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景这三天过得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他几乎是自虐般地给自己塞满行程,刚从临市回来又马不停蹄奔赴深市,只有让身体的疲惫占据上风,才能麻痹没有和沈霁联系的难受。
头等舱里,他靠窗坐下,指尖揉着眉心,眼下是连日奔波留下的淡淡青黑,空乘体贴地送来毛毯,他微一颔首,并未多言,机舱内响起提醒关闭电子设备的广播,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开飞行模式,可就在一瞬间,一条新闻推送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
【菲洲多地遭遇特大洪水灾害,通讯中断,灾情不明】
“菲洲”两个字狠狠地扎进他的眼底,裴泽景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失控般狂跳起来,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舱门即将关闭,乘务员已经开始进行最后的安全检查,裴泽景顾不上那么多,解开安全带,起身往外走。
“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坐好!”空乘上前阻止。
“抱歉,我有急事,必须下飞机。”
裴泽景来不及拿齐随身行李,冲向即将合拢的舱门,空姐试图阻拦,他却说:“紧急情况,把你们乘务组组长叫来,我要下飞机”
乘务组组长赶来了解了情况后同意裴泽景下飞机,他几乎是跌撞着冲下舷梯,踏上廊桥的瞬间,立刻滑动新闻详情,报道里列举了几个受灾严重的地区,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没有出现“马纳纳罗”这个名字。
反复确认了三遍后预想中的那口气却并没有松掉,心脏反而被更深的恐惧攫住,他立刻打开购买机票的软件,但因为灾情,有很多航班临时取消。
裴泽景直接翻出通讯录,找到一个私人号码拨了过去,那是民航局某位高层领导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
“李局,是我,裴泽景。”他强迫自己冷静,但语调依旧绷得很紧:“我需要申请一条明天飞往菲洲马达加澌加的私人飞机航线,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传来为难的声音:“裴总,不是我不帮忙,菲洲那边洪水导致空中管制异常混乱,航路拥挤得厉害,很多航班都在排队申请,明天的航线……可能批不下来。”
“想想办法或者协调其他空域……”他试图争取,但得到的依旧是无奈的答复。
挂了电话,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裴泽景靠在廊桥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
给沈霁打电话响了两声结果信号不好似地中断了,又打了几个过去直接成打不通,他又立刻翻出叶韶钦的号码,结果也一样,又联系查尔斯。
这一次,电话在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裴先生?”查尔斯很疑惑。
裴泽景的语速快得几乎连不成句:“沈霁呢?你和他一起没?让他接电话,你们有没有遇到洪水?”
“我这次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查尔斯说:“根据我这边了解到的情况,马纳纳罗区域目前不在官方通报的洪水受灾范围内,暂时也没有收到来自那边的任何求救信号。”
“你确定?”裴泽景追问。
“至少目前我掌握的信息是这样,你知道的,那边的信号一直不太稳定……”
可查尔斯的安慰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裴泽景匆匆挂断电话。
马纳纳罗地区的这个村落,比沈霁他们之前去过的要顺利,或许是年轻人较多的缘故,对于他们带来的医疗科普和临床数据采集工作接受度很高。
工作告一段落,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可屏幕左上角依然显示着“无服务”,他又将手机举高,对着天空不同方向晃动。
“行了,别晃了。”叶韶钦靠在旁边的越野车上,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口:“我看你把这手机屏幕盯穿了这信号也不会凭空变出来。”
沈霁失笑地放下手臂:“总得试试,万一呢?”
“下午就离开这地方,回到城里信号自然就有了。”叶韶钦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才分开几天,就惦记成这样?没听说过小别胜新婚?”
沈霁将手机塞回裤兜,拍了下身上沾染的尘土,突然,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啪砸落,起初只是稀疏几声,很快就连成密集的雨幕,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下雨了!快收拾东西!”团队里有人喊道。
众人匆忙将医疗器械装箱,钻回车里,可土路迅速变得泥泞。
叶韶钦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这雨来得真邪乎。”
车队按原计划离开,但没行驶多远,就发现地上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泥水很快就没过了半个轮胎,老族长冒着雨跑过来,敲打车窗:“不能走了!这雨停不了!看这天色,估计明天才能上路!”
沈霁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焦躁,手再次伸进衣兜里握紧手机。
雨势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积水不断上涨,水流变得湍急,带着泥沙和断枝,冲击着车身。
团队里一位曾参与过野外救援的医生突然凝重:“不对劲!这水位上涨太快了,很像是山洪暴发的前兆!”
村里的几位老人却连连摆手:“不会的,我们这里从没发过大水”
但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人惊呼:“水又涨了!快看!”
“下车!所有人往那边的高地上撤!快!”领队当机立断喊道。
混乱瞬间爆发。
村民们惊慌失措,年轻人在泥水中踉跄着奔跑,孩子惊恐地哭喊,沈霁迅速推开车门,看到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站在及腰深的水里,哇哇大哭着喊妈妈,他涉水过去,一把将小女孩抱起。
“别怕,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叶韶钦和其他医护人员也纷纷背起行动不便的老人或搀扶着吓坏的村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不远处那座山坡艰难转移。
泥水浑浊,水下情况不明,沈霁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湿衣紧紧贴在身上,努力在泥泞的坡道上保持平衡。
突然,山侧传来一阵“簌簌”声,泥土和小石块混着雨水滚落下来。
“小心!注意泥石流!”有人警告。
人群一阵骚动,恐慌蔓延。
而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从叶韶钦的衣兜里传出来,竟然有信号了!
叶韶钦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是查尔斯打来的,他立刻按下接听键:“查尔斯!”
“叶!”查尔斯问:“你们怎么样?新闻说那边”
“我们在往山上跑,情况很糟,可能要爆发山洪了。”叶韶钦喘着粗气。
“沈霁和你在一起吗?”查尔斯又问。
“在一起!我们都在一起!”叶韶钦大声回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在风雨中清晰。
“嗯。”查尔斯的声音断断续续:“裴泽景来”。
“什么?”
叶韶钦追问,想要听得更清楚,然而“嘟——嘟——嘟——”,信号再次中断,几乎是同时,“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右前方传来,伴随着树木断裂的咔嚓声,一片山体坍塌下来
裴泽景赶到菲洲后,立即通过当地关系租用一架直升机,查尔斯带着搜集到的信息与他汇合:“最后通话时的信号基站定位在这一带,但具体位置”
直升机的旋翼开始轰鸣,裴泽景系紧安全带,目光如鹰隼般投向窗外那片被洪水肆虐后的大地,河流改道,道路消失。
“降低高度!沿着河道边缘,注意任何可能的高地、坡顶!”
裴泽景对着驾驶员喊道,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显得有些失真,每掠过一片被洪水围困的坡地,他的心脏就紧缩一分,突然,他双手紧紧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那边!”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尚未完全停歇,裴泽景已一把推开舱门跳落在地面上,查尔斯紧跟其后,指着前方一片混乱的区域:“救援队临时营地就在前面!”
裴泽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周围嘈杂的人声、哭声、救援指令声混杂在一起,嗡嗡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几句零星的对话刺入他紧绷的神经。
“之前山体坍塌那边……埋了几个……”
“好像是这次来的外国医生……”
“沈霁!”裴泽景开始疯狂地一个个帐篷掀开寻找,终于,在一个帐篷的角落里,他看到叶韶钦靠坐在简易行军床上,一条腿打着石膏,正望着帐篷一角虚空处发呆。
裴泽景的心沉得更厉害,不祥的预感如同巨石压顶,他几步冲过去,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也浑然不觉:“叶韶钦!沈霁呢?沈霁在哪儿?!”
叶韶钦被他晃得回过神,抬起眼,眼眶是红的,嘴唇干裂:“沈霁……他……”
“他怎么了?”
裴泽景几乎是吼出来的,眼底瞬间爬满骇人的红血丝,叶韶钦被他吼得微微一颤,虚弱地喘了口气:“你……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下,显然虚弱到极点:“我本来……就没力气说话……”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沈霁他……”
“裴泽景?”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却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从裴泽景身后响起,他猛地松开叶韶钦,霍然转身,帐篷入口处,逆着光站着的就是沈霁!
沈霁的脸上和头发上还沾着泥点,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甚至划破了几处,但他确实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些许茫然地看着他。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席卷裴泽景全身,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人紧紧地搂进怀里,手臂用力到像是要将对方揉碎。
“沈霁……沈霁”他将脸深深埋在对方带着泥土的颈窝,一遍遍喃喃着他的名字,带着劫后余生的慌张:“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
他语无伦次,只有怀抱收得更紧,用最直接的触感来确认这个人的存在。
沈霁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剧烈颤抖,他抬起沾着泥污的手回抱住裴泽景紧绷的背:“我本来想去找点水喝,但是那水看起来比我的脸还脏。”
裴泽景稍稍松开了些许,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脏,最好看。”
沈霁擦了一下脸:“你怎么过来的?”
“我找了认识当地军方的人,但他们确实不能让我跟着一起。”裴泽景语速很快,依旧带着未散的后怕:“后来我就联系了一个私人直升飞机救援队,直接飞过来的。”
“嗯。”沈霁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们同行的一位医生被落石砸中,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裴泽景见他疲惫的样子心口一阵揪痛,再次将人拥入怀中,这一次的动作轻柔了许多,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沈霁的额头,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沈霁,这次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沈霁看着他眼底的红,紧抿的唇,以及周身散发出濒临崩溃后强行压抑的气息,一时说不出话。
“我并不是要阻止你做什么。”裴泽景继续说:“但你的确是第一次来这些地方,而这里需要很多专业的野外生存知识,暴雨、山洪、迷路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我们回去”他的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陪你找最好的教官,系统学习野外急救、方向辨别、危机处理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再来,好不好?”
其实没什么好不好,讲道理裴泽景显然不在行,他只要先把沈霁绑回去再说,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沈霁微微吸了一口气,迎着裴泽景那双孤注一掷般期盼的眼睛,最终很轻地说了一声:“好。”
这个字落下的一瞬间,沈霁清晰地感觉到,裴泽景紧紧箍在他臂膀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那是一种极度紧绷后的骤然放松,好像一直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被这一声“好”稳稳接住。
马纳纳罗地区虽遭遇暴雨,但受损相对轻微,沈霁和医疗团队在临时营地协助处理了一周左右的伤员后,决定返回最初抵达的那个村落。
这个村落躲过了洪水的肆虐,村民们听闻了他们的经历后,纷纷为他们祈祷,特别是图姆,像颗小炮弹一样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住沈霁的腿,仰起小脸:“沈医生!你不能被大山吃掉!”
沈霁摸了摸图姆卷曲的头发:“它吃不掉的”
他安抚好图姆,抬眼看向一直跟在他身侧的裴泽景,男人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沈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图姆的手术方案已经完善了,设备和药品也都齐全,等我给他做完这个手术,我们就回去,行不行?”
裴泽景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旁边正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图姆身上,只要沈霁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內,他是放心的,沉默了几秒后应了一声:“嗯。”
两天后,村落临时搭建的医疗营地里进行着这个村落有史以来第一例心脏介入手术,由沈霁主刀。
这个心脏手术如果在南港或者其他医疗发达的地区,只能算是一项小手术,但在这里,有限的医疗条件下,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的谨慎和精准,当监护仪上显示图姆的心脏恢复正常节律,各项指标平稳时,在外等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手术很成功。
这不仅仅是挽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更是给这个闭塞的村落带来了现代医学的曙光,是这里迈出的一大步。
沈霁的团队在这里已经停留了足够久,他们倾尽全力进行科普和治疗,播下了希望的种子,但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利主导这里未来的每一步,离开,是必然的选择。
启程那天的清晨,村落里的许多人都来送行,尤其是那些曾被他们救治过的村民,充满了不舍与感激。
图姆更是哭成泪人,跑过来抱住沈霁的腰,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沈医生,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沈霁蹲下来,与图姆平视,手指轻轻擦去他的眼泪:“你已经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了,记住,你以后会比草原上最威武的雄狮还要勇猛。”
“我我不要当狮子。”图姆抽噎着,努力止住哭声:“沈医生,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医生。”
沈霁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他们需要你的帮助,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助手了,可以吗?”
图姆用力地点头,挺起小小的胸膛,大声保证:“嗯!我是沈医生的小助手!”
朝阳的光芒洒在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仿佛为了见证这份跨越千山万水的承诺与传承,裴泽景站在车旁,静静地看着沈霁温润的侧脸,笑了笑。
南港
一个月后,黑色的迈巴赫驶向市郊,沈霁坐在副驾驶,靠边停车后,裴泽景侧过头,视线掠过他的侧脸,落在对面那片已初具规模的工地上,这里是沈霁项目的新园区。
就在一个月前,老洋房里的私人会所里,裴泽景和莫仲贤达成了合作。
莫仲贤是生在挪维的华人,他事业版图的根基深植海外,于国内,终究欠缺能一锤定音的根基,而裴泽景,就是他这份“欠缺”。
由裴泽景牵头让莫仲贤与政府合作,将这个国际标准的研发园区落在这里,裴氏在他的执掌下早已不仅是医疗领域的领头羊,更是规则无形的制定者之一,他能动用的资源、打通的关系网,远超寻常商业范畴。
莫仲贤是精明的商人,自然看得出其中巨大的利益,借助裴泽景的手笔切入国内市场,后续其他的项目推进将事半功倍。
这笔交易,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因为裴泽景只有一个条件,项目核心团队尤其是首席医学官沈霁博士,其主要研发及办公地点,必须设立于南港该园区。
换言之,他要将沈霁置于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至于股份?利润?那些东西与沈霁的安危相比,轻若尘埃,他散出去的是旁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与权柄,但攥在手心的,他知道,那才是他唯一的无价珍宝。
园区建成后,裴泽景非要送沈霁去上班,路上,沈霁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忍不住再次开口:“真的不用送我,园区和你公司完全是两个方向,早高峰这么堵,你都可以直接回公司吃午饭了。”
“那正好。”裴泽景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拎起放在扶手箱上的便当盒,轻晃了晃:“我还没看你今天给我做的什么。”
说着,就要去掀开盒盖,可沈霁伸手按在盒盖上:“别看了,反正都是你爱吃的。”
裴泽景看着沈霁微红的耳尖上,眼底的笑意加深,他收回手:“你做的我都爱吃。”
车内安静了一瞬,只有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
沈霁忽然开口:“那我明天做春笋蒸白鱼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身侧的人身体僵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常态,又听到那人说:“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哦”
沈霁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转回头望向车窗,玻璃上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知道,裴泽景最讨厌吃笋,虽然这个男人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半分,但他早就从对方饮食习惯里发现了这个秘密。
当然,他也不是真做。
不过裴泽景似乎真没在意,继续说:“下班后我带你去新街口,那里新开了一家融合菜,主厨是之前兰亭阁的,味道应该不错。”
沈霁这才想起晚上的安排:“今晚恐怕不行,莫总说晚上要请大家吃饭,算是团建。”
裴泽景从喉咙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是么?”他目视前方,却故意说:“那家店很难订的,我提前一个星期就订好了位置。”
“这样啊”沈霁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要不我跟莫总说一声,今晚就定在那家融合菜馆?”
裴泽景挑眉,趁着红灯,转过头来看他:“那我呢?”
沈霁很自然地说:“一起。”
“哦。”裴泽景嘴角翘了一些又被他压下:“那我以什么身份啊?”
“嗯?”沈霁愣了一下,然后公事公办:“当然是老板啊,你现在是团队的人。”
裴泽景低低地笑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突然换上一副极其严肃认真的表情:“不是老板,应该是以沈医生爱人的身份。”
“爱人”两个字,被他低沉而郑重的嗓音念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击穿了沈霁所有伪装的平静,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唇角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化作一个带着些许无奈和更多纵容的明亮笑容。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轻声说了一句:“随你。”
车子停在园区楼前,沈霁解开安全带,刚要推门下车,却发现裴泽景也利落地熄了火,一副要跟他一起上楼的架势。
“你上去干什么?”沈霁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
裴泽景理所当然:“上去看你的新办公室,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哦。”沈霁没再说什么,转身下车,裴泽景几步跟上,与他并肩进去。
园区里的工作人员早已对这两人的关系心照不宣,私下里没少感慨,裴总这可真是“掷千金,筑金屋,只为博沈医生一笑”。
沈霁的办公室在五楼,采光极好,宽敞明亮,裴泽景踱步进去,先是扫了一眼沈霁那张办公桌,随即状似无意地转向窗外,又看了一眼楼宇布局。
“莫仲贤的办公室在哪?”他忽然开口。
沈霁将自己的便当盒放在桌上:“楼上,顶层。”
裴泽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指尖在窗台上轻敲了敲,又问:“项目进展,是你直接跟他汇报?”
“倒也不是。”沈霁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我们团队有专门的项目经理负责跟进汇总,定期向莫总汇报。”
裴泽景又“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像是随口提起:“之前你们在挪维,莫仲贤平时来公司频繁么?”
“他挺忙的,其实很少……”沈霁顺着他的话回答,说到一半,却蓦地停住,他后知后觉地品出了点什么,转过头。
“所以”沈霁恍然大悟:“你非要绕远路送我来公司,接我下班,刚才又故意要跟我一起去吃饭,是因为这个?”
裴泽景眉心微动,转过头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嗯?什么?”
那演技堪称精湛,若非沈霁足够了解他,几乎要被他骗过去。
沈霁眯了下眼睛,向前半步,带着点好笑的意味:“裴泽景,莫总已经有男朋友了。”
裴泽景的眉棱挑了一下:“哦?真的?”
“嗯。”沈霁点头:“是个拉小提琴的音乐家,很年轻,他上周特意飞去奥地利看人家演出,今天才回来。”
听到这里,裴泽景才放心地“嗯”了一声,语调都松快了些,但这放松仅持续了一秒,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怎么对他的行程这么清楚?”
“”沈霁见他步步紧逼,无奈地笑了笑:“叶韶钦告诉我的,可以了吗,裴总?”
得到这个答案,裴泽景勉强接受,但嘴上却不饶人:“可以,不过沈医生不用对自己老板的事这么了解……”
“裴泽景。”沈霁打断他,连名带姓。
裴泽景只好适时收敛,撇了下嘴后却忽然上前一步,他抬手揽住沈霁的腰,将人轻轻往后一带抵在办公桌边缘,双臂托起把他放在桌上,膝盖丁页开他的膝盖,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沈霁呼吸微窒,他的腿被迫抬起,夹//在对方腰上,然后听裴泽景说:“没办法,谁让沈医生你这么……招人。”
新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被加热过,带着不同寻常的黏稠和滚烫,喘息克制,怕惊扰了窗外。
原本穿在裴泽景身上的黑色西装,不知何时滑落在地,与另一件白大卦纠缠在一起,深色领带落在沙发脚边,上面压着皱巴巴的衬衣。
那张宽大厚重的实木办公桌,此刻正发出细微而持续的晃动,桌角与地面摩擦,产生几不可闻的闷响,桌面上,原本整齐的文件被拂乱,一支钢笔滚落到了边缘,摇摇欲坠。
不远处的真皮沙发深陷下去,留下了属于两个人的压痕,柔软的皮质表面甚至能看到一些被用力抓握过的抓痕。
甚至连那张看起来颇为结实的办公椅,也一度承受了远超设计的重量,椅轮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划痕,椅背微微后仰,发出“吱呀”声。
然而,这一切隐秘的动荡、失控的热度、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与呻吟,都被牢牢地封锁在那一道道紧密闭合的百叶窗之内。
窗棂之外,是同事们模糊走动的身影,隐约传来的键盘敲击声、讨论声,井然有序。
而窗棂之内,是被彻底剥去了文明外衣后,最原始、最坦诚的欲望在无声地燃烧和碰撞,是两个灵魂进行的一场激烈而缠绵的对话。
在一片模糊的喘息声中,两人在对方的唇间,同时说了一声:“我爱你。”
沈霁对裴泽景,是静水深流般的予取予求,就像一株植物向着光源自然伸展枝叶,他将自己所有的信任和依赖都坦然交付,那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确信,确信裴泽景会接住他的一切。
而裴泽景对沈霁,则是山脉承纳万物般的予取予求,他的给予是庇护,是纵容,是将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挡在外面的城池,他给予的不仅是物质,更是他全部的关注和稀缺的耐心,以及那份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现在,他们之间没有天平,无需衡量,在这场无声的交换中,他们各自完整又彼此沦陷,共同构成了一个外人无法介入的、绝对私密的爱域。
【作者有话说】
宝们,小裴和小霁的故事就暂时在这里完了,我会多多更番外的,番外也是跟着正文的后续,所以宝们也可以不当做完结,只不过我可能要过两三天才开始更新,谢谢宝们一直陪伴他们,爱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