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洲大陆的阳光炽烈而直接,私人飞机降落在沈霁即将前往的区域后,裴泽景没有片刻停歇,带着许岑和当地向导,开始了极为细致的考察。
这几天,他走遍了设立医疗点的几个区域,仔细查看了附近唯一的水源,甚至用手持设备测试了初步的PH值,然后又去了最近的村落,观察当地人的居住条件,询问镇上物资的种类,连电池、蚊帐这类细小物品都一一记下
完成这一切,他坐回车里,冷气驱散了暑热,整理了一下衣领后拨通沈霁的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被挂断,裴泽景看着瞬间暗下去的屏幕,点开微信,发过去一条消息:【忙完了给我回个视频。】
国内时间,几个小时后,沈霁才从实验室第一阶段收尾中暂时抽身,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拿着手机走到室外的走廊,拨通裴泽景的视频。
视频接通,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金发碧眼的面孔,对方热情地打招呼:“嗨!你一定是沈医生!?”
沈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幕顶端的名字,确认是裴泽景无误,他迅速调整表情,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是的,很高兴认识你。”
突然,裴泽景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站在外国人身侧,介绍:“这位是查尔斯,是你过来之后将要加入的医疗组织的负责人,你们提前认识一下,方便后续沟通。”
沈霁碍于查尔斯在场,没多说什么,与查尔斯简单交谈了一些基础的医疗资源情况,查尔斯显然是个健谈且友好的人,气氛倒不算尴尬。
几句寒暄后,查尔斯先离开了。
屏幕里只剩下裴泽景,他背后是广阔而略显荒芜的土地和植被。
“你这边我基本都熟悉完了。”裴泽景将镜头转换,给他看周围的环境:“你主要活动的区域应该是靠近东边那个村落附近,那里相对集中,但是道路状况不太好,雨季可能会……”
“知道了。”沈霁调整了一下镜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泽景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计划:“我看了,这里物资确实很缺,很多东西都要跑到几十公里外才能买到,我打算在这里,就是刚才你看的那片空地上,建一个小型的购物站,到时候你……”
“裴泽景!”沈霁打断他,些微无奈:“我说过你不要参与进来,我本来都不该让你知道具体位置,更不该让你去。”
裴泽景想好了怎么戳沈霁的软肋:“这个购物站也不单单是为了方便你,你的同事们,还有这边生活的居民,日常采购都很麻烦,建起来,大家都受用。”
可沈霁这回不再陷入他埋下的陷阱。
“我们是来提供医疗援助的,不是来建设城市的。”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开始给裴泽景讲生物系统那一套:“他们当地有自己固有的发展轨迹,包括经济生态,我们作为外来者,过度介入,哪怕是出于好意,也可能打乱他们发展”
裴泽景在那头沉默地听着,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些理论并不完全认同,但又找不到有力的反驳点,只能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
沈霁了解他,知道这声“嗯”未必是真正的妥协,他加重语气,给出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你执意要在这里建什么购物站,那我下次离开,绝对不会告诉你我去哪里,也不会再给你向叶韶钦打听我行踪的机会。”
这句话直接命中裴泽景的命门,他可以承受沈霁的冷淡和不接受,但无法承受再次失去他消息的恐慌,屏幕里,他下颌线绷紧了一瞬,最终,所有的不情愿和计划都被强行压下。
他看着屏幕,缓了一会儿才说:“好,我知道了,明天回来。”
裴泽景从停机坪直接赶到沈霁的公寓,风尘仆仆,按下门铃没多久,门就从里面被拉开。
沈霁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内,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嗖”地窜了过来,调皮兴奋地围着裴泽景的脚边打转,而裴泽景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一边避开试图咬他裤腿的调皮,一边侧身挤进门:“别闹,小心踩到你。”
他径直走到客厅中央,那里放着一个已经打开了一半的行李箱,旁边还堆着一些沈霁自己准备的衣物,看着这个即将被填满的箱子,裴泽景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停下脚步,对着那只箱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压下心头那股闷痛。
“这些东西,你都带好。”他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在地上,开始往外拿东西,一个专业的医药急救包,打开一层指给沈霁看:“这里面除了常规的药,我还让人加了针对热带地区常见寄生虫感染的阿苯达唑、应对急性腹泻的洛哌丁胺,还有强效的防蚊喷剂。”
接着又取出很多银箔包装的压缩食品,包装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声响:“这些高能量食品不是让你当正餐,是预备着你进村落巡诊赶不回驻地时,至少能维持基础代谢。”
然后抖开几套防晒冷却服:“这些防护服用了相变材料,防晒指数最高,透气性做过实测,在四十度湿热环境也能保持体表干爽。”瞬间,一盒多功能工具卡被塞进沈霁手心里:“集合了指南针、求生哨和净水片等野外生存工具,不过这些你肯定用不上。”
说着,又装了几件看似普通的棉质内衣,他翻出内层隐蔽的防水暗袋:“重要证件和应急现金分开放,贴身的才是最安全的。”
裴泽景絮絮叨叨地说着,几乎事无巨细,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往行李里放,突然,停下手,抬头问沈霁:“你的浴室在哪里?”
沈霁愣了一下,以为他是要上厕所,指着浴室的方向:“那边。”
裴泽景“嗯”了一声,起身快步走进浴室,里面传来打开柜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你这里的洗护用品防护级别可能不够,那边气候恶劣,水质也差,干脆就全部用我给你准备的带过去,这些就留在这里?”
“我”沈霁见他考虑得周全,甚至有些霸道地连洗漱用品都要更换,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裴泽景准备的可能确实更合适,便点头:“行。”
裴泽景得到肯定,又立刻转身进卧室,沈霁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裴泽景在他不算大的公寓里忙碌穿梭,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局促,从医药到饮食安全……他插不上手,只能静静地待在门边。
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撞进脑海。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在裴泽景出差前,像个忙碌的小蜜蜂,围着他转,替他整理行李,操心他带去的衣物够不够,胃药有没有备好,生怕遗漏了什么,那份小心翼翼和满心牵挂,与眼前裴泽景的样子何其相似。
只是,那个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为自己忙碌、担忧、甚至因为即将分离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难受的人,变成了他。
沈霁正沉浸在恍如隔世的角色对调中,忽然,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裴泽景的手臂紧紧环住他,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揉碎,沈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咚咚咚地敲击着自己的胸膛,下一秒,颈侧传来湿润而温热的触感,裴泽景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头抵着他,带着微颤的气息。
“沈霁……”男人的声音闷闷地从颈窝处传来,哑得厉害:“能不能……不走?”
这个怀抱太过用力,沈霁被他勒得有些呼吸不畅,却没有立刻推开,他沉默了几秒,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裴泽景紧绷的背上:“我不会关机的。”
这句话非但没有让裴泽景放松,反而像是刺激到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猛地收紧手臂,将沈霁抱得更紧,紧到两人之间密不透风,紧到沈霁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如果你让我找不到你……”裴泽景猛地抬起头,盯着沈霁,一字一句:“哪怕只是信号不好,失联一天……不,半天,我马上就飞过去,亲自把你绑回来!”
他的虎口用力地掐在沈霁的腰侧,像是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记:“到时候,你就哪儿也别想去了,只能待在我身边当我的私人医生。”
【作者有话说】
突然袭击
第82章 和他留一样的伤疤
机场安检口,人流熙攘,沈霁接过登机牌,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隔离带外的裴泽景,然后收回视线,与身旁的叶韶钦一同转身,融入了安检通道的人群。
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下一秒,裴泽景脸上的沉静瞬间收敛,对身后的许岑和郭龙说:“走。”
三人迅速走向值机柜台,办理了下一趟前往同一目的地的航班手续。
“裴总。”许岑拿着手中的登机牌:“为什么不直接买同一航班?那趟航班机型大,我们完全可以隔得很远,沈医生未必能发现。”
裴泽景目光扫过机场大屏上的航班信息:“沈霁聪明,同一个航班,容易被他发现。”
漫长的飞行途中,叶韶钦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忍不住问:“我有点搞不懂你们,说你不爱裴总呢,他围着你转你也没把他赶得走,可说你爱他呢,你又非要提前走,好像……总是在躲着他?”
沈霁闭眼小憩,闻言,眼睫轻轻颤动了下却没有睁开,过了片刻才说:“等你以后真正遇到一个放在心上的人或许就会明白,他有自己的事业,裴氏离不开他,而我现在也有自己想走的路。”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无垠的蓝天:“我走了,他才能回南港去做他该做的事。”
“我倒不见得。”叶韶钦不赞同地撇了下嘴:“我看裴总那架势,像是你走到哪儿,他就能跟到哪儿。”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沈霁和叶韶钦抵达菲洲,提前租好的车已经在机场外等候,接上他们,朝着第一个医疗点驶去。
两小时后,裴泽景的航班也平稳降落,郭龙驾驶着越野车载着裴泽景和许岑,根据之前调查好的信息,直接开往沈霁将会入驻的第一个医疗点附近的临时住所。
他们将车停在一个既能观察到住所出入口,又相对隐蔽的角落,裴泽景静静地坐在后座,直到看见沈霁和叶韶钦从里面出来,才松了口气。
许岑看着窗外异域的风情,试图缓和一下车内过于凝重的气氛,对正在四处张望地郭龙半开玩笑:“龙哥,算是来菲洲度假了。”
裴泽景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远处沈霁的身影,却说:“不是度假。”
郭龙立刻挺直背脊,严肃地瞥了许岑一眼:“是,裴总。”
许岑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闭上了嘴。
沈霁和叶韶钦在医疗点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出来,裴泽景示意郭龙发动车子,保持距离跟上。
然而,引擎刚刚启动,裴泽景看到原本朝另一个方向走的沈霁忽然转身朝这边走,他闭了下眼睛,喉结微动,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还是被发现了。”
果然,沈霁径直走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玻璃。
车窗降下,露出裴泽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很自然地问:“路上累不累?时差能适应吗?”
沈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下车。”
裴泽景推开车门,长腿迈出,与沈霁一同走到旁边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口,菲洲炽热的阳光被两侧的建筑切割,投下斑驳的光影。
“什么时候回去?”沈霁开门见山。
裴泽景没立即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菲洲这边的市场,仔细考察一下,其实潜力不错,或许可以待上一段时……”
“明天就回去。”沈霁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裴泽景蹙眉,试图坚持:“至少……我要亲眼看到你在这里稳定下来,确认安全。”
“我看到新闻了。”沈霁抬起眼,抿了下唇又继续说:“你爷爷病情刚有好转就和林希走动频繁,还有你大伯那边也有动作,裴泽景,裴氏怎么办?”
裴泽景猛地一怔,显然没料到沈霁会在这个时候如此清晰地提及裴氏内部的暗涌,他向前逼近一步,低头凝着沈霁:“你……在关心我?”
沈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失去你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重新转回头,望进裴泽景的眼底:“你那晚答应我的事,忘了吗?”
“我”裴泽景握住他的肩膀:“没忘。”
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强迫自己松开手指,极力克制住颤抖:“再见。”
可就在他转身衣角扬起弧度的一刹那,裴泽景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回,阳光在两人骤然贴近的胸膛间挤压成碎金,尘粒在逆光中狂乱飞舞。
“不准说再见。”裴泽景的话语烙在沈霁唇间,特别滚烫。
但这个吻不像告别,更像标记领地的撕咬,他单手死死箍住沈霁的后颈,另一只手攥得对方衬衣后背泛起褶皱,好像要把即将分离的苦楚都榨取成此刻唇齿间的咸涩。
沈霁的后背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沙土,他仰头承受着这个近乎粗暴的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抓住裴泽景腰侧的衬衣,微微颤抖。
远处有当地孩童的笑闹声传来,更衬得巷口这片光影里交织的喘息声如同困兽的哀鸣。
当裴泽景终于松开时,两人唇角都带着细微血痕,他用拇指重重擦过沈霁红肿的下唇,眼底翻涌着要将人吞噬的幽暗:“我等你。”
南港
黑色的迈巴赫驶入裴家老宅,车门打开,裴泽景迈步而出,他周身还带着一丝风尘仆仆,但眼神已在瞬间恢复成惯有的锋利,那个在异国流露出脆弱和偏执的男人被彻底封存,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裴氏现在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客厅里,光线透过丝绒窗帘显得有些晦暗,裴老爷坐在轮椅上,形容枯槁,林希正端着一碗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准备喂到他嘴边,听到脚步声,突然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裴泽景,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赶紧将那碗粥放回旁边的餐桌。
“你……你现在回来了?”
裴老爷看到裴泽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激动地指着他,却又因之前气急导致的面部神经瘫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能狂怒。
裴泽景却恍若未闻,径直走过去,端起那碗被放下的粥,不容拒绝地塞回林希手里:“怎么我回来就不喂了?继续喂。”
林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强自镇定地解释:“我只是……赵妈临时有点事,我帮下忙……”
他说着,又想将碗放回去,而轮椅上的裴老爷更加激动,含糊不清地嚷嚷着,瞪着林希,示意他继续。
裴泽景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不再理会林希,而是直接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粥,直接塞进裴老爷微微张开的嘴里。
“咳!咳咳!”裴老爷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粥渍沾在胡须上。
裴泽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现在裴氏内部已经彻底换了一批血,你安插的那些老骨头,该清理的清理,该退的退,他们难道没有来你面前哭诉,甚至……寻死觅活吗?”
裴老爷子咳得脸色涨红,呼吸急促,指着裴泽景的手剧烈颤抖,可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声。
裴泽景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他头顶的输液吊瓶上,然后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如果你觉得这样活着太煎熬,想早点解脱……我可以在里面加点‘东西’。”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到时候就以你心脏病突发这个理由,你觉得行不行?”
裴老爷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却连一句完整的咒骂都说不出来,旁边的佣人在裴泽景的示意下,赶紧上前推着轮椅将他送回卧室。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裴泽景和林希两人。
裴泽景侧过头,看着林希那张姣好却此刻血色尽失的脸:“明天下午两点,有飞往瑛国的航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自己走。”
林希猛地抬起头,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我没有觊觎裴氏!我故意和他走得近,只是想让你回来。”
裴泽景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我本来之前就要让你离开,只是事情多,没来得及处理你。”
“为什么?!”林希委屈地喊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手里的股份,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别再演戏了。”裴泽景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林希不自觉后退:“你和裴江私下里的那些勾当,你以为我不知道?”
林希脸上的委屈和脆弱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后的惊慌和破罐破摔的狠厉:“是!那我能怎么办?!你骗了我!”他声音拔高:“我什么都知道了!温苑是我妈妈,我是你的弟弟,我理应得到那一”
“闭嘴!”裴泽景厉声打断他,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你不配提她,你根本就不该出生。”
“你”林希突然抓起紫檀木上的水果刀,比在自己的胸口上:“你要把我赶出国,我就死在这里。”
裴泽景的视线凝固在颤抖的刀上,忽然想起裴志远说的,沈霁也是这样握着刀柄,却在最后关头故意把刀给了他,任由刀刃没入自己的心脏,想到这,他的心脏下意识地传来绞痛,撕裂般,他不得不扶住雕花椅背,等待这阵痛楚过去,才说:“随便。”
男人转身时黑色大衣带起微风,身后突然爆发出绝望的嘶吼,林希举刀扑来的身影在落地窗上投下扭曲的倒影,裴泽景清楚地听见刀锋破空的声音,身体的敏捷度让他本可以侧身躲避,但他在这一刻却忽然不想动了,任由冰冷的利刃刺入后背。
原来这就是沈霁当时的感受。
皮肉被割开的剧痛,骨骼与刀刃摩擦的触感,温热的血液浸透衣料时,竟然有种诡异的熨帖,他甚至在刀尖抵达时微微挺直脊背,让那道伤口刻得更深,这样就能与沈霁感同身受,和他留下同样的一道伤疤。
“你你为什么不躲?!”林希颤抖着松开刀柄,踉跄后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波斯地毯上绽开成绚烂的红。
裴泽景咬紧后槽牙,脖子的青筋紧绷,侧头却说:“你让我知道了他有多痛。”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与老宅内混乱的脚步声、林希崩溃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好似隔着一层水幕,听不真切。
裴泽景的意识正在快速抽离,身体的剧痛奇异地麻木,视野开始摇晃、模糊,客厅的吊灯化作一团晕开的光斑,而就在沉入黑暗的临界点,他看到沈霁站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
那人穿着自己很早为他定制的米白色风衣,围着灰色羊绒围巾,正回过头来,唇角轻轻扬起,展开一个温润和期待的微笑。
那个笑容,干净得如同初雪。
如果那晚他去赴约,沈霁是不是就会原谅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他会站在自己面前,眉眼弯弯,带着些许埋怨,却又最终会原谅他:“是不是公司事太多了?我等你好久,不过……你来了就好。”
不,沈霁不会埋怨他,因为沈霁总是纵容他,纵容他犯错。
意识最后的微光里,他拼命想要留住这个幻影,哪怕多一秒也好,可那雪地与微笑,还是如同流沙般消逝,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第83章 共振的心跳
烈日将红土地炙烤出纹路,像龟壳,越野车在颠簸中扬起漫天尘土,沈霁靠在窗边,看着那些赤脚奔跑的孩童,他们肋骨分明,眼睛却黑亮得惊人。
一个男孩举着芒果追车奔跑,黝黑脚踝缠着辟邪的彩线,沈霁示意停车,孩子递来的芒果沉甸甸的,沈霁接过,多付了一倍的价钱,然后分给同行医疗团队。
医疗队抵达村落,族长家的茅屋比其他房屋高出半米,土墙外挂着风干的蝙蝠尸体,八十岁的纳库鲁族长坐在斑马皮垫子上,颈间串着狮牙项链,浑浊的眼睛像两口深井。
“他们觉得心脏病是恶灵附身。”查尔斯医生压低声音,药箱擦过带刺的灌木丛:“去年有个孩子死前抽搐,巫医说要把心脏挖出来祭祀。”
“嗯。”沈霁早已从医疗档案里读过,这片土地将先天性心脏病称为“恶魔的咬痕”,将癫痫视作“神灵附体”,全人类都在用不同方式对抗虚无的恐惧。
“去年也来过白袍子。”纳库鲁的手指突然戳向沈霁心口,查尔斯上前解释:“那是国医疗组织的标识”
“我们不需要外来者治病。”纳库鲁抓起一把红土,洋洋洒洒:“土地会治愈她的孩子。”
沈霁注意到对方说话时总用手按压左胸,呼吸带着轻微的哨音,说完后突然剧烈咳嗽,他立即从医药箱取出雾化器,当薄荷与桉树精油的白雾升起,老人警惕地后仰,却在呼吸逐渐顺畅后露出惊异。
“您能不能让我们先试试?”
沈霁蹲在茅草屋的阴影里,听诊器触到男孩胸口的一刹那,周围的人眼神瞬间警惕,七岁的图姆体内奔涌着杂音,沈霁又给他做了一系列的初步检查,疑似链球菌感染引发风湿热,已经侵蚀到二尖瓣。
“需要手术。”
他刚开口,就被泼来的黍米粥打断,男孩的父亲从农地里匆匆赶来,对方的瞳孔里映出沈霁额间滚落的汗珠:“他们说你们会偷走孩子的灵魂!我见过那些卡车,夜里来带走健康的孩子!”
查尔斯赶紧将沈霁拉到身后:“他说的可能是非法器官贩运,上个月隔壁村落失踪了三个青少年。”
热浪裹挟着绝望在空气中蒸腾,沈霁很淡地叹了口气,缓缓举起双手,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从锁骨下方延伸到心口的疤痕在烈日下如同蜈蚣。
“我也有心脏病。”他不得不用自己的伤痛,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看,我们心跳的节奏一样乱。”
图姆突然咯咯笑起来,抬手摸上沈霁的疤痕,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动,沈霁拿出手机播放心脏手术动画,整个家族的人都围了过来,屏幕蓝光映着一张张严肃又懵懂的脸,他指着自己疤痕比划缝合过程,最后把听诊器戴在男孩父亲的耳朵上。
“听见了吗?”沈霁引导他找到男孩胸口的杂音:“这不是恶灵,是颗生病但依然美丽的心脏。”
男人黝黑的脸庞渐渐松弛,却并没有立即让沈霁为他孩子继续诊疗。
暮色四合时,医疗队在榕树下支起简易诊台,沈霁借着头灯的光在画心脏科普图,远方的鼓声变了调子,混着孩子们追逐萤火虫的笑声。
查尔斯递来抗生素时轻声问:“为什么特意露出疤痕?”
沈霁望向茅草屋里熟睡的男孩,他怀里抱着用纱布做的布偶,歪歪扭扭缝着红色心脏:“在认知鸿沟面前,伤疤比手术刀更能建立信任。”
说完,他又继续勾勒右心房结构图,可突然,心脏却没来由地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抽痛了一瞬,炭笔在宣纸上划出断裂的痕迹,他下意识按住左胸。
“怎么了?”查尔斯抱着药箱,问:“你的心脏真的不舒服?”
“没有。”沈霁勉强勾起嘴角,却感觉胸腔里有什么在沉沉下坠,那股心慌如同蚁群啃噬,脑海里却倏然闪过裴泽景的身影。
他摸出手机,按照那人所说的,穿越边境信号盲区后该有几通来电,可此刻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孩子们突然围过来看他绘制心脏解剖图,沈霁又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睡觉时,沈霁在防潮垫上辗转反侧,第三次点亮手机屏幕时,南港的时差在眼底计算成具象的焦虑,应该是回南港后很忙吧,他想,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心慌,拇指悬在拨号键迟迟没有按下去,最后又放回旁边医药箱上。
接连两日,他教孩子们用听诊器寻找心音时总是恍惚。
夜晚,查尔斯和叶韶钦以及其他人醉倒在篝火旁,查尔斯抓住沈霁的手腕,呼出朗姆酒的气息:“我们是在用现代医学的铲子挖掘直布罗陀海峡”
沈霁望着跳动的火焰,有些失神,忽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夜空,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却在看见陌生号码时骤然塌陷了肩膀,希望与失望的极速交替,但他还是接通电话。
“沈霁?”电话那端传来江思旭急促的声音,背景混着医疗仪器的滴答声:“阿景被林希刺伤了,抢救了两天,现在总算是脱离危险。”
“什么!?”
篝火在沈霁的瞳孔里猛地炸成碎片,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左手,两天前这手曾无端抽搐着打翻酒精,此刻终于明白,原来当两颗心脏曾以毫米之距共振过,连疼痛都会跨越大陆迁徙。
“我不是要你回来”江思旭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只是他现在昏迷高烧,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裴泽景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沈霁站在一片浓雾里,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渐渐消散的雾气,沈霁甚至没有回头,背影决绝,最终彻底被浓白吞噬。
“沈霁!”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提醒着他身在何处,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那份被遗弃的恐慌感牢牢攫住了他,指尖都在发冷。
视线尚未完全聚焦,模糊地看到病床前坐着一个人影,逆着光,轮廓有些朦胧,但和沈霁很像。
是梦的延续吗?还是因为太渴望见到那个人,错看成了沈霁的影子?
裴泽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那身影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姿态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疼,他不敢确认,试探地开口:“江思旭?”
坐在床边的沈霁见他终于醒来,一直紧绷的肩膀松下来,呼出一口气,然而,听到裴泽景脱口而出的名字,便问:“你要找江思旭?他就在外面,我去叫他。”
说着,他很认真地转身出去。
这一下,裴泽景更觉得自己是真认错人,可能是护工,巨大的失落和梦魇带来的烦躁使他偏过头,盯着墙壁:“嗯。”
沈霁拉开门走出去,病房门被再次推开,江思旭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阿景!你可算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他凑到床边,仔细打量着裴泽景的脸色:“行啊你,醒来第一个就要看我啊?也太够兄弟了吧,我”
裴泽景没理会他,视线越过喋喋不休的江思旭,直直地落在他身后那个去而复返、站在门边的人身上。
怎么又是像沈霁的人?
裴泽景的眉头皱起,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盯着那个人,却问江思旭:“那人是谁?”
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江思旭脸上的笑容僵住,看了一眼门口的人,又看着裴泽景:“你没伤到脑子吧?不会真给我来什么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间歇性失忆了?”
站在门口的沈霁也怔住,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
“没有。”裴泽景被问得更加烦躁,收回视线:“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沈霁,我是问你”他朝门口昂了一下下巴:“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他?他是谁?”
江思旭眼睛瞪得溜圆,扭头看向门口,又转回来盯着裴泽景,伸手指着沈霁:“他就是沈霁啊!这除了沈霁还能是谁?!”
这下,裴泽景愣住了,一股说不出的热流顺着脊椎爬升,让他指尖发麻。
他极其缓慢地将目光重新投向门口那个身影,这一次,他看得无比专注,逆光散去,病房里明亮的灯光清晰地勾勒出那人的眉眼,鼻梁,唇瓣,每一处线条,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沈霁站在原地,静静承受着裴泽景专注的视线,他看着裴泽景脸上从烦躁、困惑到震惊、茫然,最后定格在激动上,沈霁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带着一丝心疼,还有许多未尽的言语。
他走到病床前:“你先好好休息。”
可裴泽景的手猛地攥住沈霁的手臂,指节收紧:“真的是你”他贪婪地描摹着近在咫尺的眉眼,连眨眼都舍不得:“飞了十几个小时?累不累?”
沈霁任他抓着,另一只手将那只青筋凸起的手塞回被子:“你怎么能让林希伤成这样?”
裴泽景瞥向江思旭,好友立刻举起双手退向门口:“我去看看医嘱。”
病房门合拢的轻响后,裴泽景垂下眼睫:“当时疏忽了。”
“江思旭都说了。”沈霁的声音很轻,却让裴泽景骤然绷紧脊背:“他说你明明能躲开,说林希哭着求你饶过他。”
裴泽景喉结滚动,沉默片刻,才说:“你别有负担,我知道那个角度不会致命,我只是”
“你是医生吗?你就知道!”沈霁打断他,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你自己也说过补偿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选这一种?!”
“我”裴泽景侧过头望着窗外的树影:“我总梦见那晚。”他指尖无意识揪着床单:“梦见你站在雪地里等着我。”他转过头,抓住沈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每次想到那晚心都很痛,不如真刀真枪痛一次,反正也差不多。”
“你”沈霁的手在他的伤疤上微微颤抖,他俯身:“你不是说要好好爱我才能弥补吗?”
“爱你不是弥补。”裴泽景抬头,撞进那双侵着水光的眼眸时有些慌忙,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等平复呼吸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接受我的爱唔”
回答他的是沈霁落下来的吻,混着泪水的咸涩,轻柔如羽毛。
裴泽景的睫毛扫过沈霁脸颊时,沈霁听见窗外树叶相撞的沙沙声,那声音恍惚间与记忆深处的某个夜晚重叠,那晚他刚解决孙岩武,惊险时刻,是裴泽景安排卡车帮他脱险,后来,他们在旷野中尝试第一个吻,四周是起伏的麦浪,风中尽是摇曳的声响,此时,窗外的叶浪好像携着那夜的麦香,又一次漫过心跳。
当沈霁微微退开,裴泽景立刻追过去轻啄他湿润的唇角,两道疤痕,一个在身前一个在身后,隔着衣物相贴,好似错位已久终于严丝合缝。
“南港的雪化了。”沈霁抵着他额头轻声说:“可以等下一场雪了。”
裴泽景将人紧紧搂住,在彼此失序的气息里问:“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
病房里却陷入沉默,那个吻的余温还留在唇上,裴泽景甚至能尝到沈霁泪水的咸涩,可他却听对方说:“等你恢复好后,我还要回菲洲。”
一瞬间,环在沈霁后背的手还是骤然僵住。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某种倒计时。
沈霁看着裴泽景胸口缠绕的绷带,纱布上还渗着淡淡的血渍,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那里的人已经逐渐开始接受心脏检查了。”
裴泽景靠回枕头,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异常疲惫,似乎刚才那个激烈的吻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
“我知道。”他说。
窗外的阳光正好,一只鸟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了看病房里的两个人,又振翅飞走了。
沈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想起非洲草原上那些迁徙的角马,无论途经多少分岔口,最终都要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进,而他和裴泽景之间,似乎也横亘着某种看不见的宿命。
“有个小男孩可能愿意做手术。”他继续说,声音干涩:“如果接受手术,就意味着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裴泽景的目光落在窗外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南港林立的高楼,而高楼的后面,是八个时区之外的赤道阳光,是沈霁应该去的另一片天地。
“等我恢复后”裴泽景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慌:“可以去看你吗?”
沈霁怔住,设想过裴泽景会愤怒,会挽留,或许会用这件事说服他,他突然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起身为裴泽景掖好被角:“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煮点粥。”
走到门口时,他听见裴泽景很轻地说:“你早点过来。”
沈霁的脚步顿住,而后缓缓地带上门。
病房内,裴泽景闭上眼睛,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稳地跳动着,虽然不再是撕心裂肺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痛,可那比撕心裂肺更痛。
沈霁现在就像一只候鸟,而他能做的,是要在原地筑一个温暖的巢,等待他的归期,窗外的云飘过,慢悠悠的,裴泽景想,也许这是他们现在最好的距离,一个在赤道践行理想,一个在北纬三十度守候,至少这一次,他知道沈霁会回来。
休息了一会儿,沈霁提着保温盒回到病房,打开盒子,南瓜粥的热气袅袅升起,裴泽景想要接过,却被沈霁虚虚按住肩膀:“别动。”
他舀起半勺粥,低头吹散粥面的热气:“我喂你。”
裴泽景顺从地含住勺子,咽下:“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你想吃的话,我下午回去多做些。”沈霁又舀起一勺,仔细撇开表面的粥油:“做好的就分装冻起来,你想吃的时候,让刘姨热”
“不要。”裴泽景突然打断,输液管因为他的动作轻晃,他伸手覆上沈霁的手背,拇指划过对方凸起的腕骨:“这段时间在这里陪我,哪里都别去。”
【作者有话说】
emm两个相爱的人啊!!!
第84章 带着聘礼去追他
晨光透过百叶窗,裴泽景望着沈霁在病房里忙碌的身影,那人正将洗好的葡萄一颗颗摘进玻璃碗,水珠从他腕间滑落。
“先换药。”
沈霁把摘好的葡萄放一边,先拿着医用托盘到床边,但裴泽景靠在床头没动,只是懒懒地抬起眼:“没力气。”
“没让你动。”沈霁直接掀开他的病号服,指尖轻触绷带的边缘:“不过昨天还能自己看财报的人,今天连抬手都困难?”
话虽如此,却依旧俯身细致地解开纱布,裴泽景顺势将额头抵在他胸前,呼吸拂过对方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当碘伏棉签触到伤口时,他立刻发出抽气声。
“疼?”沈霁立即放轻动作。
“嗯。”裴泽景得寸进尺地环住他的腰,鼻尖蹭过他颈间温热的肌肤:“吹一下。”
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午后,裴泽景总要下床走动一会儿,却总在第三步时“恰好”需要扶住沈霁的肩膀,他迷恋那双看似清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托住他的感觉。
某天深夜,裴泽景想上厕所,不忍吵醒旁边陪床上小憩的沈霁,可他刚起身,沈霁似有所觉,突然醒了,立即起身跟着他,两人缓慢挪进卫生间时,月光将他们的影子融成一体,裴泽景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嗅他发间残留的玉兰花的味道。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裴泽景突然开口。
沈霁觉得他的气息喷在耳背上有些痒,稍稍偏了些头:“我知道。”
突然,裴泽景的唇含住他耳垂,齿尖碾过那处软肉,温热碰到敏感,引得沈霁浑身一颤。
“我在你面前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男人的嗓音哑得厉害,灼热的气息尽数洒在沈霁耳廓,沈霁呼吸一滞,搭在裴泽景肩头的手下意识地抓住病号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耳畔湿热的触感,以及那似有若无的舔舐。
他想偏头躲开,却被裴泽景扣住后脑,明明还说没力气的手,结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指缝间还缠着他的发丝。
“你说是不是?”裴泽景的唇揉捻着他的耳垂,声音里带着蛊惑,沈霁闭上眼,长睫剧烈颤抖,病号服单薄的布料根本隔绝不了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
沈霁艰难地开口,声音已经染上沙哑:“因为你耍赖。”
这句话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裴泽景猛地将他搂得更紧,鼻息深深地埋进他的肩窝:“是,我就是在耍赖。”
手掌顺着沈霁的背往下滑,停在腰//窝处,沈霁仰起头,露出吞咽的喉结,他感觉到裴泽景的唇正沿着他的颈线细细亲吻,每一下都带着滚烫的湿意。
“裴泽景……”他轻喘着提醒:“你的伤……”
回应他的是更用力的拥抱,裴泽景将他死死按在怀里,就像要将他揉进骨血。
“别动。”裴泽景的呼吸刮在沈霁的锁骨上:“让我抱一会儿。”
监护仪的滴答声不知何时变得急促,交缠的呼吸里,沈霁的手环上裴泽景的后背,在触到绷带时又放轻了力道:“嗯。”
裴泽景的恢复速度快得令医生咋舌,不过半月,他已能穿着挺括的西装在会议室连开三小时会议,可当沈霁的航班日期逼近,那些精神抖擞瞬间消失,萎靡不振便从骨缝里渗出来。
他本来想在沈霁面前装病,可沈霁是医生啊……
机场大厅广播响起时,裴泽景站在出发层外不肯再进一步,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盯着沈霁手中的登机牌,眼神阴郁得能拧出水。
“到了打视频。”他扯了扯沈霁的围巾,把那人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信号再差也要打。”
沈霁被他裹得呼吸困难,无奈地拉下围巾:“嗯。”
“我过几天就飞过来。”裴泽景继续说:“最多一周”
“你住院期间堆了这么多文件。”沈霁抬手拂过他西装前襟并不存在的褶皱:“董事会那边”
“要不我把裴氏送你?”裴泽景突然抓住那只手:“反正你比我在乎得多。”
“”沈霁见他跟自己公司还置上气,忽然笑开:“行啊,那我把它改成医疗慈善基金。”
“你怎么知道?”裴泽景凝着沈霁被朝阳镀金的睫毛:“我早就有这个打算,成立一个基金项目。”
沈霁愣住:“嗯?”
裴泽景转身从停靠在路边的车里取出文件,扉页上沈霁的名字与先天性心脏病救助条款并排列着:“我打算以你的名义,向国内外同步建立儿童先天性心脏病的基金会,国外首站定在尼拉那个地区,你上周收到他发的新救助的白狐照片了吗?”
“收到了。”沈霁看着文件上规划的资助流程,指节轻轻擦过“沈霁”二字的凸印,原本想拒绝,可想到那些因贫穷和落后失去手术机会的孩子,又把话咽了回去,更何况,裴泽景钱多。
“那我替他们先谢谢裴总。”他说。
“裴总?”裴泽景挑眉,手指勾住他的围巾:“换一个。”
沈霁耳根红了一瞬,正好机场大厅在广播登机信息,他瞥了眼手腕上的表,突然凑近在裴泽景唇上轻啄:“航班要来不及了,再”
话还没说完,裴泽景就在他唇上“啧”了一声,固执地拉住他的围巾把他退回的脑袋拽过来,加深这个吻,在换气的间隙,他抵着沈霁的额头:“别说再见。”
“嗯,不说。”沈霁喘着气回。
沈霁进去后,裴泽景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基金会文件的边角硌得他手心生疼,缓了一会儿,他才低头给许岑发信息,要求加快基金会审批流程,抬头时,玻璃幕墙外正好有飞机掠过云层,他想,得带着聘礼去追沈霁。
菲洲
尽管沈霁知道古老禁忌体系如同千年红杉的根系,轻易斩断只会引发山崩,可当他走访各个村落时,看见巫医把青蛙尸体压在孩子胸口镇魂,看见母亲们用荆棘在婴儿背上刻驱魔纹,听见当地人说“祖先的规矩比太阳升降更不可违背”时,沈霁还是很震撼。
但红杉不是一天长成的。
电话接通,裴泽景正在签署基金会首批拨款文件,钢笔尖在听到那个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时微微一顿,墨迹在“沈霁”的签名旁洇开小小的圆。
“图姆今天用听诊器听了玩伴的心跳。”沈霁的呼吸里裹着热带夜风:虽然把探头贴在了手肘上。”
裴泽景放下钢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上干了的墨迹:“他现在怎么样?”
“他父亲还是往门楣挂蝙蝠干尸。”沈霁说:“但昨天收了我给的阿司匹林。””嗯。”办公椅转动的轻响里,裴泽景走到落地窗前,都市霓虹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就像呼应着赤道那边的篝火。
“纳库鲁族长今早问我”沈霁忽然笑道:“为什么铁鸟能看见心脏里的风。”
“铁鸟?”裴泽景用肩膀夹住电话,整理袖口上的钻石袖扣,那是沈霁临走前特意定制来送给他的:“那是什么?”
“就是超声仪”布料摩擦的细响里,是图姆在拉扯沈霁的衣角,但他继续说:“老族长把平板倒过来,说瓣膜开合像他们祭祀的芭蕉叶。”
裴泽景低低地笑了。
“现在孩子们管听诊器叫‘会听话的贝壳’”沈霁的语速加快,带着他分享趣事时特有的轻快:“昨天他们在沙地上画心脏,左心室画的竟然是猎豹,右心房是瞪羚”
“咚—咚—”电话那端突然传来急促的鼓声,裴泽景听见沈霁用当地语朝远处喊了句什么,而后又开口:“不过又有人来泼圣水了。”
“需要我”
裴泽景刚开口就被沈霁打断:“没事,总有人还不能接受,但刚才有三个母亲偷偷抱孩子来诊疗营地。”沈霁压低声音,像在分享秘密:“可是她让我注射青霉素,又坚持要抹巫医的朱砂,这算进步吗?”
裴泽景望着自己与窗外灯火重叠的影子,觉得此刻肯定有阳光照进沈霁的眼睛里,亮亮的,他扯松了些领带:“当然算。”
电话那端笑了一声:“嗯。”
“基金会首批物资下周发往挪维。”裴泽景转回办公桌,坐下:“我还给尼拉他们准备了很多户外的装备。”
“好。”沈霁已经不会再客气地说“谢谢”了,而是很自然地接受,然后他又说:“明天我们要去马纳纳罗,大概待三天,不过那里信号不稳定,所以只能看运气”
“唉。”裴泽景向后靠办公椅,望着天花板,打断了沈霁。
这声叹息拖得又长又委屈,沈霁立刻保证:“就这个地方特殊,之后要去的都会有很好信号的。”
裴泽景又“唉”了一声。
这第二声叹息落下,听筒里突然陷入寂静,只有非洲特有的螽斯在鸣叫,约莫半分钟后,沈霁的气息突然靠近麦克风,说:“我亲你一下。”
裴泽景瞬间坐直身体,皮鞋跟重重敲在地面:“开视频。”
“不开。”沈霁的拒绝快得可疑。
“要开。”裴泽景用指尖敲击桌面,节奏活像讨债。
“那不亲了。”
“不开视频了。”
短暂的博弈后,听筒里突然传来清晰的“啵”一声,这次带着些许慌乱的水声,紧接着便是忙音席卷而来,留下裴泽景对着断线的电话挑眉,仿佛能看见九千公里外,某个医疗营地里耳尖通红的身影。
许岑抱着文件推门时,看见自家老板正对着电话笑,可对方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时,那笑意又逐渐化作更深的落寞。
裴泽景看着手机上沈霁发来的一张照片,那是医疗队与当地孩子们的合影,他家沈医生被涂着彩泥的小手团团围住,笑容比赤道的阳光还耀眼。
唉,一个吻怎么能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