取出火折子,道:“他们得换个死法。”

    狙击步枪的存在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萧殷时把火折子抛到尸体上,“咱们得赶紧离开这,走吧。”

    身后火势渐大,逐渐烧融这里发生的一切。

    方才一战,萧殷时显然脸色又苍白了不少,唇角又溢出一丝血迹,风檀搀扶着他坐上竹筏,关切问道:“你怎么样?不然我们先回去和部队集合?”

    “回不去,”萧殷时阖上眼睛调息,这副样子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但凡再用点内力都会经脉崩溃,“做局之人在临漳海域的势力盘根错节,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达成的,他必定已谋划数年。我们此刻若是返回出海域,必会再次遭到他的截杀,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不了,即便你有方才那支武器。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在临漳海域找到国库失窃银两的藏匿地,设法联系上军队。”

    风檀听罢,问道:“大人准备如何联络上朱七?”

    萧殷时道:“寻常时刻信号弹即可,现下这种情况用不了。”

    如果现在用信号弹的话,就是在明晃晃的在倭寇面前暴露自己的位置。风檀听罢,默然一刻后,从怀中拿出口哨吹响。

    她仰着头看着湛蓝天空,直到看到有一黑影出现在视野中,高声道:“擎苍!”

    海东青闻声俯冲下来,落到风檀的跟前,锐利的鹰眼一动不动盯着风檀。

    风檀摸摸它的头,撕下身上一块布,问萧殷时:“大人,咱们现下要去的位置是哪?”

    萧殷时拿出人皮地图,点出鲛斯岛的位置给风檀瞧。

    风檀了然,用力撕下一块衣服来,食指触上萧殷时的唇角,微笑着对萧殷时道:“大人,借点血啊!”

    萧殷时眼眸下移,视线中少年温润的指腹落在他的下颌一点,沾了点血液后一笔一划在衣服片上写下暗号。

    风檀把碎衣服片绑到海东青的矫健利爪上,又摸了摸它的头道:“去吧,去找孟河纳布尔!”

    海东青收到任务信号后蓄力起飞,翅膀上忽闪的风力让风檀吃了一嘴灰。

    风檀捞起把海水洗了洗脸,回眸正对上萧殷时探究的眸光。

    她扯着嘴巴笑了笑,道:“我这人兴趣少得可怜,唯独喜欢驯兽。”

    这只海东青是风檀在孟河纳布尔的教导下一点一点熬成的,那时她跟一只鹰比耐性,七天七夜一点觉都不睡。比起这只海东青,或许是从小捡回来的原因,她年少时养过的那只白虎要更亲人一点。

    萧殷时道:“这爱好倒是稀奇。”

    风檀不欲让他了解自己过多,道:“大人调息吧,没有内力咱们很容易落到下乘。”

    “要想恢复内力,最少需一月时间。”萧殷时再次阖上了眼眸,道,“为今之计,只能智取。”

    风檀道:“大人不觉得,我们登上恶灵岛之后,不正合做局人的心意,他好瓮中捉鳖么?”

    萧殷时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风檀问道:“什么意思?”

    “请君入瓮。”萧殷时薄唇扯出些奇异的弧度,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瞳孔里倒映着风檀疑惑的模样,邪肆地笑了笑,“风檀,正如你对我做的那样。”

    纵然少年是无意的,但萧殷时不得不承认,他现在除了对他身体的渴望,又多了一层怪异的其他渴望。

    这份饥|渴,让他身体里虚无的内力愈发难以聚合。

    萧殷时的眸光带着些侵略性,风檀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很不舒服,她错开眼珠,看着波澜壮阔的海面腹诽——这人咋还打起谜语了呢。

    两人之间再也无话,萧殷时动身都困难,风檀并不指望他能接力来划会竹筏,她一个人用着巧劲划了大半天的船。到了夜晚,海风有些寒冷,风檀也没了力气,索性蜷缩在小小竹筏的另一端,抱着双臂摩挲生热。

    萧殷时在另外一端打坐调息,感受到竹筏在晃荡的海面上移速稍减,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目之所及,少年已经躺下歇息,不过瞧起来很冷的模样,整个人抱成一小团假寐。

    昨夜休憩的那处小岛气候特殊,加之两人燃了干柴取暖,所以没怎么受冻,今夜飘荡在这岛上,无法取暖,这样冻上一宿明日怕是身体不会太好。

    萧殷时嘴角勾了勾,伸臂戳了戳风檀的胳膊,低沉的嗓音响起,“风檀,来我怀里睡。”——

    作者有话说:身体沦陷也就罢了,这下小心脏也快沦陷咯。

    第32章 邪门

    风檀:???

    风檀装作迷茫刚醒的模样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问道:“大人戳我做什么?”

    萧殷时好脾气地重复一遍,“来我怀里睡。”

    风檀这下也不好再装没听清,讪笑道:“大人开得什么玩笑,有伤大雅,有伤大雅啊!”

    萧殷时道:“我调息时周身会产生热意,你这样冻一宿不成的。”

    原来是好意啊,风檀默了默,又在这一默间,感受到了小腹处传来的疼痛,随即一股暖流倾泻而下。

    该死的,她月事来了?!

    万幸的是她早就提防着,在孟河纳布尔的提醒下一早穿上了月事带。

    不过昨夜她拖着萧殷时在冰凉的海里游了很久,今晨又淋了一早晨的雨,身上没揣着止痛丸,这次恐怕不会太好受。

    纵然萧殷时对她的身体常怀不轨之心,他现在一点内力也没有,以她现在的功夫打倒萧殷时不在话下,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风檀轻手轻脚挪到了萧殷时的身畔。

    男人调息内力之间的热意蒸腾在周边,风檀只觉得一瞬之间便温暖多了。

    她一手暖着小腹,一手压在脸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又冷不防被男人的大掌一托,她的头就枕上了萧殷时的大|腿,头上是灿烂星子,抬眸就撞入了男人俯视下来的深眸。

    萧殷时扣住风檀欲要抬起的后脑勺,温声道:“我不会一直产生如此强烈的热息,在这儿,呆会还温暖些。”

    风檀心中怦然一跳,跟谁计较都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她困极累极,在他腿部寻了个舒服姿势又阖上眼睛。

    风檀对自己说:“新年快乐。”

    顿了顿她将头埋进萧殷时的膝窝里,又道:“新年快乐。”

    萧殷时眉头一动,恍惚意识到今日是正月初一,他从来不过新年,官场里拜年时谢绝来客,所以从未听到过一句新年快乐。

    少年呼吸渐轻渐稳,萧殷时眉宇间勾勒出些许笑意,闭目再次调息内力。

    湛黑夜幕上星子渐渐寥落,穹苍之下海面翻涌壮阔,他们一坐一躺置身竹筏之上,相贴沉目而眠。

    到了后半夜,风檀慢慢将身躯蜷缩得愈来愈紧,额头上也冒出一层冷汗,口中喃喃喊着疼。

    萧殷时垂眸看她,问道:“哪疼?”

    风檀阖着眼睛不能作答,手掌紧紧压着下腹处,把那块衣服都拽得皱起。

    萧殷时剑眉微拧,莫不是还是冻着了?

    他一只手掌扣住风檀的手腕挪开,另外一只手慢慢覆上风檀的小腹,输了点热意进去,风檀才又重新安静下来。

    “娇气。”

    “娇气”的风檀醒来后神清气爽,她伸了伸懒腰,借助狙击步枪的目镜眺望远方,看到海岸后松了一口气,对萧殷时扬了扬下巴,“鲛斯岛。”

    根据溯白所述,布局之人掌控了整个鲛斯岛,萧殷时判断邪门就在鲛斯岛上。

    怎样悄无声息上岛是个问题。

    风檀划着船远远的围着鲛斯岛环绕一圈,发现这处岛屿周边没有看守的士兵,兵防并不严谨,想来这处“邪门”对布局之人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伸掌扣上萧殷时的胸口,感受着掌下并不安稳的内力,挑着眉头道:“恢复了一成?”

    萧殷时睫羽微垂,视线落到风檀的喉结上,道:“不到一成。”

    他手指摸上风檀的喉结,嗓音缱绻含笑,道:“风大人,你喉结什么时候破皮了?”

    少年细腻脖颈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浅色豁口,昨夜天黑他没有瞧见,今晨阳光大好,这道伤口便有些明显了。

    不过,怎么没有流血?

    风檀心中咯噔,面容却冷静得出奇,笑着摆手打了个马虎眼,道:“昨日劈竹子伤到的,不碍事不碍事!”

    她转移话题又道:“不知鲛斯岛防守如何,咱们今夜登岛?”

    “不必,”萧殷时漆黑眼珠里酝起凉意,“应对邪门,你我绰绰有余。”

    许是当了多年的锦衣卫指挥使,风檀觉得这位爷很邪性,对某些事物总有着令人惊服的判断,论探查入微,她倒是没有他敏|感,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风檀用完高倍目镜,把狙击步枪收回子系统,听得萧殷时在耳边问道:“新奇物件不少,这又是什么?”

    风檀自从拿出狙击步枪之后就没有再次收回子系统,如今两人一同置身海上竹筏,她没有什么躲避空间把它放回,对于萧殷时的问题,她道:“先生送给我的收纳盒。”

    这是骗人的话,萧殷时没有相信,他似笑非笑看着少年清澈明亮的眼睛,道:“风大人说谎已是家常便饭,临漳海域之行,我不会动你舌头,想瞎说什么都行。”

    风檀嘴角抽了抽,这种满含威胁又包着点宠溺的话,配上萧殷时的阴鸷秉性,怎么感觉这么诡异。

    风檀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正色道:“萧殷时,咱们怎么上岛?”

    萧殷时道:“凌异辛所著的《大晄地理奇谈》中写过‘建明庚子,普世圣母祀日,余挈族人同游恶灵岛,适逢邪门局,焰火滔天,女灵尽噬’,所以邪门局可供人观看。”

    而一年一度的邪门局正是新岁周始——大年初一。

    *

    岁首之日,与世隔绝的鲛斯岛上一派肃然,身着带有人鱼图腾衣饰的岛民在阳光之下高举火把,目不转睛地盯着祭台。祭台中央有一处高|耸入云的天然石台,最顶端刻有“邪门”二字,邪门前排列着两排七八岁左右的幼女,邪门后是用干柴堆叠起来的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一张雕刻着女娲神像的石棺。

    祭台上站着一排遮住面容的黑袍人,在他们中间有一个突兀的矮小人影身着红袍,用红布裹住鼻唇,只露出一双遍布皱纹的血丝双眸。

    寒冷的冬日新年里,他们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恶灵审判日。

    红袍使者对于恶灵审判的章程分外熟悉,作为审判官,她已审判恶灵三十余年,因此娴熟地对着鲛斯岛民开口道:“恶灵降世,诸岛不宁,为祈神宽宥,今普世圣母祀日,余代为审判,择出恶灵,投之于岛,以慰女道!”

    审判台上有个小女孩长得分外玉雪可爱,她不明白这段拗口的话是什么意思,拉着旁边哭泣小女孩的手指用着鲛斯语安慰她,“小雨,不要哭,我的新衣服给你穿好不好?”

    小女孩从今天阿嫲叫她起床抹眼泪的时候就一直在安慰人,她今年八岁了,昨夜除夕阿嫲给她做了这身很漂亮的衣裙,小雨哭得伤心,她就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送给她,她就不会伤心了吧。

    叫做小雨的女孩长得不太出众,抽噎着小声道:“小珂,你阿嫲没有告诉你我们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嘛我们我们一会要过邪门的,可能、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

    小珂睁大了眼睛,雪亮亮的眼睛里一片茫然,“啊?什么意思呀?”

    两个小女孩说话的功夫,红袍老妪转身挨个逡巡女童,见鲛斯族这群年满八岁的幼女资质实在平平后,目光流露出失望,直到走到小珂面前,老眼里才流出令人心惊的嗜欲。

    小珂被这样的目光惊得心脏怦怦跳,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红袍老妪巡视完毕,走到一排黑袍使者面前高声道:“启邪门!”

    话毕,黑袍使者们分成两列站到邪门两侧,口中低声吟诵古老咒语,半刻钟后,紧闭的邪门轰然打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入口。

    红袍老妪和蔼了声音,对着尚在茫然的小女孩们道:“好孩子们,进去吧!”

    高|耸入天的邪门开着令人心悸的黑洞,其中有个小女孩见到这场面已经软了双|腿,由于年纪太小便当场大哭起来。

    红袍老妪上前安慰道:“好孩子,别怕,过了邪门后,奶奶给你糖吃好不好?”

    小女孩眨了眨尚带着泪珠的眼睛,细声道:“好。”

    在黑袍使者的带领下,小女孩们一个挨一个地进入了邪门,全部人员进入之后,邪门在岛民眼中轰然关闭,很快台上便只剩下了红袍老妪。

    红袍老妪不再言语,拄着法杖立定不动,在高台上缓缓闭上眼睛。

    底下岛民这才敢发声,一头戴汗巾的妇人小声道:“神使与海神沟通需要多久啊?”

    她刚嫁来鲛斯岛不久,第一次参加恶灵审判仪式,尚不懂这些流程,好在与她交好的隔壁家嫂子回答道:“半个多时辰吧,半个多时辰就审判清楚了。”

    头戴汗巾的妇人又问:“如果审判结果是恶灵的话,要怎么办呢?”

    “唉,看到那边干柴垒起来的高台了么,顶上头有个石棺,要去那再审判一遍,不行的话就只能被投去恶灵岛了!”

    “恶灵岛是什么地方?”

    “噤声!回头我告诉你,且看着吧。”

    带着汗巾的妇人是外岛中人,她们交流的时候没有用鲛斯语,所以在人群中的风檀听懂了她们的话。风檀转头对上萧殷时如今顶着的这张陌生脸皮,又不习惯地瞥开了眼睛。

    萧殷时和她如今顶着的这两张面皮,是方才上岛后,萧殷时与岛上的渔民“交换”得来的——

    萧殷时上岛后,从怀中拿出两颗花生般大小的金豆子,微笑着跟两个年轻渔民交易,“金豆子换脸,可否?”

    年轻渔民看着金豆子吞咽口水,这是他们打一辈子鱼也挣不来的钱,心动中鬼使神差问道:“我们会死吗?”

    萧殷时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些,“不会。”

    冷面阎王轻易不笑,一笑就有血光之灾,她看着他熟练的用刀划下了他们的面皮,又经过跟孟河纳布尔异曲同工的处理手艺,将两张新鲜面皮制成了人皮面具,这实在是刷新了风檀对萧殷时残忍程度的认知。

    萧殷时把制好的面具递给风檀,见她怔愣着不动,沉声道:“妇人之仁?”

    风檀接过面具,道:“不是。”

    “银货两讫,公平买卖,没什么好说的,”风檀看着脚下已经血肉模糊的两张人脸,抬眸对着萧殷时道,“大人等等我,一刻钟就好。”

    年轻渔民已经晕倒,风檀扯开他的衣服,在背部取下一块完好的皮肤,又学着孟河纳布尔的手法把这块皮拼凑到他的脸上,好让他不至于溃烂至死。

    年轻渔民一心求财,医疗知识匮乏,不明白这样大面积的伤口会感染发炎,风檀抿着唇,小心为他们重新缝合。萧殷时看着这样的风檀,短促地轻笑一声,道:“风大人可真是菩萨心肠。”

    风檀收好最后一根线,站起身回应萧殷时的讥讽,“谈不上菩萨心肠,我做事也同大人一般不择手段,不过无辜之人在能保护的范围内,又何必让他赔上一条性命?”

    她说罢转身就走,显然道不相同就不想听萧殷时的冷嘲。男人沉思片刻,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眼攫住前方清瘦固执的人影,抬起长腿跟上

    看着身后之人顶着的陌生脸皮,风檀别开眼睛,将目光重新放回台上。

    乌云慢慢遮蔽了太阳,寒冷朔风扬起红袍老妪的白发,她纵目抬首,望着邪门之上缓现出来的两个字:恶灵。

    红袍老妪执杖扣地,“恶灵现身,何许人也?!”

    台下岛民们闻言躁动起来,会是谁?会是谁家的女孩?

    天空愈发昏暗,黑云遍布整个岛屿上空,逐渐不见天日,狂风忽起,刮得众人东倒西歪,你踩我踏。风檀被人撞到,向后趔趄两步,跌到身后人怀中,那人大掌扣上她的腰,温热呼吸喷洒在她颈间。

    风檀闻着冷冽的木质香,浑身被颈间温热的呼吸激得泛软,她从萧殷时怀中挣出,再抬眼看台上时,只见石棺中站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正迷茫地四处张望。

    小珂方才走过长长的甬道,不知怎么就跟其他小女孩分散开来,她刚要张口呼喊,鼻端就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再次醒来已站在高台石棺之上。

    小珂在人群中张望,看到年迈的阿嫲流着眼泪要攀上审判台,呐喊道:“阿嬷!”

    红袍老妪示意黑袍使者把这碍眼的老妇人挪走,那老妇人却抱住她的腿,哀求道:“神使,神使大人,一定是审判错了!我家小珂从小乖巧懂事,不可能是恶灵!求求您,别带她去恶灵岛!求求”

    她话还没说完,人已被黑袍使者拖着带走。

    小珂更加慌张,对着阿嬷被拖行的方向大喊:“放开我阿嫲!阿、阿嫲!”

    红袍老妪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继续接下来的流程,她对着围观岛民们道:“恶灵现世,请各位岛民点燃火把,随我诛灭恶灵,将之投于恶灵岛!”

    岛民们忐忑的心终于落地,尤其是见自家女孩没有事的岛民脸上露出笑容,跟随着大家道:“诛灭恶灵,投于恶灵岛!”

    说罢他们挥动火把,把它们扔到了一早布置好的干柴堆上。

    底下烈火熊熊燃烧,小珂站在石棺上怕得瑟瑟发抖,她跌跌撞撞爬下高台,新衣服上沾上零星火星,棉花布料一点就着,她吓得落在台上打滚。

    黑袍使者们时机把握很准,在火苗燃尽衣服没有伤及皮肤那刻,一桶水泼在了小珂身上。火苗浇灭,小珂光裸的身躯上滴滴答答落着水液,她觉得羞耻,尽量用长长的头发遮住身躯,看着台下岛民们陌生又侵略的目光,呆呆地张着嘴巴大口呼吸,眸中泪液滚滚。

    红袍老妪看着女孩赤裸的白皙肌肤与漂亮脸蛋,满意地点了点头,脱下红袍覆在女孩身上,对着手下人道:“带去恶灵岛。”

    小珂已经吓傻了,在黑袍使者怀中动也不敢动,在晃荡的视线里,她看到其他女孩都躲回父母怀里,她的阿嫲不知所踪,她的新衣服已经烧成灰烬,碎在了审判台上。

    风檀悄然握紧了手指,不着痕迹地跟在他们身后,之后又趁着黑袍使者如厕的时候,把其中两个打晕,扒下来他们的衣服,将其中一件递给萧殷时,挑眉示意他换上。

    萧殷时接过衣服,屈身拿起其中一人的佩剑抽出,长刀映亮男人薄情眉眼,剑身甩向之处,他们的脖颈之间被豁开一道长口,汩汩鲜血流出,倒地的两人再无生息。

    风檀系紧衣带的手指一顿,狠戾阎王的称号不是白叫的,她看着萧殷时精致流畅下颌处渐上的血滴,友善提醒道:“萧殷时,你脸上沾血了。”

    萧殷时穿上黑袍使者的衣服,捂住唇鼻只露出一双带着人皮面具的眼睛,深眸里漾起的笑容有些冰冷,“走吧,入虎穴。”

    入了虎穴才能得知那五千万两白银的下落,风檀觉得自己真是踩着刀尖在升官,她跟上萧殷时的脚步,两人默不作声混在前行的黑袍使者身后,跟着他们登上离岛的船,一路朝着恶灵岛的方向行驶。

    恶灵岛距离鲛斯岛路途不近不远,船行了整整一天,在月色中抵达了恶灵岛。

    黑袍使者们一路沉默不言,下船后分成两队回到值房休憩,风檀瞅准时机脱离队伍,和萧殷时一同隐匿在了小道拐角处。

    她警觉地观察着这座岛屿,同他们先前登上的两座小岛不同,这处小岛看守士兵几成两尺一人,可谓守卫森严,入了夜巡逻的士兵高举火把一遍遍巡逻,岗哨密布,把这里围得如同铁桶。

    风檀看着萧殷时,溯白的地图只能把他们带到这了,两人用眼神与手语交流:

    “大人觉得国库失窃银两会藏在哪里?”

    “地下。”

    “地下?”

    “五千万两白银数目颇大,不可能摆在明面上,一定有地下通道。”

    风檀忽然想起了大晄宫城的建筑结构,地下同样也有如地上宫城一般大的地宫。位高权重之人高坐殿堂时总会备下一手,以防不测发生,像这样偷运而来的银两,一定是放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

    “地宫入口会在哪里?”

    “不好找,不过有办法。”

    风檀挑了挑眉,示意萧殷时继续说下去。

    “挟天子以令诸侯,找到一个人给我们引路。”

    问题是哪位才能接触到海岛上的核心机密呢?

    萧殷时望向岛上建造的最巍峨殿宇,高|耸重檐入云如仙宫,在其他殿宇的簇拥下,它的造型更是独树一帜,月光皎洁,映亮牌匾题名——欢喜殿。

    凭借办案多年的直觉,萧殷时肯定失窃银两就在那里。风檀顺着他的眸光望过去,莫名一笑道:“就这了。”

    第33章 锁魂

    欢喜殿中,小珂被黑袍使者放到光洁映人的金镜地面上。

    她的衣服被烧了个干净,只能紧紧裹着红袍,露出一双染着炭黑的手指,怯怯地看着周围。

    这个地方很大,比她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大,墙壁上画满了五颜六色的怪异佛像壁画,每一处壁画前都坐着一个头戴面具的男人,他们眼睛里流出的欲|望吓得小珂猛然跌倒在地。

    “呵,”坐在主位上的银面尊者微微一笑,倾身饮下身畔美姬递来的红色酒液,调笑开口道,“瞧,年纪小不经事,诸位大人可别吓坏了咱们的小恶灵。”

    一头戴青面獠牙鬼面具的人说话声音粗嘎,道:“尊者,这酒过三巡,也该让我们乐一乐了吧!”

    银面尊者躺倒在美姬怀中,要醉不醉地勾着她的下颌轻啄,低声道:“这次玩死了可不成,我这岛啊,约莫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咱们给他们留半条命,让他们也尝尝人间极乐!”

    青面獠牙鬼又问:“岛上既来了不速之客,尊者不去捉?”

    “守株待兔嘛,”银面尊者从美姬的怀里起身,拍了拍手后二十余个八岁大的小女孩鱼贯而入,“这些被开了苞的,里头有听话的,有不听话的,诺,这个新来的脏兮兮的约莫是新鲜又不听话的。咱们今日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先选!”

    话落,大殿中的蒙面人都蠢蠢欲动,从一百两开始逐渐竞价到一千两。银面尊者摩挲着酒盏,眸中笑意愈发讥讽。自诩政治清明的大晄朝,拿着民脂民膏的父母官,上了岛后都是畜生,不过也是,做大晄寻常欢场的玩家,哪有做恶灵岛上的玩家爽,这里年轻稚嫩的小女孩任你玩死玩活,这里满足他们一切肮脏的欲|望。

    王公贵爵一个个在钱窟窿里翻筋斗,钱窟窿里翻够了,淫|欲空虚,特殊癖好得不到满足,他们可以来恶灵岛上大肆挥霍,只要他们有银子,这不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么。

    银面尊者俯瞰欢场,在一众蒙面獠牙怪物面前笑着大步离去,留下一句,“诸位大人好好玩!”

    风檀悄然收回探视的眼睛,对着身后萧殷时做了个手语,“兵分两路?”

    萧殷时颔首,身影消失在暗黑回廊中。风檀见到小珂被场中头戴红鬼面具的官员用最高价格买下,又被他身后小厮扛起身来带走,挣扎时涕泗横流,哭叫声响彻大殿。

    风檀看着那双抬起举牌的手,食指与小指上长有老茧,认出这人定是梁宝全,她悄声尾随在他们身后,看到他们拐进暗黑长廊尽头的一间密舍。

    潜进去不难,在方才的一种官员中,风檀唯一确定与方才那银面尊者有联系的官员是梁宝全,可以挟制他来问出线索,问题是她不知道他武功几何。

    正在风檀犹豫间,身后蒙面官员们已经选好了今夜要亵玩的对象,正一个一个往暗黑廊道这边的密舍走过来。风檀眼神锐利地环望四周,把目光打在廊道尽头拐角处的黑暗死角处。

    说时迟那时快,在下一个蒙面官员进来之前,风檀已闪身进入方才瞄准的位置。甫一进入,她就察觉到了此处有生人气息,甩臂悄声一个杀招,被那人轻巧化解后捂住了嘴巴,“风大人,是我。”

    鱼汝囍?鱼汝囍怎么会来这的?

    风檀点点鱼汝囍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指,示意自己知道了,鱼汝囍这才把风檀放开,用气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风檀与萧殷时在临漳海域遭遇倭寇突袭之后战死的消息已传回帝京,彼时尚在帝京的鱼汝囍自请出战涤荡倭寇,崇明帝看她赤诚忠心,托盛洪海交代出国库被盗一事,允了她同兄长鱼振羽一同派为萧殷时援军一事。鱼汝囍一路跑死了五匹快马,又根据萧殷时同朱七留下的暗号,这才登上了恶灵岛。

    “也就是说,大晄的军队已经把这包围了?”风檀问道。

    鱼汝囍听到廊道里一下又一下地关门声,回答道:“是,只要萧大人一声令下,即刻活捉所有反贼。”

    风檀道:“不成。这座岛屿四周都是炸药,一旦引起始作俑者的警觉,他会玉石俱焚。”

    两人说着话,外间廊道里却响起女孩们凄惨的叫声,她们的痛哭哀嚎声此起彼伏,除了哭声,还有锁链撞击的当啷声,鞭子落在人身体上的噼啪甩声,以及男人们的轻狂狞笑声。

    鱼汝囍心中一滞,随后冲天|怒火涌上天灵盖,她握紧手中长剑,怒斥道:“我要杀了这群畜生!”

    风檀急忙握住她的手臂,“打草惊蛇。”

    虐哭声在耳边声声响起,像是一根根逼人选择的刑杖,暗光里鱼汝囍神情痛苦,仁义道德与功过成败把她拉扯得崩溃难捱,耳畔忽又传来女孩尖细求饶以及用力拍打紧闭木门声,“求求你,放过我,不要过来,救命,救命!”

    在这样的折磨里,鱼汝囍顾不得大局,她要救下整一廊道的女孩,于是怒甩开风檀的手臂道:“去他|妈的狗屁差事,我鱼汝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欺负!”

    她说罢,风檀快速出手点住了鱼汝囍的穴道,喉间发涩道:“对不起,一子错满盘皆输,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鱼汝囍低声痛骂风檀:“混蛋!把老子松开!”

    风檀眸中的痛苦之意半点也不比鱼汝囍少,她保持着冷静,在刺耳的求饶痛泣声里把鱼汝囍拖进了方才梁宝全进入的那间房里。

    为行事方便,梁宝全已经摘下了面具,正用蜡油灼烧着小珂光裸的身体,他靠近小珂,轻嗅着属于女孩的稚嫩处子香,陡然间木门被人打开又很快合上,他被惊得抖了抖手指,一大滴蜡油烫到了他自己的手指。

    “什么人?!”

    梁宝全惊疑未定,脖颈间已被来人架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梁大人,别来无恙啊?”

    “你,你怎么还”听到少年声音,梁宝全心脏瞬移到嗓子眼。

    “我怎么还活着?”风檀冷笑一声,在梁宝全震惊的目光里将刀刃再度压进他脖颈皮肉,并不准备跟他说废话,“国库失窃银两在哪?”

    梁宝全道:“我不知道啊,风大人,我只是同其他几位大人一样,上岛来玩玩”

    正常人听到这个问题首先问的一定是国库的银子怎么会失窃,所以风檀没等他说完刀刃再度前进一步,划开了他的脖颈,血液汩汩流出时又问:“在哪?”

    梁宝全看到少年眼中杀意昭昭,害怕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次不再胡编乱造,他害怕风檀一刀真抹了他的脖子,于是道:“欢喜殿,银面尊者的座位下就是开关。”

    耳边女孩呼喊求饶声一声高过一声,风檀闭了闭眼,将梁宝全牢牢捆在椅子上,又撕下块帘布塞进他的嘴巴,躬身对着小珂道:“你乖乖在这里不要动,哥哥会回来带你出去的,还有”

    风檀看了眼定在原地的鱼汝囍,道:“照顾好这个姐姐。”

    小珂身上满是梁宝全滴下的蜡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周围一片红肿,里面没有了光亮,她怯怯地看着风檀道:“哥哥,我等你回来。”

    在风檀即将开门离去的那刻,鱼汝囍漠然道:“风檀,升官当真比这些女孩的生命还重要,是吗?”

    廊道里徘徊的女孩尖利哭喊声渐低渐弱,一声声的奄奄呼号都是她们来自灵魂深处的求救声,风檀看着鱼汝囍的眼睛,道:“是。”

    在她手指打开木门时,她听到鱼汝囍在耳边说:“你同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你同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风檀在暗廊里飞掠,身形像是一道无形飓风,耳边责问一声声回响,她明白鱼汝囍深在骨子里的血性与正义。现下救了小女孩们会惊动岛上兵卫,纵然岛外有大晄士兵,但擒贼先擒王,“王”还没有擒住,他若是个疯的,下令炸岛所有人都得死在这。而且临漳海域每年被掳上恶灵岛的女孩绝不仅仅是今日所见这十几个女孩,一定有更多的女孩被他们囚禁在岛上,权衡利弊之下,风檀别无选择。

    风檀再次蛰伏回欢喜殿,偌大的殿宇转瞬间空无一人,欢喜佛像有了轻微变化,开始做媾和销魂之状,纱红绮帐层叠落下,金殿佛光不再,淫靡浮华之气浸染整个大殿,莫名让人觉得诡异。

    风檀眸光落在方才银面尊者座下莲花椅上,掠过层叠纱帐,落至莲花金椅面前。

    她谨慎触碰金椅上镶嵌的白色珍珠,手指停在一处机括前轻轻一扭,莲花金椅轰隆作响,并且开始横向移动,露出一条通往岛下的地道。

    与此同时,一大片灰红烟雾从地下冲涌而来,风檀来不及躲闪,猛地吸了一口入腹。须臾,脑子开始晕转,层叠水红纱帘在眼前弥漫成血色烟雾,她身体软晕得厉害,向后晃动了晃动后险些跌入地洞中。

    风檀伸手臂握住莲花金椅扶手,恍惚抬头看见有一宫装女子迤逦而来,她走到风檀跟前,微微笑道:“永乐,阿娘来了。”

    风檀眼神一颤,动了动唇角道:“阿娘?”

    “是阿娘,”孝贤皇后握住风檀的手,眉目间尽是和蔼笑意,举止尽是爱怜,“阿娘在宫中等了你很久,很久很久,永乐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为什么不来救阿娘?”

    风檀嗓中滞涩,慢慢吐出一个字来,“救?”

    孝贤皇后道:“对啊,阿娘被你父亲一直囚在帝宫,一直在等着你救阿娘出来,阿娘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来,永乐不是有你先生给的武器吗,永乐为什么不来?”

    风檀脑中越来越乱,眼前也愈发不清明,“武器?”

    孝贤皇后注视着风檀的眼睛,笑容愈发温和地道:“对,就是武器,永乐的武器在哪儿?”

    “阿娘怎么知道我有武器的?”

    “我,”孝贤皇后口滞一瞬,微笑道,“我听你先生说的”

    孝贤皇后话音未落,风檀已将手中利刃架在了她脖子上,吐言清晰地道:“先生从未对你说过。”

    孝贤皇后唇边笑容即刻隐下,言语间的柔情变得冰冷刻骨,迅速退身于大殿之中,幽幽地道:“中了‘锁魂’还尚能留一丝理智,不愧是永乐公主。”

    风檀灵台并不清明,她再次将利刃划上手臂,用疼痛来缓解被麻痹的神经。这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怎么会知道的?这太匪夷所思!

    风檀看着“孝贤皇后”,眯着眼睛问道:“你是谁?”

    “孝贤皇后”直视风檀,笑说:“故人。”

    有只无形的手在风檀脑颅中搅动,她一只手捂着头艰难呼吸,想了片刻没有任何思路后重复一遍,“故人?”

    “孝贤皇后”看着风檀迷蒙中却仍带着防御攻击性的模样,若有若无勾了勾唇角,合掌轻拍两下后悄然消失在欢喜殿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风檀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耳边一片静谧,但就是这样的静谧,才会让人更生诡异之感。

    不知从哪来的风吹动了水红纱帘,它们飘飘荡荡得在大殿中旋动,风檀警觉性加强,再次用力往手臂上化了一道,血水滴答流入软垫,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诡异的大殿。

    一只硕大的毛爪从水红纱帘后方踏出,随后它的头颅一探而出,竟是一只半人高的威武古兽,它形似远古书籍《山海经》所述的饕餮,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整体狰狞非常。

    风檀瞳孔重重一缩,愈发混沌的大脑被眼前凶兽激得一激灵,恢复些许清明,她手中紧握利刃,一动不动看着缓身走近的饕餮古兽。

    饕餮口中流出涎水,行至一半时眼神渐厉,突然猛地飞扑上前,风檀迅速闪身躲过这一击,它又无比迅猛地再次虎扑而来,风檀错身不及,背后衣衫被它刮碎,幸运的是她逃得快,只在背上留下了一只爪痕。

    饕餮一击未中,眈目看向风檀张开巨口再次虎扑而来,风檀借助殿中金柱跃至半空,瞄准饕餮后背跨腿而坐,双手紧紧握着它的毛发防止被颠翻下去。

    饕餮被人骑在身下,恼羞成怒翻转身体,风檀也随着它的翻动跳上它的肚皮,手中利刃狠厉出击,抹杀上饕餮的脖颈。

    新鲜粘稠的血液滴渐在风檀脸上,激得她几乎成了一个血人。饕餮气竭,顿足于地后倒身不起。风檀也力竭,趴在地面上低声喘息,她半阖着眼睛,所视之物皆半明半暗,手臂上伤口的血液与身下饕餮的血液混在一起,倒映出正俯身微笑的银面尊者身影。

    银面尊者看着足下之人皎白细腻的后背,仅露出的一双眼里笑意盈盈,“啧,好生可怜。”

    他手指触上风檀露出的后背,从上勾勒而下,轻笑道:“前程不想想钗裙,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作者有话说:第二个副本马上结束啦,风大人很快就会回到朝堂!

    第34章 死战

    欢喜殿中光线昏昧,银面尊者吐言幽诡,他在风檀背后勾勒的手指像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激得风檀两臂泛起鸡皮疙瘩。

    阴冷的气息让风檀心中一惊,她翻身抬腿一脚踢上他前胸,却被这人轻易化解,反手握住了她的脚踝。风檀另外一条自由的腿反向横劈他的下颌,那人疾退两步,松开了她的脚踝,笑声愉悦地道:“我倒不知你轻功不错。”

    风檀已掠至大殿中央,发现自己方才躺着的地方已经没有饕餮的尸体,她皱了皱眉,不知刚才那一切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这人用的幻术。

    胳膊上的刺痛让风檀维持着愈发清醒的神志,她抬眸无波,对银面尊者道:“你早就在这等我了?”

    银面尊者像是刻意用了变声,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是方才感受到了两位的内息,所以特意折身回来瞧瞧。”

    能够感受到他人内息,起码得是七品以上的武者,风檀不信他的其他鬼话,问道:“你偷走五千万两白银的目的是什么?”

    “造反啊,”银面尊者掠身而上,危险的呼吸打在风檀耳畔,轻声在她耳边道,“怎么办呢?我的藏宝地被你发现了,你又要害我造杀孽了。”

    风檀冷冷一笑,手中染血短刀飞快刺上他的喉间,银面尊者不以为意轻笑后退,风檀也不恋战,飞身就往外跑。

    银面尊者踏空两步追上她的身影,铁钳般的大手握住风檀的胳膊狠狠一拉,她顿时被抛到了地面上。

    风檀被这力道弄得眉头发紧,疼痛使她闷哼一声,在银面尊者再次袭来时借助殿面的力量纵身后退,握紧短刀紧紧盯着银面尊者的动作。

    银面尊者眼神变冷,挂在脸上的轻笑被阴鸷神色取代,“就这点本事么?这点本事也敢孤身来阎王殿?”

    他言谈蔑视,玩够了猫逗老鼠的游戏,闪身至风檀跟前猛烈击向风檀。银面尊者出手快如闪电,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风檀向后仰倒翻折,险险避开杀招,她在银面尊者的袭击中狼狈躲逃,渐渐发现这人看似处处杀招,却有意为她留下一点逃生的空间,他并不想要杀她,这更加印证了风檀的猜测,他真正想要的是她先生的武器。

    风檀现下确定方才的两幕分别一真一伪:“孝贤皇后”想要她武器是真,饕餮是异士用来迷惑她心智的幻术。

    这人先用那股灰红烟雾迷她失智,再在心防脆弱之时用她心中最记挂的阿娘来套出武器的下落,一计不成他先退场,用饕餮再来诱她拿出武器回击,两计不成如今他便亲自上阵,逼她拿出狙击步枪。

    也就是说,这人见过先生的狙击步枪,他的确是故人,且一直有谋反之念他是故人,又是当朝权贵,会是谁?

    风檀眸中疑虑渐深,这人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数十年来用邪门审判“恶灵”,再将“恶灵”押到恶灵岛供官员们玩乐,以达到收拢官员的目的。这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他最少用了十几年时间来布局,何况,他还悄无声息在大晄防备森严的国库中盗走了大量白银,他偷白银,是为了造反。

    士兵、武器、粮草、战马若要发动一场战役,没有钱万万不能,他用那些女孩们敛财,再用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敛财,他踩着女孩们的尸骨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是为自己成为九五之尊做铺垫。

    那么,他是谁?

    风檀身体气力不接,被银面尊者迎面狠狠痛击左肩,她听到自己肩胛骨碎裂的声音,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浑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遍布血迹,已是强弩之末。

    银面尊者扼制住风檀的脖颈,恶声道:“怎么,就这点能耐?”

    亮出了武器会死得更快,风檀不理会他的激将法。银面尊者见她冥顽不灵的倔强模样,漠然一笑道:“永乐,你跟风桑柔一样,倔强得不成样都快被我打死了,还是不肯妥协呢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确定就这样跟我怄下去吗?”

    风檀两手握住他紧掐住自己的脖颈,脑中快速思考,是谁,是谁快被他打死,他指的是她还是阿娘?

    “你你是谁?”

    银面尊者看着她这副惨样,一手撕下风檀戴在面上的人皮面具,看着少女露出的本来面目诱哄道:“永乐,把你先生的武器交给我,我保证放你离开,嗯?”

    风檀眼中露出犹疑,问道:“保证放我离开?”

    “对,我保证,”银面尊者看着风檀的脸说话温柔起来,目光中露出欣赏与着迷,“你长得真的很像她,我怎么舍得杀你,只要你交出武器。”

    风檀道:“好,我拿给你。”

    银面尊者慢慢将掣肘住风檀脖颈的手掌挪开,低眉看风檀退后两步,纵身就往外掠去!

    哎,就知她是个狡猾的。

    银面尊者心中感叹一句,再次在风檀飞身逃跑的时候捉住她的手臂,只不过这一次,他折了她的腿。

    极痛传遍四肢百骸,风檀仰头生生扼住这声痛呼,在混沌的视线中,银面尊者轻轻擦了擦她疼出的薄汗,动作语气都很温柔,“再不说,我就要掰断你剩下的那条腿了哦。”

    “我交给你武器,你真的会放我走?”风檀问道。

    银面尊者拨开她濡湿的头发,将这张脸全然露在自己面前,柔声道:“当然,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放他的狗屁!在来程时,他处处行的杀招,能找到恶灵岛是她本事大,现下只不过是被他们找到了藏金库,他想弃掉藏金库,所以才把主意打倒了这支绝杀武器上。

    风檀召唤出子系统,从中取了一颗手榴弹,拔掉栓塞交到银面尊者手中,道:“给你。”

    “这是什么?我要的不是它。”银面尊者皱眉看着掌中小巧球形物什,抬眸发现少女眸中杀意绝艳。

    风檀手中短刀猛刺入他胸口,又借助这力道用另外一只完好的腿纵身后退,随后轰地一声炸响,硝烟弥漫了整间殿宇,到处都是一股火药味。

    硝烟散尽后,风檀抬起血湿的睫毛,看着烟雾后站立着的高大挺拔身影。

    她眸中里讽意昭然,漆黑的眼珠盯着萧殷时,道:“萧大人没擒住他,很失望吧。”

    地面上没有爆炸过后四溅的血迹,因此风檀断定银面尊者借着硝烟逃了,不愧是七品以上的武者,能在瞬时之间逃匿无踪。

    风檀身上到处都是粘稠的鲜血,肩胛骨碎裂,腿骨被折断,光裸的背后是“饕餮”爪痕,手臂上是为保持清醒划伤的数道深刻刀痕,疼痛使她清醒,在看到萧殷时的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这是一场局中局。

    银面尊者不会轻易让他们找到自己藏匿银两的地方,设计梁宝全请君入瓮,让他们在倭寇的袭击下命丧于海,而萧殷时将计就计,以自身为饵,使银面尊者认为他们势单力薄,无力回天,殊不知这正是入了萧殷时设下的“翁”。

    在船上时萧殷时对风檀道“引君入瓮”,风檀原以为他说的自己入瓮,原来他说得是诱敌入翁。

    什么舍身救下所有士兵,什么狗屁君子骨,这男人分明连骨头缝都是黑的!

    而在两人分散行动的期间,想必萧殷时已经指挥朱七折断了岛上大部分兵力,甚至埋藏在岛上的炸药,他也应该已经处理干净。

    “指间翻云覆雨,皮肉筋骨全断”风檀慢述着坊间流传的这首打油诗,抬眸看着伫立在殿中眸色复杂的男人,道,“这首打油诗还是稍逊一筹,没能概括出萧大人的狠绝你的唯一疏漏,就是银面尊者没有被我捉住,是不是?”

    萧殷时知道风檀有件绝杀武器,子弹射击速度快如流光,风檀只要狙击就能瞄准目标,他算定风檀能够在此脱身,可是他算漏了银面尊者是风檀故人,并且用了极不入流的方法迷惑了风檀心智,他在觊觎这支武器,不惜一切抢夺,一旦风檀拿出,以风檀的功夫难以应付。

    萧殷时知道风檀已经猜出了大半,身后朱七率领着众将士走近,“大人,军船已就位,咱们现在搬银子吗?!”

    萧殷时抬手轻挥,朱七抬眼看了下殿中狼藉,点头会意,率领众人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萧殷时穿过一层一层的水红纱帘,走过地上的一滩滩血迹,距风檀半步之遥时停驻在她跟前,垂眸开口时声音低沉冰凉,“风檀,我做事从来不择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这些都不重要。”

    风檀撕下一块碎布条绑住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臂,“风檀受教。”

    萧殷时眸色发沉,喉结微滚,“你生气了?”

    这话说得倒是奇怪,风檀狐疑地看了眼萧殷时,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大人说笑,”风檀轻挑了下眉,声音温和不掺感情,“我只是觉得在大人手下做事,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只是以后要敬而远之,回京之后再不能招惹上他,这人的心计手段在官场倾轧中锻造地深如渺海、狠如修罗,倒真是个天生的坏种。

    萧殷时视线缓慢掠过风檀染血的脸颊与瘸了的腿骨,半蹲下身来轻触她的膝盖骨,沉下声音问:“腿瘸了?”

    风檀“嗯”了一声,紧接着没控制住声音,“啊!”

    萧殷时什么都没说,竟然单手掰正了她挫裂的腿骨!风檀被这一下疼得冷汗滚滚而落,上身前倾猛然推了把萧殷时。

    她这猛得一倾身,萧殷时才看到她背后被撕碎的大片肌肤,如雪白腻般的肌肤上有几道猛兽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却生生勾起了男人的凌虐欲。

    风檀推开萧殷时的大掌,这下是真的有点恼怒了,“萧大人,就算你要替我正骨,能不能先提个醒!”

    萧殷时视线上移,落到风檀潋滟着水意的双眸上,漆黑眼底涌着簇簇暗火,深深攫住风檀。

    男人英俊的脸庞沉在昏光里,勾勒出硬朗而立体的轮廓,风檀见他不语,扯住身后纱帘裹住裸露在外的脊背,不温不凉地道:“萧大人,劳烦您帮个忙,唤我家孟叔拿身新衣进来。”

    萧殷时将将从那片欲色里脱身,优越的喉结滚了滚,“风檀,若不是亲手摸过你的我几乎以为你是一个女人。”

    风檀神色一顿,染血脸颊上又缓缓绽开笑意,一向偏冷的眸子里忽而含情,“萧大人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萧殷时被这双含情眼裹挟起一阵酥麻,手指触上了风檀凸起的喉结,眸色深了深,问道:“龙阳之好么?”

    第35章 御龙

    这句话看似是问风檀,实则是萧殷时在问自己,他屡次对着这具身体生欲,不管是少年仪表绝艳时,还是少年战损受伤狼狈时。

    他的检查结束,风檀浑身已被冷汗渗透,天知道后背凉飕飕的,裹胸带全松了,她有多心惊胆战,生怕萧殷时摸上她胸口。

    男人粗粝的薄茧划过风檀的喉结,停在风檀的肩胛骨处,道:“他是八品武者。”

    仅是感受伤口程度就能判断出对方武力品阶,风檀对此感到惊讶,她敛下眸中好奇,对着萧殷时道:“七品以上的武者就已世所罕见,如若他乃八品武者,那么朝中之人谁最可疑?”

    萧殷时眸色沉静,对上少年看着他的视线,“我不知道,朝中摆在明面上的权贵武将中唯有鱼家父子在七品以上,至于文官,没有。”

    风檀否定道:“不可能是鱼家。”

    萧殷时道:“事无定论。”

    风檀不想跟他犟嘴,她知道绝不可能是鱼家,方才那人虽刻意用了变声,但他的功法身形,绝不是鱼家功夫。

    鱼家功夫自成一脉,且绝不外传,风檀之所以了解鱼家功夫,也是因为幼时得鱼汝囍教习的缘故。鱼汝囍教风檀功夫时并不忌讳什么外传不外传的,凡是她会的,她都想毫无保留把它们教给风檀。

    制造这一切孽果的人究竟是谁?银面尊者做事太过谨慎,士兵们将整座海岛翻来覆去搜寻了一日也没搜到什么可疑线索。萧殷时在地库中找到了国库失窃的白银,不过已被银面尊者消耗掉了三分之一。

    除此之外,萧殷时还生擒了在海岛上的那些蒙面权贵,又将海岛上的所有女孩聚集到一起,朱七数了数,约莫有两千多个女孩。

    被拘捕的蒙面权贵好说,一人两条锁链捆了手脚带回朝中受审就行,但是这些女孩的去留倒让朱七头疼不已,想护送她们返籍归家,她们说自己名节全无,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现在就跳海。

    翌日初阳升起,海平面上跳跃着碎金,刚萌芽的草木被海风吹出青涩春香。士兵们来回穿梭在海岛与战船之间,搬运银使他们累得汗流浃背。

    风檀负手站在海岸线上,淡淡晨曦将她的身影勾勒得笔直鲜明。

    海东青自远方盘旋而落,风檀伸臂接住它,明眸里漾出一抹笑意,道:“你挺快的啊。”

    昨夜孟河纳布尔阴沉着脸帮她重新包扎一遍后,风檀才敢问他擎苍在哪,孟河纳布尔指了指上空,意思是擎苍指引着他来的恶灵岛。

    风檀这才放下心来,在烛光中写下密信后绑到擎苍腿上,嘱托它路程不远,且快去快回。

    擎苍仅用了一|夜功夫就实现了数百里跨度的飞行,风檀爱怜地摸着它的头,“累坏了吧,接下来好生休息一段时间呀。”

    擎苍眯眼享受着主人的抚摸,懒洋洋的模样煞是可爱。

    来往运送银两的士兵们约莫还得搬运半日,鱼振羽率领的援军也加入了搬运的行列。薄薄的日光里,鱼方毅看着伫立在海岸线上的少年,眯了眯眼,迈步走了过去。

    “风大人,胞妹不懂事,还望风大人莫要跟她计较。”

    昨日亲兵带着他找到鱼汝囍时,她正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愤恨地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梁宝全,细细盘问一旁站着的小姑娘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风檀点了鱼汝囍的穴道。

    此事风檀没有做错,鱼汝囍妇人之仁,若是救了那些小女孩他们一定没有足够的行动时间去部署其他战局,不过妹妹也是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他既没有出言批评,也没有安慰她,为将者,绝不能因一时心慈而放弃任务,此乃大忌。

    鱼汝囍经过这一遭,会明白这个道理。

    鱼振羽身披银甲,革束劲腰,在长年征战中皮肤被太阳晒得偏黑,他静静看着风檀,又道:“风大人,我听说你同倭寇见过面,可否告知当日具体情形?”

    大都督鱼方毅同鱼振羽年前清缴过一次倭寇,朝廷抗倭是大事,十年倭患尚未肃清,鱼振羽刚直爱国,每次见了倭寇都将他们打得抱头四散,听说此次他们船上装有西域研制的新型大炮,如若是真的,那么肃清他们的难度只会更上一层楼。

    风檀回视着眼前正直的青年,将那日的来龙去脉复述一遍,又道:“鱼将军的顾虑风某知晓,他们用的大炮是最新型红夷大炮,这种大炮朝内目前造不出来,唯有与他国进行买卖可得。”

    鱼振羽眼神一厉,军人的威严气势迸射而出,“我堂堂大晄朝莫非连个像样的武器都造不出来?若是这样养着神机营里那群废物作甚!”

    鱼振羽从小到大性格都没怎么变化,他是个性情中人,知晓如何领兵作战,却不知许多军事武器的制作需要耗费大量财力人力,除此之外,还要有创新的研究。大晄如今的作战武器,的确有大幅度改进的空间。

    风檀转了个话题,问道:“鱼将军,恶灵岛上的这些犯事官员与商贾,萧大人是准备槛送京师吗?”

    “正是,”鱼振羽俊朗眉目中浮出愤怒之色,道,“这些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就该就地正法!但大晄律法分明,他们有些牵连甚深,甚至与京师都有联络,所以要压到刑部受审。”

    昨夜他默许了鱼汝囍将他们挨个暴打一顿的行为,他们中有人不堪暴力,无意中透出了一两个京城中人的姓名。鱼汝囍昨夜熬了他们一宿,他们今日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被押在囚车上,低头丧气地半阖着眼睡着。

    风檀道:“他们中有个叫梁宝全的,切记看好,不要让他死了。”

    鱼振羽问道:“他有什么不同吗?”

    风檀唇角微动:“背后牵连着巨树,他是个关键人物。”

    身后有脚步声伴着哈欠声响起,风檀回头看去,见鱼汝囍懒洋洋地伸着懒腰,目中无视着自己走了过来。

    鱼汝囍仰头看着高大的鱼振羽,又打了个哈欠道:“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帝京啊?”

    “今日。”

    “啊?”鱼汝囍面露诧异,问道,“可是岛上的女孩们怎么办?她们不肯走。”

    鱼振羽道:“我们的任务是找回国库白银,她们的去留跟我们没有关系。”

    鱼汝囍默了默,喊住正指挥着士兵的朱七,道:“你家大人说怎么安排岛上的女孩了么?”

    朱七在阳光下露出洁白的牙齿,爽朗笑道:“鱼姑娘说笑了不是,我家大人什么时候关心过闲杂人等的死活!”

    “”鱼汝囍被他这种莫名的骄傲噎了一下,心头火苗再次窜起,眼风扫过鱼振羽和朱七,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事不关己的态度,为官者不该爱民如子吗!怎么就银子是你们的子民,这些女孩就不是了?”

    这下鱼振羽和朱七被她这番话噎住,鱼振羽一口气卡在脖颈中,朱七挠了挠头,状似不好意思地道:“我家大人说了派一搜船送她们各回各家,是她们不肯嘛,那还能有什么办法?鱼姑娘你有招你说说!”

    鱼汝囍怒目而视,“你!”

    鱼振羽拉住鱼汝囍的胳膊,低斥道:“好了,莫要再添乱子!”

    风檀笑道:“鱼姑娘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鱼汝囍撇了撇脸,并不理会风檀。

    风檀知道鱼汝囍气性大,还在生她的气,遂转头拿着千里镜遥望无垠海面,道:“瞧,路来了。”

    三人顺着风檀遥望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搜高挂着“风”字的巨船正向着他们的方向开来。整座大船分成上下三层,周身镶嵌宝石,犹如漂浮在碧波之上的璀璨宫殿。最上层船帆之前静立着一个红衣女子,眉间金钿流光溢彩,衬得其人冷飒高贵。

    在船靠近海岸的时候,她飞身而下,在空中掠出一抹靓丽的弧线,在众人惊奇的眸光中,慢慢走到风檀跟前,“风有命所辖御龙营营长风冰竺,见过风大人。”

    风檀连忙回以一礼,“久闻不如一见,多谢你能来。”

    昨日风檀连夜派擎苍去麟州为的就是请风冰竺前来。风冰竺是风有命当年在麟州宣扬女学时的故交,在风有命被捕之后,她以一己之力保住了当年岌岌可危的御龙营。御龙营起初是为了收留无家可归的苦命女子所建,之后风有命教她们傍身的手艺与本领,身强体壮的女子有练武志向的话可以成为士兵,保卫大家的安全。

    御龙营扎在一处山势陡峭易守难攻的地方,当年崇明帝屡次派兵剿灭都无功而返,渐渐得发现她们安之一隅,便也不再管了。

    风檀看着风冰竺身后镶嵌着宝石的巨轮,没想到短短数年她们财力已如此雄厚,想必先生所授的东西她们样样都已吃透。

    风冰竺人冷话也少,一句寒暄已是极限,开门见山道:“那些女孩呢?让她们上船吧。”

    “鱼姑娘,这位是风先生当年的故交,她的营寨只收留女子,”风檀转首对着鱼汝囍简单解释一句,道,“劳烦你把那些女孩子请出来,若是不愿归家,可随风冰竺一同前去麟州御龙营。”

    鱼汝囍眸露震惊,她只知道风先生当年在麟州被押走,却不知先生当年还在麟州私建了女子营地,这么这么厉害!

    虽然鱼汝囍还在跟风檀怄气中,但大是大非面前这姑娘从不含糊,转身就派人把在岛屿上的所有女孩都请了过来。

    女孩们年纪还小,站在空旷的地面上面露怯色,风冰竺高挑的身影站在她们面前,说话声音坚定有力,“我乃御龙营营长风冰竺,御龙营只收女子,规训三条——

    一、无论从前过往如何,入营后人人平等;

    二、有本事就能享相应权益,天赋此权;

    三、自救自强自由,自身独立则天地皆宽。

    御龙营没有束缚你们的世俗伦理,尔等,可愿随我归营?!”

    小女孩们面露犹豫,小珂先小声开口,眼睛亮晶晶的,“我、我愿意。”

    她回去阿嬷会被嘲笑,阿嬷年纪大了,她想让阿嬷安度晚年。

    小珂说完,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我也愿意。”

    两千多名女孩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声的“我愿意”萦绕在风檀耳边,她看着这些稚嫩的、受到迫害的、却仍旧拥有向上生命力的女孩,慢慢潮湿了眼睛。

    先生立下的成圣之志在数年后打中了风檀的心脏,她突然为自己的处处逃避感到羞耻。

    风冰竺看着场中女孩,转首对着属下道:“你先带她们上船。”

    说罢风冰竺看向风檀,道:“风大人,借一步说话?”

    风檀跟着她走到海岸另一边,这里空旷无人,海风轻拂着头发,唯有一块巨大的礁石。

    风冰竺眸中依旧不带什么情绪,她周身的气质跟她的名字一样冷冽,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去掉了尊称,道:“风檀,她被囚了八年,你有几成把握?”

    风檀道:“两成。”

    “这么没用,”风冰竺语声不见讽刺,声音里却带上了不满,“她绝不允许出动御龙营,但我这边若是能提供其他帮助的话,你尽管说。”

    风檀应下来,又听风冰竺问道:“还有你呢,还是不肯加入我们吗?”

    风檀看着一望无尽的大海,在尽头处天蓝海也蓝,模棱混成一线,“我心如初,只想救出先生,至于其他人,我救不起。”

    风冰竺点了点头,回忆着往事,“她曾说,唯有你,也只有你,能打开她身上带的主系统,我不懂她说的系统是什么,打开之后又能干什么你若不肯,待到牢里问问她,我能不能成?毁天灭地的行当我来做。”

    风檀怔愣地陷在风冰竺坚执果敢的眼神里,失神片刻,才缓缓道:“好。”

    风冰竺离开岛前,回望着风檀,冷面上露出讽刺一笑,“恶灵岛,究竟谁是恶灵呢?”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话语里的深意却激得人振聋发聩。

    风冰竺转身不带留恋,身影孤傲,静水流深,“风檀,我们定会再见的。”

    鱼汝囍收回远眺惊叹的眸光,拍了拍鱼振羽的肩头,眉眼里带着点戏谑道:“哥,你长大了!”

    鱼振羽轻斥一句,“没大没小。”

    鱼汝囍道:“往常你但凡听说是我先生的人,会把她们划到离经叛道的行列,你今天什么都没说,就放她们走了哎!”

    鱼振羽皱了皱眉,对啊,他怎么没拦着呢?

    风檀遥望着离去的一船女孩子,看着挂在半空中那张巨大的绘“风”风帆,“风是自由的,愿你们之后也是。”

    鱼汝囍被风檀点穴的气劲还没过,小声嘟囔了句:“哼,阎王爷贴告示!”

    她恶狠狠地瞪了风檀一眼,“鬼话连篇!”

    几人交谈间,远处孙丞的呐喊声音传来,“孟河纳布尔何在?!”——

    作者有话说:风大人马上升官斗小人,地图重回帝京啦感谢在2024-07-2522:08:85~2024-07-2922:3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352574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坏种

    金殿高堂,诸臣秉立,萧殷时挥了挥手,一旁的秉笔太监会意,宣布散朝。

    萧殷时身着玄黑龙袍,金丝勾勒得龙纹云霞在朝光中熠熠生辉,满殿金色光影浮动中,他缓缓走下高台,唤朱七进殿。

    华贵肃静的朝堂中,萧殷时的面容氤氲在袅袅鎏金兽首香炉里,模糊了为皇七年周身那股内敛深沉的气势,“萧颂韫快死了?”

    今晨诏狱负责每日行刑的差役前来禀告,说萧颂韫四肢断裂伤口反复发炎流脓,甚至有的地方还生了蛆虫,整日里发烧个没完,若是要按照陛下的意思给他医治好再生折磨的话,需要耗费不少的好药材,所以派锦衣卫来问问宫里的意思。

    是治好了继续折磨,还是放任他被蛆虫啃了完事?

    萧殷时问鼎帝王之位已有七载,屠戮了当年叛党之后变得愈发深不可测。帝王心深似海,朱七渐渐得不再敢在他身边开玩笑,敛着神色答道:“回陛下,是快死了,陛下可要去牢中见见?”

    萧殷时站在高殿之中俯瞰万里江山,漆眸微垂,道:“七年了,也该去见见朕的叔父。”

    大桦诏狱阴沉森冷,萧颂韫被囚在一间四面皆无窗的黑室中,他四肢全部被削掉,做成人彘放在一口半人高的坛子里。萧殷时到的时候,他正在扭着身体驱赶往他断臂里吃蛆虫的老鼠。

    朱七把灯笼交到萧殷时的手上,躬身退了出去。

    萧颂韫当年为皇位杀了萧绰颐满门,唯独留下了萧殷时与他的母亲。七年前,萧殷时从大晄归朝,用不知何时培养的势力把他打得像条落水狗,桦朝权柄又落回到萧殷时手中。

    他恨自己当年为了名声留下了这对母子,他低估了萧殷时的心计与耐力。他在大晄卧薪尝胆十余年从一介白衣一步步走到内阁辅臣,又在此之余策反了身在桦朝的归顺旧故。一朝归桦,四方判动,杀得他措手不及。

    可那又怎么样?

    萧颂韫脸上挂起嘲讽的笑,他身在坛中,唯有眼睛和嘴巴能动,直勾勾地看着萧殷时,眸中讽刺之意昭然若揭,“萧殷时,你现在很得意吧?夺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位置是不是很开心?啊,估计你娘也很开心,在人身下张着大|腿迎合数年,儿子可算是不负所望”

    几世之前,每当萧殷时听到这句话,明知萧颂韫是在激他杀他给他个了断,他控制不住暴烈的情绪,每次都是一剑劈开他的头盖骨。

    萧殷时的母亲班骅芸是侯府嫡女,嫁给萧绰颐后与夫君琴瑟和鸣。那日叛军冲进宫城,她眼睁睁看着萧绰颐被人削掉了脑袋。萧颂韫在她耳畔狞笑,此后她与儿子便被圈养在萧颂韫身边,萧颂韫毕竟是谋反,名不正言不顺,为了使天下人信服,他胁迫她在殿前宣旨,为了儿子能活命,她忍辱承受了天下人的唾骂。

    帝座之侧岂容他人觊觎?萧颂韫不能直接杀了萧殷时,那样会令百官朝民群起而攻之,他明称已送太子去山中修行明理,实则将萧殷时送去了敌国大晄。为将这对母子利用到极致,他用班骅芸慰劳大臣,用萧殷时获取情报。

    萧殷时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应该是傻傻的用功读书习武,以为能换取母亲平安吧?

    萧颂韫心中冷笑,等着萧殷时受不住提剑给他个了断。

    萧殷时未有动作,一双古井无波的眼落在萧颂韫身上,唇角泛起嗜血的笑意,帝王之态势如破竹击碎他的心防,“我轮回九次,每一次都没有救下我的母亲,亲眼见她死在我跟前,呵,可见上天有多厚待你。”

    萧颂韫瞪大眼睛,觉得萧殷时疯魔了,人轮回九次重来,怎么可能!

    萧殷时屈身平视着坛中人,燃着暗火的眸如地狱罗刹,“既然天公厚待,朕也不能辜负了不是?即日起,朕允你每日在城墙前接受万民朝拜,凡是能让你爽了的都赏一吊钱,不论是疼爽还是”

    萧颂韫嗫喏着双唇,“萧殷时,你、你什么意思?”

    接收万民朝拜还是万民唾弃!萧殷时要人人都看到他如今这副落水狗的狼狈龌龊样子吗!甚至还要那群贱民折磨他?!

    萧殷时笑笑,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别想着咬舌自尽,朱七,割下他的舌头。”

    萧颂韫怕得全身打起哆嗦,“萧殷时,你就是个魔鬼!你会下地狱的!”

    萧殷时转身打开牢门,“好好享受,我的叔父。”

    至于下地狱他本就在地狱。

    地狱火海灼人肺腑,铜蛇铁狗獠牙啃噬生人血肉,恶鬼修罗张嘴喷释业火,阎王判官轻挥朱笔,生死簿上定人去留。

    萧殷时沉浮在火海里,耳畔哀鸣嚎啕震天动地,他胸腔窒息难捱,世世轮回世世烈火烹油,眸光瞥过生死簿,阎王朱笔落定,毫不犹豫划下个“死”字。

    又是一世无望,他从来独行,无所谓有人救他于火海。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无处皈依。

    朱砂笔端落下,阎王轻轻巧巧转了下行,有人却笑吟吟的携光华而来,抢了阎王的朱笔,在萧殷时这三个字后加了个“不”字。

    萧殷时不死。

    那人俯身瞰着在火海炼狱的萧殷时,伸出一只洁白细腻的手掌,示意他重回生世。

    好似有过这样的场景,有人带着他彻夜游向彼岸,上岸后一口一口度给他生命气息。

    他吻过那张唇,香甜柔软,带着惑人女儿香。

    彼时所见红|唇与火海炼狱前屈身垂眸之人的唇渐渐重合,萧殷时瞳孔一震,复而看向少年眉目如画的脸庞,手指缓握住他已等候多时的掌心,随后狠狠一拽,把少年拉入了炼狱。

    他抱着少年在炼狱里沉浮,奔腾的热息久久不尽,烈火烧毁了少年衣袍,倒是省了他费心去撕,他一寸寸吻上少年的眉眼,逐而向下,看着魂牵梦绕的红|唇,扣紧少年挣扎的头,用力吻了上去。

    像是一个在干涸沙漠中渴了太久的旅人,萧殷时捏着少年的下巴迫他张口,津液交|融间深入舔}砥吞噬,吞咽下每一声哀叫,与少年不死不休。

    这里不是炼狱火海,这是他萧殷时的快意天堂。从前没人救过他,既然救过他就要救到底,他拿着锁链扣住少年手脚,用最恶意的行径对待着他。

    不是救了我吗?不是自比佛陀吗?佛陀割肉救人,你便以身饲我男身也好,女身也罢,我都能在你身上感受到欢愉。

    你以为你所见到的就是我所有的坏了吗?不是,那还万万不够。

    招惹了我没关系,我有千百手段让你臣服。不是问我皈依什么吗?我什么都不皈依,我现下只皈依你。

    我的疯狂和阴暗,枯朽与恶意,一滴一滴全倒给你

    我隐忍很久了,怕我了吗?别怕,别怕,锁链扣住自由身,时间久了,你慢慢会习惯。

    萧殷时在紧致温软中肆意攫|取,全然不顾少年死活,着迷地看着怀中人脸上泛起的痛苦与欢愉。

    怎么能这么快乐?焚身烈火太过,怀中人已累得经虚脱,萧殷时执剑杀了阎王,在生死簿上压着人继续放纵。

    阎王阎王我才是阎王。

    一滴滴汗落到少年身上,少年蓄了蓄力,眉眼带情地恳求:“松开松开,让我来。”

    他依言松了掣肘,怀中人翻坐到他身上,迷离欲翔之前,先来的是把尖利长剑。

    长剑刺穿萧殷时的胸膛,少年从这片荼蘼中起身,边擦汗边骂道:“大爷的!怎么还不醒?我的官还没升啊!”

    萧殷时睁开了眼睛。

    光怪陆离的梦境褪|去,抬眸便看到了孟河纳布尔一脸认真的在他胸|前扎针,刺痛之感浇灭凶焰,他敛下了所有晦暗潮涌,又伪装成正常人模样。

    孟河纳布尔见他醒了,对着正在船窗旁坐着嗑瓜子的风檀道:“好了。”

    孙丞一脸感激地看向孟河纳布尔,躬身施礼道:“多谢孟兄弟了!”

    他转首又对着萧殷时道:“主子,您今日调息时险些走火入魔,我瞧着您状态不对,便请孟兄弟前来施针,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萧殷时想起方才做的绮梦,神情讳莫如深。

    风檀递给孟河纳布尔一块手帕,道:“孟叔,你擦擦汗,先去外边等我吧。”

    孙丞领着孟河纳布尔出去,风檀转身关上房门,回眸看向萧殷时光裸的上身,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

    男人宽肩窄腰,肌理匀称紧实,腹肌块垒分明,双臂有力,青筋微突,紧绷的脊背上泛着一层薄薄的汗,漆黑眸光带着点诡异的光。一动不动看着她。

    风檀轻咳了声,先假意问候了一句内力恢复了几成,才说了真实目的,“大人,回京之后,最多两日,我要升到五品刑部主事。”

    此趟办差耗时三个多月,风檀还有一年的时间,她需要刑部主事的身份为先生当年冤案平反。

    满室寂静,唯有甲板与海水轻击的拍打声。日光从窗口斜漫进来,为风檀的面容镀上一层金辉,与梦中那张美人相渐渐重叠。

    萧殷时起身下榻,落在风檀身上的眸光深邃沉静,开口时声音涩哑,“陛下靖山封禅之时,我为你引荐。”

    风檀悬着的心落回原位,眉眼一笑溢出灿烂光华,“那便劳烦萧大人了。”

    “风檀,”萧殷时矮身认真观察这张狡黠、爱说谎的清冷脸庞,高挺鼻骨距风檀脸颊一指之遥,掌心缓缓扣上风檀的手腕,“你从何处来?”

    船舱里海风浮动,男人清冽的木质香沁润鼻端,风檀被蛊了一瞬,刚想回答便被他抵住了唇间。

    “清宁县人,农户出身,五岁时父母离世,之后又被叔父收养至今。”萧殷时感受着指腹下的柔软触觉,黯了黯眸后道:“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是谁?”

    他想从风檀口中听到一句真话,风檀却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脉教给他,扯下抵在唇间的手指道:“萧大人拥国士心计,不妨自己猜猜看。”

    萧殷时看着风檀,将这些日子可疑的点连成线,“不惜性命救下林晚舟,同红袖阁任平生来往密切,得三朝元老风太师亲自题字,且轻功绝佳,拥不世武器,能号令御龙营营长这些都与风家有关。”

    萧殷时一锤定音,风檀刚平复没多久的心脏又怦怦跳动。

    “跳这么快,看来我猜得不错,”两人距离过近,萧殷时听到了她的心跳,掌心覆到她身前,声音磁哑,“你爱慕林晚舟?花天酒地处处留情,你救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其他情谊,与风家有关的情谊,像你这样渴望自由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来到四处受制的四方殿堂”

    萧殷时的声音还在继续,风檀的心跳已经一声快过一声,他喟叹着掌下如雷鼓的跳动,笑声邪性,“看来是全都猜对了啊,别害怕”

    “若你是女身,我定会以为你是风衡道的外孙女,大晄尊贵无二的嫡公主。可你是男身,我也只能猜到你是风家旧人。”

    风檀此刻想给孟河纳布尔制作的宝贝磕一百零八个响头,她的心跳恢复了些许,抬眸看着虚晃一枪的萧殷时,掰了掰他放在自己心口的掌心,“萧大人,咱先把手放下来成不?”

    萧殷时的五官在昏光里立体冷峻,嗓音倦懒沉郁,挟着讽刺意味,“风大人说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还是摸心跳好使一些。”

    风檀:“”

    萧殷时道:“现在我们不说你是谁,我来猜你的目的。”

    薄光一寸寸折入船舱,落入萧殷时漆黑的眼底,他将这些线连上首尾,扣着掌下心脏愈发急促的跳动,肯定道:“凡此种种,皆是为了风有命。”——

    作者有话说: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妙色王求法偈》

    风大人今天心跳爆表!

    第37章 威胁

    萧殷时站在暗处,风檀恰站在窗边日光所及之处,两人站位是黑与白的极致碰撞。萧殷时语气轻渺,却将风檀压入逼仄的绝巷,没丁点回转的余地。

    风檀在这样极致的压迫感中,心跳慢慢平复,光影在她脸上浮动,像是一幅晕开的水墨画乍起潋滟风华,“凡此种种,皆是为了风有命。”

    萧殷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来自上位者对事实的肯定结论,而风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力且坚定,这是她八年来为之努力的目标。

    风檀反扣住萧殷时的手腕,用了些力度把男人手指挪开,抬眸与萧殷时的眼神相撞,声音铿锵有力,“萧大人是风审衙门都察院之首,专职纠劾百司,要囚我吗?”

    要囚吗?

    萧殷时落在风檀身上的眸光深邃平静,并不意外少年会承认自己的行动目标,他手中摩挲着风檀洁白的腕骨,借着身高优势将人压回窗棱,声音低沉地道:“风檀,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胆量。”

    风檀谦虚地道:“大人谬赞。”

    萧殷时轻笑一声,看着怀中人并不畏惧的姿态,道:“你交了底,笃定我不会囚你,你有什么倚仗?”

    “没有倚仗,断案要讲证据,”风檀眉毛轻挑,微笑道,“大人,你有证据吗?”

    萧殷时当然没有,风檀做事滴水不留痕,沉吟片刻后道:“高聿没有任何证据逼死了婉娘,风檀,你怎知我不能?”

    风檀听出了他话中深意,你怎知我没有任何证据就不能让你乖乖就范?这就是掌权人的便捷之处了,律法是摆设,刑讯为满足一己之私,底层小喽啰只能生杀予夺任人处置。

    可风檀不认同这世道默认的规矩,她既然敢承认就敢矢口否认,他手中有筹码,怎知她手中就没有,“萧殷时,我的出身被你查得明明白白,你不会以为你的就瞒得滴水不漏吧。”

    男人握住风檀的手腕紧了紧,温和眼神乍然变厉,“你知道了什么?”

    如果说锦衣卫是萧殷时的鹰犬,可以为他探查消息,那么红袖阁就是风檀的探子,任平生调取情报的本事纵横四海。

    风檀眸光落在萧殷时扣住她的手臂上,道:“萧大人腕上有九条疤痕,没人能在九品武者的腕上刻长疤,大人自杀过吧,可大人家人在江南富硕平安,生平履历是一路平坦高升,有什么值得自杀的事情啊?”

    萧殷时眯了眯眼,“所以你便查了我?”

    风檀点点头,“风檀与虎谋皮怎敢放松懈怠。”

    萧殷时棋逢对手,心中竟生出隐秘的兴奋感,他不紧不慢地掀唇问道:“说说看,查到了什么?”

    风檀摆摆手,道:“就这些,我也只知大人身份是假的。”

    萧殷时循循善诱地道:“风大人就这么点能耐?”

    风檀却不上他这当,说:“就这么点能耐,不过也够用了,大晄最高监察机关都察院指挥使左都御史身份作假,这条消息一出大晄官场会爆震,大人得罪过的人不少吧,又会有什么下场?”

    萧殷时道:“你威胁我。”

    风檀不置可否,任何挡路人她都会不惜一切扳倒,同萧殷时的交易到了尾声,他可以是趁手的杀器,也可以是地狱里来索她命的恶鬼。

    萧殷时定定地看着风檀,漆眸里倒映着少年稳操胜券的面容。情景回溯,少年从第一次见面时不怕死的挑衅他要救出林晚舟,到如今依旧不怕死的威胁他,其实性格一点都没变,胆大心细,莽得天真。

    萧殷时在两相对峙的氛围里微妙地弯了弯唇角,莫名变|态暗瘾在体内奔涌,激得他眼角发红,手臂上的那九条疤痕也灼烧起来,“风檀,再跟我做个交易。”

    两人距离很近,足够风檀看清萧殷时脸上的一切变化。萧殷时平日里沉稳高冷,寡言少语,现下她看着他眼尾那一抹薄红,心中涌上一种怪异的惊悚感觉,总觉得这人平静表皮下好似有其他属性,让人琢磨不清楚。

    “什么交易?”

    萧殷时道:“我保你事败不死,你同我一晚欢愉。”

    “”风檀瞪大了眼睛,“这交易,老子不干。”

    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失败?还男女不忌,要她用尊严换取生命?槽多无口,风檀连怼他都没了欲|望。

    萧殷时勾了勾唇角,并不意外少年的回答,转口递出了其他消息,“风檀,风衡道殁了。”

    风檀耳边轰鸣,向来稳重的面容出现动容裂痕,声音冷静,“什么时候?”

    萧殷时道:“一月前。”

    萧殷时松开了对风檀的掣肘,后退两步,在风檀转身走出船舱前,他看着那道落寞背影,喟叹道:“这条交易一直有效。”

    无边昏暗彻底隐匿了他眸中阴怖,未尽的话语在幽暗舱内响起,“我想看你无处可去只能来求我的可怜模样。”

    ***

    帝京,风太师府邸。

    自从崇明三年风衡道自请退出官场之后,风府便一日比一日落魄,仆从们遣散无几,留下来的都是侍奉多年的忠心老仆。

    眼下时节已是三月初,申牌刚过不久,天色正处于要黑不黑的时候,老仆柏良听到叩门响声,佝偻着背打开府门。

    来人是郑清儒,他身着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一枝竹笛,施礼道:“柏伯,我来吊唁太师。”

    柏良是个哑巴,幼年家里遭难后他爹就把他卖给了人贩子,那人贩子把他弄哑让他沿街乞讨,幸好遇到了风衡道把他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他在风府也争气,一路做到了管家的位置。

    风衡道对他有恩,曾经偌大的风府眼下只剩他一个仆人,风衡道身故之后,所有的仪程都是他一人操办。风老灵堂设在后堂,郑清儒常来风府陪着太师,听太师讲学,对后堂熟门熟路,他便没有领他前去,只比划着手势:“公主也在。”

    郑清儒颔首,提步走到后堂。

    后堂中凤倾凰站在风太师的牌位前,她穿了一身白色宫装,发髻高竖,身影孑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挑了挑眉头,有讶异之色闪过,“郑清儒?你怎么来了?”

    郑清儒走到凤倾凰跟前,盯着凤倾凰的眸光专注里带着探究,“来找你。”

    “找我?”凤倾凰微微一笑,旋身坐到身后雕花檀木椅上,缓缓轻嗤出声,“来兴师问罪的吧。”

    郑清儒清俊的脸微微一僵,看她毫不避讳此事,颔首道:“是。”

    他一直是个内敛文秀的翩翩君子,如今疾言厉色中带着点咄咄逼人模样,“永乐,你你为什么勾|引高治臻!”

    郑清儒俯身压近,眸中炽热非常,穿堂风扫来,吹得两人发丝纠缠在一起,凤倾凰玩味地勾起唇角,道:“没有为什么,勾|引他,玩弄他,能让我快活就行了。”

    郑清儒瞳孔紧缩,手指扣在她两侧扶手上泛出青白之色,咬牙道:“你清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他如今是你妹夫,你妹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那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

    再狠的话郑清儒说不下去,于是凤倾凰从容接下他未尽的话语,“怎么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恬不知耻、毫无人伦嗯还有什么词,让我想想”

    “凤倾凰!”

    郑清儒很久没有叫她的本名,一直以封号称呼她,这声吼叫可见气得狠了,俊秀的脸染上薄红,眼睛里也有血丝浮现,“你是个公主!你要什么男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他,那是个混账!”

    凤倾凰看着青年破防愤怒的模样,情绪稳定得没有一点波动,她勾起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头发,动作魅惑,声音里却没有一点感情,“郑清儒,我要你帮忙你不肯,你守你的君子道,我走我的小人桥,你哪来的这么大气性啊。”

    郑清儒闻言一怔,双手由扣住扶手改换到扣住怀中人的双肩,语气诚挚又痛苦,“你这么做是为了先生?为什么我说过了,想救出先生可谓天方夜谭,就算你是陛下的嫡公主也不能可是你剑走偏锋,勾|引高治臻做什么?”

    “我也说了,我快活就行,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凤倾凰倾身靠近青年,鼻息轻柔地打在他脸上,戏谑道,“还是说,我勾|引郑大人,郑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郑清儒涨红了脸,猛得后退一步,摇头道:“永乐,你八年前不是这样子的,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为风有命翻案?她违得是朝廷律法天理伦常,为了你陛下才让她多活十年。你只是一个公主,安分地”

    凤倾凰再次截下他的话,“安分地等你来娶我,然后在郑家后宅安稳一生,相夫教子,天伦之乐不好吗?”

    郑清儒沉默,他正是此意。

    幼年作永乐伴读时,他的确无比崇拜风先生,因为风有命天文地理什么都精通,还会发明很多新奇的东西,是一位知识渊博又有趣的先生。

    可后来,她开始教授永乐和鱼汝囍不要被封建教条禁锢,要自强,要活出自由的人生,之后更是带着一群女子办女学,女子学报

    郑清儒师从儒家,接受的教育是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夫为妻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他并不认同她们。

    凤倾凰站起身来,她一步步走近郑清儒,直到把他逼到退无可退,扬起脸庞,眸中闪烁着灿烂的华光,“不好!她是先行者,是救世主,是革命家!为众人抱薪者,绝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郑清儒,你不是问,我的探子那日为什么会出现在大理寺吗?”

    郑清儒被震慑在她突然爆发的气场里,问道:“为什么?”

    凤倾凰激荡的情绪回复了些,道:“我在调查孝贤皇后的死因,结果很令我意外,也很让我发疯。”

    郑清儒脑子已经不太活泛,他没有敏|感地觉察出凤倾凰为什么没有称呼孝贤皇后为母后,而是称呼为孝贤皇后,因此只是按着她的话往下思索,问道:“孝贤皇后不是自|焚于烈火中吗?”

    凤倾凰讽刺地笑了笑,眼神静而深,“不是。”

    郑清儒浑身巨震,“那她是怎么死的?”

    凤倾凰勾唇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天色已黑透,初春的夜里泛着点冷意,尚春香见公主出来,躬身来扶。

    凤倾凰搭上尚春香的手背,仪态高贵典雅,回首看了眼灵堂前伫立的清雅青年,“别再置喙我的作为,你受她多年教导却认为她死不足惜,你,根本不配。”

    她顿了顿,又道:“往后的路,你我不必同往。”

    尚春香感受到公主手指冰凉,问候道:“公主身子还是如此惧寒,小时候落下的病根这么不好祛除吗?”

    “这是到死的毛病,好不了了,”凤倾凰轻声说,激烈的情绪褪|去,她又恢复了平静,问道,“风檀什么时候回京?”

    尚春香道:“任平生传来消息,就这两日了,估摸着明天吧,就回来了。”

    凤倾凰眸光流转,“啊,这可真巧,崇明帝是明日启程靖山,举行靖山封禅仪式吧。”

    尚春香道:“正是。”

    凤倾凰问道:“同去的王公贵族都有谁?”

    “内阁,六科,九卿六部四品以上的官员,两位王爷,贵妃还有待姊公主,或许桦国来的那几位贵族也在。”尚春香看着凤倾凰姣好的脸庞,问道,“公主可是想要高治臻同去?”

    凤倾凰红|唇勾起,呈一派天生魅惑的狐狸模样,狡黠地眨了眨眼,道:“当然,戏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怎么能不在?”

    她抬腿登上锦绣雕龙高大马车,车轿四角垂落的宫灯照得凤倾凰唇角笑容莫测,“我家阿檀升官的大日子,我自然要送她一份大礼。”

    第38章 陷害

    封禅是古代帝王举行的一种祀典,源于帝王封禅祭祀的传统。按照《史记封禅书》张守节《正义》的解释:“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封禅大典的举行,不仅是对天帝的祭祀,也是帝王向天下宣告自己文治武功的盛大仪式。封禅的仪式主要包括“封”和“禅”两部分:封指在山之顶聚土筑圆台以祭天帝,增山之高以表功归于天。禅指在山之下的小山丘上积土筑方坛以祭地神,增大地之厚以报福广恩厚。

    晄朝封禅大典在距帝京一百里外的靖山上举行,靖山是大晄朝最高的山脉。大晄建朝已有几十余年,历经两代帝王,继承了前古封禅仪式,在位满十年必须要举行一次封禅。

    崇明帝不像建明皇帝,他不信鬼神之说,在位几十年来从未举行过封禅仪式,如今朝局内忧外患,他架不住言官御史的奏折,今年终于要举办一次封禅仪式。

    靖山封禅之前,在奉天殿太祖神庙前两次卜卦,一曰“不吉”,二曰“卜以春初,时之和也”,内阁同司礼监关于能不能前去靖山在崇明帝跟前争论了三次,最后崇明帝一锤定音——春三月,亲祀天地。

    大祀前三日,皇帝和群臣便开始“致斋”,即行斋戒之礼。大祀之后,在靖山举行围猎活动,以彰大国武士勇猛之躯。

    今日是大祀第一日,庞大的仪仗队伍行走在山脚下,约莫过了四五个时辰才到山顶。此时天色黑透,旌旗巾幡在皎洁的月色下随风摇曳,皇家帐篷由先前上山的禁卫军驻扎完毕,一行一行人由宫里司礼监的太监引入其中。

    凤待姊自从嫁入高家后很少有机会回宫看望苏贵妃,今日得封禅大礼的便利,在一切收拾妥当后来到了贵妃处请安。

    帐中温度适宜,苏贵妃身着织金莽衣常服,圆领对襟上铺翠图金,整个人华贵依旧,她眼眸淡淡地看着女儿,声音不冷不热地道:“待姊,近期可有不适?”

    凤待姊腹中胎儿已有三个月大,三个月前她得知自己怀了高治臻那色中饿鬼的孩子后,一连几天怄得吃不下饭,一向温和的母妃也同父皇一般要求她下嫁给高治臻那混球,那时她心里对母妃是生了怨怼的。

    三个月不见,凤待姊近乡情怯,乍看到苏贵妃先红了双眼,小声道:“母、母妃”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先控制不住得哭了起来,苏贵妃心里对女儿的气闷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慢慢走到凤待姊的跟前,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待姊在高府受委屈了吗?”

    听到母亲的这一声关怀问候,凤待姊哭得更凶,抽抽噎噎地道:“母妃,高治臻他、他根本不是人!他府中有十几个小妾,他爹更是个混账,多小的男孩女孩啊,他都下得去手!母妃,我不想在高家了,您救救我,哪怕自立府邸,对、对啊,公主下嫁不是可以自立府邸的吗,我要见父皇!”

    苏贵妃深吸一口气,拉住凤待姊的胳膊,“待姊,你这样见风就是雨的性格不改,总是要吃大亏的。我问你,你可知为何你父皇一定要你嫁给高治臻?”

    凤待姊茫然地看着苏贵妃,嗫喏道:“因为我失|身于他。”

    苏贵妃摇摇头,温和的眸光里像是含了点别的东西,不似平时,“高聿寒门入仕,从两淮盐运史一路高升到刑部尚书,如今更是入驻内阁,他权利大了,野心也大,陛下需要你去笼络他,以防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凤待姊闻言怔愣于地,半晌后道:“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来?”

    苏贵妃看着不成器的女儿,眸中带着激烈复杂的情绪,“凤待姊,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务必老实回答我。”

    凤待姊擦了擦眼泪,“您说。”

    苏贵妃眸中迸射出精光,专注地盯着凤待姊,问:“那日晚宴,往酒里放春|药的主意,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教唆的?”

    “我自己的啊,母妃怎么”凤待姊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母亲,脑海中闪过什么,又否认道,“不、不算是,在那日夜宴之前,我被父皇禁足了嘛,实在无聊就让小德子搜了好些话本给我,那些话本里好几个都写着狐狸精为了得到心爱男子施以媚药,我寻思着我这么喜欢萧殷时,既然这招成功率这么高,给他下了春|药赖上他不就好了嘛。”

    苏贵妃闭了闭眼,好生一个蠢货!她苏梓柔的女儿,被崇明帝娇宠成了如此一个蠢货!

    苏贵妃胸膛起伏,凤待姊怯懦地看了眼不同寻常的母妃,问:“母妃,您怎么了?”

    “小德子呢?把他叫来。”

    “他死了。”

    苏贵妃回到主位上喝了口凉茶压下心火,问道:“怎么死的?”

    凤待姊摇摇头,说不知道,“我管他怎么死了嘛,他一个不中用的狗奴才,出了趟宫就死了。”

    苏贵妃摩挲着腕上金镯,消尸灭迹,死无对证,究竟是谁,如此大的手笔,宫闱秘事都算计得明明白白,一直以来她在暗中运筹帷幄,如今女儿倒是被利用得渣都不剩

    苏贵妃再次适应了自己女儿的愚蠢,现下只觉得心累,于是摆了摆手道:“你好好在高府,莫要惹是生非,时机一到,我会让你父皇同意另住公主府的。”

    凤待姊上前抱住苏贵妃的腰身,哭啼道:“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母妃对我最好了!母妃,你都不知道,窦小泉那贱蹄子,不止一次地勾|引高治臻,我恨不得杀了她!”

    苏贵妃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声音平淡地道:“待姊,贴身宫女都料理不了,也太没用了不是?”

    凤待姊心中一凛,道了声是,躬身退出帐篷外。

    帐篷外月明星稀,禁卫军来回巡逻走动,窦小泉见凤待姊出来,连忙递了件斗篷到跟前,道:“公主,驸马说您出来了就去帐篷找他,他有话要向您交代。”

    凤待姊眼神一凛,看了眼窦小泉姣好的脸庞,心中思索着苏贵妃方才的那句话——贴身宫女都料理不了,也太没用了不是?

    她看着窦小泉的眸光愈发不善,窦小泉在这样的目光里不禁有些害怕,踌躇着开口道:“公主?”

    凤待姊看着窦小泉,忽然弯了弯眼睛,笑道:“小泉,靖山风景独秀,咱们四处走走吧。”

    她说着话,人已经抬腿向前,窦小泉咬了咬唇,跟在她身后。

    春三月,靖山之顶草木发芽,在夜色里披上一层朦胧青绿。凤待姊站在断崖处俯瞰着周围层峦叠嶂的山势,转身对窦小泉道:“小泉,你在我身边服侍十多年了吧。”

    窦小泉称是,凤待姊抚摸着微凸的小腹,又道:“那小泉想不想出宫嫁人呀?”

    窦小泉觉得近日来的公主说话总像魔怔了一般,踌躇了一瞬道:“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山顶上的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凤待姊转身拿出匕首,挥臂用力插进窦小泉心口,道:“那小泉就做本宫的鬼吧。”

    窦小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服侍了十多年的主子,能够如此坚决地在自己心口插刀,她吐出一口血来,问道:“公主,为什么?”

    凤待姊清丽的脸庞上都是鲜血,衬得这张脸如疯似魔,她看着窦小泉裂了咧嘴,道:“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我也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窦小泉眼神破碎,声音低弱地道:“奴婢从未勾|引过驸马。”

    “这话,留给阎王爷说罢。”凤待姊握紧手中匕首,正要再次发力时,被人擒住手腕,一动不能动。

    来人言笑晏晏,端的是世间无二好颜色,开口声音微哑,“公主,咱就是说,怎么每次撞到你都有惊喜呢?”

    凤待姊再用力不成反而向后摔了个趔趄,身姿不雅地蹲坐在地上,受惊的声线有些尖利,“风、风檀?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檀把匕首甩开,掌心压着窦小泉正汩汩流血的伤口,回答道:“办差回来咯。”

    凤待姊撑着岩石站起身来,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阴毒,旁边就是悬崖,风檀正背对着她

    却听得风檀在耳边悠悠道:“公主,我劝你不要有什么阴暗的想法啊,因为我后背也长眼睛。”

    “” 凤待姊顿了顿,她实在琢磨不出风檀的意思,又问,“你要做什么?”

    说来是真巧,风檀从临漳海域一路赶来靖山,刚抄小路趁着夜色爬上山头就碰到了这一幕,她往窦小泉伤口上洒些金疮药,道:“放心啊公主,我可没有惹事的念头,给她包扎完我就走。”

    凤待姊讽刺一笑,上次这小官见到了自己的狼狈活春宫现场,此次行凶又被他撞到,这人绝计不能留。她将衣襟扯开,对着山那头正巡逻的禁卫军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非礼本公主!”

    禁卫军很快举着火把来到现场,在风檀周围围城一个圈,禁卫军首领牧隆也很快赶来,对凤待姊行了一礼后问道:“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凤待姊捂着胸口,边哭边指着风檀道:“这官员狼子野心,妄图侮辱本公主!窦小泉为保护我,不惜殊死搏斗,可是这臣子竟把她杀了,看!匕首还在那!”

    幢幢火把下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加上风檀掌心还扣在宫女胸口的动作,的确很容易坐实这罪名。

    不过风檀既没有真凶被抓时的恼怒不甘,也没有遭受冤枉时的愤懑不平,反而是有条不紊地为已陷入昏迷的宫女包扎止血,看得牧隆一时之间辩不出真假。

    牧隆是武官,平日里与文官相交甚少,大晄文臣多如过江之鲫,风檀不过一个小小的刑科都给事中,他更是认不清这是谁,不过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既然两边都得罪不了,牧隆便准备把这差事甩给他的好友,对着身后人道:“去请大理寺少卿郑清儒前来。”

    禁卫军应是,很快便带着郑清儒回来。

    郑清儒见正捂着宫女伤口的风檀一愣,稍定思绪后又问了遍凤待姊来龙去脉,才对着风檀道:“风大人,你且再述一遍。”

    风檀道:“我来的时候,这小宫女已经被公主插了一刀,在公主正欲再度逞凶的时候,我出手阻止了公主,反遭公主倒打一耙。”

    凤待姊眼泪流得汹涌,声音委屈至极,“风檀,你信口雌黄!侮辱皇室成员是大罪,你有什么证据是我杀的人?”

    风檀两手一摊,道:“等窦小泉醒了不就行了?”

    凤待姊流泪的眼睛稍停,人还没死?她那一刀插得挺深的啊!

    不行,不能让这小官活到这贱人醒来。

    他们这边闹出来的动静愈发大,高治臻等了半天没有等凤待姊回来,耐不住高聿催他便出来寻找,陡然见到他们一群人欺负待姊一个,顿时冲到前来,将妻子护到怀中,虎视眈眈地盯着风檀,“堂堂大晄公主岂是你这小官可以随意欺侮的?还不将他速速拿下?!”

    牧隆心中惴惴,只好说:“先委屈风大人了,待案子交到刑部,是非曲直自有分晓。”

    风檀见窦小泉伤口不再流血了方直起身来走向凤待姊,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以破案圣手之名升迁,公主确定要在我面前颠倒黑白吗?”

    凤待姊被风檀的气势唬了一跳,高治臻心里不虚所以依旧趾高气扬,道:“风檀是吧,我早就听说过你不畏权贵的大名,还、还敢打我爹!但我告诉你,你今日撞到铁板了,这牢狱你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他话音方落,云雾缭绕的巨石后,陡然响起三声拍掌声响。

    “啪|啪|啪!”,众人回头看去,见凤倾凰踱步而出,不知在那无人处看了多长时间的好戏。所有禁卫军一同跪身行礼后她倦怠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起身。

    凤倾凰走到凤待姊跟前,红|唇微微上扬,“妹妹,你的宫女我收了,回头我给你再指派一个宫女赔给你,咱们今天的事情就大事化了如何?”

    凤待姊不敢同凤倾凰正面分说,只涨红了一张脸,手指狠狠掐在高治臻臂上。

    高治臻吃痛,想在众人面前同凤倾凰辩解两句为凤待姊驳回面子,却在看到凤倾凰似笑非笑的眼神后骨酥肉麻,到嘴边的冲动之言变成了一句“公主说得极是”。

    说罢他便拉着凤待姊从现场逃开,空茫草地中隐隐传来几声两人吵架的声音。

    “高治臻,我的贴身婢女你喜欢,我的姐姐你也喜欢,你要不要也喜欢喜欢我娘啊!”

    “啪!凤待姊我今天是给你撑面子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你竟然!敢打我,咱们走着瞧!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两人吵闹声渐渐远去,禁卫军也撤开,凤倾凰带来的宫女把窦小泉搬回帐篷疗伤,方才乌央乌央的悬崖边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凤倾凰微勾起了唇角,对着郑清儒道:“郑大人,这没你什么事了哦。”

    郑清儒看着她脸上泛起的讥讽之色,心中发凉发窒,躬身施礼走出这片夜色。

    凤倾凰这才看向风檀,娇媚之色全部褪|去,霎时红了眼眶,将人用力抱在怀中,“阿檀!”

    风檀笑着回抱她,道:“原来是一只纸糊的老虎啊。”

    凤倾凰握掌成拳打在风檀胸口,道:“你还取笑我!”

    风檀的肩胛骨还没有完全好,被她这一下打得当即白了脸,吓得凤倾凰扶着她急忙问道:“怎么,是受伤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风檀摆摆手,知道两人交接的机会不多,说起了正事,“那宫女与我阿娘之死究竟有何关联?”

    凤倾凰眼神闪了一下,道:“还没有确定,这件事交给我,查清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对了,此次靖山封禅后便要着手查女祸案了么?”

    风檀道:“正是,我要调职到刑部以便查案,在这之前,须得策反刑部之人为我所用。”

    凤倾凰道:“你要策反谁?怎么对付高聿?”

    凤檀负手走到山崖边,看着脚底的无尽黑暗,随脚踢了颗石子滚落,道:“策反甄永明,至于高聿,拉他下马。”

    高聿是女祸案的执行人,拉他下马能为翻案打响第一战。

    凤倾凰知道前路崎岖难行,又问道:“阿檀,你要如何拉高聿下马?”

    风檀扬起脸庞,皎洁月色朦胧覆于她身,看着她就好似置身于皑皑雪峰意境,空旷辽远,又沁人心脾。

    无边雪色落下,少年淡声开口,“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所有他欠下的帐,我都要他百倍奉还。”——

    作者有话说:甄永明就是一章出现的那个精明老头,苏贵妃的女儿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蠢蛋儿(//`д′//)

    第39章 滴血验亲(1)

    近日来,帝京官场里头,为景王、楚王立谁为储之事斗得驴嘶马喘,各方各派都铆足了劲儿争权论辩,往年争斗前朝都干系着后宫,而崇明帝至今为止后宫只有苏贵妃一人,苏贵妃无权无党,所以不管前朝竞争得多么激烈不堪,对于崇明帝来说,苏贵妃这儿永远是清净的。

    辰时刚过,崇明帝用完早膳,苏贵妃挥了挥手示意躬身持案的小宫女退下,崇明帝道:“爱妃让她退下,谁来伺候朕更衣?”

    苏贵妃拿起织造局裁好的新衣,龙袍饰十二章纹以彰显皇权的尊贵与神圣,她低垂着头为崇明帝系好每一颗纽扣,贤良淑德的姿态让崇明帝心生爱怜,不由地扶她起来,道:“这些事情交给底下的人来做,何苦劳烦爱妃?”

    苏贵妃摇摇头,看着崇明帝的眼神满是崇敬与爱意,“为陛下穿衣让臣妾觉得高兴,臣妾不想假于人手。”

    崇明帝看着怀中人与已故孝贤皇后八分相近的脸庞,心中一片涩然,故而柔软了心肠,将苏贵妃揽入怀中,“爱妃,有你陪伴,朕心甚慰。”

    苏贵妃垂下眼睫,眼底一片晦暗,声音柔软温和,“陛下,能陪在您身边,才是臣妾之幸。”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掌印太监盛洪海躬身进来,催促崇明帝:“陛下,快到时辰了。”

    崇明帝迈着大步走出帐篷,盛洪海抱着拂尘跟在他身后,禁卫军一路随行。

    靖山封禅之地近几日都严加防守,王公贵族进入场地之前要经过重重筛查,确保没有带着任何利器,在皇帝到来之前,群臣已各就各位,恭候圣驾。

    皇室成员地位尊贵,因此站在祭坛下首最近的位置,景王与楚王素来不睦,两人中间隔着两位公主,倒也相安无事。

    内阁和六科互为表里,他们一行人站在祭坛左下方,六部九卿的其他官员站在祭坛右下方,至于武官,今日只有得陛下器重的鱼家得以出席。

    晋安和风檀数月未见,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跟风檀讲,“檀哥儿,吏部的调遣令下来你是不是就要离开六科啦?”

    风檀看了眼愈发圆滚的晋安,笑着打趣他,“我这不是在撰写《六科七品哥俩的升官路》嘛,倒是晋安小弟,怎么像是在撰写发胖史?”

    晋安圆滚的俊秀脸庞微红,喉间一哽,道:“檀哥儿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嘛,干嘛调|戏人家,你坏坏~”

    “”风檀被他这副做作的腔调噎住,抬眸正看到楚王眉眼含笑地向自己看来。

    风檀回以一笑,心中却涌上些古怪的感觉,听闻楚王近日来身体不适,楚王妃为他的病情日日洗面,现下瞧着他面色红润,身体好得很啊,还是说大病初愈的人都是这么元气蓬勃?

    风檀扫了一眼对面六部九卿的官员,发现萧殷时并没有出席此次典礼。两人自从上次谈话闹得不欢而散后,回程路上风檀便刻意避开他,没想到他竟没来靖山参加封禅仪式,不知又去哪处理什么秘密事情了。

    除了萧殷时,户部的官员们也没来,这倒是情理之中,国库里的银子要重新入库,他们的工作量增大了一倍不止,再加上例行每日的清账、盘库和催缴等事宜,今日告假实属正常。

    “陛下驾到!”

    盛洪海一声高喝,将风檀乱跑的思绪拉到上首祭坛上。崇明帝身姿挺拔,不过相较于从前老了些,两鬓生了白发,却并不影响他的威仪,眉宇间透露着君临天下的威严,双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紧闭,尊贵非凡。

    风檀垂下眼眸掩住眸中复杂的情绪,楚王却再次心有所感地看向风檀,唇边勾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祭坛之上,崇明帝接过盛洪海呈上来的半指粗香火条,借着蜡烛火光将香条点燃,闭眸虔诚祷告。

    香烟徐徐燃烧,弯弯曲曲的白烟弥漫在半空中,又缓缓扩散开来,风檀鼻端嗅到香条燃烧的香气,双眸睁大,暗道糟糕!

    与此同时,一声虎啸穿透山间,震得群臣耳膜发鼓,面色痛苦,紧紧捂住双耳!

    山野间大地、树枝、草木、怪石等齐齐颤动,一只庞然大物从远处林中踱步而出,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只威风凛凛的白虎!

    这只老虎除了额头处有黄毛之外,其余地方全是白毛,额头上的黄毛细看一下是一个“王”字。它的身形较之寻常猛虎体型还要高大上两倍,虎目中杀意凛然,迈着大步缓缓走到场地中央。

    猛虎居中,群臣退避数步,有胆小的臣子已经被吓晕过去,鱼振羽提刀上前,鱼汝囍紧随其后。

    那老虎却并不看两侧生人,眼睛只盯着祭坛上的崇明帝瞧,司礼监的随侍太监已吓得尿失|禁,唯有盛洪海指挥道:“护驾!”

    铁甲军哆嗦着不敢上前,鱼振羽和鱼汝囍站在祭坛下边,不能妄动引得老虎骤然发狂。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白虎却在场中停驻一刻后一个虎扑冲向崇明帝!

    时间仿佛停驻在这一刻,群臣睁大眼睛惊呼陛下,鱼汝囍和鱼振羽飞身而出,崇明帝紧闭双眸钉在原地,盛洪海急奔而来妄图以身护主,但所有人的速度都没有白虎快。

    寂静的祭坛广场上,有少年身形如疾风掠过,仗着优越轻功闪身至崇明帝跟前,一指定在白虎脑袋上的“王”字纹路前,眸中晶亮,“这是谁家的小白虎!”

    白虎看着风檀,嚣张嗜血的眼神转变为激动与欣喜,口中嗷呜声因太过振奋变成哼鸣,它小时候经常被小女孩抱在怀中,抚摸着皮毛笑问——

    “这是谁家的小白虎?”

    “呀,是我养的小白虎。”

    眼前人的气息同小主人的气息一模一样!

    风檀话音方落,禁卫军首领牧隆提刀而至,锃亮的刀光冲着白虎横劈而来!

    今日祭祀验查,风檀手中不能带武器,眼看这一刀就要趁着白虎过于激动分神的时刻横劈而下,她一手扣在兽首之上,一手翻转身体以脚相抵,巧妙地旋了个角度,将刀尖横踢反向冲着牧隆自己。

    与此同时,场下的鱼汝囍看着风檀这招“飞燕过境反杀人”眸中通红,再看着场中那只唯风檀命是从的白虎,心中激动又伤心。

    永乐公主自小酷爱驯兽,有一年在外出打猎时救下一只白虎,把它驯养得极为亲人。如果这还不能证明风檀就是永乐的话,那么这招全天下只有自己和永乐才会的“飞燕过境反杀人”,为什么风檀会知道!

    风檀又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救下风有命的女儿,又为什么因婉娘之死而向高聿宣战?在恶灵岛时她还发誓这辈子不再搭理风檀,怪不得她同返朝而归的凤倾凰玩闹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

    永乐她,其实早就回来了!

    鱼汝囍看着风檀,眸中逐渐被水意浸染。

    牧隆被这招击得后退两步,怒视风檀道:“此凶兽要害陛下性命,大人不杀它反杀我?”

    场中一片寂静,众人都看着眼前将白虎护在身后的少年。

    风檀对牧隆施以抱歉一礼,转首垂眸对着崇明帝道:“陛下,凶兽伤人确实该死,但此兽非故意为之,而是有人布局引诱,陛下手中的香条就是证据。”

    这香条中被人掺了药粉,闻之可使已中药的猛兽发狂,风檀酷爱驯兽,这种香气最是熟悉。

    崇明帝看着场中不怯不退的少年,沉了声音,道:“你,抬起头来。”

    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瑰丽容颜如月升沧海。四目相对之际,崇明帝瞳孔狠震,身形不稳地向后仰倒,幸好盛洪海搀扶住了他。

    崇明帝声音沉沉,喜怒不辩,问道:“你于何处任职?”

    “刑科都给事中,风檀。”

    这个名字近来总是出现在崇明帝耳中,他看着眼前风姿绰约的少年,又将眸光看向凤倾凰。

    风檀长得同凤倾凰太像了,甚至

    凤倾凰走上前来,扶住崇明帝的手臂道:“父皇,刚才可真是太凶险了,快把儿臣吓死了。”

    崇明帝看着爱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惊疑的心渐渐放下,他方才在想什么,莫非真是老糊涂了?于是拍拍女儿的手臂道:“永乐放心,父皇没事。”

    景王惊魂甫定,拍着胸口顺了顺气,大声道:“此事一定要彻查!是谁引来的这只白虎,是谁要暗害皇兄?!”

    楚王笑问:“风大人,怎么这只白虎如此听你的话?”

    凤倾凰讽笑一声,道:“不用查了,这只白虎是我从小养的那只,至于为什么听风大人的话,那是因为今晨风大人和我一同前来,自然是沾上了点我的气息。”

    场中再次寂静一片,凤待姊冷笑一声,道:“父皇,我早就说过凤倾凰根本不是您的女儿!白虎是她养的,她要的就是您的命!”

    崇明帝乍听此言冷声一喝,道:“凤待姊,污蔑长姐的罪名你可担待不起!”

    凤待姊不依不饶地道:“父皇难道就不觉得可疑吗?她隐匿了八年行踪,结果一个渔夫揭下悬赏告示,就这么容易被锦衣卫发现!父皇,她分明不是永乐公主!”

    凤倾凰指握成拳,芙蓉面上笑意依旧,只是不似方才温和,“妹妹,你说这只白虎是我寻来谋杀父皇的,可我既然要谋杀父皇,为何要与风大人同行,好让风大人出手相救?你说我不是永乐公主,又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空口白牙污蔑人的话,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哦。”

    崇明帝道:“凤待姊,你莫要再闹了!”

    凤待姊看着属于自己的宠爱全部被凤倾凰夺走,心中涌起不甘,恨声道:“你说我没有证据,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永乐公主?”

    凤倾凰仪态依旧高贵,道:“很简单,我记得从前所有的事情。”

    凤待姊默然,是啊,凤倾凰记得从前所有的事情,若不是本人,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全部知晓

    见凤待姊嚣张的气焰被凤倾凰压得偃旗息鼓,楚王凤眸潋滟,从中“调和”道:“皇兄,两位公主都是您的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依我看哪位都不能让委屈了,既然待姊公主牢抓着这点不放,不如我们今日就在这靖山之顶,在天地祖宗面前滴血验亲,以还永乐公主清白,也好让待姊公主心服口服。”

    崇明帝本就是多疑之人,如今出了白虎袭击事件心中狐疑愈发扩大,踌躇一息后道:“好,就按楚王说的办,委屈你了,永乐。”

    凤倾凰面上笑意不变,道:“为天家和睦,永乐不委屈。”

    风檀道:“既然如此,便请公主先把猛虎请下去吧,它在微臣身后,微臣怪害怕的。”

    凤倾凰颔首道:“是我考虑不周,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风檀也躬身行礼道:“公主娇弱,为防猛虎发狂,请公主允许下官随行。”

    楚王眼神戏谑地看向风檀,将凤倾凰的话截在口中,道:“那可不行,为防猛虎再次反冲回来,风大人还是要留在陛下跟前保驾护航,还是说,风大人要弃陛下安全于不顾?”

    风檀抬眸看着眼前这位一而再再而三挑事的皇叔,视线落在他要笑不笑的嘴角上,道:“多月不见,楚王殿下依旧爱君恤物,朝野归美,可谓有脚阳春,而风檀海寇愚思,银具覆面羞见天颜,不可比也。”

    此言一语双关,楚王处处紧逼,风檀有心试探,在空中拉好的紧绷战弦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白虎在五章出现过,反派已经一个个出来了!

    第40章 滴血验亲(2)

    景王狐疑地看着风檀,道:“风大人面净无暇,何来银具覆面一说?”

    风檀抬眸,与楚王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人之间眼神微妙,对视一瞬又各自移开眸光。

    楚王又看向景王,道:“风大人妙人妙语,不必过多深思。”

    几位皇亲贵族之间气氛尴尬,白虎嗷呜一声,亲昵的蹭上风檀衣服,凤倾凰怕这只老虎再待下去会露馅,于是唤它起身,离开时凤倾凰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风檀,风檀微笑颔首。

    楚王看着白虎亦跟着凤倾凰乖顺离开,英挺的眉宇微皱,陷入了某种沉思。

    风檀看着凤霆霄泛起疑惑的眸光,压低声音道:“殿下身边趁手的工具倒是不少啊。”

    虽仍需试探他是否是银面尊者,但这局中凤待姊毫无疑问成了他的趁手工具,这人在言语间杀人于无形,扮猪吃老虎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

    凤霆霄笑道:“怎么,风大人想要拜入我门下么?”

    堂而皇之敛人结党,风檀不禁皱了皱眉,“殿下慎言,风檀无偏无党,只想一心为民做事。”

    “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凤霆霄压低声音,凑近风檀耳边,眸底一片晦暗,道,“就是不知,风大人同我小侄女走得这么近,真实意图究竟为何?”

    凤霆霄把“小侄女”咬得格外亲切,风檀看着他英俊阴柔的脸庞,泛起一阵恶寒。

    两人之间唇枪舌剑,凤倾凰很快回来,看着一言不发的崇明帝,躬了躬身行礼,“儿臣已将白虎安置好,可以开始了。”

    盛洪海双手呈着红案,案上是白瓷碗托底的清水和几根细小银针。

    崇明帝拿起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刺入指端,一滴鲜红血液掉入清水之中。

    凤倾凰如法炮制,第二滴鲜红血液也落入白瓷碗中。

    两滴鲜血在清水中逐渐靠近,随后慢慢融合到一起,崇明帝看着凤倾凰,逐渐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歉疚之意,“果真是我凤氏血脉!好孩子,这么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崇明帝最后一颗怀疑的重石落下,楚王心中却翻腾不休,他既已困住了风檀,这两滴血怎么可能还融合在一起?!

    而凤待姊失魂落魄地看着碗中两滴血液,方才她竟然还在期待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可凤倾凰果真是货真价实的天家血脉!

    凤倾凰露出佻答笑意,对崇明帝道:“父皇,既然楚王说凡事都要讲究个公平,那么父皇验了儿臣,也得验验妹妹吧,毕竟”

    凤倾凰停顿一下,才幽幽道:“儿臣是正宫皇后在宫中所生,而凤待姊她是您在外遗落的孩子。”

    此事算不上什么宫廷秘辛,凤待姊是苏贵妃还没有进宫时所产的孩子,长到十岁,皇后身陨、嫡公主消失那年才被崇明帝接进了宫,取名凤待姊。

    凤待姊眼睛瞪大,怒斥道:“你敢污蔑我的身份?!”

    凤倾凰但笑不语,凤待姊胸膛起伏,气得脸颊通红,“好!拿水来,我也同父皇滴血验亲!”

    “待姊!不许胡闹!”崇明帝和苏贵妃异口同声道。

    凤倾凰看向崇明帝,娇媚的脸庞上写满委屈,幽怨道:“父皇怎能厚此薄彼?”

    崇明帝放柔了声音,斟酌道:“待姊她是朕的女儿,无需再验。”

    凤倾凰知道皇帝会这么说,于是转而刺激凤待姊,道:“方才妹妹口口声声叫嚣着公平,怎得如今怕了?”

    凤待姊被她激得燃起了愤怒火焰,拿过银针迅速刺入手指,红艳的血液落入碗中。

    众人屏息看着那滴血液,可血液却并没有相融!

    凤待姊双手握住白瓷碗两端,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瞠目欲裂,整个人陷入狂乱之中,走动时左脚绊了右脚摔在地上,形容狼狈地拽着苏贵妃的裙角,道:“母妃、母妃!我是父皇的女儿对不对,我是公主对不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说话啊!”

    崇明帝垂眸低叱道:“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回宫说!”

    苏贵妃拉起女儿的手,心中就算再气愤这个愚蠢的女儿,面上也依旧柔声哄慰道:“待姊,滴血验亲有时候不准的。”

    说罢她又看向崇明帝,崇明帝转身对着下首文武百官道:“两个孩子都是朕的女儿,方才是二公主手上沾了脏东西,才导致血液没有相融,诸臣莫要在意,站了这么老半晌了,大家都回去各自休息吧。”

    崇明帝看着凤待姊如此模样,示意盛洪海将人拉走。盛洪海会意,招呼来几个宫女太监,扶着凤待姊下了祭台。

    这一出闹剧下来,群臣心中各生心思。滴血相融即为亲,血不融者则并非亲生,凤待姊的血液没有与崇明帝的相互融合,可瞧着陛下和贵妃的样子,都像是意料之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聿在一众内阁辅臣里头皱起眉头,高治臻走到他跟前将他拽到无人处,狐疑道:“爹,莫非我娶的还是一个假公主不成?”

    高聿眯眼注视着不远处并肩而立的风檀与凤倾凰,道:“说不准,这事想必只有陛下才知道了。治臻,我听说你最近同用永乐公主走得很近?”

    高治臻顿了一下,在高聿跟前他说出实话,“对啊爹,不过可不是我先勾搭的她,是她有天先同我说的话,你知道的嘛,她长得比凤待姊可好看多了,又是独一无二的嫡公主,我哪能按捺得住。”

    高聿听完看了眼高治臻,点了点头道:“如若她真心悦你,把她娶回来也是你的本事”

    高治臻高兴地打断高聿的话,道:“真的吗爹!”

    “听我把话说完,”高聿示意他看向后方,“瞧,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不比你这个有妇之夫更合适?我瞧着,你莫不是会错了意?”

    高治臻随着高聿的视线看向后方,只见风檀同凤倾凰站在一起并肩而行,他的眸光染上阴毒,“想抢走我的东西,没门!”

    高聿道:“总之爹警告你,不能捡了芝麻丢西瓜,皇室血脉必须要真正抓住一个,陛下无子,那么公主生下的孩子就是崇明帝正出的皇室血脉,崇明帝春秋鼎盛,届时立储除了楚王和景王之外,若是还有他的嫡出血脉,你说,他更倾向于谁?”

    高治臻将情绪收回腹中,“儿子知道,儿子不会让爹失望的。”

    他能上了凤待姊,就能上了凤倾凰。做了驸马没有太多实权又怎么样,大晄以皇室为尊,更以夫权父权为首,她们生下的孩子,都得姓高。

    权利倾轧的斗争中,入了她们的裙摆之下,他就能坐享其成。

    高治臻眸光变厉,径直走到凤倾凰跟前后又换上平日里的温和,道:“公主好雅兴,这是要跟风大人去哪儿?”

    “高大人?”凤倾凰眸光一亮,声音里伴着欣喜与酸涩,“我还以为高大人忙着安抚妹妹去了呢。”

    高治臻爽朗一笑道:“本是想去的,可见公主在这还没有走,高某特来参拜。公主为高某送的生辰礼,高某已经收到,真是喜欢得紧。”

    这句话充满了男性对于女性的青睐与势在必得,更是对风檀的警告。

    凤倾凰娇羞道:“高大人龙章凤姿,可惜我回京回得晚,否则定要”

    她话没说尽,高治臻已经明白了言语中的意思,也怅然道:“天公弄人,我实是后悔之至啊。”

    凤倾凰微微一笑,蛊惑道:“后悔么,我这倒是有后悔药给你吃。”

    高治臻眼前一亮,道:“后悔药何来?”

    凤倾凰示意尚春香拿来一本古籍,再由她亲手交给了高治臻,道:“郎君看完,会明白本宫意思的。”

    高治臻恭敬接下这本书,眉宇间泛起自豪看着风檀,话却是对凤倾凰说的,“高某一定把此书吃透。”

    凤倾凰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不耐,于是挑起笑意道:“时候不早了,本宫要跟风大人讨教些驯兽之术,便先走了。”

    凤倾凰看着风檀的眼神亦充满欲语还休的爱意,高治臻嘴角微动,道:“公主雅兴。”

    他看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心生唾手可得的东西要被他人抢走的恐慌感,却有一计浮上心头

    风檀走出了半百米,才问凤倾凰方才那番表演意欲何为,凤倾凰道:“男人嘛,就是要给他点危机意识,让他知道他不是我勾搭的第一个,他心知他的优势在于娶了凤待姊,我跟凤待姊的关系势如水火,所以才引得我处处勾搭他,而这点危机意识,凑巧又能帮到你。”

    风檀问道:“帮我?”

    凤倾凰道:“对啊,你方才不是说少一个引子嘛,让高治臻做出点幺蛾子来,不就能完美得开展你的策反计划?”

    两人渐渐进入林间,寻了处石几坐下,乘着凉爽春风,风檀笑道:“如此甚好。”

    凤倾凰拿起风檀的一只手,看着那只细小的针眼,道:“阿檀,不得不说你真是料事如神,若不是先备好了血给我,今日可就穿帮了。”

    风檀语声沉着,问道:“你怎么知道凤待姊不是崇明帝亲生女儿的?”

    凤倾凰眼神闪烁,打了个哈哈,道:“碰巧,碰巧听到的。”

    风檀双手捧上她的脸,认真地注视着道:“你少诓我,赶紧交代实话。”

    瞒是瞒不过了,凤倾凰干咳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崇明元年,孝贤皇后生下了你,在她怀孕期间,发现当年崇明帝之所以娶她是因为她是风太师的女儿,根本不是单纯的情爱,而是赤|裸裸的利用,不过这利用里也可能是掺杂了些真心吧。风桑柔和风有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妹妹受到了这样的屈辱,风先生又从不畏惧天家,于是那年,她在崇明帝膳食里下了药”

    风有命下的药并不会影响男女之事,只是让崇明帝此生再无其他儿女的可能。崇明帝知晓后大怒,而风有命在为妹妹做完这件事后前往了南域,这样的秘辛,崇明帝不方便大肆追捕求得解药,只能派锦衣卫暗中寻踪,不过一次次得都被孝贤皇后搅黄了。

    在生下永乐公主之前,孝贤皇后对于“孝贤”二字是当之无愧的,自从她看明白了崇明帝娶她的原因后,便不在拘泥于这两个字上,所以把风檀也养得我行我素。

    而崇明帝此生后继无人,膝下唯有一个女儿承欢,对永乐公主打小就溺爱非常,直到公主失踪后他思女心切,找了与孝贤皇后有八分像的苏贵妃进宫,同时把对嫡公主的思念转移到了苏贵妃的女儿身上。

    苏贵妃丧夫丧得早,因此凤待姊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直到崇明帝的出现,他给了她一切父亲该有的温暖,把她养在手心里,也养得愈发娇纵,在崇明帝找到嫡公主之后,又顺势把她送给了高家,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凤倾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风檀噗嗤一笑,道:“好狗血的宫廷大戏啊。”

    凤倾凰看她笑得前仰后合,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嘣,道:“你就没点别的评价?”

    风檀一拍石几,道:“嗯先生不愧是先生!为了妹妹的终生幸福,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其实她早就疑惑过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崇明帝从不选秀且有了苏贵妃后也依然无子,那时在藏书阁中乍然看到与孝贤皇后有八分像的苏贵妃时,她以为是崇明帝将阿娘当做了替身,原来是崇明帝将苏贵妃当做了替身,不过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崇明帝是个渣男的事实。

    山林间鸟声清脆,草木香气馥郁,置身其中仿佛远离了一切权斗,整个人都变得心旷神怡。

    风檀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看到了抹热烈的红。

    鱼汝囍红衣英飒,慢慢从林后走出来,红彤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风檀,还没说话就哇哇大哭起来。

    凤倾凰挑了挑眉头,笑着摇摇头,识趣地离开。

    风檀慢慢走上前,试着用手指戳了戳鱼汝囍,道:“别哭啦。”

    鱼汝囍哭得更大声,双臂紧紧拥住风檀,“你为什么回来了不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当好朋友,亏我想你想了这么多年!呜呜呜,我要跟你绝交!”

    两人儿时一闹矛盾,就要跟对方绝交。那时鱼汝囍不好好读书,总被先生责罚抄书,很多时候都是风檀陪着她熬夜罚抄;风檀在练武一道上实在没有天赋,鱼汝囍便偷偷教她鱼家功夫蒙混过关。

    旧梦疏疏,时隔数年,两人在森森草木中紧紧相拥。

    鱼汝囍紧紧抱着风檀,一串串的热泪像是流不尽,她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姑娘,擦了擦眼泪看着风檀,食指点在泪痣消失的地方上,道:“这怎么弄没的?为什么连坑都没有?”

    “戏法,”风檀眸光含蓄而真诚,又点了点自己的喉结,“喏,都是假的。”

    鱼汝囍沉默了一瞬,目光又变得极为严肃,道:“永乐,你女扮男装回朝做官,是要救出先生吗?”

    风檀点头道:“我蛰伏八年,只为她故。”

    鱼汝囍又变得沉默,再抬眸时语气坚定,道:“那么,加我一个!”

    所有人都为了救出风有命而努力,因为她值得

    封禅大典当夜是篝火晚会,也是大晄官员们唯一一次可以在公开场合高谈阔论、饮酒作乐的时候。

    封禅大典结束后,皇家仪仗便启程回宫,内阁辅臣、三品以上的大多官员都自视甚高,不会轻易留在这样的场合,因此几乎也都回去了。剩下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爱凑热闹以及爱看歌舞者,慕林晚舟京城第一美人之名而留。

    风檀坐在角落里,垂着眼睫饮酒。

    晋安看着身边少年一口一口地闷闷喝酒,问道:“檀哥儿,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老帅了!”

    擒拿猛虎的那几招英姿飒爽,一招一式婉若游龙,再加上这张浑然天成的脸蛋,那可真是一个疑似仙人落凡间呐!

    风檀淡淡嗯了一声,晋安又道:“檀哥儿,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不就是等会林姑娘要弹琴嘛,林姑娘是你心爱的姑娘,你放心,我待会绝对不会让人轻侮了她去!”

    风檀转了下酒壶,给晋安倒了满满一大杯,道:“不愧是我好兄弟,干!”

    两人说着话,林晚舟面上轻覆薄纱而来,到场后盈盈叩拜,诸官见状,眸光全落在了她身上。

    林晚舟姿态不卑不亢,纤细指尖扣着精致护甲,轻拨琴弦试音,待歌舞团入场后,缓缓起调。

    曲声婉转,回味无穷。一曲毕,众人皆陶醉其中,林晚舟起身欲离,高治臻高呵一声,“林姑娘,且慢!”

    初春三月的时节,高治臻拿了柄折扇把玩,折扇上有浓墨写就的“清明”二字,他起身走近林晚舟,林晚舟身畔的舞女见这位二世祖慢慢靠近,不由得小步后退。

    高治臻在帝京欢乐场里有一个诨号,名曰“床上刽子手”,他和他的父亲一脉同源,凡是入了他眼,上了他床的女子,大多都会被凌虐至死。

    高治臻距林晚舟一步之遥时停住脚步,戏谑着开口,提高声音至在场每一位官员都可以听到,“本官前几月听过林小姐一风|流韵事,传闻刑科都给事中风檀竟为林小姐冲撞了当朝左都御史,可有此事?”

    林晚舟神态清冷,声如黄莺,“是。”

    高治臻唇角笑意邪肆,一双狭长的眼微眯,余光看着仍自岿然不动的风檀,拿着折扇挑起林晚舟的下巴,道:“这么抢手,你有何能耐?”

    火中看美人,越看越心折,高治臻起初只想引风檀上钩的心未变,只是多了几分心猿意马,手执折扇缓缓向下,一路沿着女子下巴到了外衫处,轻挑时林晚舟外衫落地,他也徐徐张口:“可是床上能耐?”

    在场诸多官员都师从儒道、理学,若是平常遇到这样不平之事偶有出手相帮,但高治臻的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员,又入驻内阁,手握权柄诸多,他们不敢自毁前程。

    林晚舟控制着自己不向风檀求救,她不想连累风檀再次因她受累,但是身体在这样的屈辱下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一手抓住那欲要再次剥下她内衫的折扇,盈盈蓄泪道:“高公子,莫要折辱奴家。”

    美人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甚是可怜,高治臻心中野火愈发猖獗,面上温和依旧,“好姑娘,且可怜可怜我,让我瞧瞧你那让人欲死欲活的能耐。”

    高治臻扔掉折扇,双手狠狠一撕,林晚舟的内衫落地,身上还有最后一层,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晋安看不下去了,看了一眼闷头喝酒的风檀,起身道:“该死的,我晋安这官不做了!”

    风檀扣住晋安肩膀,把他离开的身体又摁了回来,随后砰得一声摔碎酒壶,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她站起身来,走到高治臻跟前,甩开他落在林晚舟身上的手指,将林晚舟的衣服一件件拿起来为她穿上。

    高治臻道:“你为了一个青|楼妓子当庭与我作对,怎么,这便是你对公主的喜欢?”

    他言语中酸里酸气,在场的官员们支棱起耳朵,原来又是一出恨海情天啊,不过高治臻这语气,可不像是为待姊公主吃醋啊?

    风檀冷冷看着他的挑衅,随后微微一笑,二话没说抬腿横踢向他的裆部。

    少年官员动作简单粗暴,吓得林晚舟紧紧捂住嘴巴。

    “啊!”高治臻痛呼出声,震颤得山林间的夜枭都扑棱着翅膀自枝丫上飞起。

    风檀一脚,把他的蛋,踢爆了!——

    作者有话说:最精明的两个人物各自生了一个蠢蛋,并且凑到一块成了蠢蛋夫妻(,,.,,)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