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关云铮在一阵尖锐的耳鸣声中醒来。
脑袋两侧像是有两个不分轻重的力在施压, 太阳穴的感觉则更像是有电钻想给她的脑壳打个洞。沉重的黑暗压在她眼睛上,她短暂地睁不开眼,稍微一动眼球就感受到一种牵扯般的疼痛, 像是眼压过高的症状。眼皮像是脱离神经掌控, 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比之前食指抽动的频率高得多。
她干脆一动不动地躺着, 顶着阵痛强烈的脑子思考:她是昏过去了还是怎么了, 昏过去之前见到的那个人好像说他叫江却?
那就是一直在闭关没见过面的大师兄了?
昏迷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
应该是大师兄出剑把那三个邪修杀了,又把剑放下的声音?
好像一句遗言都没听到,邪修就命丧黄泉了。
还是没搞清楚原身究竟是为什么会落入邪修之手,也没搞清楚邪修们为什么不销毁香炉而是转手出售。
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关云铮头痛欲裂,猛地坐起身。
睡不着的最佳应对方式就是不睡!
她暴躁地揉了几下太阳穴,又按着眼皮强行把眼睛睁开。
一团红雾飘在她眼前, 见到她睁眼,在空中缓缓变换着形状, 像是要凝聚在一起。
坦白说这一瞬间关云铮被吓得离飚出国粹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东西???
关云铮用尽毕生涵养把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
“你醒了。”那团红雾开口了。声音非男非女,符合影视剧中对魔物的刻板印象,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者也不是它开的口, 但关云铮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整个空间除了自己似乎只剩下这一团东西了。
她没开口, 那只能是雾在说话了。
多新鲜呐。
关云铮面无表情地想。
“你不好奇我是什么吗?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那团红雾在她面前缓慢移动着。
关云铮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发现红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格外地亮,偶尔还闪一下,红光直晃眼。
关云铮闭了闭眼:“你有别的颜色吗?我看你看得眼睛疼。”
红雾似乎凝固了一瞬间。
它再度开口时听着咬牙切齿的:“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关云铮感觉自己的脾气在逐渐变坏,准确地说在逐渐变回原来的样子,而不是这几天刚来到修仙世界, 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拘谨的心理状态。
因此她看也没看那团东西,语气平淡地回答:“关你屁事。”
话音落下,空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关云铮突然感觉眉心尖锐地痛起来,不得不伸手按住那一块像是要挣脱这具躯体的皮肤。
“我奉劝你,小丫头,对我客气一点,毕竟未来你还要和我共处很多年。”那团红雾不再移动了,而是以中心的那个发光亮点为核,逐渐汇聚起来,在不得不抬起头看它的关云铮面前,凝成了一枚种子似的东西。
“也没见你对我客气多少,倒要求起我来了。”关云铮冷笑一声,说道。
脾气不好的时候惹不起的东西也照惹的,不好意思。
“我屈尊在你这具还没引气入体的躯体里扎根,你的识海甚至一片空白,我还没待过这么差的地方。”“种子”继续说道。
“我求你来了?你自己被人拿捏,没法反抗,还怪我不争气?你这么厉害有本事出去啊。”关云铮索性放下手了,反正按着眉心也没法缓解半分疼痛,“说完了吗,说完麻烦闭上嘴。”
“啊,我看见了,原来是归墟的弟子,苍生道,哪里来的小破门派?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愧是你们名门正派,把愚蠢当正义。”“种子”颇感兴趣地说道。
关云铮毫无反应,寡淡的面部表情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引气入体虽然没学会,经历倒是称得上精彩,只是——”“种子”吊人胃口似的拉长声音,“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知道,你顶着她的身体做了这些事吗?”
被人窥探毫无疑问是一件令人恼怒的事,但关云铮此刻却没有太多反应。可能是因为痛觉使她分不出太多精力来表达愤怒,也可能是她始终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非要论负罪感的话,那也仅仅是对原身,她所有的愧疚、所有无法说出口的秘密,都是她和原身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人的窥探和自以为是的戳破,实际无法触及这些问题的根源。
也就无从愧疚。
“你想说什么,别搞迂回那一套了。”关云铮直截了当地说道。
“种子”贴近她,在她眼前悬停:“有意思……居然有我没见过的东西。”
废话,我现代人。
“你觉得你死后,你的母亲会为你感到悲伤,还是会愤怒呢?”“种子”轻飘飘地问道。
关云铮非常短暂地皱了一下眉,那点变化很轻微,但“种子”还是捕捉到了,像是被鼓舞一般,话语变得更低更密:“她是会反思自己对你做过的一切,还是指责你是个不孝的女儿呢?”
那一瞬的松动像是“种子”的幻觉,因为它听见关云铮毫无波澜的声音回答道:“不重要了,我已经死了。”
她的母亲是会在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崩溃大哭,还是会在得知她死于熬夜后恨铁不成钢,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活着的时候没有和她互相理解过,死了就更没有这个可能了。
“那你的朋友们呢?她们一定很难过吧?”“种子”继续诱导般地说道。
关云铮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难以忍受疼痛时的不自觉反应。
“种子”在空中不太明显地上下浮动着,关云铮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给出任何回答。
“你……想要邪修死吗?”“种子”声音很低地问道。
关云铮像是已经和疼痛和谐相处了一样,听见这个问题甚至笑出声了:“你好像很想看见我崩溃,你是那个邪修给我种的心魔吗?”
****
闻越在小院里来回踱步,连映被他晃得眼晕,终于在他第三十四次经过自己面前时,伸手把人摁住了。
江却在连映旁边站着,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两把剑。
一把是抱回关云铮后去找回来的摇羽,一把是他自己的配剑,破钧。
在这之前,关云铮就已经在房间里躺了一夜了,至今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早晨连映进去帮她擦脸的时候,甚至发现她整个人都热得滚烫,赶紧把刚出发去找步雁山的章存舒又喊了回来。
房门上下了禁制,江却一刻钟前试着去推了推,纹丝不动。
“师兄不是把那几个邪修都解决了吗,云崽怎么好像还是受影响了?”闻越刚送走那一大群蝴蝶,从蝴蝶带来的消息里得知江却刚落地就把三个邪修都杀了,邪修应该还没做什么才对。
连映摇摇头,看向江却。
江却昨晚把关云铮抱回归墟的时候,后者就已经昏过去了,只是当时章存舒也看过,发觉种种迹象都很平稳,不像是昏迷更像是因为过度疲累睡着了。
怎么一夜过去反倒烧起来了?
哪怕发烧也不是这样的规律。
江却正打算开口,任嵩华的声音在三人上空响起:“苍生道可有异常?”
三人抬头,发现任嵩华御着剑就从来去峰上下来了。
从没见过她在门中御剑,江却皱眉:“来去峰出什么事了?”
任嵩华落地收剑,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随即又看向江却:“不能确认。”
不清楚关云铮现在的状况,闻越本来就着急,听任嵩华说的这话更是觉得事态好像有点严重起来了。
来去峰上能让任嵩华御剑下来的事还能有什么?
除了不熄鼎闻越想不到别的了。
但是不熄鼎的问题和苍生道有什么关系?而且看任嵩华的意思,似乎还是跟关云铮有关系?
闻越其实一直有点怵任嵩华,虽然他从没见过任嵩华动手,但是闭关之前的江却说过,他打不过任嵩华。
江却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选择闭关,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几年仙门式微之后,已经很少有人会修无情道了。
具体原因他没有特意了解过,只知道无情道的修士特别容易中途道心破碎,继而走火入魔,又因为无情道的弟子往往都是同届中最拔尖的,所以每一次无情道弟子出点什么事就闹得格外大,久而久之修仙的就都不太敢修无情道了。
纯粹的强大固然令人心驰神往,但没人敢赌自己会不会是那朵只开短暂一瞬的昙花。
更别说有些人可能穷尽一生都开不出花。
但眼前的这位任师姐,除了是归墟这些年来唯一一个无情道以外,还是目前归墟弟子中辈分最大的。
来去峰那处小院落成了多久,她就在那个山头修了多久的无情道。不仅没疯没傻,还强得可怕。
虽然心里发怵,但闻越很想问问任嵩华的话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身后的房门开了。
他顿时顾不上刚才想的问题,转过身看向走出门的章存舒:“师父!”
江却和连映也一起看过去。
章存舒先拍了拍闻越的肩头以作安抚,再转头看向站在院中的任嵩华:“是掌门让你过来的?”
任嵩华摇头:“不熄鼎有异动。”
章存舒似乎不太惊讶,也看不出惊慌,点了点头:“云崽应该快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闻越嗖的一下就进去了。
章存舒笑着叹了口气,嘱咐走在后面的连映:“轻点说话,她现在可能听不得太响的声音。”
连映点头应下,也进门去了。
章存舒看向江却:“阿却。”
江却看了眼开着的房门:“师父,云铮她……”
章存舒从台阶上走下来,欣慰般地拍了拍江却的肩膀:“做得好,她现在暂时没事了,我去找掌门一趟,你们在这陪她吧。”
江却见章存舒不打算多说的样子,点头收声,也进房间去了。
任嵩华跟上章存舒的步伐:“先生。”
章存舒“嗯”了声,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云铮与不熄鼎之间为何有关联?”任嵩华问道。
章存舒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叹,轻声说道:“是啊,我正要去问她。”
****
关云铮本来还想再骂两句心魔引,一片空白的识海忽然间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像是……潮水声。
她在21世纪的时候没见过海,但是没少在期末月或者睡不着的时候翻白噪音来听,对潮水声还算比较熟悉。
但识海里的声音听着又不跟潮水声完全一样。
心魔引显然也听见了那个声音,原本被她激怒正骂骂咧咧,突兀地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你引气入体了?”
语气很匪夷所思。
关云铮比它还匪夷所思:“谁?我?我引气入体了?”
惊呆了。
心魔引忽然安静下去,好半天都没再说话。
只剩下潮水声在一片空白的识海中兀自响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适应了眉心的疼痛,又或者它真的在逐渐减轻,关云铮现在几乎没什么感觉了,还能换个舒服点的坐姿。
心魔引也暂时老实了,要不干脆躺下好了。
关云铮习惯性摆烂,根本没把心魔引那句她已经引气入体的话放在心上,正准备美滋滋躺下。
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擦过她鼻尖。
关云铮动作一顿,右手下意识往后一撑,要躺下的动作不上不下地卡在半路。
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
她下意识伸出左手。
先是指尖触碰到了那种暖洋洋的感觉,接着是整个手掌——
一团金色的光在她掌心亮了起来。
****
“她眼睛是不是动了?”闻越不敢放过关云铮任何一点动静。
江却伸手把人拉开点距离:“别靠那么近,醒来会受惊吓。”
闻越老实退回来一点。
连映给关云铮掖了掖被角,又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热了。”
闻越扒在床脚的架子上眼巴巴地看着。
或许是三双眼睛一起的注视太过殷切,关云铮终于在片刻之后醒来。
她先是动了动手,做了一个虚空抓握的动作,随即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江却敏锐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连映已经开口:“醒啦?”
关云铮眨了眨眼,把自己撑起来:“师姐。”
又看看床脚可怜巴巴的闻越,弯弯眼睛:“三师兄。”
再看向连映身后的江却:“大师兄。”
虽然叫的顺序有先后,但在心中的排名不分先后。关云铮习惯性又在心里给自己叠甲。
挨个叫完后,关云铮美滋滋地开口道:“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连映给她拉了拉被子:“什么好消息?”
“我终于引气入体啦!”——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ww
第22章
关云铮高高兴兴地宣布完好消息, 立马又“哎哟”一声,捂了捂自己的耳朵,变为小声嘟囔:“我刚声音这么大吗, 怎么震得我耳朵疼。”
嘟囔完了一抬头, 发现床脚的闻越急得扑到面前来了,凑上来左看看右看看, 小声问她:“那几个邪修没伤害你吧?身上有伤吗?”
关云铮认真思考了一下, 打算伸出自己的手腕诉个苦,结果一低头发现手腕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被绑过的痕迹了:“咦?”
连映在旁边解答疑惑:“应该是师父上了药。”
喔,好神奇的药,居然这么快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被闻越过于殷切的关心目光看着,她又思考了一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别的问题,片刻后小声说:“有个邪修好像给我下了个心魔引。”
“什……!”闻越差点跳起来, 脱口而出后猛地意识到声音太响,忙不迭又是给关云铮捂耳朵又是收敛音量, “你怎么确定是心魔引的?”
关云铮眨两下眼睛:“心魔引自己告诉我的。”
床边三人陷入沉默。
片刻后,闻越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知道吗?”
连映摸了摸关云铮的手背, 发现不烧了之后有点凉, 又给她塞回被窝里:“应该知道。”
关云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也变得小心翼翼的:“我不会是因为心魔引才能引气入体吧?”
这种事情不要啊。成就感都没了呜呜。
“那你大可放心。”章存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师门四个一起扭头。
章存舒似乎是被眼前这一幕逗笑了:“之前总觉得差点什么,阿却出关后看着舒服多了。”他说着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 “还是人齐了顺心。”
江却先开口, 截断他继续跑偏的可能:“方才您说可以放心?”
章存舒点头:“云崽发热也是因为引气入体,我探查过,心魔引暂时没翻出什么水花。”
闻越还是有点顾虑:“为什么没翻出水花?而且怎么是暂时?”
关云铮悄悄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安抚地拍拍紧张的三师兄。
章存舒也很好奇的模样:“那得问问云崽。”
于是四双眼睛又看向关云铮。
“嗯……总不会是因为,它骂不过我?”关云铮有点心虚, 默默缩进被窝,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师门再次集体陷入沉默。
片刻后章存舒率先没撑住,笑出了声:“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闻越已经惊呆了,喃喃道:“心魔引原来这么欺软怕硬的吗?”
关云铮又从被窝里把嘴解放出来,不然呼出的潮气快把被子熏湿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它现在力量不够,又说不动我,所以暂时不能把我怎么样。”
“说不动你?”连映微微皱眉。
关云铮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对话内容,不是,对骂内容说出来,章存舒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所以为求稳妥,我得给心魔引下个封印。”
关云铮“喔”了声,在被窝里乖乖仰起脸,露出眉心。
这下江却都没绷住,扭过头去低声笑了。
连映更是直接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真可爱。”
****
给心魔引下完封印,师父带着师兄和师姐走了,关云铮坐在被窝里思考今天的日程:上午的课上不了了,下午的课——关云铮伸长胳膊翻了翻放在枕边的课表——蒲飞鸢的课。
离开了两天半,应该还没错过御剑飞行吧?
不是,等会儿,什么时候有课表这种东西了?是不是偷偷内涵她老不上课!
好吧她确实老不上课,明涵了这是。
关云铮默默心虚,又下床快速把自己收拾好,打算趁还早,去食堂炒几个菜。
都怪心魔引窥探她,害她又想起现代那会儿吃过的菜了,馋得吵架的时候都在咽口水,可恶。
时间还早,独属于苍生道的食堂静悄悄的,连厨子都不在。
来了这几天还没去过归墟里的其他地方,不会真的只有他们苍生道有饭堂吧?那她师父可真够馋的。
关云铮一边哼歌一边找菜切菜,发现还有块猪肉,在原地陷入纠结。拿的话,没冻过的猪肉很不好切,全靠来回拉刀才能切下来,不拿的话……她又有点馋。
前面还蛐蛐师父,现在看来馋是一脉相传的。
关云铮正纠结,一个很哀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拿了我的刀还要拿我的猪肉……”
她吓得差点把菜刀丢出去。
一个身量不算很高,身材也并不魁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表情和声音一样哀怨:“用我的厨房做菜也就算了,我居然还没尝过你做的菜。”
好吧原来是第三个馋鬼。看样子应该就是她家师父找来的厨子了,只不过看着好像不太符合她对厨子的刻板印象。
关云铮把刀递回去,试探着问:“今天让你尝尝,你帮我把肉切了?”
对面的人居然没什么意见,接过刀就站到案板前准备切菜了。?这么温顺的吗?
“你是老章收的小徒弟?”那人一边游刃有余地切肉一边问道。
关云铮点点头。
他抬起头看关云铮一眼:“我叫李演,演化的演,随你怎么喊。”
关云铮继续点头:“李厨。”
李演切肉的手一顿:“也行。”他继续切肉,“你上次都做了些什么菜?”
“就菜地里那些菜,没什么花样。”关云铮老实说。
李演切肉的动作顿时带上了恨意,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咬牙切齿的:“那老章还说你做得比我好吃?”
关云铮默默往旁边退了点,不敢招惹正拿着刀的人。
“他夸你茄子做得好,说我茄子做得难吃?”李演看上去好像要气死了。
关云铮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眼:“那要不,我今天做道茄子?”
李演一秒喜笑颜开:“好嘞。”?
骗吃骗喝是吧!
****
最后做了一道茄子,一道肉末蒸蛋,还有一堆菜地里的菜,关云铮抓到什么就顺手炒了一盘。
虽然她最开始翻到那块猪肉的时候还没想好要拿来做什么,但是等到后来,李演已经把肉剁成肉末了……除了肉末蒸蛋她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选择,毕竟总不能现场揉面包饺子吧。
菜刚端上桌的时候李演就想夹一筷子茄子,被不知道哪儿来的东西打了一下,“哎哟”了一声。
关云铮回头,发现章存舒带着师兄师姐们过来了,右手刚收回去:“人都没齐你就想吃?你有那么馋吗?”
章存舒埋汰了李演一句,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在桌边坐下了。
关云铮心说谁也别说谁吧,俩馋鬼。
江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关云铮做的菜,第一反应是看向连映。连映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虽然听不清,但是嗑到了。
关云铮很满意,坐在餐桌边等开饭。
章存舒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下午是去上课还是再休息一阵?”
关云铮感觉自己蛋蒸得不错,又嫩又滑:“上课吧,之前蒲先生就说希望我能到……”
怎么说着说着这么心虚呢……
章存舒点头,没再问,一口菜一口饭地吃着。
李演尝了口茄子,服气了:“确实是你做的好吃。”
关云铮在一群长辈和前辈面前谦虚道:“是这个做法容易做得好吃,您做也好吃。”
李演没揭穿她无伤大雅的扮乖面具,笑眯眯地继续吃饭了。
关云铮吃着吃着想到些什么,凑到闻越耳边:“师兄,你的蝴蝶为什么能找到我?”
闻越夹了块蒸蛋:“昨日正午我和师姐就觉得你该回了,给我大哥传了信,他说你已经走了。”他吃了口蒸蛋,满意地眯眼,“他还说,把我和他固定联络的另一只灵蝶放进给你的包袱里了,我就让其他的蝴蝶顺着那只去找了。”
关云铮点点头,心说大哥就是靠谱,点完头又想起什么,差点把筷子咬了:“我包袱呢?灵蝶不会闷死了吧?”
闻越觉得好笑:“你自己都差点没命,还关心蝴蝶?”
关云铮戳着碗里的米饭:“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蝴蝶在包袱里,万一真的闷死了不就是我的错了吗。”
连映都被他们这边说小话的动静吸引了,凑过来听了一耳朵后失笑:“这种事有什么对错,非要说的话……”
闻越自然无比地接话:“那也是我大哥的错,他把蝴蝶放进去却没跟你说。”?
你真是好弟弟。
连映旁边的江却听不下去了:“他们跟你说玩笑话,小越的蝴蝶是灵体,不会死的。”。
大师兄或成你派唯一老实人。
“既然能锁定我包袱里灵蝶的位置,为什么还送了那么多蝴蝶过来?”印象中那可是好绚烂的一大群蓝色蝴蝶呢。
闻越沉默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灵蝶对野生蝴蝶的吸引力比较强。”
喔,合着本来就一只,剩下的都是被吸引后跟着过来的。
不过这有什么好沉默的?关云铮狐疑地看向闻越。
闻越难得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大哥说下次还是换传音符比较好,这种招蜂引蝶的事不太适合他。”
关云铮点点头:“言下之意是比较适合你?”
闻越:“。”
一生之中总会有那么几次脑子追不上嘴的经历,关云铮已经麻了。
连映再次被逗笑。
也不知道闻越是缓过来了想岔开话题,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很快又对关云铮说:“你想不想知道当时大师兄是怎么救你的?”
关云铮配合道:“怎么救的?”
“他刚一出关就听见我和师姐说你还没回来,直接召出破钧就御剑下山了。”闻越发现茄子快被李演和章存舒吃完了,赶紧夹了一筷子。
关云铮点头:“那大师兄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毕竟师姐和闻越应该是叫她云崽的?
连映在一旁补充细节:“我给阿却写过信,他知道。”
闭关居然能收信?
关云铮好奇地看向江却。
江却给连映夹了一筷子菜,对关云铮说:“闭关时想不通就会看信,所以知道。”
又嗑到了,嘻嘻。
闻越似乎对师兄师姐的相处细节习以为常,继续刚才的话茬说道:“然后他跟着蝴蝶刚找到你,看出那几个邪修是鬼灯楼的人,也看见你被邪修绑着,所以直接把他们杀了。”
闻越说到这异常兴奋:“欻欻几下就把他们都干掉了!”
关云铮点点头,虽然当时既看不清也听不清,但动作快是真的。
不过——她皱眉:“鬼灯楼?”
吃得一本满足的李演接话:“这几年比较猖狂的一个邪修门派,跟鬼、魂打交道比较多,这段时间几个仙门的异常估计也跟他们有关。”
这样说来,殷含绮就是鬼灯楼的吧?
闻越也想起这号人,扭头对关云铮说:“云崽,上次你遇到的那个,就是鬼灯楼的。”
连映不明所以,低头看向关云铮:“上次?”
关云铮感觉闻越说完这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自己身上了,顿时有种头皮发紧的感觉,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上次师兄和我一起下山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她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继续沿用“姐姐”这个称呼,最后还是决定顺从本心,“遇到过一个姐姐。”
章存舒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又问了一句:“这次呢?也遇到了?”
关云铮感觉她师父有点太心如明镜了,老实回答:“遇到了,她还帮了我。”
章存舒“嗯”了声,没接话,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关云铮只好继续说:“上次下山的时候,我无端注意到一个摊位上的香炉,这一次回来耽搁了就是因为这件事。”
虽然这件事她本来也该坦白的,但在餐桌上聊这种事总感觉会搞得大家不欢而散……问就是21世纪在家里餐桌上吵架吵怕了。
“辞别师兄的大哥后,我想起这件事打算去查探,路上遇见了她,她看我一个人,就说陪我一起。”关云铮小心翼翼地措着辞。
“后面事情解决了,回来路上听见有人呼救,我就想去救人,人是救走了,就是,额,自己搭进去了。”
做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有点莽撞不计后果,怎么在一群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说出来不仅鲁莽还有点憨呢?
关云铮懊恼地低头。
餐桌上很安静,李演已经悄悄起身走了,很有眼色地留这群苍生道自己处理师门内部的问题。
章存舒的回应是揉了把关云铮的脑袋。
“邪修和正派的区别在于修炼方式的不同,殷含绮的行事风格闻越同我说起过,除开她邪修的师门背景之外,此人并无太多出格之处,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因为你和邪修来往而失望或生气。”
“你年纪还小,道理要自己悟得才能记一辈子,我无意多言。”
章存舒看她脑袋都快埋碗里了,失笑:“交朋友不是每个人的自由吗?紧张什么?”
关云铮抱着碗慢慢抬头。
“再说了,名门正派里也不都是好人,仙盟那群人就烦得要命。”章存舒不甚在乎地评价道,“嘴上说仁义道德,看规矩戒律比人还重,这就名门正派了?没准还是邪修自在些。”
连映没忍住笑,轻咳一声:“师父,谨言慎行。”
章存舒摆手,起身去给关云铮盛了一碗甜粥:“心思太重容易睡不着,随心而为就好,再不济有师父呢。”
关云铮被几句话说得有点想哭,感觉自己多年未发作的泪失禁有卷土重来之势,赶紧把嘴埋甜粥里:“好。”——
作者有话说:欻欻:chuachua(有点搞笑怎么回事)
鬼灯楼:鬼灯如漆点松花——李贺
感谢阅读ww
第23章
说实话, 章存舒这几句话本质上没有那么催人泪下——关云铮单方面把这归咎于看小说看多了——她也不是那种“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没有见过光明”的类型,平心而论, 她没惨到那种地步。
虽然痛苦是不能拿来比较的, 但原生家庭有问题的人太多了,她既不是“扶弟魔”家庭, 也没有无法忍受的言语暴力, 刺伤她的始终是她父母的态度和语气。
长大后她越发频繁地意识到家里的问题,在家待的时间越久越沉默。
看电视剧的时候,无辜的女孩被人侵犯并且注射毒品,她妈妈的第一句话是“你看她衣服也不好好穿,露个肩在那”,第二句话是“舞厅本来也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要是她受了伤, 她妈妈总是先来一句责怪的“我都跟你说过了要小心,你怎么就是不听”, 之后才会关心她疼不疼。
有一段时间她宽慰自己,是妈妈的时代不一样, 那个时候的大人们可能都是这样想、这样表达的, 街头巷尾不还总有大妈聚在一起谈论别人的家长里短吗。
但时间久了,她发现这样的宽慰逐渐失去了本就微弱的效用。
因为她的妈妈拒绝改变,哪怕她被家庭里的琐事折磨了几十年, 变得和她总挂在嘴边的二十多岁截然不同。
她总是一边抱怨, 一边在关云铮提出解决办法时说“算了算了”“反正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关云铮有时候有些刻薄地想:那你又为什么要抱怨呢?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之后,关云铮会有些悲哀地发现,她好像痛恨的是同样深受家庭困扰,却始终无法狠下心肠的自己。
正如她对她爸爸的态度一样。
因为她在不可避免的变得与他越来越相像,所以日复一日的, 她从未变过的坏脾气爸爸变得越发面目可憎。
因此在刚穿越过来的那一瞬间,意识到过去的自己或许猝死了的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轻松包裹了她。
她是个很软弱的人,痛觉神经也很敏感,脑子里每次冒出自杀的想法时,因为太了解所有自杀方式的真正死因,对于痛的恐惧就会瞬间把自杀的想法扼杀。
割腕的最终目标是桡动脉,不同于颈动脉,它的搏动无法在体表扪及,因此要抵达这一步,需要把手腕割得面目全非。
她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割腕自杀的人被抢救的场景,可能是那个人用的刀不够锋利,也可能是ta对自己实在残忍,她看到的完全是一块烂肉。
皮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已经凝固的、外翻的血肉,深红色,与做过放血处理的大体老师截然不同。
鲜活,刺痛。
百草枯则更像是古代电视剧里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从进入口腔开始,一路腐蚀消化道,带来喉咙、食道、胃的灼烧感,继而迅速导致肝肾肺的衰竭。
大剂量的安眠药则会催发人想要呕吐的生理本能,但催眠的药效仍在发挥作用,所以呕吐这一举动也无法顺利进行,最终很可能会被呕吐物噎死。
……
关云铮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又在不受控制地思考自杀的办法,刚想做点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听见连映说:“云崽喝甜粥,你喝什么?”
关云铮不明所以地抬头,发现章存舒正打算给自己也盛一碗甜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句的意思不是“你要吃什么”,而是“你喝个什么劲”。
噗。
所以上次看到师姐不在时师父偷吃拔丝地瓜,果然不是错觉。
关云铮鬼鬼祟祟地凑到闻越旁边:“师姐为什么不让师父吃甜的,师父牙不好吗?”
师姐也凑过来,装作说悄悄话的样子,实则声音并没有低多少:“师父偶尔会牙疼。”
章存舒也不去盛粥了,站桌边佯装生气:“一起说我坏话是吧?”
关云铮秒速把脸埋回碗里。
****
还没到武器课场地就看见了楚悯,关云铮一路喊着“小悯小悯”小跑过去,到人面前时也还是很兴奋:“跟你说个好消息!”
楚悯站在原地等她跑过来,笑眯眯的:“是什么呀?”
关云铮叉腰:“我终于引气入体啦!”
楚悯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比关云铮还要高兴。她刚想开口,身后传来某个熟悉的、欠打的声音。
“引气入体这种事也值得这么高兴?等你筑基了不会要走火入魔吧?”
关云铮罔若未闻,对楚悯说:“归墟原来竟养狗了吗,怎么方才听到犬吠了?”
她一边吐槽一边在心里想,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某个人写的小说啊,为什么这种找打炮灰的情节标准得离谱,严重加深了她对修仙文的刻板印象。
赵乾达可能是没料到关云铮攻击性这么强,语塞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苍生道本也不是主流,能修到金丹已是难得,引气入体倒也值得高兴。”
关云铮转过身,面对楚悯时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我给你脸了是吧?”
其实她还没仔细看过原身的长相,不知道原身的脸做出现在的表情威力如何。但过去在现代的时候,她的冷脸能让校园里推销的人都欲言又止地目送她空手走开。
赵乾达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关云铮转过来时,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是那种战备状态似的警惕,好像在提防她又会像上次一样,把他怼得回不了嘴。
实际上关云铮的耐心很有限,容忍一个人的次数也很有限,以前大学班里虽然也有几个极品,但至少不会像赵乾达一样,每天都会来她面前晃荡。
这种每天都能见到的人骂两次就够了,再骂都怕把他骂爽了。
赵乾达还想说点什么,关云铮已经拉过楚悯走开,与他错身而过时说道:“你接下来最好每天祈祷我修不到金丹期,否则……”
关云铮睨了他一眼,没把话说完,和楚悯一起走了。
两人到角落后关云铮还冷着脸,楚悯摸摸她的肩膀:“不气不气。”
关云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恢复平时的语气,可怜巴巴地挨着楚悯:“好晦气哦。”
楚悯被她逗笑,又摸了摸她脑袋:“这次下山遇到什么了吗?”
关云铮点点头:“这次下山遇到了好多事,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话音刚落,蒲飞鸢到了,于是她止住话茬,“下……散学后跟你说。”
****
关云铮一直觉得归墟设立的教学模式有点问题,像武器和术法这样的实际操作课,总是只教几遍基本操作就交给弟子们自行领悟,领悟不出来再去找先生们演示几遍,回来后接着领悟。
这得多聪明的孩子才能每次都能学会啊,关云铮有点绝望地想。
“小悯,你之前学过御剑吗?”关云铮凑近正认真看第三遍演示的楚悯。
楚悯看着蒲飞鸢踏上木剑后才转过来小声说:“在师门的时候没学过,我之前身体太差了,兄长不让我学,怕我摔下来。”
关云铮认同地点点头:“你哥哥做得对。”
楚悯失笑:“不学体术和御剑岂不是身体更差吗?”
关云铮继续点头,表情很严肃:“你说的也对。”
“说什么悄悄话呢?”蒲飞鸢的声音响起。
关云铮吓了一跳,明明刚才蒲飞鸢还在她前面演示,现在声音怎么就到她身后去了?修仙以后遇到的老师都有点邪门,普遍比她初中班主任还要背后灵,每次做点什么坏事就立马被抓包,可恶。
蒲飞鸢从剑上跳下来,把剑随手放到旁边:“昨日回来的?”
关云铮有点心虚地往楚悯旁边站了站,点点头:“昨日回来的。”
蒲飞鸢似乎并不知道她在山下的经历,也不知道她下山是为了什么,但是并没有追问,而是提起刚才的话题:“担心学不会?”
关云铮和楚悯对视一眼,实话实说地问出自己的疑惑:“是仙盟要求的授课方式吗?还是归墟安排的呀?”
蒲飞鸢倒没隐瞒:“一半一半,仙盟在时间上要求比较紧,授课方式是归墟授意的。”她看向关云铮,“怎么,觉得不合适?”
关云铮心虚地支支吾吾。
蒲飞鸢笑起来:“你没去过归墟其他地方吧?归墟弟子是我见过这么多门派里最少的,你觉得步雁山定下这样的授课方式是为什么?”
这……既是超纲题又是得罪人的情商题?
蒲飞鸢没刁难她,转而看向楚悯:“楚悯应该明白?”
楚悯神色平静:“仙门式微,修道之路看似一片光明。”
实际上……
她没有继续说,蒲飞鸢也没再问,又看向一边的关云铮:“你见过任嵩华没有?”
这么突然地转话题?
关云铮点头:“见过,但任师姐没跟我说过话。”
蒲飞鸢并不意外,语气很寻常地说:“她是这几年为数不多的无情道。”
全修仙范围吗?关云铮暗自困惑。
“因为无情道修到后面,能活下来的,基本都得殉道。”蒲飞鸢神情很平静,“没人愿意刚踏上修仙这条路就被奠定死的结局,所以没人愿意修无情道。”
关云铮已经惊呆了。
她本来以为修无情道的人少是因为难,也没因为21世纪难得要死的专业也有人跳进去怀疑过,结果居然是因为无情道几乎必死吗?
她那么一个帅气的任师姐,难道也要死吗?
蒲飞鸢看她陷入沉思,拍拍她肩膀:“练着吧,想问什么就来找我。”
****
御剑本质上是体术和御物术的结合,光会御物术把剑升起来还不够,还得想办法到剑上去。
关云铮看着木剑陷入呆滞。
不是,这不轻功吗?这哪门子御剑?
她以为的御剑是剑能飞到她脚下把她带起来呢!
楚悯在一边轻轻的:“木剑这么厚,怎么飞到你脚下呢。”。
说得对。
“那我能不能踩剑上之后再腾空?”关云铮不死心地问。
楚悯倒是没否定她的想法:“大概可以?但蒲先生似乎并不推崇这种办法。”
关云铮死心了。
这就像解题步骤不被老师认可一样,写出来也得丢分。
但是体积法做立体几何真的很简单啊……关云铮默默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总之还是认命地学蒲飞鸢演示的方法了。
跟努力上剑一比,让剑悬停显得无比简单。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了,不用再问不熄鼎借灵气了。
关云铮凝神,并拢两指,汇聚灵气,成功让木剑漂浮起来,悬停在与她小腿平齐的高度。
唔,好像高了点,待会儿跳不上去就尴尬了。
关云铮试探着引导木剑向下。
可能是刚引气入体的缘故,她自己的灵力没有问不熄鼎借来的好用,感觉不太稳定,木剑下落的过程中晃晃悠悠的,明显没有刚才浮起来的时候稳。
这能上人吗。
关云铮再次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之中。
楚悯那边进行得也不是很顺利,具体表现为上剑后完全不敢动。
关云铮和楚悯就这样一个凝固在剑旁边,一个凝固在剑上面。
一边在心里自我催眠“这么点高度摔不出什么问题”,一边碎碎念着“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关云铮一脸壮士赴死般的表情,跳上木剑。
木剑猛地沉了一下,本来也就离地只有十几公分,这一下下沉险些重新触碰地面,但还是挺住了,悬停在了离地几公分的位置。
啧,感觉木剑在内涵她胖。
关云铮一边站稳一边想:还好没用摇羽练习御剑,不然何止内涵,估计能把她掀下去。
这下在剑上凝固的人变成两个了。
刚才跳上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这么点高度摔不出什么问题,现在站到上面了脑子里只剩下满屏的弹幕:“这个高度虽然没问题,但是我飞起来摔下来应该会很痛吧”“当然会啊你那个时候有加速度摔不死你”“要是剑突然停了你还会被惯性甩出去”……
关云铮有时候真的很好奇,明明数学和物理那么差,为什么无助的时候想到的都是被数学和物理羞辱的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停止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像蒲飞鸢演示的那样念起剑诀。
话说剑诀是不是术法课内容?还是褚先生教的理论课内容?
她本性难改,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在这个时候也根深蒂固,还没等她思考出剑诀到底该归属于哪门课,短暂的几秒里,剑诀发挥作用,脚下木剑陡然拔高一截,然后以一种摔下来必然受伤的速度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ww
第24章
被剑载着狂飙的时候关云铮连自己的死法都想好了。
不知道这边的动静有没有引起蒲飞鸢的注意, 她只听见自己飞出去的一瞬间楚悯紧张的一声“云崽”,接着耳边就只剩下风声了。
几年学医生涯让她对待人生的态度逐渐乐观,具体表现为现在大难临头的时刻, 她却在脑子里思考Arresto Momentum这种减缓下落速度的咒语, 在她这样急速飞行的时候能不能管用。
还没等她发挥“人生乱套我睡觉”的精神,一股力道拽住了脚下的木剑, 她反应不及, 理所当然地被惯性甩飞出去——
在即将脸着地的一瞬间又被一阵风托了一把,双脚在地上蹬了几下,站稳了。
是谁?
关云铮站定脚步环视,发现自己已经飞到了看着很眼生的地方。
没想到蒲飞鸢今天刚问她有没有去过归墟其他地方,很快就以这种方式到了,甚至还落在了疑似内院的地方, 周围有个和苍生道院子十分相似的连廊。
要不还是悄悄溜走吧,就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才能回去……
“刚学会引气入体?”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关云铮转身, 对上视线后愣住了。
这好像是……她在“月儿”的刀中记忆里,见过的那位, 她师父和“月儿”共同的师兄?年纪比那时见到的老了一些, 蓄起了胡子,五官的变化似乎不大。再加上当时他总是只来看一眼“月儿”就走,行为诡异, 实在很难不对他印象深刻。
对面的人看她半晌不回话, 皱眉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关云铮回神,低头行礼:“苍生道弟子。”
那人没立即回应,关云铮行完礼抬头时,才听见他冷哼一声:“苍生道。”?
苍生道招你惹你了?
我师父不还是你师弟吗?你俩有什么龃龉可不要波及我。
关云铮正在心里蛐蛐着,发现这人似乎不打算再和她说话, 转身要走。
她只好追上去两步:“先生,我的剑……”
你要走也把剑还我啊。
谁料一靠近,那人忽然停住脚步,面色似乎变得更不好看了:“你跟我过来。”?能不能不过去。
关云铮心里嘀咕着,硬着头皮跟上了。
****
练武场上,楚悯从木剑上跳下来,急着迈步,险些把自己绊一跤,刚要摔倒,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她架住了:“别急。”
蒲飞鸢看了眼关云铮离开的方向,安抚楚悯:“都在归墟,不会出什么事。”
楚悯收好木剑,皱着眉头:“会摔伤。”
蒲飞鸢挑眉:“不见得,你再看看?”
楚悯刚听到这句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蒲飞鸢话里的意思,往那个方向犹疑不定地看了一会儿后,又转回头不太确定地看向她。
蒲飞鸢老神在在的:“练剑吧,我接着你。”
楚悯催动灵气的动作一顿。
“还是怕?”蒲飞鸢失笑,“让剑停低点试试?”
楚悯操控着剑停得低了些,这次跟关云铮方才悬停的高度差不多,跳上剑时也很稳,但到了念剑诀让剑行动起来的时候,又露出十分明显的犹豫神情。
蒲飞鸢抱臂在旁边看着,神色有些意外。
“以前从剑上摔下来过?”她看楚悯一动不敢动的样子,还是开口问道。
楚悯脸绷得很紧,坦诚道:“未曾,只是害怕。”
蒲飞鸢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先试试念剑诀,我在这陪着你。”
楚悯轻吐一口气,在剑上试着放松自己绷直的双腿,低声念起剑诀。
木剑在她脚下微微颤动,随即响应剑诀,以一种相对和缓的速度飞出去了一些。
“这不是学得挺好的?”蒲飞鸢一边跟着楚悯飞的轨迹走,一边点评道。
楚悯似乎正打算回答些什么,视线还没移开,脚下的剑已经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足以把上面站着的人狠狠地甩下来。
楚悯来不及发出惊呼,底下站着的蒲飞鸢已经变了脸色,在楚悯摔下来的一瞬间上前一步,把人接进怀里。
蒲飞鸢把楚悯放下,让她在原地站稳,随即看向正在各自练剑的其他学生,眉头皱得很紧。
好在方才的速度不快,楚悯还没来得及腿软,因此冷静问道:“是其他人练剑失误了吧?”
蒲飞鸢收回目光,面色已经变成直白的不虞:“最好是失误。”她低头看向楚悯,“是不是有个混小子总欺负你?”
楚悯倒没想到赵乾达身上去,平时这厮虽然经常上前来挑衅,但是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害。
她不太爱说话,常常是赵乾达噼里啪啦说了好些话,她才慢吞吞地问上一句“今日的课业完成了吗,先生说你符咒学得很差”这类的话。可能是她说的话每次都太过会心一击,所以赵乾达始终对于挑衅她这件事乐此不疲,像是执着于要在言语上找回几分面子一般。
但也就停留在言语挑衅的程度了,借他几分胆子估计都不敢真的对她动手。
楚悯没往那边看,神色平静地捡起掉落在地的木剑,顺带回答蒲飞鸢方才的问题:“人总不至于落到和狗计较的地步。”
蒲飞鸢一愣,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楚悯对着她弯弯眼睛,继续去练剑了。
****
关云铮感觉师父的师兄脾气有点太坏了,跟掌门简直是两个极端,跟师妹“月儿”差距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可能一个师门出这一个脾气坏的就够了吧,她暗自腹诽。
“你受伤了?”走在前面的坏脾气大叔,不是,坏脾气师伯冷不丁来了句。
关云铮下意识想回“没受伤”,转念一想之前手腕上好像确实有点破皮,于是又临时改口道:“一点皮外伤。”
那人又冷哼一声:“用的什么药?”
关云铮心说我一睁眼痕迹都没了,我上哪儿知道去。
他终于走到了地方,在一鼎炉子旁边坐下:“你师父没告诉你,是我的药?”
关云铮站旁边,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师父没说。”
那人追问:“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了?”
关云铮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说实话,最终还是觉得不做隐瞒为好,老实道:“弟子……见过您,但不知道您的姓名。”
这话说得就很奇怪了,坐着的人皱眉:“你在何处见过我?”
反正师父和掌门应该都知道她接触过那把刀里的记忆了,这位也是师父师门的,告诉他应该也没关系?
关云铮这样想着,坦白:“在剑冢,‘月儿’留下的刀中。”
面前的人猛地起身,还差点带翻了旁边的炉子,里面的火星都溅出几颗燎上他衣摆。
关云铮默默后退一步。
他顾不上低头,随手掸了两下衣摆把火星拍掉,开口时语气很急切:“你如何能进剑冢?还能进刀中?”
关云铮其实也不明白,毕竟师父说过,能向不熄鼎借灵气的人很多,但能进剑冢的寥寥无几,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两点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总不能是负相关吧?
“大概是我向不熄鼎借灵气时,与前辈建立了联系?”她试探着说。
“借灵气的人多了,你怎么就能建立联系?”对面的人明显没那么好糊弄,抓住了她话里的逻辑漏洞追问道。
那你要这么问,我也没办法。
关云铮放弃挣扎,反正也解释不通。
那人似乎是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一把抓过她衣领,召出不知悬挂在哪里的配剑,提溜着她,踩上剑就走。
不是???
谁来管管这个疯子???
****
来去峰上。
步雁山正坐在火炉边煮茶,门敞着,刚看见任嵩华练完剑经过,打算开口时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
本打算走开的任嵩华也停下了脚步,往身后的方向看。
步雁山把煮好的茶倒进茶具,端着茶具走出门,招呼任嵩华:“来喝茶。”
虽说每次煮了茶都会招呼任嵩华来喝,但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回应,步雁山也只是习惯性地提出邀请,做好了会被客气道谢而后回绝的准备。
就见任嵩华站在原地似乎是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多谢掌门。”然后上前一步,把步雁山手里的茶盏接过去了。
步雁山挑眉,接着把目光看向刚才声音的来源。
不看不知道,一看确实吓一跳,几乎从不上来去峰的人居然就在眼前:“大师兄?”
被喊的人回过头来,居然罕见地有点狼狈:“雁山。”
任嵩华也走上前:“先生。”
两人一走近,才发现大呼小叫声的来源——
关云铮在他背后扑腾着,明明都快把自己折腾累了,还在时不时挣扎,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任嵩华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
关云铮都快骂不动了:“你是我师父的师兄没错,但你也不能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我提起来吧?我都快被你勒死了你还搁这飞?你有心吗?”
骂着骂着忽然感觉周围格外安静的关云铮一顿。
关云铮一边回想自己骂得脏不脏,一边探出脑袋,正想悄悄观察一下,就和步雁山颇觉有趣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哈哈,好巧。
她拍拍衣服从便宜师伯背后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步雁山行礼:“掌门。”行完礼刚要起身,又看见步雁山身后的任嵩华,欲哭无泪的同时只好接着又跟她问好,“任师姐。”
步雁山笑眯眯地给她介绍:“这位是你师伯。”
便宜师伯拍了拍被关云铮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摆:“凌风起。”
关云铮“哦”一声,不情不愿地:“师伯。”
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凌风起瞪眼,刚想说点什么,步雁山和事佬似的搭着关云铮肩膀把人带走了:“正好,我煮了茶,云崽来和你任师姐一起品品。”
煮茶?
关云铮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课外知识点,求生欲很强地追问:“掌门,您煮茶的时候没有放葱姜吧?”
步雁山低头看她,了然地弯了弯眼睛:“倒是没放葱姜,只额外放了些橘皮和盐。”
那没事了,警报解除。
任嵩华手指搭在茶盏外沿,剑收在腰间,始终没接话,只是跟着步雁山二人又走回了煮茶的火炉边。
三人都快走进屋内了,身后还没有动静,步雁山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人:“大师兄?”
凌风起面色变换几番,还是在步雁山的眼神里偃旗息鼓,跟上三人的步伐了。
坐下之前关云铮还在感慨,要是天气冷的话,煮茶倒是挺合适的,只是归墟常年四季如春估计不太满足条件。
坐下后她才后知后觉,看向重新把火点起来的步雁山:“掌门,这里似乎要比下面冷一些?”
步雁山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排茶盏,推到她面前,示意她挑一个喜欢的:“来去峰上没有大阵覆盖,故而冷一些。”
关云铮垂眼挑茶盏,感觉每个都好看,每个都想要,挑得人快要眼花缭乱了:“掌门和任师姐平时不冷吗?”
步雁山看她还在认真挑选,没打断她,给坐在一边的凌风起倒了一盏,又看向任嵩华。任嵩华手里的茶盏已经空了,对上步雁山的目光后,她短促地摇了摇头。
步雁山不意外地收回视线,回答关云铮的问题:“不冷,衣服里缝了符咒。”
关云铮终于挑出最喜欢的一个茶盏,开心地拿起来递给步雁山:“也对,差点忘了衣服也可以保暖了。”
几人交流完,步雁山看向一言不发的凌风起:“大师兄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三人的目光骤然一同看过来,凌风起拿着茶盏,起先还是闭口不言,被步雁山平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后才道明来意:“她进过剑冢,还进了霰照之内,此事你可知?”
霰照?“月儿”的刀吗?
步雁山颔首:“我知。”
凌风起皱眉:“那你们……”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急切,他停顿片刻重新开口,“未曾探查究竟为何?”
一旁的火炉发出木柴燃烧噼啪作响的声音,关云铮好奇地凑过去看,被任嵩华伸手挡了一下:“当心。”
关云铮才发现有微不可查的细小火星在往外蹦,不好意思地对着任嵩华笑笑:“多谢任师姐。”
步雁山看向关云铮:“没准只是因为,师姐格外喜欢云崽吧。”
凌风起眉头没松,看向正疑惑看过来的关云铮,似乎在探究她有什么值得“月儿”青睐的长处。
关云铮不打算搭理凌风起的目光,端着茶盏问步雁山:“总是称呼‘月儿’似乎不太尊师重道。”
凌风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尊师重道?”
反正也被掌门和任师姐撞见她骂人了,关云铮破罐子破摔,没打算忍着,当下就回了句:“尊师重道也得分人。”
凌风起险些被气得胡子也歪了:“你!”
关云铮也学他“哼”一声,低头喝自己的茶。
步雁山坐在两人中间,被这番幼稚的斗嘴逗得直想笑,片刻后才收了笑意:“师姐叫戚寻月,悲戚的戚,寻觅的寻。”——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ww
第25章
关云铮捧着茶盏点头:“师叔的名字和她的样子很像。”
就像入夜时分, 月亮初升,藏在还没完全隐去的云层后,露了半遮半掩的一个轮廓, 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尽管人们深知月亮本身不能发光, 所有的光亮只是对阳光的反射,但也无法阻碍这几千年来人们对月光的钟情。
一个朦胧的, 像云雾一样的名字。
火炉再次把架在上面的茶煮沸, 步雁山随手把火焰拢进掌心熄灭,把茶壶端到几人面前的茶案上,神情很温和:“师姐知道你是这样的态度,一定很高兴。”
关云铮把茶盏拢在手心里,茶的温度煨得人很舒服:“这样的态度?”
步雁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橘皮和茶叶混杂的味道散发出来, 暖融融的蒸汽里混入一点清香与苦涩:“师兄一定没和你提起过师姐吧?”
关云铮注意到他说的称呼,意识到说的并非凌风起而是章存舒, 于是点点头:“师父应当知道我在霰照中见到了戚师叔的记忆,但他没和我提起过戚师叔。”
步雁山颔首:“师姐即将身死那段时日, 我并不在门中, 正从别处匆忙赶回,是以你也无法在霰照中见到彼时的我。”
他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乍一看仿佛并不十分悲痛, 神色平静地继续说道:“师兄和大师兄在如何面对这件事上产生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十分激烈的争执。”
“大师兄无法接受师姐即将身死的事实,更无法面对师姐,把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无能。”
关云铮从雾气里抬起眼看向一言不发的凌风起, 心说这点确实看得出来,难怪当时刀里总是见他一面都很难,原来是在疯狂内耗。
虽然把一个人复杂的情感概括为简单的“内耗”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但关云铮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表达,直觉是自己冲浪冲多了,都在看别人反刍出来的东西,阅读的东西都沾着别人的口水,到现在连自我思维方式都快“格式化”了。
她也不敢说自己就能理解凌风起,也没有什么资格去点评凌风起对于戚寻月身死这件事的态度,只是觉得这样不愿意面对显然是不行的,至少是于事无补的。
死者离世,生者总是更痛苦,如果不珍惜最后的时间多保留一些相处的记忆,那来日又该如何度过呢?每每想起时,又会不会后悔当初自己的不敢面对呢?
关云铮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步雁山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叹气声,伸手摸了一把她方才被抓着御剑飞行时,被风揉乱的头发:“师兄则是在师姐死后,再也没有开口提过师姐的事。”
关云铮感觉这个话题还是有点太严肃了,说到这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话,只好苦大仇深地抿住嘴巴。
“两位师兄虽然态度不近相同,但倒是有一个共同之处。”步雁山的神色似乎忽然轻松起来,看向凌风起说话时的语气也带了些调侃的意味,“他们都不愿意来这来去峰。”
关云铮无言看向凌风起。
一直没开口默默听着的任嵩华,居然也看向了凌风起。
凌风起额角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在两人意味深长一人平淡的注视下,放下茶盏:“我来看看小月。”
步雁山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然后呢?”
凌风起猛地站起来:“去问问她这小崽子有什么长处值得她如此青睐。”
说完他就大步往外走了,头也不带回的。
关云铮一脸无辜地看向步雁山。
步雁山再次摸摸她的脑袋:“他进不了剑冢。”
关云铮有点困惑:“那师父能进剑冢是因为有先辈的武器在里面?”
步雁山摇头:“师兄他是硬闯的。”
啊?
不是,这,这对吗?
关云铮更困惑了:“那师伯硬闯也进不去吗?”
步雁山似乎是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对。”
关云铮脑海中一番争斗:“怎么办好想笑这是可以笑的吗凌风起都走远了应该可以笑吧”,片刻后没绷住还是笑出声了。
步雁山看着凌风起离开的方向:“虽然我也不知为何,大师兄的修为与师兄并不差去多远,但大师兄始终无法进入剑冢。”
没准是剑冢里的武器们看他不顺眼呢。关云铮有点缺德地腹诽。
难怪他这么生气,原来是想去看师妹用过的刀却进不去,她这个刚来的却能凭借和不熄鼎的联系进入剑冢。
关云铮没忍住,又开始用网络词汇形容凌风起的这一行为:他破防了。
****
关云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她已经自己推断出了不熄鼎的“燃料”用的是戚寻月的神魂,或者说不熄鼎就是戚寻月本尊,但她始终没有把这一推论和自己的师父师叔们说过。
于是在前往来去峰山顶的路上,关云铮小声向步雁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之所以小声是因为坏脾气的凌风起就走在他俩旁边。
步雁山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不熄鼎底下燃着的,确实是师姐的神魂。”
关云铮听完露出不忍的神色:“痛吗?”
步雁山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说:“不痛,也不会消耗,就像长明灯的灯芯一样。”
关云铮这才点点头:“那就好。”
步雁山低头看她毛茸茸的脑袋:“云崽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关云铮绕过一颗小石子,抬起头来:“待会儿要怎么和师叔说话?她要怎么说呢?”
难道说火焰能显出独特的形状吗?就像象形文字一样?
任嵩华的声音响起:“神魂能传递消息,我来读。”
关云铮还没听过任嵩华一次说这么多字,刚听完还有点没回过神,好一会儿才愣愣地点了点头:“好哦。”
步雁山被她的语气词逗笑了:“好哦?”
关云铮这才回神,舌头打结似的解释道:“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额,好。哦是无关紧要的语气词。”
任嵩华颔首:“好。”
步雁山也点头:“好哦。”。
行吧。
继好耶人传人后,好哦也要人传人了。只能说还好任嵩华没学,不然太有悖于她对无情道的刻板印象了。
凌风起没打断他们几个的对话,又走了一段路后才出声:“到了。”
关云铮应声抬头——
一尊青灰色的鼎出现在眼前——说真的在见到不熄鼎的这一刻关云铮觉得自己见识还是太少了,她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司母戊大方鼎的尺寸,似乎也才一米多高?
这就是修仙世界吗,旁边的步雁山和凌风起居然都需要仰起头来看这尊鼎。
这得有多沉啊……关云铮呆呆地想。
任嵩华已经在不熄鼎旁边的空地上盘腿坐下了,闭上双眼时手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卷轴。
关云铮被卷轴吸引目光,看着任嵩华闭着眼伸手,把它缓慢展开,显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里。
似乎并非空无一物……仔细看的时候好像能看出起伏。
凌风起站在不熄鼎另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这一边任嵩华的手像是被什么掌控一般,在展开的卷轴上划动起来。
好像目睹了扶乩*现场……科学不存在了……
关云铮几乎忘了眨眼,直到那一边凌风起含糊的低语声停歇,任嵩华才停下了动作,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关云铮不敢确信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和寻常的任嵩华不一样的眼神。只是那种眼神转瞬即逝,任嵩华很快就恢复了她往日平淡的神情。
卷轴被托了一把,缓缓浮动到几人面前,上面逐渐浮现出墨迹奇特的文字。
“师兄,好久不见。”
或许是在刀中见过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关云铮几乎能想象这些文字的“语气”。
应当是带着几分笑意的、温柔的、平和的。
“偶尔她同我借灵气时,能听见她在想什么,挺有趣的,忍不住多关注了些。”
“那日也是看她对剑冢颇为好奇,故而让霰照和她临时感应了一番。”
“现在看来,不算做了坏事。”
“我在来去峰上太无聊啦,你们也不来看我,有这小姑娘偶尔找我借个灵气,当然要答应了。”
“不过师兄,你还是不留胡子好看。”
特殊的“墨迹”像是漂浮在空中,在所有的“回复”结束后,彻底消散在了风里。
关云铮看着卷轴出神,直到被步雁山拍了拍肩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卷轴很久了。
她抬头看向步雁山:“掌门,师叔是一次只能说这么多话吗?”
步雁山摇头,示意她看凌风起。
坏脾气师伯站在不熄鼎旁边,脸上的神情比关云铮方才还要愣怔。
这一瞬间关云铮脑子里冒出来的形容几乎有些……不合时宜,但细想之下又觉得好像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形容了。
凌风起此时的神情就像是……走丢了的孩童骤然听见亲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一样。
不可置信的、惊喜的,继而涌上的是一种带着茫然的委屈和难过。
关云铮很快收回视线,停止自己对一个成年人脆弱时刻的凝视。
所以并不是戚寻月一次只能说这些话,而是凌风起在“听到”她的回答后,问不出更多的话了。
关云铮把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师伯他……‘近乡情怯’了。”
步雁山点头,看向把卷轴收起来的任嵩华:“我们走吧。”
****
回到方才煮茶的地方时,关云铮想起什么,抬头看步雁山:“掌门,你还有多的茶壶吗?”
步雁山直接把火炉和茶壶一起给她了:“拿去吧。”?
关云铮一手抱着熄火的火炉,一手提着茶壶:“掌门你……”
步雁山笑眯眯的:“煮好了记得给我留哦。”
关云铮转过身就走。
学语气词也没用,这么干脆果然没安好心。
步雁山喊住她:“让你任师姐带你下去,你靠走得走到什么时候。”
怎么一听更想自己走下去了。
虽然感性上很想自己走到地老天荒,等好心的师门人来接算了,理性还是让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始终站在步雁山身后的任嵩华。
任嵩华应该不常做这种事,听到步雁山的话后看了他一眼,只是很快又点头,看不出任何不情愿的样子。
关云铮忽然有点好奇任嵩华的师父是谁,虽然从没听过她喊步雁山师父,但总感觉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挺像师徒的。
任嵩华朝她走过来,伸出手。
关云铮不明所以,揣摩着任嵩华此举的含义。
任嵩华收回手:“茶壶不给我,那抱你上去?”
不是,等会儿?
关云铮还没来得及反应,任嵩华已经干脆利落地把她抱起来,随即腰间的长剑出鞘,悬停在任嵩华脚边。
“走了,扶稳。”她抱着关云铮站上长剑,又把人放下,示意她站好。
关云铮赶紧把茶壶也揣怀里,一把抓住了任嵩华的袖子。
来去峰毕竟只是归墟境内的一个山头,御剑飞行的速度之下,不消片刻就回到了练武场。长剑悬停,关云铮松开手,从剑上跳下来,回头时发现任嵩华的袖子被自己攥得皱皱巴巴的,正准备道歉,注意到她目光的任嵩华低头,用另一只手拂了拂:“无事。”
就这样平整了?
无声咒是吧!
关云铮内心精彩纷呈,面上还是扮得很乖巧:“多谢任师姐。”
任嵩华点头:“嗯,走了。”
关云铮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感觉自己对无情道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本来要练一下午的御剑飞行,刚上剑人就飞到别家去了,接下来少不得花工夫多练。但这会儿关云铮还有件更在意的事要做,因此偷偷摸进饭堂,蹲在灶台边烦李演。
“有牛乳吗李厨?”关云铮抱着茶壶,做贼似的悄声。
李演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什么东西?”
那看来是没有。
关云铮没气馁,又给出了B选项:“那有羊奶不?”
李演不得不低头看她:“你要羊奶做什么?”
关云铮一手举火炉,一手提茶壶,蹲在灶边笑嘻嘻的:“我煮奶茶!”——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ww
第26章
虽然刚开始学御剑飞行就窜到了凌风起的院子, 被他抓走又被任嵩华送了回来,过得无比跌宕起伏——但实际上下午的课还没结束,师门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因此苍生道食堂里只有尚在准备晚饭的李演——和猫在灶台边的关云铮。
听完关云铮的要求, 李演把手里的篮子塞给她:“你来洗菜,我下山给你找找。”
关云铮蹲地上一脸茫然地接过篮子:“你去哪找?”
然而李演已经没影了。
不是???
大白天的闹鬼?
关云铮认命地站起来, 把茶壶和火炉放下, 拿起菜篮接受自己这一刻的命运。
刚才嘴快说了句羊奶也可以,现在回过神来一想,羊奶煮奶茶……关云铮皱起眉,会有多腥她都不敢想。
也没想到李演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这叫什么,缩地成寸?
长在仙门菜地里的菜干净得很, 除了几点泥星子,既没有焦黄卷曲的叶子, 也没有虫啃过的痕迹——是放在现代她绝对不敢吃的菜。
她正在心里思忖着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菜不长虫的,李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没有牛乳, 也没找着羊奶, 但倒是找到了水牛乳。”
关云铮被他突然出声吓得不轻,差点把手里的菜刀砸脚背上。
等到从惊吓中回魂转过身,才意识到李演刚才说了什么:“水牛乳?你哪找来的?”
李演抱着一个高有小臂长的陶罐:“山下正好有农户的水牛产崽, 要了一罐。”
“给钱了吗?”关云铮看着罐子, 被眼前的一幕玄幻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然。我总不会去抢。”李演放下陶罐,又从她手里拿回菜刀,“你方才说的奶茶,要如何煮?”
关云铮机械地转过身,本想从缸里舀水, 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转向李演:“杀菌了吗?”
李演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杀什么?”
关云铮闭上嘴,被天降水牛奶刺激得停转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没什么,我就是没想到你真能找来。”
李演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此刻的状态有些奇怪,但最终没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她躲远些,免得被热油溅着。
关云铮抱着陶罐到灶台另一边坐下了,把自己的面孔遮挡在了灶台之后。
至于吗,她想。
只是一罐牛奶而已。
且不说这个世界仍有可能是一本架空修仙文,作者可能疲于遵循古制,索性想到什么写什么。就算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水牛奶这种东西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东西,跟现代社会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她至于这么回不过神吗?像是什么迷途羔羊忽然看见了回去的路一样。
她有这么怀念那个世界吗?
关云铮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似乎总是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在现代的时候想死,好不容易没有任何痛苦,符合她期待地死了,到这个世界又开始怀念现代。
“坐那发什么呆,不是要煮茶?”李演凑过来看了眼。
关云铮像被家长抓包,慌不择路打开茶壶盖子:“要煮,正在……”
“煮”字被她咽回嘴里。
天杀的这茶壶里怎么没茶叶啊!
步雁山你怎么连吃带拿啊!
****
经历了高温煮沸给牛奶杀菌、翻炒从李演处得来的茶叶至焦黄、倒入牛奶一起煮沸、加入几勺糖这一系列步骤后,关云铮端着一锅奶茶在餐桌边坐下,开始等待自己的师兄师姐。
先到的是连映,进门时还在同身后的江却说话,看见江却视线移动,跟着看过来。
“这才一会儿没见,怎么还长胡子了?”连映被关云铮的样子逗笑。
关云铮茫然地看过去,后知后觉地伸出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收回手时果然看见一抹棕色。
不愧是她,一如既往地偷偷干点什么就会立马被抓包。
“这是什么?”连映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看向她面前的锅。
关云铮拿汤勺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推到他们面前。
连映本来还想听关云铮说说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对上她期待的眼神后,笑着低头,端起碗喝了一口。
“甜的?”江却先开口了。
关云铮觑着他的神色,又悄悄推出茶壶:“这里面的不太甜。”
江却对上她视线,看出她似乎正观察自己,下意识抬了抬端着碗的手:“无妨,我喝这碗就好。”
连映放下碗,笑眯眯的:“不甜的给师父吧,我们喝甜的。”
闻越欢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什么甜的?我也要喝。”
连映头也不回,把手边另一碗往闻越要落座的位置一推。
“谢谢师姐。”闻越一弯眼睛,还没坐下就端起碗喝了口,“云崽做的吗?”
关云铮扒着桌子点点头。
“这是茶吗?好像还有别的味道?”闻越品鉴了一会儿,看向旁边的关云铮。
关云铮就像准备了完美答案等着老师提问的学生,闻言掰着手指把自己煮奶茶的过程说了一遍。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后,她才意识到餐桌上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好像有点忘形了……怎么二十多岁了还像个做了家务等着家长表扬的小孩,关云铮在心里埋汰了自己一句。
“你来修道真是辱没了。”闻越一脸沉痛地搭上她肩膀。
连映难得没反驳闻越没正形的话语:“师父可能也没想到,他收了个这么精通厨艺的弟子。”
精通厨艺倒是也不太配得上……关云铮有点心虚地想,单纯是赶上了好时候,抢占了这个时代奶茶的市场份额。
关云铮完全是依样画葫芦,不太好意思接受这一串夸奖,于是岔开话题道:“师父呢?怎么没来?”
江却放下碗:“来时见到了蒲前辈和掌门,应是和师父议事去了。”
蒲飞鸢和步雁山?
讨论教学相关的事吗?
关云铮有点困惑,但本来也打算之后再去找章存舒一趟,索性没有再问。
“还有吗?想再来一碗。”闻越眼巴巴地看向关云铮面前的锅。
关云铮把锅推过去:“师兄,有件事得告诉你。”
闻越咕嘟咕嘟又喝下去半碗:“什么事?这么严肃。”
关云铮看着他把奶茶当水一样吨吨吨,目露怜悯:“你晚上可能要睡不好觉了。”
闻越不以为意:“因为这茶?”
关云铮点点头。
闻越低头看了眼再次空了的碗底:“我在家也常喝茶,应当不至于?”
关云铮学他方才的动作,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茶威力非比寻常,总之今夜你尽早休息吧。”
闻越困惑:“这又是为何?”
关云铮的眼神中流露出过来人的一丝心酸:“因为早些休息还能睡着,晚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
吃过晚饭章存舒还没来,关云铮拎着一茶壶奶茶和李演让她端过去的一碟糕点,出发去找她的便宜师父了。
找到人的时候章存舒正和步雁山下棋,可能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章存舒没抬头:“拿什么好吃的来了?”
步雁山背对着她,闻言转过身来,关云铮正打算问好,发现章存舒面不改色地换掉了步雁山的一枚棋子。?
章存舒淡定自若地偷完棋子才抬起头对上关云铮的视线,无比自然地眨了眨眼。
关云铮只好也淡定地收回视线,提着茶壶跟步雁山打招呼:“掌门,你要的茶,给你留了。”
步雁山凑近些嗅了嗅味道:“好像不是茶?”
关云铮四处看看,搬来角落里一张竹椅,抱着东西坐下,又把茶壶放到桌边的石凳上,老实道:“算是茶的,嗯……一种。”
章存舒一边跟关云铮聊天,一边用棋子敲棋盘,催促步雁山接着下棋:“给你师兄师姐们尝过了?”
关云铮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把师姐的嘱咐说了:“师姐说不让您喝太甜的,我们把甜的喝完了。”
章存舒叹了口气:“这壶不甜?”
关云铮比出两个手指捏在一起:“大概就放了这么点糖。”
他听完好像又开心起来了:“我来尝尝。”
关云铮茫然看着他起身:“不下棋了?”
章存舒已经拿出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掌门师叔赢了。”
关云铮更茫然地看向棋盘。
原来偷换棋子是因为馋奶茶了,想早点结束?
师父会搞小动作耍赖的新人设还没建立起来就塌了,但是师父嗜甜如命的馋鬼旧人设更稳固了……
步雁山本来心思还在关云铮提来的茶壶上,闻言回头看向棋盘,发觉真是赢了,又扭过头看正垂眼品茶的章存舒:“师兄,你又偷我棋。”
哦,原来依旧是惯犯,关云铮坐竹椅上悄悄观察着。
章存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随手把袖子里藏的那颗棋丢回棋盘,喝着茶头也不回:“甜味尚可。”
关云铮看他分明十分满意,嘴角都上扬些许。
小徒弟太安静了,也不接话,章存舒从茶盏边沿抬起眼看她:“有话要问?”
关云铮眨眨眼,全然无辜的模样。
步雁山正给自己倒茶,猜她想问戚寻月的事,喝了口没揭穿她:“师兄,宵禁的事算是定下来了?”
宵禁?
关云铮像个聆听NPC同步任务信息的玩家,一会儿看向这个,一会儿又随着说话的人改变看向那个。
章存舒第二杯奶茶喝了一半,随手把茶盏在棋盘上放下:“嗯,劳烦你先着手处理。”
说话突然这么客气?关云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
步雁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盏起身走了:“茶不错,多谢云崽。”
关云铮目送着他走远,还没等把视线挪回章存舒身上,就听她师父开口道:“要问什么?”
她转过头,看章存舒茶盏里只剩一个棕色的底,默默把茶壶提起来。
章存舒伸手接过,先把刚才宵禁的事解释了一番:“今日武器课上楚悯险些从剑上摔下来。”
关云铮猝不及防,差点一手打在茶壶上。
还好还好,是险些,应该没受伤。
“当心。”章存舒把茶壶拎走,笑着看了她一眼,“蒲飞……蒲先生方才来找我,就是谈这件事。”
“有人动手脚?”关云铮很快想到这一层,不然也没法解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设宵禁。估计不只是宵禁,还有一连串其他的管束手段。
章存舒随手捡起一枚棋盘上的棋子,捏在两指间打量似的:“教习期间,各派弟子繁杂,本也该设立宵禁。”
看来是还没法确定,关云铮很有眼力见的不再探究,提出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师父,今日练剑时蒲先生说,无情道修到后来,基本都得殉道,这是为何?”
章存舒挑眉,神色有些意外,但倒是没闭口不谈:“无情道最初只如其名,断绝一切情感,因为契合普世对修道之人的看法,颇为热闹了一阵。”
关云铮悄悄摸了颗棋子在手里玩,心想有“最初”应该也有“后来”了。
章存舒放下手里的棋子:“后来仙门几位长老发现,无情道的道心和众仙山之上的仙器愈发融合,有那么几年,有些人管无情道叫器道。”
无情无爱,还以守护天下为己任,这样的刻板印象确实与仙器的定位相吻合。
但是这个话题听起来逐渐不妙,好像逐渐要去往关云铮暂时还不打算问的危险话题了……
“仙山有各自的意志,在仙山落成后逐渐形成的各仙器就是仙山意志的化形,只是仙门式微,仙器在之后的年岁里也逐渐失去效用和法力。”
刚才的感觉果然没错,总感觉下一句就是“无情道道心和仙器相合,做个殉道的再合适不过”。
虽然不知道戚寻月是修什么道的,但是这个话题的走向应该很难不让她师父想起戚寻月身死,神魂成为不熄鼎燃料这件事……
关云铮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话茬岔开这个话题,不再追问了,章存舒已经神色平静地继续说下去了:“无情道能坚守到后来的,道心大多异常坚固不容撼动,仙门为了让门派活下去,选择让这些弟子以身殉道。”
长在仙山,死在仙山,道心也融进仙山。
关云铮听得简直想哆嗦。说得好听叫殉道,听上去这些弟子也并没有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这不就是修仙界的狂人日记吗,吃人的是仙山罢了,有什么区别。
“归墟有过吗,无情道弟子殉道。”关云铮对上章存舒的视线。
她师父像是笑了一声,又像是叹了口气:“没有,归墟不收无情道。”
那任嵩华……?
关云铮还有疑虑,但真的不敢再问了,于是做出已被答疑解惑的样子,收拾起面前的棋盘。
章存舒这次是真的笑出声了:“我还以为你要问我……”
关云铮掌心握着一把棋子,抬起头:“问什么?”
章存舒笑笑不说话。
关云铮于是顺理成章地装傻:“师父要说总会告诉我,师父不说我就不问。”
万一是伤心事呢,可不兴乱问。
她师父放声笑起来,把手边的茶一饮而尽:“好茶,以后还有吗?”
关云铮点点头:“以后都有。”——
作者有话说:存稿快没了,害怕起来了
感谢阅读ww
第27章
闻越睡不着。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比往常晚睡多久, 但就是从躺下开始就在榻上辗转反侧,躺得浑身开始酸痛也没能成功入睡。
他仰躺着,在黑暗中瞪着屋顶, 想起白日里云崽叮嘱的话, 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老实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和“出去找点乐子”这两种想法之间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屈从内心, 下床穿上外衣, 悄悄推门出去。
今夜全无月光,闻越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色,回身翻找出之前从山下带回来的纸灯,把里头的烛芯点了,提着灯再度出门。
虽然云崽煮的……奶茶?很可能是让他睡不着的元凶,但那茶比平日里喝的茶好喝多了, 也不知道是如何煮出来的,以后还有没有。
胸腔里的心格外用力地跳着, 闻越疑惑地用手抚了抚胸口,总不会是因为夜里偷溜出来感到心虚, 他都快成惯犯了, 至于这么心惊肉跳的吗?
路过大师兄的院子外,闻越下意识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快速走过, 到了连廊才放松警惕。
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闻越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至于吗,大师兄又不吃人。”
其实大师兄从未动过怒,闻越也没法想象他动怒的模样,只不过他看起来总是比师门中其他人要严肃许多。师父和师姐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 只不过师父偶尔会憋着坏,虽然师姐不笑的时候也够吓人的;掌门师叔始终是温和可亲的,只会在一些正式场合中表现出严肃的样子……
闻越在连廊上走得很慢,途中经过了师姐的院子,借着手中的灯光望见师姐门外的花。还是之前某次下山带回来的花种呢,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碧天一色?
牡丹花开得正好,他站在连廊那看了会儿那在暗处显得格外朦胧绰约的花影,继续往前走了。
他心不在焉,并不多么在意脚下的方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又在下意识朝着剑冢的位置前进,此刻已经在云崽的院子外了。手里的纸灯无端晃荡,低头看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灯里那点烛芯闪烁一下,彻底暗了。
看来今夜不宜瞎逛。闻越从纸灯上收回视线,心跳亢奋然而兴致缺缺,正准备回去在自己的院子里熬过这一个晚上,身后云崽的声音突然响起:“师兄?”
闻越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纸灯飘飘忽忽地落在他脚边,里头的竹架子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你怎么也没睡?”他转过身,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
关云铮费劲地从屋子里搬出另一把竹椅,一手提一把椅子走得颇为艰难。闻越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一把,两人在院子里并排坐下。
“你院里不是就一把竹椅吗?这一把什么时候有的?”闻越拍了拍自己坐着的椅子。
关云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从师父那儿回来就看见院里放了一把,兴许是师姐拿过来的吧。”
闻越点点头,没再追问,靠在椅背上望着屋檐出神。
关云铮看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喝了奶茶睡不着吗?”
闻越闻声侧过脸来看她:“我今日歇下的时候和往日差不多,这样也会睡不着吗?”
关云铮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那模样看着,似乎还想再捋一把不存在的髭须:“那你就是喝奶茶容易睡不着的体质,我就不会。”
说完还有点高兴似的,翘了一边的椅子腿晃了两下。
闻越有点好笑地揭穿她:“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明早不是还得上学?”
关云铮瘪了瘪嘴,椅子也不翘了:“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
换做往常,闻越约莫是不会接下这个话茬的,虽说他与云崽已经做了一段时日的同门,但噩梦这种事是很隐秘的,询问梦境的内容就显得太过窥探了。
但今夜或许是他也情绪不佳的缘故,他忽然觉得接下这个话茬也没什么,大不了互相吐一吐苦水,然后明早一起忘掉。
于是他找了个话题,又或者说,说出了埋藏心底的心里话:“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我是落水后才能引气入体的来着?”
关云铮有点困惑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但没急着问,只是点点头。
闻越接着说:“我那时引气入体花的时间比你要长一些,但也是在入门后的一月内练成的。”他又开始盯着屋檐看了,“只是从我成功引气入体到现在,都没能拥有一把属于我的剑。”
关云铮没说话,闻越没有配剑这件事她前几天就注意到了,目前见过的师门人中,除师父和掌门这两位长辈之外,任嵩华和江却都是剑不离身的,连映的剑上次逃学回来时也见到过,只有闻越,她从没见过他的剑。
以为是不爱带在身上,原来是真的没有吗……
闻越从屋檐上收回视线看向她:“我之前跟你提起剑冢,怂恿你去,是因为我自己试过很多次都没能找到剑冢的入口,但那是因为我的先辈中没有修道之人,无法与剑冢中遗留的武器建立感应,想着没准你有,所以让你去试试。”
关云铮听出他的愧疚,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没事嘛。”非要说那次去剑冢有什么负面结果的话……可能就是多了把会骂人的剑吧,问题不大,她可以跟剑对骂。
闻越很重地叹了口气:“我也没问过你是不是愿意,再说了,你才入门几天,我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但你不是怕我会步你的后尘,很长时间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剑吗。
关云铮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再度伸手,拍了拍闻越的肩膀。
闻越瘫在椅子上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关云铮,语气听着像是已经调节好负面情绪了:“说说你的噩梦?当然,你不说也行。”
关云铮刚从噩梦中醒来那会儿,其实还因为梦境悄悄掉了几滴眼泪,现在被闻越配剑的话题一岔,有种哭懵了之后的茫然感,说起噩梦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因此语气听着有些惭愧:“也没什么,只是梦到了……我母亲。”
闻越自然以为她说的是关云筝的母亲,因此颇有几分不高兴地说:“上次你下山的事我还没问你,我大哥也不跟我说,你没被家里人欺负吧?”
关云铮不太在意这件事,先不说一个已经腐烂的家庭没有挽救的可能和必要了,就算挽救了享受到家庭温暖的也不是原身,况且她现在能力有限,还是安生在师父师叔的羽翼下待着,等变厉害了再去解决这些问题吧。
“没什么特别的,以后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关云铮实话实说。
闻越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以后下山去我家,反正我大哥一个人在家也无聊,给他找点乐子。”
我看你是把折腾你大哥当乐子。关云铮颇觉好笑地想。
“有时候际遇是很重要的。”她忽然这样说道,“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上仙山修道。”
闻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没想过我居然能在归墟待这么久,虽然每天似乎都是那么些事,但还挺有意思的。”
关云铮这下没忍住,真的笑出声了:“师兄,我说这话的重点不是后半句。”
闻越茫然看她,显然是还在找话安慰她的状态里:“那是哪句?”
月亮已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升起来了,屋檐泛着一层温凉的光。
关云铮笑着晃起她坐着的椅子:“际遇是很重要的,你没有配剑,是因为它是未来的际遇,”她看向头顶上空的屋檐,“你总会遇到的。”
****
半夜跟师兄在院里谈心的结果就是——关云铮第二天早上险些起不来。
在饭堂吃早饭的时候她甚至有点恍惚,感觉自己是灵魂飘来了但躯壳还在榻上躺着,眼神只要汇聚到一个点后眼珠就彻底不会转了。
连映没打断她放空,把粥端到她面前,放好勺子后看向另一边的闻越:“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闻越看起来比关云铮还困,吃着吃着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闻越扒着碗,头也不抬:“昨夜和云崽谈心。”
关云铮忽然被点名,迷瞪瞪地抬起头,对上连映探究的视线,如梦初醒似的解释:“对,昨夜和师兄谈心来着。”
“谈了多久,困成这样?”连映给闻越端了碟小菜,推到他面前。
闻越强行撑开眼皮,抬手夹了一筷子菜:“大概两个时辰……还是多久来着……”
关云铮抱着碗小鸡啄米:“两个时辰吧……”
连映看了两人一会儿,又觉得好笑又想叹气,正想说点什么,江却晨练结束来饭堂了,看师弟师妹在桌边挨个小鸡啄米:“这是?”
关云铮一边控制不住地犯困,一边用残余不多的理智想,大师兄这样严于律己的人应该没法理解有人大早上能困成这样吧……
连映和江却对视了一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关云铮感觉周围太安静了,茫然地从碗里抬起视线,正对上江却伸过来的手。?
茫然的情绪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茫然。
发生甚么事了这是。
“清心决。”江却解释完,在桌边坐下了。
那会儿刚穿越过来见到连映的时候,对方也给自己施了一个清心决来着,看来这玩意儿还挺好用。关云铮于是点点头:“谢谢大师兄。”
连映看向一边的闻越:“还困?我给你也来一个清心决?”
闻越猛地抬起头,眼睛都瞪大了:“我不困了。”
关云铮:……好像师姐打算给师兄施的清心决,和师兄给她施的,不是同一个呢。
“云崽今早上哪位先生的课?”连映看关云铮低头喝粥。
关云铮刚才一直在机械进食,现在终于发现粥里有东西,疑惑地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褚宣生的课。”
她嚼完有点不敢相信地问:“粥里放什么了吗?”
闻越也有点困惑:“这是甘薯吗?”
“甘薯?”关云铮看着自己粥里的块状物震惊了,这口感和味道完全吃不出是番薯啊?有点硬,纤维感有点强,还不咋甜。虽然这个样子的块状物也不太有别的可能就是了……不然她也不至于那么不敢相信。
我那么甜那么软的番薯呢!
还有,番薯什么时候传入我国的来着?
哦,差点忘了这里是架空。那没事了。
“我们菜园子里还有甘薯吗?”关云铮端着碗,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演正好路过:“有啊,我种的。”
关云铮拿着碗和李演对视,片刻后还是没忍住,非常诚恳且痛心地发问:“你这都不甜,也能叫甘薯吗?”
李演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
闻越吃完早饭照例送关云铮去学堂,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她心不在焉,提醒道:“要到学堂了。”
关云铮回过神,眼睛亮亮的:“师兄,我想做一件事!”
闻越被她雀跃的样子逗笑了:“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关云铮刚想说,余光看见楚悯在不远处等着,拍了一把闻越的肩膀:“午间回去再同你说,上学去啦!”
闻越看着她跑远,笑着往回走了。左右无事可做,回院子里打个盹去。
楚悯还没等关云铮跑近就急匆匆迎上来:“昨日你没摔着吧?”
关云铮拉住她的手:“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受伤呢,怎么会从剑上摔下来?”
两人一起往学堂里走,楚悯看了关云铮一会儿,感觉她应该没受伤,对昨日的情况解释道:“那时候我的木剑不受控制了一会儿,就从剑上摔下来了,但是蒲先生当时就在底下站着,把我接住了,故而没受伤。”
关云铮点点头,心说章存舒找教学先生这件事上还是靠谱:“我也没摔着,被一个坏脾气老头扶了一把。”
楚悯有些想笑:“那不是你师伯吗?怎么叫他坏脾气老头?”
关云铮并不奇怪楚悯如何知道昨日是凌风起帮的忙,她怀疑楚悯在自己这里已经有了一层“无所不知”的滤镜,以后她说什么自己可能都会信。
两人在平时上课的位置上坐下,关云铮看了眼前方,褚先生还没来,于是放心跟楚悯蛐蛐道:“怎么跟你形容好呢。”
楚悯好奇地看着她。
关云铮忽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状似痛心疾首地说:“好好一个人,可惜长了张嘴。”
楚悯被逗笑,小声笑了好一会儿:“他很凶吗?”
关云铮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何止是很凶啊,昨天刚见到他那会儿他几乎就只会说一句话。”
楚悯笑眯眯地看着她:“什么话?”
关云铮回忆了一下凌风起昨天的样子,一抬下巴,眼神一横:“哼。”
楚悯再次被逗笑:“但我看你好像并不讨厌他。”
关云铮坐在长凳上晃腿:“我上次受伤的药还是他给的呢,就是脾气坏了点。”
真正讨厌的人,她大概会直接喊死老头了,凌风起这样的,要是以后有什么过分的时候,就……喊个臭老头泄愤吧。
楚悯点点头,用手轻轻摸了摸她之前受伤的手腕。
关云铮笑嘻嘻的:“我没事啦,一点也不疼。”
说话间褚先生已经走进了学堂,周围的絮絮低语声停歇,关云铮拍拍楚悯的手,两人转回身子,端坐着等待褚先生开口——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ww
第28章
在考完大学期间最后一门专业课的晚上, 关云铮绝对想象不到自己会在不久后的将来穿越到一个修仙世界,不然她应该会保持清醒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这可是小说里才有的经历,虽然修仙小说几乎遍地都是, 但要是能清醒地体验到, 那就能见证什么叫做生活高于艺术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有很大概率是熬夜过度猝死之后才能以灵魂的方式来到这里, 所谓的清醒也就不太可能实现了。
熬夜是不太应该, 但是耳鼻喉、眼科学、内科学、外科学……这些专业课加起来实在是太多了,除了熬夜到两三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更别说熬夜的多数时间她都在做无用功了——越复习越焦虑什么的。
也不知道这些专业课最后能不能过呢,虽然她人都挂了也不在乎课挂不挂的就是了。
地狱笑话,关云铮心想。
为什么忽然又想起穿越的事,主要是她没想到自己都大四的年纪了, 居然还需要做课后作业,毕竟正常来说她大四后唯一需要动手写的就只剩下病历了。
说到病历, 手抄大病历就是对医学生的酷刑!酷刑!明明可以打印的东西为什么要手写啊啊啊啊啊,而且床前询问病人的时候是真的很疲惫, 你问ta有没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基础疾病, ta说没有,你问ta有没有常用药,ta说在吃降压药, 见了鬼了, 好像半分钟前说自己没有基础疾病的不是ta一样。
好不容易问完了,回去一问带教,诶,又漏问题了,要么是现病史的细节没问清楚, 要么是个人史的条目有遗漏,于是只好跑回去把病人重新叫起来,不出意外地被病人抱怨或者挖苦,质问你到底是不是医生,吐槽你实习生就是不靠谱。
就问这不是酷刑是什么。关云铮虽然已经不学医了,也不用再实习,但见习时已经经历过几回,因此还是对这件事充满了怨念。
——眼下的课后作业虽然不至于到酷刑的地步,但对于她这个修仙小白来说也没好到哪儿去。
因为褚先生居然要求他们写一篇关于自己如何引气入体的文章!
关云铮趴在桌上绝望地想,要是她真能明白自己是怎么引气入体的倒好了,对她来说无非是跟心魔引吵了一架,两个人,哦不是,心魔引不算人,反正对骂了一会儿,醒来就引气入体了,谁知道到底怎么做到的啊,比闻越引气入体的经历还离谱。
闻越还能说是求生欲激发的,她这样的算什么,想要骂赢的好胜心吗?
关云铮脸都皱起来了,这种理由交上去估计会不及格吧。哦修仙世界没有不及格。
这个时候她又觉得没有引气入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了,因为没能引气入体的同窗只需要继续尝试就好了,不用写文章。
关云铮泄气似的扑到桌上,脑袋抵上胳膊,发出沉闷的一声。
动静还挺大,吓得坐在旁边的楚悯立刻伸手:“疼吗?”
关云铮抬起头,神情恍惚:“不疼,我就是脑壳硬。”
楚悯被她逗笑,摸摸她前额:“褚先生不是留了时间给我们写吗,不着急。”
关云铮叹了口气,觉得这也不是自己不着急了就能解决的问题,毕竟她对自己是怎么引气入体这一基本事实毫无头绪,要论证原因更是无从下手,感觉时间再充裕都是白搭。
有点怀念ai了,在她一头雾水时还能给她复制粘贴的可能,挽救她的结课论文——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对不规范使用ai抄袭之类的事深恶痛绝——但ai在应付作业这个领域是毋庸置疑的好用。
关云铮又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环视周围。
还没学会引气入体的学生已经去外面找地方继续尝试了,学堂里只有不到一半的人,三三两两地挨在一起,低声商量着文章该怎么写。
她又趴回桌面,从胳膊上抬起视线看向一旁正研墨的楚悯:“小悯,你是怎么引气入体的?”
楚悯把墨锭放到一边,挑了一支笔:“我也不知道,意识到的时候我正要用龟甲占卜。”
关云铮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楚悯的后半句话带跑偏了,她很兴奋地坐起来:“龟甲占卜好玩吗?”说完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有点不庄重,她又收敛笑容找补了一句,“有意思不?”
嗯……也没庄重到哪儿去。
楚悯拿笔蘸了墨:“初次接触可能还有几分意思,次数多了就乏味了。”
关云铮思考片刻:“为何?虽说不同的裂纹代表不同的‘兆’这一点是固定的,但每次烧灼不会是完全一致的吧,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很乏味?”
楚悯侧脸看她:“你以前在家中看的书这般杂吗,怎么连龟甲占卜都知道?”
除了专业书什么书都看的人是这样的,嘿。
楚悯在腰间暗袋里找了找,摸出一块龟甲来。
关云铮看她又手法娴熟地摸出一个火折子,把龟甲架在那一芯火苗上。
讲道理,她以前总觉得跟占卜相关的场合需要拿出十分庄重的态度,不说要沐浴焚香至少也得洗净双手什么的,但昨天任嵩华什么都没准备,直接就扶乩了,现在楚悯更是随手就开始烧龟甲,这难道是强者的自信?
善书者不择器什么的?
菜菜不懂,菜菜只知道在一边默默看着。
不过修仙的人也会用火折子吗?还以为只有江湖人士才会用呢。
关云铮这样想着,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楚悯正好把火折子吹灭收回袖子:“我也能自己点火,就是不太容易熄灭。”
关云铮试探着:“点一个看看呢?”
楚悯先把龟甲递给她,然后伸出右手。
她低声念了一句关云铮听不清楚的诀,随即手掌周边忽而一暗,手心中陡然出现一丛火苗。
关云铮被火焰的颜色吓了一跳:“不烫吗?”
那手心里的火焰几乎是白色的,掺杂了一点很浅的蓝。
这不得两千度啊。
楚悯眨了眨眼:“这样召来的火跟常理的不太一样,不烫。”
真的假的。关云铮狐疑地凑近,感受了一会儿后确实没有被烤着脸的感觉,放心地点点头:“所以……为何难以熄灭?”
楚悯笑着轻轻叹了口气:“必须要为人所用后才可以熄灭。”
关云铮默默把龟甲递过去:“那不然……再烧一遍?”
****
为了熄灭楚悯手心的火,最后龟甲被烧得……差不多面目全非吧。
楚悯指着烧出来的裂纹跟关云铮解释:“就像这样。明明每次烧灼用的时间和火候都不尽相同,但龟甲烧出来的裂纹左不过那几种,久而久之,龟甲占卜就变得十分乏味了。”
关云铮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于是追问道:“总共几种?”
楚悯想了想,拿起笔在铺开的纸上写了几笔,报出一个数字。
关云铮:。
本来还觉得要是龟甲的问题,就换一块龟甲看看能否烧出别的裂纹,要是龟甲没问题,那占卜就是真的无聊。
——结果你跟我说有几百种???
关云铮用一种很惊恐的眼神看着楚悯。
楚悯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打我引气入体,几乎每日都要拿龟甲卜上几卦,兆看得多了自然记住了。”
关云铮一阵无言,内心尖叫着,决定贷款起诉自己的猪脑。
内外科她也每天都翻开啊,怎么没见她记住一点东西?神经病学学得她发神经,broca失语和Wernicke失语更是傻傻分不清。专业课划了重点、给了复习资料的,期末月那几天复习资料都快给她翻烂了,题库更是在考前突击了好几套,也没见她记住一道题。
好吧可能是她看东西根本没过脑子。
更想起诉自己的脑子了。
算了。死都死了,不管了。关云铮彻底摆烂,十分豁达地拿过墨锭,气势汹汹地开始研墨。
“想好怎么写了吗?”楚悯看她突然斗志十足的模样,好奇地问道。
关云铮咔咔研墨:“没有,先写个文题。”
与高中数学大题不会就写一个端正的“解”,大学专业课大题不会就写一个端正的“答”,是同一个道理。
我虽然记性差,但我态度好啊!
楚悯被逗笑:“嗯,文题是很重要。”
关云铮成功把自己折腾累了,放下墨锭,有气无力地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笔:“褚先生有没有要求篇幅来着?”
楚悯最后看了几眼龟甲的裂纹,收起龟甲:“未曾,但应当写得详尽些比较好?”
关云铮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回忆高中都是怎么写议论文的。
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
挺好,就这个思路吧,写引气入体正好。
虽然她高中议论文常年48/60,从没上过50分,但也还算凑合吧,只能祈祷她的同窗们不都是文豪了,能稍微给她留点面子。
“气者,形之本。”
嗯……虽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为什么写得越发心虚呢……
关云铮一边心虚一边继续写道:“灵气,万物本源,可为人所用。”
楚悯在一边写得专心,她也不好意思打扰,只好闷头编,不是,写下去了。
大不了重写,反正还没说什么时候交呢。
****
关云铮终于写完文章,发觉上午的课还没结束,楚悯在一边也写得差不多了,于是吹了吹纸面上没干的墨迹,悄悄凑到楚悯旁边:“小悯,你能帮我看看我的文章吗?”
楚悯把自己的纸笔收到一边,凑过来:“我看看。”
关云铮乖乖在旁边坐着没出声,悄悄观察楚悯脸上的表情。
她发现楚悯的阅读速度很快,视线几乎没怎么停顿过,还没等她窥探出一丝她文章水平如何的端倪,楚悯就从纸面上抬起视线:“你觉得是上次下山时受伤导致的发热,促使了引气入体?”
嗯……其实是她瞎编的。
但从化学反应有时需要加热来看,她这个理论也不是没有一定的可行性。假如引气入体是熵增反应,△S>0,那高温下不管△H是否大于0,这个反应都是自发进行的嘛。
发烧了对人体来说也算是一种高温?连免疫系统都杀疯了呢。
总不能引气入体不是熵增反应吧?还没学会如何控制气的话,体内的混乱度不就是增加的吗?
虽然很无厘头但写的时候她说服了她自己。嗯。
关云铮很没底地小声问:“这个说法完全没有依据是吗?”
楚悯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新鲜,修道之事本就千人千面,你大师兄还是除无情道外最能打的苍生道弟子呢,这也跟大家习以为常的并不符合呀。”
喔,大师兄居然这么厉害吗?
关云铮差点又被岔开注意力,悬崖勒马道:“那,这文章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吗?”
楚悯吹了吹仍未干透的墨迹:“我觉得很好,你要实在不放心,带回去问问你师父吗?”
关云铮想了想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靠谱水平还酷似六脉神剑时有时无的师父,一脸沉重地说:“我下午带给掌门看吧。”
想着刚才楚悯说的话,沉重的神色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多久:“大师兄和无情道打过吗?哪个无情道?”
上午的课结束了,楚悯收拾好文章卷起来,跟关云铮一起走出学堂:“应当就是任嵩华。”
诶?
关云铮兴致勃勃地追问:“没打赢吗?”
楚悯思索片刻:“你大师兄闭关之前没打赢,现在他出关了,不能确定。”
关云铮眼睛都亮了,看上去很想立马跑回师门撺掇大师兄和任师姐打一架,但还是忍住了,笑眯眯地挽住楚悯胳膊:“走吧,去我师门吃饭!”
****
闻越给楚悯盛了碗饭:“够吗?”
楚悯伸手接过,眉眼弯弯:“够啦,多谢闻师兄。”
闻越不甚在意地摆手:“你大哥不在,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应该照顾你的。”他又盛了一碗汤端过来,“再说了,云崽不怎么跟我客气,你也不用跟我客气。”
关云铮端着两碟菜靠近他们身后,故意把语气压得阴恻恻的:“说我什么坏话呢你们?”
闻越头也不回:“说你今早话没说完就跑了,让我一上午抓心挠肝的。”
关云铮绕回自己位置上坐下,把手上的菜放下,往楚悯面前推了点:“这不是回来告诉你了。”
闻越夹了一筷子菜:“跟今早的甘薯有关?”
关云铮本来都要低头吃饭了,闻言震惊抬头,语气十分不可置信:“你是谁,你是我师兄吗,怎么这么聪明?”
她开玩笑的意味太明显,闻越不觉得生气反而被逗笑了,刚想说点什么发现旁边的楚悯也被逗笑了,索性一起又笑了一会儿。
连映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闻越和楚悯在对面笑个不停,关云铮在这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最后还是笑出声了。
“说什么了这么有趣?”连映在桌边坐下。
关云铮艰难收住笑容,跟连映复述了一遍。
几秒后笑声出现人传人现象。
几人终于笑够了,关云铮悄悄摸了摸自己笑痛的肚皮,解释道:“早晨李厨不是煮的甘薯粥吗?我就想试试洗甘薯淀粉,做点点心吃。”
“甘薯淀粉?”连映疑惑。
关云铮拿面粉来类比:“面粉不是可以拿来做饼吗,甘薯淀粉也可以,但是做出来的饼更软,而且只需要锅里煎一下就好。”
闻越一听有好吃的就两眼放光:“什么样的饼?”
关云铮想了想:“鸡蛋饼?”
这下疑惑的成了楚悯:“鸡蛋饼?”
关云铮点点头:“晚上我们去菜地里看看,要是甘薯还多的话,我就试试洗甘薯淀粉。”说完后她又找补似的来了句,“反正这甘薯也不甜,不如洗成粉吧。”
闻越跃跃欲试的:“下午是哪位先生的课?能提早回来吗?”
话音刚落,荣获师姐筷子尾敲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ww
第29章
章存舒今日晚到饭堂, 徒弟们都已吃完散场了,除了小徒弟去上学,其他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偌大师门只剩他一个无所事事, 他脸上却没什么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喜色。
李演不在,锅碗瓢盆都被他利落地收拾干净, 有一些仍挂着水珠, 洗净的刀依旧扎在砧板里。
饭堂空无一人,唯有灶膛尚存几分余温。
他在最靠近门的一张桌边坐下,还没等做些什么,就听见灶膛里传来细微的“噼啪”一声。
章存舒坐着没动,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片刻后, 像是催促一般,灶膛里又发出一声类似火星爆燃的动静, 他才站起来,走到灶膛前。
火早就熄了, 炭灰里只剩一点毫不起眼的红, 被他靠近时带来的风一扑,几乎要完全熄灭了。
像是感应到有人靠近,灶膛里又是“噼啪”一声, 随即一张纸卷着灰烬从灶膛中腾空而起, 看架势是想糊在章存舒脸上。
他偏了偏头,伸手截住纸,抖了抖上面沾的炉灰,低头看了一眼。
这张纸只有两指左右的宽度,长度不超过一掌, 纸的材质很好,厚度和手感都是上乘的,只是边缘很毛糙,似乎是随手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也龙飞凤舞,落款是个着墨不多的“苍”字,像是懒得再添墨,随便勾描的。
章存舒垂眼看完,没什么表情,又把纸丢回灶膛,随即一甩手,点燃那点尚未完全熄灭的火苗。
火苗蹿上来,舔尽了纸的轮廓。
他好像不打算继续做刚才在桌边坐下时要做的事了,径直走向门,离开了。只是离开时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已然褪去,变得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又是带着些笑意的了。
****
关云铮感觉自己有点醉饭,都快走到术法课场地了,才想起原本打算带过来给步雁山看的文章落在饭堂了。
楚悯注意到她脚步停顿,侧脸看来:“怎么了?又是发愁又是笑的。”
关云铮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居然这么精彩,闻言也没不好意思,只是笑嘻嘻地说:“我想起文章落在饭堂了,不过师姐应该会帮我收起来的,我也可以喊掌门去师门吃饭,那时候再给他看。”
楚悯点点头,关云铮又想起什么,问她:“小悯你要不要来我师门住?”
楚悯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我”
关云铮认真地看着她:“你如果愿意的话,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呗。”她佯装伤感地叹了口气,“师门只有我一个人每天上学,真的好可怜啊。”
楚悯还没来得及说愿不愿意,先被她的语气逗笑了,笑着逗她:“你是本就不喜欢上学,还是因为发现褚先生的课要写文章才不喜欢呢?”
关云铮装不下去了,一脸的生无可恋,谁知道修仙了居然要写论文啊!她学医的时候都没写过什么论文啊!
楚悯牵住她的手,小幅度地晃了晃:“你怕我被其他人欺负吗?”
术法课场地近在眼前,步雁山却还不见踪影。两人找了地方坐下,关云铮如实回答:“倒也不担心,我觉得他们欺负不了你。”
认识关云铮之后楚悯每天都得被逗笑几次,闻言没忍住又笑了:“这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归墟境内的恒温法阵让她们能够在术法课上席地而坐也不觉得冷,关云铮把两手撑在身后,看着空中那一大团在阳光下翻滚着的云:“你很厉害呀,再者说,我觉得归墟也很安全。”
楚悯摇摇头:“我除了卜算,其他方面都表现得资质平平,你应该多看看自己做成的事,这么些天就能引气入体,获得一把不同寻常的武器,还能成功在剑上飞行一段距离,你才是真的很厉害呀。”
关云铮不以为然地摇头:“要不是那个坏脾气老头,我早就摔得四脚朝天了,武器也是师父从剑冢里拿出来给我的,我这几天都没用过。”
楚悯脸上浮现出一种很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温和神情,笑着看向关云铮。
她没有开口,关云铮却福至心灵般地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坐直了感慨:“人好像总是对自己的境遇和成就感到不满足,
而在别人眼里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楚悯动作幅度很大地点了点头,刻意把嗓音变得很低沉:“嗯,孺子可教。”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楚悯先没忍住,笑出声来。
步雁山显然迟到了,但这一刻关云铮完全不打算去思考他迟到的缘由。
头顶的那团云已经飘走了,她看向湛蓝的天空。
天气真好啊。
****
关云铮还没等到第二团云飘到头顶,步雁山姗姗来迟,先对一众坐在地上仰起脸看他的学生表示了歉意,然后才说了这堂课的内容。
“若按仙盟的意思,今日我们要继续学新的术法,但我和另外两位先生商讨过后,决定让你们来决定,是要学新的术法,还是温习过去几天学过的御物术。”
步雁山没解释他迟到的原因,但这话听起来像是他刚才是去和另外两位先生讨论了。关云铮皱皱眉,下意识觉得应该不是这么回事,侧过脸看向楚悯,正好对上视线。
关云铮凑过去咬耳朵:“你觉得掌门刚才来迟是干什么去了?”
楚悯看她样子,下意识要抬手,结果关云铮又摇摇头坐回去了:“我就是好奇,小悯你别算。”
楚悯有点不解地看她:“不是想知道吗?”
关云铮悄悄看一眼站在前排和几个同窗说话的步雁山,又凑到楚悯旁边:“我就是觉得,经常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她思考了一下措辞,“代价?”
虽然她之前也这么说过,但是当时楚悯没有回答,那之后她一直觉得这种几乎无所不知的卜算,或者称得上是洞察,太过逆天了,这种事不付出代价几乎是不可能的。
它跟从书本或者其他的经历中汲取知识有着本质的不同,这几乎是凭空得到的,诚然,这个过程付出了一点卜算的精力,但精力可以说是获取知识的道路上最微不足道的部分了,难道说只要付出精力就能接近这样的无所不知吗?
关云铮不敢相信,于是再度向楚悯发问:“小悯,你算这些,真的不会有代价吗?”
在她那张和楚悯年纪相仿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更成熟时才会有的严肃与凝重来。
楚悯依旧没有立刻回答,但过了短短的几息,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关云铮回答道:“等这堂课结束,我就告诉你。”
****
最后多数人选择了温习旧术法,大家各自扎堆找东西练习御物术,有几个还去拿了木剑来练习御剑,步雁山在人群中走动,时不时给需要帮助的学生提出一点建议与指导。
关云铮总觉得“下课再告诉你”这种许诺本身就意味着这个话题的沉重性,复习御物术的时候走神了好几次,手边要掌控的东西时而到处乱飞,时而泼她一身。
当然了,因为御物术包括御水,所以她走神的次数越多,身上的衣服被泼得越湿。
楚悯叹了口气,念了个净衣咒,在关云铮面前坐下了。
关云铮回过神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大概是原身这张脸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时格外有杀伤力吧,楚悯被她看着,没一会儿就缴械投降:“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关云铮御水也不练了,警觉道:“一些?”
楚悯又叹了口气,对她的敏锐感到头痛:“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我只是跟随长老的指引,开始学习卜算,从日常的龟甲占卜开始,扶乩这些也有涉猎,后来”
关云铮无端紧张,感觉喉咙发干,用力吞咽了一下才说出话来:“后来?”
楚悯大概是很少和别人说起这件事,看上去有点不自在,垂眼操控起身侧的水流:“后来长老发现,我的寿命受到了影响。”
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关云铮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失声了,她听见自己梦呓般地轻声说道:“受影响是什么意思?”
楚悯仍然看着自己手心打着转的水流:“我或许会长久地维持现在这副模样,不会再长大,也可能减损了一些阳寿。”她终于松开手,任水流顺着掌心的生命线流走,从指缝间回到来处,“算出这件事的长老,是我父亲。”
关云铮对上她的视线,张口欲言时才发觉自己方才无意识地牙关紧咬。
楚悯脸上又是那种洞悉后温和的笑容:“不用觉得愧疚,如果像兄长那样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嘘寒问暖,我也会觉得不自在的。”
她像是为了让关云铮不要那么有负罪感,又像是真的卸下了什么心头重担,学着术法课开始前关云铮的样子,把双手往身后一撑,抬头看向天空。
“你看这朵云。”
关云铮叹了口气,配合地抬起头,和楚悯看向同一朵云。
****
晚间两人一起回了苍生道饭堂。
章存舒正跟李演在灶边说话,连映和江却坐在一起,闻越在他们对面撑着下巴发呆,看见关云铮和楚悯从门外进来眼睛都亮了,连忙扭头对着章存舒喊:“师父,云崽和小悯回来了!”
一时间五双眼睛都看过来,关云铮骤然被这么多人看着,下意识后退一步:“难道是在等我吗?”
这么热情搞得她怪害怕的。
连映笑眯眯的:“师父有事要跟你说。”
啥事?她上课说悄悄话被师父知道了?
但是师姐笑眯眯的,闻越也在那乐,甚至江却的表情看着都怪温和的。她悄悄观察章存舒脸色,觉得应该没有跟她算账的意思,放心地和楚悯一起走到桌边坐下。
不是要算账,那还能是什么事?教学计划有改动?那也应该是三位先生来说才对?
关云铮猜测着,看着章存舒走到桌边坐下。
章存舒神色如常,看起来既靠谱又不靠谱的:“其实是想问问小悯,你愿不愿意来我们门派住?”
楚悯愣了一下,关云铮也没料到,下意识看向楚悯。
章存舒把李演端过来的饭菜摆到桌子中央:“你独自在外,若是住在我们门派,得到的照料要比在归墟给你们安排的地方多一些,”章存舒难得这么诚恳,“自然,我也有私心,云崽初入仙门,恐怕有许多不适应,你和她似乎相处不错,每日一同上学也不会孤单。”
关云铮怀疑章存舒在自己身上安窃听器了,目光在他和楚悯身上来回打转,但没打算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
楚悯除了刚才听到问题时愣了一下之外,章存舒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我当然愿意,多谢章先生。”
闻越还没等她话音落地就振臂高呼:“好耶!”
一桌人顿时看向他。
章存舒看了眼关云铮,又看向闻越:“好耶?”
闻越也看关云铮:“云崽教的。”
关云铮看天花板看地面看菜碟看饭碗。
章存舒没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以后你们俩有什么想吃的记得提前告诉李演。”
关云铮和楚悯一起乖巧点头。
闻越眼巴巴的:“师父,那我呢?”
章存舒看他一眼:“你差师门这两口吃的?你能少溜下山几次我都谢天谢地了。”
关云铮很想笑,只好低下头压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一桌人热闹开饭,闻越想起甘薯的事,凑到关云铮耳边说悄悄话。
关云铮边听边点头,刚想回答就被章存舒点名,一激灵抬起头,对上她师父的视线。
“说什么呢,两个人脑袋都快埋桌底下了。”章存舒颇觉好笑地问道。
关云铮思考一秒,觉得跟大家说说也未尝不可:“我和三师兄打算待会儿饭后去菜地看看。”
章存舒扬眉:“菜地?”
关云铮点头:“早上喝粥的时候听李厨说粥里放了甘薯,”她下意识往灶台那边看了眼,发现李演不在,放心地继续说,“但是一点也不甜,所以打算去菜地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
之前关云铮做菜的时候江却还没出关,闻言难得有些状况外地问:“云铮还会种菜?”
关云铮连忙摇头:“我不会,我只是想看看土壤质地什么的。”
江却有点迟疑:“土壤质地?”
好吧听起来真的像很会的样子,但其实只是因为她碰巧知道种红薯的讲究而已。问就是21世纪的时候什么都爱看唯独不爱看专业书。
关云铮放弃为自己辩解:“甘薯粉可以用来做吃的,我打算待会儿去菜地看看,不过洗甘薯粉可能需要大家帮忙。”
章存舒颇为感兴趣的样子:“甘薯粉?能做什么吃的?”
一开口就是老吃货了。
关云铮不想在还没做出来之前提高太多预期,因此坦白道:“还不一定能做出来呢,师父你先别期待。”
章存舒被逗笑了,配合地答应下来:“好,那我先不期待。”——
作者有话说:依旧不是很懂jj的排版……这章开始没有存稿了,直接卡了两周,真是罪恶。
感谢阅读ww
第30章
饭吃到一半, 关云铮想起自己经过一下午又差点把文章的事情忘了,来不及在心里埋汰自己,忙看向连映问道:“师姐, 我落在这一卷文章, 你看到了吗?”
连映点头,一如既往的靠谱:“我收起来了。”
关云铮也点头, 刚想说待会儿去拿, 章存舒就在一边开口了:“文章我看过了,写得不错。”
这位就靠谱得有点不同寻常了。
其实单纯谈论性格的话,师父要比掌门风趣幽默很多,掌门虽然很温和却不太会跟人说笑,但可能是出于一种“写得不好就不想让师父知道”的心理,又或者她始终觉得师父有时候的眼神太过洞察一切, 所以不是很想把师父当做她的首位选择。
毕竟被人看穿总归是种不太好的体验。
而且师父在门中的时间似乎要比掌门少一些,她就下意识想找掌门帮忙看了。
关云铮在脑内给自己找完理由, 正打算道谢,章存舒又补上一句:“你掌门师叔也看过了。”
就知道会被看穿……她忽然想到步雁山今天上术法课前的迟到, 有点困惑地看向章存舒:“今日术法课前吗?”
章存舒没否认, 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提起先前的话题:“小悯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
关云铮总觉得章存舒在避而不谈什么,但是没再纠结, 转而把注意力放在楚悯身上了。
章存舒已经吃完了, 今晚的菜貌似也不怎么合他胃口,吃的并不多:“我看过你们的课业安排,明日午后似乎有空?”
楚悯回忆了短暂的一瞬,点头肯定。
章存舒此刻完全是靠谱长辈:“那明日让小映帮你收拾?”
楚悯下意识看向连映,对上连映带着笑意的目光:“好, 多谢先生和师姐。”
****
一顿饭吃完,关云铮正打算拉着闻越直奔菜地,被落在后面的章存舒叫住:“云崽,回来了记得来我这拿你的文章。”
关云铮回头应了声“好”,拉着闻越继续宣传甘薯粉的妙处。
楚悯和连映走在中间聊天,江却走在最后。
“甘薯粉和面粉有点像,但是做成吃食可能会更软一些,如果能成功,我会用甘薯粉做蛋皮。”关云铮边走边说道。
闻越现在对关云铮的厨艺十分信任,闻言点点头,问道:“不过蛋皮是什么?”
关云铮思考了一下记忆中蛋皮的制作过程,最终还是打算先不提高太多期待:“先看看能不能成功洗出甘薯粉吧。”
说话间五人抵达苍生道的小菜园,关云铮环视一圈,看见记忆中非常熟悉的番薯藤,走过去蹲下。
闻越跟着蹲下了:“需要我做什么?”
关云铮还在观察面前的是不是自己在找的东西,没顾上回答,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闻越颇觉好笑:“你嗯什么,我问的问题能用嗯来回答吗?”
关云铮这才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转而说起自己观察这一会儿后得出的结论:“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今早粥里的甘薯不甜了。”
江却在一旁也蹲下了:“为何?”
关云铮差点打了个磕巴,莫名觉得大师兄这一蹲很有压迫感,顿了一下才指着面前的番薯藤说:“我记得甘薯成熟时茎叶会枯萎,这些分明还很茂盛。”
连映坐在一边的矮墙上:“那就是,没完全成熟?”
关云铮点点头,扶着膝盖用蹲着的姿势缓慢挪动到另一边:“这里的倒是看着有些枯萎了……”她话还没说完,发现土里冒出点颜色,下意识上手拔了一下。
没拔动。
关云铮立马转头看向在一边蹲着的闻越:“师兄,该你出场了!”
闻越看了一眼从土里冒出个尖的甘薯,兴致勃勃地挪过来:“我来!”
没拔动。
闻越皱眉,转头看江却:“大师兄我怀疑这甘薯成精了。”
江却和闻越对视了一会儿。
关云铮在旁边悄悄观察,然后看见江却没绷住,笑出声了。
“我来吧。”
关云铮站起身,拉着闻越到一边,感觉这块番薯是某种性质的考验,而她和闻越是没通过考验的两个“差生”,正在观摩“好学生”江却如何解决难题。
江却好像只轻轻拔了一下,那块番薯就破土而出,露出了真容。
等会儿。
关云铮凑上前:“这好像不是甘薯……”
闻越跟着凑上前:“不是?那是什么?”
关云铮皱起眉:“这好像是……木薯啊?”
闻越还没反应过来木薯是什么,关云铮已经雀跃着一拍他的肩膀:“太好了我们有珍珠奶茶喝了!”
虽然李演把没完全成熟的甘薯放进粥里,但他种出了木薯啊!
就这样因为珍珠奶茶原谅全世界。
关云铮菜地一行收获颇丰,把原本脑子里“怎么才能种出更甜番薯”的一系列想法清空,和师兄师姐们往回走了。
江却手里还拿着那块体积相当可观的木薯,连映走在他身边打量那块东西,关云铮和闻越走在前面,语速飞快地跟他宣传“珍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此珍珠非彼珍珠,它是一种很像珍珠的,嗯,点心?嚼起来韧性比较强,放进上次我煮的那种奶茶里,味道更是美妙。”关云铮说着说着简直开心得要跳起来了,忍不住又跑到江却面前看了会儿那块木薯。
这么大块,就算洗成粉应该也能做出一份珍珠来吧?
连映笑着问她:“要今天做吗?”
关云铮倒不怎么着急,闻言摇摇头:“明日午后吧,正好让小悯也尝尝。”
****
关云铮发现李演比章存舒还行踪不定。平时晚饭前后一般都能在饭堂找到他,她回去后却发现饭堂空无一人,只好把水牛奶的事暂时搁置,转头去章存舒那里拿回自己的文章。
江却把木薯放下,跟在连映身后去舀水洗手。
闻越不想去找师父,也不打算在这多待,每次连映和江却待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无端碍眼,于是哼着某次下山时听到的调子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江却和连映在水缸边低声说着话。
“我以为师父不会再收徒弟了。”江却垂眼看着连映用水瓢把水舀起来。
连映慢慢把水浇在他沾了泥的掌心:“我也以为,不过云崽能来师门,大家都挺高兴的。”
江却把掌心的泥搓洗干净:“嗯,小越肯定最高兴,他们年纪相差不多。”
连映把水瓢放回原位:“我们的年纪难道和云崽相差许多吗?”
江却被她逗笑,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师父说过为何选中云铮吗?”
连映摇头:“没告诉我,大概有自己的考量吧,也没准只是云崽合眼缘。”
江却点点头,没再说话,两人一路往院子里走。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叫云崽云铮,这可不行。”连映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江却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即解释:“云铮才刚见到我,而且我看着应当比较凶?”
连映忍俊不禁:“你知道自己看着凶,还不收着点?”
江却有点无奈:“云铮她不介意我用云崽叫她的话,我会叫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连映的小院,她一边往自己房中走一边笑着说:“那你自己去问吧,我可不管。”
****
章存舒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关云铮从连廊走下来,没看到人,但看见了放在石桌上的那卷文章。
关云铮正打算走过去,脚边什么东西飞速窜过,卷起她衣摆片刻,吓了她一跳。
章存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是栖霜。”
关云铮回过头,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作响:“栖霜?”
刚才只来得及低头看了短促的一眼,似乎确实像霜一样白。
章存舒踏上通往院内的石板路,走向石桌:“你师伯养的貂。”
貂窜这么快的吗?比记忆里偷了吃的狼狈逃窜的老鼠还快。
“它怎么会在这?”关云铮跟在章存舒身后。
“来偷吃的。”章存舒的语气很习以为常,在桌边坐下后把文章递给她。
看来凌风起那儿也没有饭堂,所以到底为什么就她师父这么馋。馋也就算了,为什么找来的厨子不像厨子,更像是个武者。
她一边腹诽,一边接过纸卷:“师父,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感觉好像不是还她文章这么简单呢。
“过几天仙盟可能会派人过来。”章存舒语气平淡。
关云铮抱着纸卷坐下:“来做什么?”
章存舒看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但不知是不是针对她的问题:“来观摩归墟的教学。”
她明白了:“哪种观摩?忍不住指点江山的那种?”
章存舒笑起来:“可能还会有前两年参与过教习的人来。”
关云铮顺着他话的意思:“也来观摩?”
章存舒点头:“也可能留下来一同学习。”
关云铮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自然会被注意到,因此章存舒问道:“怎么,不愿意?”
关云铮低声抱怨:“说了交给我们管理,如今又要插一手,之后说不定要怎么指手画脚,这种做派真是膈应。”
果然从古到今的领导都是一样的做派,嘴上说放权,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过几天又变卦,质问手下人怎么做事没有来征求ta的同意。
官不大官威不小,不用做事的人可真是轻松。
她怨气深重的样子,章存舒本来也不大高兴,看了她反而觉得此事不算什么大事,笑着宽慰道:“他们若真要玩朝令夕改那一套,你掌门师叔和我也不会同意的。”
关云铮声音大了些:“那是自然,凭什么听他们的,学生教不出来他们赔吗?”
章存舒笑得更开心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褚先生和蒲先生肯定不会听他们的。”
关云铮还在生气:“那掌门呢?”
章存舒神色平静:“他会敷衍他们。”
噗。
不愧是我们归墟。
章存舒看她神色缓和,知道这事差不多是过去了,又提起另一个话茬:“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关云铮疑惑看他,眼神里明白写着:“师父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章存舒失笑:“有人给我传了信。”
仙盟里有归墟的人?还以为归墟不在乎外界,无所谓仙盟如何呢。
她在师门众人面前不加矫饰,心情几乎写在脸上,章存舒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因此开口解释道:“是朝廷中人。”
“朝廷?”险些忘了,古代这种封建制度大背景,就算有仙门,应当也会有朝廷,毕竟仙门之外的普通人需要有人约束,有法度就会有官,有官就会有皇帝。
不过仙盟行事是需要告知朝廷的吗?仍受朝廷制约?
那还搞什么仙门。
“你想见见他吗?”关云铮正在心里蛐蛐,听见章存舒这样问道。
她没反应过来:“见谁?”对上章存舒视线又明白过来,“我能见吗?”
章存舒点头:“当然。”
****
被带着缩地成寸的体验很奇妙,奇妙到可以被拿来当做幻影移形的代餐。虽然她怀疑这两个技术的本质差不多。
没能在十一岁的时候收到一只猫头鹰真是终生憾事啊。
好吧扯远了。
关云铮头昏脑涨地站定,感觉周围的景色变换得像是延时摄影的星空图片,全都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在她的视野里成为炫目的色彩线条。
章存舒低头看她,目光很关切:“难受?”
关云铮心说我简直想吐,何止是难受。
还没等她说出口,前方已传来人声。
“章存舒?你怎么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着很年轻。
关云铮抬起头,对上那女人看过来的视线。
“嗯?这是你的小徒弟?”那女人挑了挑眉。
关云铮使劲用大拇指尖掐了一下食指关节,在锐痛中强打精神,让自己忘记身上头晕目眩的感觉。
眼前的女人打扮得很素净,发间没有簪子,颈间没有饰品,却坐在一座装点得近乎金碧辉煌的亭子里。
因此那素净几乎有点像是刻意为之了。
不过她长了一张……一看就很贵气的脸,关云铮一度以为自己不会亲眼看见能配得上这个形容的人。
章存舒先走进亭子:“嗯,我的小徒弟。”
关云铮抬腿跟上。
“我是苍韫桢,你是云铮?”那女人笑着问她。
关云铮点头。
章存舒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跟云崽说了仙盟的事。”
苍韫桢对这件事并不太在意的模样,闻言只是颇觉有趣地看向关云铮:“云崽?”
关云铮有种家人起的小名太可爱,自己在外人面前开不了口的感觉。
好在苍韫桢看出她有些不自在,没有在称呼上多说,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姓严的也知道自己此行没有一个好由头,来找我讨个旨意。”
旨意???
关云铮惊恐抬头。
章存舒悠哉悠哉地又喝了一口茶:“她是当朝皇帝。”
不是???你不是说朝廷中人吗???
虽然皇帝理论上也算是朝廷中人吧……
苍韫桢笑起来:“是没想到我是皇帝,还是没想到当朝皇帝是个女人?”
都没想到……
关云铮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稀薄了。
苍韫桢显然知道答案,但表情不变,依旧笑着,看向章存舒说道:“你徒弟挺有意思。”
到现在为止一个字也没说过的关云铮:?哪看出来的?
苍韫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本来不想管,仙门事仙门了,可惜姓严的没脑子。”
茶壶和杯子被章存舒推到关云铮面前,她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把嘴埋进去,决定把沉默贯彻到底,装作是亭子里一个朴素的装饰。
“卿知已经把他的折子打回去了,你的意思呢?”苍韫桢问道。
卿知又是谁……她的大臣吗……关云铮感觉自己的脑袋更晕了。
“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些什么。”章存舒语气平静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让我们热烈欢迎女帝出场!
感谢阅读ww
20-30
同类推荐:
我拿的剧本不对劲、
副本Boss只想吃瓜[无限]、
超越者养废了是什么体验、
文豪基建手册、
念能力是异世界召唤、
强者是怎样炼成的、
[综崩铁]开拓者今天又在披谁的马甲?、
异人观察手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