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
裴志远从酒柜拿了一瓶陈年白兰地,倒在加冰的玻璃杯里,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沈霁说:“你要来一杯吗?”
“不用。”沈霁双手合十交叠在双腿缝隙处,姿态看着不太放松:“有什么事?”
“现在裴泽景对你越来越上心了。”裴志远端着酒杯悠然落座,翘起二郎腿:“听说上次带你去了他的饭局,这次又带你来参加拍卖会。”
“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吧。”沈霁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时间也不多,有什么你就直说。”
“急什么?聊会儿天。”裴志远忽然倾身,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这是我的场子,安全得很。”
沈霁的拇指骤然停住,迎上裴志远的目光:“今天不合适。”
“怎么?”裴志远笑容渐冷,酒杯在茶几上敲出清脆声响:“在裴泽景床上你不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吧?”
沈霁不想理他,现在见面本来就不合时机,他不想被裴泽景发现:“我得走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裴志远长腿一伸,拦住他的去路:“最近我和裴泽景在竞争和美康集团关于疗养院的合作,既然你现在和裴泽景关系近了一些,你帮我打探他们的想法。”
自己的弟弟从小心思深沉,防备心重,为了让沈霁这颗棋子扎根,便放慢了节奏,给了他半年的时间,沈霁确实没让他失望,像只精心驯养的金丝雀,终于啄开裴泽景密不透风的牢笼。
他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照片,在裴泽景的私人车库,沈霁被抵在迈巴赫车里。
呵,他那个弟弟居然也会在那种地方发//情?
沈霁垂眸看着横在眼前的皮鞋,想起了他替裴泽景送的那份企划书:“这个合作很重要?”
“嗯,美康集团在海外做医护疗养很有一套,现在国内老龄化趋势严重,我家老爷子对这方面很有意向,现在赵总回国发展,如果把这项目拿下在老爷子跟前”
裴志远话说到一半,视线落到沈霁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痕,眼神陡然阴沉:“嗐,我给你说这干嘛,裴家的事复杂得很,你不要让我失望。”
沈霁盯着裴志远手中的酒杯,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才抬眸:“你很想要?”
“当然。”裴志远自然而然地点头:“主要是讨老爷子欢心。”
“嗯。”沈霁没来由地轻笑了声,不温不淡道:“我看过他公司的企划书”
拍卖会差不多快接近尾声,沈霁又回到宴会厅,但他只看到许岑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打电话,却没看到裴泽景。
沈霁走过去,等对方把电话打完才问:“泽”他下意识用了亲昵的称呼,又立即改口:“裴先生呢?”
“裴总今天喝得有点多,在贵宾间休息。”许岑收起电话:“对了,你刚才去哪儿?”
“我”沈霁其实不擅长说谎,但好在他一向淡定的性格,不会把慌乱的情绪显露在脸上:“刚才科室里的医生打电话给我,出去讨论了一下病患的治疗方案。”
许岑顺着他的话“哦”了一声,又说:“裴总在802包厢。”
沈霁说了声“谢谢”后,径直往802房间去,到了门口,他踌躇了一会儿才轻敲了敲门,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等了小片刻,他又敲门,直到有些担心地想要推开门时,里面才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谁?”
“我,沈霁。”
沈霁答完,里面的人静默了几秒,才又开口:“进来。”
可就在他打开房间门时,脚步却突然顿在了原地。
裴泽景半阖着眼,慵懒地仰靠在沙发上,旁边坐着一个极为清秀白皙的男孩。
男孩手里端着水杯和纸巾,脸颊酡红,眼神暧昧地朝门口望了过来。
尽管沈霁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但心里的酸胀却还是悄无声息地发酵,缓了片刻才冷静道:“打扰了,我在外面等你。”
可就在他的手要拧开门把时,裴泽景突然睁开眼,那双清明的眼睛此刻蒙着酒意,却依旧锐利:“你过来。”
而后对着旁边清秀的男孩说:“你出去。”
“裴先生。”清秀的男孩惊慌失措地起身:“是我哪里不好吗?”
裴泽景懒得再看他一眼,垂眸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告诉李总,下次再往我身边塞人,合作就到此为止。”
包厢内陷入沉默,只余顶上吊灯折射出的碎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缓缓松开。
裴泽景仰头,喉结颤动:“站在那里不过来?”
沈霁见他黑色西装扣子齐整,袖口熨帖,连发丝都没有半分凌乱,随即释然地低下眼睫,不过是一场虚惊。
可他这又是在矫情什么呢?
裴泽景向来掌风握势,身边从来不缺人簇拥,于他而言只需一个眼神,便足以决定一个人是被留还是被弃。
想到着,沈霁很淡地笑了笑,不过一瞬,便归于平静,明知结局的赌局里,却还是贪恋着那一刻的温度与目光。
沈霁走到一旁的储物柜前,从柜子里拿出杯子倒了些矿泉水,端着杯子在裴泽景身旁坐下。
“喝点水。”他又从衣兜里取出药盒:“再吃一粒醒酒药,第二天头才不会痛。”
裴泽景接过水杯,却没有立即喝下:“随身携带?”
“嗯。”沈霁整理着手上的药盒:“来的宾客肯定想和你敬酒,以防万一。”
空气突然凝滞。
裴泽景的目光如有实质,从沈霁的耳尖,到轻抿的唇线,再到握着药盒的手,他在寻找任何能证明这份关心别有企图的破绽。
但沈霁只是安静地回望,清澈的眼底映着吊灯的光。
良久,裴泽景喉间溢出一道沉沉地笑声,他仰头就着沈霁的手吞下药片,手腹在喉下扯了扯领带。
“很累吧?”沈霁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你要不再睡一会儿,我叫”
话还没说完,裴泽景突然拉住了他的左手,骨腕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翻,沈霁整个身子都往他胸膛扑了上去,在这猝不及防之间,他攥住对方滑落的领带尾端,真丝面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沈霁仰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忽然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跟他去麓云时,这人用同样色系的领带缠住他的手腕,说:“你以后跟着我。”
裴泽景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际,威士忌混着淡淡的沉木香,将沈霁整个人笼罩其中:“你抓这么紧,是打算把我勒死?”
“不是。”沈霁脱口而出,赶紧放开裴泽景的领带,他被迫坐在对方的腿上,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放,搂住他的脖颈感觉太过亲昵,环住腰身又显得过于依恋,最终只能虚握成拳,轻轻抵在裴泽景胸前,像只被驯服的幼兽,安静地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令。
裴泽景同样没有抱他,只是将手掌搭在他的腿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沈霁。”他突然开口,嗓音沉沉:“你没让我失望。”
沈霁猛地抬眼,清俊温雅的眉眼间尽是疑惑。
裴泽景习惯性地去看他的下颌线,那里正随着主人不安的情绪微微抽动,像是蝴蝶振翅时脆弱的纹路,等他欣赏够猎物被捕后的挣扎,才淡淡地开口。
“今天表现不错。”他的拇指摩挲着沈霁腿侧的布料:“XX局的王局长刚才特意问起你,说你提到的心肌缺血预处理和内皮功能修复的临床数据很有启发性。”
沈霁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原来只是把他当作一件拿得出手的装饰品。
男人细微的表情被裴泽景尽收眼底,他其实想说的是,沈霁,你没让我失望,给了你一点甜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上钩,要跟裴志远见面。
裴泽景今晚对沈霁的耐心已经释放的差不多了,趁着他分神时,突然抬手掐住他柔软的后脖颈,迫着他整个身子往下了一些:“沈霁,你喜欢我带你来这些地方吗?”
沈霁被掐得轻微地闷哼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明白了意思,跪下:“喜欢。”
裴泽景高扬着下巴,形成一条修长优美的弧线,凸出的喉结随着起伏轻滑,他从旁侧圆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细烟,咬在嘴里点燃。
猩红在指尖明明灭灭。
过了一会,烟熄了,裴泽景才把烟扔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留有余温的手覆上沈霁红透了的脸颊,掌心的薄茧和温热摩挲着,把他脸抬了起来。
窗外是一片沉入幽蓝的花园,没有虫鸣,没有夜莺,只有一只飞蛾扑向窗棂,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又很快消失。
裴泽景用拇指丈量他腰//窝的凹陷:“那你要表现得更乖一点,才行。”
男人的声音擦过沈霁耳垂时,沈霁抬眸看到落地窗映出他们的影子,就像两株热带植物缠绕生长,根系扎进彼此的阴影里。
“嗯。”他点头,发丝扫过对方手腕内侧的静脉:“我知道了。”
空气里漂浮着某种即将融化的甜腥,像冰镇樱桃被咬破时溅出的汁液,又像暴雨前闷热的铁锈味。
“沈霁。”裴泽景哑着嗓子说:“你真好欺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