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曦光透过木屋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霁醒来时,只觉得腰间和大/腿/内侧传来一阵熟悉的酸软感,如同被细微的电流持续冲刷过。
昨夜,在这里,他明明要好好表现,膝头陷进柔软的床垫,挎在裴泽景之上,可那人的腰腹力量却表现得更惊人,每一次都被推向更深的失控,他记得自己忍不住在对方绷紧的背上还留了几道很深的抓痕,但好在后来裴泽景的手掌稳稳托住他发钭的小腿,美其名曰说:“明天要登山,省些力气。”
此刻,始作俑者正在外间检查登山装备。
沈霁收拾好背上包出了卧室,裴泽景在玄关处调试登山杖的锁扣:“醒了?”
“嗯。”
沈霁走过去后,裴泽景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在车上吃,现在雪停了,我们要先坐一段车,然后再徒步到半山腰。”
纸袋里是牛角包和一杯密封好的热可可,是裴泽景一早让人准备的。
沈霁接过,想起昨晚裴泽景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了此行的目的,他们与瑞士团队合作研发了促氧新药,需要在高山的自然低氧环境中进行关键的药代动力测试。
“其他人呢?”他在大厅看了一圈。
裴泽景拉开门,雪后的寒风瞬间涌入:“奥利博士他们团队昨天晚餐后已经先回半山腰的实验间,索菲亚带许岑去处理另一个实验间的突发状况,我们先上去。”
沈霁跟在他身后,应了一声:“嗯。”
约一小时的盘山路,窗外峰影层叠景色壮丽,却颠簸难行。
沈霁靠在车窗上,勉强吃了几口面包,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右眼皮也无端地跳个不停。
身旁闭目养神的裴泽景睁开了眼:“不舒服?”
沈霁按着太阳穴:“可能是这山路有点陡,坐得有点晕。”
裴泽景抬手摸他额头,没有发烧,又打开随身的登山包,从内袋里取出一个医药盒,拧开一瓶矿泉水,连同两粒白色的药片一起递过去:“抗高反和晕车的,还是你准备的。”
沈霁吞下药片后,靠在裴泽景肩膀上睡了一会儿,才感觉好些。
车子在停车场停下,沈霁刚要推门下车,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攥住:“等一下。”
裴泽景将他拉回座椅,侧过身将对方刚才因不适而敞开的拉链给拉到顶,才松开手:“外面风很大。”
下车后,沈霁的胃里依旧有些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适:“我先去卫生间洗个脸清醒一下。”
“嗯。”裴泽景低头查看手机信号:“正好我去跟司机确认下山接应的时间。”
沈霁进卫生间后走到洗手台,就在他拧开水龙头时,外套兜里的手机像催命符般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沈霁的胃更难受,他返身关上门后才接通。
电话那头的裴志远问:“你们是不是要登山了?”
沈霁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不止你一个眼线。”裴志远语气充满讥讽:“不过我说,他特意把你带在身边却什么都不告诉你,沈霁,你这枕边人当得越来越失败。”
之前裴志远给沈霁发消息,他都一直找借口搪塞,没想到裴志远其实早就知道,又听对方说:“我还知道你们要走B3的路线登山,我在那条路上动了点手脚,你的任务很简单,确保他按照原定路线走,中途不要改道。”
沈霁的心瞬间揪紧:“你难道想杀人?”
“杀人?那也不至于,动静太大。”裴志远说得残忍:“让他受点‘意外’的伤,缺条胳膊或者断条腿就足够了,我给你发个路线图让你避开危险区域,保证你不会”
“他们的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他很清楚状况,绝对不会认为是意外。”沈霁直接恐吓他:“你就不怕他查出来是你做的?”
“查出来又怎么样?是他把我逼成这个样子的。”裴志远不屑地嗤笑:“等他成了一个残废,就算老爷子再偏心想把裴氏交给他,董事会那些老狐狸能同意一个残疾人当继承人吗?到时候,他根本就没资格和我争。”
沈霁控制不住情绪,恼道:“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这样”
“够了!沈霁!我又不会让你出意外。”裴志远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怎么突然这么婆婆妈妈的,好了,我还有事,明天再联系,别给我出岔子!”
说完,根本不给沈霁再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沈霁放下手臂,室外是静谧祥和的山林风光,而他的心底却已卷起冰冷刺骨的风暴,现在太突然了,得赶紧想办法。
从卫生间出来,沈霁握着手机快步走到裴泽景身边,指着屏幕上那条刚才让陆予给他发的消息,当然,他将备注改成了本地号码的格式。
“你看这个,我刚收到当地政府发的紧急通知,说B3路线中段突然暗冰预警,刚被临时封闭检修,建议所有登山者改走另一条C1线。”
裴泽景看完短信,拿出自己手机查看:“我怎么没收到。”
“你的手机信号不是本来就不怎么好嘛,你刚还在调试。”
沈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又急速回流的晕眩,他已经做好决定,如果裴泽景坚持走B3线路,那他将别无选择,只能将所有的秘密告诉他。
可就在他的心脏跳得几乎要挣脱喉咙时,裴泽景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只沉吟不到两秒,便说:“嗯,另一条线虽然远一点,但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总比走到一半被拦下来折返强。”
沈霁瞬间松了口气:“嗯。”
山线之上,天色终于放晴,空气干净得像被水洗过。
两人走了一会儿,沈霁抬头,看到远处的松林在风里突然颤动,是一只灰褐色的小松鼠从雪地里钻出,叼着松果一跃而上,黑亮的眼睛机警地转来转去。
裴泽景偏头,眼角被阳光晃得微微眯起:“看到了吗?”
“嗯。”沈霁笑着点头:“挺可爱的,它居然不怕人。”
“可能觉得我们比它还笨重。”裴泽景伸手替他整理有些歪斜的针织帽:“你现在应该没有不舒服了?”
“没什么了。”沈霁心口的紧绷慢慢松下来:“那药挺管用的。”
裴泽景的视线在他恢复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收回手,重新插回衣兜里,转身继续向前,脚步却刻意放慢了些,与沈霁保持着并肩的距离:“等回去,麓云前院你种的那几株铃兰,应该快开了。”
“嗯?”沈霁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对啊,那花是”
“轰隆!”
突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骤然从山体另一侧传来,沈霁条件反射般转身,只见东北坡大片积雪撕裂,裹挟着碎石断木倾泻而下,白浪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席卷而来
“小心。”
第52章 他早就知道
几乎是在听到异响的同一秒,沈霁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猛地拧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身旁的裴泽景。
“唔!”
裴泽景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他以为沈霁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可下一秒,沈霁非但没有将他推向雪崩核心区,反而用整个身体死死抱住他,借着撞击的力道,带着他一起向侧后方一处相对平缓的雪坡滚去。
“抱紧我!”
沈霁的嘶吼被风雪撕碎,裴泽景下意识收拢手臂,将怀中单薄的身躯牢牢禁锢在胸前。
主干雪崩带着积雪从海拔更高处翻卷而来,但得益于沈霁选择的规避方向,他们仅被边缘气浪波及,虽然高速气流卷着冰晶劈头盖脸往这边砸,却避开了致命的雪流主体,只是刮擦过暴露的皮肤。
在令人眩晕的翻滚中,裴泽景反客为主,维持着登山者的防御姿态,将沈霁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肩窝,屈膝收腹形成球状,用脊背承受着大部分撞击。
当世界终于停止旋转,两人重重陷进雪堆,裴泽景剧烈地喘息着,第一时间撑起身检查怀中之人的状况。
“沈霁?”
没有回应。
被他护在身下的人双眼紧闭,额角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涌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在最先开始撞击翻滚时骨折的,而他自己除了些许擦伤,几乎没感到什么不适。
裴泽景在左手袖口极其隐蔽的某处一按,微型定位信号瞬间发出,没过多久,几个穿着登山服的人影迅速从不同方向聚拢过来。
“裴总!”许岑带着郭龙赶紧跑过来:“初步判断,雪崩是人为爆破引发,位置就在C1线中段。”
裴泽景的目光死死锁在沈霁惨白的脸上,脑海中飞速闪过登山前的一幕,沈霁拿着手机建议改道C1线。
既然沈霁要完成裴志远的命令,为什么刚才他没有选择向侧方安全地带扑倒,而是扑过来把自己撞离雪崩的区域?难道是没想到雪崩规模超出预估,才不得已跟着一起滚落好演一出苦肉计?
还是裴志远突然改变计划?
裴泽景伸出手,指节轻轻拂开沈霁被血黏在额角的黑发,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他俯身,感受着皮下脆弱的脉搏。
“沈霁,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你到底有多喜欢我,是不是可以喜欢到背叛裴志远。”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沈霁紧闭的眼睫:“但是没有。”
男人眼底翻涌着漩涡,而那漩涡中心,是沈霁毫无生气的,被他抱在怀里的身影。
救援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由远及近,刮起更大的雪雾,裴泽景打横抱起昏迷的沈霁,走向降落的飞机。
沈霁躺在病床上,沉入一片混沌的噩梦。
先是刺目的车灯撕裂黑暗,裴志远扭曲的面容在挡风玻璃后面,他眼睁睁地看着轿车朝自己撞来,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画面陡然切换。
阴冷的探视室内,养母穿着囚服隔着玻璃窗泪流满面,枯槁的双手不断拍打着隔板,嘴唇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梦境定格在一片无垠的荒漠里。
裴泽景温柔地拥抱着他,可下一秒,那双手却猛地扼住他的咽喉:“沈霁,你最好别醒过来,否则我怎么舍得亲手弄死你。”
窒息感如潮水般灭顶,沈霁猛地一阵剧烈咳嗽,从噩梦中惊坐而起。
冷汗早已浸湿了病号服,他大口喘息着,环顾四周,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是医院,想起刚才发生的意外后,他顾不上手背还埋着输液的针,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往病房外走。
“砰!”
房门刚被拉开,他整个人撞进一个裹着寒气的怀抱里。
沈霁被撞得后退半步,裴泽景抬手扶住他,视线从他渗血的手背移到打着石膏的手臂,最终落在他赤裸的双足上,眉头皱起:“弄成这样还有力气乱跑?”
沈霁恍若未闻,单手抓住他的肩膀,确认对方除了眉骨贴着一个创口贴身体其他没什么大碍后,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了些:“幸好你没事。”
这声带着颤音的庆幸,像羽毛轻轻搔过裴泽景的心上,却又很快被更深的疑虑覆盖,他看着沈霁不似作伪的关切,太真了,真到让他几乎要相信,裴泽景喉结微动,用了足足几秒的时间,才将所有的情绪压回深处。
“有事的是你,先躺着。”他将沈霁带回病床上躺着,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他站直身体立在床边,阴影笼罩下来:“沈霁,你究”
那句盘桓在心底的疑问差点要脱口而出,可目光触及到沈霁微微干裂的嘴唇,那声质问在唇齿间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先喝水。”裴泽景转身倒了杯温水,递到沈霁唇边:“医生说你没有内伤,刚才晕倒是因为你今天上午本身状态就不好,加上受了惊吓导致的。”
“嗯。”沈霁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抬眼看向裴泽景紧绷的下颌线:“许岑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裴泽景当然不会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知道裴志远会在C1路线动手脚,那人总算是聪明了一回,不在他们规划好的路线动手,所以他提前把其他人支开,埋下接应的人做好安全措施,而之所以将计就计,只是为了想知道沈霁的真心有多少。
“我手机有信号后给许岑提前发过消息,说我们改了路线。”他说:“他们那边实验间的事处理完就跟我们走了同一条路线,前后没差多久。”
沈霁低低“嗯”了一声,另一只手在被子里蜷缩着。
裴泽景把水杯放回柜子上,转回身看着他打着石膏的右手:“是我准备做得不够充分,如果提前知道B3路线不能走,就不会贸然选择另一条路,你也不会受伤。”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沈霁心口最愧疚的地方,明明是他在瞒着裴泽景,同时,还有不安,裴志远说的是在B3路线做了手脚,为什么雪崩会发生在他们改道的路线上?难道裴志远早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强压下心慌,避开裴泽景的视线:“反正人也没事,意外谁也预料不到。”
“嗯。”裴泽景还想再试探,可病房门突然被敲响,许岑推门而入。
“裴总。”许岑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沈霁:“沈医生还好吗?”得到沈霁的点头后,他转向裴泽景:“奥利博士他们要跟你视频会议。”
裴泽景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站起身,替沈霁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儿。”
几乎在房门合拢的刹那,裴泽景脸上的温和关切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锐利。
“说。”
他朝走廊尽头走,许岑跟随旁边汇报:“裴志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人也不在公司,我们的人暂时没找到他在哪儿。”
裴泽景脚步未停:“继续找,他可能到洛市找他妈去了。”
病房内。
沈霁确认门外脚步声远去,顾不上手臂的疼坐起来,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又看了一眼房门后找到裴志远的号码拨出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一遍遍响起,他又拨了几次,回应他的始终是那片忙音。
【作者有话说】
抱抱小霁(╥﹏╥)宝们如果喜欢小裴和小霁的可以给肆玖点点关注吗谢谢宝们
第53章 你过分了
飞机覆盖在南港市上空,裴泽景处理完瑞国的后续事务,又让沈霁静养了数日,等到他手臂的石膏拆除,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他们才启程回南港。
“公司有个紧急会议。”裴泽景接过空姐递来的黑色羊绒大衣,随意搭在臂弯,侧头对沈霁说:“我让司机先送你回麓云。”
沈霁点头:“嗯。”
宾利驶向位于半山的麓云,行至中途,沈霁望着窗外忽然开口:“麻烦在前面那家拉面馆停一下。”
下车后,他让司机不用管他,等下打算散步回去。
日式拉面馆店面不大,却很温暖,他独自坐在角落,慢吞吞地吃完一碗豚骨拉面,热汤下肚,暂时驱散掉最近的疲惫。
结账出来,寒风让他拢了拢尼龙外套,沿着栽满梧桐的人行道慢慢走回去,越靠近麓云,周围愈发静谧,在瑞国经历的那些历历在目,所有潜在的危机,都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他,让他惶惶不安。
突然,后背被人猛地一拍,沈霁倏然转身,来人戴着黑色口罩,但他认出了裴志远那双阴沉的眼睛,他并不意外,知道裴志远会找他,所以刚才故意停下车去吃饭,就是为了引诱对方出现。
“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沈霁的话还没说完,裴志远的下巴朝他示意去旁边巷子里,刚走进去就被裴志远粗暴地按在砖墙上,后背撞得生疼:“你干什么?”
他下意识想挣脱,但手刚刚拆掉石膏还使不上全力,被裴志远用身体死死压制住。
“我干什么?”裴志远凑近,呼吸间带着浓重的烟酒气:“你他妈还敢问我为什么关机?!沈霁,别他妈再跟我装了!”
巷口路灯的光线斜斜照入,在沈霁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面上强自镇定,眼里却流露出茫然与微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哼,不懂?”裴志远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你喜欢裴泽景就是背叛了我!自从安思乐的事之后,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沈霁心底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裴志远并未察觉他真实的身份和目的,仅仅是因为情感的猜忌和失控。
“我没有!”他说。
“没有?”裴志远眼神狠戾:“我故意告诉你我在B3线路动了手脚,就是想看你会不会让他去,你果然没让他去!其实B3他妈的根本什么都没有!”
沈霁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被裴志远亲口证实,那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和后怕还是瞬间席卷全身,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放软声音:“是我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平时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你居然还会喜欢人啊?”裴志远用力揪住他胸前的衣领:“裴泽景他到底有什么好?啊?让你们一个两个,都他妈的要向着他?!”
他一边说着,手一边往下移,粗暴地搂住沈霁的腰,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探入对方的衣摆,沈霁一直被压制的右手虽没完全恢复,但极致的厌恶让他用尽全身力气,左手攥紧拳头,朝裴志远的脸狠狠地砸了过去:“滚开!”
“呃啊!”
裴志远吃痛地闷哼一声,钳制着沈霁的力道骤然松开,整个人被打得向后踉跄半步,但短暂的震惊过后,他摸着迅速红肿的颧骨,猛地反手给了沈霁一耳光。
“啪——!”
沈霁猝不及防,被打得头偏向一侧,口腔内壁被牙齿磕破,一股腥甜的铁锈味迅速在嘴里蔓延,他用舌顶着左腮。
裴志远又把沈霁按在墙上:“你他妈敢打我?!你以为你喜欢他,他就会对你好?别做梦了!他不过是把你当个替身,当个暖床的玩物!”
“嗯。”沈霁垂下眼睫,敛去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我知道。”
“你知道?”裴志远嗤笑,话锋却突然一转:“沈霁,是你让他走了那条路线,你觉得以裴泽景多疑的性格,他会怎么想?他可能会怀疑你,只是还没腾出手来查你,要真查出来你是我的人,你就等着腿被折断吧。”
裴志远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甚至颇为体贴地替他抚平上面的褶皱:“趁他现在还没查到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巷子深处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马路上传来缥缈的鸣笛声。
沈霁看着裴志远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一个模糊而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型,他说:“好。”
麓云的花园里亮起暖黄的围栏灯,沈霁刚踏进庭院,就听见一阵谈笑声,他有些意外,江思旭和顾顺正围坐在院子里的藤编沙发上,萱萱抱着两只毛色高贵的缅因猫坐在一侧。
平日里,裴泽景几乎不怎么把朋友带来这里。
“沈医生!”江思旭眼尖,率先看到他,扬手打了个招呼。
裴泽景坐在主位本低头在看手机,闻声抬眸,很自然地拍了下身旁的空位,沈霁收起讶异,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坐在旁边,裴泽景将一小碟切好的芒果推到他面前。
“这是江思旭妈妈让人从日泍空运过来的,挺甜的。”
“嗯。”沈霁拿起小银叉,叉了一小块:“是挺甜的,不过晚上不要吃太多,容易上火。”
“知道啦,沈医生。”江思旭笑嘻嘻地应着,突然又问:“你们在瑞国出了那么大的事,真是无妄之灾,沈医生,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沈霁放下银叉:“嗯,没什么问题了。”
“这意外也太突然了!”江思旭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阿景,你们不都提前规划好了路线吗?这次你打电话来说遇到雪崩,真是把我吓得够呛!”
裴泽景端起桌上的威士忌杯,喝酒时不动声色地看了江思旭一眼,江思旭却假装没看见,视线飘向别处。
沈霁本就悬着的心更是往下沉,他下意识地看向裴泽景,对方垂眸喝酒,侧脸在灯影下显得冷淡:“是啊,幸好没怎么受伤。”
“真是幸好阿景没事,不然沈医生你的麻烦可就大了,是你提的改路线。”江思旭拿起威士忌给裴泽景的杯子里添:“裴老爷的脾气你是不知道,他可是把阿景当眼珠子宝贝着的,真要出了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抵着掌心:“嗯。”
“你知道裴老爷,也听说过林希吧。”江思旭还没完,又说:“之前他和”
“江思旭。”裴泽景将果盘往他面前推:“吃你的芒果,反正你属火的,上不上火对你无所谓,多吃点。”
江思旭“啧”了一声,叉起一大块芒果塞进嘴里,没再继续说。
沈霁听到这个名字,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端起水杯。
“喵——”
一声猫叫突然打破短暂的沉寂,萱萱怀里的两只缅因猫纷纷挣脱她的怀抱跳下来,被几只飞过的夜蛾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追扑。
两只猫在花园里上蹿下跳,沈霁起初并没留意,直到那两只猫踩在那几株刚冒出花苞的铃兰花上,他才猛地起身:“别!”
可他走过去已经晚了,其中有两株嫩苗被猫踩得东倒西歪,花苞更是像烂泥一般糊在土里,沈霁赶紧蹲下身试图将倒伏的茎秆扶正,可是没用,那茎干又垂倒在土里。
奄奄一息。
“是沈医生种得花啊?”江思旭见状,却没当回事地说:“不好意思啊,这猫就喜欢捉虫子,明天我买几株赔给你。”
裴泽景坐在原处靠着沙发,指间夹着那支未点的烟,目光落在沈霁蹲下的背影以及被摧残的铃兰花上,他看着沈霁沾满泥土无所适从的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知道沈霁很心疼,知道他期待花开,但没说话,就那样,淡淡地看着。
两只肇事的缅因猫对飞蛾和花草失去了兴趣,又灵活地跳回萱萱张开的怀抱里,萱萱用湿纸巾替它们擦脚,江思旭伸手揉着其中一只猫的脑袋:“真调皮。”
沈霁对身后的动静恍若未闻,抓起那两朵已经不成样子的花苞,转过身对江思旭露出一个极淡的笑:“不用你买了,对了,我想起医院还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你们慢慢聊。”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裴泽景,径直转身快步穿过花园,走进室内。
直到沈霁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裴泽景才侧头去看江思旭,脸色有些沉:“你过分了,以后不准带猫来。”
江思旭脸上的嬉笑随之收敛,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阿景,他们要搞你,我当然看不下去,之前我还可以跟他客客气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这次你差点就”他突然刹住话头,那个“死”字在嘴里滚了一圈,又咽回去:“我现在装不下去了。”
一向寡言的顾顺也放下酒杯,接话:“思旭说的对,我知道你是想留着沈霁利用他,但你就这样放着他不管?”
裴泽景沉默着,视线再次投向沈霁离开的方向,最终,他只是揉了几下眉心:“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宝们,花在33章小霁在花园种花
第54章 抱着他
沈霁回到卧室,将手里那两株被碾碎的花苞扔进角落的垃圾桶,虽然很可惜,但也说不上特别生气,小猫嘛,是喜欢上蹿下跳,他也挺喜欢小动物的,只是心头被江思旭的话搅得一团乱麻,闷闷地发胀。
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躺上床,疲惫和心绪不宁让他很快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意识仿佛漂浮在一条乡间小路上,四周雾气朦胧。
半梦半醒之间,沈霁感觉到一副温热坚实的身体从背后贴近,抱住他的胳膊,而他还走在乡间小道上,蹙着眉,含糊不清地嘟囔:“你要抢劫吗?”
裴泽景没有出声,只是收紧了手臂。
沈霁不敢乱动,怕把劫匪惹急又像之前那样给他一刀,于是认真地“献策”:“我没有钱,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谁有钱。”
裴泽景沉默了一瞬,才问:“谁?”
“江思旭。”沈霁脱口而出:“他是恒源地产的少爷,很有钱,你去找他。”
背后的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温热的呼吸正好拂过沈霁敏感的后颈,带来细微的痒意,沈霁下意识地伸手去挠,却碰到身后人的下巴,但他睡意昏沉并未察觉异常,挠了裴泽景两下便放下手,还不忘追问:“你笑什么?”
裴泽景止住笑,顺着他的话问:“那江家和裴家比呢?”
“裴家”像是触动了沈霁潜意识里某种警报,立刻口齿不清地撒谎,试图祸水东引:“裴家不行,快破产了,就江家有钱。”
裴泽景这下彻底被逗笑,低沉的笑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漾开,他的唇贴着沈霁的耳朵:“沈医生这是报复他的猫把你花给踩了?嗯?”
“报复”这两个字,瞬间扎破沈霁混沌的梦境,他猛地从那种迷糊状态中惊醒,眼睛骤然睁开,然而身体的感觉还残留着梦境的错觉,觉得后背被箍得很紧,忍不住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你是”
“别乱蹭。”裴泽景的手臂将他更紧地圈在怀里,紧密相//贴的身体让沈霁瞬间感受到了对方气血下涌的变化。
这下,沈霁彻底清醒,他僵着身体不敢再动,眼珠不自然转了半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裴泽景慢条斯理地回答:“从你开始毫不犹豫出卖江思旭之前。”
“我只”沈霁的脸“蹭”地一下发热,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急忙解释:“我刚刚睡着了,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
裴泽景没再说话,依旧维持着从背后拥住的姿势,下巴抵在他发顶,忽然换了个话题:“沈霁,你为什么喜欢铃兰花?”
“啊?”沈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聊起花,总比继续刚才那个令人社死的话题要好,而且这样闲聊让他觉得裴泽景并没有像裴志远说的那样立刻怀疑他,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铃兰看起来很纯洁,白色的,小小的,不张扬,看着它就会觉得心里很安静,能静下心来。”
裴泽景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开口:“你在描述你自己?”
沈霁愣住:“嗯?”
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泽景却没有再解释,沈霁在一片温暖的禁锢和气息中模糊地想,或许是有一点像吧。
铃兰的花语是“沉默的守护”与“隐秘的爱”。
“沈霁。”裴泽景唤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沈霁一怔,侧过些头,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想听这个?”说话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电子钟的荧光,显示凌晨两点五十:“快三点了,你明天不早起吗?”
裴泽景将脸埋在他后颈处,深深吸了一口:“算了,是有些迟。”
“嗯。”沈霁确实在担心他的睡眠,只要没有推不掉的应酬或紧急公务,总是希望裴泽景能多睡一会儿好好休息,他放松身体往后靠进对方充满安全感的怀抱:“等下次早点,我讲给你听。”
裴泽景应了一声,鼻音有些重,带着浓浓的倦意。
对话似乎结束,沈霁等待着他松开手臂起身离开回到主卧,这是他默认的规则,然而,身后的怀抱依旧温热而牢固,他忍不住问:“你今晚睡在这里?”
“嗯。”裴泽景理所当然:“我现在要抱着你才能睡着。”
尽管对方的语气平淡,却惹得沈霁的心怦怦直跳,还没等他从这直白的“需要”中回过神来,又听到裴泽景补了一句:“但是你的床比我那的床小,我不睡小床。”
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他一贯的挑剔和某种骄矜。
沈霁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心底的悸动化为无奈的纵容:“嗯,那我之后都去你那睡。”
话说出口,两人似乎都静了一瞬。
有些滋味,一旦沾染,便如同在身体深处刻下烙印,那并非刻意为之的沉溺,而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渗透,待到察觉时,早已生根发芽。
就像裴泽景。
他曾以为自己无需温存,不屑牵绊,直到他尝过了沈霁的吻,那不是什么娴熟的技巧,而是带着一种生涩的气息,在辗转厮磨间,总是透出一种毫无保留又令人心颤的柔软。
他开始贪恋这份温度,更遑论在深夜里,将这人拥入怀中。
沈霁睡着时很安静,但半夜会无意识地向他靠近寻找热源,最终全然信赖地埋在他胸口,那一刻,什么助眠药物,什么心理师推荐的放松疗法,都比不上片刻的拥有,那是一种超越生理愉悦、更深层次的满足。
刚才顾顺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突然也说不清。
次日
办公室里,裴泽景正审阅一份并购案初稿。
“叩叩——”
两声敲门后,许岑握着手机快步走进来,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屏幕上一个加粗的标题特别醒目。
【惊爆!安家千金夜会猛男,裴二少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
裴泽景的目光只在标题上停留了一瞬,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直接起诉这家报社,明确告知他们,当初我没有追究撰写我与安小姐的传闻,但并不代表默认,现在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
许岑佩服老板这招卸磨杀驴,当初为了阻止裴志远,的确是利用了媒体的乱写先对方一步,所以故意没有明确表态:“特别是那次你和安小姐在机场贵宾室偶然相遇,结果被他们捕风捉影,现在正好能借此机会与安小姐划清界限。”
裴泽景颔首:“看来她已经向霍浔解释清楚,霍浔应该也知道是我在背后投资他。”
“嗯,我现在去联系顾律师。”许岑收起手机快步离去,裴泽景起身走到窗边,一边俯瞰脚下繁华的城市,一边抚着脖子转了几下,不到三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许岑去而复返。
“裴总,在瑛国找到林希了。”
裴泽景转过身,逆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确定吗?”
“确定。”许岑肯定地点头:“我们的人在伦顿非常偏僻的一座小镇找到他,他现在在当地的小学当老师,现在要安排他回国吗?”
裴泽景沉默片刻,走回办公桌后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用指节敲击着桌面:“嗯。”
许岑应道:“不过,他说要先与你视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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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一场雪
快过年,心外科的门诊一向忙得像打仗,沈霁连轴转了一周,结束一个术后复查后回办公室写医嘱,下意识伸手去桌上拿听诊器却摸了个空,在桌面上扫视一圈,没有,又回头看身后的置物架,仍然没有。
“林妍。”他抬眼看向旁边正在整理资料的林妍,却看到对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中彩票了?”
林妍立刻绷紧脸,眼神却飘忽不定:“没,没笑什么,真的没什么。”
可微微抽搐的嘴角出卖了她,沈霁也没有多问:“你看到我听诊器去哪儿了吗?”
结果下一秒,正在核对药品的侯宇楠忍不住了:“沈医生,你要不要摸摸自己的脖子?”
沈霁一怔,低头去看,那条听诊器正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挂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诊室里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安静。
随即,“哈哈哈——”,侯宇楠爆发出第一声大笑,紧接着,林妍也笑得直接撑在桌子上,肩膀直抖。
“沈医生,你是不是在故意测试我们观察力啊?”
“这叫听诊器长在身上了!?”
整个诊室笑成一团。
沈霁面上依旧维持着事不关己的样子,抬手将听诊器从脖子上取下来:“今天手术连台,确实有点累。”但他视线扫过还在偷笑的侯宇楠和林妍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林妍,今天下班前把《心脏移植术后并发症防治规范》的最新版要点整理出来给我。”
“啊?”林妍的笑声戛然而止,瞬间变成一张苦瓜脸:“沈医生,今天我男朋友”
“骗你的。”沈霁已经重新拿起笔,林妍怔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唉,可惜啊可惜。”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侯宇楠,遗憾地摇头晃脑:“还以为能见证小林老师挑灯夜战的感人场面呢。”
沈霁笔尖未停,头也没抬:“看来你挺想整理的,那你来。”
“别别别!”侯宇楠惹火烧身,连忙摆手:“我一点都不遗憾!我刚才那是替小林老师感到惋惜,对,惋惜!”
就在侯宇楠忙着“自救”时,林妍突然指着窗外:“呀!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
沈霁忽地停下手中的笔,转头望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漫天的雪花正簌簌飘落,纷纷扬扬,如同撒落的盐粒,远处的楼宇轮廓变得朦胧,近处的枯枝却因这点点洁白而生动起来。
然而,与其他人脸上流露出的欣喜不同,沈霁在看到雪花的瞬间,神色骤然一凛,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侯宇楠和林妍这两只快活的小麻雀嘻嘻哈哈地走出诊室后,沈霁才拿起桌上的手机,给裴泽景打电话。
电话被接起,那头的背景音夹杂着脚步声:“怎么了?”
“下雪了。”沈霁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蹙起的眉瞬间松开:“你”
“呲—啦!”
那边传来窗户被推开时的摩擦声,裴泽景说:“刚开完会,好像还挺大,有什么事吗?”
沈霁听出来他似乎忘了他们的约定,但他提醒:“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是短暂的思考,随即,裴泽景才说:“去北郊天文台?”
“嗯。”沈霁又问:“今晚去吗?”
裴泽景沉吟了几秒,才带着些许商量的口吻回答:“今晚我有事,明晚?”
“哦,对!”沈霁顺着对方的话突然惊醒般,甚至还笑了下:“你这样说我才想起,今晚科室还有个病例讨论会,张主任亲自主持,差点因为下雪,一时给忘了。”
他顿了顿,语气又变得平常:“可能讨论得会比较晚,晚上不一定回麓云了。”
“嗯。”裴泽景嘱咐了一句:“别太晚了。”
“知道了。”
沈霁应道,两人挂掉电话。
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沈霁有些失落,倒不是因为裴泽景没答应去,本来打电话过去就只是一种仪式,一种独属于他自己的分享,他今晚也没真的让裴泽景去,只不过是想听他第一时间说“我记得。”
而裴泽景的反应,显然,他好像不记得,这样一句带着浪漫色彩的请求,轻飘飘的,在他心里应该落不下什么痕迹。
明晚,也不是第一场雪。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沈霁拿起手机,快速翻找出裴志远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下雪了。”沈霁对着话筒,声音冷淡,与刚才和裴泽景通话时判若两人。
“是啊。”电话那头的裴志远笑道:“你和裴泽景约定是今晚要去南郊那里看雪?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约那儿,有什么好看的。”
“嗯。”沈霁毫无情绪地说:“我们大概九点多过去。”
裴志远很满意:“那我带人提前过去,藏起来。”
“你带一两个人就行。”沈霁替他考虑:“人多会留下更多的痕迹,裴泽景出了事,裴老爷肯定会仔细找人查。”
南郊的冬夜,万籁俱寂,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月,唯有地面皑皑积雪反射出一点死寂般的微光,和北郊的雪景截然相反。
沈霁将车停在一条偏僻小路的边缘,推开车门,裹紧身上的黑色羽绒服,他抬头,望着这片空无一人的旷野,纷乱的思绪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面。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沈霁没有立刻回头,直到那脚步声在身后几步远停下,才转过身。
“裴泽景人呢?”裴志远在沈霁身后和周围扫视了一圈,眉头立刻皱起:“你怎么一个人来的?”
雪花落在沈霁纤长的睫毛上,他轻轻眨了一下:“你不是人吗?”
裴志远愣住,随即,他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呼吸在零下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就在他往后退时,沈霁跨步上前,身影已如鬼魅般贴近他后背,右手从衣兜里突然摸出一把匕首架在裴志远的脖子上,冰凉的刀刃贴着裴志远颈侧温热的皮肤,激得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所有动作僵在原地。
这是一把造型简洁却异常锋利的军用短刀,是裴志远平时喜欢玩的,沈霁左手扣住他肩胛骨关节,从暴起到锁喉不过半次心跳的时间。
“裴志远!”他手腕微微用力,刀锋更贴近一分:“如果你不是投胎投到裴家靠着裴家的姓氏和资源,早就该烂在阴沟里,还能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地折腾这么久?”
裴志远脸色瞬间惨白,额头沁出的冷汗与雪花混在一起,但他仍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竟然为了裴泽景想杀我?”
第56章 自导自演
沈霁质问他:“你难道不该死吗?”
“为什么?!”裴志远瞳孔猛缩:“是我替你还了那笔债,没有我,就凭你那点医院的工资要还到猴年马月?再说,也是我把你送到裴泽景身边的,没有我,你能认识他?沈霁,你是疯了吗?!”
“没有你?”沈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如果没有你,我父母就不会死!”
“你…你什么意思?!”裴志远彻底懵了,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无法理解。
“当年,你和孙岩武让人开车恶意追逐报复的那对多管闲事的夫妻,就是我的父母!”沈霁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过往:“你还记得吗?”
裴志远如遭雷击,难以置信:“不…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沈霁的刀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群人渣,我才成了孤儿,才会被卖去那个混蛋的家。”
“别”裴志远感受到颈间更深的刺痛,吓得急忙甩锅:“是孙岩武!都是他的主意!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没想过会……”
“别装了!”沈霁厉声打断他:“孙家怎么比得过你裴家!孙岩武那时跟在你后面,要不是你怂恿,他敢那样无法无天?”
裴志远被堵得哑口无言,电光石火间,他忽然联想到不久前孙岩武在香洲的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彻底慌了。
“我错了,沈霁!我当时真的只是想给你父母一点教训,让他们别再多管闲事,哪知道…哪知道那天那条路正好在修,你父母转弯时没注意,就就撞上了。”
“不是你们之前恐吓他们,那天开车故意别他们,他们会吓得惊慌失措而错打方向盘吗?”沈霁的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裴志远,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我”裴志远的视线慌乱地四处游移,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人影正快速靠近,那是他事先安排的人,他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惊恐求饶的表情,试图分散沈霁的注意力。
“我补偿你!沈霁!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是爱裴泽景吗?那我帮你,我……”
“你闭嘴!”沈霁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你知”
可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已悄无声息地潜至他的身后,抬手在他后颈猛地一劈,沈霁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握刀的手也跟着脱力,裴志远趁机挣脱钳制,惊魂未定地踉跄后退好几步。
他摸着被刀硌得生疼的脖子,确认没有见血才彻底放下心,另外两人迅速上前将沈霁手中的刀踢飞,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死死地压制在冰冷的雪地上。
“啧。”裴志远朝着雪地啐了一口,用手擦掉脸上的汗,走到失去反抗能力的沈霁面前,抬脚踢他的肩膀:“敢阴我?还让我少带点人?幸好我长了个心眼!”
寒风像怨灵般在废弃工厂内呜咽穿梭。
“哗啦——”
一盆混着冰碴的脏水泼在沈霁头上,刺骨的寒意瞬间扎透全身,他突然惊醒,剧烈地咳嗽起来。
裴志远蹲下身,抬手掐住他下巴,迫使那张湿透的脸仰起来:“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你就是活该!跟你那早死的爸妈一样活该!”
沈霁咬紧牙关,试图别开脸,却被更用力地钳制住。
“沈霁,我本来还想”裴志远凑近他耳边,气息带着恶意的亲昵:“等我接手裴氏,你就离开裴泽景,我不介意你跟他睡过,让你跟在我身边”
“咳”沈霁猛地咳嗽,一口血沫溅在地上:“恶心。”
“我恶心?”裴志远像是被踩了尾巴,抬手攥紧他的头发,往后扯:“裴泽景他有什么好?!啊?让你这么的爱他?我算是明白了,之前赵国正那些事,肯定也是你在背后搞鬼!”
沈霁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不再看他:“要杀我就现在动手。”
裴志远因他这副态度皱了下眉,突然抚上他的脸,动作轻柔却让人毛骨悚然:“不要在我面前一副求死的样子,我是做了不少事,但我不喜欢亲手沾血,也没想过真要谁的命。”
“那你想怎么样?”沈霁的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有些发抖。
“我想玩个有趣的游戏。”裴志远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沈霁顿时感到不安:“你想干什么?”
“怎么?”裴志远欣赏着沈霁难得的慌乱,拇指悬停在手机上方:“我突然想给我弟弟打电话。”
“不要!”沈霁猛地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按住。
“怎么?”裴志远满意地看着他逐渐失态,像捕获了猎物的弱点:“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来不来救你,到底对你在不在意?”
沈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按下拨号键,电话铃声响了两次就被接起,扩音器里传来裴泽景冷冽的嗓音:“你倒是变聪明了,这段时间我都找不到你,怎么还敢打电话给我?”
裴志远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沈霁湿透的发梢:“别总是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他故意停顿,感受到手下身体的颤抖,才又继续:“你不是答应沈霁要陪他看第一场雪吗?怎么又不来了?”
裴泽景声音很沉:“你什么意思?”
“现在只有我和沈霁在看雪。”窗外雪花正落得洒脱,裴志远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接住几片:“这雪真美啊,你不来真可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片刻,才问:“沈霁和你一起的?”
“是啊。”裴志远又走回沈霁的身边,蹲下身迫使他靠近话筒,但捂住他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沈霁现在在我手里,你来不来救他?”
“裴志远。”裴泽景很冷地说:“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少废话,你就说,来还是不来?”裴志远懒得与他周旋,又立马强调:“一个人来。”
“来了然后呢?”裴泽景的语气淡得可怕:“上次在瑞国没解决掉我,是打算现在把我解决?还是逼我签裴氏的股份转让协议?裴志远,你的手段就只剩这些了?”
“等你来这不就知道了!”裴志远站起身:“还是说你不敢来?”
电话那端,裴泽景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透过电流传来,并不响亮,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让裴志远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你笑什么?”裴志远色厉内荏地喝道,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人家沈霁好歹也陪了你快一年,养条狗也该养出点感情了吧,难道你对他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裴泽景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漠、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平静,就像终于厌倦这场无聊的闹剧。
“裴志远。”他说:“你们到底还要自导自演到什么时候?”
第57章 他的选择
“你”裴志远脸上的表情僵住:“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裴泽景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我不想再陪你浪费时间,沈霁是你的人,我早就知道,所以你们这次又要演什么?”
这句话让原本还在挣扎的沈霁骤然停下,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那支正传出声音的手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先是双颊,再到唇,最后连指尖都变得青白。
裴志远也懵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他刻意出现在我视线里再到我身边,我就知道。”裴泽景的回答残忍而直接:“我当时觉得挺有意思,便顺水推舟把他留下来,想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像样的把戏。”
裴志远侧头看向椅子上如同被抽走所有力气的沈霁:“所以你这近一年也根本就是在利用他?你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待在你身边?”
电话那头,裴泽景沉默了,这沉默像是一种默认,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让沈霁难过。
裴志远心里生出一股被愚弄,以及计划彻底失败的挫败感,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突然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好!裴泽景,你把我们都当狗耍!都当狗耍!”
笑声又突然停止,对着电话低吼道:“你不来是吧?行!那我就给你现场直播,看着我是怎么上了他,我总得从你这里拿回”
“裴志远。”裴泽景打断他:“你知道的,我很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如果你敢碰他,我可以让你爸也滚出裴氏,甚至滚出国。”
“都到这一步,我也不在乎了!”裴志远破罐子破摔:“裴泽景,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过不过来?”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仿佛在权衡着天平的两端,几秒后,裴泽景说:“我过来。”
“好,我们在南郊这块废弃的水泥工程楼。”裴志远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话忙音的“嘟嘟”声在回荡。
裴泽景放下手机,抬眸看向静立在一旁的许岑:“通知郭龙,让他带几个人立刻出发,在南郊废弃水泥厂外围准备。”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旁侧的衣架去取黑色大衣,可手刚碰到,许岑就提醒:“裴总,你忘了今晚要去机场接林希?”
裴泽景取大衣的手在空中突然停下,指节微微收紧,然而,这停顿仅持续了一瞬,又恢复往日决断,将大衣从衣架上取下来:“你去接。”
“这”许岑眉头紧锁:“可是他”
“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许岑的顾虑。
裴泽景正准备穿大衣的动作再次被打断,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有些意外,接起来后,对方的声音温煦:“泽景,我航班提前了,刚下飞机,我在机场等你。”
心脏短暂的剧痛过后,刺骨的寒意反而让沈霁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垂下眼睫,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动了几下被绳索磨破的手腕:“裴志远,我想上厕所。”
“憋着!”裴志远正烦躁地踱步。
“裴泽景他不是要来了吗?”沈霁直直地看着他:“说明我在他眼里至少还算个东西,这么看,还是我给了你这个谈判的机会,不是吗?”
裴志远脚步一顿,拧眉思索片刻,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难得大发慈悲地挥挥手,对旁边一个看守的壮汉示意:“让他背着凳子去上厕所,你在旁边看着他。”
那壮汉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弯腰正准备将连着凳子的沈霁拉起来,可沈霁被反绑在椅背后的手腕以一种奇异的角度猛地一挣,绳索应声脱落,同时,他的头突然向后一仰,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撞去。
“砰!”
一声闷响,额骨与鼻梁猛烈撞击,壮汉猝不及防,眼前发黑地踉跄后退。
裴志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了一瞬,就是这一瞬,沈霁扑向那张破旧的木桌拿起之前被抢走的短刀,然后转身,对着反应过来的裴志远和捂着脸冲过来的壮汉挥刀横扫,逼得两人下意识后退避让。
就在这时,外面负责巡守的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远哥,不好了!我看到有警车过来。”
“裴志远!”被撞破鼻子的壮汉一把抓住裴志远的衣领:“你他妈不是说万无一失,绝不会招来警察吗?!妈的!要是现在被抓住,我们之前犯的事够进去蹲好几年!”
“不是我!”裴志远也被这消息打得措手不及,他甩开壮汉的手:“是裴泽景!肯定是他那个孬种不敢来,偷偷报了警!”
“不是他。”沈霁握着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报警的人是我。”
“你?”裴志远扭头看向桌上沈霁的手机:“你什么时候报的警?!你的手机我一直放在”
“我早就在另一台备用机上设置好了定时的报警短信。”沈霁打断他。
裴志远盯着他,可突然,男人脸上的惊怒化作讽刺:“不过沈霁啊,你报警又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我最多就是非法拘禁你几个小时,进去待几天就出来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止。”沈霁轻轻吐出两个字。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如同扑火的飞蛾朝裴志远冲过去,裴志远被他手上的刀吓到,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他。
在混乱中,裴志远竟夺过沈霁手里的刀,而就在这一刹那,沈霁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决绝的弧度,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精准地调整角度,用左胸心脏偏上的位置,狠狠地撞向裴志远手中举起的刀尖。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单薄的衣衫。
裴志远彻底傻了,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看着深深嵌入沈霁胸膛的刀,和自己满手的鲜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他妈干什么?疯了吗?!!”
沈霁的身体晃了一下,抬手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看着裴志远:“现在你就不止待几天了。”他喘了口气,剧烈的疼痛让他声音发颤,却依旧清晰:“是我掌握了你造假围标而贿赂高官的证据,你把我绑架过来,我们争扯中你走投无路要杀了我。”
“你他妈想陷害我!”裴志远看着他那副样子,再看自己手上的血,慌乱地语无伦次:“这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他们可以作证!”
他指向旁边那三个亡命徒,沈霁侧过头:“你们还不跑?等着跟裴家少爷一起蹲大牢吗?就凭你们之前偷的那些东西,至少三年以上”
那三人互看一眼,他们本来就是拿钱办事,可不想把自由搭进去,再顾不上裴志远和满地的血,如同惊弓之鸟,转身就朝着仓库后门逃窜。
裴志远看着瞬间空荡的仓库和失了血色的沈霁,彻底崩溃:“所以你今天一个人来这里,刚才还故意让我打晕就是为了这个?你从一开始就想好要跟我同归于尽?”
“不,我没想过与你这种人同归于尽,你忘了我是心外科的医生。”
沈霁感觉全身的力气和温度都在随着血液飞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耳鸣阵阵,他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断断续续地说:“但是你已经构成故意杀人,我用的还是你平时爱玩的短刀,对付你们这种拿着特权践踏法律和人命的人,我只能用你们最熟悉的规则之外的方式,来讨回一点最起码的公道。”
“砰—”
仓库大门在此时被人从外面突然撞开!
“警察!不许动!”
手电筒的光束和呵斥声同时涌入。
沈霁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了许岑带着郭龙他们随后也跟着冲进来,可是,他没有看到那个最想见,或者说,又怕见到的人。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被抬下警车,刺眼的急救灯在眼前晃动,推床滚轮的声响、医生急切的呼唤,模糊不清,他努力想听清其中一个特定的、低沉的声音,却始终捕捉不到。
体力耗尽,他再次陷入昏沉。
在漫长的黑暗里,沈霁独自站在一片虚无中找不到任何的出口,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他猛地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瞬间涌入鼻腔,视线清晰后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他想坐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锐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病房门被推开,沈霁心里下意识有些惊慌,可来人却是许岑,许岑见到沈霁的动作,急忙上前,双手虚按在他的肩头。
“沈医生,别动!你伤口刚缝合不久,快躺下!”
沈霁借着他的力道,靠回枕头:“我躺了多久?”
“两天左右。”许岑退开到床边:“你失血过多,做了手术之后一直昏睡。”
沈霁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门口,那里空无一人,他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犹豫片刻,才问:“裴泽景,他呢?”
许岑整理床头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裴总公司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暂时脱不开身。”他拿起热水壶给沈霁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中:“你先喝点水,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沈霁接过水杯:“嗯。”
医生很快过来,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和监测仪器:“沈医生,幸好刀尖偏离了心脏,但伤口很深必须静养,避免再次撕裂。”
沈霁点头:“谢谢王医生。”
送走医生,许岑站在床边:“沈医生,我已经通知了麓云的刘阿姨过来照顾你,公司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好,麻烦你了。”沈霁又点了下头。
许岑离开后,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沈霁半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天空,过了许久,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却悬在拨号键上方,最终深吸一口气,才按了下去。
听到里面传来“嘟——嘟——”声,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然而,一遍,两遍……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直到最后变成系统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只言片语,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和焦躁在沈霁心中蔓延,他强撑着身体换好衣服,决定出去。
可刚打开病房的门,郭龙便拦住他:“裴总吩咐了,请你好好休养,暂时不要外出。”
沈霁试图找借口:“我只是想下楼走走。”
“沈医生。”郭龙依旧挡在门前:“请你别让我们为难。”
他被变相软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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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不是他的人
新公司的顶层会议室里,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长桌两旁坐着高管,项目负责人正在汇报瑞国研发中心关于促氧药的二期临床试验数据。
而主位上的裴泽景,手肘撑着桌面,指节抵着额角,看似在聆听,目光却落在桌下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医院那边传来的一些照片。
一张是沈霁侧身蜷在病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际,背影有些清瘦,手腕上还连着留置针。
指尖轻划。
下一张,他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的《心血管药理学原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很安静。
再下一张,他望着窗外发呆,眼神没有焦点,像是透过玻璃在看很远的地方,整个人快要融进那片虚渺的光里
裴泽景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来回滑动,这些照片被他反复翻看,直到项目负责人叫了一声“裴总”,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时,他才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面无表情地按熄手机屏幕,将其反扣在桌面上。
“数据我看过了,关于EPO类似物的受体亲和力及半衰期优化方案,让瑞国那边团队尽快提交详细报告。”他开口,带着决策者特有的审慎:“另外,重点关注药物对铁代谢的潜在影响,我不希望看到因铁调素水平异常而引发副作用。”
会议结束后,回到办公室。
裴泽景坐在办公桌后,低头审阅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许岑站在桌前,犹豫片刻后开口:“裴总,沈医生醒来已经三天了,你不去医院看他吗?”
“裴江那边在动用关系给裴志远找律师团。”裴泽景放下平板,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你联系顾律师问一下他的意见,这次,一定要让裴志远在里面安安分分地待上几年。”
许岑应下:“明白,我立刻去。”
就在许岑转身走到门口拧门把时,裴泽景却突然叫住他:“许岑。”
“嗯?”许岑转身:“裴总,还有什么事要安排?”
“如果那晚不是我去接林希而是让你去,也许就不会拖到那么晚”裴泽景抬手,指节用力按了几下自己的眉心:“如果我和他去看雪,是不是他就不会受伤?差一点他就”
“裴总。”
许岑拧门把的手放下,又返身往回走,很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和沈医生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或许你对他的确产生了超出你预设范围的感情,但林希对你来说很重要,而且你当时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裴志远和沈霁玩的把戏。”
“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进。”裴泽景应道,目光重新落回平板。
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气质温和,正是从瑛国回来的林希,他走到办公桌前:“泽景,今晚是要去老宅和裴老爷吃饭?”
裴家老宅里,裴泽景刚进门就听到客厅里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怒斥。
裴老爷端坐在紫檀木沙发上,脸色铁青,手杖杵在地毯上,而裴江半跪一旁,温碧云瘫在地上泪流满面,死死抓着沙发扶手。
“裴志远是您亲孙子,您不能不管!”温碧云哭喊。
“他惹的祸还少?”裴老爷子厉声斥责:“裴家几代人的声誉,都要毁在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手里!”
裴江恳求要把裴志远送出国,但裴老爷子却挥手断然拒绝:“现在是什么时代?网络时代!现在网上都是他以前在学校霸凌同学的视频。”
温碧云喊着:“您眼里就只有裴家的声誉”
“啪——”
裴老爷一记耳光落下,客厅瞬时安静,只剩下抽泣与长叹。
裴泽景看戏看够了,从玄关阴影处走出,步履从容,叫了一声“爷爷。”
裴老爷闻声转头,见到是他,面上的怒意缓和了些许:“泽景啊,来得正好,爷爷真是被你大伯他们气糊涂了。”他朝裴泽景招手:“不过,你今天怎么想着回老宅来吃饭了?”
“哦。”裴泽景说的随意:“我今天带了个人回来陪您吃饭。”
站在一旁的裴江猛地转过头,有些惊讶,这是裴泽景第一次带外人回老宅用餐,其意义不言而喻。
“哦?”裴老爷闻言,笑了起来:“是哪家的千金能让我们泽景亲自带回来,看来不简单。”
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裴泽景向前走了一步,让开身后的空间,他侧过身:“是从瑛国回来的。”
林希自他身后有些胆怯地走出来。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裴老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随即被震惊与怒气所取代,他握着的手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你把他带回来干什么?”
沈霁在医院躺了快一周,胸口的伤已基本愈合,这期间,除了陆予和同事来过,那个人一直没来,也没有任何电话联系,出院时,他坐在整理干净的病床边缘,看着护士撤走最后一台监测仪器,心里忽然漫上一片空茫,该去哪里?
麓云?但已经没有回去的立场,之前的租屋早就退掉,医院的职工宿舍也不能长住,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开酒店预订的界面。
“咚—咚”
虚掩着房门突然被叩响,许岑进来:“沈医生,你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回麓云。”
沈霁闻言一怔:“我还要回麓云?”他思考了一瞬,又说:“哦对,我回去收拾行李。”
“不是的,沈医生。”许岑连忙解释:“裴总的意思是让你回麓云安心静养,并没有说让你离开。”
沈霁静静地看着许岑,却又什么都没追问,他知道从许岑这里问不出裴泽景真正的想法,他只是应了一声:“嗯。”
回到麓云,许岑向保姆叮嘱了几句饮食和注意事项,便转身要走。
“许助理。”沈霁轻声叫住他。
许岑停下脚步,回过身:“沈医生还有什么事?”
沈霁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裴泽景他今晚会回来吗?”见许岑不说话,又将那句压在心底的话问出口:“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许岑避开沈霁的目光,公事公办地回:“裴总最近有很多事要处理需要留在公司,暂时抽不开身。”他微微颔首:“沈医生,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夜里,沈霁的体温再次攀升,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
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摇摆时,他似乎感觉到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一个带着室外寒气的身影靠近,有些凉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他下意识地蹭了几下,可那手停留片刻又放下,为他掖好颈侧的被角,动作间带着他记忆深处贪恋的气息。
是裴泽景吗?
他拼命地想睁开眼皮,可高烧带来的无力感将他牢牢困在黑暗里,更别说抬起一根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一声惊雷突然炸响,伴随着雨点敲击玻璃窗的嘈杂声,将他从昏沉中骤然惊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闪电偶尔划破夜空,另一侧床铺空荡荡的,刚才片刻的温暖和触碰,难道只是高烧中产生的幻觉吗?
沈霁掀开被子甚至来不及穿拖鞋就冲出卧室,下楼穿过客厅,一把推开通往花园的玻璃门,狂风裹着冷雨劈头砸下,睡衣被彻底浸透,勾勒出伶仃的骨骼轮廓,他浑身发抖,嘶喊着:“裴泽景,你到底什么意思?!”
同时,在别墅大门外不远处的阴影里,黑色的迈巴赫停着,车窗降下一半,裴泽景坐在后排,单手搭在窗上,指间夹着的烟已经被大雨熄灭,目光穿过雨幕。
他看着沈霁赤脚踩在雨水里,看着他单薄的身形在风中颤抖,看着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四处张望。
沈霁头晕得厉害,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叠,支撑着他的那股力气终于耗尽,他腿一软,就在向前栽倒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打横抱进怀抱里,那怀抱带着夜雨的湿冷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沈霁无意识地抬手攥住对方被雨水浸湿的西装,额头抵在他胸膛上,听着那里传来同样失序的心跳声,突然问:“你就一直在看我笑话耍我,是吗?”
裴泽景没有说话,只是手臂收得更紧,抱着他上楼走回卧室,在床沿停留了一瞬,便径直走进浴室,将沈霁放进浴缸,动作算不上太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
沈霁靠在瓷壁上,任由裴泽景解开他身上早已湿透的睡衣,男人手指冰凉,动作却异常利落,裴泽景拿起花洒,调试水温,让水流避开他胸口的伤口,当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沈霁的皮肤时,能感受到对方微微地颤抖。
“你不是裴志远的人吗?”裴泽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怎么会伤你?”
水流声淅淅沥沥,沈霁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我不是他的人。”
【作者有话说】
某裴到底会不会知道呢?(′Д)」
第59章 你担心我吗?
“不是他的人?”
裴泽景拧毛巾的手滞了一瞬,但没有深究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此刻,他更愿意将其理解为一种“弃暗投明”的乖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温热的毛巾敷在沈霁的后颈上:“所以你是为了我背叛他?”
沈霁仰头看着他,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是。”
他的眼神太过坦诚,语气太过肯定,像一道强光,刺得裴泽景心头波动,他关掉水阀,拿过浴巾展开,将沈霁整个包裹住,动作比刚才放缓了些。
“论脑子,十个裴志远绑在一起也不及你一个,你当时一个人怎么想跟他硬碰硬?”裴泽景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你怎么能让他伤……”
说到一半,裴泽景见沈霁嘴巴动了几下,头又垂低了些,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没继续说,盯着他:“你要说什么?”
沈霁沉默了几秒,才抬起眼,眼睛被水汽熏得有些发红:“裴泽景,你能不能先别说我了。”
“嗯?”裴泽景明显怔了下,看着他那副水淋淋的,像是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雏鸟,砸了一下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没再说话,继续替他揉搓着头发。
“沈霁。”擦到一半,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怪我那天晚上没来吗?”
沈霁被包在浴巾里,只露出一张脸,他几乎是立刻摇头,湿发蹭过浴巾的边缘:“不怪。”他想起裴志远和那三个亡命徒之前的计划,然后说:“你不来是对的,他们本就是诱你来对你下手。”
对于那晚,他其实真没有怪裴泽景不来,站在对方的立场,明知他是裴志远安排的人,最后选择保持警惕是再正常不过的,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人,本就不是会冒险的性格。
而且来了,他的计划反而还不好实施。
“沈霁。”裴泽景俯下身,双手撑在浴缸边缘,将沈霁圈在自己与浴缸之间,目光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认真:“我之前问过你,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沈霁的心猛地一紧。
“你骗了我。”裴泽景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兴师问罪,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沈霁的胸口,他急着想要辩解:“我只是”
“这回,我再问你一次。”裴泽景没有要听他解释,但不容他丝毫闪躲:“我可以相信你吗?”
“嗯?”
沈霁一下愣住,他没想到在知道“身份”的情况下,裴泽景不问缘由就给他第二次机会,而这一次,他身上所有的枷锁都已解除,不再需要隐藏,他望着裴泽景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你可以相信我,裴泽景,你绝对可以相信我。”
看着他这副信誓旦旦、就像要将整颗心都剖出来的模样,裴泽景伸出手,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水珠,极其轻柔。
“好。”他应了一声:“我不想知道之前你为了裴志远都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再去管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
他另一只手抚上沈霁的后颈,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微微用力,让他更靠近自己:“但现在从这一刻起,你完完全全是我的人,知道了吗?”
沈霁感受着颈后坚定而温热的力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填满,他迎上裴泽景的目光:“知道了。”说完,他抿了下唇,还是忍不住问:“你那晚担心我吗?”
话音刚落下,裴泽景便突然低下头,准确地攫取沈霁的唇瓣,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撬开他的齿//关,手掌牢牢扣住他的后颈,同时,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对方颈侧凸起的动脉,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都彻底消除。
沈霁被迫仰起头承受这个吻,潮湿的发梢扫过裴泽景的手背,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剧烈的起伏,以及唇齿间近乎凶猛的索取,这不是温柔缱绻的亲吻,而是带着灼热温度的标记,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彻底融为一体。
当沈霁因缺氧而微微发颤时,裴泽景终于稍微退开寸许,他的额头仍抵着沈霁的:“你觉得呢?”
不等沈霁回应,他又一次吻上去,这次的动作放缓了些,齿//尖轻轻碾过下唇,带来细微的刺痛,随即又被温热的舍尖抚平,每一个辗转都像是在重新确认归属,每一次渗入都带着占有。
沈霁因为淋了雨半夜又有点发烧,吃下药足足昏睡了一天才醒,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睡在裴泽景卧室的那张床上,但卧室里空无一人,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走出卧室。
客厅里,裴泽景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腿上搁着一份翻开的合同,指尖夹着一支钢笔,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恰好捕捉到沈霁脸上那未来得及掩饰还带着睡意的慌张。
他敛着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些,自己都未曾察觉,他朝沈霁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的“过来”的手势。
沈霁走到沙发边,忽然听到一阵细弱又奶声奶气的“嗷嗷”叫,他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因为疲惫出现幻听,抬手按了几下太阳穴,有点懵。
“现在没有发烧。”裴泽景摸着他额头:“听到狗叫声了?”
“嗯?”沈霁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裴泽景见他这副因病后初愈反应慢了半拍的稚气,笑了笑:“我昨天路过那家宠物店,见小白狗还没被领养走,就让人接了回来,你不是之前问过麓云能不能养狗?”
在沈霁还没反应过来时,保姆便抱着一个毛绒毯子从偏厅出来,毯子里裹着一只圆头圆脑、毛发蓬松的小白狗,黑溜溜的眼睛像两颗葡萄,正好奇地张望着。
沈霁伸手接过,小家伙到了他怀里一点也不认生,反而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腕,在他臂弯里窝成一团:“但我觉得我养不好它。”
裴泽景却说:“你都养不好,那别人更养不好。”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小狗在沈霁怀里不安分地扭动起来,短小的尾巴摇得像个小旋风,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沈霁被它逗笑了,侧身在裴泽景旁边坐下,将小狗放在两人中间的空位上。
小家伙立刻开始它的“探险”,先是好奇地用爪子扒拉了下裴泽景的家居裤,见对方没反应,又转身扑向沈霁的袖子,用还没长齐的乳牙啃咬着,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让原本神色淡淡的裴泽景都翘了下嘴角。
沈霁看着它活泼的样子:“它这么调皮,干脆就叫‘调皮’好了。”
裴泽景挑眉:“名字起得倒是挺敷衍的。”
“那怎么才算不敷衍?”沈霁抬头看他。
裴泽景沉吟一秒,面上依旧一本正经:“加个姓,就加你的。”
沈调皮?
“”沈霁总觉得他这话像是在拐着弯说自己,可看着裴泽景那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又抓不到什么证据,觉得也行:“那以后它就是沈调皮,得入我们沈家的族谱。”
听到“沈家”二字,裴泽景的目光微微一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伸手将沈霁往自己身边揽近了些:“你上次不是说要跟我讲你小时候的事?”
【作者有话说】
宝们,给小霁一点时间,他现在还不知道某裴那晚没来是因为别人,在他的视角里,他的确觉得某裴不来是对的,他不想某裴受到任何伤害,想他来又不想他来的矛盾心理,所以他没有太伤心,而且,他觉得某裴明知道自己“欺骗”了他,还要给他机会,小霁很高兴,他以为可以没有负担的,纯粹的重新开始,毕竟小霁是爱了某裴很久的,还没有足够的伤心让他离开。
第60章 他知道了
沈霁靠在他身侧,他很高兴裴泽景想要了解他的过去,也很想将自己那些过往说给对方听,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其实……”
“嗡——嗡”
裴泽景裤兜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原本想直接挂断,但看到屏幕上跳动着“林希”的名字时,又犹豫几秒,拍了下沈霁的肩膀:“我先接个电话。”
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按下接听键:“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林希说:“泽景,老爷子刚才气得晕过去,家庭医生看了情况不太好,现在正安排车,要立刻送往医院!”
“嗯。”裴泽景淡淡地说:“我现在去医院。”
挂断电话,他走回沈霁身边,俯身拿起搁在沙发上的大衣外套。
“老爷子突然住院了。”他一边利落地穿上外套,一边说:“我现在得赶去医院,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沈霁抬起头,怀里的小狗也跟着仰起圆滚滚的脑袋:“情况严重吗?”
“还不清楚具体状况。”裴泽景整理着袖口,目光在沈霁和小狗身上短暂停留:“我先走了。”
“嗯。”沈霁没再多问,只是托起小狗的两只前爪,带着它做了一个笨拙的拜拜手势,小狗配合地“嗷呜”了一声,黑亮亮的眼睛天真地望着离开的身影。
裴泽景推开特护病房的门,裴老爷靠坐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床边围着一圈人,除了裴江,连常年在珐国生活的二叔裴海也出现在了这里。
“爷爷,怎么突然晕倒了?”裴泽景径直走到床边:“上周家庭医生不是才做过全面体检,说各项指标都还算稳定吗?”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糊涂!”裴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不就是因为你把林希带回来吗?!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一直没放弃找他,我告诉你,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
裴泽景微微挑了下眉,语气却平静:“为什么不能?”
“他是男的!”裴老爷子几乎是低吼出来,枯瘦的手指抓紧床单。
“男的又怎么样?”裴泽景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说:“想跟裴家联姻的人挺多的,如果您需要,我明天就可以找个有意愿的人订婚,这并不妨碍我和谁在一起。”
“你——!”
裴老爷子被他这番通情达理又离经叛道的话气得猛地咳嗽起来,旁边的裴江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终于找到机会阴阳怪气:“泽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看你把爷爷气成什么样子了!他老人家都住院了,你还不肯说句软话吗?”
“与其操心我,不如先关心一下裴志远在监狱里住得还习不习惯?”裴泽景侧过头:“需不需要我这个做弟弟的再给他‘打点’一下,让他住得更‘舒适’些?”
“你”裴江被他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他的手都在抖,却“你”了个半天,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只能愤愤地甩下手。
“好了好了,泽景少说两句。”一旁穿着棉麻长衫的裴海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拍着裴江的背:“大哥也少说两句,爸还病着呢。”
裴老爷子闭上眼,有些疲惫,再睁开时,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让我单独跟小景说几句话。”
裴江不情不愿地被裴海拉着走出病房,其余人也跟着出去。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祖孙二人。
裴泽景走到椅子前,却没有立刻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爷爷,您反对我和林希在一起,除了他是个男人之外”他微微俯身:“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裴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庞抽搐了几秒,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和闪躲,但很快被掩饰过去,沉默片刻后试探性地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午后阳光透过麓云的落地窗,在料理台上洒下温暖的光斑,沈霁仔细地将狗粮用温水泡软,又拿小刀将胡萝卜切成细碎的泥状。
“沈医生。”保姆刘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开口:“这些我来弄就好,你伤才刚好”
“没事。”沈霁手下的动作没停:“我在床上躺太久了,活动一下反而舒服。”他将胡萝卜泥拌进泡软的狗粮里:“明天我就回医院上班,白天还要麻烦你照顾调皮。”
“你放心。”刘姨连忙应下,眼角笑出细纹:“调皮其实可乖了,一点都不闹人。”
喂完小狗,沈霁抱着它窝在客厅沙发里,随手翻开一本医学期刊,阳光正好,调皮在他腿上蜷成一团打盹,柔软的毛发被晒得暖烘烘的。
“嗡—嗡”
过了一会儿,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沈霁倾身去看,是陆予,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急切的声音:“你在哪?怎么提前出院了,跑到医院人不见了!”
沈霁把期刊放到一旁,摸着调皮的小脑袋:“我在麓云。”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说:“你还在那儿?赶紧出来,我现在就要见你!”
沈霁早就习惯好友风风火火的性子:“好,我这就出来。”
半小时后,湖心公园的长椅上,陆予盯着沈霁怀里毛茸茸的小家伙,眼睛瞪得比狗还圆:“这哪儿来的?”
沈霁把调皮放到陆予的腿上,从旁侧椅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我弟弟。”
“弟弟?”陆予捏着调皮的耳朵,眼睛半眯,打量:“你这么宝贝,是你和裴泽景的儿子吧?”
“咳、咳咳……”沈霁被水呛到,咳嗽了好几声,整张脸涨得有些红,调皮被他的动静惊醒,不满地“嗷”了一声,沈霁笑了笑,从他怀里把调皮抱回来。
陆予盯着他怀里继续呼呼大睡的调皮,突然问:“那你给裴泽景说了你做的那些事没?”
“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沈霁的指节慢慢梳理着调皮后背的毛:“他最近忙着公司的事,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也是。”陆予了然地叹了口气:“你这性格确实做不来那种主动邀功、哭哭啼啼的样子。”
他看着沈霁的侧脸,从未有过那么悠然闲适,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沈霁有些不解:“虽然他不知道那些事,但他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算是好事,对吧?我们现在”
“沈霁。”陆予忽然打断他,实在不忍心看好友眼中那点憧憬,犹豫片刻,还是狠下心说:“你知道裴泽景最近在忙什么吗?”
“嗯?”沈霁疑惑:“忙什么?”
“裴泽景把林希带回来了!”陆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被裴志远绑架差点死了的那晚,他去机场接林希!”
【作者有话说】
宝们,肆玖明天请一天假呜呜呜谢谢宝们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