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21【VIP】
“在找什么?”褚澜川半跪在地板上, 视线探究,凑近过来时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和冷杉气味的结合。
云昭一下子背过手去, 眼神闪烁:“没、没什么”
幸好他没看见她藏衣服的全程。
刚起身,少女原本宽松的睡衣此刻更是往上卷了一大截,露出旖/旎的景致来。
他一只膝盖着地, 双腿紧实有力,长臂一伸,云昭心里咯噔半晌,以为褚澜川已经看见了衣服的包装袋。
褚澜川手中捻着一颗小扣子, 米粒般大小, 在光线下泛着金属质地的光泽。
“是在找这个?”
云昭顺着视线望去,伸手与他干燥的掌心相触。
“嗯对,就是这颗扣子, 我找了好久。”
这话说来也不假, 于蔷说她有件衣服少了颗纽扣, 让她好好找找。
没想到竟是如此合时宜地在这种场合被褚澜川找到。
“起来,地上凉。”褚澜川将身体向前倾了几分,把手递给她。
十指交握,代表连心。
云昭借力握紧,从地板上站起来, 踉跄两步, 差点一头栽进男人怀里。
接下来,云昭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纯粹属于没话找话地进行尬聊:“哥哥, 你今天去执行任务了吗?”
实际上她当然知道他去朝暮酒吧一探情况了,不仅如此,她和他共跳了一支舞,甚至
“去了,不过没什么进展。”褚澜川确实为目前案子的查询进度感到烦忧,但他在云昭面前说的极其轻描淡写。
说起来,圣诞节一过,马上就要元旦了。
不过这个新年注定不平凡,失踪女童案一筹莫展,几个家庭都在新一年的降临中痛苦挣扎。
云昭忘不掉,失踪女童妈妈看向她的眼神,毫无生机,但又残余了最后一丝希望。
“哥哥,那你元旦有时间吗?”
江城在即将到来的新年中有一场极其盛大的焰火晚会,届时全城目光集聚,定然热闹十分。
与此同时,云昭今天也从蒋巧那儿了解到有一家大型游乐场刚刚落地江城,元旦去体验可以享有很大的优惠。
褚澜川给她回应:“如果没有重大案子的话,时间还是充裕的。”
他几乎一眼识破女孩的心思:“想要我陪你去哪儿?”
太没意思了。和褚澜川这种洞察力敏锐的人在一起,云昭小脑袋瓜里的那一点想法全部都是透明的。
她到底难掩开心,小孩一样坐在床头晃动双腿:“去元旦嘉年华,可以吗?”
褚澜川见她展露笑颜,心情才不自觉变好,肯定道:“没问题。”
第二天,于蔷一大早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她刚回江城就因寒冷的天气打了个哆嗦,想着还是待在海南避寒的好。
“看看我给你们带的纪念品!”于蔷的口吻难掩激动,把包里大大小小的贝壳拿出来铺在桌子,除此之外,还有椰子咖啡、椰子糖、椰子糖总之几乎全是椰子制品。
云昭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剩下的几个月里,她摆脱的了黑暗料理也摆脱不了被椰子支配的恐惧。
当天晚上,她就做了个一个梦,梦里还有一个大椰子追着她跑。
真是太惊悚了-
祖母的病情牵动着家族众人的心,谈厌这几日郁郁寡欢,进食极少,闲着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研究一些繁杂无味的物理题。
Tim酷爱下棋,通过心理学上的分析,只要谈厌看上去心情没那么糟糕,他就缠着让谈厌与他弈棋。
屋内的壁炉火光绰绰,这还是谈厌回国前要求的装修风格。
羊绒毯一边搭在他腿上,谈厌执起黑子,直逼得白子毫无退路。
Tim出了一脑门儿的汗,每次都是这样,明知下不赢少年,享受博弈的过程总是能令人振奋。
“Tim,Victory and defeat have been divided.”谈厌永远是用最冷淡的强调说出最残酷的话。
胜负已分,白子再无反击之力。
“OK,我认输。”Tim的中文还有些蹩脚,他举了下双手,模样滑稽。
管家过来收起棋盘,并把他那支Vertu手机呈上。
这一款手机价值十几万美元,通体镶钻,独特且奢华。
谈厌很少使用社交软件,他几乎只用手机打电话,这跟他童年大部分躺在病床上的经历也息息相关。
管家鞠躬后才开始禀报:“今天收到了云昭小姐退回来的衣物,她写了张字条过来,”
黑色连衣裙折叠平整,萦绕着轻柔的洗衣液味道,衣物上方的字条是女孩秀娟的字迹。
“愿天天开心。”
他把纸条收好,心里的阴霾似乎也没那么重了。
管家明显注意到谈厌那张扑克牌一般的神色一下子松动了,才敢继续禀报:“还有就是老太太那边有消息了,人已经苏醒,暂时没有生命特征的危险,就是”
谈厌的指节攥紧了那一方羊绒毯,目光凝结成冰:“就是什么?”
管家压低了嗓音:“老太太说要跟你进行通话。”
祖母对这位外人口中的“疯狗”也是忌惮的,主要是他的母亲出身太过于低贱,她当年就极其不喜欢那个女人的做派,于是爱屋及乌、恨乌及乌般对谈厌关心关心甚少。
可为了平衡局面,老太太永远不显露偏爱,如此这般,一醒来就要找他通电话倒是稀奇。
Tim知晓事关谈厌家族的事情便很有眼力见儿默默退出去,偌大的空间,只能听见谈厌轻声的呼吸,他拨通了号码,拉长了语调:“祖母,没想到您老人家这么想我。”-
终于盼来了新年夜,江城的主要干路上装饰的火树银花,灯光璀璨,若站在国金第一高楼往下俯视,定能收获美不胜收的夜景。
知道云昭想去游乐场,于蔷也积极参与到了出游计划当中,她神色奕奕,给女孩悉心打扮了一番。
正值晚高峰,去往游乐场的路也堵得水泄不通,于蔷靠在后座,丝毫不见跟着两人一同去游乐场的兴奋,只觉鸣笛声扰的她脑袋疼。
她边说边按压着眉心:“唉下次不跟来了,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老了,精神头不行。”
褚澜川跟她斗嘴皮子:“您老来之前还不是这么说的,还说想体验一下年轻人的生活。”
于蔷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惯会揭人短,得赶紧找个女朋友管管。”
说着说着,于蔷拉起云昭的手:“还是我们昭昭贴心,你以后找媳妇儿就要这一款的,我看着也舒坦。”
空气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诡异,云昭羞得抬不起头,伯母都是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啊
于蔷怕他没领悟,接着引证举例:“澜川你不要嫌伯母啰嗦,还记得之前到我们家做客的方阿姨吧,找的儿媳妇那是一个嚣张跋扈,每天恨不得要跟她吵一百道架。”
接下来的时间就成了于蔷女士单口相声的表演时刻,褚澜川默默听完全程也没带反驳两句,最后来了个总结:“行,伯母您说的都对。”
此话一出,云昭的脸更热了。
兴许是新年夜的原因,游乐场现在也是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人群在各类设施中间穿梭。
于蔷走了没两步路就觉得喘不上气,说人太多闷得慌,想要回车上先休息着,于是来游乐场又变成了两人游的原计划。
还在冬日里,许多游乐设施为了安全起见都是不开放的。不远处的旋转木马和摩天轮光彩照耀,所有的五光十色将人拉进新年夜的氛围当中。
“想先玩什么?”褚澜川今天穿了件骆色大衣,深灰色围巾随意系着,颇有几分儒雅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
想来坐一次摩天轮一直是云昭的愿望。
在幽闭的童年里,她向往一切彩色浪漫的食物,长大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份小憧憬也没有被磨灭。
她扯着男人大衣袖子的袖角,浅笑盈盈:“那就先摩天轮。”
在动身去到摩天轮排队区域时,小丑正踩着滑轮,不停给人递玫瑰,可又在他们快要拿到之际及时抽手,逗的人又急又恼,他也在云昭面前停留了片刻,将鲜艳欲滴的玫瑰花递到她面前。
云昭没接,那小丑觉得没捉弄到有些无趣,又将玫瑰移到了褚澜川面前。
在小丑反应过来之前,那朵玫瑰就已经到了褚澜川的另一只手上。
他把红玫瑰簪在女孩的鬓角上,少女的脸颊像一只可口的桃子,粉嫩白软,配上红玫瑰的颜色,活生生添了一分秾丽。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云昭耳根子发软,她的余光又看到了失望而去的小丑,不禁笑的轻哼出声。
“笑什么?嗯?”他眼角一扬,所有的流光溢彩都比不得他眼神里细碎的光芒。
云昭实话实话:“觉得哥哥有时候也很坏”
小丑这么捉弄人,他就凭借自己的能力反捉弄了回去。
不过小丑当然比不过褚澜川的反应速度,现在警校里还流传着褚澜川的各项记录。枪法考核第一、长跑拉练第一,“褚神”这名字在警校众人里面都传遍了。
时隔多年,褚澜川还是再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坏的。
褚恒去世前,他确实混不吝的,从没想过继续选择公安部门这条路,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了。
“哥哥坏?”褚澜川眯了下眼,危险的气息蔓延,像逗小孩一般说:“那你是没见过哥哥更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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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VIP】
哪种更坏的时候这样的问题, 云昭是断然问不出口的,她败下阵来, 可怜巴巴吃瘪。
寒风凛冽,管家给谈厌披上一层斗篷,放下顾虑劝说道:“谈少, 外面风大,还是回家吧。”
谈厌不为所动,他直勾勾盯着少女俏丽的面容,她笑的格外明媚, 只不过从不在他面前展露。
管家左看看右看看,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谈厌主动开口问道:“以我目前的身体能参与这些游乐设施吗?”
若不是游乐场内人多,管家几乎想给他跪下, 虽说谈厌不好伺候, 但要是身体上出了什么岔子, 谈氏那边只会拿他试问。
“医生开过医嘱的,这种危险性、刺激性娱乐您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谈厌自嘲地勾起唇角:“是吗?旋转木马这种平地型的总不会出事,去排队。”
在国外也有嘉年华,只不过他大病之后,连去游乐场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学校组织去春秋游时, 同龄的孩子问他:“Tan, 你怎么不来一起玩儿?”
讥讽的声音会在这时候钻入耳膜:“He is a sicko.”
自此之后,他就开始对合群的群体性活动不感兴趣,总是孑然一身。
管家拗不过他的执意, 只得参与到排队的人群当中。
很难想象,一直视游乐场为禁地的谈厌也会亲身参与到其中,就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旁人再怎么劝也于事无补。
前几日祖母的一通来电让他差点把那支价值十几万美元的Vertu手机砸了。
老太太刚经历手术,声音有气无力,但其话中坚定不移:“Caesar在中国的拓展业务需要帮手,你对国内行情较为了解,等他到了后,你能帮就帮,陈年往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那时候的少年几近要把牙咬碎才能堪堪说出一个“好”字。
他很想质问祖母,她具体想让自己忘掉哪件陈年往事?是Caesar把他锁在屋内装不知情还是这位老太太间接害死了他母亲?
不好意思。
他一件也忘不掉,不仅不会忘掉而且还会变本加厉地偿还。
少年的眸子里面涨幅蕴着戾气,他只身立于旋转木马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听闻各式各样的对话。
生命的圆周运动跟旋转木马的轨迹何其相像?一圈一圈,循环往复,让人活在睁眼闭眼的百无聊赖当中。
而云昭是他生命圆周运动中蓦然闯入的一条线,足以改变所有的路径,折射给他全部的黎明-
人群熙攘,云昭注意到来新年夜夜场活动的大多是亲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左手牵爸爸、右手牵妈妈,满脸的幸福洋溢。
那也是,她曾最向往的场景。
此时离新年的到来只有最后五分钟的时间。
摩天轮逐渐升空,云昭好奇地张望高处的世界,江对面焰火燃起,水幕垂帘,在视觉上营造出水火相容的冲击感来。
这世界本该如此,盛大且不朽。
褚澜川人高腿长,在摩天轮狭小的空间只得缩着腿,慢慢调整坐姿。
随着少女的视线望去,他看到了对岸的钟楼,每年的元旦江城都会举行敲钟仪式。那座大钟气势巍峨,被装饰的明艳绮丽。
在濒临最高空的前一刻,人群里发出躁动的呐喊:“十,九,八,七”
那声音由远及近,一声高过一声,似乎将人的心脏也牵着往跨年的激动中代入。
“哥哥”少女的眼神里只有他,她曾与褚澜川朝夕相处,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所有的心动,哪怕片刻的光明都是他给的。
她挪了挪唇,声音却被浑厚透彻的新年钟声盖过,消失无声于终生喧闹当中。
摩天轮外烟花盛放,再好的美景也不过终将陨落。
褚澜川蓦然凑近,略粗粝的拇指触碰到她绵软的耳侧,那动作只叫人心猿意马。
云昭以为自己刚才那句冲动产物下的话,他一定是听见了,她像是即将登上宣判台的信徒,心情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褚澜川眉梢眼角仍然一如往常的平静,他像是温室花园的主人,对悉心照料的玫瑰耐心有余。
他帮女孩把即将下坠的玫瑰重新别到耳后,嗓音染上低靡的哑然:“新年快乐,昭昭。”
原来没听见啊。
她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新年快乐。”
失望回归于平静,但总归第一声“新年快乐”是两人对彼此说的,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便极好。
放在口袋里手机震动,一打开一条信息就直入眼帘。
【新年快乐,我的昭昭。——From Tan】
在利益相争的环境中长大,谈厌不懂得什么叫谦恭友爱,只要想得到的,他可以漠视道德去横刀夺来,只要想摧毁的,费尽气力同归于尽又有何妨?
可唯独在云昭面前,他一点一点学着如何去爱,那些阴暗、丑陋的一面被压抑克制,算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褚澜川心下一默,猜测着问:“是伯母发来的消息?”
“没有。”云昭揪着围巾的尾穗,憋了句:“同学群发的新年快乐。”
褚澜川附和了声:“想必也是,她应该在车里睡着了。”
编辑的消息写好又删除,不理谈厌显得过于刻意,这个时候平时不联系的朋友都会发一句新年快乐,可要把消息发过去,她先前说的那番话就像是不作数。
时空仿佛静止般,唯有脑子的想法不停翻转变化。
等等云昭突然觉得不对劲,原本在滑过第二个弧线后的摩天轮应该顺势下降,但在一瞬间内,游乐场内所有的设施全部停滞,游客集体脸色大变,摩天轮外的部分设施上很多小孩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她的心也陡然沉了下,却在不知所措时被一双大手握住。
那双手不是谈厌那种病态的苍白,是专属于褚澜川的鲜活有力,条条筋脉在手背蜿蜒,男人指甲修剪齐整,可窥见尾部的月牙白。
“放心,我在。”
如同云端跌回陆地,危难中的踏实感更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信任。况且从褚澜川救赎她开始,她对他就是义无反顾的信任。
巨大的摩天轮下,新年弥漫的热闹氛围不在,行人秩序一片混乱,有的还在拍照现场上传朋友圈。
负责人匆匆忙忙来到控制室询问:“怎么回事?是电路短路了吗?”
操控机器的工作人员眼圈都急红了,小姑娘把电脑显示屏的界面调给负责人看,上面只有一条简单的讯息。
【十分钟后,游乐场内将进行爆破。】
这家游乐场在全国也算是小有名气,这回落地江城,本想趁着开业头几天通宵跨年迎个好彩头,谁知会碰上这样几率小到要命的事情?!
负责人坐在电脑前,让小姑娘先去报警,进而紧急调动所有工作人员在游乐场内每一处设施进行排查,是否装载有易燃爆破物体。
万家灯火中,辉煌霓虹仍旧闪烁。
好不容易,何巍然得了休假,回到父母家吃饺子。
父母年纪大了,耳背眼花,他每每说话都要提高好几个音调。
母亲最是疼爱他,只有一个孩子,若不是当初听了他爸爸的送他去警校,她也不至于每天提心吊胆。
“来,巍然,多吃点补身体。”母亲端来醋碟,和他寒暄道:“我前几天看电视新闻了,登了好多寻人启事,那些孩子还那么小,突然不在父母身边不知道要愁坏多少家庭。”
何巍然跟父亲碰杯道:“确实,我们最近为这个案子也算焦头烂额,澜川都亲自卧底去查了,可惜收获不大。”
三口之家暖融的氛围被手机铃声打破。
何巍然面色染上阴霾,母亲还没注意到他怎么了,语气稀松平常:“是过年过节打来的问候电话吧,就在这儿接吧,没事儿。”
他默了片刻,这铃声是他专门为警局来电设置的。新年夜刚过,就有突发情况了,真是片刻都不得安宁。
何巍然只花了一秒钟时间思忖利弊,他是人民警察,在守卫小家幸福之前,万家灯火更值得他奔赴一线。
他搁下筷子,朝父母敬了一个军礼:“爸妈,执行任务,等我平安回来。”
母亲爬满皱纹的脸很快出现了动容,她默然抹了一把泪:“巍然,我和你爸爸在家等你。”
情况太过于紧急,如果爆炸在十分钟内发生,从警局往游乐场赶,哪怕争分夺秒,时间也不够。幸而何巍然家里江边不远,飙个摩托车五分钟足够。
慌乱的情绪随着时间蔓延,负责人去到储电箱打开发电机,偌大的游乐场顿时恢复供明,接着所有的机器也逐一运转,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以为自己得救了。
殊不知,离那人发过来的规定爆破时间只有最后七分钟。
紧急铃声响彻两江对岸,广播里开始提示:“所有游客,注意疏散!注意疏散!注意疏散!”
云昭被挤得动弹不得,幸而褚澜川一直护在她身后,不让涌动的人群对她造成伤害。
何巍然把摩托车停在游乐场门口,在所有人往外走时他还在逆行,工作人员拦下他:“先生,现在里面很危险,不要再进去了,赶紧撤离吧!”
他拿出警官证,眸子中燃起坚定的火焰:“我是江城公安局的,接到报警,参与排除爆破危险。”
另一边,管家哆哆嗦嗦来到谈厌面前:“谈少,别找了,她肯定是跟着别人走了,您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啊,我们赶紧回华庭吧。”
不管只是恐吓还是危险的爆破真的即将到来,这个新年夜晚在一片狼藉中注定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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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明明周遭嘈杂一片, 可云昭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灌入了过量海水,咕咚咕咚冒着气泡, 只听得见身后男人的心跳声,在胸腔中格外有力。
游乐场的大面积疏散初见成效,但爆破一旦发生, 谁也不敢预测其幅度和范围,所有游客的性命在这个新年夜命悬一线。
五光十色的灯光变得虚幻,热闹回归荒芜,人心惶惶的夜晚里, 恐惧的情绪如同馒头发酵般肆意蓬发。
何巍然步履匆匆, 怀里还抱了个摩托车头盔,气息不匀地说:“澜川,我之前参与过反侦察爆破, 爆破物排查让我来吧。”
来的路上他就跟澜川知会过情况, 在警力不足的情况下会尽可能找来“帮手”。
他手里牵了条警犬, 是条黑背,獠牙张着,目光狠戾。
搜查爆破物等,人的能力毕竟有限,可在排查过程中如果有警犬参与, 效率将大大提高。
乐乐虽退役许久, 但其嗅觉的敏锐度并未有丝毫减退。
毫无疑问,它也是英雄,曾参与多起扫黑除恶、打击毒.品犯罪等行动, 功勋不容忘记。
褚澜川记得自己幼年时,还缠着父亲去看望属于他的警犬,同样是条黑背,褚恒说,它是自己最忠实的战友。
4.30缉毒案发生后,那条黑背留在训练基地郁郁寡欢,再也没等到褚恒回来。
“幸好,乐乐退役后被人领养,就在游乐场附近。”何巍然一声令下,乐乐就在刹那间冲了出去。
游乐场占地面积不小,完整的搜查过程需要时间,如果真按照组织爆破者的时间来看,任务完成的几率极小。
云昭抿了下唇,少女紧紧牵着褚澜川的衣角,但仍镇定下来打量四周的环境:“如果组织者就是反社会人格,爆破物的藏匿一定会往人群流量最大的地方安置。”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何巍然立刻发现了游乐场的中心,那是一座塔,可供游客拍照纪念,因其外观通体呈象牙白,犹如宫殿设计,在游乐场未开张之前就被预测为“网红打卡点”。
“乐乐,来。”警犬行进速度很快,跃过一层又一层台阶,何巍然才来到白塔顶楼。
乐乐突然飞身扑向天台的天线前,计时器就悬挂于此,滴滴声中,已然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汗珠顺着脖颈没入衣领,那一瞬间,何巍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很多回忆,比如转为正式在编资格那一天,他穿着笔挺的警服对着同伴敬礼,语气难掩激动:“以后就要多多关照了。”
还有,家里的饺子都快凉了,就等着他回去吃呢。
黑暗中,人所有的念头都被放大了一百倍。
紧急疏散的广播突然全部停止,随之停下的,还有爆破的计时器。
“啊——救救我,救救我”男人惊惧的声音被广播无限放大。
此时的广播室里,小丑勾起唇,笑的格外张扬,他一只靴子踩在男人的手背上,目光凝视着白塔天台监视器画面的内容。
小丑揪起他的衣领,几乎再多用几分力气就可以让他瞬间窒息而亡。
男人面色涨的发紫,他浑身被捆绑的不得动弹,不断喘气的嘴像一只鱼鼓动鱼鳍。
小丑的手指在桌面打着节拍,稍微牵动嘴角,这样的妆容就像在展露笑容,但这样的笑容只叫人汗毛直立。
他松开了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教你一首诗,你来念。”
男人不依不饶,像是听不进去一般,只是乞求道:“我求求你别杀我,我存款还有点钱,密码都告诉你,放过我吧”
“你认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可以用钱来抵债?”小丑发出愤怒的咆哮,妆容之下面目扭曲。
男人疯狂地摇着头,瞳孔骤然放大:“我念,我念还不行吗”
从广播的求救声发出后,褚澜川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爆破案。
是冥冥之中、因果之下一环扣一环的结果。
男人照着小丑的话一字一句地念道——
“凌晨的钟声已至,注定的结局即将书写。
天堂地狱,仅一念之间,
我们寻找趋近无穷的真理,
在爆破声中完成罪与罚。”
最后一句念完,计时器同一时刻恢复工作。
何巍然牵着警犬绳子,往后退了两步,拿起对讲机说道:“澜川,是四位数的数字密码,还有最后一分半的时间。”
四位数数字密码,很可能每一句话对应一个数字。
而这首诗当下的情景完美重合,一旦爆破说明组织者的罪与罚就会完成。
“凌晨的钟声”褚澜川抬眸看了眼腕表,斩钉截铁道:“对应的数字是零。”
所有的文字在脑海里解析成单独的数字。
第一句的数字正是凌晨对应的零,一念之间正是一,无穷的真理中的无穷可以对应数字符号,转一个角度便是数字八,最后一句的罪与罚对应的是数字二。
云昭大脑飞速运转,她脱口而出道:“密码是0182。”
还有最后十秒钟,何巍然抬头仰望着黑压压的夜空,犹如厚重的丝绒,这一次是生是死全在于此。
在云昭说出来密码的那一刻,褚澜川同样反应过来,对着电话那头说:“巍然,数字密码是0182!”
密码在几秒钟之内输入完成,计时器当即停下了工作,可乐乐依然狂吠不止。
何巍然隐隐约约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带着乐乐转身离开的一瞬间,白塔楼顶的爆破仍然发生了。
夜空中浓烟滚滚,大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磅礴的热浪扩散席卷。
爆破的声音震耳欲聋,褚澜川来不及反应,转身将女孩扑倒在地,以躲避火球的攻击。
云昭感觉到了短暂的耳鸣,意识也仿佛开始模糊,眼前烟雾缭绕,偌大的游乐场仿佛置身于迷雾丛林。
身体上像压上了千斤磐石,很重很重,她伸手与他紧紧相拥,眼泪却不可控制地流到了嘴角
警笛声传遍江城上空,武警力量第一时间出动,救护车也在主干路上驰骋。
转移到安全地带的游客也被爆破声震慑到,不少人传来劫后余生的低泣。
谈厌不顾周围还燃着的火焰,花了平生最大的气力冲进游乐场内,眼神向四周搜寻着他的小姑娘。
管家拦在他身前:“谈少,求您了云昭小姐不会有事情的,您别进去找了。”
以他目前的恢复状况,跑步已经超出了身体最大的负荷,这一回若出了岔子,他是万万不能向谈氏祖母交待的。
“滚开——!”谈厌咬牙切齿,右手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
管家一下子吓坏了:“谈少,您现在必须马上吃药。”
谈厌的眸子里映着远处的火光,他自嘲道:“如果她死了,我的存在就没有丝毫意义。”
管家被他推搡开,少年强迫自己的步伐保持前行,直至行至白塔之下,少女蜷缩着身躯,双眸紧闭。
谈厌华丽的衣物边缘被火烧出一个小窟窿,他卸去小沃森家族的雍容华贵,在此时此刻格外狼狈。
他蹲下身,黝黑的眸子染上一层清润:“昭昭,你有没有事?”
耳朵嗡嗡作响,意识也在边缘游离。
云昭记得是褚澜川用身体帮她挡住了爆炸瞬间溢出的气体,因吸入了部分浓烟,她开始猛然咳嗽,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明。
谈厌转危为喜,他揽住女孩的肩头,全然不顾正颤抖着的右手:“太好了昭昭,你没事。”
云昭被他抱的失神片刻,少年身上总是浸润着淡淡的薄荷香,但不是他,不是褚澜川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干涸的眼泪在脸上凝结成痕,云昭推开了谈厌拥抱着自己的双手,在双腿发软的情况下向前方奔去。
褚澜川手里还紧攥着和何巍然通话的对讲机,爆炸的弹片伤到了他的额头和肩膀,血液染红了部分衬衫,云昭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时刻,男人双眸紧阖,了无生机。
“哥哥——”她跪坐在水泥地上,一声一声的呼唤。
谈厌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走,膝盖半跪在地,捂着心口喘息
再次醒来时,云昭望见的是飘荡起来的窗帘,医院里的窗帘是翠绿色,仿佛在寒冬里也有一丝春天的气息。
她的思绪立刻与昨晚的时间接轨,从床上撑起身起来,云昭才发现自己和褚澜川在一间病房内。
男人的面色陷在苍白的床单上,他一只手正输液,另一只手则是攥紧握拳。
云昭的内心愧疚情绪满溢,如果不是她请求要去游乐场,又怎么会让褚澜川也卷入到爆破案中?
少女与他握拳的一只手交/合,喃喃自语道:“哥哥,你快点醒来好不好?伯母还在家里等我们”
她俯身趴在男人的胸口,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动,可眼眶就是酸楚的不得了。
“昭昭很喜欢哥哥,哥哥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她吸着鼻子,嘴唇贴着他的喉结上移到下颚曲线。
如同动物之间舔/舐伤口,仅仅带着柔软的安抚。
褚澜川仍觉昏昏沉沉,所有的画面像幻灯片一张一张在眼前游走,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那一个夏季雨夜,狼狈的女孩苛求般唤他:“哥哥,救救我。”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沾染些许迷离:“昭昭”
这个名字,是他左下第二根肋骨处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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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VIP】
正欲起身时, 她的手腕倏地被男人握住。
少女的手腕骨骼分明,软腴滑糯, 如同一块嫩豆腐,往下摁去,还会向上弹起分寸。
或许是他的力道太过蛮横, 云昭一个站立不稳就直挺挺倒在了病床上,压在他半边身侧,发出尾音上扬的一声闷哼。
其中像蕴藏了一个小钩子,勾的人心神荡漾。
乌发散落在肩头, 还有部分则是在身体没平衡的过程中被褚澜川压在了手臂之下。
听见了少女娇软的嘤/咛, 褚澜川才堪堪转醒。
他眉间跳了下,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这样的姿势,云昭像是依偎在他的怀抱里。
看到褚澜川转醒, 她心底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下, 几近喜极而泣, 眸子沁出点点泪水,闪烁着如同钻石般的光泽。
“哥哥,你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这般亲昵,少女还往前主动靠近了一分, 双手轻盈地环住他的腰身。
褚澜川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刻。
爆破来临之前, 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从事刑侦事业以来,他见过最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身处过只有一线天光的环境
可面临三危九难, 他始终是八风不动的褚澜川,连一声苦累都没喊过。
劫后余生的时刻,她的一声“哥哥”就能将他轻而易举击碎。
他低声哄着:“好了没事了,昭昭乖,不哭了好不好?”
要有刑侦队的警员看到这一幕,估计得吓掉大牙,这真的是雷厉风行、沉着缜密的褚队长么?!
云昭打着哭嗝,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太过于狼狈,将脸埋在被子里,好半晌才泪眼朦胧地睁开眼问他:“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褚澜川这次伤势幸而不重,炸飞的弹片划破了额角,背后则是为了保护云昭形成的摔伤,目前只能维持侧躺着的姿势。
他说得缓慢且坚定:“没事了,哥哥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好好的吗?”
现在的褚澜川安然无恙,可当时游乐场里还有其他人,两人昏迷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外界究竟作何变化了。
何巍然人还在身处重症监护室,他离爆破源最近,受伤程度也相对严重。
至于退役的警犬乐乐则是牺牲在了爆破案中。
病房外,警局来了部分兄弟一直等着何巍然醒来,何母接到消息后已经守了一整晚,老人家迈着蹒跚的步伐,握着其他警员的手,眼泛泪光,一句话也没说,但大家都明白其情感的沉重更是重若千钧。
褚澜川着一身病号服出来,他面色沉重,下颚绷着,朝何母敬了一个军礼。
“对不起,怪我没”
何母打断了他的话,“澜川,你没必要自责。”
何家一家人都明大义,断然不会将悲剧的发生推责于跟何巍然出生入死的战友身上。
同时,韩局姗姗来迟,他刚逃过记者的夺命追问,来到医院后跟何母安抚性地握手。
韩岭欲言又止地将人拉到一边:“澜川,上级给你批了三天假,你先修养着。”
褚澜川率先提出自己的想法,“关于爆破案的嫌疑人”
“爆破案已经转交给别的组去查了。”韩岭斩断了他后半段的猜测,摆明了不想听的态度:“上头对这个案子开始介入了,这次闹这么大,问责下来,你我一个都逃不掉。”
由于紧急疏散,爆破案的伤亡人数得到了有效控制,但时机太过于特殊,社会舆论持续发酵,警方必须尽快锁定组织爆破的嫌疑人。
但褚澜川真的很想质问一句,比起无辜的受害者,两人的官衔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韩岭目光一沉,拍了下他肩头:“好了,你安心养伤,其他事情不用管。”
看着韩岭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很想抽一根烟来缓解情绪。
可摸遍了病号服的口袋,连个烟头都没发现,想必那一盒烟是在之前的大衣口袋里。
褚澜川选择作罢,他只身靠在墙沿,医院外阳光普照,可总有人置身于黑暗里
谈厌最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无视了在一旁趴着睡觉的管家,自顾自将针头拔掉。
褐色钱包被放置在医院的床头柜上,谈厌将之打开后就能看见里面的那张照片,是云昭穿梭在蔷薇花海中的场景。
照片有些泛黄,这么些年,他一直保存的如此完好无损,到底比不上褚澜川在她心里的一丝一毫么?
他动作极轻,除了穿衣服没发出多余的声音,如同游荡在人间的鬼魅。
护士正在查房,见他自己下了床,一脸不可置信道:“谈先生,您的身体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谈厌慵懒地掀了下眼皮,他没有任何表情时,黑瞳白皮,浑身的气度犹如欧洲贵族,高傲的让人只可远观。
谈氏对待后辈的培养态度也确实苛刻,他从四岁开始学礼仪,家里的礼仪老师Sophia曾用铁尺在他手心抽过数十下,当时的男孩无论怎么求饶怎么痛哭流涕,也阻止不了钻心的疼痛。
自那之后他便明白,永远别将自己的痛苦流露在那些恨不得你去死的人面前。
“我知道,没关系的。”谈厌敛起唇角,径直绕过了护士所在的位置。
这般残破的身体,反正死不了,折腾来去权当他自作自受。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谈厌的脚步顿了下,接着气定神闲地迈开了步子,朝着那一方阳光笼罩的身影走去。
褚澜川同样注意到了谈厌的存在,他缓缓离开墙沿处,眸色笼上一层诡谲之色。
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几近剑拔弩张。
谈厌用手在眼睫前挡了下投射下的阳光,语意玩味,“没记错的话,江城公安的褚队?”
上一次,褚澜川把他当做绑架的犯罪嫌疑人,警官证上的字谈厌看的一清二楚,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阳光中细小的浮尘在两人间涌动,除去谈厌先开口的问好,余下的只有两厢静默。
这幅场面只叫褚澜川想起自己十三四岁时,能为一句证明自己跟部队大院的孩子打上一架,以此来宣示主权。
但今时不同往日,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靠少年间一时冲动就可以解决问题。
褚澜川飞快地瞥了眼谈厌左手处的医用胶布,看似寒暄地问了句:“谈先生身体不好?”
“不劳褚队挂记,在恢复当中。”
“病秧子”这个标签贴在他身上十几年,谈厌憎恨孱弱的自己,每每思及那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浑身像下意识反应般冒冷汗。
所以在褚澜川面前,他更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弱势。
谈厌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眼眸,仅仅扯了下嘴角,笑容不抵眼底:“给褚队长一个忠告。”
活了二十几年,褚澜川还没听过谁的忠告。
旁人议论他父亲,他先前会无力气愤,后来则是风言风语再多,他也没后悔继承褚恒警察的衣钵。
忠告这个词在他这儿,变相等于威胁了。
“你保护不好的人,有人能保护的好。”谈厌的神情再次变得似笑非笑,暗指什么事儿再明显不过。
褚澜川喉头一紧,面色阴阴沉沉。
谈厌稀松平常地扯了下内衬的领带,语气是再也隐藏不住的直接出击,“要是褚队无能,我不介意任何时候接替。”
“那也等你先有那个本事再说。”褚澜川拍了下双手,几乎要抬手揪住少年的松松垮垮的领带。
窗外厚重的云层复而散去,整个世界迎来彻底的天光大亮。
病房内,云昭本是在小睡,昨晚经历了大爆炸,脑子到现在还昏沉的厉害。
耐不过褚澜川的手机震动,来电人还是伯母。
昨晚两人一直处于联系不上的状态,于蔷大半宿都没睡着,直至凌晨警局这边才来了电话,说是两人身体上都没大碍,人在医院安置下来了。
“伯母”云昭小声吸气,一时间把事情经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像即将要准备论文报告了。
于蔷担心的不得了,两个孩子都在游乐场里头,紧急疏散后又没及时撤离。虽说是伯母的身份,可相处这些年,澜川和昭昭在她这儿都是视如己出的存在。
尤其是,她不想再让小雅年纪轻轻就逝去,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悲剧再次上演。
她拎着食盒上了车,耳侧与肩膀夹着手机,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急切:“怎么样,身体都没大碍吧?”
云昭抱着床头放置的一只小熊娃娃,摸上纽扣做的眼睛:“我们都没事了,哥哥刚才转醒,现在去看巍然叔叔了。”
于蔷慢慢平静下来:“我马上到医院,先让澜川接电话吧,我有事情跟他交待。”
云昭抱着小熊娃娃出去了,少女的玉足轻盈地踩在地板上,宽松的裤腿在曲线平顺的小腿边晃荡,荡起一阵柔软的波澜。
好奇怪,褚澜川不在对面的病房前。
明明她刚刚才看见这里聚集了几名警察,现在怎么也不见踪迹了
她仍保持着跟于蔷的通话状态,那边只传来小声的车辆的鸣笛声。
才过一个转角,云昭就猝不及防地看见气焰未消的两人,怀里抱着的小熊娃娃应声落地,咕噜咕噜滚到了墙的沿边。
谈厌不可能没注意到云昭的动静,他露出肆意的笑意,目光狠戾且凉薄。
“怎么,对结果还满意吗?”
褚澜川薄唇翕动,同样还之以牙:“这句话该问你。”
电话那头于蔷听了半天静默,耐不住性子问道:“还没找到澜川吗?”
一句话打破三人间的静默。
褚澜川和谈厌间形成的屏障气场也立即分崩离析,两人心照不宣的,如同无事发生般拉开距离。
褚澜川不想让自己这幅作态吓到云昭,他踱步弯腰至玩偶小熊的位置,帮她把娃娃捡起来,顺带拍了下上面的灰尘。
云昭也终于能把手机递到他手上,慢吞吞交待道:“是伯母打来的。”
刚才的场景正发生她恰巧闯入的时刻,她不可能没看见,但现在的情形是,看见了也只能装聋作哑。
多可笑,明明她才是两个男人相争的主题,可现在偏偏连参与权都没有了。
她双手揪着毛茸茸的玩偶,歪了下脑袋,面对这样的情形有些手足无措了。
褚澜川的目光再次与谈厌对视上,四目相接,其中蕴含的意味更加伸长。
于蔷在电话那头又反问了句,褚澜川才五指攥成拳,揽住女孩单薄的肩头,神情微有不悦:“昭昭,走了。”
☆、【VIP】
25【VIP】
等到于蔷赶来医院并且一记唠叨完毕, 云昭在不知不觉中抱着小熊娃娃靠在病床边昏昏欲睡。
于蔷将她鬓角的碎发向耳后挽去,眼神里流露出怜爱:“澜川, 昭昭还小,她对你什么情感,我相信你察觉的到。”
褚澜川披着于蔷带来的外套, 眼神从女孩卷翘的睫毛移动到睡梦中翘起的嘴角。
似乎做了一个好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当少女喊他哥哥的时候,他确实很有负罪感。
一开始只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总是对云昭格外关怀些。
现在则是拼命压抑自己的情感, 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逐渐冒出头的隐晦爱意。
伯母压低了声音, 慢慢溢出一声叹息:“不过暂时不要拒绝,等她长大些,才区分的清什么是喜欢和依赖。”
那些少女小心翼翼隐藏的暗恋情愫, 于蔷作为过来人怎么可能如此迟钝察觉不到?当然, 正处于青春期巨变, 很多幼苗的成长她选择性视而不见,不打压也不助长。
来年春节到的早,元旦过后即是期末考试。
最后一门考完,成堆的卷子被搬出教室,云昭收拾好要回家的书, 就听见蒋巧兴冲冲地发出邀请:“昭昭, 今晚我办生日派对,一起唱歌来不来?”
还有九个月的时间准备省赛,云昭目前除了基本功课不能拉下, 还得花额外的精力投入到数学竞赛班。
本是想拒绝的,可一看到蒋巧双眼发光的模样,她就心下一软,把竞赛的卷子收进书包里,打算参加完生日派对回去再整理去年竞赛的压轴大题。
蒋巧虽然成绩一般,但人缘极佳,跟班上男生更类似于称兄道弟的关系,要去她生日派对的人也浩浩荡荡,可谓是十分捧场。
KTV包厢内光影变换,耳边不时传来众人一起唱歌的声音。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让爱渗透了整个世界”
众人在欢呼声中高歌,好不畅快。
直到玩游戏的环节,蒋巧非要拉着云昭入局,她才在这场生日派对中有了些许参与感。
理科班里到场的男生自然较多,玩起来也没那么多顾忌:“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自罚一杯。”
蒋巧撸起袖子,一脸凶巴巴地维护自家的崽:“别欺负云昭哦,女生输了喝可乐。”
莫名的暖心感让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下。
游戏采取的是抽签,本来概率可能是相等的,但云昭可能在今晚运气极背,连抽三次,次次都是她来真心话,问题还一个比一个辛辣。
譬如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目前有喜欢的人吗?”
男生便开始起哄,一脸的看好戏。
“学霸会有喜欢的人?最喜欢的难道不是学习?”
“反正喜欢的不是你,你就别捣乱了。”
“”
光影交错的世界里,少女白软的耳垂都红透了,眼瞳更是如同三月的春水,清波荡漾。
“我——”话还没说完,原本吵闹的包厢一下子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如果选择回避真心话,是要自罚一杯的。
心思太过于激荡,她根本没注意倒的两杯水哪杯是可乐哪杯是啤酒,只是一鼓作气全喝了下去。
即使一入口察觉到了不对劲,少女还是起了些叛逆心思。上一次在褚澜川的接风宴上,除去她都能喝酒,仿佛与她天然隔开了一个屏障,所以权当偷偷尝一尝酒的味道好了。
旁边有男生感慨道:“我去,学霸好猛,直接喝了一杯啤酒!”
蒋巧戳了戳她的腰窝,一脸的不可置信:“崽崽,你什么时候有的喜欢的人啊?我都不知道呜呜呜”
很早很早以前,从她生出不可说的心思开始。
暗恋,就像隔着迢迢山河,恨不得穿过千山万海直抵他心房,可又怕她连那声哥哥都不能喊了。
她啊,终究还是不够勇敢。
这是云昭这一次喝酒,方式还如此豪放,她从未预料过自己的酒量,没想到一杯下肚,就头重脚轻的厉害,后劲儿还不小。
为了逃过蒋巧的追问,见包厢门被推开,她只得赶忙起身帮忙接过装载着蛋糕的推车。
直到这时,众人的注意力才被分散,拥簇到蛋糕前,个个少年意气昂扬。
云昭解开了蛋糕外层包装的蝴蝶结,率先祝贺道:“我亲爱的小同桌,生日快乐!”
所有人也按照原计划说的开始唱生日歌,蒋巧用手捂着眼睛,慢慢抽噎道:“你们干嘛呀,搞得我热泪盈眶的”
班长不免笑道:“蒋巧你别哭了,快来许愿!”
蜡烛是数字“1”和“7”,蒋巧双手合十,努了努嘴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接下来的局势就有些不可控制了。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蛋糕没吃几口就被瓜分了,人手一块当做攻击的工具,像传染病毒般互相抹脸。
很不幸,云昭也没能躲避,晕晕乎乎被糊了一些奶油到袖口和衣领,像一只小花猫。
直到精疲力尽,蒋巧准备收拾完残局回家过寒假了,哪知云昭还歪着头靠在沙发上,脸色酡红,看样子是因醉酒睡着了。
“昭昭,醒醒。”蒋巧连唤数声,云昭终于勉强抬了下眼皮,眼前的世界模糊到有重影,让她的双眸再次紧阖。
“哪个手指指纹是解锁手机的?”
女孩自动把右手中指伸了过去,蒋巧无奈地摇了下头,在通讯录里找到“哥哥”这一项。
彼时,褚澜川刚看望完何巍然。
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过几天还得动一个手术,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回到局里继续参与刑侦工作。
何巍然枕在绵软的枕头,还是放不下心里沉重的责任感。
“我总觉得爆破案和女童失踪案是关联的要不然时机不会这么凑巧。”何巍然起身喝水,喝的有些急,呛了好几口:“澜川,你还记不记得那首诗?”
黑色卫衣下,褚澜川少年气息十足,知道何巍然放不下心,只能帮着分析道:“你是想说最后的那句话?在爆破声中完成罪与罚?”
这首诗并不单单只是为了破开密码,其中很大程度上能反应组织爆破者的心境。比如罪与罚究竟指的是什么?
静默前,褚澜川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说明组织爆破者自诩正义者,他在完成对某些人的审判。某些人于他而言有罪,他将运用自己的方式完成惩罚。”
何巍然紧接着追问:“爆破案里有没有受伤严重或者当场死亡的?”
“没有。”褚澜川摇了下头,他专门去调过记录,在案子发生后,只有少数人受到轻伤,很明显不符合组织者反社会人格的做法。
在这场空前的状况里,特例总是让人记忆犹新。
他回忆道:“医生告诉我,有个小女孩没接受救治就走了,名字叫辛蕊。”
小女孩,这种特征一明了,两人就不约而同地联想到女童失踪案,难道这两起案子真的有不止一点的紧密联系?
何巍然换完药睡下,褚澜川刚走出去就接到了云昭的电话,蒋巧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只得老实交待了:“我是蒋巧,今天晚上在榕园路KTV这边办了生日派对,昭昭似乎是喝醉了,你有时间来接她回家吗?”
褚澜川眉心一跳,下意识反应就是小丫头长本事了,都敢喝酒了。
他不疾不徐地打开车门,嗓音多了分凌冽:“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到。”
“噢噢噢好”最后蒋巧还是心虚地说了声“再见”。
褚澜川把车停在门口,夜间飘洒起丝丝小雨,落在他肩头慢慢消融。
刚拉开包厢门,目之所及就是一片狼藉,他的小姑娘盖着件校服外套睡得东倒西歪,黑而软的秀发垂散,模样格外恬然。
蒋巧不自在地扯了下背包带子,咳了两声准备撤离。
褚澜川谦和地说:“辛苦你们了,玩儿的开心就行。”
黑发浅浅覆在他额前,男人背着光,浑身裹着高冷禁欲气息,唯独那一双看向沙发上人儿的眼神,带着特有的温柔。
蒋巧摆了摆手,吐了下舌头说:“不好意思没看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想惊动睡梦中的小姑娘,褚澜川径直走过去,双手穿过少女的膝窝,将人结结实实抱起。
在梦里,云昭仿佛上了一辆晃晃悠悠的船,她只能把胳膊搂的更紧些,防止自己掉下去。
好不容易将人放置在了座椅上,褚澜川面色愈冷,腾出手来钳住女孩下颚:“喝了多少?嗯?”
迷迷糊糊间,云昭只能大概比个单位,嘴角的梨涡盈盈:“一点点哦。”
还没问完,女孩的神情就开始委屈:“哥哥,你好凶”
褚澜川满脸黑线:“”事实证明照顾醉酒还失了智的人是项艰巨的任务。
到了小区楼下,他也没打算让云昭蹒跚着回家,仍然把人打横抱起,就这么进了家门。
她着实困极,上下眼皮像被胶水糊作一团,只是乖巧地任由他抱着,两条藕节似的腿随男人的步伐晃动,面色更是如初初绽放的荷花,映着别样绯红,让人下一秒就要采撷将之占为己有。
本来是想把人直接抱去卧室,谁知刚开灯,云昭还不适应明暗的变化,嘟囔了声:“衣服好脏。”
是了,校服下的纯色毛衣沾染了奶油,看上去花一块白一块。
褚澜川也看见了,他蹙了下眉,静下心安抚着:“先把衣服脱下,明天早上再洗。”
他准备去倒杯热水,可醉酒后的少女不依不饶地缠着,牢牢圈住他的食指,双眼如小兔子般发红:“不要,哥哥不要离开我”
似乎是触动到了回忆里的伤心事,云昭哭的一发不可收拾,仿佛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那股子委屈情绪一股子倾泄出来。
“好,我不走。”褚澜川俯下身,替她掖好被子一角,原以为这样人就能安静下来。
可他错了,中途女孩趁他不注意又把被子掀了,赤足奔向浴室,似乎是要不洗澡不罢休。
褚澜川将温热的白开水放下,随意挽起卫衣袖子,无可奈何地跟着人一起进了浴室。
“这边是冷的这边是热的。”她撑着瓷砖面自言自语做着判断,在说完后哗一下把淋雨喷头的水流打开了。
无可避免的,褚澜川也遭到了强有力的水柱攻击,一时间浴室温度升至潮热。
云昭从小花猫进化成了落汤猫,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醉酒下的失态,唇角一撇,瞳孔氤氲上一层热水溢出后的雾气。
这么一来,她衣服淋湿的透彻,不脱也得脱了。
男人黑发泛着松散的潮意,水珠顺着他下颚淌下,清爽又带着朦胧的欲/念,两种极其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的极好。
“哥哥。”似是意识到做错事般,少女喊的怯懦且软绵。
发丝和浑身衣服都黏/腻的不行,她的尾音也不自觉打着颤:“我难受”
☆、【VIP】
26【VIP】
热水的温度很快流逝, 打湿的衣服透着浓重的寒意,云昭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上去可怜极了。
暖光灯下,墙壁上的影子交织,僵持了许久, 他终究是伸出了手。
“抬手。”褚澜川哪里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人,恨不得伺候祖宗一般将少女皱巴巴的毛衣褪下。
毛衣下仅有一件衬衣而已,薄薄一层,黏糊糊贴在稚嫩的身体上。
“哥哥在干嘛?”她的思绪早就飘去了九霄云外, 只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不断放大。
不待褚澜川有所反应, 温香软玉便忽地靠近,少女醉酒后的娇憨姿态在他眼皮下尽显。
一句话被她吞了好几个音节,不过还是让他听得一清二楚:“哥哥在脱我衣服。”
真是要命了。
每一寸莹白的肌肤都让他理智减退, 更别提这样的话语被她用玩味骄纵的语气说出来, 褚澜川当即觉得气血翻涌, 眸色如黑云压城,不复明朗。
不知醉酒后的云昭还要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褚澜川决定提前止损,将食指虚虚贴在少女娇.嫩饱满的唇前,希望她能乖乖配合。
可她明显会错了意, 张开上下唇, 将那截食指含进了温热的口腔,还偏偏醉眼朦胧地与他对视。
大脑内理智的绳索崩断,褚澜穿当即忘了反应, 直到少女的贝齿在指腹留下一圈齿痕。
他从喉头溢出一声轻哼,眸色危险地质问道:“属狗的?”
云昭总算松了口:“汪汪汪——”
褚澜川:“”
行了,他算是明白,在云昭喝醉了之后跟她交流,小姑娘简直能给他气笑。
褚澜川慢条斯理整理好脸上的水渍,出去浴室前还不忘叮嘱:“把衬衣脱了之后洗澡,换洗的睡衣在这里。”
他指了下置物架的方向,上面搁置了件女孩常穿的白色睡裙。
云昭反应极慢地点了下头,可手上动作比意识快多了,米粒般的纽扣捉在手上有些滑,她试了几次也没成功,鼻头酸涩:“呜呜呜它不让我脱”
弄得像衬衣故意跟她作对似的。
她解扣子解的毫无章法,能将衬衣脱下来就是怪事了。
褚澜川心里滋生出更多的罪恶感,可在僵持中,很多东西越过了理智的深渊。
解到第二颗扣子时,少女平直的肩颈曲线就一览无遗,其下的腴白之色刺激着他的神经,额角的汗液更是顺着脖颈滑入黑色卫衣。
云昭紧阖着双眸,像个提线娃娃,任由他摆弄。可就是这样他最终还是迈不出那个坎儿,小姑娘才十六,醒了要是知道这事儿指不定拿他当禽/兽看待。
褚澜川自认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希望趁人之危做出越矩的行为。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把热水器对应的热水一侧旋开,口吻冷淡:“剩下的自己来。”
如同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褚澜川把门把手一带,浑身的躁热仍难以纾解。
这样的场景只让他回忆起刚上警校的时候,一群青春期荷尔蒙正盛的男人聚堆在一起,晚上讨论的话题就有些没边,很多话根本搬不上台面。
警校男女比例本就不平衡,僧多肉少的世界,偏偏大部分妹子还偏爱褚澜川这个款,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男生的“公敌”。
可是论体力论智力,男生中间每一个都对他望尘莫及,干不过就只能将之封神,一口一个“褚神”喊得特别欢乐。
哪怕脑子可能全是异性白花花肢体的那几年,褚澜川也十分节制,差点让同寝室的几个以为他喜欢男人。
夜风掀不起一丝波澜,可稍稍让他冷静了下来,撩拨起来的火焰也终于得以消解。
不知道她在里面折腾了多久,只是云昭迷迷糊糊穿着睡裙出来时,膝盖和手肘处全泛着隐隐若现的红粉。
少女皮肤娇嫩,在长时间热水的冲刷下,皮肤难免会呈现出这等反应。
全程盲人摸象般,少女磕磕绊绊倒在了床边,就着铺好的被子翻滚了好几圈,神色娇慵。
“关灯,要睡觉了。”
褚澜川叹了口气。
觉得闹剧总算是消停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浴室洗个澡败败火。
“不行,还不能睡觉,我要做题。”可能是哪根筋搭错了,云昭洗完澡后,精力开始旺盛起来。
她黑发湿哒哒的,还没擦干,水渍全蹭到被子上层,褚澜川眉心又是一蹙。
他屏着呼吸,让嗓音听起来镇定,循循善诱地问道:“做什么题?”
“数学竞赛的压轴题。”一想到这里,少女又曲起腿,将胳膊紧紧环抱在一起。
今年九月份是竞赛省赛举办的时间,只有省赛过了才能去国家训练队,学了那么久,这场漫长比赛的终点才是她的目标,但一旦中途失败,意味着前功尽弃。
从小到大,很多老师都认为云昭是可塑之才。在数理知识上,想要拓展更多的可能性,凭借机械的练习是远远不够的,敏锐的思维能力以及强大的计算能力是关键因素。
但很多时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是云昭这类天赋已经很高的选手也不敢稍加懈怠。
情理之中,褚澜川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他没有逃避着去浴室,而是站在试衣镜前温柔地唤道:“昭昭,先来吹头发。”
湿着头发睡觉不仅会弄脏床单,在宿醉之后更会让人头疼不适,他终究舍不得他的小姑娘难受。
“嗯。”她扣上他手腕,亦步亦趋跟着他步子坐下。
他从来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这还是第一次花费心思给人吹头发。
少女的青丝长而细软,穿梭在他指间,清爽的香味夹杂着热风中。
褚澜川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只能加快了吹头发的过程,尽快结束这场他和自己内心的拉锯战。
“明天早上起来再做竞赛题。”褚澜川知道她压力不小,也不知道现在说的话她醒来后还记不记得,“哥哥相信你没问题的。”
云昭终于甜甜地笑了,如同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糖果,还舍不得拆开糖纸一口气吃下。
是啊,褚澜川相信她的,她不能让哥哥失望才是。
宿醉的后果比云昭想的还要严重,她一觉醒来,发现时间都过了中午十二点,完全打破了她的生物钟,而且她的睡姿也十分触目惊心。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喝酒一时爽,喝醉火葬场吧
虽然大部分经过记不太清了,可她听到了蒋巧跟褚澜川的通话,再结合自己这身新换上的睡衣,很多事情就脑补完了。
在潜意识里,她已经默认是褚澜川给自己换的衣服了,所以怎么想怎么羞耻!
云昭扯过被子蒙在脸上,嗷呜了声,两条白嫩的腿胡乱踢着被子。
一个人在家,她的狐狸爪牙就全露出来了,哼哼唧唧吐槽了句:“臭哥哥!”
话音刚落,干脆的男声就从房门外传进耳朵里:“醒了?”
褚澜川这几天刚养好伤,一清早就去健身房复健,挥散完汗水后还惦记着家里有个日上三竿没起床的,所以现在才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随意地披了件运动外套,身姿颀长,眉目沉敛。
“啊”云昭一噎,吓得差点没从床边滚下来,堪堪扶住床沿,她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快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听蒋巧的一句劝,过年去当地有名的一家寺庙拜一拜!
要不然这是什么体质?
逢车必翻吗?
那点小九九还没理清楚,她就发现褚澜川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云昭腾地生出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来。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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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 云昭决定先坦白从宽,“哥哥对不起, 我昨晚不小心喝酒了,做了什么好像不大记得了”
褚澜川从容不迫地瞟了她一眼,将运动外套的袖子穿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刚才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微微咬牙:“还是说酒还没醒?”
“没、没有,醒了。”她讪笑着,恨不得有个什么一键删除的功能,将那句轻飘飘的吐槽销毁。
褚澜川听得又是笑, 在言语上进一步深入交流:“哥哥对你不好?昨晚谁把你接回家的, 头发谁给你吹的,谁给你准备的换洗衣服?”
末了,他就下了一句判断:“小白眼狼。”
云昭:“”小姑娘的脸色被他说的青一阵白一阵, 但是说实话, 这种宠溺又让她不自觉沉溺其中。
“以后少喝酒。”褚澜川暗暗警告:“尤其是哥哥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她像是捉住他话里的漏洞, 玩起了文字游戏,有一下没一下坐在床沿晃动着双足:“哥哥在就能喝?”
行,小丫头真长大了,一天到晚能把他怼的哑口无言。
他长眉一扬:“你可以试试。”
不喝就不喝,云昭悻悻地去洗漱, 嘴角仍上扬着轻快的笑容。
为了尽快吃透更多竞赛题, 下午她就在学校带队老师的推荐下去了家竞赛培训机构。
机构聚集了很多跟她一样怀揣着登顶梦想的少年,眸子里亮晶晶的,做起自我介绍来自信爆棚。
负责讲解的老师年过半百, 鬓角微白,面儿上总是笑吟吟的。
不过跟他和蔼的形象相对,徐锦江带过数十届省赛的队伍,经验丰富,目光狠辣,讲起课来课堂氛围也十分融洽。
第一节课讲解完,云昭自认收获颇丰,合上那本备战的书,缓缓吐出口气。
徐锦江满意地看着一张张新鲜面孔,无一例外,斗志昂扬。他清了清嗓子道:“大家来到这里,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省一等奖,往更高远处说,还可能是进入国家训练队,通过CMO保送顶尖院校。”
“但是如果你来学习数竞,仅仅是为了不走高考这条路,或者享受保送的捷径,认为你的人生也就此摆脱平庸,登顶辉煌”他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那我劝你现在就放弃。”
徐锦江郑重开口:“数竞这条路很难,你们承受的是加倍的压力,一层层筛选可能会让你们疲倦,让你们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每到这种节骨眼,你就得想想,我们为什么聚到这里?”
为什么呢?
“是因为热爱啊。”
那一瞬间,云昭突然觉得内心某处的柔软被触及。
数学的世界是如此浩瀚,对她而言,解题的过程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享受与这些数字为伍,这样就没那么孤单了。
隔壁的小胖男生怼了下她手臂:“同学,你哪个高中的?”
云昭的思绪被拉回,礼貌地自报家门。
“那你肯定很厉害,学霸学霸。”小胖摸了摸鼻尖,像是在自行惭愧。
她都要被弄得不好意思了,这里大神云集,自己都指不定算得上哪根葱。
暗中较量没完,徐锦江在下节课就在黑板上出了道竞赛题,他翻着名册,沉吟片刻:“就云昭和黎娜吧,两人一起上来做。”
看来新年还真的有必要去一趟寺庙,第一次点名,她就来了个“开门红”。
徐锦江把两根粉笔分下去,撑在一旁的讲台上拭目以待。
台下第一次聚到一起的竞赛同学也兴致盎然,有的正在自己同步做题,有的则是把目光锁定在两人捏着粉笔的手上。
两人同在一所高中,虽然不同班,但云昭或多或少听说过黎娜的名字。她不是那种只会学习的书呆子,反倒是参加很多课外活动,加上家境优渥,常常处于众星捧月的位置。
传闻她为人行事都特别高调傲然,所以有男生给她封了个“公主”的外号。
云昭简单地分析完题干,内心对解题步骤有了大概的把握,可黎娜的速度似乎比她还要快,唰唰直动粉笔,无形之中压迫感就覆盖上心头。
明明黎娜先开始动的粉笔,可云昭的速度比她和台下任何一个人完成的都要快,徐锦江哟了声,连忙戴上眼镜准备检查她的过程。
黎娜咬了下唇,强烈的胜负欲让她没写完就搁下了粉笔,“云昭写的快,让她来讲吧。”
徐锦江把讲台让下,饶有兴致抱以倾听:“好,就让云昭同学来给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思路。”
“我对这道题的想法是运用组合数的凸性对每个分支连通应用定理,所以最小的n是2795。”少女咖啡色的碎刘海下,眉梢眼角全是从容,她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光芒璀璨。
题目讲解完毕,台下静默一片。
“愣着干嘛呀?快给别人鼓掌。”徐锦江向她投去认可的目光。
一同参加竞赛的许多就记住了云昭这个名字,纷纷觉得自己还有的是进步的空间。
另一边相比之下黯然失色的黎娜怔忪了半秒,不悦地收拾完书包,目光轻挑地看了眼享受拥簇的少女,发出不屑的轻哼声。
有什么了不起?在她这儿,云昭还不是衬得像个土包子。
徐锦江的竞赛课结束,有的没机会问上他不会的题,很多人就来找云昭。
“昭昭,你帮我看看这道题用这个方法行不行?”
“我答案还是不对,是这一步出问题了吗?”
“”
她秉着共同学习、能帮就帮的态度,温柔耐心地给一同竞赛的小伙伴讲解。
一待就待到了黄昏,阳光如花生油般浓稠,慢慢落在少女肩头-
华庭别墅。
谈厌掀起钢琴盖,目光淡淡掠过上面的乐谱,还是那首《梦中的婚礼》。
一个个音符如流水淙淙,他弹奏的熟练且流畅,硬生生把一手意境优美的乐曲营造的慷慨激昂。
管家为他端来一杯热咖啡,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不知道弹奏了多少遍,连他手指的肌腱都微微泛酸,谈厌也没停,他的眼神飘向窗台外的世界。
华庭别墅周围有一处人工湖,绿藤环绕,即使在冬季也生机盎然。
直到暮色四合,他合上钢琴盖,脑内某些场景仍然念念不忘。
谈厌眼看着咖啡凉了才缓缓说出两个字:“备车。”
车内,风景不断倒退,灯光连成闪烁的一片。
他用手指轻敲膝盖,眼瞳里碎了些灯光碎片:“家族最近有什么消息?”
管家向他汇报道:“老太太身体抱恙,说是病的反反复复,但为了平息公司的风波,老太太明确表示自己很快会重新掌权。”
谈氏家大业大,但幸而股权集中,这等方式有利有弊,但无论谁掌权,无论如何都是要守住家族荣誉的。
他又冷不丁地问道:“Caesar呢?”
管家的神情有些为难,家族内部成员都知道两人不对付,他也不敢把Caesar已经被任命为亚洲地区管理人的消息告诉谈厌。
万一这位谈少一个不高兴,指不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一想到那天晚上谈厌如疯狗般冲进即将爆破的游乐场,管家就心下一惊,连死都不怕的人,他活着还害怕什么呢?
管家只是晚了一些回话,谈厌的眸色就阴云密布,他最会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消息,便摆了摆手:“不用说了。”
简单的询问过后才来到今晚的头等大事。
他修长的双腿交叠,目光凌厉:“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
这件事从谈厌参加完舞会开始,他就一直花心思在介入真相,托付了不少在东南亚的华人,为的就是给云昭一个满意的承诺。
管家把文件交付给他:“全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谈厌浏览完相关文件后,面上神情并不轻松,如果告诉云昭真相,小姑娘真的能承受的住么?
“谈少,老太太那边知道小姐的底细了,您之后”管家欲言又止:“您为了她连性命要不要了,这不值得。”
说实话,他回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上一回在溜冰场,试图绑走云昭威胁他的幕后黑手,不是Caesar还能是谁?!
Caesar从小离经叛道,现在的手段仍一如既往的卑劣,拿别人在乎的人下手,仿佛才可以享受凌驾和主宰的快乐。
谈厌交叠的手指蓦地攥紧,他隐隐动怒:“王管家,你话太多了,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大可帮你去掉它。”
疯狗这才是真的疯狗。
机构离家不算远,云昭打量了下左右的车辆,准备等人行过道亮绿灯再穿梭到马路另一头。
猝不及防地,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她面前。
后座的人将车窗摇下,露出一双狭长勾人的双眸来。
云昭一愣,怎么会是谈厌?
他不给人任何回旋的余地,开门见山地说:“上车。”
云昭:“”这算怎么回事啊?连招呼都不打的,像在劫持什么人.质。
谈厌很讨厌将同样的话重复第二遍,但在云昭面前,很多小偏好就显得无关紧要。
她张了张唇:“谈先生,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的,公交站台就在附近,不牢您费心。”
一口一个“谈先生”和“您”,饶是谈厌在少女面前表现的再谦谦君子,脾性温良,此刻的微恼也绷不住。
很现实的是,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威风凛凛停在红绿灯前面,后面若干车辆的车主也不敢直接发脾气,只能不断鸣笛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一时间马路上滴滴叭叭响声一片。
云昭被吵得捂住了耳朵,实在是别无选择才心下一横,拉开他那侧车门坐了进去。
谈厌满意地勾了下唇,将那叠文件抽出放至膝头,“昭,你亲生父母的身份我帮你查到了,你想要现在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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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了一瞬, 瞳孔里闪烁的游移让谈厌怀疑自己这一步是否真的做错了。
“不需要的话,就算了”他做事向来极端, 眼看着就要用打火机将那些打印文件烧毁。
云昭伸手去夺,顿时提高了音调:“别”
谈厌尽量调动起自己的情绪,车内光线幽微变换, 他目光灼灼,就这么停在少女与自己手腕相碰的位置。
“对不起。”她老老实实靠回车座坐着,表情略微懊恼。
他不可能跟云昭的莽撞见怪,况且她这幅娇憨的模样, 对他来说十分受用。所以连坐在副驾驶的管家都感觉到谈厌情绪变的明快了。
在相持的片刻, 云昭仿若深陷泥潭、进退两难。
现在的她有了于蔷的关爱,身处新家庭,甚至连张呈玲的脸都在慢慢模糊了。
她还在纠结什么呢?非要对亲生父母的身份打破砂锅问到底么?或许他们有了新家庭, 她才是局外人。
那就看一下吧, 看了就不再想了, 权当抵消之前的执念。
云昭知道自己一旦开了口,谈厌就会顺她的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姓名:云桉,代号山鹰,常年流窜在江城与东南亚地带, 其主要势力范围在东南亚桦城。靠走.私入境, 贩卖毒品牟利,为跨境毒品最大的交易人,人脉颇广, 为人狡诈。】
【江城公安一月三十日打击特大贩毒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三十一名,缴获冰.毒等十余公斤,“山鹰”负伤潜逃,下落不明。】
【第二年春,江城公安开展代号为“猎鹰”的扫毒行动,四月三十日,在中缅边境发生特大爆破案,死伤数十人,“山鹰”行踪不定。】
后面的文字,云昭视线恍惚到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了。
褚澜川从没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身世,那是他的逆鳞,他的伤疤,他的忌惮。
曾经尊为英雄的父亲,卧底潜伏,刀光血影,最后落的声名狼藉,谁不意难平?!
况且那场大爆炸不仅让骄傲的少年遭遇巨大的家庭变故,与昔日好友反目成仇,一度黯淡许久。
更使得江城公安牺牲了不小的警力,背后承载的是几十个家庭的痛苦,他们失去的或许是儿子、丈夫、父亲
于蔷曾在她面前提过,若没有发生这场意外,褚家应该会安安稳稳过日子,不知道该有多幸福美满。
那时候于蔷还提及在父亲褚恒的葬礼上,少年伞骨尽折,淋雨后高烧不退,还是她帮着照顾了两三天。
任何言语在知晓真相后都显得格外苍白。
少女忍住了泪水,苦笑着望向窗外,多可笑,她的亲生父亲,居然是十恶不赦的毒枭。
谈厌冷声道:“把纸递过来。”
管家忙不迭给他备好,有了前车之鉴,现在他也学会了装聋作哑。
他不忍心看他的小姑娘哭,有那么一刻,谈厌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罪人。
她的思绪太过于混乱,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了喉咙,任凭自己怎么大口呼吸,都快要窒息。
这种感觉持续蔓延,以至于在谈厌靠近的那一刻,云昭用手捂住了脸,不想展露出此刻的狼狈。
他的手僵持在半空,最终只是温柔地托住了少女的面颊,像在对待娇.嫩的花瓣,舍不得用力触碰。
“我应该烧毁它,是吗昭?”谈厌自说自话,情绪再度变得不稳定。
管家很有眼力见儿嘀咕了声:“开快点,回华庭别墅。”
她晕头转向,只是跟着谈厌下车,第一次来到属于他的地盘。
别墅装潢偏欧式,繁复气派,喷泉声淙淙入耳,连小花园的布置都是精心设计的,俨然一座古堡。
他喜欢安静,并未留多少佣人,但在劳斯莱斯倒车入库后,保姆已经站在门口为他准备好拖鞋。
保姆从没见谈厌带过人回来,头一遭见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表情比雷劈还有戏剧性。
谈厌不耐地挽了下袖口,目光如皑皑白雪般陷入严寒:“愣着做什么?来客人了,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么?”
来之前,中介公司就跟她交待过,虽然华庭别墅时薪高昂,可那家公子尤其不好伺候,在礼仪之事上更是挑剔,辞退的保姆加起来可以排成长队了。
她珍惜这份工作,所以总是谨小慎微的,云昭的到来,倒是瞬间让她手忙脚乱了。
“谈少,我这就去给小姐拿拖鞋。”保姆应声退下,可云昭立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她打量着室内布局,心生退意:“您带我来这里?”
“太晚了,我还是回家吧。”
谈厌却目光坚定:“我不会伤害你,昭昭。”
他语气渴求,心头的直接感受则是仿佛倦鸟归林,惊起树叶的簌簌声。
“就当你是客人,都到主人家了,陪我吃个饭不过分吧?嗯?”谈厌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
家里的佣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伺候了这么久,谁见过谈厌用这等低声下气的口吻讲过话,便也在心里都有了数,这位小姑娘怕是不简单。
她的身世是谈厌费尽心力查到的,人情之下,她也没办法拒绝。
谈厌终于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在家里为了方便行走会用上拐杖助力,可今天破天荒的,他步下生风般上到二楼拐角,仿佛从未有过那些病痛。
他还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喜欢吃什么,只得先叫人倒好果汁,铺好餐布,吩咐厨师做一些家常的中餐。
“这是我头一次跟你共进晚餐,我像在梦里,你知道吗昭昭?”
世人不知道,原来令人闻风丧胆的疯狗也会有缱绻柔情。
此刻的谈厌更像一个深情病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感动,表现笨拙,哪里像轻而易举操纵资本的谈氏接班人?!
只有他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比心动更甚,也可以说,一隅角落撒下久违的阳光。
云昭坐在木制餐桌一边,餐桌上烛火点亮,随着风的方向影影绰绰,花瓶里的玫瑰仍然嫣红,好像不会有凋零的日子。
她不能理解谈厌对她的偏爱,只得两手攥紧,尴尬地避开他视线:“谈厌,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谈厌停下了慢条斯理擦着餐巾的手,他眼里仿佛有一片温柔的海。
“你不懂吗昭昭?”他叹息道:“因为他有一个风形成性的父亲,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母亲;因为他被自己的哥哥害到差点瘫痪,整个童年与病痛为伍;因为他是曾经的全市第一,却没办法接受和同龄人一样的教育世人怕他畏他,可没有人看到他面具后的情感,没人愿意接近他跟他做朋友。”
“这样的我,对你而言是不是很难接受?”谈厌定定地望着她,嗓音不自觉带着轻颤。
这样残破的他,也希望有人爱啊。
云昭再度受到冲击,愕然地深吸了几口气:“可我不觉得自己哪一点能让您喜欢。”
谈厌启封开沙发扶手上的牛皮袋,将那些照片铺陈开来,无一例外,上面的主人公全是她,娇俏的、可爱的,春天的、秋天的,拍摄的地址都是在之前别墅的阁楼上。
“很可笑对吗?对不起昭,你知道很多东西没办法解释,但无可否认,你是我复健的全部动力。”
她呼吸加重,对着一张张照片不知作何反应,良久只是咽了下口水:“虽然这样很唐突,但这些照片我可以带走吗?”
再怎么设想,十三岁的自己定格在这么多照片中还是很奇怪。
“你要带走我全部的回忆?”谈厌挑眉,不置可否。
云昭:“”照片在谈厌手里,也只能任由他处置了。
几道中餐上桌,香味四溢,他贴心地将银筷递过去,“尝尝味道。”
她吃了口糖醋排骨,但脑海里联想到的是褚澜川,他曾给自己做过这道菜,比厨师做出来的要好吃。
眼泛酸涩,云昭还是一言不发地把夹着的一块排骨吃下。
很多事情注定在今晚拨云见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睫毛轻颤:“我养父养母的死,你是不是知道真相?”
谈厌没想到她会质问到自己这里,他搁下筷子,抬起下颚,暂时打算隐瞒真相。
“别这么想,昭昭,我确实不知情。”
啪嗒一声,银筷滚落到地板上。她想,但愿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在吃完晚餐后便让保姆将人送至楼下,把厚厚的一沓本子交付:“这里是竞赛难题总结,你有时间做做看。”
在回到家后,云昭一如往常放下书包,正好能用厚厚的一沓本子作为晚归的借口:“去找学长拿竞赛题去了。”
于蔷也不疑心,熬了一锅浓郁的海带排骨汤,她对今晚的成品很是满意,便给两人一人盛了一大碗。
她打开厨房的门叫唤道:“昭昭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云昭脚步一滞,明明已经吃了晚饭,可怕伯母察觉出异样,她还是选择按部就班。
幸好,褚澜川现在不在,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于蔷念叨道:“澜川跟我说你最近在竞赛上下功夫,为了给你补脑,我起早去菜市场买的上好的排骨,一定要多吃点。”
伯母对她这样好,可如果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云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散沙般的后果。
“伯母,万一您有一天后悔抚养我长大,会怎么办?”
于蔷睨她一眼,神情严肃:“你这孩子,天天想什么呢?我心甘情愿,即使真的养了个白眼狼也是自作自受,不会后悔的。”
她笑道:“再说了,我们家昭昭又不是坏小孩,不知道让伯母省了多少心。”
难以下咽的浓汤她还是强迫自己全喝下去了。
冲了个热水澡,云昭无心钻研竞赛题,躺着柔软的大床上假寐,今日种种如走马灯在眼前浮现。
睡意酝酿了太久,久到她连被子都没盖,就沉沉地带着心事睡了过去。
于蔷不清楚女孩今天反常的原因,所以临睡前特意来看了眼,她动静极轻,悄悄帮云昭盖上被子以免感冒。
褚澜川从警局回来已是夜里两点多,时间太晚,他就不想往距离稍远的公寓赶,而是驱车回了伯母家。
尽管韩岭不让他插手这次爆破案,可他仍然在寻找那天晚上的线索,逐一排查可能对象。
上次在医院,何巍然问到爆破后有没有可疑的人时,他就想起了辛蕊,女孩还在江城小学读四年级,和走失的八岁女童楠楠就读在同一所学校。
楠楠失踪前,她是最后的目击证人,警方找她询问过,可辛蕊只是说她跟楠楠放学顺路,不清楚楠楠最后有没有回家。
饶是警方怎么排查,也难以将案情相关与一位还在读四年级的小女孩联系上。
因为他们太难想象,很多时候,看似纯洁的孩子,她的心早就腐烂了
夜色寂静,褚澜川听到从一侧卧室门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便停下按揉眉心的手,转而轻轻推开云昭的卧室门。
少女如煮熟的虾子躬身入眠,壁灯下她眼眶周围泛着潮红,如葱削的五指握成拳,看样子睡得不安稳极了。
于蔷给她盖上的被子在翻身动作后滑落到一侧,雪色的肌肤如初开的扇贝,手感未覆上去都能让人联想到柔软的绸带。
褚澜川立在原地,不肯再往一步了。
梦魇压的她难以喘/息,似乎借着梦境她才敢哭的如此肆无忌惮。
“骗人不是这样的”
“哥哥,我要哥哥”
她睁不开眼,只是在一声又一声的啜泣中肩头抖的愈发厉害。
她说她要他,如婉转郦音吸食骨肉,叫人舍不得分离片刻。
褚澜川伸手将领结拉松,脖颈线条如雕塑完美,他还没来得及摘下看卷宗时用的金框眼镜,正好隐匿眼镜后带着骇人温度的滚烫眼神。
他用拇指替女孩拭去泪痕,声音明明是凉薄的,可偏偏勾人的紧:“要我?”
是哥哥啊。
她怎么会不要哥哥呢?
“嗯,要。”她肯定回答,如捣蒜点头,抽泣也在慢慢变得小声。
不知道在梦境里伸手要抓住什么,反正她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
褚澜川浑身放在置在冰与火的边缘,他的小姑娘好巧不巧,正紧紧攥着他的皮带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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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带扣是金属质地的, 异常冰凉,可云昭认定般不肯撒手。
再往下一分, 就要到触碰不得的禁区了。
褚澜川呼吸一沉,他不肯惊扰少女的梦境,可难道真的要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么?
柔软的大床上少女蜷缩着身躯, 神色痛苦。
云昭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各色的面孔交织在虚无的世界里,让她思绪昏沉。
她像是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囚笼,寻不到出口。
借着壁灯幽微的光线, 褚澜川才看清了床头柜上还放置了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明显偏商务款, 不像是云昭平时会用的款式。
他伸手翻开一页,扉页上用鎏金体写着入木三分的两个字——“谈厌”。
很奇怪,那一刻他的心像针尖刺入, 留下细小的针孔, 却忽视不得伤口的存在。
是谈厌给她的竞赛知识笔记本吧。
她见了谈厌, 也接受了对方的馈赠,于他而言,怎么会这么难接受?
可能是一想到谈厌,褚澜川就会联想到那天在医院的清晨。
“如果有些人你保护不好,我不介意接替你的位置。”
说出这话时的谈厌, 像是一只瞄准猎物的狼, 獠牙锋利,最知道怎样刺痛人的软肋。
他不着急扯开女孩的手,只是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未施粉黛的少女。
云昭确实长大了不少, 再过几个月就要迎来她十七岁的生日了。与三年前相较,她脸上那点婴儿肥消失不见,身材抽了条般纤细修长。
随之,床的一侧略有柔软的塌陷,褚澜川单膝压在上面,眼镜在黑夜里晕着细微的光泽。
“哥哥觉得你不听话,怎么办?”即使是质问的口吻,可褚澜川的语气仍是温柔的。
看这形势,她跟谈厌的往来不仅没有少,而且多半瞒了他许多。
褚澜川用拇指与食指抬起她下巴,指腹之下,触及一片红唇的潋滟之色。
“昭昭,哥哥觉得你该接受一些惩罚。”
云昭:“”她不懂即将迎来什么,还在咿咿呀呀说着听不清的梦话,像在渔网里挣扎的鱼儿,渴求回到大海的怀抱。
他俯身下来,把人圈在自己的怀抱中,宛若密不透风的屏障。
她撑着他胸膛,手指不安分的位置从皮带扣上移到了男人制服下的领带,一圈一圈缠绕,硬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近。
褚澜川脸上难得浮现出游移的神情,眼瞳仿若蒙上了一层轻纱,在凉薄如水的夜色下映成了烟灰色。
“昭昭,你会记得么?”
她仍扭/动着身躯,仿佛在今晚没有镇定安生的时刻,肯定是不记得的吧。
褚澜川吐出口气,不记得也好。
男人利落地将制服领带解下,淡淡的雾霾蓝,与床单颜色倒是一致。
轻轻的一层雾霾蓝蒙在了少女紧闭的双眸上,领带是真丝质地,冰冰凉凉地与肌肤相贴合。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减轻些罪恶的心理。
领带打了个结,松松垮垮环绕着脑周。
褚澜川取了看卷宗用的金框眼镜,将眼镜腿儿折合,随手丢在谈厌给她的笔记本上。
发丝的香气是熟悉的雏菊香,那一刻,他突然懊恼自己反应的迟钝。
不出意外,那一回舞会上偷亲他的女孩就是他的小姑娘吧。
她身上笨拙的、纯真的、难以言喻的气质交错复杂可又是如此令人着迷。
即使她吻了他的喉结,那他也一报还一报好了。
这么想着,褚澜川反手扣住了云昭的指尖,将她的手腕锁在身侧。
轻轻的一记吻留在了额头,如同夏夜的风拂过脸侧,泛着微微的痒意。
可云昭在梦境里感应到了,男人大掌干燥的手心正与她紧紧握在一起,额头湿润的触碰感令她拖着难耐的尾音。
她像献祭般,浑身笼罩在窗边蔓延下的清冷月光中。
稍稍一昂头,少女的唇主动与他相碰,两人的心跳在刹那间同时加速。
云昭在这方面上无疑是生涩的,倘若现在醒着,恐怕也是对褚澜川干瞪眼,除了一开始的主动,后面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褚澜川攥着她手腕的力度猛地用力,女孩的主动让他解开一切束缚,只能顺着大脑中最直接的攻池掠地做着反应。
贝齿撬开,他的气息铺天盖地,一发不可收拾。
脸颊被他捧着,舌根却被纠/缠的发麻,她只能呜呜做声,攫取的空气越来越少。
从这一刻起,她才被烙印下他的痕迹,才是部分属于他的。
肺里的空气悉数被掠走,褚澜川终于停下,最后不轻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把领带解下,眼镜收好,难耐地全身而退。
幸而,云昭还睡得不明不白,以为自己陷在梦魇里。
他轻柔地替女孩掖好被角,再无别的动作。
客厅外,又一根烟被点起,慢慢消融在淡淡夜色里
昨晚的荒唐像是一场梦,云昭从床上坐起,打量了自己的手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再下床走到试衣镜前,她唇形饱满,咬了下唇,也没有过多的感觉。
应该是梦魇吧。
要不然褚澜川怎么可能会像对待正常男女之情一样对待自己?!他避之不及还差不多。
云昭无奈地冲镜子里的自己弯了下唇角,眼神再度黯然。
而且啊,她身体里留着云桉的血脉,真相大白那一天,指不定叫褚澜川如何痛苦。
他一定会讨厌自己的吧,说不定还会恨她。
云昭抬手把谈厌送给自己的竞赛题目总结放在书桌的抽屉里,整理好竞赛书和草稿纸准备出发去培训机构。
冬日的暖阳照耀,云昭不急不忙走在路旁香樟树的阴影下,斑驳的光影笼罩下来。
她从贩卖机里投币扫了瓶草莓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且甜腻。
昨天一同来上培训机构的小胖子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发现了云昭,乐呵呵关上后座车门下车:“云昭,中午好。”
云昭也点点头略微示意,笑的真诚又腼腆。
可能是原生家庭的缘故,小姑娘性子上慢热,也无法迅速对别人敞开心扉。
她觉得自己永远学不会黎娜那一套,把人际关系当做维持自己魅力的一种手段。
小胖子给她了一包大白兔奶糖:“喏,当作你昨天教我做题的答谢。”
云昭小心翼翼双手接过,细微的喜悦在心头绽放:“谢谢你啊。”
原来她也可以因为帮助别人收获真心的感谢啊。
“以后还要一起冲刺IMO呢,我会努力追赶大佬们的步伐的!”小胖子着实没什么心机,不一会儿就把自己为什么学竞赛,中考考了多少分儿的事儿全抖落出来了。
两人一起走到教室里时,人群正嘈杂着,云昭跟小胖子大眼瞪小眼,没明白昨天才组建的竞赛队伍,今天的氛围怎么会这么热闹?
黎娜被人群环绕在最中间,她明眸皓齿,自带光环般。
“我爸刚从香港出差回来啦,给大家带的礼物,小小心意,你们收下就行了。”黎娜故意提高了音调,笑容格外粲然。
旁边有女生立刻开始附和。
“哇,娜娜你们家好有钱啊,这个乐高得要不少钱吧”
“还有这个手镯,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诶。”
“”
黎娜撩了下头发,用毫不在意地口吻说:“没什么的啦,大家以后都是朋友,往来多着呢,IMO见啊。”
她扭过头,与云昭的视线不期而遇。
“哟,昭昭来了。”她立刻挤出笑容,把最后一份礼物交付:“昭昭,我知道你没见过多少贵重的东西。不过礼物你别不收啊,好歹我们同校,以后代表的就是学校的荣誉啦。”
云昭放下书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用了,你送给其他人吧。”
黎娜觉得这土包子果真不识好歹,虚假地装出委屈的神情:“昭昭,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我看别人问你题送你的奶糖你都收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你了”
“你没有。”云昭斩断了她后半句话,眼神寒意更甚:“是我自己觉得配不上。”
黎娜即使想闹也闹不起来了,她自讨没趣地回到位置上。
徐老师今天同样带来了竞赛的练习题,计时一小时,当场写当场改完出成绩。
云昭仍是有条不紊地答题,冷静地分析每一题的思路。
一小时到,最后一题还差最后的完善,虽然有些可惜,但她还是交了卷子。
徐锦江一个个公布着成绩,最后公布道:“本次训练题一二名,第二名,云昭。”
小胖子啪啪拍手给她鼓掌,却听见徐锦江继续念道:“第一名是黎娜,大家掌声祝贺。”
黎娜难免露出得意的眼神,享受掌声带来的荣誉。
一下课,昨天还问云昭题目的同学全部倒戈到黎娜那边,叽叽喳喳吵做一团。
小胖子吐了下舌头,安慰道:“没事的昭昭,他们就是一群长嘴鹦鹉,趋炎附势学的挺快,我肯定是跟着你混的!”
“之后就受小弟一拜吧,大哥!”小胖子看样子马上要给她拜上一拜,给云昭震惊的不轻:“别别别——”
小胖子点点头,一脸认真:“明白了,大哥。”
云昭:“”
谈厌今晚仍在路边等她下课,不过这一回她特意绕了路,看到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就下意识往回走。
不过谈厌像在进行什么猫鼠游戏,他让司机开的很慢。
云昭受不住,最终在交叉路口停下,抬手敲了下劳斯莱斯的车窗:“谈厌,我自己会回家的。”
“昨天给你的笔记本里有没有不理解的题?”谈厌在她面前的气质温润如玉,笑吟吟地发问:“或许我可以给你充当一次免费家教?”
说实话,她都还没开始翻那一沓习题集。
另一边高楼林立下,女生挽着黎娜的胳膊刚出培训机构,还在眉飞色舞地分享着有趣的见闻。
看见了前方那抹背影后,她不禁悄声道:“娜娜,那是云昭吧?她是不是要上那辆劳斯莱斯啊?”
黎娜挤出讶异的神色,没好气道:“据我所知,她家境不算很好吧?”
女生一阵了然,拉长了语调:“她不会是被老男人包/养了吧?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咔哒一声,打火机机身分崩离析。
“有些时候话不能乱说,你们长这么大不知道么?”
褚澜川迈着修长的双腿过来,他摁灭了烟尾的余烬,眼神像晕不开的浓墨。
女生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求助地看向黎娜,黎娜嗤笑了声:“我们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是她哥还是她男朋友啊?”
很不幸,前者的身份他一直都是。
后者的身份,也即将会是。
☆、【VIP】
30【VIP】
同行的女生见褚澜川不像是好惹的角色, 顿时瑟缩了下脖子,挽着黎娜的手要走:“算了娜娜, 我们不跟土包子计较。”
偏偏,黎娜还在火大的气头上,她的指节捏的泛白, 还是被劝着忍气吞声下来。
褚澜川全程没言语一句,他不喜欢威胁女人,那样很没品。
但是小小年纪,说话就能如此歹毒, 与其学竞赛, 不如回炉重造。
他的影子被傍晚的夕阳拉长,显得分外孤寂,可眼神却始终追随十字路口处少女的背影。
那是他不管是以什么身份都说好要一辈子保护的人。
黎娜在上车前, 特意给云昭和那张旁边的劳斯莱斯拍了张合影照片, 随后勾起唇角得意一笑。
她最讨厌假纯情的人了, 尤其是云昭这种在她眼里惺惺作态的类型。
做完一切后,她重新回归黎家大小姐的身份,拉开车门坐下,吩咐道:“送我去上舞蹈班吧。”
面对谈厌接连两天的攻势,讲实话, 云昭心情很复杂。
她感谢谈厌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 尤其在自己身世这件事上,他定然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才能还给她真相。
可这样的真相太过于残酷,她宁愿不要。
想到昨天的半推半就, 云昭怕他故技重施,只能把小胖子送她的一袋奶糖递到坐在后座的谈厌手上,趁着他分神的时刻再飞快走到马路对面。
走的太快,呼吸中充斥在喉间的冷风像含着一块儿薄荷糖,又辣又凉。
现在人流量太多,谈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自己,她不禁松了口气,站定在公交站台前。
褚澜川在她考完试后发了条消息过来,大意是今晚会来接她,让她就在公交站台处等。
她盯着脚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能不断提醒自己,等褚澜川过来了千万不要在他面前露馅才是。
即将到春节,街道张灯结彩,不到天黑一排的灯笼就明晃晃亮起。
“云昭?”秦柏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见少女愣了两秒抬了头这才展露笑颜。
两人从中考之后就再没见过面。
秦柏是家中独子,外人眼里身世清白的高/干子弟,从出生开始许多路线就被家族规划的明明白白。
就比如,中考之后就出国留学,这也是他父亲的强制性意见。
秦柏比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长的还要高了,大男孩一笑就露出一侧的虎牙来,给寒冬里给平添几分暖阳的融意。
“秦柏好久不见。”云昭眼底光影明灭,似是对突然见到秦柏回国这一事实还有些惊愕。
他主动寒暄道:“我爷爷今年春节过七十大寿,我国外的课程结束就回国了。”
秦柏捻了下拇指,微有叹息:“昭昭你呢,有继续参加竞赛吗?”
“刚参加完数学竞赛班回来。”云昭的态度不冷不热,她把围巾往下扯了一分,露出瘦削的下颚。
少女的嗓音一如白云出岫,干净明朗。
“你瘦了不少。”秦柏的眼神带着怜爱,但理智让他学会克制:“你现在回家么?有没有人来接你?”
“我哥哥说要来接我。”斜晖倾倒,她眼睫轻闪,不知怎的似是对这一话题有所回避。
秦柏陷入莫名沉默的境地,他只见过褚澜川的一面,但也深刻地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来龙去脉。
“反正我不着急,那我陪你一起等。”少年决心已定,转而往靠近她的方向迈了两步。
知道秦柏是好意,云昭也不好再回避,她没什么扭捏姿态,心平气和地听着秦柏讲述国外留学生活的种种,时不时附和两句,权当老同学见面。
彼时,褚澜川已经燃尽了一小时内的第二根烟。
他烟瘾算不得重,现下总是节制着,警校里也有人传论定力没人比得过“褚神”。
但今天真的是意外不少、惊喜不断。
云昭瞄了眼手机时间,感到奇怪的同时也顺带给标注着哥哥那一栏的联系人拨号。
“喂。”他说的不急不慢,只说一个字后便无下文,可能是在等着她率先开口。
“哥哥,你今天还过来吗?”她放轻了声音继续说:“没时间的话就算了,我已经到公交站台了,等会儿自己坐公交回家。”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云昭以为是褚澜川为案子心情不好,不想再多话:“那你忙吧,我”
“转过头来。”褚澜川截断她即将开口的后半句,从站台后面径直走上前,步步生风。
“啊?”她自觉脑子好使,但还是僵着没做出反应。
他也没挂断电话,就这么听着他的小姑娘呆呆愣愣的反问声,觉得有些玩味的好笑。
直待褚澜川真真宛若神明降临在面前,云昭才没来由的一阵心绪,她和秦柏这么久的对话他看了或听了去?
又转念一想,只是同学而已,褚澜川对自己又没有男女之情,想来不会管制的那么宽。
她舒心了,可褚澜川没有。
他嘴角没有一丝上扬的弧度,寒冬腊月里的凛风将他外套下敞着的内搭衬衫吹得并不熨帖,整个人镀了层月色的寒意。
“秦柏,我哥哥来了。”云昭礼貌地交待完,冲他浅笑,嘴角的梨涡慢慢舒展,“那我先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秦柏这才感觉当头一棒,脑子里金星环绕。
他连忙掏出手机,一鼓作气道:“昭昭,我问了一圈,初中同学没人联系的上你,你是不是换手机号了?”
他把拨号界面调出来,语意诚恳:“之后总会用的上,你留一下你的好了。”
刚上初二,于蔷就给她买了一个手机,不过那时候智能机还没有特别普及,她手机的日常用途也只是用来接接电话发消息,再后来那个手机在她陪着于蔷走亲访友时被偷了,她的手机号也进行了更换。
褚澜川知道秦柏打的什么主意,却偏偏不制止,全程冷眼旁观,弄得秦柏总觉得如芒在背。
秦柏这一趟回来给老爷子祝寿是一方面,能不能再续前缘都是另说,既然宿命让执念实现,那可能就是天定的缘分。
“输完了?”褚澜川的声音好似裹挟了雪天里的冰粒子,叫人忽视都难。
像极了在下逐客令。
秦柏也没时间多逗留,他保存号码设置完备注,神色温煦:“昭昭和褚哥,我们以后再会。”
褚澜川嗤笑了声,觉着秦柏这做派还挺有妹夫自觉,就是有点太过于自信了。
云昭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准备往车后座拉车门,却被他制止。
男人略微干燥的手心握住她手腕,眉骨似也淬着占有欲,他沉声:“坐到副驾驶来。”
云昭不忤逆他,从善如流地坐到副驾驶系安全带。
“我跟秦柏是偶然遇见的。”明明没什么,可她就是像犯了错一样开始解释:“他去国外留学,很久没回江城了。”
“嗯。”他不知道听进去几分,淡淡应声,接着继续打方向盘。
褚澜川今天来接她,是有事情跟云昭讲。
在追查辛蕊的过程中,他无意中发现的被时间掩盖的秘密。
辛蕊是张呈玲的亲生女儿,不过不是跟杨磬生的孩子。
张呈玲那时候还在朝暮做出/台,这孩子的父亲不过是嫖/客之一,但她毅然而然把这孩子保下来了,一直让男方单方面抚养。
但细细想来,辛蕊不过十一岁,比云昭小五岁而已,但云昭对辛蕊的存在丝毫不知,那只能说明她对五岁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之前,褚澜川一直认为是张呈玲自己无所出才会收养云昭,现在这一结论被完全推翻。
明摆着的事实显示,张呈玲丢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养了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能让她做到这个份儿上,没有隐情就太不正常了。
两人各有思绪,均陷在自己的那方泥潭里出不来。
“你对你五岁”
“哥哥我今天”
要闭嘴一起闭,要开口一起开,云昭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跟褚澜川待久了,思考的频率都能在一起同步。
少女昂起纤细的脖颈,捻着佩戴的玉佩道:“哥哥先问。”
这一枚玉佩是于蔷在她某一年过生日送的,说是在庙里为她祈福得来的,现在算得上千金难求。
听伯母这么说,云昭一直嫌贵重放在盒子里没戴,但今早上想到云桉和自己身世的事情,她就鬼使神差往脖子上把红绳系着了。
“你对你五岁之前的记忆还有多少?”
她对自己整个童年的回忆都很模糊,只晓得有印象的时候都上一年级了,老师会让她们学完了儿歌再回去唱给爸爸妈妈听。
当然,张呈玲一次也没听她唱完了。
云昭迷茫地摇了下头:“没多少印象,不记得了。”
这正好证实了褚澜川的猜测,云昭不是无缘无故被抛弃的,她的亲生父母肯定跟张呈玲有什么关联。
放置在盒子里的手机响了,是云昭的电话。
她手机联系人不多,这个点能打来的,要么是伯母要么是谈厌或者秦柏。
秦柏刚留她的电话,看上去还要急事,应该不会急吼吼打电话。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谈厌了。
她的踌躇写在脸上,垂下眼睑,想要来电设置成静音。
褚澜川没让她如愿,他坦荡自若:“没什么不方便的,接吧。”
云昭:“”
车已经行驶到小区的停车场,褚澜川倒车到停车位,整个过程气质沉敛又专注。
躲也躲不过,云昭心一横按下接听键。
谈厌自然是吃不惯奶糖的,他摒弃了医嘱,往嘴里塞了第二颗,试图让自己觉得这东西的味道还没有到那么差劲的地步。
“昭昭,你送我的奶糖我很喜欢。”
电话那边话音刚落,云昭就感觉被男人精瘦的手臂揽住,接着是一阵晕头转向,她被不费吹灰之力地抱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大腿骨骼抵着她滑腻的肌肤,她呼吸不自觉乱了,连谈厌的话都忘记了回。
褚澜川看上去仍泰然自若,眼底如冬日一过的春日湖面,泛着粼粼微光。
见她讶然,他手臂的力道不松反紧,低低吐出几个字:“接电话啊”
这样的情形她还怎么接电话?!
车内空间不大,她整个人正好位于方向盘与他大腿之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转过脸,思绪乱做一团麻。
谈厌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声音不自知染了焦急:“昭昭,你没事吧?你那边怎么了?”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肩头,时间久了,背脊后的方向盘抵的她喘不过气。
云昭再抬眸看他,眼圈已经全红了:“哥哥,疼”
待到她这般模样,褚澜川连声音都不压低了,这种音调,电话那头的人肯定是听得见的。
他不怒反笑:“疼才好,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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