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沈霁梳毛的手骤然停住,指尖悬在半空,像是没听清,转过头看向陆予,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原来不是因为谨慎,也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因为……林希。
如果说不难过,那就真的是圣人了,但他并不是。
陆予看着他一时间僵住的侧脸,硬着头皮又说:“江思旭他们说裴泽景还带着林希回老宅吃饭,后来把裴老爷气到住院。”
住院这事他知道,沈霁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声音有些发干:“是想让裴老爷接受林希吗?”
陆予耸了耸肩:“不清楚,但圈子里都这么说。”
沈霁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掐住自己的虎口,等留下很深的月牙印才突然回过神,他转回头望着湖面:“那他为什么还要我回麓云?”
“谁知道呢。”陆予心里发堵,却不得不把最残忍的猜测说出来:“沈霁,虽然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求的样子,但骨子里比谁都执拗,所以你应该明白,裴泽景那样的人更执拗,他觉得你是裴志远送来的人,反而激起了他的…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征服欲!”
他观察着沈霁越来越不好的神色,却还是继续说:“退一步讲,就算没有裴志远这层关系,你平时对他照顾得细致,他习惯了你的存在,舍不得你离开也很正常。”
沈霁望着湖面,眸光逐渐失去焦点,没有说话。
陆予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最核心的:“沈霁,这些道理你肯定想过,感情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但爱和习惯是两码事,你爱他,可他只是习惯你,这不一样的。”
沈霁没有回应,直到一阵风吹皱湖水,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才很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晚上,沈霁抱着调皮回到麓云,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在几乎没有光亮的客厅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调皮趴在他腿上打起呼噜,沈霁才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起身上了二楼。
主卧里还残留着裴泽景常用的那款冷冽木质香调,他走到衣帽间,从角落拖出行李箱后又回自己的卧室,从衣柜里拿了几件常穿的衣物放进去,那些裴泽景让人按季送来的定制成衣,一件没拿。
他提着不算沉的行李箱,抱着醒来的调皮走下楼时,正碰上从地下室的储物间出来的保姆:“沈医生,你这是?”
沈霁找了个最寻常的理由:“我明天就回医院上班,这段时间落下不少工作,接下来估计会很忙,要值夜班,住在职工宿舍方便些,我先过去住几天。”
保姆不疑有他,但盯着他手里的调皮:“那小狗也一起?”
“嗯,我先走了。”
沈霁抱着调皮提着箱子,去车库开走自己的那辆奥迪,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拎包入住的公寓式酒店,打算这几天忙完再去找房子。
公寓不算大,但干净整洁,他将行李箱放在墙角,把调皮从宠物包里抱出来,等房子收拾好后,沈霁站在客厅里,才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少,少到几乎无法在这个空间里留下任何鲜明的个人印记。
唯有调皮,此刻咬着它的新玩具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发出呜呜的声音,沈霁蹲下身,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调皮立刻丢下玩具,亲热地舔他的手,他低声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第二日,办公室里。
沈霁换上白大褂在办公桌前坐下,科室里的医生护士虽然之前去病房探望过他,但依旧陆续过来问候。
“沈医生,身体都恢复好了?”
“气色看着还不错,但还是要注意休息。”
张院长也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小沈啊,千万别勉强,有什么不适随时说。”
“好的,张老。”沈霁感谢道:“谢谢大家关心。”
送走院长,林妍凑了过来:“沈医生,你是不知道,你休息这几天,咱们科可来了位重量级人物。”
沈霁正低头整理桌上的病历:“谁?”
“裴氏医药的那位一把手,裴老爷。”林妍继续说:“晕厥引起的心脏并发症挺严重的,昨晚从神经科突然转过来的,不仅张院长昨晚亲自来了,副院长更是恨不得住在咱们科,那叫一个重视。”
沈霁依旧不紧不慢地整理病例,心想裴泽景为了林希与裴老爷的对峙远比想象中更为激烈,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应了句:“这样啊。”
临近中午,沈霁觉得有些疲惫,打算去茶水间泡茶,可端着瓷杯拐过走廊的第二个拐角时,脚步却蓦地定在原地。
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裴泽景和林希从里面出来,裴泽景正侧头听旁边的人说话,几乎是沈霁停下的瞬间,那人像是有所感应般,突然转过头,恰好撞上沈霁有些慌乱的眼睛。
裴泽景见到沈霁的一刹,有些讶异,随即眉头皱起,不容沈霁转头走开,便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今天就来医院了?”
沈霁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裴泽景身侧掠过,在林希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他虽没见过对方但觉得他就是林希,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平静地看向裴泽景:“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来医院工作没什么问题。”
林希站在一旁,目光在沈霁脸上流转片刻,继而转向裴泽景:“泽景,这位是?”
“沈医生。”话音刚落,林妍从后面轻快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拍了下沈霁的背:“等我一起,我去泡个面。”
“又吃泡面?”沈霁略微蹙眉:“营养科不是说了泡面里面有”
“沈医生,这是你朋友?”林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裴泽景,男人的眉眼有些冷郁,但总觉得眼熟,她说:“那要不我先”
“我跟你一起。”沈霁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胳膊,再对裴泽景说:“你们是来看裴老爷的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不等裴泽景回应就拉着林妍从他身侧走过。
林希目送着沈霁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问:“这就是沈医生?”
裴泽景侧过头,盯着沈霁拽住林妍袖子的手,没有回答。
“我想起来了!”茶水间里,林妍一边打开泡面桶,一边说:“那是宇安的裴总,裴老爷的孙子,我在财经新闻上见过他。”她好奇地凑近:“沈医生,你们认识?”
沈霁正往杯里倒水,有些心不在焉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滚烫的水眼看就要溢出杯沿,林妍急忙提醒:“水要满了!”
沈霁猛地回神,却还是被溅出的热水烫到手背,皮肤立刻泛红,他下意识松开手,瓷杯“啪”地碎在地上。
“哎呀!”林妍急忙从桌上抽出纸巾递过去:“快擦擦,没烫伤吧?”
“没。”
沈霁接过纸巾,擦完手背上的水珠后蹲下身去捡碎片,林妍也跟着蹲下,沈霁轻轻挡开她的手:“你别碰,等下把你手划伤了。”
“哦。”林妍只好起身,从桌台上方的柜子里替他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先用这个喝吧。”
“嗯。”沈霁起身把碎片扔进垃圾桶,接过杯子重新接水时,他突然问:“你觉得我和裴总身边那个人,像吗?”
林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谁,随即摇头:“一点都不像,虽然那个人长得也不错,和你差不多是一个类型的,但还是差你一大截。”她掰着手指头数:“你比他高,气质也更好,光是站着的姿态就比他挺拔,而且身材更好。”
沈霁见她一本正经比较的样子:“不用这么卖力,我又不能开除你。”
“我说的是实话嘛。”林妍笑着眨眨眼:“就算是那个人要开除我,我也这么说。”她八卦心一下上来了:“不过沈医生,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平时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今天居然会跟别人比较?那人是谁啊?”
沈霁接完水,往外走:“走吧,该回办公室读圣贤书了。”
第62章 等我回来
裴泽景带着林希穿过医院长廊,还未走近病房,就见裴江与几位裴氏高管簇拥在门外,俨然一道人墙。
“你还带他来?”裴江手指几乎要戳到林希面前:“是不是非要把老爷子气死才甘心?”
裴泽景单手插兜,目光冷淡地扫过众人:“我知道爷爷现在要好好休息,自然不会打扰他,我是来找各位商议要事,裴氏这几天”
“要事?”裴江冷笑:“我看你是迫不及待要接管裴氏,老爷子平日最疼你,现在他躺在病床上,你倒急着想来掌权?”他说到激动处,声音发颤:”要是志远在这,他肯定早就守在床边伺候”
“二叔。”裴泽景淡淡地打断:“你这几天给爷爷擦过手吗?”
“你”裴江一时语塞,恼羞成怒:“就算老爷子之前青睐你,但没有他手里的章,你在董事会依旧没有话语权。”
几位高管纷纷附和。
“章?”裴泽景眼睫微垂,手指敲击着西装裤缝,片刻后抬眼:“集团积压的紧急事务,总需要人决断。”
一位资历最老的高管推了推眼镜,说:“这一点裴总不必担心,老爷子早就成立了一个智囊团,就是防备这种突发状况,所有重大决策都会由智囊团暂时代为处理。”
裴泽景侧首望向病房,透过玻璃窗,能看见老人安睡的侧影,他唇角微扬,眼底却一片薄凉。
老狐狸。
沈霁在门诊忙了一上午,他摘下无框眼镜,捏了几下酸胀的鼻梁,趁着午休时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这里僻静,能透口气。
窗下是医院的中庭,人群流动,有家属捧着出院证明,面上是大病初愈的轻松笑影,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簇拥着,对手里的片子和报告单愁眉不展,阳光明晃晃地照下,却照不透这人间的悲欢交织。
沈霁站了一会儿,看着楼下的人叹了口气,轻不可闻,刚转过身,一道阴影便笼罩过来,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抵上窗台边缘,这才看清来人是裴泽景。
四目相对,近得都能看见彼此瞳孔里映着的对方,同样的静默,同样的欲言又止,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
沈霁稳住呼吸,率先开口:“裴老爷的情况怎么样?”
“嗯?”裴泽景却不接话,只问:“你知道他是谁了?”
沈霁没有再迂回:“知道。”
裴泽景逼近一步,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对方的体温:“那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我”沈霁直视着他,目光清凌凌的,过了片刻才问:“那晚是不是你去机场接了林希?”
问完的一刻,空气突然凝滞。
裴泽景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下,那双总是锋利强势的眼睛有了一瞬的迟疑,可最终还是说:“是。”
这个字从他唇间逸出,带着几分沉甸甸的重量,他看见沈霁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像是被这个意料之中却又难免伤人的答案刺到,但很快,那张脸又恢复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沈霁侧过头,望向斑驳的白墙:“那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裴泽景似乎不满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但沈霁还是忍不住蹙眉,裴泽景又问:“你怎么不问我到底爱不爱他?是不是和传闻一样?”
沈霁没立即接话,不知是因为刚恢复不适应高强度的工作,还是因为这个话题本身,突然觉得很疲惫,他挣了一下没能挣脱,索性放弃,然后才说:“你要说你不爱吗?”他声音很淡:“不管你是要骗我还是不骗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晚你确实是因为他,没有来。”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让裴泽景瞬间哑然,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辩驳的词语,因为这确实是无可否认的事实,静了几秒,他说:“我和林希”
“泽景。”林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裴泽景未说完的话,他走近,看着裴泽景将沈霁圈禁在怀的姿势,眉头皱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惯有的温和。
“许岑到处找你,他说你还要回麓云收拾,这样的话再不走飞机就要晚点。”
“嗯。”裴泽景应了一声,却没立刻松开沈霁,依旧看着他:“这几天我很忙,马上要飞纽国,忙完这一阵,我再给你解释。”
沈霁避开对方过于灼人的视线,也不想耽误他的行程:“嗯,你快去吧。”
裴泽景终于松开钳制,同时,沈霁暗自松了口气,可就在他低头去整理被压出褶皱的白大褂时,突然,裴泽景去而复返,直接抬起他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吻了上去。
微凉的舍尖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撬开沈霁因惊愕而微启的唇,他的呼吸骤然停滞,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抽离,属于裴泽景清冽的气息,蛮横地充斥着他的所有感官。
裴泽景的舍长驱直入,带着明确的宣告意味,勾缠住沈霁无处可逃的软舍,他下意识地想往后仰,后脑却被对方的大手稳稳托住,加深了这个吻。
慌乱间,沈霁的视线越过裴泽景的肩头,恰好看向不远处的林希,看着对方瞬时暗淡的神色。
但那目光不是挑衅更非炫耀,他心头莫名涌上的,竟是一种喧宾夺主般的窘迫与歉意,不过,裴泽景没有给沈霁更多分神的时间,很快便放开他,拇指用力按上他被吮得些微红肿的下唇。
“等我回来。”他说。
沈霁回到办公室,翻开后天要进行经导管二尖瓣修复术患者的资料,看着心脏彩超图像上那片异常的瓣膜区域,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数据上。
“叩叩叩”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好不容易的专注,沈霁头也未抬:“请进。”
门被推开后,沈霁抬眸,在看清楚来人时微微一怔。
林希站在门口,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沈医生。”
沈霁扶了下镜框:“有什么事吗?”
“泽景回麓云收拾行李了。”林希自然地走进来:“我在这里等他。”
“嗯。”沈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病历纸上划过一道浅痕:“那你来这是?”
“我是特意来感谢沈医生的。”林希停在办公桌前,双手搭在桌沿:“我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多亏有你陪着他。”
沈霁看着对方俨然一副主人姿态的模样,心里有些不适,他垂下眼帘将情绪藏在镜片之后,可转念一想,自己与裴泽景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林希这个“正主”面前,确实像个突兀的闯入者。
“也算不上照顾。”他抬起眼,扬起一个职业化的弧度:“还要多亏裴先生给我机会,让我得到了不少资源。”
他将那段暧昧不清的关系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互惠互利”,这总好过让林希以当事人的身份来感谢。
果然,林希没料到他会这样回应,愣了几秒,才又轻笑:“沈医生,你人看起来挺好的,应该谈一段正常的恋爱。”
沈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点,更不需要林希来定义什么是正常。
“这是我个人的事。”他说:“不过你的意思我懂了,你可以放心。”
林希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赘言,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沈医生。”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泽景应该快到了,那我下楼去等他,不然我们的飞机真的得晚点了。”
门被轻轻带上,直到门外脚步声彻底消失,沈霁才向后靠进椅背,摘下眼镜用力按着眉心,阳光洒满房间,明媚依旧,他却觉得有些冷,右侧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重新拿起那份二尖瓣病例,却发现彩超图像上熟悉的脉络竟有些模糊。
机场贵宾室内,玻璃幕墙外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
裴泽景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许岑站在一旁,低声汇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目前正在进行最后的资产审计和股权置换操作。”
裴泽景颔首:“招股书准备得怎么样?”
“SEC已经过完第三轮问询,他们将重点关注我们和瑞国团队合作的促氧药的专利。”许岑回。
贵宾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江思旭一身张扬的棕色夹克,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揽着顾顺的肩膀,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你那架宝贝湾流G650呢?还得让我们裴总在这儿掐着点儿赶飞机?”江思旭大大咧咧地在对面坐下,夸张地抱怨:“我俩可是千里迢迢陪你飞过去见证历史时刻的,还让我们挤飞机?”
裴泽景头也不抬:“你以为天上是你家开的?”
江思旭立刻拍了拍顾顺的肩膀:“听到没?让顾伯父别整天搞航天材料去研究火箭,赶紧研究怎么在天上搭桥,省得我们裴总还要等航班。”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林希忍不住笑出声。
江思旭的视线在裴泽景和林希之间转了一圈:“要我说,你现在可是圆满,不仅人找回来,你自己真正的公司马上又要上市。”他故意对林希眨了下眼睛:“这次可别再跑了,我们阿景还能保护不了你?”
林希温顺地点头:“嗯。”
裴泽景却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调侃,继续对许岑交代:“让纽国的团队准备好路演材料,特别是另一个靶向药的临床试验数据。”
顾顺见他运筹帷幄的样子,突然开口:“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说服裴老爷同意用裴氏给你借壳,他应该不会让你自立门户。”
裴泽景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希,随即收回:“当然有办法。”
第63章 想要什么?
周末,沈霁去养老院看了养母后,刚上车手机便突然震动,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到是裴泽景打来的,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先传来的是模糊的杯盏碰撞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而后才是那个低沉的嗓音:“沈霁,我想你了。”
暮色沉沉,车厢内一片寂静,这句被酒精浸泡过的“我想你了”,略微沙哑,沈霁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裴泽景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需要,更遑论思念,这陌生的示弱,不可避免地让他心里塌陷了一小块,泛起一丝酸软。
但他没有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只说:“少喝点。”
裴泽景似乎对他的回避有些不满,又或者酒精放大了某种执拗,他追问:“你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沈霁像往常一样:“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问了反而不好。”
裴泽景静默了两秒,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沈霁,你真的很懂事,懂事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那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像是赞赏,又像是嘲讽,更像是不满足,未能被真正填满的渴求。
沈霁抿紧了唇,没有接话,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我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裴泽景突然说:“是我自己的公司。”
沈霁并不意外,裴泽景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从未听说过这件事,不过不知道也算正常,以他之前的身份本就不配参与这样的秘密。
“恭喜你,这应该是你一直想要的。”他敛下思绪,语气真诚,但又斟酌措辞,还是忍不住问:“既然你想自己创立公司,为什么还一直想要裴氏?裴老爷知道你的公司吗?”
“他不知道。”电话那端,裴泽景又笑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裴氏。”
“嗯。”
沈霁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他能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屑,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他不想再问了,突然就不想再去了解有关他所有的一切,即使是他曾经非常想要知道的。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裴泽景忽然问。
这不像询问,更像是一种命令式的给予。
沈霁回:“没有。”
“沈霁。”裴泽景的声音沉了几分,连名带姓:“你不要这么懂事,你可以给我提要求。”
车窗外的霓虹突然变换了色彩,沈霁的视线追逐着那些光影,他的要求就只是想和裴泽景一起去天文台看雪。
很快,他将视线从那片虚幻的夜景中收回:“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裴泽景打定主意要撬开他的外壳,无视他温和的拒绝:“你要,说一个。”
“我真”沈霁没再继续说,他太了解对方,还是妥协地叹了一声,轻得听不见:“纽国有一个国际著名的伯朗天文馆,我想要一个他们的行星轨道模型。”
“嗯?”裴泽景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才说:“宇航员签名的限量版?”
“不是。”沈霁说。
裴泽景习惯性地用价值和稀缺性去衡量一件物品:“那是天文馆限量发行的珍藏款?”
“也不是。”沈霁又否定。
裴泽景再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稍长,然后才问:“就只是天文馆里售卖的普通纪念品?”
“嗯。”沈霁轻轻应了一声。
这个答案,其实也没超出裴泽景的预料,符合沈霁一贯的作风,他从不索要那些浮华炫目、被世人追捧的奢侈品,他的喜好总是如此内敛而独特。
一种混合着无奈、了然,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涌上心头,他能想象电话那头沈霁安静温润的样子。
“沈霁。”裴泽景这回叫他的名字和刚才不一样,尾音微微拖长:“你是小孩吗?”
沈霁一下征住,随即,猝不及防地感到一阵羞赧,热意迅速染上耳朵,似乎每一个小孩的童年都有宇航员的梦想,他也不例外,此刻,被裴泽景这样直白地点出来,想到自己早已过了幼稚的年纪,甚至快要三十岁,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对方带着点腼腆又纯然开心的笑声,裴泽景说:“沈霁,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可爱。”
“嗯?”沈霁的笑容瞬间凝住,心跳骤然失序,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好像这样就能避开电波里传来的纵容,他说:“不知道。”
裴泽景却不容他躲闪:“你就是”
“泽景,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江思旭有些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林希不就在这儿吗?你还找谁呢?”
背景音里顿时传来一阵模糊的、带着促狭意味的笑闹声。
沈霁听到“林希”二字心里已经没有太大波澜,只是他差点忘了,林希正陪在他身边,见证他即将到来的加冕时刻,方才那一瞬间的心软和动摇,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浓重倦意:“我困了,先睡了。”
不等裴泽景回应,径直按下挂断键。
早上,沈霁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看到屏幕上跳动着“林妍”的名字,清了下有些干涩的喉咙,按下接听键。
“知道了,今天你要吃明记猪肉玉米馅儿的水饺,还要一杯红枣豆浆?我一会儿停车后给你带过来。”
“不是!不是!”林妍的语气异常急促:“沈医生,我不是让你带早餐!你刚醒还没看手机吧?”
“嗯,还没。”沈霁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睡意:“怎么了?”
“那个”林妍支支吾吾地:“要不你今天别来医院了?”
沈霁觉得有些奇怪,睡意瞬间跑了大半,从床上坐起,薄被从肩头滑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值完夜班,玩手机的时候突然看到内部群里的消息”林妍的声音很低:“看到了几张照片。”
“照片?”对方的语气让沈霁感到莫名的不安:“什么照片?”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然后林妍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语速极快地说:“沈医生,我对你的个人喜好没有任何不尊重,真的!那些照片是你和裴总的亲密”
沈霁立刻打开手机的免提,同时迅速登录医院内部的工作群,消息列表瞬间被刷爆,右上角的红色数字疯狂跳动。
他点开群聊,那几张照片赫然跳出,背景模糊的走廊角落,光线昏暗的停车场,最后一张是在车内,他被裴泽景揽在怀中亲吻,侧脸轮廓和微微迷离的神情,在像素间暴露无遗。
“嗡——”的一声,沈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颊、耳根瞬间烧灼起来,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猛地将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性取向曝光本身,他其实并不在意,他行得正坐得直,从未以此伤害他人,但这件事发生在严谨甚至保守的医院环境里,尤其是以这种桃色丑闻的方式传播,对医院声誉的影响,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而且,裴泽景的公司正处于上市前的关键静默期,任何负面新闻都可能被放大,如果事情持续发酵,难保不会波及到他。
沈霁重新睁开眼,他拿起手机,无视那些仍在不断弹出好奇或震惊的询问,在屏幕上快速敲打。
【各位同事,关于群里流传的照片涉及个人隐私,传播会涉嫌侵权,恳请大家出于对同事的基本尊重和维护医院声誉的考量,立即停止转发与讨论,我将亲自向张院长说明情况。】
消息发出,群里瞬间安静了片刻。
沈霁不再看群里的反应,迅速收拾去了医院,在长廊上,几个原本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护士立马散开,目光或躲闪,或探究,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如平时一样对她们颔首致意。
到了张院长的办公室,张院长示意沈霁坐下,面色凝重:“小霁啊,你个人的事情我不过问,只是这次的照片影响确实不太好,你也知道关于你们这个群体在社会上特别是涉及到健康方面,总有些争议的声音,而我们正好是在医院工作的。”
他顿了顿,安慰道:“当然,我个人绝不认为你是那种随便的人,但难免会有不好的联想。”
“我明白,张老。”沈霁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激动:“我理解您的顾虑和医院的立场,我有一个朋友家里跟媒体关系很好,我马上联系他,尽快把网上的照片压下来。”
“嗯。”张院长点头,脸色稍缓:“医院这边也会动用关系尽量控制影响,你先去处理吧。”
沈霁离开张院长办公室后,快步走到相对僻静的消防通道,给陆予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想通了,先来我家住?”
沈霁没接话,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了一遍。
“有人要搞你啊?”陆予的声音瞬间严肃起来,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还敢同时搞裴泽景?胆子够肥的!”
“照片应该是之前裴志远为了监视我拍的,传到医院内部很可能是裴江。”沈霁的手无意识地抠着金属栏杆:“裴志远恨我,搞我不意外,现在他们可能知道了裴泽景这次去纽国的真正目的,想阻止他。”
“那你干嘛不直接找裴泽景?他处理这事不是更直接?”陆予不解。
“他在国外为了上市的事本来就很忙,并且处理国内舆论有信息延迟,反而没你快。”沈霁冷静地说:“你们家是娱乐行业的,处理这类事情更专业。”
“行。”陆予立马说:“正好昨晚还跟Weib0的王总吃饭,我这就给他说,让平台那边加强监测,看到你俩的照片就直接拦截下来,其他平台我去打个招呼。”
“嗯。”沈霁紧绷的肩微微放松了一些:“谢谢你。”
“我这是帮你,不是帮他!”陆予又关心道:“你现在都还在替他着想,想想你自己吧,你在医院怎么办?”
沈霁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他说:“先看上面怎么说吧。”
【作者有话说】
5555我就喜欢小裴和小霁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拉扯
第64章 下定决心离开
下午的门诊一个接一个的病人,沈霁趁着短暂的休息间隙去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双手紧紧攥着一个环保布袋,伸头向里张望又迅速缩回去,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沈霁主动询问。
那妇女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他,后退了好几步:“没没什么。”
说完,转身就要走,慌乱间,手里捏着的几张报告单落在地上。
“你的报告。”
沈霁将报告捡起,看到上面的姓名和诊断信息,想起他刚才在系统上看到了这个名字,正是预约今天来复查心脏问题的病人:“钱淑女士,你挂的号就是这个时间,怎么又不看了?”
钱淑从他手中扯回报告单,反复拍打着纸张,好像那上面沾染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我想起家里还有事,就不看了。”
但医生的职责让沈霁无法忽视报告单上显示的问题:“钱女士,你这心电图和初步血项显示心脏有些早搏和供血不足的迹象,虽然目前不算很严重,但需要及时用药干预和定期复查,我这里的号比较满,下次可能要等到下个星期才能挂上”
“沈医生。”钱淑打断他:“你你没病吧?”
沈霁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突兀的问话。
“我刚刚在走廊听护士闲聊,说你是那个……”钱淑含糊地带过那个词,但眼神里的恐惧毫不掩饰:“我儿子说了,你们这些人脏得很!那个什么艾耔病就是你们传出来的,那个病哦,得了要死人的!说是说是跟你们说话,碰过的东西都可能传染。”
沈霁瞬间明白,有些无奈,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首先,我很健康,没有任何你所说的疾病,其次,我们这个群体里很多人也都很注重健康和卫生,最后,艾耔病的传播途径主要是血液”
然而,科学的解释在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显得很苍白,钱淑非但不信,反而因为他的靠近又后退一步,连连摆手。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懂,沈医生,我还是算了,我挂别的医生的号。”
沈霁见她油盐不进,也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可对方因为转身要走,没注意到身后护士正推着载满器械的护理车匆匆过来。
“小心!”沈霁的提醒已经晚了。
“哎哟!”钱淑的腰撞在金属车架上,手臂也被车边凸出的挂钩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沁出来。
沈霁出于医生的本能,立刻上前:“你别动,让我看看伤口”
“你别碰我!”钱淑看到血,又看到沈霁伸过来的手,突然大叫起来:“别把病传染给我!”
这一嗓子瞬间吸引走廊里等待的病人和家属的目光,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那个医生怎么了?”
“好像听说有那个病……”
“真的假的?那还敢让他看病?”
“你看把那大妈吓的,现在医院什么人都招”
各种探究、恐惧、嫌恶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沈霁身上,他僵在原地,抬手捏了捏紧蹙的眉心,一种疲惫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闻讯赶来的其他医生和护士赶紧上前调解,侯宇楠第一个冲过来,听到周围的议论,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愤慨:“你不懂科学也要有个限度,这是诽谤!”
“我怎么诽谤了!你们医生是救人不是害人!”钱淑因为害怕,再加上侯宇楠的指责,情绪有些激动,捂着流血的手臂喊:“自己作风不端正,万一有那种脏病,我们谁还敢来看病啊,你们这是不管我们的命啊!”
周围一些年纪较大的病人家属本就对这类话题敏感,闻言也纷纷附和,场面一时更加混乱。
“怎么了?”副院长李茂才板着脸走过来,听旁边的护士简单地汇报了情况后,先是指挥护士:“带这位大姐去急诊处理伤口,做个检查!”
等人走后,他转向沈霁:“你怎么回事?!人家是病人,是来看病的,你把她吓成什么样子!”李茂才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霁面前:“我告诉你,你个人的那些破事,我不管!但影响到医院的形象,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这就是严重的失职!你还在这里跟病人争辩?你还有理了?!”
侯宇楠气得脸色通红,早就看不惯这个趋炎附势又擅长钻营的副院长,想要上前理论,但沈霁却一把拦住他,侧头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别冲动,小心你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学校,你现在跟着他们去查房。”
然后,他抬头,迎上李茂才咄咄逼人的视线,那平静之下,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冽,他没说话,径直转身,分开身后那些带着异样目光的人群。
回到办公室,沈霁跌坐在椅子里,手肘撑在办公桌面,食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在医院内部会非常棘手。
社会层面的舆论,有陆予和医院宣传科的介入倒不用担心,但医院内部,这个由无数张嘴巴构成的小社会,必然会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最终演变成各种扭曲的版本,到时候,他面临的将不仅仅是异样的眼光,甚至可能是职业生涯的实质性阻碍。
他闭着眼,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突然,桌上的手机“叮”的一响,是短信的提示。
沈霁有些烦躁地睁开眼,伸手拿过手机,是一条本地新闻的快讯推送。
【恒诺生物科技成功于纽交所敲钟上市,裴泽景缔造本年度医疗领域财富神话!】
恒诺生物科技……裴泽景自己的公司,他成功了,幸好那些照片没有传出去。
沈霁不由自主地点开推送,跳出来的第一个视频就是裴泽景。
男人站在交易所的中心,身着缎面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闪烁不停的镁光灯在他周身形成耀眼的光晕,那双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野心,像蛰伏已久的猎豹,锐利得能穿透一切,当上市的钟敲响的瞬间,他优雅地整理着钻石袖口,唇角扬起极淡的弧度,不仅是喜悦,而是运筹帷幄多年后终于尘埃落定的从容。
意气风发,光芒万丈,与此刻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沈霁的手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下面还有几张庆祝晚宴上的抓拍,裴泽景被人簇拥,举杯谈笑,再往下翻,一张略微模糊的照片里,沈霁还是认出了林希,那人站在离裴泽景不远的地方,两人虽没有一起,但看起来似乎林希本就该站在那里陪他共享这份荣耀。
“啪”的一声轻响,手机被扔回了桌上。
沈霁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灯管,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没过多久,手机再次响起,他本不想理会,但目前的处境,万一是张院长或者其他同事有急事找他,便只好去拿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却是裴泽景的名字:【公司已经上市,我两天后回来。】
沈霁握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不等他放下手机,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跳动的名字让他微微怔住,叶韶钦。
这是他大学同学兼室友,关系不错,但自从对方毕业出国到挪维深造,两人联系便逐渐减少,通常只在逢年过节时互发祝福,上一次联系,还是为了赵国正海外资产欺诈的事找他帮忙。
沈霁按下接听键:“喂,韶钦?”
“没打扰你工作吧?”电话那头说:马上要过年了,提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啊。”
“离过年还有十几天,这不像你的风格。”沈霁更加意外:“你一向最注重仪式感,祝福必须卡在当天零点才够诚意。”
叶韶钦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你还是了解我,当然是有正经事,或者说是好事。”
“什么事?”沈霁调整了下坐姿,稍微提起些精神。
“就是上次给你说过的。”叶韶钦的声音认真起来:“一个心脏领域结合新型生物材料的专项研究项目,我们想做出一种更轻便、更实用的心脏监测和介入设备,特别是能在医疗条件比较差的地方也用得上。”
“我记得。”沈霁问:“不过之后不是说因为资金问题暂时搁置了吗?”
“是,当时你说考虑一下,后来我这边接手了另一个紧急项目,那边就暂时停掉。”叶韶钦解释道:“但现在情况不同,一家背景很深的国际投资公司非常看好我们这个方向,公司老板是华人,资金和设备都不是问题,所以我又想到你了。”
“而且”他继续抛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这个项目不是关在实验室里的,我们需要定期前往菲州、西亚等一些地区进行实地数据采集,并与当地的国际医疗组织合作,开展免费医疗援助,小沈霁,你不是一直想做无国界医生吗?来这里,你不仅有充足的资金做研究,还能做你想做的事,两全其美……”
听到这,沈霁心动了,是非常心动。
之前,他习惯背负,习惯仰望,习惯了在狭小的空间里为自己画地为牢。
而现在,牵绊他的锚已沉没,线已断裂,他成了一个自由的人,灵魂的重量第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离开这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去追寻真正想要的职业价值和人生意义。
而且,最重要的是,裴泽景根本不需要他。
电话那头,叶韶钦见他沉默很久,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婉拒,便很快说:“当然,这事你需要再考虑,我不急,你可以多考虑几天再答复我……”
“不用考虑了。”沈霁突然开口,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过来。”
【作者有话说】
宝们,小霁这回是真的走了!久等了!(最近两天有点忙,没有来得及回复大家的评论……希望宝们多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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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他回来,他走了
两天后,所有离职手续都已办妥,沈霁坐在去机场的路上,想起张院长在办公室里再三挽留的场景,临走时,林妍和侯宇楠来送他,林妍哭得眼睛红肿,让沈霁没想到的是,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侯宇楠,竟哭得比林妍还凶,他还安抚了两人好一阵子。
车子抵达机场出发层,陆予从车上下来二话不说去后备箱把行李全部提上,只把装着调皮的航空包留给他:“你就负责抱好这小祖宗就行,是不是得先去给它办托运?”
“嗯。”
两人办好宠物托运,又去值机柜台办理好登机手续。
一切就绪,离安检入口越来越近,沈霁注意到身边的陆予有些异常,跟他说话时眼神总是飘忽,不肯拿正眼看他,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陆予:“行了,要哭就现在哭,不然我都进去了还怎么哭?”
“谁说我要哭?!”陆予猛地别开脸,声音闷闷的:“要不是我妈这两年身体有些不好,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沈霁有些失笑:“你不留在国内跟你哥继续斗智斗勇?”
“斗了这么多年,早没意思了。”陆予撇撇嘴:“我爸估计是看烦了,早就把遗嘱立得明明白白,该我的,一分不会少,不该我的,争也争不来,我顿悟了。”
沈霁对他的话持保留态度。
陆予这人直爽豁达,爱憎分明,对他好的人,他能掏心掏肺,可但凡惹过他的,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不放心地叮嘱:“你在国内好好照顾阿姨和自己。”
“嗯,你过去也好好照顾自己。”陆予转回头,眼眶确实有些发红,他把手挂在沈霁的肩膀上:“有空我就飞过去看你,我也替你多去看看蔡阿姨,你现在不带她过去是对的,等你在那边一切都稳定下来,再接她过去。”
“是。”沈霁应了一声。
登机广播已经开始通知登机,两人相视片刻,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个用力的拥抱。
“保重。”
“你也是。”
松开手,沈霁不再回头,拖着随身行李径直走向安检通道,上了飞机,望着窗外停机坪上起起落落的飞机,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他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裴泽景,他凝着那个名字,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按下关机键。
飞机加速带来的推背感清晰地传来,引擎轰鸣声越来越大,机翼昂首拉起冲破云层,将地面上的一切都远远地抛在下方。
“嘟嘟嘟”
响了大约三声,就在裴泽景以为即将接通的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被挂断,他穿过贵宾通道,再次重拨,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旁的林希敏锐地察觉到他脸色突然不好:“怎么了?”
裴泽景将手机塞回大衣兜里:“没什么。”
“裴总。”跟在另一侧的许岑也注意到:“是裴老爷那边来电话了?”
“不是。”裴泽景目光平视前方,下颌线绷紧:“沈霁挂我电话。”
许岑明显愣了一下,一是沈霁会主动挂裴泽景的电话?二是就为这事?
“可能正好碰到紧急会诊或者抢救病人,不方便接听电话也是常有的。”他说。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裴泽景鼻腔里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嗯”,脸色却并未缓和多少。
宾利停在机场门口,司机拉开车门时,问:“裴总,是先去医院看老爷子,还是回麓云休息?”
“医院。”
医院电梯的厢壁映出三个身影,裴泽景站在控制面板前,手指在掠过第二层的按钮时,悬停了几秒,那是沈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但最终,还是先按亮第5层的按钮。
“砰——”
裴泽景刚推开病房门,一个玻璃杯就朝他砸在门框上,碎裂声回荡在房间里,异常刺耳。
“你”裴老爷靠在病床上,手指死死攥着床单:“竟敢背着我自己开公司,还用裴氏的壳给你上市,你是怎么拿到我的章的?怎么让董事会同意的?”
裴泽景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踢开脚边的玻璃碎片,一步步走到病床前,突然说:“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这件事我一直很困惑。”
裴老爷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裴泽景微微俯身:“我到底该叫林希‘小叔叔’,还是该叫他‘弟弟’?”
裴老爷子猛地撑起身:“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裴泽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妈当年为什么跳楼我早就查明白了,不是因为她抑郁,是被你活活逼死的。”
老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
裴泽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将那些埋藏多年的肮脏秘密一字一句地揭开:“你当年强*她,让她怀了孕,后来对外宣称她去纽国做慈善,开全球巡回画展,实际上是把她送到国外生下林希。”
他看着老爷子更加惨白的脸,继续道:“她本来不想留下这个被你祸害的孽种,可她作为母亲还是把他生下来,你呢?又怕凭空多出个私生子毁了苦心经营的声誉,就把他扔在福利院,让我妈假借慈善之名资助,逢年过节接他回老宅住几天,对外宣传是我妈喜欢的养子,这些腌臜事,我一清二楚。”
裴老爷子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裴泽景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几年前胃出血手术失血过多,因为血型稀有,当时恰好林希的血型跟你相配,可你却不用他的,直系亲属是不能输血的,我那时只是怀疑,直到我妈跳楼,我查清你是如何一次次逼迫她,我就拿你们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连自己儿子的女人都要抢,而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懦弱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最后只能用死来反抗你。”
“所以你这些年都在我面前伪装?”老爷子声音发抖:“还装作对林希好?”
“是,但我没想到你会以为我喜欢他,还狠心把亲儿子送出国。”
裴泽景向后坐在椅子上,黑色西裤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他出国后我一直在找他,我要让你最在意的声誉彻底扫地,我还要把你视若生命的裴氏抢过来,当然,我不是要它,我会亲手毁了它,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重新建立裴氏的。”
“你”裴老爷艰难地喘息:“你找林希还因为他手里的股份?”
“没错,我妈对林希即厌恶又愧疚,所以把你给她的全部股份都转给了他。”裴泽景语气淡漠:“我只需要装装样子,让他签个字,这样,我现在就是仅次于你的第二大股东。”
裴老爷终于喘顺了一口气:“那董事会的章你怎么知道?”
“那天在医院,我随便试探一句,大伯就全说出来了,我就知道你手里肯定还留着一个东西。”裴泽景轻笑:“至于章在哪?我一下就猜到了,在我妈墓里。”
“你疯了!”裴老爷目眦欲裂:“竟敢动你妈的墓!”
“我早就该这么做了。”裴泽景优雅地交叠双腿:“她根本不想葬在裴家,我已经重新给她找了个地方,她一定会很开心。”
裴老爷浑浊的眼睛突然耷拉下来,垂下眼:“小景,我这么培养你,裴氏迟早都是你的,你也说了,我为了你连亲儿子都不”
“别说得这么动听。”裴泽景打断他:“在你眼里,你只是在培养传承裴家的工具而已。”
“那”裴老爷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你就不怕这件事曝光?让你妈死了也不得安宁?”
“放心。”裴泽景面上恢复冰冷的平静:“对外,林希只会是你和某个无名保姆一夜风流的产物,他本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要怎么说由我来决定。”
“你你”
裴老爷子指着他的手剧烈颤抖,突然眼睛翻白,整个人抽搐着晕厥过去。
裴泽景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迅速切换成关心担忧,立刻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几乎是同时,病房门被推开,医生和一直守在外面的裴江、裴海等人涌了进来。
“爷爷刚才突然说不舒服,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俨然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医生迅速上前检查,然后说:“情况危险,必须立刻转重症监护室!”
裴江猛地扭头瞪向裴泽景,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故意气爸?!你就是想把他气死,然后直接坐上他的位置!”
裴泽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侧身对主治医生说:“请立刻安排重症病房。”
病房转了之后,裴泽景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掠过等在走廊的林希时,脚步未停:“在这里等着。”
林希微微颔首:“好。”
许岑知道他要去哪,把手上的两个袋子递给他,一个是沈霁要求的行星轨道,一个是裴泽景特意从苏富比拍卖会带回的十八世纪外科手术器械套装,他觉得沈霁一定会喜欢这件兼具历史与专业意义的礼物。
到了沈霁办公室,门虚掩着,裴泽景敲了两声便推开,可门里面却是一个中年医生,裴泽景以为自己走错了,又退回去看门牌号,但没有错。
中年医生在认出他是裴泽景的那一刻也想起内部群里看过的那些照片。
“裴总?”医生谨慎地推了下眼镜:“你是来找沈医生?”
“你怎么知道?”裴泽景眉峰微蹙:“不过他人呢?”
医生当然不会问太多,只是有些好奇:“你难道不知道沈医生已经办理离职了吗?”
裴泽景几乎是立刻反问:“你说什么?”
第66章 到处找他
裴泽景立刻到了张院长的办公室,来不及寒暄便问沈霁的去向,张院长如实告诉他沈霁离职出国去做研究,但具体去哪个国家、哪个组织,他确实不知情。
“出国……”
裴泽景重复着这两个字,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震惊与一种被全然蒙在鼓里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沈霁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竟然对他只字未提,甚至没等张院长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开办公室。
电梯口前,他急躁地反复按着电梯下行键,金属面板映出男人紧绷阴沉的面容。
许岑和林希跟在他身后,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实质化的焦躁与怒意,许岑问:“裴总,发生什么事了?”
裴泽景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电梯门合上,他才突然问:“沈霁他有说过想出国吗?我最近太忙,可能忘了他说过。”
“嗯?”许岑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后,肯定地摇头:“没有,我从来没听沈医生提起过。”他更疑惑:“沈医生他怎么了?”
“他辞职了。”裴泽景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竟然出国去做什么研究……还有无国界医生。”
“这”许岑惊讶地睁大眼睛:“会不会是张院长记错了?”
裴泽景没有再说话,电梯到达一楼,门一开,他似乎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后面的林希,侧头对林希说:“你留在医院,随时看着老爷子的情况。”
不等林希回应,裴泽景已径直走向停车场,打开车门直接往麓云开,回到麓云,他几乎是跑着上二楼,猛地推开沈霁卧室的房门。
房间里依旧整洁,床铺平整,他快步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里面还挂着不少衣服,都是他让人给沈霁添置的,标签都未曾拆下,但是,那些沈霁常穿的衣服却不见了。
裴泽景环顾四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房间里真正属于沈霁的东西,如此之少,少到他的离开几乎不曾在这里留下任何可供追索的痕迹,即使里面摆满了昂贵的装饰品,可他却觉得空旷得令人心慌。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转身下楼,正碰上刚从超市采购回来的保姆。
“裴先生,你回来了。”她问。
“沈霁呢?”裴泽景语气急促:“他什么时候搬走的?”
保姆有些意外裴泽景竟然不知道:“沈医生的伤恢复后就搬走了,说是医院那边事情多,来回不方便,暂时先住医院职工宿舍。”她看着裴泽景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他……他没跟你说吗?”
意思是去纽国之前就搬走了?
也就是说,在他忙着公司上市的时候,沈霁就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里,但那几天他确实无暇顾及到他。
裴泽景立刻又开车赶往医院,找到沈霁曾经住过的职工宿舍,可里面住着的医生说沈霁最近并没有住在这里……
空旷的停车场里,冬夜的寒风把裴泽景梳起的碎发吹散了几缕,却吹不散心里的燥郁和慌乱,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陆予的电话。
电话那头接起:“喂?”
裴泽景没有任何迂回,直接说:“你知道沈霁出国了。”
“啊?”陆予顿了一下,随即否认:“我不知道啊?沈霁出国了?”
“陆予,这不是疑问句。”裴泽景的声音更沉:“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什么?”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突然变得很嘈杂,脚步声,人声,音乐声,瞬时侵入裴泽景耳膜,他听到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你说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啊什么?嘟嘟嘟”
电话挂断。
裴泽景再拨过去,已经是暂时无法接通,他盯着手机屏幕,指节用力,四周是车辆和模糊的树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从脚底蔓延上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茫然的时刻,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忽然消失的沈霁。
在冷风中站了许久,直到指尖被冻得有些麻木,才突然想起沈霁的养母,他快步走回自己的车,发动引擎,宾利冲入夜色,朝着城郊的养老院疾驰而去。
抵达养老院时,已是深夜,只有保安亭还亮着灯。
保安探出头,见到这个衣着不凡、神色紧绷的男人,礼貌地阻拦:“先生,现在是晚上,养老院不对外开放,你要探望家属的话,请明早再来吧。”
裴泽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直接给院长打电话,然而,在拨号时又有些迟疑,即使现在进去,沈霁的养母已经休息了,医生也不会在深夜值班,他这样贸然闯入除了打扰老人休息,又得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只好放下手机,对保安摆了摆手,重新坐回车里。
封闭的车厢内,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男人沉郁的脸,他再次尝试拨打沈霁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关机提示音,又拨陆予的号码,仍然是“暂时无法接通”。
“砰—”
裴泽景将手机狠狠掼在了前方的挡风玻璃面板上,手机屏幕顽强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黑暗。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的气息暂时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焦躁,他开始回溯沈霁离开前的种种蛛丝马迹。
在去纽国之前,沈霁唯一一次主动问及的就是林希,而他当时甚至没来得及给出一个完整的解释,想到这,他抬手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短促而刺耳的一声鸣响,在寂静的大门口回荡。
两根烟燃尽,裴泽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他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找到福安路派出所所长的私人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他省去了所有寒暄:“周所长,是我,裴泽景。”
“裴总?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周所长问。
“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谁?”
“之前在岑安医院工作的医生,他应该就在岑安医院附近几条街的范围内租过房子。”裴泽景说:“你帮我查一下监控,看能不能查到他具体的住址,或者他常去的地方。”
周所长沉默了几秒,有些为难:“裴总,你也知道,我们这涉及到个人隐私,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恐怕……”
“他是我男朋友。”裴泽景打断他,斩钉截铁:“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现在联系不上他,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电话那头显然被他的直白惊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行,我明白了,我尽量帮你问问看。”
挂了电话,裴泽景给周所长发了沈霁的照片,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孙局,打扰了,有急事请你帮忙。”他的声音因为连续吸烟而更加沙哑:“帮我查一个人,沈霁,身份证号是……查他最近的出入境记录,去了哪个国家。”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裴泽景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地靠回椅背,他抬手覆上额头,闭上眼睛捏着眉心,至少能先知道他去了哪个国家,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渺茫的线索。
在车里待了一夜后,裴泽景进了养老院,如同预料的那般,结果令人失望。
沈霁的养母依旧不记得沈霁,而负责的医生也表示,沈霁上次来时只是确认了费用已预存充足,并说等自己在国外稳定下后会来接老人,至于具体去了哪个国家,并未提及。
一条看似可能的线索也断了,裴泽景离开养老院时脸色更加冷峻,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开到陆予的娱乐公司。
然而,今天注定诸事不顺。
车子刚接近陆予公司所在的大楼,就被人山人海堵住了去路,是陆予公司的顶流艺人回公司,楼下被狂热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他的车别说开进停车场,就连靠近都困难,他烦躁地按了几下喇叭,试图掉头另寻他路。
就在这时,玻璃门内的陆予眼尖地瞥见了那辆熟悉且扎眼的宾利,心头一凛,立刻对身边的助理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
助理点头,又挤到那位被簇拥的顶流身边耳语,那位顶流愣了愣,随即在保镖的护送下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与裴泽景车子相反的另一侧走去。
这一举动如同指挥棒,瞬间,庞大的粉丝群也跟着呼啦啦地涌向另一边。
正准备掉头的裴泽景,猝不及防地被这突然逆转的人流挡住了原本的路线,车子卡在原地,进退两难,他只能被迫向右打方向盘,拐进大楼旁边一条相对狭窄的巷子,打算从那里绕出去。
而站在公司门口的陆予,看着裴泽景的车被逼进巷子,知道那里是单行道,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抓住这个空档连停车场都来不及去,迅速拦下路边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然后消失不见。
等裴泽景好不容易从巷子里绕出来,再次回到陆予公司楼下时,前台小姐礼貌地告知:“陆总刚刚有急事出去了。”
裴泽景脸色阴郁,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转身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刻离开,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周所长打来的。
“裴总,查到了。”他说:“沈医生之前住在福安路那边的富安酒店式公寓,但具体的门牌号……这个我们的确查不到。”
裴泽景紧抿的唇线终于松动了些:“谢谢周所,知道大概位置就行,下次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他立刻导航开车前往富安公寓。
抵达公寓后,裴泽景编了个“帮朋友取落下的文件”的理由,便从保洁人员那里大致套出了沈霁之前居住的房号,站在房门前,是常见的密码锁,裴泽景凝着数字键盘,想起沈霁平日里惯用的那串密码090911,他始终不解其意。
试着输入后,“嘀”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裴泽景推开门,一种混合着沈霁常用的海盐沐浴露以及类似于书籍和阳光暴晒后棉布的味道,扑鼻而来,很淡却独一无二,属于沈霁的气息。
房间里空荡荡的,大部分个人物品都已带走,但裴泽景还是像搜寻蛛丝马迹的侦探般,一点一点地查看。
客厅、卧室、厨房……痕迹寥寥。
最后,他走进书房,这里比外面更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书架,他打开书架下方的柜子,里面还放着几本旧书,他被其中一本《瓦尔登湖》所吸引。
这本书的封面已经磨损,书页泛黄卷边,显然被主人反复翻阅过无数次,这本书是裴泽景少年时期喜欢的,他没想到沈霁竟然也会喜欢看,他翻开这本书,可刚翻开没几页,一张旧照片突然从书页中滑落,飘飘悠悠地掉在地板上。
裴泽景蹲下身捡起那张照片,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照片上的人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网球运动衫、额头上戴着吸汗带、眉眼尚且青涩却已初具锋芒的少年。
少年正举着冠军奖杯,对着采访的镜头露出一个略带骄吟又意气风发的笑容,那是他,是他中学时获得全国青少年网球锦标赛冠军后,接受记者采访时拍下的照片。
这张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沈霁的旧书里?!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裴泽景的认知,他稳住微微发颤的手,继续翻阅,书页间有很多细密的笔记和划痕,都是沈霁的笔迹,当他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时,空白处有一行俊秀端正却相较于现在的字迹略显青涩的钢笔字。
【他像一束光,照亮了我贫瘠的年少,不敢靠近,只愿追逐。】
裴泽景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像是难以相信般,反复翻看这本书和那张照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个模糊而久远的记忆逐渐拼凑起来。
中学时,学校组织过一次去偏远地区的“手拉手”献爱心活动,去的就是一所条件艰苦的学校,当时,他带了不少书籍和文具送给那里的学生,其中就包括这本他当时很喜欢的《瓦尔登湖》。
难道……在那个他甚至没有留下太多印象的午后,在那些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神或怯懦或渴望的陌生少年中,就有沈霁?
所以,那串他始终不解的密码090911,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09年9月11日?
所以,沈霁口中那束追逐了多年的“光”,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宝们,因为这是修改的最新一版,后面的我再修改一下,明天就暂时不更了,后天再更。希望宝们理解~
第67章 知道真相
那本书和旧照片颠覆了裴泽景所有的认知,但他没有再给陆予打电话,转而拨通了许岑的电话,他急需找一个突破口:“许岑,帮我查一个人。”
“裴总,你说。”许岑应道。
“吴煦柠。”
许岑在电话那头愣了下,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迅速在脑中搜索:“是那个刚转型拍电影的idol,最近风头很盛的?查他是有什么商业合作需要评估吗?”
“他们娱乐圈的没一个底子是干净的。”裴泽景抓住渺茫的偏执:“他是陆予公司现在力捧的摇钱树。”
许岑似乎明白了老板的意图,没再多问:“好的,我马上让人去查。”
陆予这几天刻意避开裴泽景,在汉市和一个知名导演吃完饭,心情不错地走向地下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阿斯顿马丁旁拉开车门,一只有力的手却从身后猛地按住车门,将开启的门缝重重关上。
“你谁”
陆予迅速转身后吓了一跳,停车场昏暗的光线让裴泽景整个人看起来如同索命的修罗,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裴泽景死死地盯着他:“你觉得你能一直躲着我?”
“我哪儿躲你了?”陆予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试图蒙混过关:“最近公司事多,到处飞,忙得脚不沾地”
裴泽景根本没耐心听他解释:“沈霁在哪?”
“我真不知道啊!”陆予义正言辞:“沈霁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够意思了!你要是找到他,替我好好骂他一顿!”
裴泽景看着他演戏,不慌不忙地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一叠照片,递到陆予眼前。
照片上,正是当红顶流吴煦柠与两个不同的女人在私人会所亲密相拥、接吻的清晰画面。
陆予收敛假笑,眯起眼睛:“你威胁我?”
“我也不想这样。”裴泽景的目光毫不退让:“我只想知道沈霁到底在哪?”
陆予突然嗤笑一声:“你现在在这儿装什么?装深情?裴泽景,你爱他吗?你就非要找到他,找到他然后呢?让他继续看着你和林希出双入对?你到底把他当什么?”
“真的是因为林希?”裴泽景蹙眉。
“是,也不全是!”陆予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归根到底是因为你,因为你根本不爱他!他不想让你感到负担。”
裴泽景的眉头锁得更紧:“什么不想让我感到负担?陆予,你说清楚。”
陆予见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只觉得可笑:“沈霁不想让你找到他,你能不能放过他,给他自由?”
“自由?”裴泽景猛地将手中的照片拍在陆予的车顶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我只想知道他在哪?”
陆予看着散落在车顶的照片:“随便你!吴煦柠这种人我也不打算捧了,公司里有的是年轻懂事的艺人等着资源,要不要我现在就给熟悉的媒体打电话,直接帮你把这丑闻捅出去,省得你麻烦?!”
两人在寂静的停车场里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后,裴泽景眼中激烈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某种确认后的痛楚,他抬手,抓起车顶那些照片将它们撕得粉碎,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们的脚边。
“陆予你告诉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沈霁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爱着我?”
“你”陆予看着他问出这句话时,那双总是锋利沉稳的眼睛里,竟然隐藏着近乎哀求的脆弱,整个人怔住了,他张了张嘴,那些尖锐而讽刺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哽住。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侧过身,用力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砰”地一声关上门,引擎发动,跑车发出低沉的轰鸣。
在阿斯顿马丁即将驶出的瞬间,陆予按下车窗,探出头,对着依旧站在原地的裴泽景,用尽力气吼道:“是!沈霁一直都爱着你!爱得像个傻子一样!而你,裴泽景,你什么都不知道!”
吼完,他迅速缩回车内,油门一踩,跑车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迅速消失在停车场的出口。
裴泽景僵硬地站在原地,陆予最后那句话狠狠地烫在他的心脏上,印证了他最深的猜测,也带来了无法言说的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已经空荡荡的,属于沈霁的房子,关上门,在沈霁睡过的床上躺了一夜。
“陆予,你就告诉阿景沈霁在哪儿吧?”电话那头的江思旭有些着急:“这都多少天了,打他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
“欸,听说你之前买的那支军工股又涨停了?”陆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就知道你有内部消息,现在有点急事,回头跟你聊聊,先挂了。”
陆予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在密码锁上快速按下几个数字,“嘀”的一声轻响,门锁打开,他推开房门,然而,刚踏进玄关,脚步就突然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客厅里,裴泽景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沙发上搭着一条深灰色的羊绒毯,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周围的一切都显示,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不止一两天。
听到动静,裴泽景转过身,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他淡淡地扫了陆予一眼:“你进来干什么?”
俨然一副主人姿态的质问,让陆予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他定了定神,都已经进来了也隐瞒不过去:“沈霁走的匆忙,我帮他收拾剩下的东西,然后退租。”
裴泽景没什么表情,只给了他一个“请自便”的眼神,便不再理会他,转身继续望着窗外,
陆予扯了一下嘴角,快步走向书房,可片刻后空着手走出来,看着裴泽景的背影欲言又止,结果还是说:“我先走了。”
他刚伸手去拉门把时,裴泽景却问他:“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予动作一滞,没有回头。
裴泽景走到餐桌旁,拿起那本旧书:“在找这本书?”
陆予转过身,挑了下眉:“不是。”
“陆予。”裴泽景将书放回桌上,向前走了两步,但在离陆予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我不问你沈霁去了哪儿,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他的一些事?”
陆予的视线落在那本书上,沈霁前几天联系他,虽然当时走的时候打算放下过去没有把书带走,但他还是想让自己把书收好,他抿紧了唇,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再次转身。
可就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裴泽景问出了让他夜不能寐的l问题:“沈霁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答应裴志远来到我身边的?”
陆予开门的手骤然收紧,他猛地转过身,另一只手紧紧握起,缓了一会儿才松开,仿佛压抑许久似地呼了一口气,他看向裴泽景,眼里充满复杂的情绪,更多的是为好友感到不值。
“你终于知道了?”他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傻?”
裴泽景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地看着他,那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也像是一种等待,等待陆予能再多说一点。
陆予见他这副样子,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傻到根本不懂得怎么为自己争取,怎么开口索取,永远只会像个影子一样!”他话锋突然一转:“可你说他傻呢?他又聪明得很,聪明到能把他为你做过的所有事情,都瞒得滴水不漏!”
“你就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陆予笑得有些无奈:“自从沈霁出现在你身边之后,你争夺裴氏的路走得异常顺利?”
裴泽景抬起头,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赵国正海外欺诈的证据都是沈霁找出来举报的,虽然他是偷看了你的企划书找到的突破口,但也是替你铲除裴志远的开始。”
裴泽景眉峰微动,陆予根本不给他消化的时间,继续说:“还有孙岩武!沈霁的确存了私心替他父母报仇,但另一方面,难道不也是帮你扫清了一个障碍,让你的那批医疗器械先于裴志远占领市场吗?!”
“他父母什么仇?”裴泽景捕捉到这个陌生的信息,心头猛地一紧,急声追问。
“还有詹威!”陆予却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又说:“是沈霁在他手机里植入程序窃取出来犯罪证据,然后想办法把证据交给李涣的老婆,再让她转交到你手上,裴泽景,他为了你是可以犯法的!”
“我”这些真相让裴泽景一贯冷漠的面具出现了裂痕,尖锐的痛楚突然涌上心口,他混乱地抓住一个最初的前提:“那他为什么要装作是裴志远的人?”
“因为裴志远和孙岩武是间接害死他父母的仇人!”
陆予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刺耳,他看着裴泽景骤然剧震的神情,终于将那段沉重的过往揭开。
“你应该知道裴志远高中时霸凌过一个转校生吧?沈霁的父母当时帮助了那个被欺负的同学,愿意替他作证,结果被裴志远报复,间接导致了那场意外的车祸!”
裴泽景僵在椅子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蹿出,血液彷佛凝固,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传来一阵近乎窒息的抽痛,他从来不知道沈霁背负着这样的重担,而他,还曾因为沈霁与裴志远的关系而质疑他、教训他,算计他。
“他能为你做的,全都做了,把他能给的、不能给的全都给你了,他连父母的仇都借着帮你的机会去报,他现在什么都不欠你的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陆予激烈的质问带着回音,重重地砸在裴泽景的心上。
长久的死寂后,裴泽景抬起头,白炽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过后的一片狼藉,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他看着陆予,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不能?”陆予觉得这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两个字:“你凭什么说不能?!裴泽景,你为什么不放过他?!啊?!”
“你不是让林希陪你在纽国见证你的成功,共享你的荣耀吗?!那你知不知道,就在那个时候,沈霁一个人在医院里替你挡掉了可能阻碍你上市进程的烂事!”
陆予打开手机,将那些在医院群里疯传的偷拍照递到裴泽景的面前:“当沈霁因为这些照片被人在医院里指指点点,当面侮辱时,你在哪里?!就像他受伤那晚,这是你第二次抛弃了他!”
“第二次抛弃”裴泽景重复着这个词,手里翻着那些他和沈霁的亲密照,震惊与钝痛席卷他全身:“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陆予怒极反笑,将照片的事全都告诉了裴泽景,而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得裴泽景有些喘不过气,他一想到那个总是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底的人是怎么面对指责辱骂,心里就闷得慌。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有些发红:“我会找到他的。”
【作者有话说】
宝们,佩佩的vip章节是按照字数来计算的,这章里面与上一章旧版本有一小部分重复的内容,我手动小小地操作了下,把这部分的字数扣掉了,就不计入本次玉佩费用,给宝们省点钱。如果有看了上一章旧版本的宝还没看新版本,可以再重新看看上一章,谢谢宝们理解。
第68章 找到他
实验室里,沈霁穿着白大褂戴着浅蓝色口罩,站在工作台前用注射器将一种新型水凝胶材料注入到3D打印的心脏组织支架中。
叶韶钦走到他身旁:“来了快一个月了,你还没见过我们这个项目的投资人,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日泍,等会儿就回来,正好你们见一下。”
“嗯。”沈霁头也未抬,应了一声,小心地将注射完毕的支架转移到旁边的培养箱中进行固化。
没过多久,实验室的自动门滑开,一行人走了进来,走在中间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大衣的男士,大概三十岁左右,气质沉稳。
“莫总。”
叶韶钦拉着沈霁走过去,他寒暄两句,便侧身将沈霁引荐给对方:“这位是我们团队另一位核心负责人,沈霁沈医生,他在心脏外科的临床经验是很顶尖的,我们现在进行的活体模拟测试方案就是他主导设计的。”
然后他又转向沈霁:“沈霁,这位就是西创资本的莫仲贤莫总,这个项目能顺利推进,多亏莫总的远见和支持。”
沈霁摘掉沾染试剂的手套,礼貌地伸出手:“莫总,你好。”
莫仲贤微笑着与他握手,目光在他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瞬:“沈医生,久仰,我之前就听叶博士说你很厉害,看样子的确是。”
沈霁淡淡地笑了笑,眉眼轻弯,几人就项目的最新进展简单交流了一会儿。
“对了。”莫仲贤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说:“我一位朋友的朋友对这个交叉领域也很感兴趣,正好来挪维这边开会就想过来看看,不过我等下和当地政府有个会议,得先走一步,就麻烦你们代为接待一下?晚上我已经订好了位置,大家一起吃个饭。”
“行,没问题,莫总你忙。”叶韶钦爽快应下。
莫仲贤颔首,视线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沈霁,随即离开实验室。
沈霁重新戴上手套,回到工作台前继续下一组材料的灌注实验,没过多久,叶韶钦的助理推门进来:“叶博士,莫总说的那位朋友已经到了。”
“嗯,我们马上出来。”叶韶钦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对沈霁说:“能让莫总亲自打招呼,看来来头不小,走,我们去迎一下。”
沈霁点头,跟着叶韶钦朝实验室外走,他抬手想取下口罩。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刚碰到耳挂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长廊拐角处走来的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峭,沈霁即使戴着眼镜也下意识地虚起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并没有,那人确实是裴泽景,身边跟着许岑,还有项目方的几位高管陪同。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随之而来是骤然失序的跳动,取口罩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几乎是本能地立刻转身要回实验室。
可叶韶钦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沈霁喉咙发紧,刚想说肚子突然不舒服,项目方的一位高管已经笑容满面地朝他们打招呼:“叶博士!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恒诺医疗的裴泽景裴总,他对我们这个前沿项目非常关注。”
叶韶钦拉着僵硬的沈霁迎上去:“裴总,幸会幸会!”
沈霁被叶韶钦半推半就地带到人前,还没站稳,一道深不见底的注视便如实质般攫住了他,避无可避,他的视线直直撞进裴泽景的眼中,那双看似冷淡的眉眼,里面却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沈霁心头一慌,立刻垂下眼,避开太过赤裸的对视。
他没想到裴泽景这么快就能找到他,之前陆予告诉他裴泽景知道了所有的事,但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行踪,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裴泽景还要大费周章地找到这里?
不过此刻也容不得他细想,在周围人的关注下,他只能强迫维持表面的淡定,跟着打招呼:“裴总,幸会。”
“幸会,沈医生。”
裴泽景嗓音低沉,却字正腔圆地念出这个称呼。
一旁的叶韶钦愣了下,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嗯算是认识。”
“认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沈霁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想否认,但转念一想,那样显得太过刻意和幼稚,反而会引人探究。
“真是太巧了。”叶韶钦感慨,但他随即看向沈霁,疑惑道:“既然你们认识,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裴总要来?”
“裴总也是南港的,我们只是”虽然沈霁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刻意划清界限:“在一些社交场合有过几面之缘,不算太熟。”
这话一出,裴泽景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棱,但他并未出言反驳。
“原来裴总也是南港的啊!”叶韶钦笑着拍了下沈霁的肩膀:“真是缘分,我大学也是在南港读的,和沈霁还是室友呢。”
“室友?”裴泽景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缓,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压力,他看向叶韶钦:“那看来二位关系很好了?”
“是啊,还是上下铺的。”叶韶钦并未察觉异样,回忆起往事:“有次我感染病毒,半夜发高烧,是这位室友背着我到校医院的,那感情肯定”
“哦”裴泽景不太想继续听下去,眸色沉了些,随即扯出一抹淡笑,看着沈霁:“沈医生总是很贴心。”
沈霁只觉得对方的话语如有千斤重,他勉强回了一个敷衍的笑容,没有接话。
“那我们一边参观一边聊?”叶韶钦适时提议,侧身朝沈霁说:“既然你和裴总认识,那你就给他详细介绍吧。”
沈霁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于公于私都无法拒绝:“行。”
一行人坐电梯到二楼。
出了电梯后,裴泽景状似无意地放慢脚步,示意许岑上前与叶韶钦和其他高管交谈,同时,伸手扣住沈霁的手腕往后一带,沈霁猝不及防,鞋尖差点绊到另一只脚的脚跟,身体失衡的瞬间,手腕处传来的稳固力量又将他及时定住,他几乎是被圈定在裴泽景的身侧,与前方的团队隔开了几步距离。
虽然前面叶韶钦与许岑的交谈声比较大,但沈霁只觉得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清,他的全部感官都被身边这个散发出强大气场的男人所攫取。
裴泽景侧过头,看着他:“你误会了我和林希的关系。”
沈霁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但他继续往前走。
“我找他是因为需要他手里的股份。”裴泽景眉头蹙紧,略微停顿,然后说出了那个埋藏多年腌臢的秘密:“他其实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沈霁突然刹住脚步,倏地转过头看他,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裴泽景见沈霁不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底微松。
“是我之前没有解释清楚。”他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肯定:“现在你跟我回去。”
沈霁猛地回过神,眼底的波澜迅速平息,几乎是立刻摇头:“不了。”
裴泽景不解地皱起眉,那份运筹帷幄出现了裂痕,他下意识地靠近半步,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知道你一直都”
“裴总!”
叶韶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裴泽景即将碰到沈霁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随即收回,转过身时,已恢复从容的模样,只是下颌线依旧绷得有些紧。
“嗯?”他问。
叶韶钦并美意识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指着前方透明的实验室隔间。
“这就是我们的实验区,听许特助说,贵公司在瑞国也有类似规模的实验室,主要是在促氧药的靶向递送上做得很出色,不知道在脂质体包封和体内成像这些方向能否有机会交流?”
他边说边示意工作人员展示最新的实验数据:“我们用CRISPR-Cas9构建的模型,药物在病灶处的富集效率提升了三倍,如果能借助贵司的技术或许能进一步优化方案。”
“嗯,我们在斯德格尔摩的实验室刚开发了新型荧光探针,可实现细胞级实时追踪。”裴泽景看着屏幕上的曲线:“许岑,把上周那份在实验鼠上的成像数据给叶博士看一下。”
许岑从公文包里取出平板,调出一组动态影像,画面中清晰显示出药物在缺血区域的特异性聚集过程,时间分辨率达到毫秒级。
沈霁一直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了些许,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裴泽景和叶韶钦的交谈上,他往后退了一点,拉开与裴泽景的距离,低垂着眼睫,掩饰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找人也是挺容易的,小裴查到小霁出国记录,大家又都是医疗领域,小裴知道小霁会做心脏方面的研究,而小裴又人脉很广,其实很容易找到的……
第69章 我是爱你的
实验室的参观结束后,莫仲贤做东,在市中心特意找了一家中餐厅设宴款待项目团队和裴泽景他们。
入座时,沈霁本想坐到叶韶钦旁边的位置,然而,他刚朝那个方向迈出一步,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沈医生,坐这边吧,正好有些心脏介入材料的问题想请教。”
莫仲贤笑着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但不容沈霁做出回应,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也从对面传来:“沈霁,我对你那个水凝胶在低温环境下稳定性问题比较感兴趣,想跟你聊一下。”
沈霁的脚步顿住,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但在裴泽景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礼貌地回:“裴总,我等下再与你探讨。”然后走到莫仲贤旁边的座位,坐下:“莫总请讲。”
“裴总也别急。”莫仲贤笑着打了个圆场:“待会儿有类似的问题也可以一起讨论。”
“莫总对科研细节也这么了解?”裴泽景状似随意地问,拉开凳子。
莫仲贤爽朗一笑:“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我这人就爱钻研,特别是今天上午听沈医生讲解得深入浅出,让我这外行都能听懂七八分。”
“嗯。”裴泽景没再说话,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敲,目光如同无形的网,全程笼罩在沈霁身上。
“我妹妹现在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不过她更擅长埋头搞科研,不像沈医生你之前主要是临床的。”
“其实我读博期间也更倾向于纯粹的科研方向,只是”沈霁很坦然地笑了笑:“当时生活上有些负担,需要尽快工作稳定下来。”
他没有细说,但话语间的淡淡寥落,让对面的裴泽景脸色更沉,裴泽景想起那些年沈霁的拮据与身不由已,一种迟来的钝痛感掠过心头。
“原来如此。”莫仲贤表示理解:“那现在正好啊,我们这个项目完全可以让你大展拳脚……”
“莫总。”裴泽景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举起酒杯:“你之前提出想与我们公司合作的想法,我有些初步构想,特别是在核心技术的专利共享方面,需要明确界限,避免不必要的交叉与混淆。”
“是。”莫仲贤笑着举杯应和,将话题引回了和裴泽景合作的事上。
酒过三巡,莫仲贤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递到沈霁面前:“我妹妹最近也在做一个很有趣的课题,你看看,是不是和你的方向有点关联?”
沈霁出于礼貌和专业的兴趣,凑近去看,两人的头挨得有些近,裴泽景看着这一幕,皱了下眉,抬手示意服务生:“麻烦给他们换一下骨碟。”
服务生端着两个新的骨碟,成功介入,自然地分开了两人有些亲近的距离。
莫仲贤收起手机转了一下餐桌转盘,将那道清蒸东星斑停在沈霁面前:“沈医生,我猜你口味比较偏清淡,这鱼味道鲜甜,你应该会喜欢。”
“莫总,这次你可看错了。”坐在另一侧的叶韶钦闻言,笑着插话:“沈霁他啊,挺喜欢吃辣的,我们大学那会儿,出去聚餐吃火锅,他碗里的红油是最厚的。”
“哦?”莫仲贤有些意外:“这我倒真没看出来。”
沈霁只是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执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然后蘸面前的豉汁。
而对面的裴泽景微妙地挑下眉,过去他和沈霁一起吃饭时,沈霁的饮食偏好向来清淡,与他的口味一致,那时他还觉得,两人在生活习惯上比较契合,而这份契合,原来是沈霁的迁就与迎合。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紧,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混杂着尖锐的心疼,在他心里撕扯。
有个人将他的所有喜好置于自己之上,这种被全然包容、小心珍视的感觉,像温水流过四肢百骸,如此具体。
可正因如此,更心疼。
连最细微的口腹之欲都收敛起来,这份迁就,自己竟迟钝到今日才察觉。
“沈医生喜欢吃辣?”他想弥补这份疏忽:“之前我不知道你喜欢吃辣,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喜欢偏淡一些。”
沈霁握着筷子的指节收紧了些,还没来得及开口,莫仲贤却好奇地问:“裴总和沈医生之前就认识?一起吃过饭?”
“嗯。”
“男朋友。”
“咳……咳咳!”沈霁一口气没顺过来,刚咽下的鱼肉呛进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视线在面无表情的裴泽景和咳得脸通红的沈霁之间来回打转。
信息量过大,一时难以消化。
莫仲贤最先反应过来,但立刻被咳嗽的沈霁所吸引,他将水杯递过去:“喝点水顺一顺。”
沈霁伸手去接水杯,因为咳得有些手抖,不小心没拿稳,茶水一下子洒在手上,差点洒在衣服上。
莫仲贤立刻抽出几张纸巾,要替他擦,但沈霁立即接过纸巾:“谢谢莫总。”
擦完后,他又起身对众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又微妙,显然还在努力消化裴泽景那句“男朋友”所带来的冲击。
而始作俑者裴泽景,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完全无视那些投射在他身上充满探究的目光,他拿起餐巾再次擦了下手,随即起身:“我也失陪一下,”便不紧不慢地朝沈霁离开的方向跟了出去。
沈霁刚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几下脸,卫生间的门就被推开,裴泽景走进来,并且反手锁上门。
“你和莫仲贤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他走到沈霁的身后,沈霁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他现在应该算我的上司。”
“他碰你肩膀,你都不躲?”裴泽景握住沈霁的手臂,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沈霁,你以前不喜欢陌生人随便碰你。”
沈霁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好放弃:“裴总,人是会变的。”
说完,趁裴泽景因他这句话而微微怔松的瞬间,拂掉了他的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晚宴正式结束,众人站在餐厅门口道别,叶韶钦有事要回公司,莫仲贤知道沈霁在这里还没有车,本想送他,但刚才又知道了沈霁和裴泽景的关系,便只问:“沈医生,我司机到了,你怎么回去?”
沈霁正要回答,裴泽景却扣住了他的手腕:“不劳莫总费心,我送他回去。”
“不用了。”沈霁立刻拒绝,挣脱开他的手,侧头对莫仲贤说:“莫总,我住的和你比较顺路,麻烦你送我过去。”
莫仲贤早就看出沈霁和裴泽景之间是有些问题的,便顺着他话说:“行。”然后朝裴泽景礼节性地点了下头:“那裴总路上小心。”
裴泽景站在夜风里,身影被路灯拉得修长,霓虹流光掠过他英挺的轮廓,在眉骨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沈霁始终偏着头凝着窗外,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莫仲贤尝试着找话题:“今天实验室的数据看起来很不错。”
“嗯。”
“明天上午的会,资料都准备好了吧?”
“是。”
“这边比国内干燥不少,还习惯吗?”
“习惯。”
他的回答简短、礼貌,却透着心不在焉,莫仲贤侧目看着沈霁,了然地笑了笑,不再试图寻找新的话题。
很快,车子停在沈霁所住的小区外,他拉开车门,对莫仲贤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早点休息。”莫仲贤温和地回应。
沈霁进了小区,然而,刚走到公寓楼下,脚步便猛地顿住。
楼前的阴影里,裴泽景倚靠在墙边,指尖夹着的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缭绕的青色烟雾模糊了他大半张脸,却衬得那双眼眸更加深邃,专注,带着洞悉一切又势在必得的压迫感。
沈霁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可说出口,又觉得在意料之内。
裴泽景将烟摁灭扔进旁侧垃圾桶,从阴影中走出来,声音没什么起伏:“想查你的住址不难。”
确实易如反掌,沈霁不再多问,转身就往楼里走:“我今天很累了,有什么事……”
可话还没说完,裴泽景猛地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按在楼道的墙壁上。
“呃!”
后背撞上墙壁,沈霁闷哼一声,裴泽景用整个身体压住他,两人靠得极近,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沈霁的,灼热的气息喷在沈霁的脸上,问出了最想问的:“沈霁,你不是爱我吗?”
沈霁停止挣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面上显得有些疲惫,过了好一会儿,才如实说:“是,但是又”
“你从来没想过和我真正地在一起。”裴泽景嗓音有些哑:“这不叫爱。”
沈霁抿了下干燥的唇:“你来找我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所有的事而感到愧疚,因为不习惯我的离开,觉得失去了一个很契合的陪伴。”他给裴泽景理解的时间,然后又继续说:“也可能是你无法接受属于你的东西要挣脱你掌控的事实,但这都不是爱。”
“不是这样。”裴泽景反驳:“我没有”
“裴泽景,爱的前提是尊重,是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能够陪伴,而这些,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
沈霁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然后又说:“以前我确确实实是爱着你的,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留在过去,留在了南港,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够真正地想清楚,你对我究竟是占有欲作祟还是因为愧疚,但不要把那误认为是爱。”
裴泽景抬手抚上沈霁的脸,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却又在触碰到肌肤的瞬间泛起灼人的温度,他拇指摩挲着沈霁的眼尾:“看着我。”
沈霁被迫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裴泽景阴沉的面容。
“那你告诉我”裴泽景的指腹感受到对方的轻颤,才又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是爱你的?”
第70章 重新追你
沈霁看着他眼中那份自己曾经无比渴望、如今却感到沉重的炙热,心底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说上不来的畏怯。
“你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微微侧开脸,躲开那只抚在他脸上的手:“你觉得是因为那晚没来?那些照片?还是因为别人?不,不是的,即使没有这些也会有其他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对等和不纯粹的基础上,它太脆弱了,脆弱到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他重新看向裴泽景,眼神清亮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守护:“我不想让那束照亮过我曾经,给过我力量的光,最终因为我们蒙上尘埃,你明白吗?我宁愿它永远高高地悬在那里,明亮,耀眼,就算是你本人,也不能破坏那束光。”
“这和我爱你不冲突。”裴泽景几乎是低吼出来,他无法理解沈霁这套逻辑:“那束光从现开始就只照亮你一个人!”
“不是的。”沈霁立即否定,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压抑已久的情绪:“就像刚才在饭桌上,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在意过我的感受吗?”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像是要剖开裴泽景的内心:“你只是下意识地宣示主权,不能容忍莫仲贤对我的那点示好,不能接受你裴泽景拥有过的人可能被别人觊觎,你看到我呛到,看到我慌乱,你心里是不是有一丝得意?看,他还是会被我影响。”
“我”裴泽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另一只手轻扣住沈霁的下颌,把他的头转过来:“你说得对,我是不想让你对着别人笑,不想让别人碰你,更不想你上他的车而不愿意跟我走,但这就不是爱吗?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所以你也知道你的爱里面掺杂了多少是占有欲,多少是控制?”沈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你只是在意我有没有被别人抢走,你只是想让你心里能舒服些,你爱的,或许只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你、对你予取予求的我,而不是一个真正拥有独立意志、会反抗、会离开的我。”
沈霁深吸一口气,将眼中那点微弱的水光逼退,裴泽景感受到他的决绝,撑在墙上的手臂微微弯曲,向来挺拔的肩背在这一刻有了弧度,另一只原本扣住沈霁下颌的手松开,指节却依然停留在沈霁的颈侧。
“是,我不懂怎么爱人,可你能不能”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给我一个机会?不是作为你仰望的光,而是作为”
说到这里,他忽然低下头,前额抵在沈霁的肩上,这个近乎依赖的姿态,与他平日里强势的形象形成了惊人的反差:“一个也会害怕失去你的普通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示弱,他停留在沈霁颈侧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暴露了此刻内心的汹涌,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沈霁因眼前这个从未示弱的男人此刻流露的脆弱,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线缠绕,一阵阵地发紧,他抬起手,没有推开他,只是覆上裴泽景依旧微颤的手背,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更紧。
“泽景。”他没叫全名,更不是疏离的“裴总”:“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曾经那些猜忌、利用、不信任”他感觉到裴泽景的身体瞬间绷紧,却还是继续说下去:“它们不是几句话,或者此刻的心疼与不忍就能轻易抹平的。”
他的指节在裴泽景的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夜风重新灌入他们之间,带着沁人的凉意。
“就像在雪山你试探我,林希的事你也因为不信任我而不告诉我,还有太多了,而这些需要时间重建的信任不能因为你知道了真相而忽略过程,况且,伤口也是需要时间结痂的。”
裴泽景却急着证明:“之前是我不好,从现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相信你。”
“不。”沈霁不敢去相信这种保证,他觉得这些话都太轻飘飘了:“我不知唔”
话还没说完,裴泽景却猛地伸手,一手扣住沈霁的后颈,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将人不容分说地按向自己,他的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堵住沈霁未说完的话。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不甘和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慌,唇齿间是霸道的气息,不容拒绝地侵占沈霁所有的感官,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抹去那些决绝的言辞,证明自己的存在。
沈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懵了一瞬,随即双手挡在裴泽景的胸上,指甲甚至无意识地掐进他昂贵的西装面料,缺氧和错愕让他脸颊涨红,他将裴泽景用力地推开。
两人分开后都微微喘息着,沈霁的唇瓣被蹂躏得鲜红微肿,他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而裴泽景脸上那份脆弱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他内里从不改变的铁腕本质,他抬手,用拇指慢条斯理地擦过自己的下唇。
“你说的我都明白,道理谁都懂,你可以拒绝也可以逃避,但没关系,我会等你接受的。”
他看着沈霁因他这番话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我现在重新追你。”
沈霁所有试图讲道理的念头,在这个男人绝对的意志面前,显得有些无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窒息的对峙,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身后的人却突然说:“你现在,真的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什么?”
沈霁转过头,裴泽景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甚至有些不符合他身份的无赖,可偏偏这种语气,又与他刚才的强势形成巨大反差,沈霁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每次出门在家里等他的调皮。
他走到楼道的窗口往下看,空荡荡的,没见到今天裴泽景坐的那辆库里南:“你的车呢?”
裴泽景很自然地说:“我让许岑先开车回酒店了。”
“你怎么不把车留在这里?”沈霁觉得这不像他平时周全的作风:“或者让他等着你?”
裴泽景盯着他,有些无奈:“我以为我今晚不用再回酒店了。”
“”沈霁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偏过头,避开那过于直接的注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酒店住那?”
“瑞福利大道,卡尔顿酒店。”裴泽景报出地址。
沈霁对那里有印象,在市中心,距离他现在住的这里比较远,这里属于偏向本地居民的郊区公寓,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接近十二点,以本地人闲散的生活方式,这个时间点连出租车也几乎绝迹,他只好从兜里摸出手机,查找附近的酒店。
“不用看了。”裴泽景语气平淡,却巧妙地堵死沈霁想为他另寻住处的可能性:“如果你周围能订到房间,我早就订了,这片区没什么酒店,最近又是旅游旺季,都订满了。”
沈霁滑动屏幕的手停了下来,也是事实,找了几页的酒店都满房,他抬头看向裴泽景,又提出另一个方案:“那我给许岑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裴泽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即说:“许岑为了公司上市和后续的交接事宜,连轴转了很久,时差都没完全倒过来。”那语气完全是对得力下属的体恤:“他今晚能早点休息也不容易。”
沈霁握着手机,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音,有理有据,今天见到许岑时,黑眼圈是挺重的。
“许岑的工作一向尽心,我很看重他,找到一个合用的助手挺难的。”裴泽景依旧公事公办:“如果你愿意接替许岑的工作,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交接,然后你”
“裴泽景!”沈霁打断他这番强词夺理甚至带着点无赖意味的话,看着对方那张“势在必得”和“你看着办”的脸,揉了揉眉心:“那你想怎么办?”
裴泽景的视线越过沈霁的肩膀,落在他身后楼梯的门上,在门牌号上停留了一瞬,又重新落回沈霁脸上:“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
沈霁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裴泽景口中的“办法”是什么,这人看似给他选择,实则步步紧逼,僵持了几秒后,他转身朝楼上走:“上来吧。”
“嗯。”裴泽景的嘴角向上弯了下,那弧度极浅,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去,恢复惯常淡淡的神色,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沈霁拿出钥匙开门,裴泽景理所当然地准备跟他进去,然而,就在他刚要跨进门槛的瞬间,“砰!”一声,不算重,但门板堪堪停在他鼻尖几厘米的地方,带起的微风差点吹乱了梳起的碎发。
“……”裴泽景愣了一下,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门内传来沈霁隔着门板的声音,有些闷:“你等一下。”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上一章有稍微的修改,可以再看一下~(之后我会十分确定才发了,不会麻烦宝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