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不能起死回生，像一句残酷的诅咒。


    身为医学世家的传人，秦知流看惯生死，但他不愿释怀。


    天光微熹，仅剩的黑暗笼罩他们的剪影，秦知流轻声道：“精神力紊乱症，对吗。”


    陆围常没说话——他不想骗人又不想承认的时候总这样。


    精神力紊乱症，是高等级者悬在头顶的铡刀。


    它的发病原因不明，研究者也只说跟情绪和生理双重因素有关，年龄超过30岁，精神力b级往上为高发人群。


    同等条件下，s级＞a级，a级＞b级，ao两性发病率均比beta高20%。没婚配＞有婚配，上过战场的＞没参军。


    陆围常s级，alpha，没婚配，帝国上将。称得上一句要素齐全，精神力紊乱症不找他才是上天眷顾。


    秦知流神色复杂：“你想怎么办？”


    “知流医术精湛，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为了了解患者内心世界，和患者达成共识。”秦知流振振有词，“要配合医生工作，知道吗。”


    如今d级精神力的人都能活到350岁左右，星际人均寿命300岁的原因除了战争，还因为高精神力者不堪病痛所扰，多数丧命于此。


    就像蓝星时期，人们受困于渐冻症和末期癌症，在星际时代，精神力紊乱症横空出世，这种病至今没有治愈方法，一旦患上，就是进入死亡的倒计时。


    陆围常似乎笑了一声：“我有分寸。”


    “精神力紊乱症而已。”陆围常倚在床头他远望窗外的一点微光：“不是即死的病，有时间总会有办法。”


    “目前只有b级有缓释剂，用在s级身上效果微乎及微。”秦知流低声道，仿佛只有在黑暗里，才能不设防地露出一点挫败：“我不喜欢当医生。”


    陆围常回过头，逆光的面容模糊不清：“s级和a级的差距，远比a级和b级的差距大。哪怕不是这个病，作为帝国唯一的s级，也没有医生真正适合我。”


    “这种时候就别试探了，”秦知流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拽过他几缕长发，“我也是s级，你满意了？”


    陆围常“嘶”了一声，被拽得后仰：“下手轻点。”


    秦知流松开手，和他肩并肩靠在一起：“说清楚，你的病多久了？现在什么症状？”


    “没多久，不到半年，幻觉我只见过三四次，反而信息素不稳定明显些。”


    “你制香为了掩盖生理期的信息素紊乱？”


    “当然。”


    “最好没骗我。”秦知流嘀咕道，“你还欠着我十七岁的生日礼物。”


    柔软的发丝垂落颈间，秦知流只觉头顶压下不轻的分量，耳侧还伴一声闷笑：“我说了不会忘。”


    “三十二年后的超新星爆炸，我会驾驶‘采薇’带你去看。”


    ……


    古植物一事兹事重大，想也知道大家族得讨论一阵，秦知流并不着急回研究院，他在陆围常家住了几天，确认这人的话有八分真实才放了心。


    当医生真不好，还要明辨是非，从患者谎言里拼凑真相。


    这几天秦知流哪儿都没去，不是跟陆围常对练，就是闷在屋里查阅文献和史料，连吃饭都用营养液代替，这般夙兴夜寐之下，竟真让他找到一条新路。


    秦知流举起一张薄薄的纸，双眸亮晶晶的：“你知道蓝星古植和星植的区别吗？”


    没等陆围常开口，他自顾自说道：“是纯净。它们是纯粹的，没有异变基因，没有被污染的植物。”


    “古植物，可能就是精神力紊乱症的克星。”


    “给我二十年。”他是那么的胸有成竹，“不是最少，是至多，二十年，我一定会破除紊乱症必死的结局。”


    当医生真好，面对不可逾越的关隘，也有能力放手一搏。


    陆围常笑着看他——七年过去了，秦知流好像一点没变。他十三岁那年神秘兮兮地宣告成功，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但他那时的自信也像现在这样，惹眼得不像话。


    陆围常：“二十年而已。”


    秦知流瞥他：“这病瞬息万变，别说大话。”


    陆围常轻嗤一声：“柯兰公爵少说也抗了六十年——柯兰就是前任联邦总统，我还能不如他？”


    秦知流好奇道：“现任总统叫风来……据说是柯兰总统从贫民窟捡的？”


    “谁知道，说不定是抢来的。”陆围常耸耸肩，“要不是和星兽一战受了伤，他估计不能让那小孩继任，不过应该没事，老东西不仅嘴硬，命也硬。”


    秦知流笑眯眯听着：“你们有过恩怨哦？以后有机会我肯定拜访这位柯兰总统。”


    “陈年的热闹都想看，大公子真是清闲了。”陆围常敲了敲他的头，“有人查你都懒得管了？”


    秦知流捂住头：“谁啊？”他还真没注意。


    “陆译和言澜。”陆围常饶有兴趣道，“大公子凶名在外，他们好像怀疑你妹妹失踪是你干的。”


    啊，是主角攻受。秦知流后知后觉，他都快忘了这俩人了。


    陆围常解开光脑的隐私屏蔽，上面投射出陆译言澜的信息，秦知流凑过去看：“诶，他们信息素匹配度有90%啊。”


    陆译，出身陆家主家，男性alpha，精神力a级，和陆围常关系偏远，非要算起来，他得喊陆围常小叔。


    言澜，言家两年前找回来的真少爷，男性omega，精神力a级，目前顶替言家二少爷和陆译订婚了。


    人物关系图调出，陆围常说：“秦雪儿是他们共同的好朋友，借着家世之便，他们知道秦雪儿真名秦知归，就开始怀疑了。”


    陆围常感慨着：“大家族阴私不断，同为家主候选人，秦知归失踪后，第一时间到现场的居然是大公子，真是可疑啊。”


    秦知流白他一眼：“陆家不是也参与了？言澜那个联姻工具人不知道就算了，陆译还能不知道？”


    “他知道原计划，但是认为星盗反水是你做的。”


    “……”秦知流无语：“蠢货。”


    陆围常对于这个评价中肯点头：“但是言家不应该吧。”


    他点开言澜的照片：“言家和秦家几乎是半捆绑式联姻，要不是这一辈你们匹配度都很低，他们也不会考虑陆家，这小omega模样俊俏，脑子却拎不清啊。”


    秦知流扫上一眼，不甚在意道：“到底是半路找回来的，言家只需要他当个好拿捏的工具，自然不会用心教。”


    “言家快到头了。”陆围常抱臂，点开另一份资料：“言二少言孟津，言家之前抱错的孩子，他们找回真的之后，虽然没把假的逐出家门，也做到了不闻不问。”


    秦知流也感叹：“一共三个孩子得罪两个，言家本身就拎不清。”


    “啊。”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点开光脑，果然小机器人提示箱在不停跳动，好像很急。


    秦知流点开信箱，这才发现有好几份给他的拜贴，基本四天一发，时间上看正好是主角攻受开始查他的时候。


    拜贴落款是，言孟津。


    有意思，言家二少居然主动见他？


    秦知流给了回复，如果对方同意线上会面，今晚就可以详谈。


    机器人转达没多久，那边就火速表达同意，好像随时盯着回音一般。


    “老师——，帮我准备一间房间，要朴素点的。”


    陆围常扬起手腕，把光脑往他光脑上一碰：“权限给你，找机器管家弄去，难得有点困意，我先回去睡了。”


    得了应允，秦知流也不缠他了，乐颠颠就要去找管家选房间，忽然被陆围常叫住：“你要开实况投影吗？”


    “对啊。”秦知流不明所以。


    “记得提前喷信息素清除剂。”陆围常笑不露齿：“太显眼了。”


    秦知流：……


    别仗着别人不知道就乱放信息素啊！


    夜深九点，登上星网，隐匿双方位置后，秦知流开启了视频，一道流光落地，化作人形。


    来人年岁不大，眉眼带着点郁气，长相不似言澜那么精致娇怜，打眼看去也端方周正。


    平心而论，都是初见，言孟津的气质要大方得多，他虽不是亲生，但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神似言家人。


    “坐。”秦知流斟上两杯茶，“近几日在外忙碌，未来得及看拜贴，怠慢二少了。”


    “不敢当。”言孟津忙接过茶，低眸喝了一口：“是我…此举仓促。”


    “我真的没办法了。”他低低说着，似乎下定了决心，抬眸和秦知流对视：“大公子，您想要言家吗？”


    “哦？我要言家做什么。”秦知流微笑道，“退一万步讲，即便我要言家，你能为我做什么？”


    言孟津说的磕绊：“我，我可以当棋子，让您得到言家更名正言顺，我也知道一些内情，言澜已经在查您了，如果您想…我能给您提供帮助。”


    “非常真心的提议。”秦知流摩挲着杯壁，目光温和地看着对面紧张的人：“明明是言家二少爷，却想把言家送给我，言孟津，你想从我这儿换走什么？”


    “我想…脱离言家。”他呐呐道。


    “我想不姓言，我也能过得好。”


    几次迷茫低语，言孟津深吸一口气，他目光坚定：“我要言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