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两人轻描淡写地讨论了一件貌似举足轻重的大事, 关云铮在旁边埋头喝茶,甚至品出这茶应当是正山小种。
正山小种好像是……明朝起源的?关云铮的思绪才起了个头就被她自动掐灭了,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又在架空世界里考据。
不过她一直以为皇宫里的茶更多是绿茶来着, 毕竟绿茶占比本来也比较大。掐灭考据的想法后脑袋空空, 漫无边际的想法又跳出来占据她的大脑,让她在这个场合里不至于太过不自在。
她正埋头装作自己不存在, 苍韫桢则显然不打算体谅她这点小心思, 忽然问道:“云铮要吃点心吗?”
关云铮抬头,嘴和脑拉锯半晌,还是嘴赢了:“吃。”
蹦出这个字后她简直想咬舌头,都怪章存舒的态度太随意了,搞得她面对皇帝也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
苍韫桢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
“我听章存舒说, 你厨艺不错?”吩咐完,苍韫桢转回身, 看她似乎挺喜欢手里那杯茶,眼里的笑意深了些。
再好也不能跟皇宫里的厨子比吧……
她谨慎地捧着茶盏, 对着苍韫桢的视线, 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吃过的好东西可比我多上许多,既然他这么说,你也不用谦虚。”刚才那人去而复返, 身后跟了几个人, 手里各端了一盘点心。
亭中石桌面积不大,已放不下这许多碟子,来人于是收手抬头,看向苍韫桢等待指示。
苍韫桢话语简洁:“都放下,取些茶饼来。”
来人立刻变戏法似的把碟子挨个堆叠起来, 七八个碟子愣是在仅剩的一小块空桌上站稳了,里头的点心还能争奇斗艳似的都能让人看见。
佩服。关云铮简直看呆。
来人又无声无息地向后走着,退出亭子,应当是去取茶饼了。
“尝尝。”苍韫桢示意道,又看向一边悠闲喝茶的章存舒,“你请的厨子会做点心吗?”
章存舒挑了挑眉,没回答。
苍韫桢于是笑了一声:“那这回是我赢了。”
不懂你们大人物每天在想什么,关云铮看得无言,本小人物只知道皇家的点心就是好吃。
只可惜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而且修仙之后自己心情不好就会暴饮暴食的坏毛病也差不多改了,此刻只能把看着格外好吃的几种点心挨个尝了尝。
“我还有些折子要批,就不多待了。”苍韫桢起身,步子都快迈出亭子了,又转回身来,在关云铮身边站定。
关云铮被她去而复返的举动一惊,差点把点心碎屑卡喉咙里,赶紧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这位女帝。
“若是你愿意,日后我也会同你通信,云铮觉得如何?”
关云铮感觉那点心碎屑似乎完全没被咽下去,她此刻简直想惊天动地地咳嗽一番,好驱散眼前跟幻觉一样的场景,和耳边这句幻听一样的话。
苍韫桢挑眉:“不出声就当你同意了?”
关云铮挣扎着捞过自己面前的茶杯,狠狠灌了一口后,才开口道:“为何?”
为何是我?
苍韫桢低头,脸侧一缕长发落下来:“倒是不知为何,但你大约会觉得有用的。”
关云铮更觉茫然,她却不再多说,只大步走向亭外,朝二人摆了摆手。
不愧是皇帝……太说风就是雨了,完全捉摸不透。
关云铮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或者说呆滞更为恰当。
章存舒轻笑一声,打破寂静:“吃不动了?”
关云铮闻声缓慢地转过脑袋:“吃不动了。”
章存舒一拂袖子,桌上的碟子被一扫而空,点心估计都被收进了他身上某处暗袋:“那带回去给你师兄师姐吃。”
关云铮迟钝地点点头,随即想通什么,看向章存舒:“师父。”
“嗯?”
“你该不会是特意带我来打秋风的吧?”
章存舒挑眉:“似乎……确实如此?”
你还真敢认啊??
****
可能是苍韫桢给她带来太多冲击,第二次被章存舒带着缩地成寸的时候,关云铮并未觉出太多晕眩感。
但直到在师门落地,她才意识到刚才的想法是她的错觉。
心理上的震撼并不能减缓生理上的眩晕,所以她一落地就倒地了。
太好了无师自通昏昏倒地(主动语态版)。
章存舒反应迅速,在她脑袋马上要磕到石板之前托了她一把。
关云铮坐在地上,安详地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多谢师父。”
章存舒沉默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你话里的意思更像是都怪师父?”
关云铮继续安详地靠着柱子:“师父知道就好。”
章存舒也没生气:“这些点心是你恢复后去给,还是我现在去给?”
关云铮睁开眼,还是很想吐,决定去找师姐讨个清心诀,干脆顶着头晕爬起来:“我去给,师父你歇着吧。”
章存舒把点心和茶饼从暗袋里拿出来,又不知从哪找出两个碟子,做完这一串动作后抬眼,发现关云铮看着点心的眼神非常怀疑。
他下意识解释:“暗袋里有专门存放吃食的地方。”
关云铮怀疑的目光收回了。
章存舒无言片刻,开始思考自己在小徒弟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糟糕的形象。
关云铮端上碟子、揣上茶饼准备走,发现章存舒还站在原地,困惑地回头看了眼。
章存舒收回思绪,对上小徒弟的视线,自觉道:“那为师就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怎么还怪幽怨的。
关云铮决定不去思考任何会在此刻给自己的大脑加重负担的事情,迈开步子往师姐院子里走了。
走到师姐院子的时候发现师姐不在里面,房门开着,灯却没亮。
关云铮无意识地“咦?”了一声,决定先把点心拿回自己的小院,等一会儿再给师姐送过来。
至于为什么不给两个师兄送去……她潜意识不是很想单独面对大师兄。
虽然她知道大师兄只是看起来有点严肃,好吧是有点凶,但是看他和师姐相处就知道他其实还挺温和的。
她单纯是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话题跟大师兄聊,容易搞得两个人都尴尬——虽然也可能只有她自己尴尬。
至于馋鬼三师兄……她有种感觉,自己回到小院没多久,这厮对美食的直觉就会把他带到她的小院里。
虽然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但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她现在晕得不行了,想回去瘫一瘫。
她重新走上回廊,还没等看见自己的小院,就听见闻越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这人在她院子里做什么?不仅感知到点心还感知到她要带着点心回来了?
这么神奇?
关云铮狐疑地朝自己的小院走,期间茶饼从怀里掉出来,还狼狈地弯腰捡了捡。
再一抬头,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的小院里,多了一架秋千。
虽然江却和连映还在围着秋千进行一些物理的敲敲打打,以及法术上的增添色彩细节,但那架秋千就在那,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它不是一架秋千。
闻越的咋咋呼呼也在此刻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他显然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这架秋千就被搭好了。
关云铮也没想到。
虽然她今天早上出门上课后就再也没回过自己的小院,但看秋千的精细程度,也绝对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完成的。
“你们……”关云铮站在回廊上看了一会儿都没被人发现,忍不住出声打断三人,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黏。
她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听见连映笑着的声音:“回来啦?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关云铮还没从眼前的景象回过神来,下意识举起自己两只手。这动作本来就有点“投降”意味,加上她手里那两碟点心,显得这个画面更好笑了。
这下连看过来的江却都被她的动作逗笑。
关云铮后知后觉地放下手,端着点心走进院里,把手上的点心和怀里的茶饼都放下:“这架秋千……”
闻越上前来拿了块点心,又伸出另一只手搭住她肩膀:“其实是我想出来的点子,怕你在师门觉得日子无聊,决定做个什么给你解闷。不过秋千是师兄和师姐想出来的,也是他俩搭的。”
关云铮下意识反驳:“我在师门不无聊……”
闻越咬了口点心,又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后脑勺:“小悯不是也要来住吗,你俩可以一起坐上面,那个位置阳光也好。”
关云铮顺从被rua,又看向江却和连映。
连映看她,眼神关切:“头晕?缩地成寸的感觉是不是不太好?”
关云铮乖顺地点点头。
连映念了个清心诀,又问道:“怎么不问师父要清心诀?”
关云铮·神清气爽版:“……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师门的奶妈是师姐来着。没有说师姐不能打的意思。
连映笑得眼睛弯弯:“正好你回来了,看看这秋千你喜欢吗?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关云铮看向秋千,江却原本站在秋千旁边,此时也走到连映身边让出位置。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关云铮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感觉有点像木头,但好像又有点石头的凉意。
她回过头看向三人。
江却解释道:“是师父给的材料,上面有跟门中一致的阵法,摸起来是不是有点凉?”
关云铮又伸手摸了一下:“因为我现在比较烫?”
江却点头。
真神奇。关云铮试探着坐上去,轻轻晃了晃腿。
秋千像是自带感应,在她晃腿后开始前后摆动起来。
仙门秋千真是不同凡响啊。关云铮一边荡秋千一边在心里感慨。
“师父又是怎么知道你们要做秋千的?”她晃悠着问道。
连映挑了块荷花形状的点心:“早上我们想好就跟师父说了。”。也是。
哪有那么多神机妙算,更多的还是师门之间没有隐瞒。
真好呀,她的师门。
“你晚饭没吃吗?”连映的声音传来。
闻越嘟嘟囔囔的声音紧随其后:“这可是皇家点心!”
关云铮若有所思,看来确实可以多跟女帝通信,至少搞好关系方便日后打秋风……真是胆大包天啊关云铮。
****
跟女帝通信的想法终究只是个想法,因为关云铮也不知道女帝所说的通信方式具体是指什么,从昨天章存舒带自己去见她那种不寻常的赶路方式来看,她所说的也不会是寻常的通信。
但关云铮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收到女帝给她的信——从她房间那盏油灯里飞出来的。
坦白说那一瞬间关云铮有点被吓到,因为那时候她本来已经要出门去饭堂了,身后却突然传来哗啦作响的动静,院里那会儿也没刮风,任谁来了都会有点惊恐的。
仿佛后背有人。
她转过身时那张纸刚好从油灯里飞出来,在空中打着卷地朝她飞过来,像一架没折好但续航能力一级的纸飞机。
关云铮伸手接住,发现是一张有一定厚度的信纸。
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几排字,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些字居然是横着写的。
来这几天虽然都在学术法和武器这样不需要读书的科目,但是褚先生的课上没少看到古籍似的教科书,都是竖排的,所以她写文章的时候还强迫自己写成了竖排,边写边难受。
“点心味道如何?
你师父给你准备的礼物可看到了?
下次来是何时?”
落款是异常端正的一个“苍”字。
好吧一下就明白是谁的信了。
师父你也没说过你俩通信的方式这么离奇啊?
关云铮把信纸叠好放进怀里,把房门关上,打算待会儿要是在饭堂遇见师父就去问问,顺便还得托李演拿些水牛奶来。
一想到下午小悯就可以过来一起住了,就觉得可以暂时给这个修仙世界一点好脸色呢。
不对,等会儿。
她昨晚被带着缩地成寸前是不是又把文章落下了?
关云铮的好脸色消失,绝望地叹了一口气,决定飞奔去师父院里把自己的文章拿回来再去饭堂。
不过她的计划没能落实,因为没等她走出小院,就看见院中石桌上好好地放着自己那卷文章,被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压着,纸卷中间都微微凹陷了下去。
她靠近石桌,才发现那闪闪发光的东西似乎是一个手镯。
师父给的?
还没到上交文章的时候,关云铮把纸卷拿回房间,拿着手镯朝饭堂进发了——
作者有话说:小猫打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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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今日难得师门齐聚, 李演也坐在桌边,见了小跑进来的关云铮招招手:“昨日你在地里发现了木薯?”
关云铮本来准备看见章存舒就问他手镯的事,被这么一打岔只好把手镯继续攥在手里, 先说昨晚菜地的发现。
李演听完点点头, 非常诚恳地问道:“所以何为木薯?”
嗯……你问这么质朴的问题我反而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有种面对医学基础名词解释时的茫然感, 比如说胫骨的名词解释就有一种硬解释的感觉。胫骨就是……胫骨啊。
虽然是可以通过位置结构和功能来解释没错……
关云铮收敛自己的胡思乱想, 打算实话实说,毕竟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一无所知:“在此之前我也没见过木薯,说不上来,只知道它没熟透的时候好像有毒。”
旁边的闻越被一口粥呛了个天昏地暗。
关云铮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肯定煮熟后再给你品鉴。”
闻越一边拍胸口给自己顺气,一边对着关云铮摆手:“不是, 自然不是怀疑你会给我下毒,我只是没想到你对没见过的东西也敢下手, 这东西当真能吃吗?”
关云铮总不能说自己虽然没见过但没少吃,也没少看人吃, 毕竟修仙界没有美食博主教学视频。
“云崽觉得能吃应该就能吃。”然而没等在座的其他人开口, 闻越就已经自问自答地解决了他的疑惑。
关云铮觉得实在好笑,忍俊不禁:“师兄你怎么像是在家没吃过什么好的,闻逍大哥难道虐待你了?”
变脸简直发生在瞬息之间, 闻越一脸严肃地坐直, 生怕别人误会似的连连摆手:“没有这回事。”
脸上的忠诚简直经得起严刑拷打呢,师兄。
这下全桌人都笑了,连江却都勾了勾嘴角。
“需要我做什么?”大家都笑完后,李演才开口问道。
关云铮接过连映递过来的粥碗:“上次的水牛乳可还有?”
李演点头:“这个你师父同我说过了,待会儿我就下山取来。”
关云铮一勺粥还没送进嘴里, 闻言诧异地抬头看向章存舒。
章存舒与她对视,又将目光在她另一手上停留片刻,随即开口解释:“方才说的。”
关云铮没再细想,点点头,喝了一口粥后又说:“地里的甘薯还没完全成熟,约莫还要过些日子,这样说来,木薯也不知道成熟了没有……”
章存舒挑眉:“这简单,到时我去抓栖霜来尝尝。”
关云铮差点也被粥呛了个天昏地暗。
她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神色如常的章存舒:“万一有毒呢?”
章存舒笑着没回答,反而是一直默默听着的连映开口说道:“是说师伯的那只貂吗?”
关云铮点点头。
连映神色也很自然:“它原本就是吃毒物长大的。”
关云铮皱眉,心说原来真有这种神奇物种,转念又想起昨天章存舒说的它来苍生道偷吃,再度惊恐地从粥碗里抬起头:“师父你昨日不是说它来我们这偷吃吗?”
连映被她的神情逗笑了:“当然也能吃寻常吃食。”
也是。
都怪木薯名词解释。害她满脑子有毒没毒。
碗里的粥浅了一半,她又想起一件事:“我忘了一件事。”
她脸上的神情十分懊恼,江却不由得看过来:“何事?”
关云铮简直想给自己脑袋一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忘记这个细节的:“木薯粉洗出来后,需要晾晒三天才可以使用……”
那小悯就没法在搬过来的当天喝到珍珠奶茶了!
那就太没有仪式感了!人生憾事!
闻越叼着勺子:“烘烤行吗?”
关云铮犹自懊恼,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他的眼神里混杂了一点茫然。
“非得晾晒三天?”江却疑问道。
关云铮发现在座的没有一个把她提出来的细节当回事,但倒不是那种“我不明白你在计较什么”的不当回事,而是“小问题,换个方法解决”的不当回事。
太好了是无条件包容的师门她有救了!
“那就,今日午后试试?”她试探着问道。
李演积极响应:“得嘞,那我先去取水牛乳。”
他说走就走,把缩地成寸用得像是不耗蓝的平A。
关云铮这才把手里的手镯拿出来:“师父,这是你放我院里的吗?”
倒也不是刻意不在李演面前拿出来,就是李演在的时候话题全在怎么倒腾木薯上,忽然切入手镯话题感觉有点奇怪——虽然现在李演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掏出个藏了很久的东西也挺奇怪的。
总之都怪时机不对,不是她的问题。
章存舒点头:“为何不戴上?”
关云铮把碗挪到一边:“为何给我此物?”
章存舒不答反问:“不好看吗?”
关云铮拿着手镯,有点无语,感觉师父又在谜语人:“好看,不过…….”
被她腹诽的谜语人这回倒是没有让人困惑太久,反问了一句后就重新解答了方才的问题:“这是个法器,戴着防身。”
关云铮闻言乖乖地戴上了,刚套上的时候还有点宽松,勉强卡在手掌两侧才能不掉下来,她下意识晃动手腕,就见这镯子下滑了一截,倏忽之间似乎变小了一个尺寸,自动吻合了她的手腕围度。
不愧是法器哈。
和昨日那个秋千的触感很像,有点凉凉的。
“不过归墟境内需要用到这个法器吗?”关云铮又看向章存舒。
归墟应该很安全吧,她可是不久前才立过flag,章存舒这样会让她以后都不敢夸口了。
章存舒态度随意,像是那镯子只是个寻常的首饰:“先戴着玩儿,以后还有改进。”
关云铮一脑门问号,心说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现在这个强度还不够安全吗,那岂不是更可怕了。
大概是她脸上吐槽的意味太过明显,章存舒又补上一句:“给你之后下山用的,在归墟就当个首饰戴着。”
关云铮满意了,伸手又问连映要了个小米做的窝窝头。
****
上午是蒲飞鸢的课,之前图方便,下了课总是把木剑放在饭堂,现在吃完饭拿了剑,关云铮边走边想,好像是该拿摇羽进行之后的剑术练习了,被她关在剑鞘里这段时间总该老实点了吧?也不知道晾了这许多天,剑身里的灵气还够不够它蹦出几个字来嘲讽。
不过现在她引气入体了,是不是也能有灵气给摇羽用了?。那还是再晾几天吧。
她一边腹诽一边往前走,楚悯依旧站在不远处等她,见到她眼里出现笑意:“云崽早。”
关云铮拉住她的手往武器课场地走:“怎么感觉你今日格外高兴?”
虽然不怎么明显,但就是有种很雀跃的感觉。
楚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才说:“我还没有和年岁相仿的朋友住在一起过。”
啊?你们天问就这样虐待门派天才?什么态度?
好吧也可能是小悯太天才了,整个门派这个岁数的就她一个。
关云铮近乎慈爱地拍了拍楚悯的胳膊:“明日起我们就住一起啦!”
楚悯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怎么都不用从剑冢得来的那把剑?有自己的佩剑岂非比木剑好些?”
关云铮实话实说:“我怕它还是不听话,用它御剑没准摔得更狠呢。”
啊,说到这个……她之前遇见鬼灯楼那三个邪修打算出去以卵击石的时候,是不是承诺了摇羽一句等回来了带它去剑冢吸灵气来着……
关云铮感觉莫大的心虚涌上心头,那天回来后她就因为引气入体发烧了,之后就忙着上课和……倒腾奶茶,竟然完全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完蛋。
她说着说着没动静了,楚悯困惑地扭头:“怎么了?”
关云铮痛心疾首地反思了自己的罪孽。
楚悯沉默了一下:“不如今晚带它去剑冢?”
虽然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但她好歹想起来了,就是不知道摇羽愿不愿意给她个面子原谅她了。
关云铮叹了口苦大仇深的气,在蒲飞鸢走过来之前拿起自己的木剑开始了今日的练习。
一种武器想要学到能上场比划几下,见个真章,几天的工夫是完全不够的,但花架子一般的剑招,通常练上几天就能有个大致的样子了。
关云铮感觉自己现在像是半罐子水,因为没装满,晃荡的动静便格外响,练起剑招来总是咋咋呼呼,仿佛不日就要变成一派剑术大师,在江湖上拥有独一无二的名号了。
她一边练剑一边反思,大概是以前中二病严重那会儿太想划拉两下冷兵器了,导致她现在稍微学会点什么都有种“这也太帅了”的心态,舞起剑来反而把本来就是空架子的剑招变得更虚浮了。
简而言之就是人一旦觉得自己帅,行为举止就会变油。
关云铮被自己下的结论恶心得一阵恶寒,连忙甩甩脑袋清空这些有的没的,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练习这一套剑招。
蒲飞鸢又悄么声地出现了,不过没有走到关云铮旁边,而是在楚悯身后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对监考老师的感应系统还在,她哪怕不用余光也知道蒲飞鸢在哪个位置,练习剑招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一些,手部动作更是细致得能雕朵水花出来。
好吧夸张了,其实更像是监考老师在旁边的时候写的解都要工整几分。
纯粹是本来题目就不咋会,被人看了心虚。
关云铮对自己感到无语,但又实在克制不住学生时期培养起来的本能,只好一边心虚地练着剑招,一边提防着蒲飞鸢看完楚悯练习后走过来,对她的剑招做出些什么点评。
“腕部用力的方式不对,实战中你自然可以把剑当棍棒一样,以小臂带动手腕,横扫出去,但这一剑招里你应当以腕带动小臂,不能把剑舞得呼呼生风,要让剑像微风一样拂过,剑尖用力。”
关云铮知道蒲飞鸢在说哪一招,闻言悄悄看了眼自己的动作。
很好,也是小臂带动手腕。
她试着按照蒲飞鸢对楚悯的指点改进自己的动作,发现剑的力道好像是要比方才小一些。
形象点形容,大概就是先前是在“抡”剑,此刻才是舞剑。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腕部带动小臂的力用得不对,这个动作重复几遍后她手都有些发酸,想悄悄休息一会儿时,蒲飞鸢已经结束对楚悯的指点,从那边走了过来。
“手腕不舒服?”蒲飞鸢一眼看出她的情况。
关云铮点点头。
蒲飞鸢神情毫不意外:“木剑轻便,舞剑时反而找不好着力点,容易伤了手腕。”
关云铮有点没明白。
蒲飞鸢示意她把剑交给自己,待到接过剑后,她又把自己的佩剑拔出剑鞘递给关云铮。
关云铮猝不及防,下意识伸出双手接过。
蒲飞鸢看她:“沉吗?”
关云铮点头。
蒲飞鸢抬了抬下巴:“用它练一遍方才那一招。”说完她又转身招呼另一边的楚悯,“楚悯也过来。”
关云铮试探着挥剑。
手里的剑很沉,让人在发力时就下意识用上更大的力气,握紧剑柄,手腕带动小臂时,能感觉到剑同时也在拉扯着手腕。
像是某种制衡。
关云铮似懂非懂,蒲飞鸢又把木剑递给她,把自己的佩剑拿回来递给身侧的楚悯,示意二人用自己刚拿到的两把剑再练一遍剑招。
好轻。
好像要……飞出去了一样。
楚悯也用蒲飞鸢的佩剑试了试剑招,又把两把剑分别拿在两手中掂量了一番轻重。
蒲飞鸢站在两人中间:“明白了?”
关云铮没说话,楚悯尝试着开口:“剑的重量与施加在剑身上的力互相制衡,若是剑太轻,用的力就不够,剑招会浮,剑甚至会脱手,若是剑太重,用的力就过头,剑招太沉,甚至会使不出正确的招数。”
关云铮与有荣焉似的点点头:看看,这就是学霸级别的,这还是我朋友。
肥啾蓬松.jpg
蒲飞鸢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好明日起你们要去找适合自己的佩剑,到时回来我们再继续讨论这套剑招。”
关云铮和楚悯脸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茫然神色:“去哪找?”
蒲飞鸢不明所以地反问:“你师父没告诉你?”
关云铮心说他个谜语人不告诉我的事多了,你指哪一件,然而面上她只是乖顺地摇了摇头。
蒲飞鸢不太在意的样子:“约莫忘说了,明日起你们这些教习弟子要下山去寻找适合自己的佩剑,方式不限,可以去兵器铺子买也可以回家去找,要是有本事自己锻造一把也行,当然了,也不限定类别,可以是剑,也可以是刀、枪、戟,由你们自行决定。”
“就明日?”关云铮追问。
蒲飞鸢这回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三日?你师父和掌门都没明说,大概三日起步吧。”
三日起步?
这些教习学生要离开归墟至少三天?
不是,章存舒和步雁山这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说:小菇不语只是一味敲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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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关云铮正腹诽着, 鬼使神差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
章存舒给的手镯反射着阳光,晃了她一下。
就说怎么突然给她个防身的法器!敢情早就决定把他们丢下山了,居然还不明着告诉她, 又谜语人!
关云铮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决定下午给章存舒的那份奶茶里不放糖了。
蒲飞鸢注意到她的视线落点,也垂眼看向她左手, 随即带着几分了然地挑起一侧的眉。
“你师父给的?”
楚悯也跟着看过来。
关云铮抬起左手腕, 方便楚悯看清楚:“他说是个防身的法器,却没跟我说是给这次下山用的,我还当是归墟有什么问题。”
蒲飞鸢笑了一声:“我看倒未必是给这次下山用的。”
关云铮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她。
蒲飞鸢把自己的佩剑收回剑鞘:“我估摸他早就想给了,下山不过给了个合适的时机。”
哦,先前一直在归墟没必要,正好明日要下山, 就能把这个先前显得有点“小题大做”甚至“杞人忧天”的法器送她了?
关云铮看了眼左手腕,感觉有点捉摸不透章存舒送她这法器的用意。
图它好看?
腕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流光溢彩的同时又带着点金属的冷感,华而不实的外观之下似乎还藏着点难以捉摸的杀机。
关云铮收回视线:确实还挺好看的。
但是为什么单送她?师门那么多人呢。
关云铮本来练剑练了半身汗, 双颊发烫的同时脑子都快烧沸了, 骤然停下这么一思考,山上的凉风把她的汗都卷走了,徒留一点凉丝丝的感觉。
就像那个秋千一样。
蒲飞鸢转身往练武场中央走:“跟我过来, 得嘱咐几句明日下山的事。”
关云铮收回思绪, 把木剑背在身后,跟楚悯一起跟上蒲飞鸢,三人的衣服远远一看,像是玄色古木边缀了两朵随风晃动的白花。
其他人见蒲飞鸢带着两个弟子走向场地中央,以为是要抓两个幸运儿演示剑招, 陆续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朝蒲飞鸢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蒲飞鸢停下了脚步,关云铮一把抓住楚悯的衣袖。
楚悯不明所以:“怎么了?”
关云铮摇摇头,想起第一堂武器课时被不具名不可抗力拽得离地平移的经历,默默又攥紧了一点楚悯的袖子。
楚悯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正打算伸手也抓点东西,站在她们身前的蒲飞鸢就开口了:“明日起,诸位须下山寻觅自己趁手的武器,三日后再回归墟继续教习。”
在场的人估计也跟方才的关云铮一样,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因此蒲飞鸢话音落下后,本来安静的人群中爆发出不小的动静。
看到自己的同学也被蒙在鼓里,她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关云铮不着调地想着,垂眼帮楚悯理了理被她攥得有点皱的衣袖。
“其他的明日步掌门会告知,今日练完剑就回去歇着吧,收拾下山要用的东西。”蒲飞鸢接着说了这么一句,就真的当起了甩手掌柜,转过身越过人群走了。
那背影简直不像是刚才教她们木剑和剑区别的人了,关云铮甚至品出了一点打工人下班的解脱味儿。
她同情地收回视线,看向一边的楚悯,感慨道:“让蒲先生来教我们课业,还是太为难她一个江湖散修了。”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歧义,关云铮又找补道:“不是说她能力不足,我的意思是……”
楚悯眨眨眼,完全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江湖散修平时不过这样规律的日子,还得面对这么多等着她传授知识的弟子。”
关云铮点头,揣着半腔对楚悯这个知己的喜悦,和半腔对蒲飞鸢这个放假打工人的羡慕,拉着楚悯一起去继续练剑了。
其实她也想干脆不练回师门去,毕竟老师都溜了。但饭点还早着,回去就得她做菜了,今日练剑太累,她可再拿不动菜刀了,还是交给李演吧。
****
今日午饭是薄皮馅饼,馅料里有菜有肉,还添了豆腐点缀,好吃得不像李演的常规水平。
关云铮叼了一个就急着走,要拉着楚悯去自己的小院。
李演在后面端着一碟子馅饼茫然:“你还回来吃吗?”
关云铮朝身后摆摆手:“浑,滚我楼几个。”后面俩字变清楚了还是因为馅饼快从嘴里掉下来了,忙伸手兜了一把。
李演端着碟子回去了,不明所以地看向连映:“她急着干什么去?”
江却把馅饼分割好,端给连映,解答了李演的问题:“昨日给云铮搭了一个秋千。”
李演坐下吃馅饼:“哦,老章跟我提过一嘴,我给忘了,怎么样,她喜欢吗?”
没等在座三个回答,李演又点点头:“看她忙不迭拉着朋友过去,应该是喜欢。”
“明日她下山,我是不是得做点什么给她带着?”李演格外操心,吃了几口馅饼心思转了几个来回。
闻越拿了块馅饼:“等云崽回来问问她想吃什么吧,要是想不出就给她多带些钱,下山买去。”
连映和江却一起看向他。
闻越正沉醉式吃馅饼,察觉到头顶的注视抬起头来,嘴被占着说不了话,用眼神询问了一番。
连映叹了口气:“你这挥金如土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闻越把饼咽了,神色十分无辜:“师父啊。”
江却收回视线:“那倒也是。”
闻越无言片刻,又看向李演:“怎么感觉你比云崽还紧张?”
李演一口饼嚼不了几下就咽了,看着确实比叼着饼就走的关云铮焦虑多了。
“我本来也不担心,”李演实在咽不下了,端过旁边装了水的碗,灌了一口水顺了顺,“谁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没当回事,我寻思偌大个苍生道总得有个人稍微上点心吧。”
在座三人对视一眼。
连映笑着说:“您早上帮着去取东西的时候,师父给了云崽一个防身的法器。”
李演一脸状况外:“什么样的法器?”
切成块的馅饼被吃完了,闻越只想再吃一块,但眼前只剩下整个的,于是他伸出去的手迟疑一瞬,桌子另一头的江却注意到,放下自己手里的饼,端着那碟起身去切了。
闻越收回手,配合地坐在原地等着,顺带回答了李演的问题:“是个镯子,说实话我还不知道镯子要怎么防身,但既然是师父给的,想来是没什么问题。”
李演复述了一遍:“镯子?”
江却端着碟子回来了,在连映身边坐下,把碟子推到闻越面前。
“您见过?”连映问道。
李演点点头:“见过,他打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关云铮光速离开又光速回来了,闻言凑在闻越身后:“什么打磨?”
闻越拿起一块馅饼往后递给她:“在说你的镯子。”
关云铮把饼递给楚悯,还没等把手伸到前面,闻越又递过来一块。
她看着闻越后脑勺的眼神带上几分惊讶。
闻越头也不回:“又编排我什么呢云崽?”
关云铮跟楚悯一起在桌子空着的那边坐下:“我没有啊。”
说完无辜地朝闻越眨眨眼。
闻越也只是跟她开玩笑,根本没在意,吃饱了坐在一边看几人聊天。
关云铮夸了一句李演今日做的馅饼,又问道:“师父又上哪儿去了?”
李演不知情,是江却回答的:“和掌门一起去布置明日的阵法了。”
楚悯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
关云铮困惑:“还有阵法?”
这回连江却都答不上来了:“具体什么用途,我也不清楚。”
可恶的谜语人。
反正明天都得揭晓谜底,她索性暂时放过这个谜题,转而去问李演:“这镯子有名字吗?”
李演看她:“大概没有,你自己起一个?”
关云铮“哦”一声:“要是起了名字,叫它,它会有反应吗?”
李演露出为难的表情:“法器的事,我也不太懂。”
好吧,看来只能等谜语人回来再问了。
****
饭后关云铮准备洗木薯粉。
得把木薯切碎,挤压出浆,然后沉淀,把沉淀物晾干就成了木薯粉。
步骤看起来很容易,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
从菜地里挖出来的那块木薯长得堪称奇形怪状,光是变换着角度把它刨皮就费了一番工夫,刨完皮关云铮切了一半就累了,最终还是看不下去的李演接过了刀。
“没切过这种形状的菜吧。”李演一边快速给木薯切片一边问道。
那确实没切过,她平时炒的基本都是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蔬菜,茎叶分明或者干脆就是瓜,比这玩意儿可好切多了。
“没切过。”关云铮老实回答。
李演把切好的挪到一边,给木薯翻了个身继续下刀:“切完片之后呢?切碎?”
关云铮点点头,随即意识到李演可能注意不到,又改为开口:“对,切碎。”
“切碎之后呢?”李演似乎觉得她这样问一句答一句的模样有些好笑,从刀背上抬起目光,又看了她一眼。
关云铮不明所以:“你都接过去了我做什么?”
李演这回真笑出声了:“你坐着等吃,不然还能怎么?”
行吧。
关云铮美滋滋地搬了条小凳子坐在一边,旁观李演精湛的刀工。
“你师父那镯子,在他手里好些天了,今日总算是给出去了。”李演一边切木薯一边同她说道。
师兄师姐三人帮着楚悯去搬东西了,此刻饭堂里只有关云铮和李演二人,唯一的动静就是刀刃和木薯相接时发出的沙沙声。
“为何?”关云铮不解,因为还有待改进?
李演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甚至特地停下了手里的刀:“他觉得那镯子不够好看。”
哈?
这还不好看?
关云铮抬起手腕,跟流光溢彩的镯子大眼瞪……不是,总之瞪了一会儿镯子。
“至于上头的术法,我不精此道一概不知,你要是想知道,还是问你师父为好。”
关云铮点点头,本来也是这个打算。
“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没几句实话。”李演又说道。
……太巧了她也这么想。
“总之,”李演切完片,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切丝,“他本来大概是没打算把那镯子给你的,至少不是今日,明日下山的事,也是临时决定的,要是你对这些事好奇,最好直接问他。”
关云铮在旁边看着,感觉李演说到这好像翻了个隐晦的白眼:“朝安城的公子,花花肠子太多。”
****
章存舒布完阵回来的时候,五个脑袋正围在一起用火烤干那一小堆木薯粉。
那块木薯的个头固然是薯中翘楚,但要洗成木薯粉,分量还是不太够看,关云铮一边不错眼珠地看着它逐渐被烤干变白,一边小心着不在旁边扇动起风浪,省得给本就不多的木薯粉雪上加霜。
章存舒刚一走近,五个脑袋一起抬起来。
关云铮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别人不敢高声语是恐惊天上人,他们是恐惊炉边粉。
章存舒不做声地给木薯粉底下又弹了朵小火花。
关云铮有点忧虑地看着那点木薯粉。
不会越烤越少吧……待会儿还能做出珍珠吗……
楚悯坐在她旁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有术法产生的火苗在底下烘烤,木薯粉很快就完全干透,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
关云铮小心地把碟子端起来,又去灶边寻找白糖。
章存舒挑眉,感觉自己的小徒弟有点太重视今日的吃食了。
关云铮开始专心搓珍珠煮奶茶,在炉灶前忙得像个上了发条的小玩具。
等到珍珠奶茶大功告成,章存舒已经把方才的阵法跟在座的每个拆解清楚了,关云铮一回来,对上四张若有所悟的脸。
她这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知识点?
算了反正不差这一会儿,讲课老师是自己师父,以后抓着问就是了。
坦白说要不是古代的衣服上不流行绣字,她真的很向往在前面绣个“师父心腹”,背后绣个“大患”。
“木薯太少了,只做出这么一点珍珠,每个人只剩几颗了,大家将就吃,下次我多做点。”关云铮把装着珍珠奶茶的碗放下,又给每个碗里放进一只勺子。
哦对了,是不是还没抓栖霜来试毒来着。
虽然这事好像听着不太厚道。
关云铮正这样想着,一低头,一团白影已经窜到章存舒脚下。
章存舒脸上的神色颇为惋惜,手上舀了一颗珍珠给它。
关云铮:……
槽多无口。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章存舒给自己的师兄宠物“投毒”这件事离谱,还是他脸上真情实感的惋惜神色离谱。
关云铮吐槽无能,看着章存舒脚下那只通体雪白的貂一口吞了那颗黑糖珍珠。
章存舒投喂完就低头喝了口自己碗里的奶茶,其余五人默默看他。
敢情只是走过场是吧?!
栖霜吃完黑糖珍珠,敷衍地蹭了一下章存舒的衣摆,一甩尾巴走了。
彳亍。
看来是没毒。
关云铮低头喝茶之前又嘱咐了句:“当心烫,别把珍珠一口吞了。”
旁边的闻越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声。
……还是说晚了——
作者有话说:差不多改善完饮食和住宿环境了,接下来应该不太会着墨写这俩了,默认维持这种水平的生活()
评论摩多摩多[撒花]
第34章
楚悯的行李还没完全收拾好, 关云铮也还没看过她将来这一年在归墟要住的院子,于是两人喝完奶茶就拉着手去楚悯的新院子了,把碗留给还坐在那的师门各位。
闻越早就喝完了, 没跟上关云铮她们纯粹是觉得小女孩们要说悄悄话, 收拾房间的话他一个男人也不便凑过去看,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地。
章存舒喝完最后一点奶茶, 问他:“你想下山吗?”
闻越正心不在焉地让眼神四处打转, 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我也能去?”
章存舒放下碗:“为何不能?”
按照一年前闻越的性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同意,然后跑回去收拾下山要带的东西。
因为他一直很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虽然他偶尔抱怨仙盟一群老古板只知道尊崇剑道,但可能是他骨子里也有点刻板守旧, 加上身边人的武器几乎都是剑,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想的。
但撞了几次南墙之后, 他就想,不要剑也行, 别的武器也行, 至少让他看到一点能找到趁手武器的苗头。
他就像是种不出东西的沙地,不管浇多少水,补多少肥, 那些努力都会从沙子的间隙里流走, 最后沙地上一点“苗头”也看不到。
章存舒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温和,没有催促,也没有质疑,哪怕他已经沉默得有些久了。
闻越捏着碗沿转了一下面前的空碗:“明日就不去了。”
章存舒似乎并不意外:“为何?”
闻越看着碗底那点褐色的茶渍:“或许是机缘未至,我……想再等等。”
章存舒没说话。
江却把几人喝完的碗收起来:“若是机缘已至, 错过了,怎么办?”
闻越从茶碗上抬起视线,脸上又是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容:“会错过的就不是我的机缘。”
章存舒笑了声:“那就不去吧。”
连映没参与三人的对话,只在自己起身时在闻越后脑勺上兜了一下。
她不常做这个动作,闻越被摸得愣了一会儿,回头看时连映已经和江却一起捧着碗,走到饭堂另一边了。
章存舒正打算起身离开,闻越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他:“云崽是不是还没有乾坤袋?”下山三天,总不能什么都装进包袱,有个乾坤袋就能少许多负担了。
他师父停下脚步,似乎若有所思:“我晚些给她。”
闻越不明所以,今日都快过完了,而且云崽还忙着跟朋友说悄悄话呢,再晚得到什么时候去?怎么感觉他师父一点也不着急?
要不他去云崽小院给一个得了,反正他有好几个。
章存舒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本来都快迈开脚步了,再度停下:“这么闲,不如明日起去给褚先生打扫藏书阁?”
闻越“噌”一下从桌边站起来,被桌腿狠狠磕了一下膝盖,顾不上揉腿,飞也似的跑了:“我去练功了!”
章存舒失笑,朝另一边的两个徒弟走过去。
奶茶渍比茶渍方便清洗得多,只用清水冲了一遍就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只不过可能是水牛乳的原因,摸起来有点滑腻的手感。
江却和连映正凑一起洗碗,章存舒晃悠到两人身后:“明日云崽下山,你们担不担心?”
连映头也没回:“我倒想问你,揣着忧虑装心宽。”
章存舒挑眉,走到旁边往水缸沿一靠,没个正形地继续说道:“这么明显?我觉着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江却侧眸看他:“师父为何会选中云铮?我还以为……”
章存舒手欠似的把手悬在水缸上方,操控着缸里的水打起漩涡:“还以为我收了闻越当徒弟后,就不想再收徒弟了?”
他叹了一口沧桑的气,自问自答:“我也以为,要是再来一个闻越这样的,我得短寿十年。”
连映被逗笑:“倒是不至于。”虽然闻越确实对修道不十分上心,但调皮捣蛋的次数其实不多,只不过江却和连映都太过让人省心了,故而看向闻越时总是颇觉辣眼。
但这倒也不能怪罪于闻越,毕竟章存舒会收闻越为徒也有彼时鬼迷心窍的原因,认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总不至于太过耗费心力,欣然同意了他入门。
人总得为一时的鬼迷心窍付出代价的。
“云崽很特别。”章存舒收了脸上那点玩笑的神色,几乎有些正色道,“她的特别不在于天赋异禀,也不在于根骨清奇,是种跟这些都没关系的特别。”
他像是有点词穷,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上次她去剑冢后,我去找了一次你们戚师叔。”
连映和江却的动作齐齐一顿。
章存舒装作没注意到他俩的动作:“我问她,云崽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回应请求,为什么她愿意让云崽借着和她的临时感应进入剑冢,甚至进入霰照目睹她的记忆。”
不是觉得关云铮没有资格,是因为他也想不明白。
或者应该说,他从见到关云铮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同寻常,但他不明白除了那些之外,还有些什么。
她“身上”有生与死紧密缠绕的气息,“魂灵”上有不属于此世的烙印。
然而这副模样之下,她跟他设想的却完全不同。
她好像愿意接受一切,但她始终拒绝顺从。
他以为心魔引会是她引气入体的关键,毕竟对于尚未引气入体的修道者而言,心魔引是一种能赐予力量的诅咒。
结果心魔引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可见的影响,她能顺利引气入体这件事,甚至没法找到一个像样的解释。
章存舒探查完她识海的那一瞬间,甚至冒出个荒诞的念头:倘若她表露出一丝一毫愿意顺从的端倪,这个世界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想要的送给她。
那么引气入体会是她的顺从吗?她又顺从了什么?
那天章存舒在不熄鼎边枯坐半晌,所有想问的问题在心里转了一圈,又沉甸甸地落进五脏六腑里,最终一句也没问出口。
走时他还为自己开脱:“还没学会扶乩,之后再来看你。”
也不知道师兄那天登上来去峰的时候,师妹跟他说了些什么。
“师父。”
茶碗碰到一起的声音。
章存舒回过神,水缸里的漩涡早就停了,江却和连映一前一后地站着,用相似的神情望着他,一如许多年以前,他在流离失所之地捡到他们时。
“我去把乾坤袋给云崽。”他收回所有杂乱的思绪,对着两个靠谱的徒弟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
“所以说是传送阵法?”关云铮坐在床边帮楚悯叠衣服。
楚悯点点头:“章先生方才说的,大概是在心里想一个要去的地方,然后阵法就会送你抵达。”
哦,飞路粉。
关云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起这玩意儿的西方bug,问道:“那要是念头模糊,会不会传错地方?”
楚悯把下山要穿的衣服挑拣出来:“传送阵法确实有这个弊端,不过章先生方才特意解释过,这个传送阵法增加了几层保障,其中之一便是念头模糊时不进行传送。”
那岂不是一直在那干站着?胡思乱想心智不坚定什么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怪尴尬的哈。
楚悯又补充道:“除此之外,每个学生身上都会携带一枚传送符,遇到危险时撕毁或是烧毁,就会直接传送回归墟。”
关云铮挑眉:“那确实算是稳妥,但若是传送符不慎撕毁呢?”
毕竟带在身上的纸片很容易变形扭曲什么的,问就是总忘记在把衣服丢洗衣机之前掏出兜里的纸巾。
楚悯收拾好了,把东西仔细地收进乾坤袋:“说是能辨认气息,若是被恶意撕毁,也会直接触发传送。”??这么牛?
关云铮震惊后仰:“恶意也能被一张符纸感知吗?这符纸用什么画的?”还是说跟制作原材料没关系,单纯是制作符咒的人法力高强。
章存舒和步雁山画的?章存舒整天行踪不定,偷摸着画符咒也就算了,步雁山最近几乎每天都有课,他到底哪来这么多空余时间,晚上不睡了?
好吧,也可能强者画符咒跟她有着天壤之别,毕竟她画一张就得筋疲力尽。
楚悯摇摇头,对她问的问题做出回答:“这一点章先生没提到,不如待会儿问问他?”
关云铮点头:“不过我得先去收拾东西,待会儿去找他,顺便跟他打个招呼。”
“打个招呼?”楚悯疑惑,随即想起来什么,“你是说今晚去剑冢的事?”
关云铮拉着她起身:“对,现在既然你收拾完了,我就把你拐我院里去坐秋千了。”
楚悯乖乖被她拉着:“你想好明日去哪里了吗?”
关云铮回头看她:“怎么了?你已经有想法了?我还没想呢,明日再说。”
楚悯摇摇头:“只是觉得我们大概不在同一个地方。”
关云铮若有所思:“阵法大概也不会让身处同处的人太快遇到吧。”
要是愿意让他们扎堆,也不会搞传送阵法这一套了,不就是想让他们“自己”去找武器吗?
也不知道是谁想的主意。
是章存舒?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这么突然地做决定,没有一点铺垫,掌门还跟他一起布置阵法,看来是完全不反对的了。
等等。
关云铮无端想到,有没有可能是女帝说的那个姓严的,就快来“观摩”了?
章存舒有可能是为了避开这个人,才让归墟的学生都下山吗?
她以为章存舒当时说出那句话是根本不在意那人的意思,原来根本与这事不相关吗?
还是说,这就是他给那个姓严的准备的下马威?
那确实还挺防不胜防的。
来观摩学生学习,结果学生没了。
她简直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时姓严的脸色如何了,一定很精彩。
关云铮缺德地想着,穿过连廊,把楚悯安置在秋千上,以楚悯“今日搬寝舍劳累”为由拒绝了楚悯提出的帮忙请求,转身进房中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
“这就是乾坤袋?”关云铮收拾完行李章存舒就来了,像是掐准了时候,一来就从怀里拿出个外观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布袋子。
没有特殊的线,没有特殊的布料,看起来甚至像个只有巴掌大的麻袋。
关云铮为自己诡异的联想沉默了一下:“能放多少东西?”
章存舒不知道从哪里又拎来一壶茶,给在座的两个姑娘各倒了一盏,端着自己那盏茶慢悠悠道:“这得看里面的扩展术阵有多大。”
关云铮“喔”一声,拿起乾坤袋摇了摇:“那这里头术阵多大?”
章存舒神色平静:“装下十把剑不在话下。”
关云铮手腕一哆嗦,差点把布袋子丢茶盏里。
她是下山去找趁手的武器,谁家好人一趁趁十把啊?哪吒都没这么多胳膊!她又不是要去进货后倒卖!
“你给我设这么大的术阵做什么?我又用不上。”关云铮放下乾坤袋,“乾坤袋的重量会受里面东西多少的影响吗?”
章存舒放下茶盏,品了品茶香,满意道:“常理而言,不会。因为乾坤袋里放的一般都是有形之物,有形之物在扩展术阵中无重量,但你若是放进无形之物,乾坤袋就会把里面所有东西的重量都反映到你身上。”
“还能放进无形之物?”关云铮困惑道。
章存舒没回答,反而看向楚悯:“小悯来给我们说说?”
楚悯放下茶盏:“依附于魂魄的东西是可以被收集的,可被收集便可被放入乾坤袋。”
关云铮本打算端起茶盏的手一顿,想起原身还没调查清楚的死因。
“记忆,甚至神识,都依附于魂魄,故而皆可被放入,只是,”楚悯顿了顿,“这些无形之物一旦离开持有魂魄的躯体,都会逐渐消散,除非用特殊的办法储存。”
关云铮喝不下手边的茶了。原身的死是永远也得不到妥善解决的问题,比她自己的家庭更加如影随形,每当她得意忘形,就会跳出来给她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一巴掌,提醒她这具身体的主人死不瞑目,魂魄仍然无法得到安息。
她掩饰般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开玩笑似的接话:“这话的走向怪危险的,接下来是不是名门正派不让说的话题了?”
楚悯一愣,被她刻意为之的语气逗笑:“确乎如此。”
只是不让说,这些事情就能不发生了吗?
关云铮半口茶汤咽下许久,终于在这句玩笑话后品出味道来:是苍韫桢送给他们的正山小种。
她好像知道明日要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说:键盘冒火ing
每天都得被卡一会儿审核,已没脾气[化了]
第35章
一个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连映来小院喊三人吃饭的时候,关云铮还在思考该怎么跟章存舒开口。
毕竟剑冢好像是她师门——甚至她师父的师门——共同的禁忌词。
闻越找过很多次都没有找到剑冢的入口,凌风起则是强行闯入都无法进入, 至于章存舒——如果不是她上次出的岔子, 他大概也不会主动往剑冢里钻。
这样显得她这样三天两头往那边跑的,不仅胆大包天还没心没肺。
轻描淡写地对待别人的痛点, 有时候是很残忍的举动。
就像某个人节俭惯了, 哪怕只是出门几分钟都会关掉家里的电,同行的人却在这个时候随口说了句:“我不差这点电,不关了。”
同行人可能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嘲讽的意思,但已经在节俭的那个人痛点上踩了好几脚,不痛才不正常。
当然,痛点被踩的次数多了, 人总会麻木的,但关云铮并不想试探人们是否已然麻木, 也不想成为那个踩痛点的人,故而在去往饭堂的路上紧缩眉头, 苦于不知如何开口。
她也可以说是当时答应了摇羽, 后来出于种种原因没能兑现,所以今晚要去履约。
但当时会单方面许下承诺也是因为她贸然行动,要不是江却及时赶到她也差点没了。
……
就挺自闭的, 越说越理亏。
章存舒跟会读心一样, 跟着她落后几步,声音很轻,但带着几分戏谑:“发什么愁呢?”
关云铮没注意到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啊, 我,那什么……”
章存舒托了一把她的手肘:“哪什么?”
关云铮对上章存舒看向她的视线。
她其实一直有个缺点,就是听人说话的时候不太敢看人的眼睛,好像那会让她浑身不自在一样。要是距离近得不得不看,她就会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对方脸上的某个位置,但依旧会回避目光相触。
这也就导致她对身边所有人的长相都只有一个八分准确的认知,她能通过背影认出、通过声音听出身边的人,但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们的某些面部细节长什么样子。
章存舒低头看她时她正好仓皇抬头,猝不及防撞进对方眼睛,才发现她师父长了双……相当多情的眼睛。
倒不是那种多情……关云铮又在心里给自己叠甲。
章存舒双眼的多情更像是一种收放自如的能力,平时混不正经的时候没觉得他眼睛多起眼,偶尔动用起这种“能力”来,那双眼就显得格外的……震慑人心。
此刻甚至有点像她在霰照里看见的戚寻月的双眼了。
关云铮竭力自然地转开视线,总感觉自己被看穿了:“我先前下山,就是遇见邪修那次,跟摇羽做过一个约定。”
章存舒没立马收回视线,看了会儿他小徒弟脑袋顶的发旋:“答应它要去剑冢?”
关云铮一脸惊恐地看向他,随即脸上又出现“是你说的啊,可不是我说的”之类的神情。
章存舒被逗笑:“你怕我触景伤情?”
关云铮一眼又一眼地瞟他,光偷看,也不说话,意思很明显:那不然?
章存舒摆摆手:“想去就去,不必顾忌我,正好明日下山,跟摇羽聊聊,没准行程还能因为它的配合顺利些。”
好冠冕堂……不是,正直的理由,她刚才怎么没想到。
“你知道苍韫桢为什么觉得你有意思吗?”说话间四人已经抵达饭堂,章存舒说悄悄话似的,低头在关云铮耳边说道。
关云铮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突然提起女帝来。
虽然她当时也确实对女帝说她很有意思的言论一头雾水。
章存舒笑着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因为你根本就不怕她,倒是会装乖。”
关云铮顶着几根翘起来的头发站在原地:?
她是被骂了吧,是吧?
****
总之晚饭后关云铮钻进房间,把快积灰的摇羽扒出来,拎着往剑冢去了。
楚悯和她一起回的小院,在她身后跟了几步:“云崽,我能一起去吗?”
关云铮已经在给待会儿可能会爆发的骂战做准备,回头时脸上气势汹汹的神色都差点没收回去,紧急揉了一把脸:“能,但是我很可能要跟摇羽吵一架。”
主打一个诚恳。
楚悯失笑:“那……我去给你助个阵?”
关云铮郑重点头,走回来拉着楚悯一起往剑冢走。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快走到菜地时,关云铮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楚悯和她并排走着,闻言微微侧身过来看她:“什么事?要是不便告诉我,可以不说的。”
客观上来说,好像是不太应该告诉他人,但主观上,她觉得小悯不是“他人”。
“我之前,为了家里的事情下山那次,其实遇到了邪修。”关云铮给自己的坦白找了个相对和缓的开头。
楚悯牵着她的手似乎紧了一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关云铮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给我种了个心魔引。”
楚悯停下了脚步。
关云铮紧张地跟着停下,感觉楚悯的脸异常的紧绷。
其实真要比较年龄的话,上辈子的她比楚悯要大五六岁了,但可能是在原身的躯体里被当做小女孩对待的时间久了,她的大脑可能也开始习惯把自己当做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了。
所以此刻看到楚悯严肃的脸色,她居然觉得有点紧张。
真新鲜,楚悯这样的要是在21世纪是不是就该叫她小孩姐了?
楚悯似乎在这片刻时间想了许多事,但最后只是看向关云铮,说道:“你师父应该就是因为此事,才决定让我们下山的。”
啊?
等会儿。
意思是那个姓严的能看出她身上有心魔引吗?
关云铮的表情显然说明她想到了什么,于是楚悯一边跟她继续往山里走,一边问道:“章先生之前可曾表露出什么?”
除了当着女帝的面放过狠话,给了她一个防身的手镯,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她很想努力想出点什么,但她师父是真的谜语人啊?
痛苦面具脸上焊了。
楚悯没再追问,解释自己的猜想:“兄长昨日给我传信,提起了仙盟来访,说这次除了测灵根与天赋外,可能还会动用一些不寻常的手段。”
“不寻常的手段?”关云铮脑子里瞬间飞过一大堆修仙文片段,什么监守自盗啊,什么道心有误啊……
楚悯摇摇头:“仙盟将这次来访的消息瞒得很严,兄长也是昨日才知道。”
提前两天知道,好像也没有瞒得很严嘛?
楚悯的神情似乎停滞了一下,随即在关云铮不太敢相信的目光里,露出个有点心虚的神色:“只要天问愿意,这世上的事很少有能瞒得住他们的。”
哦,又悄咪咪问了是吧。
关云铮感觉自己的语气都有点苦口婆心了:“小悯,你们天问是不是都不忌惮代价的,怎么该不该知道的事都敢问?”
楚悯叹了口气,这次倒是没有回避关云铮谴责的眼神,诚恳地解释道:“天问一派像是身负诅咒,想要‘问’不承受代价,必须要通过修炼增强自己的能力,但想要变强只能不停地‘问’。”
几句话把关云铮都说心梗了,语塞片刻才嘟囔了一句:“这么死循环……”
楚悯再度停下脚步:“是不是到范围了?”
关云铮环顾一圈:“好像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楚悯立刻投降似的笑着说:“这个是我兄长告诉我的,归墟的剑冢不是秘密。”
关云铮把摇羽从剑鞘中拔出来,不知道此刻向不熄鼎的请求能否得到回应,但还是闭上眼。
引气入体后,不熄鼎回应的感觉很微妙,像是脑海中无形的琴弦被拨动,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泛起了一圈足以确认感应成功的涟漪。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即将向她打开的剑冢入口,一个熟悉的、不讨人喜欢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来。
她面不改色地往入口走,脑海中那个声音正喋喋不休:“你师父下的封印倒是有几分水平。”
关云铮挑眉,“说”道:“你也不赖,哪怕没什么威胁了但还是能开口,挺身残志坚的。”
她会在来的路上跟楚悯坦白心魔引,就是因为想到了在剑冢这个灵气满溢之地,章存舒的封印可能会松动,毕竟整座山的恒温法阵都没法遍及此处。
现在证明她既低估了章存舒,又高估了心魔引。
这玩意儿之前每次说话时,她眉心都会突突跳动,像细密的针反复地在同一块地方刺戳,但方才开口,关云铮除了脑海里能听到一点声音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心魔引居然也没生气,不知道是不是被“冷落”了几天脾气变好了,闻言只是不太高兴地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来剑冢做什么?取剑?”
哦,敢情也听不见她之前说的话,那章存舒的封印确实异常坚固了。
关云铮索性把它的话当“脑旁风”,丢到一边不理了。
不过她想搭理也比较困难,因为同样被冷落了好几天的摇羽开始骂骂咧咧了。
不同于只在她脑海中说话的心魔引,摇羽一开口,楚悯都被吓了一跳。
“我迟早有天被你这个小兔崽子气死!不知天高地厚,别人说话油盐不进,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也不知道兑现!”
关云铮屏蔽了脑海里同样在骂她的心魔引,开始跟摇羽斗嘴:“我这不是带你来了吗,再说了你也不是人啊。”
人在心虚的时候是这样的,没法对对方的话进行逐一反驳,只好说一些没什么用的车轱辘话,在吵架的过程中,这种驴头不对马嘴、避重就轻的话只有一个效果——激怒对方。
果不其然,摇羽更生气了:“要不是我没有实体,还被你师父困在这把剑里,你信不信我立马钻出来揍你?”
所以说对比产生美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心魔引和摇羽同时骂她的时候,摇羽的语气里只能听出不高兴,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但心魔引一听就能感觉到那种毫不遮掩的恶意。
也是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在骂自己的两个东西里挑一个夸赞。
一直以来都坚决抵制烂比烂的关云铮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无比凄惨。
摇羽骂她的声音忽然一顿,随后察觉到什么似的问道:“你在走神?”
关云铮下意识回答:“嗯?我没有。”
摇羽的声音充满了狐疑:“这里还有什么声音吗?”
关云铮脑海中心魔引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楚悯的视线也转了过来。
她非常罕见地打了个磕巴:“那什么,心魔引。”
摇羽的声音简直炸耳朵:“你说什么?!”
****
关云铮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骂战的中间商。
心魔引一在她脑海里说点什么,摇羽就能用一种关云铮理解不了的方式察觉到,但它又听不到心魔引具体说了什么,关云铮就得被它逼着给它转述,然后摇羽就会毫不留情地喷回去,俩东西隔着关云铮的脑壳,居然吵得有来有回。
此情此景多么适合愤怒地来上一句“我可不是你们的猫头鹰”啊。
不知道吵了几个来回,关云铮都转述累了的时候,心魔引终于没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摇羽的超强攻击性给震慑了,总之关云铮嗡嗡作响的脑袋终于得到了安宁,她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摇羽停下话音:“它不说了?”
关云铮疲惫地“嗯”一声:“你蹭够灵气了吗?蹭够就回去了,明日还得下山。”
摇羽哼了一声:“回去呗,都给我骂累了。”
关云铮拎着剑就往回走:“原来您知道累啊。”
摇羽的语气听着很悠闲自在,从杀气满满到漫不经心简直是无缝切换:“尚可,也没那么累,只是我觉得你的灵气应该也够我用了,以后大概也不用来剑冢蹭了。”
关云铮无言低头,看了它一眼:“我还没学会自如掌控灵气呢,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摇羽老神在在的:“你对我不也挺放心吗,还打算带我下山。”。也是。
也不知道这份对彼此的信心是从何而来的。
一人一剑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一旁的楚悯忍不住笑出声来。
关云铮实在是有点被吵得精神衰弱了,听见动静慢半拍地转头。
楚悯却没看她,只是抬头望了望月亮:“此次下山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剑冢的范围,关云铮决定以后非必要绝对不来剑冢了,心魔引在自己脑子里嘚吧嘚的还能忍受,跟摇羽吵架就太耗人了,她都怕明早起不来。
“希望吧,我明早要是起不来,得麻烦你来叫我了。”关云铮哀怨地叹了口气。
摇羽灵气充沛,在剑里咋呼道:“你起不来?那交给我啊,我保证把你叫醒。”
关云铮“刷啦”一声把剑插回剑鞘:“求你闭嘴。”——
作者有话说:明天要上班了呃啊啊啊啊啊啊(扭曲)
第36章
和楚悯在小院门口道别, 关云铮洗漱过后困意稍退,打着哈欠把自己丢上床榻,闭上眼的一瞬间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
过去和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痛斥渣男也没这么累, 足以见得搬运吵架比亲自吵架累得多了, 关云铮感觉自己的脑仁就像是被打进锅里的鸡蛋液,在一句接一句的骂声里逐渐被炒散了。
关云铮疲惫地数着太阳穴的跳动, 神志逐渐涣散, 被卷土重来的困意紧密包裹,坠入梦境中。
……
蟾蜍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中发出奇怪的“咕叽”声,像是带着黏液的皮肤不停挤动发出来的,辣眼的画面配上这音效无端掉san,像什么主打克苏鲁元素的恐怖游戏。
关云铮拿着锥子无从下手,身边的室友和她一样露出忍耐到崩溃边缘的表情, 嘴上吐槽:“所以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徒手拿蟾蜍的?”
关云铮深以为然地点头:“蟾蜍不是有毒吗?她怎么敢的啊。”
生理实验课老师恐怖如斯。
另外一个室友已经果断地把蟾蜍处死了,那可怜的两栖动物在她手心徒劳地蹬腿, 发出痛苦的“咕叽”声,随着脊椎被彻底破坏, 终于疲累地不动了。
关云铮没抖, 但跟旁边的室友一起沉默了好几秒:“死状有点凄惨。”
把蟾蜍利落处死的室友已经开始剪那可怜动物的脑袋了,闻言看她们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再不开始做实验, 到时候期末抽到这个实验都做不出满分, 才是真的死状凄惨。”
关云铮这下是真的痛苦面具了:“你别咒我,我不想挂科。”
语重心长的室友顺利剪掉了蟾蜍的脑袋,开始一脸狰狞地给剩下的部分剥皮:“到时候期末这个肯定是最简单的,而且肯定也是最容易抽到的。”
关云铮手上锥子的行进过程遭到了阻碍,她难以控制地跟着露出狰狞的神情, 一边用力一边说道:“真的假的?都这么容易的话实验考试岂不是没难度?”
靠谱室友已经准备打开电脑接软件测生物电信号了,闻言回头看她一眼:“你没看后面的实验吗?用蟾蜍的和用家兔的差不多是五五开,但是蟾蜍的成本比家兔低很多,到时候考试肯定不会拿那么多家兔出来,而且家兔实验难度大,考试肯定是两人一组。”
差生关云铮已经听得晕头转向了,连手里的蟾蜍什么时候驾鹤西去了都不知道:“你已经预习到这种程度了?”
靠谱室友打开电脑软件,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没有,我只是刚好认识一个大二的学姐,刚才的话照搬的。”
……
关云铮这一夜睡得不太沉,因此梦到这里的时候还在迷迷糊糊地想:最后她们寝室一个和别人合作去做的家兔实验,剩下三个都抽到了蟾蜍,而且包括她在内,两个都是最简单的生物电信号检测,但她却没能拿到满分。
因为过去的每一场实验她都忘了关注电脑软件的操作,所以在实验考试时也一头雾水。
关云铮不太喜欢这个梦境,哪怕在睡梦中也用力皱了皱眉。
她深知自己从未认真学习过,也了解自己喜欢拖延的本性,至于自律,上了大学后更是与她毫不沾边,习惯了他律而不是自律的人在大学校园里摔得狼狈不堪,比过去中学时期的窘迫还要令人难堪。
关云铮在浅层睡眠里挣扎着,想要一如往常地改变走势不妙的梦境。
只是还没等她习惯性地让大脑编织一个她喜欢的梦出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来,像是某种诡异的闹钟。
她下意识翻了个身睁开眼,发现天光已亮,该起床了。
****
不知道李演怎么做到的,总之今日甘薯粥里的甘薯,居然还挺甜的。
科技与狠活吗,哦不对,顶多是术法。
关云铮一边喝粥一边琢磨刚才起床前脑子里的动静,实在琢磨不出结果,就扭头去看旁边的楚悯,两个脑袋凑在一块低声嘀咕着。
闻越困得不行,看见面前的画面终于清醒了一点,凑到连映旁边说:“她俩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怎么看着那么顺心呢。”
连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笑着说:“你也有这么像兄长的一天?”
闻越拖着碗又坐回去了:“师姐你现在说话简直像师父。”都喜欢打趣他。
章存舒正好踏进门,闻言看过来:“我怎么?”
闻越瞬间埋头喝粥。
关云铮其实有点紧张,胃口也没平时好,粥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最后都是因为怕一会儿会饿,机械性地一勺勺填塞进胃里。
她到现在还没去过镜溪城以外的地方,但看章存舒和步雁山布置的阵法,大概率没有几个人会留在镜溪城,应该都会传送去别处,不然此举历练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章存舒正想给自己盛碗粥,连映已经把另一碗推到他面前。
关云铮喝不下粥但还看得了热闹,扒着碗沿觑章存舒的表情。
“今日不是甘薯粥吗?”章存舒看了眼连映推过来的小米粥,“怎么没有我的份?”
连映语气平静:“太甜了,你别喝了。”
章存舒无言片刻,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拿过碗。
关云铮想起昨晚章存舒说她根本不怕女帝只是装乖的话,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怕章存舒。
她比较胆大包天是一方面,章存舒本身也完全没架子,连映这样管着他,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意见,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用师父的身份表示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甜粥喝的师父好可怜,关云铮眨了眨眼,就见连映又盛了一碗粥,把章存舒面前还没动过的那碗给换了:“今日这么配合?”
毕竟往日没少趁她不在偷吃甜食。
章存舒把甜粥拿到面前:“这不是知道你会给我再盛一碗吗?”
关云铮看完全程,仿佛看到靠谱长姐管不靠谱爹,感慨着原来是双向奔赴的有恃无恐。
章存舒一来,先接了闻越的话,接着跟连映玩了个无伤大雅的心眼,最后看向一直没发言的关云铮,以及坐在她旁边的楚悯。
关云铮还在走神,楚悯已经下意识又坐直了一点。
“想好待会儿要去哪了吗?”章存舒问道。
楚悯看向刚回过神的关云铮。
关云铮的想法跟原身有关,所以没想在这个场合下坦白,于是看看章存舒,示意他问楚悯就好,当她不存在。
楚悯自然读懂了氛围,思忖着说道:“我大概会去找乐器,但不知道会去哪里。”
章存舒没有直接对她的想法提出意见:“看来小悯回来后要换个教武器的先生了。”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稍微有点大。
乐器也可以作为武器的话,真能用古琴打人吗?不是物理意义那种?关云铮把脑子里暴力抡古琴的画面强行删除,继续想:换武器先生,那看来蒲飞鸢并不擅长这一类武器,换的先生又会是谁?
章存舒却没打算再多说的样子:“都准备好了的话可以出发了,掌门在等你们。”
****
传送阵法要踏进去才会显出痕迹,关云铮站在圈里,低头看地上浮起的纹路。
好的,看不懂。
也不知道之后术法课会不会教,感觉这个纹路虽然看不懂但还挺好看的。
步雁山一甩袖,浮在空中的数十张符咒自发飞入每个人手中:“遇到危险或者解决不了的情况,撕毁或是烧毁手上这张符,就会回到归墟。”
这点昨日楚悯说过了,关云铮拿着符纸仔细端详。
“若是三日已至仍无收获,阵法会将各位强行召回,诸位都是各派选中的新入门弟子,你们的性命安全比武器更重要,这次寻不到以后也有机会,希望各位不要强求,顺应自然。”步雁山又补充道,随即他退出阵法,到一边的空地上站定。
“现在,请在心中默念自己的目的地。”
关云铮下意识闭上眼睛,手里攥着那张符纸。
不够明确、语焉不详的想法会导致无法传送。
于是她默念道:“我想去一个与人死后魂魄有关的地方。”
万籁俱寂。
关云铮睁开眼,眼前已并非归墟。
****
章存舒向几个弟子解释传送阵法的时候强调过,阵法会首先保障他们的安全,虽然弟子们的想法各不相同,但能去往的地方其实相对有限,并不是全域都在范围之中,而是先行剔除了一部分相对危险的区域。
但楚悯一落地就遇到了意外情况。
她确信此刻全域皆是白天,但落地之后眼前的阳光却非常稀薄,其中一缕正落在她脚边的草地上,印出一枚光斑。
楚悯抬起头,发现周围的树木几乎高耸入云,树冠更是遮天蔽日,难怪正值白天却见不到多少阳光。
还没等她把身处环境观察清楚,不远处兽类的咆哮声突起,吓了她一跳。
楚悯迅速转身,找了棵树躲藏,从怀里的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火折子。
如果关云铮也在的话,就会发现这个火折子和上次她们用来烧龟甲的那个不太一样,顶端并没有反复点亮火焰又多次熄灭的烧焦痕迹,几乎是簇新的。
楚悯像上次那样低声念了一句诀,手心再度亮起接近纯白色的火焰,她把火折子凑到火苗上燎了一下,火折子顶端立刻跃起一簇白光。
在接近黑暗的森林中足够亮了。
楚悯合拢手掌,把手心的火熄灭,看着火折子顶端的那簇光。
那点光亮起先不偏不倚地位居正中,随后不知是风的影响还是什么,逐渐往楚悯身后的方向偏移。
楚悯看了眼身前,是方才传来咆哮声的位置,又垂眸看了一眼火折子,最终还是转过身,顺着光亮的指引走了。
这火折子,不,确切来说,她手上的东西更接近于一个法器。
天问一派大多并不精通体术,就连门中长老也少有在体术上大有造诣的,故而天问中人多数都扬长避短地钻研了许多法器,她手中的东西就是个可以简单示警并指引方向的法器,没有专门的名字,平时都随口唤作火折子。
与寻常的火折子不同,她手上这个不能见明火,一旦见了明火,示警与指引作用就会失效,点燃它的只能是她手心这样的火苗。
她手心的火苗实际上是灵力催发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火焰,故而虽然可以拿来烧东西,但没有看起来那么灼烫。
灵力与灵力之间可以互相感应,而万物皆有灵力,故而可用灵力之火点燃的火折子来感应周遭,判断吉凶。
仙盟忽然来这一出着实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楚悯知道步雁山和章存舒让他们下山实为好心,但此刻她神色有些苦恼——因为她方向感不太好,这次来修习也没有带地图。
毕竟都是看不明白的东西,带着有什么必要呢?
森林似乎漫无边际,楚悯一边在行进的同时警惕周围,一边思忖着:这样覆盖广的森林全域没有几处,来归墟修习时已是秋天,这周围却既不见树木落叶,也没有草木泛黄,而镜溪城已在全域靠南,城中仍有部分草木衰败之象,此处想必是更南边、更暖和些的地方。
章存舒说会让他们传送到安全的地方,楚悯倾向于认为传送的目的地多是有各大仙门管辖之地,否则无法确认其安全性。
人群的叫嚷之声与马蹄声远远传来,楚悯果断地熄灭火折子放回乾坤袋,转身在一棵树后藏好。
没等多久,一队服饰特色鲜明的人策马而来,直冲方才传来兽类咆哮声的方向去了。
那群人肤色偏黑,衣料大多轻薄,身上用兽类的毛皮、牙齿制作的饰物异常显眼。
楚悯艰难地在脑海里想象出一副残缺不全的全域仙门分布图。
南方,森林,与兽类相关——看来她此行,来到了鹧鸪山——
作者有话说:上班使人大脑萎缩
第37章
让关云铮自己评价的话, 她觉得自己脑海中关于目的地的想法其实挺模糊的。
“与人死后魂魄有关的地方”,这个定义太含混了,到处都会死人, 到处都有死后无法得到安息的魂魄, 故而传送到哪里都有可能。
但鉴于楚悯说,章存舒和步雁山会保证传送地点的安全性, 那可传送的范围就小了很多, 她觉得大概率是有仙门的地方,毕竟修仙世界里的相对安全应该是靠驻守当地的仙门力量保证的。
只不过她也不能确定,毕竟她待的这个世界跟她看过的众多修仙文都不太一样。别的修仙文都忙着打怪和拯救世界,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像是什么“异端”,到现在遇到最让人头疼的几个邪修,还是江却三下五除二就能都解决的程度。嗯, 没有说大师兄不强的意思。
不过也可能是她受归墟庇护,所以才对外界一无所知。
毕竟她还在21世纪的时候, 不上网也不会知道,有些国家都要被炮火轰炸得从世界地图上消失了。
关云铮现在身处荒郊野外, 周围树木稀疏, 她无端警醒,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东西,被冰凉的剑鞘硌了一下手心, 才想起自己此行带着摇羽。
她拔剑出鞘:“摇羽, 你知道这是哪吗?”
摇羽一开始没回答,关云铮还以为灵气又不够了,过了会儿才听见它慢吞吞地说:“我又没实体,怎么知道这是哪?你刚传送过来之前想的什么?”
关云铮犹豫了一下,跟自己的剑说实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还没等她开口坦白, 摇羽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附近有灵力波动。”
关云铮在荒郊野外站了这么一会儿,还没有下山历练的实感就听见这么一句,像是数学试卷没有选择题,而且第一道填空就是排列组合,被吓得一口气差点卡喉咙里:“什么灵力波动?”
摇羽像是又感觉了一下:“应该是两波人打起来了,过去看看?”
“安全吗?”关云铮一边质疑,一边顺着摇羽的指引往前走。
“我可没法保证,先靠近看看。”听语气并不多么危险的样子,关云铮不知道是摇羽心大,还是前方真的只是个小场面,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之前说,是鬼灯楼的人给你种的心魔引?”一人一剑稳步前行的过程中,摇羽忽然问道。
“大师兄说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关云铮如实相告。
摇羽“嗯”了一声,又问她:“你没问鬼灯楼是干什么的?”
她想了想:“当时没问,但之前下山的时候我遇到过鬼灯楼的人,她跟我说他们是跟鬼魂之类打交道的。”
摇羽好像是笑了一声,关云铮疑心自己听错了,随即又听到剑灵说:“那你做好再次遇见他们的准备吧。”
关云铮的脚步顿了顿:“什么意思?前面有鬼灯楼的人?”
摇羽像是故意卖关子:“我只感觉到其中一方使用灵力的方式邪性得很,至于是不是跟鬼魂有关,感觉不出来。”
关云铮不是很想知道如果前方真的是鬼灯楼的弟子,他们来这是想做些什么。但她又不能否认,她在传送前的想法确实跟鬼灯楼的“业务范围”有点重叠。
摇羽听她不说话了,以为她害怕,又问道:“你方才还没说呢,传送前想了什么?”
关云铮已经看到前方竹林里隐约的人影了,闻言回答道:“我希望去一个与人死后魂魄有关的地方。”
摇羽听上去又想骂她了:“不是让你们找武器吗,你这什么想法?”话音未落,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看到人了?”
关云铮的语气相当生无可恋:“嗯,你要的鬼灯楼。”
****
鹧鸪山当地驻守的仙门好像就是与兽类打交道的,楚悯此前没怎么离开过师门,只在门中学习时听过关于他们的事,因此尚且不能确定方才纵马路过的是不是此地仙门,思虑片刻后还是决定跟上去瞧瞧。
她一边小心地往来的方向走,一边想:步掌门和章先生的本意应当是让他们通过寻常途径获取武器,比如武器铺子这一类,但应该也不排除像她这样掺和进当地门派日常事务的情况。
毕竟如果想要他们找一把锻造武器的话,镜溪城中并不缺匠人,哪怕给归墟一众弟子尽数锻造出合适的武器需要时间,也没必要费心思铺设传送阵法。
楚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不由失笑。
天问一派自创建以来,半数以上的门中人都短寿。
修习的道法会一定程度折损寿命是一方面,总是下意识地往深处想,剖析事件的始末又是另一方面。
以前叔父总是唠唠叨叨地说:“小悯的脑袋里要少装些东西。”
彼时的她不明所以,觉得这有悖于天问一派“多思多想”的行事准则,于是思考片刻,抬起头来问叔父:“为何?我不明白。”
叔父把她的头发梳顺:“思虑过多伤神伤身,没准还会掉头发。”
楚悯下意识看了一眼叔父手里的木梳。
叔父哈哈大笑起来:“吓唬你的,但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会睡不好觉。”
楚悯没笑,无端觉得叔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于是犹豫着问道:“叔父每日夜里都睡不好觉吗?”
叔父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一些,他摸了摸楚悯的头发:“是啊,几乎每日夜里都睡不好。”
那时她说了什么?
楚悯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皱了皱眉,脸上骤然浮现出几分痛苦。
别再想了。楚悯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命数是这世上最不讲情理的东西。
楚悯强行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后,终于看见了方才那队人的身影。
刚看清视线正中的东西,楚悯就被惊得脚下一滑,险些被树木巨大的根系绊倒。
那是一条足有一人环抱粗的巨蚺,正缠在一头老虎身上,先前她听到的咆哮声可能就是这头老虎发出来的。
他们是在捕猎?
鹧鸪山地处偏僻,所在之地蛇虫鼠蚁横行,若无必要鲜有人至,是以对他们的记载也并不多,楚悯在记忆中翻找几番,也只能想起他们习惯以音御兽,与山中灵兽为友。
若是这会儿云崽在旁边,大概会感慨一句:“不是都说对牛弹琴吗,他们对灵兽吹奏乐器,灵兽听得懂?”
楚悯被自己想象出的画面逗笑了,正想再观察片刻再上前,变故陡生。
****
关云铮一边形容鬼祟地靠近那群人,一边腹诽着:这个世界真的不是谁写的小说吗?反派群体这么单调,只要有坏人作妖就是鬼灯楼,这让她很难不怀疑啊。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创作的过程中如果坏人一波又一波,光是给他们起小团体的名字就得怨气冲天了,但假如始终是一群人,甚至不太需要起群体内部的名字了,反正都得被主角打败,关云铮非常没有创作道德地想。
但人不是非黑即白,需要坏人的时候就被拖出来当炮灰的反派,和没有任何缺点伟光正的主角一样不现实,偶尔看看还行,看得多了就差点意思了,毕竟谁也不喜欢量产的东西。
不对,如果殷含绮对她完全坦诚,那殷含绮这个“角色”首先就与鬼灯楼的一部分人产生了不同,同一门派之中有对“引魂”这件事持不同态度的两波人,会让这个门派的形象不那么像个没意思的反派。
关云铮在竹林里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像电视剧里那样,关键时刻踩到什么显眼的枯枝引起注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档子事?!”一个暴怒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蹲着的关云铮差点一头磕上面前的竹子。
她把身子伏得更低,努力从茂密的林木之间看出去。
“反正她们都要死在这。”被凶的那个人说。
死在这?又是引魂术?关云铮看向坐在地上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年纪很轻的女孩,比上次下山时还要多几个。
但她没看到香炉。
那档子事
摇羽听她半晌都没动静,估计她已经到附近了,也没再开口,而是闪烁着跳出几个字来:“情况如何?”
关云铮正皱着眉头,感觉到摇羽微微颤动,低头看了眼,压低声音用气声说:“你觉得我打得过五个邪修吗?”
摇羽好久都没动静,过了一会儿才艰难的跳出两个字:“多少?”
都能想象它要是能说话,这句话得是什么音调。
关云铮紧张得手心冒汗,没拿剑的左手反复攥着自己的衣摆。虽然比起上次下山她的术法和功夫都有了一定长进,但对上五个邪修,她觉得自己的胜算为零,甚至可能还是跟上次一样会把自己搭进去。
摇羽没动静了,不知道在剑里想什么,关云铮正在脑子里快速回忆这些天学过的所有内容,感觉自己就像是期末考试前,因为复习不完反复计算考多少分才能过的悲惨大学生。
哦,不是好像,她就是这样的大学生。
可惜正邪对抗不是期末考,没有好心的老师海底捞。
这次摇羽蹭够了灵气,她也勉强算是学会了御剑,正打算豁出去莽一把,却眼尖地看见人堆里一个女孩动了动。
不对,好像不是女孩,年纪比其他人都要大一些。
关云铮看见她正伸手到身后摸索着什么,但从这个方向和角度看,她身后的东西被遮挡了大半,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还没等她再看两眼,方才那两个起了争执的男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要把一个女孩从人群中拎走。
那女孩正坐在方才那女人的前方。
要是她在割绳子,小动作岂不是要被发现了?!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被强行拖起来的女孩叫喊起来。
被训斥的那个男人已经开始在女孩的叫喊声里开始动手动脚,关云铮的剑诀刹那间涌到嘴边:“剑随心至,去!”
与此同时,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动作——她早已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一手将身后的琴翻至身前,另一只手在琴弦上用力一扫——无形的攻击从她两手之间扩散出去,刹那间就把抓住那女孩的两个男人掀飞出去。
摇羽飞驰而至,从另外三人中的一人身体穿胸而过,关云铮从竹林中一跃而起,接住飞回来的摇羽。
那个弹琴的女人和她对上视线后神色毫不意外,像是早就感觉到了她在附近。她依旧席地而坐,右手已经再度按上琴弦。
关云铮握紧了已经沾血的摇羽。
被琴音掀翻的两人在地上挣扎着,正要爬起来,下一道琴音已经催命似的碾过他们胸膛,两人齐齐吐出一口带着沫的血。
关云铮看向最后两个鬼灯楼的人。
其中一个明显还想反击,提剑冲上前来。
关云铮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肾上腺素作用下,精神紧绷的同时这具身体的反应力也被调动到了极致——她用力挥出摇羽,格挡住迎面而来的一击,随即再度发力,将那人的剑挑高,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再度挥剑,先一步把剑尖刺入他胸膛。
这个动作让她和面前人的距离骤然缩短,但这人显然还有反击之力,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拔出剑向后猛撤一步,让他已经疲软的攻势落了空。
不算很多的血因为拔剑的动作溅了出来,关云铮来不及完全闪躲,被温热的液体溅上侧脸。
冷静,她在脑海里对自己说。
咚咚,咚咚。
关云铮在心跳声中握着剑转向最后一个邪修。
那人经历了突然的两次袭击,又看着几个同门在自己面前倒地不起,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握着剑的手抖如筛糠,慌不择路地连连后退,正撞上一道让他失了浑身气力的琴音。
关云铮承认她现在有点不太理智,她感觉自己现在比反派还像一个反派,简直像杀红眼了一样抬手就要挥剑。
“且慢!”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的方向响起。
关云铮提防着眼前的人突然发难,没有立刻转头,而是等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才分了一眼。
“咦,是你?”来人看清关云铮的脸后说道。
关云铮也有点愣住了:“你是小悯的哥,兄长?”——
作者有话说:打戏苦手尽力了TvT
第38章
“你还记得我?”面前的男人看上去与江却差不多年纪, 认出关云铮后脸上的神情温和了许多。
关云铮点点头:“这里难道是盈川?”
她记得小悯跟她说过天问在盈川的盈都峰。
楚悯的哥哥点点头:“正是盈川,我在门中探查到附近有异动,故而来此。你怎么会在这?小悯呢?没有跟你一起吗?”
关云铮正想跟他解释清楚自己在这的原因, 余光里什么东西忽然一闪, 她完全来不及反应,左手却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来挡在身前。
“叮”一声脆响, 像是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 楚悯的哥哥已经变了脸色,不过还没等他循着方向做出应对,方才那个弹琴的女人已经一脚踩在最先倒地的其中一人胸口:“真能作死。”
那人原本还支起了一点身子,手还朝着关云铮的方向,被一脚踩中胸口,彻底上不来气, 一命呜呼了。
关云铮:……
为什么脑子里在大喊“不要奖励他”,真的很想让自己的脑子正常一点。
“我是苏逢雨, 江湖散修,你们呢?”抱着琴的女人神色平静地收回腿, 好像刚才没有一脚踩死一个人一样, 看向关云铮和楚悯的哥哥。
楚悯的哥哥语气抱歉:“方才事出紧急,忘了报上姓名。在下楚恽,盈都峰天问派弟子。”
关云铮正打算也跟着自我介绍, 就听见楚恽说:“这位是归墟苍生道弟子, 关云铮,多谢前辈施以援手,了结那人性命,不然他可能还会用暗器伤人。”
行吧,看来是小悯和她哥哥通信的时候介绍过, 自我介绍也省了。
楚恽说完又低头看她:“啊,我操心惯了,又自作主张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关云铮赶紧摆手:“怎会,多谢……”
又卡称呼上了。
楚恽笑着说:“同小悯一样唤我兄长就好,若是不习惯也可以叫我楚师兄。”
“多谢楚师兄。”关云铮快被楚恽身上散发的老妈子光辉晃晕了,只好投降道。
“你留他性命,打算做什么?”苏逢雨看了眼那被吓得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的邪修。
楚恽解释道:“近日盈川有不少失踪消息上报,门中早已怀疑是鬼灯楼的手笔,但尚未查清余下姑娘们的下落,所以让我留一个活口,捉回去审问。”
苏逢雨好像并不真的关心那邪修之后的下场,因此只神色平淡地“哦”了声就不再多问,看向关云铮道:“你左手那个,是护身法器?”
关云铮抬起手腕,想起方才自己完全没有抵挡的想法,左手就抬了起来,猜测这就是这个镯子“护身”之处:“是,师父给的。”
“你师父是章存舒?”苏逢雨又问道。
关云铮点点头。
苏逢雨没什么表情:“他还行。”说完就点了点头,抬腿要走。
“前辈,您不随我去门中一趟吗?”楚恽开口道。
苏逢雨抱着琴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剩下的姑娘们都在哪,混在这群人里也只是为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他们都杀了,如今你来了正好,收拾收拾残局吧,”她走出两步,又说,“天问难道还打算审问我?”
楚恽连忙抬手:“晚辈不敢,多谢前辈援手。”
苏逢雨像是懒得再说车轱辘话,连个回应也没有地走远了。
关云铮和楚恽看着她走远,又看了眼一地的邪修尸体,还在昏迷的几个女孩,和明显被吓着的那个女孩,一起头疼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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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悯反应过来时另一头猛虎的利爪已经离她的脸不到两尺,她身后是树干,无法后撤躲开,只好迅速矮身躲过,随后卧倒就地一滚,离开原本站的地方。
猛虎一击不成,第二击已至,腥风扑面而来,她想起蒲飞鸢教学时曾说过的话:“当你没有足够抵挡的武器面对袭击时,千万不要抬手挡。”
因为蒲飞鸢曾经见过一个手腕断得只剩一截皮肤与手臂相连的人,就是因为武器脱手后下意识抬起手臂抵挡,直接被对手砍断了。
当时关云铮心有戚戚焉地在她旁边点头:“我也读到过这样的故事。”
在哪里读到的关云铮没说,楚悯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寻常书籍。
关云铮说完后又问道:“那该怎么办?”
蒲飞鸢的神情很严肃,像是很怕他们会以卵击石,语气如同叮嘱般郑重:“力量太悬殊的时候,躲避攻击才是你们的首要任务,切忌正面迎敌。”
楚悯心念电转间已经利落地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沾了一身的草叶也没停顿,直到一支响箭从远处飞来,钉在她和那头猛虎之间。
楚悯猛然抬头,看见箭尾的翎羽还在颤动。
猛虎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调转方向朝响箭飞来的方向怒吼。
楚悯再度滚了一圈,撑地起身,迅速躲藏到另一棵树后,右手食指指尖已冒出灵光。
她在左手掌心迅速画了一个微型阵法:“勘破!”
随着她的话音一同响起的是一阵急促的笛音,楚悯凝视着手心的阵法,片刻后抬起头看向来人。
是方才那队人马,盘踞着身子的巨蚺处于其间。
“它是那头幼兽的母亲!”楚悯离第二头猛虎的距离依旧很近,三方原本正僵持着,她的这句话骤然打破平静,猛虎像是能听懂人言,咆哮一声,再度朝她这边冲过来。
急促的笛音再度响起,还伴随着忽高忽低的哨声,像是妄图拴住面前不通人性的野兽。
楚悯正准备后撤,腰间一紧,脚下倏然腾空。她仓皇回头,看见一个人正从后方高处的枝杈上垂落半身,手中的软鞭缠住了她的腰。
“冒犯了,姑娘!”那人口中说着,手上用力,楚悯不受控制地被整个人抛起,又被那人拉着,一起坐回了树杈上。
楚悯惊魂未定地回头:“我记得猛虎应当会爬树?”
故而树上也并非安稳之处。
那人老神在在地冲她一点头,甩着手上的软鞭:“自然,只是你也说了,它是底下那头幼兽的母亲,此刻自然护子心切,来不及跟我们几个杂鱼追究。”
楚悯左手掌心的法阵在飞快地变换着,那人“咦”了一声,凑上前来:“这是什么法术?”
楚悯下意识退后了些,随即又摊开手掌给他看个清楚:“天问一派的卜算阵法。”
那人眼睛一亮:“你是天问的?那你能帮忙看看底下那头老虎的弱点在哪吗?”
楚悯低头往下看了眼,那头雌兽看见了自己虚弱的孩子,又被笛音和哨音控制着无法上前,正在原地焦躁不已。
“你们为何要抓它的孩子?”楚悯一边飞快地修改和添补着阵法,一边问道。
身旁的人叹了口气:“你是天问的肯定知道,我们鹧鸪山一般是主张和山中灵兽都处好关系的,但这只幼兽已经下山作恶过多回了,起先只是偷鸡,后来连人都想叼走,仙门怎容得这种妖兽存活?”
楚悯没纠正他口中“天问无所不知”的说法,目光落在掌心没动:“那头雌兽的弱点在右后腿,曾经受过伤,一直没痊愈,攻之或可使其疲软。”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儿,“若杀了那头幼兽,她应当会与你们鱼死网破。”
旁边的人皱了皱眉:“知道了。”他将软鞭在树杈上缠了一圈,“你先在此处稍候。”说罢便握住软鞭另一头,像在山中借助树藤跃进的猿猴般,轻巧地从树上落地。
楚悯身处高处,清楚地看见他落在人群中,同那吹笛人耳语了几句。
吹笛人往她所在位置看了眼,又低声对身边几人说了什么。
一队人迅速变换着阵型,笛音、哨音和法术一齐发动,那雌兽焦躁难安,终于扑上前来。
在一旁的巨蚺早有准备似的甩出尾巴,猛然抽打在它右后腿。
雌兽痛苦地咆哮一声,庞大的身躯颤动,但仍坚持着想要靠近人群,和人群之后它奄奄一息的孩子。
吹笛人的笛音再度急促起来,而他身后的几人指间翻飞,口中念念有词。
楚悯手心的卜算阵法仍在运作,因此清楚地得知那几人指间正逐渐成型的东西,是鹧鸪山灵兽一派最擅长的捕灵网,只要法力足够,无论多大的猛兽,都能在张开时的瞬间将其绑缚。
下方耀眼的金光一闪,卜算阵法倏地停止运转。
捕灵网成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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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恽和关云铮很快确定了分工:楚恽负责把剩下的那个邪修绑起来,并且叫醒余下还在昏迷的姑娘,关云铮来安抚那个受惊的。
坦白说,关云铮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古代人和她这个现代人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就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她和苏逢雨出手及时,面前的女孩只是衣裳略显凌乱,实质性的侵害并未发生。
但这也不代表她就没有受到伤害。那些丑恶的嘴脸已经足够让一个女孩感到恐惧和后怕了。
关云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场景,在这件事上,她与楚恽相比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她也是个女孩。
她轻轻叹了口气,半蹲下来:“别害怕,那些人已经被我们解决了。”
但是以后呢?坏人作恶是没有尽头的,她又该怎么办呢?
关云铮在乾坤袋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块师姐给她的手帕,隔着不会加重女孩恐惧的安全距离递给她:“擦擦眼泪吧。”
看她伸手接过,关云铮又低头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件师姐担心她在山下着凉才塞进来的披风,没说话,只是放在膝盖上叠好,也递给她。
做完这一串动作后她忽然想起什么,有点惭愧地用力抹了一把脸颊:“方才溅到血了,抱歉,是不是吓着你了?”
女孩一手拿着披风,一手攥着手帕,像是想要把眼泪忍回去,只是努力了片刻,还是徒劳地哭出了声。
关云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蹲在她面前等她的情绪过去。
楚恽已经叫醒了余下的姑娘,比起前面这个,她们的情绪还算稳定,看来鬼灯楼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
眼前的女孩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低语声,因为哭泣颤动着的肩膀忽而一沉,泣声也不自觉停顿了一下。
关云铮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干脆地打破安全距离,上前把她扶起来。女孩猝不及防,发软的双腿一时甚至使不上力,关云铮愣是把她撑住了:“没事,靠在我身上。”
她回头看了眼楚恽,楚恽也像会读心似的,给她指了个向前的方向,于是她顺着指引,扶着身边的女孩向前走:“你和那些姑娘相识?”
身边的女孩点点头。
关云铮没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问,而是转向另一个话题:“想沿着这条路走走吗?”
女孩依旧断断续续地抽泣着,闻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此地仙门的弟子,对路况不太熟悉,接下来你想往哪走?”两人走到岔路口,关云铮问道。
女孩回头看了眼:“你不等他一起吗?”
关云铮知道她在说楚恽,因此回答道:“他是天问的,应当比我熟悉路,我初来乍到,只好把你拐走当个向导了。”
“我听到了,你们方才说的。”女孩的声音怯怯的,“我还听到他说你是归墟苍生道的,苍生道……是什么样的道?”
关云铮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我也才入门没几天呢。”
“那……是心怀苍生的道吗?”女孩又问。
关云铮笑着说:“应该是吧?”
女孩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前方隐约看到建筑,估计是快到盈川城中了,关云铮放慢脚步,女孩察觉到,下意识抓住关云铮扶在她身后的手:“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关云铮朝她笑笑:“你知道我的名字就好啦。”
她只是个机缘巧合下帮了个忙的过路人,没有必要知道被她救了的受害者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或许在这一刻,她其实根本不想别人知道她是谁,只是出于被搭救后不得不表示的礼貌,才会说出这么一句。
如果不是苏逢雨问起,关云铮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件事留下的印记越少越好,清晰的人名就像辅助图片记忆的标志,只会在未来的反复回忆中逐渐加深这段记忆,对于一个可能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女孩来说,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记住伤痛固然很重要,但一遍遍地回忆只是自虐,没有任何意义。
关云铮看她已经有了自己走路的力气,松开扶在她身后的手,又摸了摸乾坤袋,摸到一朵或许是章存舒放进去的干花。
“送给你吧,我也要去走我的路了。”关云铮把干花递给她,然后朝她笑了笑,转身去找楚恽会合了——
作者有话说:云崽读到断手故事的那本书是高中某本英语教材()大概是听见邻居尖叫结果冲出来看到邻居手快断了()
干花是闻越送给连映的那盆牡丹做的,但确实是章存舒放进去的
第39章
捕灵网困住了救子心切的母亲。
那头逞恶行凶的幼兽未来会如何?这只雌兽又会如何?
灵兽一派宣称自己与灵兽为友, 然而衣饰中兽皮和兽牙制作的饰物令人目不暇接,难道这些全都来自于“凶兽”?
在高处目睹了一切的楚悯被树下的喊话声唤回神:“树上那位姑娘!”
楚悯收拢左手,阵法在她手心熄灭。她低头往下看, 就见那巨蚺正逆着地上的草叶, 向着她所在这棵树的方向缓缓爬行而来。
难道他们想让她跳到巨蚺的身上滑下去吗?
楚悯下意识在树杈上撑了一把,就见那巨蚺片刻间已经到了树下, 向着她所在的高度支起身子。
方才那个用软鞭救了她的人在底下喊道:“你跳到灵犀身上再滑下来吧, 太高了我们没法保证不让你受伤!”
荒唐的猜测成为现实,楚悯很想知道自己只是期望找一样乐器,为什么会被传送阵法送到鹧鸪山里。过去十几年间听都没听过的庞然巨兽,她今日这一会儿就近距离接触了两只,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那巨蚺的头颅已经到了树杈下方,距离她垂落下来的脚只有不到一尺, 确实是个跳下去也不会受伤的距离。
楚悯下意识攥紧了手,发觉自己的掌心又热又黏, 不可控制地出了很多汗。
那巨蚺似通人性,见她迟迟没有动作, 又调整了片刻自己的脑袋, 让更平坦的顶部成为楚悯的落脚点,看得出平时没少当临时坐骑。
豁出去了。
楚悯生平头一次不管不顾地想。
她向前挪动,右手最后撑了一把树杈, 让自己落在巨蚺的头顶。
蛇鳞触手冰凉, 并且滑得没有任何着力点,楚悯下意识伸手反而有些攀不住。
“你搂着它颈滑下来就行!”那人又喊道。
太荒唐了。
这么长的巨蚺她怎么知道哪里是它的颈啊!再说了她根本搂不过来!
还没等她调整自己的位置,巨蚺的头颅忽的动了。
楚悯用尽全力攀住自己能控制的每一片蛇鳞。
被唤作“灵犀”的巨蚺缓缓沉下身子,把脑袋落在了地上。
楚悯从它身上下来,心有余悸道:“多谢。”
面前的庞然大物竟朝她点了点头, 随后吐着信子又爬回那吹笛人身边了。
先前那使软鞭的朝她跑过来:“其实我本来打算用鞭子卷你下来,但我哥说太危险了,怕你受惊。”
楚悯一时之间居然无法在巨蚺坐骑和这个办法中挑出一个不那么让人受惊的,这两者当真有区别吗?
吹笛人——应当就是面前人的兄长,收起笛子走来:“多谢姑娘施以援手,在下灵兽派弟子,叶浔。”
楚悯回礼:“天问派弟子,楚悯。”
使鞭子的那人从他兄长身后冒出个脑袋:“诶?哪个悯?”
“怜悯的悯。”楚悯答道。
“还挺巧,我们同音不同字,我叫叶泯,童心未泯的泯。”
楚悯漫无边际地想,要是云崽在旁边估计会说:“那是挺童心未泯的。”
先前没注意,此刻平稳落地后,楚悯才分出注意力去观察二人,发现他们的面孔非常相似,像是——
“二位是,孪生兄弟?”她猜测道。
叶浔颔首:“是,家弟顽皮,行事不太靠谱,让楚姑娘受惊了,多有得罪。”
天下的兄长难道都是这般吗?套话说得太顺了她每每听了都觉得头疼,容易让她想起她那位啰嗦的兄长来。
“楚姑娘怎会来此?”叶浔将巨蚺收回特制的灵笼,只见银光一闪,那庞然大物身影凭空消失,变成一团光球,被叶浔拢进袖中。
楚悯简单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叶泯大大咧咧地拍了一把他兄长的肩头:“我们门中这几日正好有新生乐器大典,不如你也来看看?”
叶浔任由他在自己肩头胡来,也没反驳:“楚姑娘若是愿意,我这就和门中长老传信。”
楚悯倒是没什么不愿意,只是不由得思索,传送法阵会将她送至此地,还恰好赶上驻地仙门这所谓的新生乐器大典,这些是否也是那二位计算好的一部分呢?
至于这大典……
叶泯像个得了什么宝贝就要拿出来同亲朋好友们炫耀一番的孩童,看她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解释道:“我们灵兽一派讲究顺其自然,一般都是乐器挑人,故而每年都会给新生乐器举办仪式。”
叶浔正低头用灵牒与门中传信,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前言不搭后语,重说。”
叶泯一脸委屈地“哦”了一声,重新解释道:“灵兽派的乐器有限,都是天生地长形成的,至今不明原理,但若是遇到有缘人,乐器便会自发选择主人。”
叶浔“嗯”了声,像是终于满意了他的说辞,放下灵牒:“我已同门中报备,楚姑娘,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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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师兄不用把那些姑娘送回去吗?”关云铮看楚恽独自一人走来有些疑惑,不说那些姑娘,那个要押去审问的邪修也不用带走吗?
楚恽回头看了眼,解释道:“门中有他人负责此事。”
关云铮更疑惑了:“那楚师兄来此是为了……?”不是说感受到附近异动才来的吗?难道不是鬼灯楼的异动?
楚恽朝她笑笑:“我御剑中途察觉情况有异,先一步来了。”
意思是飞得慢的人收拾残局?好像也没毛病。
关云铮自觉不再多问:“那我们是先回门中还是……?”
楚恽神色居然有些惊讶:“你愿意随我回门中?”
啊,是不该愿意的吗?
关云铮有点茫然地答道:“我参与此事,不是该去配合问话吗?”
那什么,做个笔录?
楚恽才意识到他和关云铮在各说各的,不由笑出声来:“这倒是不用,我是以为你会觉得天问太多规矩,你去了会不自在。”
那确实也是,要不她撤回?
“既如此,我们御剑回去吧?”楚恽像是坚持不懈往家里邀请小朋友的家长,终于邀请到了一个不介意他家规矩多的小朋友,神情几乎有点过于兴高采烈了。
关云铮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发愁,她还没用摇羽御剑过呢,待会儿这祖宗不会把她从剑上掀翻下去吧?
她还在挣扎,楚恽已经在剑上站好了,倒是也没催她,始终用一种期待和关爱混杂的眼神看着她。
好像明白为什么刚开始小悯会任由通信的灵牒在袖子里发光了……来自哥哥的过度关爱真是让人难以招架啊。
她硬着头皮御剑,缀在楚恽身后,朝着盈都峰的方向飞。
脚下的摇羽异常配合,比木剑飞行的感觉丝滑安稳一百倍。
等等,不会就是存着这样的攀比之心才这么安稳的吧?
关云铮陡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又觉得以摇羽的性格来说,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当初是被她师父困在剑里的,还是个灵体的时候也没少戏耍她,虽然不至于故意把她摔下剑,但新仇旧恨一起报,晃她一两下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盈都峰不算多远,没过多久楚恽就回头对她说:“快到了,准备落地吧。”
关云铮点头,操控着剑往下落。
盈都峰和青镜山从外面看就有很大的不同,但要具体形容的话,似乎也没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
盈都峰边界很鲜明,山头的数量也不多,周围不是村落就是城镇;而青镜山完全处在荒郊,甚至还有几个山头是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压根没人去过。
关云铮想起自己处在闹市中心的初中,和位于荒郊野外工业园区对面的高中,觉得还挺适合拿来形容这两个门派的。
没有说盈都峰比青镜山低一等的意思。
不过天问这是……大隐隐于市?
盈都峰山脚下的人流几乎能用“络绎不绝”来形容,楚恽带着她刚从剑上落地,就吸引了一大帮人的注意。
关云铮恐人症发作,跟在楚恽身后一言不发地加快步子,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仙长”,只能扬起一个生硬的笑容,侧过身去点头示意。
喊喊楚恽也就算了,喊她仙长算怎么回事儿啊,要是他们知道她才入门一月左右,这几声仙长立刻收回去不算完,恐怕还得用“我就知道”的眼神朝她打量好几眼。
好在很快就到了盈都峰入口,路边的一处石碑浮现出几行复杂的符文,像是在确认来者身份。
楚恽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随即回头对关云铮道:“好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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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姑娘想要什么样的乐器?”叶浔领人进了山门后问道。
楚悯跟在他身后,如实摇了摇头:“我对乐器并无了解。”
叶泯插话:“我觉得古琴比较适合楚姑娘,楚姑娘你说呢?”
叶浔头也没回地一甩手。
楚悯不明所以地看向走在她身侧的叶泯。
噗,被禁言了。
无视了快走几步到他旁边无声控诉的叶泯,叶浔继续说道:“楚姑娘此行可有其他要务在身?”
楚悯再度摇头:“并无。”
叶浔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停顿了一下,低头从袖子里摸出方才的灵牒。
那灵牒上正迅速地浮起字来,亮光闪烁得楚悯在他身后都能看见。
叶浔沉默着看完灵牒上的信息,转过身看向楚悯。
灵牒上说了什么?与她有关?
叶浔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楚姑娘,请随我来。”
楚悯了然,看来确实跟她有关。只是叶浔出于某种她暂时没看出来的原因,没有表露出来。
会是什么原因?又是谁传的信?灵兽派的掌门?长老?
难道是章存舒已经知道她来的是鹧鸪山,给他们的掌门传信了吗?那他会说什么?
得知这一消息的灵兽派掌门又会说什么?
楚悯跟上叶浔的步子,被解除了禁言的叶泯委屈巴巴地走在她旁边,一眼又一眼地瞪他兄长的背影。
叶浔没回头:“眼睛没处放了?”
叶泯立马扭头调转视线:“我看风景。”
叶浔笑了一声,没揭穿他。
楚悯不做声地走在两个兄弟之间,感觉二人的相处模式比她见过的许多兄弟都有意思多了。
“大典很快就会开始,楚姑娘请在此稍候。”叶浔领她到了一处水榭,又扭头看向叶泯,“你在这待着,有谁过来都别搭理。”
叶泯比楚悯还要状况外,一脸茫然地追问:“谁要来啊?”
叶浔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总之待在这。”
叶泯不明所以地“哦”了声:“那你要去做什么?你还回来吗?”
叶浔无奈地笑了声:“我不到这来还能去哪?只是离开一会儿。”
说完他正打算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把方才收了巨蚺的灵笼拿出来,交到叶泯手里:“要是来了讨厌的人,就用灵犀吓唬一下。”
叶泯一脸惊恐地接过灵笼:“门中有谁犯得上用灵犀吓唬啊?”
叶浔没回答,只是又对楚悯点头示意,随后离开水榭走远了。
叶泯拿着灵笼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好巴巴地捧在手里,看向楚悯的目光都可怜兮兮的。
明明是孪生兄弟,左不过片刻的年岁之差,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楚悯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应当是你门中长老等人。”
叶泯皱起眉头,这半天下来看惯了他脸上的轻松神色,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做出这样的表情,严肃里掺杂了一点厌恶似的,只不过一闪即逝,楚悯没能看出更多端倪。
“他们来做什么?”叶泯与楚悯隔了一个身位坐下,把灵笼放在水榭正中的石桌上,语气带着点讽刺。
灵兽派的长老……看来在门中风评很一般。
“听说我们抓到一大一小两只灵虎,准备来分一杯羹?”叶泯看了眼远处逐渐热闹起来的水榭,说话的语气不大尊师重道。
楚悯没接话,猜测这些长老估计不是为了灵虎的事而来,怕是因为她来的。
叶泯倒也不介意她不说话,坐了会儿又从暗袋里摸出一个陶埙,察觉到楚悯的目光看过来,解释道:“这个不是我们门中的乐器,是我哥哥给我做的,没有什么灵气。”
“灵兽派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统音修,只是前人凑巧发现山中的部分灵兽可以听懂乐声,才演变出以音御兽这一派系,又因为音修对体术的要求不太严格,所以修这一派的人越来越多。”叶泯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陶埙,“像我这样没有乐器又喜欢耍鞭子的,就容易变成众人口中的异端。”
“异端有时候是好事。”楚悯忽然开口道。
叶泯侧脸看她,当她是在安慰自己,不太在意地摆手:“他们叫得多了,我耳朵都长茧了,听见这俩字自发装聋,楚姑娘不用安慰我。”
楚悯笑了一声:“没有完全正统的修炼方式,广受推崇的剑修也不过是因为这些年的仙盟尽数是些酸腐剑修,若是仙盟有你这样的‘异端’,想来仙门也会盛行软鞭陶埙之类的流派。”
叶泯笑起来:“你想说上行下效吗,那确实也是,不过我哥哥就不太管这些,他那笛子甚至能把人打晕。”
“那你哥哥不会被叫作异端吗?”楚悯看他。
叶泯与有荣焉似的:“他们倒是想叫,但没那个本事,我哥哥可是灵兽派音修一脉至今,境界最高的音修。”
楚悯笑起来,叶泯疑惑看她。
她看向远处水榭:“异端,是随波逐流且无能之人,对清醒之人的无力指控。”
“所以被称作异端,有时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叶泯听见这位初次见面的天问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说:写完后,鱼:这几天菇突猛进!
好吧,菇突猛进!
第40章
关云铮待在楚恽给她安排的厢房里, 坐在桌边跟摇羽拌嘴。
摇羽剑身上的血迹已经被她擦洗干净了,当时一边擦一边还得被摇羽埋汰,长这么大实在是没搞过这么委屈的卫生, 因此关云铮此刻的语气也不是很顺耳, 说两句就得刺挠一下。
“第一次杀人,不害怕?”摇羽的语气隐约带着点关切。
关云铮看了看自己持剑的右手, 坦白道:“害怕。”
“这就没了?”摇羽有点失语。
她看了眼摆在桌上的剑, 调侃道:“怎么?你想听我惊慌失措还是想看我痛哭流涕?”没等摇羽炸毛,她就收起了自己语气里的调侃,变成独处时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我从蒲先生教武器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为这件事做心理准备了。”
就像她准备学医的第一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未来的血肉横飞。
她记得高一的时候看杂志, 忘了是某者还是某林,也不知道故事是经典半真半假的编造还是完全写实, 总之看到了一个救护车司机的自述经历。
车祸现场在救护车赶到的这些场景里绝对能排上惨烈的前几名,身首分离的, 断胳膊断腿的, 身体被扭曲得不成人样的各种惨状不一而足。
关云铮一直觉得自己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太有想象力了,当时读到这篇自述,得打上马赛克才能播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连环播放, 差点没给她吓吐了。
结果她后来学了医, 还学的临床。
解剖大体老师时她没产生任何的不适,因为赶进度这件事就像是什么安神镇定的猛药,只要想到隔壁教室同样负责上肢的某些小组已经解剖到了背部,而他们还在分离手臂的肌肉、神经和血管,臂丛的每一根神经都没定位清楚, 哪怕她有一点恐惧和不适的苗头,都能立刻被压制回去。
死亡很残酷,但活着更甚。
做不完意味着了解不彻底,意味着期末考出现的部位辨认可能没见过,意味着实验考挂科,意味着实验占比40%的局解也可能会挂科。
怎么样,这样一想是不是根本来不及恐惧了。
她只有在发现自己小组的大体老师眼睛没有完全闭上的那一刻感到了恐慌,因为在她低头解剖时,那道缝隙里能看见一点点大体老师的眼睛。
没有比窥见死者的眼睛更可怕的事了,因为那是对死亡的直接凝视。
或许是死后肌肉萎缩,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那道微小的缝隙一直存在,她还为此担心了一阵,之后进展到头面部该怎么办,她没有勇气在眼睛都没有完全闭上的死者脸上动刀。
正如祖宗如果真的会显灵,这世上大概也不会有不肖子孙了吧?
因此她得感谢21世纪的第二次灾难,新冠疫情让他们被封锁了整整两周,学生被允许自由活动时已经逼近了期末考,再无时间进行具体的实验操作。
或许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当时整个大班都没有多少人来得及解剖头面部,故而最后的实验考也只到颈部的解剖结构辨认,让很多提前担心辨认十二对脑神经的人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当时没能解剖完成的头面部让她心生侥幸,才导致了她一年后从门诊手术室里头昏眼花、恶心想吐地出来。
她只是和同学一起观看了一个甲沟炎的手术,不知道是被远超她想象的出血量冲击,还是被带教老师毫不手软的操作震慑,又或是门诊手术室的通风太差,环境太闷,总之她和另外三个同学脱下手术帽和口罩后全都犯起了恶心。
带教老师一剪子剪到指甲根部,硬生生把边缘的指甲全部拔除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久久不去,患者打了四针麻醉也痛吟不止的景象,更是让这场手术变得像是什么医学生入门第一课(残酷版),活像是真正的临床生活给他们这些身处校园乌托邦的小崽子,一次严厉的下马威。
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大四第一学期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后穿越过来,躲开了大四第二学期和大五一整年的实习生活,也算是一种好事吧。
好吧才不是。
来这边是不用血呼哧啦地救人了,但是得杀人啊!
关云铮装不下去一点,趴到桌上叹了口气:“要不是刚杀完那邪修就被赶鸭子上架地去安抚那姑娘,又强打精神跟她聊了一路,我早就吓晕了。”
就算那是邪修,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啊,老天,她穿越到这边之前连杀兔子都是静脉注射空气处死的!
“你会觉得杀错人吗?”摇羽难得没怼她,语气听起来甚至挺温和。
关云铮依旧趴在桌上,这姿势虽然对腰不好,但架不住它舒服啊:“想过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后来自我开解了。一来跟他同行的那两个人确实对那姑娘动手了,他没阻拦说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我一般主张物理阉割,杀了算轻的;二来他都要杀我了,我反击一下怎么了,他脆皮经不住杀,也不能怪我吧?”
一番话有理有据才怪。
摇羽都被她说无语了,沉默半晌才说:“物理阉割?阉割就阉割,物理是什么意思?”
关云铮已经无所谓摇羽会不会觉得她不像个此世人了,耐心地跟它科普道:“就是别的地方的一种说法,物理就是你知道的那种,从根本上阉割了;还有一种叫化学阉割。”
摇羽艰难地接话:“化学阉割是没那么根本的?”
关云铮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难以开口的:“通过药物让它失去功能。”
摇羽理解了,但是摇羽又沉默了。
关云铮觉得好笑:“说真的,剑灵应当不分男女吧?”毕竟摇羽的声音听着也是没那么性别分明的少年音。
摇羽“嗯”了声。
关云铮更想笑了:“那你怎么表现得像是感同身受了一样,我知道有些男人确实会共情这种人,你不会也要感同身受吧,那我可得趁早把你丢回剑冢里。”
摇羽的声音终于大了些:“我感同身受那种人做什么!我是没想到你,你”它气结半天没说出来,关云铮好心给它接上话茬:“没想到我一点也不避讳?”
摇羽没说话。
关云铮坐直身子:“对这种恶行没什么好避讳的,如果人人都避讳谈起这种事,那针对这种事的律法就永远不会落实。”
摇羽还是没说话,过了好久才说:“你不担心杀错人就好。”
关云铮感觉肚子有点饿了,琢磨着待会儿找不着楚恽的话自己该怎么解决午饭,因此语气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对已经做过的事反复思考正确与否挺没意义的,思考一两次给下一次总结经验就差不多得了,总在思考不多余内耗吗?”
还没等摇羽想明白内耗是什么意思,关云铮就又说道:“再说了,杀都杀了,思考杀没杀错也没什么意思,难道杀错了会有冤魂报复?”
摇羽语塞片刻:“大概?”
关云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也有脸?要是以后真遇到这厮的冤魂索命,我就得质疑鬼差的办事能力了。”
摇羽绝望地说道:“你可真敢说啊。”
关云铮拿着剑出门了:“你也可以装作没听到。”
****
楚悯坐在水榭中颇觉无聊,只好又老毛病似的揣度起令她不解的事情来:进入灵兽派门中那时,叶浔是接到了什么人来的信呢?
他接到信就下意识转身过来,这反应显然是信与她有关,但他又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所有情绪,除了他离开水榭时对叶泯说的话,几乎看不出他似乎有点生气了。
为何生气?
他走时甚至让叶泯用灵犀吓唬门中长老,言行举止如此守规矩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这种感觉不亚于某天看见她兄长对长老张牙舞爪,光是想想就觉得他是中邪了,简直让人想哆嗦。
叶泯对长老们的态度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兄弟俩一致的态度无疑表明:那信中内容必是与长老和她有关。
看来是他们在山中捕兽,她从旁协助的事被门中知道了?这倒是不奇怪,毕竟叶浔要往门中带人势必要同掌门或长老禀报,其他好事者会知晓也是情理之中。
但那信中到底是如何提到她的?
听闻她是个天问,想让她帮忙卜算点什么?这好像也不值得动怒吧?说得难听些,她不过与他二人萍水相逢,他们应该还不至于为了她生气到跟门中长老闹不愉快吧?
总不会是她低估了人的恶意,他们还想让她做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她目前的能力可能也办不到啊。
楚悯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关云铮带跑偏了,不过她倒是意识到了自己另的一个变化:按照往常她的习惯,遇到思考了这么久还没得到确切答案的事情,她会直接起一卦算一算,但现在可能是被云崽念叨多了,她也开始非必要不起卦了。
毕竟“问”这种天赋烧命,以前她的人生没什么意思,早死几年也没什么,但她现在的人生有意思的地方太多了,她还挺想在世上多留几年的。
身旁的叶泯忽然站起身,楚悯朝他面向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不远处那队人之首看过来的视线。
楚悯神色淡然地收回视线,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安然在水榭里坐着。
“叶泯。”为首之人开口道。
叶泯背对着楚悯,无法窥见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恭敬地称呼对方“秦长老”。
楚悯决定回归墟就去问问章先生和步掌门灵兽派内长老的名字。
被称作秦长老的人就驻足在了水榭之外,没有走进来,但楚悯能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因此颇为淡定地把放在石桌上的灵笼拿起来把玩了。
也不知道灵犀在里面会不会觉得颠,楚悯这样想着,默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把灵笼捧在手心里端详。
“那位便是你兄长提及的天问中人?”秦长老低声说道。
叶泯“嗯”了声,语气很不热络。
秦长老没跟他计较,又问道:“她可愿帮我们卜算一番?”
叶泯忍了忍没忍住,没好气:“那您去问她,我哪能给客人做主。”
秦长老也忍了忍,可能是年纪大了,忍习惯了,轻易就把方才涌上脸的那点愠色收回去了:“你可知她是谁?”
楚悯疑心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叶泯没刻意收着声也就罢了,秦长老听着鬼鬼祟祟,倒是从水榭边挪动几步啊,她坐在下风口的位置,什么悄悄话也被她听去了,不知在形容鬼祟些什么。
秦长老可能还是没怎么忍住,因为说完方才那句还不等叶泯开口呛他,他便自顾自接上话茬,自问自答道:“她是天问这些年来最年轻的一位修士。”
叶泯没回头看楚悯,语气依旧混不吝似的:“怎么,天问派从没收过十五以下的?”
秦长老被他气得胡子都快歪了,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他才说:“不是天问,是天问。”
他特意在第二个“天问”上加重了语气。
楚悯听明白了。这人不知道从哪得知她是这些年来可问天的人中年纪最小的,指望她用天赋算些寻常情况下不可窥见的东西。
无意让叶泯再因为她惹得门中长老不快,楚悯捧着灵笼起身,走到叶泯身侧:“秦长老。”
秦长老没料到她会直接走出来,愣了一下,那张看破岁月的老脸上没看出什么不自在:“楚修士。”
虽然平时她也没少被叫做楚修士,但是跟叶浔叶泯兄弟俩的楚姑娘一比,听着无端扎耳朵,像是功利的一面被毫不遮掩地端到台面上一轮,让人心生反感。
楚悯伸出手,把灵笼递给叶泯,随后抬头说道:“秦长老想让我算什么?灵兽派此番搭救,我确实该报答一番。”
“不过,搭救我的是身边这位与他兄长,是不是先问过他们二人的意愿更好一些?”——
作者有话说:小悯以前:狗叫,懒得理
小悯现在:吵死,别叫(bu)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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