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沈霁没有门诊,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病历数据,偶尔在键盘上轻敲几下。
突然,门被敲响。
“请进。”
沈霁抬起头,门被推开,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士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沈霁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沈医生,打扰了。”男士走进来,将手中的纸袋放在办公桌上:“上次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去商场找到一件款式相似的衬衣,希望你能收下。”
沈霁并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的姓名和科室,医院走廊的公示栏上有他的照片和介绍,他站起身:“真的没关系,只是小事而已,你朋友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男士向前一步,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霍浔,后来我才知道负责我朋友手术的主刀医生就是你,当时我在国外没来得及赶回来。”
沈霁礼貌地与他握手:“你的朋友是……?”
“安思乐。”霍浔笑着说:“她一直说沈医生你特别细心。”
沈霁心下微讶,觉得这巧合确实有些奇妙,正要开口,霍浔又说:“正好也快到午休,不知沈医生是否有时间?让我表示谢意也能弥补之前的冒失,请你吃个便饭?”
“不用破费了。”沈霁不太习惯与不熟悉的人一起用餐,婉拒道:“动手术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就在医院附近简单吃一点?”霍浔表现得很坚持:“不然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男人眼神里歉意太过明显,沈霁推拒不过,最终还是点头:“那好吧,随便吃点。”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楼,午间的阳光有些刺眼。
闲聊间,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网球上,因为裴泽景比较会打网球,沈霁也跟着看了不少比赛,正说到近期澳网一场精彩的逆转赛时,却发现身侧的霍浔突然没了声息。
沈霁侧过头,见霍浔不仅脚步有些放缓,还一直盯着对面的住院部大楼,沈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方盯着的那个身影竟然是裴志远,沈霁想起裴志远早上给他发过消息,说要来医院继续探望安思乐。
“霍先生?”沈霁唤了一声。
霍浔猛地回过神,迅速收回目光:“嗯?抱歉,沈医生,你刚才说什么?”
沈霁能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都沉了下来,眼神也有些飘忽,好像有心事,不过沈霁很疑惑,他难道和裴志远有什么关系?可他又立刻否定,裴志远周围的人他基本都知道。
“你怎么了?”他试探性地关心:“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霍浔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工作上的一点事,有点烦心而已,不好意思。”
沈霁听得出这只是借口,但并未点破,只是说:“如果霍先生你忙的话,不用勉强请我吃饭的,工作重要。”
“没事,不影响。”霍浔却摇头,恢复自然:“吃饭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吃完饭后,沈霁一个人走回门诊大楼进了电梯,刚按下关门键,电梯门却被一只手及时挡住,裴志远迈步进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
裴志远按下他办公室的楼层按钮:“当然是过来找你。”
“怎么了?”沈霁侧过头,有意放缓了声音,关心他:“这几天你忙着处理詹威那事,也没怎么联系,裴老爷那边松口不让你去纽国了吗?”
“老爷子哪有那么容易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人结婚。”裴志远闻言,扯了扯嘴角:“不然你以为我来来回回跑医院看安思乐是为了什么?”
沈霁倒也没有多意外。
“老爷子跟安家关系好,他对安思乐挺满意的。”裴志远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桩生意:“之前还想撮合裴泽景和安思乐。”
“他们?”沈霁下意识地脱口反问,可话一出口,便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迅速抿紧了唇,不再说话,脑子里却不受控地想起那天裴泽景来医院看望安思乐时的场景。
其乐融融,闲话家常。
不过裴志远没注意,继续说:“难道你没听裴泽景提起过什么?”
沈霁迅速收敛心神,掩饰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没有。”
恰好此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沈霁的办公室,裴志远反手关上门,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对了,安思乐出院需要注意什么?比如饮食上有什么忌口的?”
沈霁走到办公桌后,把针织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你要开始扮演体贴专一的未婚夫?”
“你以为我想?我肯定不能让裴泽景和安思乐一起。”裴志远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这也是我让你在他身边的一个用处。”
“我?”沈霁心里自嘲,裴志远还真把他当成能左右裴泽景的祸水,有些失神道:“我能有什么用处?”
“你的用处可不小。”裴志远直起身子:“安老爷宝贝他的孙女,要是让他知道裴泽景身边养着你这么个男的小情人,心里能不膈应吗?你这段时间想方设法缠紧他,别让他把你给甩了。”
沈霁很轻地应了一声:“既然安老爷这么宝贝自己的亲孙女,为什么还要擅自干涉她的婚姻?”
“你不会这么天真吧?”裴志远看他像是看什么稀有动物,甚至夸张地摇了摇头:“我们这样的人,婚姻什么时候轮到讲‘爱’这一个字了?爱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再说,就是因为宝贝才想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还能带来巨大利益的自己人,这道理很难懂吗?”
不难懂,沈霁其实心里明白,裴泽景也是同样如此,他忽然想起霍浔:“你认识一个叫霍浔的人吗?”
“霍浔?不认识。”裴志远几乎是张口就答,但他说完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名字,然后说:“等等霍浔这名字有点耳熟,哦,想起来了,是一家势头还不错的初创公司的CEO,搞智能物流的,听人提起过,据说是白手起家没什么背景,怎么了?”
沈霁心想裴志远不认识霍浔,但霍浔见到裴志远时反应有点异常,再联想到对方在医院慌张失措找安思乐的样子,大概明白了什么。
“没什么。”他说:“我也是最近听起这个人,物流和医药公司会有业务往来,我以为你们认识。”
裴志远显然没把霍浔放在心上,很快又回到了自己的计划上。
“老爷子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和裴泽景尽快成家,我再在老爷子耳边磨一磨,让他和安老爷做个主,最好就在老爷子寿辰那天,来个双喜临门”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可那算计的笑容没持续多久,又有些烦躁:“不过最近我真是诸事不顺,得找普骆山的大师好好算算,是不是不小心冲撞了哪路神仙”
裴志远后面的话像隔了一层厚重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嗡嗡作响,沈霁没有再听,只是在想裴泽景和安思乐,是啊,如果不是这样,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亲自来医院?
等裴志远反复叮嘱完走后,沈霁坐回椅子上,静默片刻,才打开自己带来的私人电脑。
屏幕亮起,幽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手在触控板上稍作迟疑,最终还是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了“安思乐”三个字。
网页很快弹出,浦西大学优秀毕业生,现在就职于华润报业集团,曾荣获全国十佳调查记者称号,数篇深度报道为弱势群体发声
沈霁的目光逐行扫过,又点开她的社交媒体,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上上周,是她组织的一场公益画展的现场照片,裴泽景私下也常关注现代艺术,偶尔会飞去意国和珐国只为看一场特展。
他们应该都会欣赏同一幅画背后的隐喻,能听懂对方口中那些陌生的艺术家的名字。
沈霁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可手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向下滑,他一页页翻过她的相册,看她分享的生活碎片,直到将所有公开信息都仔细看过一遍,才终于向后靠进椅背。
那是一个活在阳光下,透着充沛生命力的女士,她开朗、善良、家世清白,人生轨迹光明璀璨,和裴泽景非常相配。
沈霁静静地看着对方明亮的笑容,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他当然是希望裴泽景前路坦荡,一生顺遂,若能得此佳偶,自是锦上添花,因为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合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可另一面,心底最深处,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悄然蔓延,那是他早已习惯埋藏、永无天日的爱意。
不过这念头刚一浮起,便被他迅速而果断地压下去,如同拂去衣服上一粒不该存在的灰尘。
希望他好,是真的,为自己而生的黯然,也是真的,可那不重要,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是想要帮助裴泽景能够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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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背后有人
“嗡—嗡”
手机在桌上突然震动,打乱了沈霁的思绪,他低头看见来电显示是郊外养老院的号码,立刻接起。
“沈医生。”电话那头传来护士长的声音:“蔡女士今天下午突然提起了你的名字,你看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我的?”沈霁有些意外:“好,我下班就过去。”
下班后,沈霁开车近一个小时,到了位于市区几十公里外的养老院,在护士指引下走到西侧的花园,但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一棵繁茂的香樟树下,远远望着凉亭里那个单薄的身影。
主治医生走过来:“沈医生。”
沈霁和他打了声招呼,便询问养母的情况,医生解释:“蔡女士看电视时还好好的,护工在旁边给她削苹果,不知道电视里出现了什么画面或者声音,突然就激动起来,还差点”医生心有余悸地补充:“差点夺过护工手里的水果刀,幸好我们的人反应快,及时制止了。”
沈霁立刻问:“护工没事吧?”
“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医生摇头,继续说:“虽然之前建议你暂时和她减少接触,避免刺激她,但这次或许是个转好的迹象,你要不要试着陪她一会儿?”
“好。”
沈霁很欣喜,自从养母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后就记不住他,甚至有时候来看望她还会大吼大叫,他穿过花园走到凉亭,蔡莹似乎察觉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竟然幅度很小地对他点头,就像在打招呼。
沈霁坐在她身旁的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他侧过头,望着养母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细纹的侧脸,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数年前的那个楼梯口。
逼仄的楼道里充斥着浓烈的烟味和男人暴戾的吼声。
养父因欠下巨额赌债被高利贷上门追讨,养母才惊觉自己老公还在赌博,绝望和愤怒让她终于鼓起勇气斥责:“小霁一边读书一边打几份工替你还债!你怎么还敢去赌?!他马上毕业就去医院”
“那是他应该报答我的!”养父面目狰狞,一把推开她:“要不是我们把那小子买回来,他那堂舅不知道把他丢哪里,还能有书读?他就该给我当牛做马!”
“说!那小子是不是给你钱了?”男人猛地抓住养母的手腕,逼问:“把钱拿出来!”
养母阻止他去拿藏在鞋盒里那点可怜的生活费,在被养父追打的混乱中,养母不小心推了养父一把,养父脚下猛地打滑从楼梯上滚下去,最后瘫倒在拐角处,一动不动。
养母呆立在原地,想要去查看却被眼前可怕的景象吓得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哭。
几个高利贷打手早就录下这一幕,为首的人威胁她:“哭什么哭?你放心我不会报警,但我告诉你,乖乖把钱给还了,不然我就告诉警察,你就是杀人犯!”
刚打工回来的沈霁正好看到这一幕,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上前抱住几乎崩溃的养母,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是他罪有应得……”
“没事的,没事的,小霁。”蔡莹忽然轻声呢喃,靠在沈霁的肩膀上:“只是打雷了,小霁别怕,有阿姨在。”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沈霁猛地从回忆中被拉回,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一丝一毫的动弹都会惊扰这短暂而脆弱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蔡莹才支起身子,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沈霁:“我觉得你有点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沈霁。”沈霁迎着她的目光:“我叫沈霁。”
“沈霁”
蔡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她又摇头,转向前方的湖面,那里有两只优雅的白天鹅正在清洗羽毛:“不认识,但我觉得你很像我儿子”
说到“儿子”两个字,她急忙改口:“不,不是儿子,他从来不叫我妈妈,但没关系,他很乖,真的很乖,他学习特别好,每次都抢着帮我做家务,那个人喝醉了要打我,他会冲出来保护我,可他总是受伤,我保护不了他”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自责:“我不配做妈妈,我知道的,他心里一直想着自己的妈妈”
“不是你的错。”沈霁伸手覆在她布满老茧的手背上:“那时候,你不是已经收拾好行李想带他偷偷逃走吗?只是最后被他抓回去了,你的小霁,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蔡莹怔怔地听着,先是笑了,可笑着笑着,却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谢谢你安慰我,可是我知道,他是怪我的,不然他去哪儿了呢?我好久都没看到他了。”
“他一直在你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沈霁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只是他喜欢跟你玩捉迷藏的游戏,就像小时候你总是陪他玩那样,他在等你慢慢地找到他。”
蔡莹又笑了起来,她反手抓住沈霁的手,像一个害怕被丢弃的孩子:“你不要走,再多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沈霁温声答应:“好。”
两人并肩坐在凉亭里,沈霁耐心地陪着她说话,听她时而清晰时而混乱地回忆着过往,直到暮色四合,晚风渐凉,蔡莹的声音越来越低,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沈霁将她抱起来放到旁边准备好的轮椅上,他盖好薄毯后把人推回了房间,刚带上房间的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着“裴泽景”的名字,他接了起来。
裴泽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我这周末要去临市出差。”
“嗯?”沈霁有些惊讶,裴泽景竟然会亲自打电话来告诉他行程:“好,我知道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好这周末我在养老院这边陪我养母。”
在某次闲聊的时候,他告诉过裴泽景自己的家庭情况,隐藏了很多,不过当时裴泽景并没有表现有多大兴趣想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沈霁听到对方背景里传来许岑准备汇报工作又及时住了嘴的声音,便先开口:“你先忙吧,出差注意安全。”说完,又小声地补了一句:“等你回来。”
第二天正巧赶上养老院义诊活动,沈霁跟这里的几个医生比较熟,便跟着他们一起为老人问诊。
过了一会儿,坐下一位老太太,在沈霁为她测完血压后,她反而拉着沈霁的手端详了半晌,神神叨叨地说:“沈医生,你这面相是尊琉璃菩萨,生得剔透,可惜哟磨难也多,容易碎。”
沈霁被她这通玄乎的说法逗得有些无奈,笑了笑:“婆婆你还会算命啊?”
“那是,当年我在长熙街的名号可不是一般的响。”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乌溜溜地转:“我不仅会算,还会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沈霁正要开口表示相信科学,却见老太太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沈医生,你后面有人。”
“……”
沈霁的后背莫名地窜上一股凉意,在某些方面他的胆子不算大,因为小时候经常被养父关小黑屋,所以怕黑怕鬼怕打雷,但现在青天白日的,后背又很快回温:“婆婆,那些东西不是都怕阳光吗?您肯定看错了。”
“我耳朵是背,眼睛可没花!”老太太一脸严肃:“是个男的,个子很高,模样……啧,俊是俊,就是板着脸,煞气重得很,像尊活阎王!”
“阎王?”沈霁顺着老太太的话半开玩笑地说:“那是要来索我的命?”
老太太张嘴还想再说,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后方拍在沈霁的肩上。
“啊!”
沈霁吓得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惊魂未定却听背后的人说:“怎么?见鬼了?”
嗯?这声音不是裴泽景吗?
沈霁转过身,对上的是裴泽景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俊得极具压迫感的脸,一时间尴尬得无地自容,他又看了一眼旁边“我就说你后面有人吧”表情的老太太,然后才转回头问他:“你怎么来这了?”
裴泽景把手机放兜里:“机场就在附近,时间还早,顺路过来看看。”
沈霁真想不到他会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顺着他的话说:“这里环境还挺不错的,你之前不是想打造高端疗养院的项目么,其实他们这里”
“我来这里不是要跟你聊工作的事。”裴泽景看了一眼四周,很淡地说:“你养母呢?”
沈霁指向不远处树荫下的一张麻将桌,那里围坐着几位老人,其中一位正是蔡莹:“医生说打麻将有助于锻炼记忆力和思维,鼓励她们多玩。”
话音刚落,蔡莹恰好抬头看见沈霁,立刻招手喊道:“小伙子!王老太要跟她孙子视频,三缺一,你会打吗?会的话就来陪我们打!”
“嗯会。”沈霁笑得温和,应道:“好,就来。”他犹豫了几秒,拉住裴泽景的胳膊:“一起过去吧。”
第43章 曝光他
裴泽景被他带到麻将桌旁,沈霁坐下,那松弛的架势与平日内敛的模样截然不同,他问:“你还会打麻将?”
“对啊。”沈霁的动作自然熟练,摸牌、看牌、打牌,俨然是个老手:“小时候养父天天泡在牌馆里,我常去给他买烟跑腿,看也看会了一些。”
裴泽景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白玉似的指节在牌面上灵活翻转,听他用平淡的语气提及并不愉快的童年,自己对沈霁的过去的确不了解,但每次听他说起“小时候”,总伴随着一些灰暗的阴影。
他突然问:“你以前”
“自摸!清一色!”沈霁的声音拔高,将手里的牌推倒,把裴泽景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另外三位老太太顿时唉声叹气。
其中一位的视线在裴泽景和沈霁之间来回转了几圈,狐疑地眯起眼:“哎,你该不会是带了帮手,两个人合起伙来耍诈骗我们吧?”
“张婆婆。”沈霁笑着指向裴泽景腕间价值七位数的手表:“您看他这身行头,需要炸您们什么?骗你兜里几颗薄荷糖吗?”
老太太们都被他这话逗乐了。
这时,一位护士匆匆走来:“沈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了,崔医生想跟你了解一下心脏用药方面的问题,请你过去看看。”
“行。”沈霁见牌局刚开不想扫了养母的兴致,便站起身,将站在身后的裴泽景按在自己的位置上:“帮我顶一下,我很快回来。”
裴泽景眉头立刻蹙起,想要站起来:“我不会。”
“很简单的,你德扑玩得那么好,麻将看几把就会了。”沈霁已经转身,边走边回头快速地说:“记住三句话就行,三张一样的叫碰,三张连着的叫吃,四张一样的还能杠。”
裴泽景僵坐在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六十五岁的老太太中间,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麻将牌,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老太太们对视一眼,立即展开围攻。
“哎,小伙子,你摸的那张可以碰啊!”
“哎呀,这么好的一张你放跑,真可惜!”
“你别那么紧张,我们又不吃人。”
裴泽景抿着唇,神情严肃。
“碰。”
“好嘞,这才像样!”
“吃。”
“哎呀你吃错方向了,小伙子!”
“那我退回去?”
“不能退,人生没有回头路。”
老太太们笑作一团。
沈霁在不远处给崔医生解释,回头望向麻将桌那边,裴泽景西装笔挺,眉头微锁,仿佛在应对一场重要的商业谈判,而周围的老太太们一副“欺负新手”的模样,热烈得像在开股东大会。
这反差极大的画面,让沈霁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那点被裴志远毁掉的心情又渐渐好起来。
等他和崔医生交流完回去,裴泽景终于松了口气,沈霁看着面前所剩无几的扑克牌筹码,忍不住说:“看样子,你刚才牺牲惨烈?”
裴泽景不自然地扯了下领带:“是你让我打的。”
“没关系。”沈霁轻笑:“让她们开心就好。”
几位老太太更是得意,张婆婆拍着手:“看吧,我就说你刚才肯定是耍诈!你们两个不坐在一起,这就露馅儿了吧!”
嬉笑间,裴泽景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将位置还给沈霁:“你来,我去接电话。”
随即走到旁边的角落接电话,刚一接通,那头传来安思乐的声音:“裴先生,我已经到机场了,你到了吗?”
裴泽景垂眸瞥了一眼腕表:“在路上,很快到。”
挂完电话,裴泽景走过去,麻将牌的碰撞声和老人的笑语声低了下去:“我现在要去机场。”
“那我送你到门口。”
沈霁下意识就要起身,裴泽景的手却更快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不用,你陪她们玩。”
“那好吧。”沈霁仰头看着他,还是没忍住问:“你去临市有什么要紧事吗?”
裴泽景低头看着他此刻鲜活而纯粹的笑容,笼统地回:“嗯,谈个项目。”
沈霁点头,没有再问:“快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周末过得很快,沈霁挺开心的,这是自养母确诊阿尔茨海默症后,两人难得相处得融洽亲近,离开疗养院,他开车去了机场,那天裴泽景虽没说什么,但提过航班信息,他便默默记下,出发前又特意查实了准确的抵达时间。
到达口人流涌动,电子屏上滚动着航班信息。
沈霁安静地站在接机的人群边缘,算着时间,头等舱的旅客理应出来了,他给裴泽景打电话,但对方还处于关机状态,心想可能是在取行李,便收起手机,朝行李转盘的方向走,可刚一侧身,却与一名地勤人员迎面撞上。
“哐当——”
对方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里面的饭菜撒在沈霁的衬衫上。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赶时间没看路”
地勤人员连声道歉,沈霁接过她慌忙递来的纸巾,一边擦拭着湿黏的衣服,一边温和地说:“没关系,不要紧,你先去忙你的。”
在他低头处理眼前的狼狈时,两道身影已从贵宾通道一起走出,与他相隔不远的地方擦肩而过,沈霁勉强将衬衫上的菜汁擦得没那么显眼,直起身时,整个人却瞬间僵住。
熙攘的人潮中,裴泽景与安思乐并肩而行,他的深色大衣衬着对方米白的针织长裙,冷暖相间,特别般配,沈霁站在原地,看着她仰头和他说话,让他生出一种突兀的陌生感。
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寂静无声,只有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清晰地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沈医生?”
沈霁被安思乐的声音猛地拉回现实,他不知道安思乐怎么突然回头,视线恰好与裴泽景的对上。
从那双眼睛里,沈霁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惊讶,但绝不仅仅是惊讶,似乎还掺杂着不悦,以及一些他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随即,他便看见裴泽景的眉头蹙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沈霁看着站在裴泽景身旁的安思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安思乐率先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沈医生是来接机的吧?”
沈霁心中诧异,安思乐已经知道他和裴泽景的关系,更诧异于她能够如此坦然地将这件事宣之于口,他下意识地看向裴泽景,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安思乐也顺着他的目光瞥了裴泽景一眼,随即重新看向沈霁,笑得明媚:“我不介意你们的关系。”
沈霁一时有些恍惚。
安思乐的态度已经彰显了她和裴泽景的关系,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她可以“不介意”的存在,只是他无法分辨,这份“不介意”,究竟因为她对裴泽景的喜欢而产生的宽容,还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所以才能如此大方?
沈霁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我不知道你们是一起去临市的,不然我”
话未说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相机快门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几名手持相机的记者迅速围拢过来,镜头毫不客气地对准了裴泽景和安思乐。
“裴先生!安小姐!”
“两位是一同从临市回来的吗?”
“请问这次同行是否意味着好事将近?”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响起,刺目的白光晃得人眼花,沈霁怕被拍进画面赶紧后退,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伸手扶住身旁的立柱,才稳住身形。
心跳尚未平复,他抬起头,隔着攒动的人头,看见被记者簇拥在中心的裴泽景和安思乐。
安思乐微微侧身,下意识地想向裴泽景靠近一些,而裴泽景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否认,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允许了记者的包围和追问。
沈霁太了解裴泽景了,以往,但凡是有关他私生活的捕风捉影,无论对方是哪家的名媛千金,那些八卦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酵,就会被他扼杀在摇篮里,甚至有过不知死活的娱乐杂志因此遭到封杀。
而这一次,他没有,这种沉默,在这种场合,无异于一种默认。
沈霁站在原地,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感到高兴,裴泽景与安思乐的联姻一旦坐实,裴志远便没有多少退路,裴老爷应该会把裴氏给裴泽景,而他可以看着裴志远一步步烂在泥沼里,这正是他隐忍,步步为营想要的结果。
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闷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嗡嗡—”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摸出手机,是裴志远打来的,按下接听键。
“沈霁!”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裴志远气急败坏的咆哮:“裴泽景和安思乐一起去临市的事,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霁的目光依旧没有从远处收回:“他也没告诉我。”
“你没长嘴不会问?不会缠着他吗?!”裴志远吼道。
“缠了。”沈霁说:“没用。”
“废物!立刻滚到我公司来!现在!”裴志远吼完,直接摔了电话。
沈霁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身融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推开裴志远办公室的门,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茶杯碎片和烟灰混在一起,一地狼藉。
裴志远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踱步,见到沈霁,猛地停下,瞪着他。
“要不是我今天正好跟风尚娱乐的李总吃饭,他妈的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裴泽景居然不声不响地就和安思乐搞到一起去了!怪不得我三番五次约她吃饭,不是跑新闻就是搞慈善,原来是看上裴泽景了。”
沈霁避开地上的碎片,走到沙发边坐下:“你不是说可以让裴老爷子出面安排?”
“安排?!”裴志远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猛地一脚踹在茶几上:“我现在才发觉,老爷子就是偏心他!裴泽景肯定早就跟老爷子通过气了!他现在怕是巴不得立刻把安思乐娶进门!好讨老爷子欢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他去哪儿、跟谁在一起你都看不住!”裴志远冲到沈霁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趁裴泽景还没跟你断干净,我把你曝光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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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什么时候离开合适?
沈霁把他的手拿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裴泽景身边还养着你这么个男情人!”
裴志远双手撑在桌上:“以往那些关于他的事都被他压下去,但我这段时间投资了李总几部戏,他会帮我,等消息爆出来就不止在圈子里传,安老爷是最要脸面的,我看这婚事还怎么成!”
沈霁却突然说:“不行。”
“不行?”裴志远盯着他,表情逐渐扭曲:“沈霁,你他妈不会是跟裴泽景睡出感情了吧?啊?是想借他上位当凤凰呢,还是傻了吧唧地真以为能跟他谈恋爱啊?”
他伸手拍了下沈霁的脸:“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是谁把你从泥坑里捞出来的!”
沈霁偏头躲开,大脑飞速运转,必须找一个能说服裴志远的理由。
“我现在在岑安医院算是骨干,你把我推出去闹得满城风雨,首先影响的是医院的形象。”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岑安医院在全国是什么地位,你很清楚,他们明面上或许不敢对你怎么样,但以岑爱的声誉和影响力,完全能让旗下所有分院以及全国有合作的医疗机构将不再与你合作。”
裴志远暴躁的神情微微一滞,打量着沈霁,似乎在权衡利弊,沈霁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顾虑,岑爱医院树大根深,牵扯甚多,如果因为这件事彻底交恶,后续的麻烦的确不小。
“是我有点冲动了。”
半晌,裴志远勉强压下火气,但猜忌并未减少,他走到沈霁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沈霁,你给我记住,你究竟是谁的人。”
“如果你胳膊肘敢往外拐”他威胁道:“你养母当年把你养父推下楼梯的视频我可就守不住了,到时候等着你的,可就不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你养母也要进监狱的。”
沈霁的身体瞬间僵住,他一直无法对裴泽景坦然说出真实爱意,最大的心结与把柄就是这段被裴志远牢牢攥在手中的视频。
当年,裴志远替他还清高利贷后,那些放债的人便将这段视频作为附赠品给裴志远,那时候的他,没能力给养母找最好的律师辩护,而且裴志远绝对会从中阻拦,所以他一直不敢冒险。
“我当然不会忘,是你帮了我。”沈霁冷静下来,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瓷片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又把地上的文件挨个整理好放回他的书桌上:“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冷静?”裴志远猛地灌了一口茶,烫得他龇牙咧嘴:“你说得轻巧。”
沈霁端起他的茶杯轻晃,让茶水在瓷杯中打着旋,热气随之散开再递给他:“常规途径走不通,或许可以考虑非常规的手段。”
裴志远眯起眼,身体前倾:“什么意思?”
“公开招标。”
沈霁吐出四个字,见裴志远眉头立刻皱起,他不急不缓地继续:“你并不缺这几十亿的钱,你只是想要在裴老爷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你可以策划一场看似公开,实则内定的招标,找几家可控的公司围标,确保最终由你指定的接盘方中标,这样,器械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假装转手给别人。”
“你这是让我搞虚假招标,操纵中标结果?”裴志远立刻听出其中的猫腻:“沈霁,你知道这玩意风险多大吗?一旦被捅出去”
“风险自然有,但你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沈霁打断他:“更何况,以你公司的势力,只要操作得当,招标文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给评审专家打好招呼,整个过程合法合规,即便有人质疑,也抓不到实质把柄。”
他观察着裴志远的神色,见其仍有犹豫,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冷静:“难道你要被裴老爷打发到海外看着裴泽景娶安思乐,然后让裴老爷把裴氏交给他?等裴氏真的给了他,你连海外的位置都没有。”
裴志远的眼神剧烈闪烁,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地争斗,他死死盯着沈霁,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但沈霁的神情始终坦荡而平静,仿佛真的在为他殚精竭虑。
“你觉得这样真能万无一失?”他问。
“只要细节到位,把控好关键环节,没问题。”沈霁最后一击:“这更是向裴老爷证明你处理危机能力的时候,成了的话,裴老爷会再给你机会的。”
沈霁从裴志远公司出来又回了医院,下班后他沿着北门往停车场走,经过一条巷子口时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呜咽声,有点像人在哭,他循声往巷内看。
一只约莫两三个月大的小白狗,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潮湿的墙角,浑身脏兮兮的,而周围两只野猫毛发竖立,围着它打转。
沈霁立马走进巷子,挥手把那两只野猫驱走,蹲下身,伸手摸着小白狗的头安抚它,小白狗先是瑟缩了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后,竟主动仰起头蹭他的掌心。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你妈妈呢?是不是饿坏了?”
小白狗像是听懂了一般,仰起脑袋,“嗷嗷”地叫了两声。
沈霁站起身,打算去附近的便利店给它买点吃的,可刚走一步,那小东西竟跌跌撞撞扑过来,用两只前爪紧紧抱住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哼哼”声。
沈霁失笑,重新蹲下,摸着它的小脑袋:“乖,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小白狗仿佛能听懂,真就乖乖地坐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去便利店的沈霁。
没多久,沈霁拿着牛奶和火腿肠回来,他将火腿肠碾碎混合着牛奶,放在一个干净的盒子里放到小白狗面前。
突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他敞开风衣为正在狼吞虎咽的小东西挡雨,但雨势越来越大,衣服很快被打湿,他正准备将小狗抱起来,一片阴影却从头顶笼罩下来,隔绝了冰冷的雨点。
沈霁愕然抬头,一把黑色的商务伞稳稳地撑在他的头顶,下意识地抱着小狗起身,撞进了一双深邃难测的眼眸里。
裴泽景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西装革履,与这脏乱的小巷格格不入,脸上没什么表情。
四目相对,雨声哗然,巷口那盏老旧的路灯接触不良,昏黄的光晕断续闪烁,将淅沥的雨幕切割成一片片破碎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流转。
街角隐隐约约传来粤语歌:“若爱是但求终身,你问,怕只怕求其终生,被困”
沈霁抱着怀里的小狗,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你在机场一声不响就走了,电话也打不通。”裴泽景另一只手拨弄他被淋湿的头发:“正好顺路过来。”
“手机没电了。”沈霁避开他的视线:“没来得及充。”
伞下陷入沉默,只有小狗偶尔发出的哼唧声,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机场的事,沈霁觉得从他口中再亲耳听一遍,那种确认比模糊更残忍。
他只是问:“簏云能养狗吗?”
裴泽景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开口问的是这个,还没等他说话,沈霁却又自顾自地摇头:“算了,这是一条生命,我平时工作挺忙,不能不负责任随便养。”
好像连自己都没怎么养好。
对于沈霁什么都不问,裴泽景觉得很意外。
按照常理,裴志远应该希望沈霁在他面前闹,缠着他索要承诺和名分才对,为什么沈霁却偏偏这般懂事?而这种过分识大体的懂事,非但没让他觉得轻松,反而像细小的沙砾,磨得他心底莫名烦躁。
“那就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让他们帮忙找靠谱的领养。”他淡淡地说。
“也行。”沈霁附和:“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走出巷子,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值班的医生很热心,沈霁给小狗买了足够的狗粮和用品,又反复叮嘱几句,才让他们将小狗抱进去检查身体。
从宠物医院出来,雨已经完全停了,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时沈霁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握住裴泽景的胳膊,裴泽景侧头看他:“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江边散会儿步吧?”
裴泽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嗯”了一声。
初冬的江边,寒风带着湿意扑面而来,对岸的霓虹倒映在水中,被风吹碎成粼粼的光点,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霁望着江面:“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在街上走过。”
“嗯。”裴泽景的回应依旧简短。
“快要下雪了。”沈霁呵出一口白气,侧过身,完全面向裴泽景后才说:“那我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合适?”
第45章 不让他离开
裴泽景侧过头,皱起眉:“你说什么?”
“安小姐是个能力出众很优秀的女士,与你非常般配,只是”沈霁迎着他锐利的目光,依然在陈述这个客观的事实:“她真的不介意我的存在吗?”
裴泽景盯着他,试图从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以退为进的算计,或者任何一点不甘心的痕迹。
可是没有,沈霁就那样站着,神情在夜色下温润而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在为他做最周全的考量。
“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离开?”男人声音很沉。
“嗯?”
沈霁望着他,好吧,他承认,其实心里那点贪恋还在作祟,也想陪他再久一点,哪怕多一刻也好,便斟酌着用词:“那等你们订婚之后,我就”
“沈霁。”裴泽景逼近一步,高大的阴影带着强烈的侵略性,把他笼罩:“这件事不是你来决定的,你就待在我身边,别说得好像是我被你甩了一样。”
沈霁彻底愣住,怔怔地看着对方眼中无法理解的怒意,一时忘了说话。
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路面上,叶脉干脆,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从两人脚边掠过,又被江水吞没。
沈霁忽然笑了,那笑淡得几乎看不见,但里面没有委屈,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
“裴泽景。”他叫了他的全名:“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这是他第一次,向裴泽景提出一个明确的,属于“沈霁”的个人请求。
裴泽景似乎还在为刚才的对话不悦:“什么?”
沈霁的目光穿过凛冽的江面,望向记忆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等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陪我去北郊的那个废弃的天文台,好吗?”
裴泽景微怔:“那个地方很破,去那里做什么?”
“那里下雪之后,会很美。”沈霁在说一个珍藏很久的秘密:“那座白色的圆顶建筑孤零零地在山坡上,平时看着很荒凉,可被积雪覆盖后就像是遗落在人间的月亮,干净又孤独。”
“最重要的是”他转回头看着裴泽景,那是他早就想和对方一起分享的地方:“那里的视野很好,没有任何光污染,下雪的晚上如果能碰上天晴,可以看到比城里清晰无数倍的星空,雪花在星空下飘落,很震撼的。”
裴泽景静静地听着,夜风撩起沈霁额前的碎发,裴泽景看着对方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心中的烦躁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竟奇异地抚平了些。
“听你说得这么好,你去过那儿?”他问。
沈霁点头:“去过。”
裴泽景的眉头又不经意地蹙起:“和谁?”
“嗯?”沈霁赶紧说:“一个人。”
江风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裴泽景没再追问,也没有质疑这个请求背后是否藏着其他含义,良久,他低沉地应了一声:“好。”
这个简简单单的“好”字,砸在寒冷的空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至少,在沈霁悄然收紧的手指和微微加速的心跳里,这个字,重若千钧。
次日
办公室里,林妍一边整理手中的病历夹,一边好奇地凑近正在电脑上写报告的沈霁:“沈医生,你给张院长准备的什么生日礼物呀?”
沈霁停下敲键盘的手:“张老最近腿脚有些不适,给他买了一个带热敷功能的腿部按摩仪。”
“要说你是张院长的爱徒呢,这也太贴心了吧!”林妍睁大眼睛:“我都完全没看出来张院长的腿有什么不适。”
沈霁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你要是连这都能看出来,恐怕就不会在心外科待着了,应该去骨科。”
“哎呀。”林妍笑着把病历夹放到后面的柜子上:“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院长那个人最要强了,整天说自己硬朗得很,爬楼梯都比我们年轻人快,他怎么可能主动说?”
“就是因为他整天说自己硬朗,所以才容易被发现。”沈霁把电脑里的报告保存,然后关机:“这两天开会他都坐着开,以往他绝对要先站一会儿才坐。”
林妍这才反应过来:“沈医生你不仅手巧,心也太细了!”
沈霁笑了笑,侧头看墙上挂钟,站起身:“差不多出发了,张老的生日宴七点就开始。”
说来也巧,张院长的寿宴与裴老爷的寿宴竟安排在同一家酒店,只不过张院长的宴席设在一楼的中餐厅,而裴老爷在整个二楼豪华的宴会厅。
沈霁知道是因为裴泽景父亲那边的原因,所以今年才办得低调,但关于裴泽景的父母,沈霁从未问过,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那个层面的事情也不是他能触及的。
宴会上觥筹交错,同事们欢声笑语,沈霁陪着喝了几杯红酒,他起身去洗手间,却被告知一楼卫生间的管道临时故障暂时无法使用,需要去二楼,刚转过二楼的拐角,隐隐约约听到悠扬的音乐,好像是南国玫瑰园舞曲,与楼下家常的热闹截然不同。
不知是因为音乐还是因为想见那人,沈霁循着声音,走到虚掩着的宴会厅大门外,透过门缝,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裴泽景和安思乐正与裴老爷和安老爷交谈,周围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的身上,无疑于坐实媒体的猜测。
沈霁站在门外阴影处,看着中央的一对璧人,仿佛天生就该并肩站在这样的瞩目下,他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一个声音却从身后响起。
“沈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霁对上来人疑惑的目光,是霍浔,他愣了下,随即又了然,能在这里遇到对方也并不意外。
“听到这舞曲还不错,就过来看看。”他压下心头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霍浔点头,视线却越过沈霁,带着某种决绝,抬步就要往里走,沈霁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臂:“你进去做什么?”
“嗯?”霍浔转头看沈霁:“你这是?”
沈霁意识到自己失态,放开他的手:“我的意思是你和裴家认识?裴老爷邀请了你?”
“没有。”霍浔毫不犹豫地否认:“我进去找人。”
沈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霍先生,你这样进去只会让安小姐难堪。”
其实是不想裴泽景难堪。
霍浔倒没有多意外沈霁知道他的心思,毕竟自己之前在医院表现得很急切:“沈医生,你可能没有爱过人吧,所以你肯定不会懂。”
沈霁侧头看着门缝里面耀眼夺目的身影:“我怎么会不懂。”
“懂什么?懂怎么把自己爱的人拱手让人?”霍浔皱眉,更加不解:“爱难道不应该是争取,是不顾一切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吗?”
“也许吧。”沈霁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霍浔无法明白的深沉:“爱也可以是理解和成全,是守护他想选择的,是希望他得到自己想要的。”
走廊尽头的光影分割出明暗两个世界,门内是衣香鬓影,门外是两个各执一词的男人,一个想要飞蛾扑火,一个选择沉默守护。
【作者有话说】
每个人对爱的理解不一样。宝们,如果感到哭哭就去微博看两人的小剧场,又更新了一个(>﹏<)
第46章 你撒娇给我看
裴泽景与安思乐站在宴会厅的罗马柱旁,安思乐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谢谢你,有了你另一个公司的投资,霍浔的公司最多半年就能正式筹备上市。”
“他们公司在智能物流领域的核心技术和市场前景,确实很有潜力。”裴泽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笔投资本身也具有很高的价值。”
“当然。”
安思乐指尖轻抚着香槟杯壁,裴泽景侧首看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之间真实的合作关系?”
“等你们投资合同正式签了后再告诉他。”安思乐摇头,发间点缀的碎钻随之闪烁:“我太了解他,如果现在告诉他,他绝不会接受这种方式,那他在我爷爷面前许下的承诺,不知还要等多少年才能实现,他缺的就只是资源和一个机会。”
这时,有宾客举杯走来,笑谈间暗示他们好事将近,裴泽景和安思乐同时举杯回应,待宾客离去,安思乐才又开口:“沈医生呢?我们的事,你跟他解释清楚了吗?”
裴泽景举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垂眸凝着杯中浮起的香槟气泡,没有说话,片刻,才将酒杯递到唇边,喝下。
安思乐见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说:“沈医生是个很好的人,你这样对他不公平。”
“没必要解释,说不说都一样。”裴泽景把酒杯放到侍者托盘上:“他离开还是不离开是我来决定的。”
“可是”安思乐不知道沈霁的身份,仍说:“沈医生心里一定很难受。”
难受?
裴泽景目光微凝,想起那人站在猎猎江风中那张过分平静的侧脸,连那句“等你订婚就离开”都说得云淡风轻,他扯了扯嘴角,很淡地说:“会吗?”
安思乐以为他不以为意:“沈医生”
话音未落,许岑穿过人群急匆匆地走到他们身侧,安思乐会意地颔首,转身融入另一处的谈笑。
“裴总。”许岑说:“裴志远那边有新的动作。”
裴泽景从侍者的托盘中重新取过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什么动作?”
“他准备为手里那批医疗器械搞一场公开招标,私下已经接触了几家公司。”许岑继续汇报:“看样子打算围标,做局把那批货‘合法’地洗出去。”
“什么?踩红线的事他也敢碰。”裴泽景把毛巾扔到旁侧的垃圾筐:“如果让他得逞,我和安思乐的合作就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是。”许岑观察着裴泽景阴晴不定的脸色,犹豫片刻,又补充:“还有,我刚才看到沈医生在宴会厅门口”
裴泽景皱眉:“他什么时候来的?”
张院长的寿宴散场后,沈霁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没走几步,便看见倚在一辆保时捷旁的霍浔,男人指间夹着烟,抬起头:“沈医生,能不能陪我去喝一杯?”
沈霁因刚才阻拦的私心,便答应:“行,我陪你去坐坐。”
两人正准备步行去附近找间清吧,沈霁裤兜里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许岑打的。
“沈医生。”电话那头的许岑说:“裴总在宴会上喝得有点多,让你来接他。”
沈霁完全没想到会叫他,他看了一眼霍浔,然后说:“嗯,我马上上来。”
挂了电话,他对霍浔有些抱歉道:“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同事那边有几个喝多了,需要我送他们回家。”他拿手机快速翻找最近的通话:“这样,我让我朋友陆予过来,他性格开朗也很能喝,不会让你一个人闷着。”
霍浔没有拒绝,沈霁走到一旁给陆予打电话,大致说了几句,挂断后,又走回霍浔这边:“他就在附近很快过来,今晚的酒算我的。”
沈霁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电梯门打开刚迈出一步,便看到许岑扶着裴泽景,男人几乎半靠在许岑身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领带被扯得松垮,英隽的眼眸此刻有些迷离,却依旧精准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他。
沈霁赶紧上前伸手接过裴泽景:“他怎么喝这么多?”
裴泽景的自制力极强,在外应酬向来点到即止,沈霁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我也不太清楚。”许岑像是松了口气:“可能是今天敬酒的人多”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看了眼对方臂弯里的裴泽景,非常识趣地后退一步:“沈医生,那裴总就交给你了,我坐另一部电梯。”
“嗯。”
沈霁应了一声,费力地扶着裴泽景进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裴泽景忽然抓住沈霁的手臂,将他抵在电梯的金属墙壁。
“呃!”
沈霁猝不及防,后腰撞在身后的扶手栏杆上,还未反应过来,裴泽景伸手越过他身侧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径直按亮操作面板上的最顶层。
“你按错了。”沈霁提醒。
裴泽景恍若未闻,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抬手往上扔,西装便覆盖在电梯顶角的监控探头上,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回头,滚烫的呼吸带着浓郁的酒气,喷在沈霁敏感的颈侧。
“我没按错。”
沈霁被裴泽景困在方寸之间,周身都被炽热的气息和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包裹着,他偏过头,试图避开那令人心慌的靠近:“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沈霁。”裴泽景的腿抵着沈霁的膝//盖,伸手把他的头转过来:“你真的不在乎吗?”
沈霁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许岑刚才说在宴会厅门口看到你了。”裴泽景另一只手握着沈霁的手臂,像是要嵌进去:“既然你不在乎,为什么躲在外面看那么久?”
沈霁抿紧了唇,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睫,刚才霍浔因不想安思乐难堪走后,他竟然还在那里多站了一会儿。
“说话。”裴泽景的嗓音又沉了些,带着近乎逼问的压迫感:“你是不会撒娇还是不会矫情?嗯?”
矫情?撒娇?
这两个词从未出现在沈霁的人生词典里,他习惯隐忍,习惯承受,习惯了将所有情绪埋藏,下意识地问:“我可以吗?我根本”
“为什么不可以?”裴泽景打断沈霁,抬手抚上他的脸,拇指粗暴地揉捻着他的下唇:“我有说过不可以吗?”
沈霁觉得被酒精掌控的裴泽景,陌生得让他快不认识,他不懂:“你的决定都是对的,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听你的。”
这是他一直以来恪守的准则,也是他为自己划下的安全界限。
“真的都是对的?”裴泽景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愉悦的情绪:“你什么都会听我的?”
沈霁尽管心乱如麻,却依旧给出肯定的答案:“是。”
裴泽景盯着他,目光带着点探究,更带着想要撕破对方平静假面的冲动。
“嗯。”他倾身,唇贴上沈霁的耳垂,用气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命令道:“那你现在矫情给我看,我想看看一向懂事的沈医生,撒娇会是什么样子?”
第47章 主动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空间里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和那悬在头顶令人心慌意乱的命令。
“我”沈霁的耳根连着一小片脖颈,染上漂亮的绯色:“不会。”
“叮”
电梯抵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沈霁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到了,我们先”
可话音未落,裴泽景却伸手再次按下关门键,随即又按下负一层,电梯门合拢,将外面的光线再次隔绝。
沈霁怔住:“你”
“不会?”裴泽景重新把人堵回角落,将他刚才的话接下去:“不会你就学,不学我们就不出去。”
沈霁完全懵了,眼前的裴泽景展现出一种蛮不讲理的执拗,偏偏这执拗背后,又潜藏着让人心悸的强势和控制欲。
“裴泽景。”他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
裴泽景自己也想知道。
明知道沈霁是裴志远的人,可为什么还是会因为他站在宴会厅外而心烦?又为什么会在此刻,用这种幼稚到可笑的方式,想要从他这里索取一点什么?
纷乱的思绪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混沌,裴泽景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他盯着沈霁有些苍白的唇,沈霁觉得他的视线过于逼迫,最终还是顺从地配合他:“那些媒体上的报道,是假的吗?”
“就这一句话?”裴泽景显然不满意他这般轻描淡写的矫情,目光下落,挑剔地扫过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极具暗示性地挑了下眉。
沈霁一时未能领会,有些茫然。
裴泽景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将那两只手拉起来环在自己的颈后:“然后呢?”
沈霁双臂被迫搂住裴泽景的脖颈,这个亲密的姿势让他有些僵硬,然而,心底深处,却又因为这类似恋人般的贴近,滋生出一丝隐秘的满足感。
他借着这个姿势,仰了点脖子,将唇凑到裴泽景的唇边,鼻息交融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唇峰颤动了一下,气息拂过那片微凉的唇:“你和安小姐是真的要订婚吗?”
裴泽景克制地咬紧后牙槽,下颌线瞬间绷紧,没有回答,直接将人托起放在身后的扶手上,沈霁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低头,再抬起时,头顶的白炽灯恰好打在他鼻梁侧边那颗极小、极淡的痣。
那颗痣,如同雪原上偶然坠下的一滴墨痕,又似精致白瓷上微妙的一点窑变,平添了几分亟待摧毁易碎。
裴泽景盯着那颗黑点,很想吻上去,用唇碾磨掉那份碍眼的、勾人的脆弱,但他最终只是用指腹擦过那颗小痣下方的皮肤,留下一点微红的痕迹,同时收紧箍在沈霁腰间的手臂,不容抗拒地抵//开他的双//膝,将自己完全置于其间。
“腿。”他的嗓音比刚才压抑:“抬起来。”
沈霁迟疑片刻,还是有些不适应地将腿抬起,紧密的相//贴使得布料摩擦,体温交织,连失控的心跳都无所遁形。
裴泽景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满足,但眼底的审视却依旧锐利:“这都要我教?”
沈霁很老实地回答:“我没有过。”
裴泽景凝着他,看出了对方的无所适从,沈霁是真的不会。
不是故作清高的伪装,也不是欲拒还迎的手段,他这人一直都不会巧言令色,更学不会那些婉转讨好的把戏,裴泽景觉得,就像深山里的一脉清泉,你投石问路,他给你看似清澈见底的回应,你期待波澜,可他又无声无息地包容所有涟漪,最终又恢复成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裴泽景甚至怀疑,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手段还是裴志远当时就没好好的选一个人过来?
但他就偏要搅动这一池静水,问:“你觉得我今天穿的衣服和安思乐的搭吗?”
“嗯?”沈霁环着裴泽景脖子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些,裴泽景抬手又把他手收紧,沈霁眉间轻蹙,不解其意:“很搭。”
裴泽景似乎也没在意这个回答,又问:“你觉得我刚才和她拍照的时候,笑得合适吗?”他语气带着某种固执的探究:“你知道我不太会笑,会不会显得僵硬?”
“好看的。”沈霁声音淡得像一声叹息,他顿了顿,喉咙又轻轻滚动:“其实你怎么笑都很好看。”
“嗯。”裴泽景继续问:“那你觉得我和她”
“很般配。”沈霁被他连番的追问弄得有些心乱,但还是强行压制下委屈和无力,竭力平静地说:“你们都好看,非常合适,这些我之前都已经说过了,你还想问什么?”
尽管那池静水依旧看似无波,但裴泽景窥到了其下隐隐的晃荡,整个人往前抵近了一分,引得沈霁一声压抑的闷哼,他说:“我想听你说你在意,而不是在外面一个人偷看。”
“偷看”二字又再次戳中沈霁脆弱的软肋,他嫌弃自己希望对方好的同时竟还翻涌着一丝妄念,这突如其来的羞愧感像决堤的洪水,突然冲垮他所有的防线。
“我的在意有用吗?”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颤抖:“我说了在意,你和她就不站在一起,不结婚了吗?我的在意根本没有用,并不能改变什”
“你怎么知道?”
裴泽景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男人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密闭的电梯里。
沈霁一时没反应过来,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说:“我知道的。”
而裴泽景在说出这几个字后,自己也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分不清,此刻说出这句话究竟是因为沈霁给了他想要的反应,还是因为与安思乐的合作因为裴志远的应变已经没有了价值,所以毫无顾忌。
那些纠缠不清的念头让他感到不耐,他抿了抿唇,又说:“我和安思乐从一开始就只是合作的关系,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裴志远有机会联姻。”
沈霁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裴泽景的坦诚像一场始料不及的风暴,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后,开始疯狂地、杂乱无章地跳动起来。
裴泽景见他不说话,皱起眉:“你其实唔”
沈霁就着这个跨//抱的姿势突然低下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与裴泽景以往充满侵略性和占有欲的截然不同,没有强势,没有霸道的唇//齿交缠,只有两片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轻轻地、绵绵地贴合上来。
这样克制而温热的触感,却让裴泽景浑身一僵。
他感到自己的下唇被一下一下的轻抿,一个辗转,细腻得让人心头发颤,在这若有似无的间隙里,一点湿意渡来,不是汹涌,倒像是夜半的厮磨,滚烫而湿润,瞬间侵入更深处的渴望。
不疾不徐的节奏里,一股莫名的暖流仿佛带着治愈的力量,顺着紧贴的唇瓣,缓缓地熨帖着每一寸躁动不安的神经,把所有未尽的言语,复杂的猜忌,都在这个纯粹而绵柔的吻里,被短暂地抚平消融。
第48章 一直不知道一个事
几日后,偌大的招标会场,灯火通明,各家竞标公司的代表彼此寒暄,当裴老爷子在裴泽景的陪同下步入会场时,原本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裴家老家主以及出色的孙辈身上。
裴志远立刻迎上去:“爷爷您怎么亲自来了?”他的视线转向裴泽景:“你平日不是最不耐烦这种场合么?”
“你为这批器械劳心劳力,搞出这么大阵仗的招标会,我和爷爷自然要来给你捧场,顺便学习。”
裴泽景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裴志远脸色微变,正要反唇相讥,裴老爷子轻叩了叩手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现在多少双眼睛看着,少说两句。”
在裴老爷子的准则里,家族内部竞争如同养蛊,弱肉强食是铁律,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损及家族利益,些许摩擦他乐见其成。
裴志远立刻收敛神色:“爷爷放心,绝不会让公司蒙受损失。”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完,便转身去安排招标事宜。
沈霁悄悄站在会场最后方的门边,阴影将他的身影半掩着,他看着裴志远志得意满地坐在第一排,稳坐钓鱼台。
台上,主持人正按照既定的剧本推进流程,唱标、比对、评议……一切都在朝着他们设计的轨道平稳运行。
而他手中握着对方违规操纵投标的证据,只等竞标成功,便将这份“贺礼”送给媒体。
然而,当轮到裴志远事先安排好的公司瑞达投标时,负责人钱崇却迟迟没有举牌。
裴志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猛地转头看向钱崇的方向,只见钱崇面色苍白,眼神闪躲,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五秒过去了
“瑞达公司的代表?”主持人带着疑惑,再次提醒了一声。
这声提醒让钱崇的肩膀猛地一缩,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彻底变成了一个拒绝举牌的鸵鸟。
裴志远像是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裴泽景。
裴泽景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扶手,指节轻抵着太阳穴,不紧不慢地迎上裴志远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毫不掩饰的挑衅与嘲弄。
昨日,他亲自去见钱崇,将一个文件袋推到对方面前。
“钱总,令尊当年在江市负责的铁路配套工程项目,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最后还能安然无恙,手段确实高明,可惜痕迹抹得并不干净。”他食指反扣在文件袋上,敲了两下:“你说,如果这些证据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令尊晚年还能安稳吗?”
钱祟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文件袋几乎拿不稳。
裴泽景身体微微前倾:“明天的招标,你知道该怎么做。”
如裴泽景所愿,因关键投标方“意外”缺席,本次招标最终流标。
裴老爷子脸色铁青,在结果宣布的瞬间便猛地起身,手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直接朝门外走:“胡闹。”
“爷爷,您听我解释!”裴志远慌忙上前,却被老爷子冰冷的背影隔绝在外。
藏在门口的沈霁因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愣住,原本让裴志远身败名裂蹲大牢的计划瞬间落空,裴志远这人性格虽然嚣张,但对于公司上的事比较谨慎胆小,要不是这次把他逼急了,他也不会让自己有机会怂恿,只是现在
“嗡—嗡”
手机突兀地震动,是陆予打来的。
“我帮你联系的那个记者已经出发了,你把材料给他,这人挺有正义感的,现在敢碰裴家的事的媒体可不多。”
沈霁望着场内有些混乱的景象:“不用来了。”
“为什么?”陆予疑惑道:“难道他临时取消招标了?”
沈霁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那个从容起身、整理着西装扣子的身影上:“裴志远没有竞标成功。”
“什么?他不是都安排好了吗?”陆予更诧异。
沈霁轻轻呼出一口气,有几分无奈:“应该是裴泽景出手了。”
“啊?”陆予还是不解:“那他要出手为什么不等裴志远招标成功再出手,这样不是直接把裴志远弄进监狱?”
沈霁看着裴泽景在众人的注视下优雅离场的背影:“裴志远有一个极其私密的离岸账户,裴泽景短时间内是无法查到什么的,所以直接让他招标不成功也算是他的下策。”
贵宾休息室内,红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关不住一室剑拔弩张的压抑。
裴志远半躬着身,凑在主位沙发上的裴老爷跟前:“爷爷,这次是我疏忽,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绝不会让公司再有损失,我手里还有几个前景非常好的大项目正在跟进,很快就能看到成效”
“够了。”
裴老爷子阖着眼,手中盘着的紫檀佛珠发出规律的轻响:“志远,你从小就没你弟弟泽景省心,能力……也差他一截,我看,你就是缺了历练,等你把这边事处理交接完,就去海外分公司好好锻炼几年再说吧。”
这话无疑就是把人发配到边疆,裴志远猛地抬起头:“爷爷!您不能就这么否了我!公司在我手上也创造过利润,我……”
“你那点成绩,不过是小打小闹!”裴老爷子终于睁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一直太纵容你了。”
“纵容?”
裴志远突然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撞倒了旁边的青花瓷盏,他不管不顾,指着对面沙发上的裴泽景。
“您纵容我?!您所谓的纵容,无非就是当年那件事您动用关系替我掩盖了而已!除此之外呢?您哪一点不是偏心裴泽景?!”
裴泽景闻言微微挑起眉,交叠的长腿换了个姿势,手指轻点在膝上。
他记得那件事,裴志远上高中时曾将一名同学霸凌至重伤差点死了,是老爷子出面用巨额赔偿压下风波,难道还有别的?
“志远,住口!”一旁的裴江脸色骤变,急忙上前拉住裴志远的手:“你疯了?!怎么跟爷爷说话的!”
可裴志远已经彻底被嫉妒和不甘冲昏头脑,他用力甩开裴江的手,赤红着眼瞪着裴老爷。
“三叔死得早,他为裴氏到底做过什么贡献,让您这么看重裴泽景?!我和我爸为了集团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您到底看在眼里了吗?!您把最重要的宇安交给他管,不就是向所有人间接宣告裴泽景才是您青睐的继承人吗?!凭什么?!”
“放肆!”裴老爷子猛地一拍桌面,震得茶具哐当作响,手中的佛珠串应声而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裴志远!你还有没有点规矩!敢这么跟你爷爷说话!”
“为什么?!爷爷!您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裴志远像是听不见斥责,依旧执拗地追问,裴江见状用蛮力将他往后拽,压低声音厉喝:“志远,你冷静点!快给爷爷道歉!”
巨大的拉扯力让裴志远踉跄了几步,他看着裴老爷铁青的脸色和裴江焦急的眼神,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理智回笼,恐惧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终于低下头。
“爷爷,对不起,是我……是我一时冲动,我错了……”
裴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拄着拐杖起身朝门口走,经过裴泽景身边时,裴泽景也跟着起身扶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僵在原地的裴志远,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把柔软的刀子,剜过裴志远的心口。
厚重的门“咔哒”一声合拢,裴志远还维持着半低着头道歉的姿势,突然,一阵风袭来。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让他猝不及防,左半边脸颊瞬间麻木,只余火辣辣的疼。
裴江站在他面前:“我让你沉住气,沉住气,你就是不听!”
“沉住气?”裴志远右手捂着迅速红肿的脸,几乎是低吼出来:“我还要怎么沉住气!啊?我就快被打发到国外了!”
裴江看着儿子那副濒临失控而冲动的模样,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倏地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叹了口气,没有再斥责,坐到沙发上。
“志远,也不怪你,你一直不知道一个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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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起逛街
晚上沈霁回簏云,见到裴泽景正在衣帽间,脚边放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除了上次临时出差去临市,裴泽景的日常起居向来被照顾得妥帖,行李也都是由他来收拾。
“你要出差?”他问。
“嗯。”裴泽景将手里的衬衫随手放进箱子里:“瑞国那边有个合作的医疗研究团队,临时出了点技术分歧,需要我过去一趟。”
沈霁下意识地说:“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帮你收拾?”
话一出口,两人都微微顿了几秒,这话里带着某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好像这本就是他分内的事。
“我随便收一下就行,去不了两三天。”裴泽景说。
沈霁没理会他的“随便”,立刻拿出手机查看瑞国的天气预报:“你这些衣服不够,我看预报那边现在在下雨,气温偏低,湿度大,你不能光带大衣和冲锋衣,里面还得穿抓绒内胆或者轻薄的羽绒内衬才行。”
裴泽景抬眸,对上那双认真的眼睛,沉默片刻,“嗯”了一声,依言去拿沈霁所说的衣服。
然而,他站在偌大的衣帽间里,面对分类细致的衣柜竟一时有些无从下手,平时这些都由沈霁打理得井井有条,放在不常穿的区域。
沈霁见他略显茫然的动作,忍不住说:“在那边,第三个柜子,顶层。”
见裴泽景还是没立刻找到,沈霁直接越过他,利落地打开第三个柜门,从顶层取下两件羽绒内衬,熟练地折叠好放进箱子预留的位置,一边整理一边继续说:“后面两天预报还有雪,再带件更厚的羽绒服,长时间在户外的话,得保暖。”
说着,又转身从另一个挂衣区拎出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
裴泽景彻底插不上手,索性后退半步靠在柜门上,看着沈霁像一只忙碌而精准的工蜂,在他的领地里穿梭。
沈霁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放好衣物又绕过裴泽景快步走到一楼客厅的电视柜取出药箱,又走回二楼绕过裴泽景走到行李箱旁,裴泽景觉得自己站在这好像还有点碍事。
“瑞国饮食差异大,肠胃药得多带点,那边干燥,润喉片和鼻腔喷雾也得带上,还有创可贴、消毒湿巾”
沈霁边说边将装满的药盒塞进行李箱的夹层,做完这一切,却仍不放心似地,目光在浴室,衣帽间和行李箱之间来回巡视,思考有什么遗漏的。
裴泽景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有些“唠叨”的模样,等这个“唠叨”的工蜂再一次去浴室查看时,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小蜜蜂有些茫然地回头:“嗡—嗡—嗡。”
“这么不放心?”裴泽景问。
沈霁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过度,但还是老实地点头承认:“嗯。”
裴泽景盯着对方因为来回走动有些红的脸,一个念头未经深思便脱口:“那你一起去?”说出口后觉得有一丝冲动,但依旧说:“正好元旦放假,你不用去医院。”
沈霁以为他是开玩笑,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玩笑的痕迹,可对方神色平静,他也就没有犹豫:“好。”
答应得太干脆,反而让他有些赧然,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裴泽景抬手捻着他单薄的居家服,又问:“你有冲锋衣没?还有登山靴?”
沈霁摇头说:“没有。”
“团队驻扎地在瓦莱山脚的小镇,后面我们要登山。”裴泽景解释了一句,见他摇头便拿出手机:“没关系,我让许岑去买,送过来。”
“等等!”
沈霁突然按住他准备拨号的手,裴泽景抬眸看他,挑眉不解,对方欲言又止,裴泽景就等着他说话,沈霁的视线有一瞬的飘移:“要不我们一起去买?”
他也很想像所有普通情侣那样,一起去逛街,为共同的行程做准备。
裴泽景握着手机,静默了几秒,将手机屏幕按灭后随手放回裤兜里:“行。”
商场里暖气开得足,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沈霁跟着裴泽景目标明确地直奔他衣服那个牌子的店。
进门后,沈霁拿出手机,翻出裴泽景那件灰黑色冲锋衣的图片,径直走向柜姐:“你好,请问这款”
话还没说完,沈霁又立刻住了口,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有些高兴,想要跟裴泽景买同款,却都没有先过问人家的同意,他随即露出歉意的笑:“没什么,我们自己先逛一下。”
柜姐面带微笑地说“先生,慢慢看”后,他侧头飞快地瞟了裴泽景一眼,但裴泽景单手插在羊绒大衣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看挂在一旁的防水手套,神色淡然,就像没听到刚才的对话,也没接收到对方略微窘迫的一瞥,只是昂了昂下巴:“去那边看看。”
裴泽景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长腿交叠,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目光偶尔会从杂志抬起,掠过不远处认真挑选的人。
沈霁在一排排衣物间穿梭,看得仔细,倒不是权衡功能,而是在找与裴泽景那款类似的冲锋衣,最后,手里拿着选好的几件走到裴泽景跟前:“这几件你看可以吗?”
裴泽景放下杂志,在那件米白色冲锋衣搭蓝色内胆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他伸手接过,检查标签上的技术参数:“功能没问题,就这件吧。”
“嗯。”
沈霁本来也是想要米白色这件,因为它不像纯白那样扎眼,不像其他鲜色张扬,比较柔和,恰好中和裴泽景那件灰黑的冷硬与疏离,搭得很好看。
他其实觉得有点好笑,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寻找存在感,忽然想起不知是谁说过,暗恋本就像一场精密的空间几何学,计算着最恰当的配色比例,维持着最安全的接触面积,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维度里,他们可以构成完整的坐标系。
出了商场,裴泽景提着购物袋,沈霁拍了下他胳膊:“家麓云的纸巾快用完了,我去旁边便利店暂时先买几包。”
“嗯。”
裴泽景站在商场门口的立柱旁等他,手机突然震动,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是许岑打来的。
“裴总。”许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临时接到航空管制的通知,你的私人飞机来不及重新申请后天早上的航线,我已经订了最早一班直飞苏利世的机票。”
“嗯。”裴泽景看着便利店里的沈霁正弯腰挑选纸巾:“再给沈霁订一张。”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下,许岑有些迟疑:“沈医生要跟我们一起去?”
“嗯。”
“裴总。”许岑的犹豫更明显,他提醒道:“你去见的那个医疗团队关系到我们新公司的重要医药项目,而且没人知道那个新公司是你的,这些都让沈医生知道?”
裴泽景看着沈霁拿起一提纸巾走向收银台:“只是一起去,我不会让他接触到和项目任何相关的事,他会以为是和宇安的合作。”
许岑总觉得自己老板有所打算,便不再多言:“明白,我马上订票。”
便利店内,沈霁将纸巾放在收银台上,“嘀”一声轻响后,他拿出手机准备支付,正好,一条短信跳出来。
发信人是裴志远:【裴泽景是不是要去瑞国那边?】
沈霁的心猛地一沉,但瞒不过:【嗯,我和他一起去。】-
【我知道了。】
这四个字让沈霁非常不安,他问:【你要干什么?】-
【到时候再告诉你,随时给我发你们的行程和位置。】
沈霁的眉头紧蹙,有些失神地盯着屏幕,直到收银员提醒付款,才恍然回神,支付完后才回了一个字:【嗯。】
第50章 温馨时刻
瑞国的冬日,天空是一种浸着寒意的透蓝,研究团队派来的专车停在机场外,为首的负责人是一位生物医学博士,名叫索菲亚,她热情地迎上来与裴泽景握手:“裴先生,一路辛苦了,我们非常期待这次与你的会面。”
“幸会。”裴泽景与她握手,微微侧身,将身后的沈霁纳入对话范围:“这位是沈霁,心外科的医生”
索菲亚目光转向沈霁:“沈医生,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沈霁颔首,礼貌微笑:“你好。”
简单的寒暄后,沈霁一直心绪不宁,不知道裴志远到底要干什么,问他,他也不说。
他们一行人乘车前往目的地,最终停在崖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入住的地方是一栋传统的阿尔卑斯风格木屋酒店。
屋内温暖如春,与室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客厅中央还有一个石砌壁炉,里面跳跃着橙红的火焰,脚下羊毛地毯踩起来非常蓬松柔软。
裴泽景放下行李,打开衣柜,拿出两件备好的白色浴袍:“外面有个露天汤池,要不要去泡一下?你不是喜欢泡汤么?”
“嗯?”沈霁挂外套的手停了一瞬,他其实对泡汤并无特别的喜好,更不明白裴泽景为何会这样认为,他侧头:“你想泡吗?你想的话,我就去。”
裴泽景意识到自己把偷拍他的事说漏了嘴,但男人面色不变,将浴袍挂回衣柜:“算了,我还有些邮件要处理。”
“哦。”沈霁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裴泽景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沈霁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医学专著,就着壁炉温暖的光线窝在单人沙发上翻看,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雪,窗内是木柴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不知看了多久,沈霁抚着有些发酸的脖子,抬眼望向窗外,突然,一只野生驯鹿毫无预兆地走到窗前,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内,沈霁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吓了一跳。
虽然声音很小,但室内太过安静,一直处理公务的裴泽景抬头望去,恰好将沈霁受惊后强作镇定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停下敲键盘的手随即合上电脑,朝沈霁伸出手,掌心向下:
“沈霁,过来。”
沈霁放下书走过去,刚走到他身边,裴泽景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胆子没这么小吧?”裴泽景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将他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他肩膀。
“出现得太突然了。”沈霁一定要为自己辩解:“而且它偷袭。”
裴泽景低笑,沈霁的后背传来轻微的震动,裴泽景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头转过里,直接吻了上去。
“唔”沈霁差点呛到。
这个吻带着刻意的温柔,裴泽景的唇瓣温热,先是轻轻地碾着,描摹沈霁的唇形,舍尖再猛地撬开齿关,缓入其中。
纠缠,索取。
沈霁僵着的身//子很快在裴泽景难得一见的温柔攻势下软化下来,他闭上眼,手不由自主地环上对方的脖子,生涩而顺从地回应着。
“咚—咚”
房门被敲响的瞬间,沈霁几乎是本能地要从裴泽景的唇上退开,但裴泽景早已预判到他的反应,原本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另一只手掌更快地覆上他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重新按向自己。
两人的唇不仅没有分离,反而更深,裴泽景的舍尖带着一丝惩罚性意味扫过他的上鄂,激得沈霁钭了几下。
直到门外再次传来清晰的叩击声,裴泽景才不紧不慢地松开他,带着未退的欲望:“谁?”
“裴先生。”门外是索菲亚:“奥利博士已经到了,晚餐也准备好,大家邀请你和沈医生一起用餐。”
“好。”裴泽景应道,指腹抹过沈霁微肿的下唇,拭去一点水光:“我们马上过来。”
晚餐安排在一家自助餐厅,长桌上摆满当地的欧式菜,沈霁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安静地用叉子拨弄盘中的食物,目光却心不在焉地飘向不远处的裴泽景。
男人握着酒杯,与奥利博士和团队成员交谈,流利的当地语言夹杂着专业术语,周身散发着运筹帷幄的气场,沈霁没过去,因为他根本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只知道明天要登山,裴泽景不说,他便也不多问。
正当沈霁出神时,裴泽景走过来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长腿在桌下不经意地碰到他的小腿。
“倒时差?你都没吃多少?”裴泽景看着对方几乎没动过的餐盘:“难道你不好奇我来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沈霁摇头:“不好奇。”
裴泽景微妙地挑了一下眉棱,身体微微前倾:“那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霁笑了笑,盯着杯中晃动的柠檬气泡水:“我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沈医生,你应该对自己自信一点。”裴泽景抬手握住他的下巴,向左向右缓慢地来回转了一圈,啧了一声:“我觉得”
“裴先生,不介意我打扰一下?”奥利博士走过来,看向沈霁:“索菲亚告诉我,沈医生是心外科专家?真是太巧了,我另一个项目正好涉及心脏机械瓣膜与高原低氧环境的适应性研究,有几个问题想向沈医生请教。”
裴泽景让了一个位置出来:“不介意。”
“沈医生,我们目前观察到,在模拟海拔4500米低压舱环境中,部分植入第三代机械瓣膜的患者会出现凝血指标异常,你在实际临床中是否遇到过类似情况?"
奥利博士翻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你看这项体外实验数据。“
沈霁接过平板仔细浏览,忽然抬眼问道:“你们是否考虑过红细胞代偿性增多的影响?我们之前在青沧高原的临床样本显示,当血红蛋白超过180g/L时,即使INR维持在治疗窗,瓣膜流速仍会下降15%。”
“对!”奥利博士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这个变量确实被我们忽略了!你有相关论文数据吗?”
“嗯。”沈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今年三月发表在国际期刊《心外科年鉴》的临床研究,第32页附表有详细统计”
裴泽景向后靠在椅背上,单手随意地搭在桌上,目光始终落在沈霁身上。
他觉得沈霁探讨时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不张扬的自信,视线沿着那双讲解比划的手往上移,停在对方比较薄的唇上,沈霁在思考整理思路时,会轻轻抿紧唇,是一个无意识的习惯,莫名的性感。
沈霁感受到他的目光,话语稍微一顿,侧过头看他,像是在询问自己是否说得太多,有点喧宾夺主,裴泽景并没有介意,还对他昂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继续。
得到默许,沈霁飞快地侧回头,更加投入地与奥利博士探讨起来。
裴泽景觉得有些好笑,那样子和在游乐场舍不得走的小孩有点像,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询问父母可不可以再玩几分钟。
直到奥利博士意犹未尽地离开,他才从对面坐到沈霁身旁,手肘撑着额角看他:“沈医生,你谈起专业时的样子真性感。”
沈霁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那红晕甚至还有向颈侧蔓延的趋势:“有吗?”
“现在还觉得卖不了好价钱吗?我看,能卖很多。”
裴泽景另一只手在桌下按住他的膝盖,沈霁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然后反问:“那你要卖吗?”
裴泽景沉声笑了笑,退开些许距离,拿起桌上的白兰地抿了一口:“那就要看沈医生接下来的表现。”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不知为何,佩佩的审//核突然严格了,里面就用了些错字替代(而且都是修改了两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