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杯
昆仑扇,全称叫做定海昆仑扇, 是修真界威震天下的一把神兵利器, 与阴山子的妖刀云鹊齐名, 为度星河所用,谁人听到都要赞叹三分。
童星今日拿这把昆仑扇出来,原是没经过童梦的同意,擅自做主, 想拿出来耍耍威风。
选了半天, 挑了一块风水宝地,决心试一试这传说中的昆仑扇,看看它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谁知道出师未捷,在柳洲这地遇见了闲灯,对方还叫她在众人面前丢了个丑。童星爱面子如爱命,咽不下这口气,想起自己手持昆仑扇, 不由冷笑一声, 心里便决定要取闲灯的性命。就算不要他的命,也要他今日不能站着走出柳洲。
不管是爬的跑的, 总之——想整件离开?没门, 零售拆卖着走。
闲灯扭头对一众学生中最大的那个说道:“你带着人先走, 我来会会这位三小姐。”
大的那个学生叫谷子期, 连忙领命。他虽然是个少年, 但也识得定海昆仑扇, 走前心中惴惴不安道:“先生, 那个扇子不是凡物,一旦被它击中,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要不然咱们还是先找天机变吧。”
闲灯心道:找天机变我才是真的完蛋了。
遂宽慰:“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一会儿站在边上给我鼓掌就是了,我三招之内解决她。”
谷子期道:“先生,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还吹牛皮,先保命吧。”
闲灯摆摆手,大度的不与小孩子辩论。
那头,童星已经拿出了定海昆仑扇,准备教训闲灯。
众人看到定海昆仑扇,虽然眼馋好奇的很,但是都不敢靠近,反而纷纷退后了十几米。原因无他,定海昆仑扇——扇如其名,有定海移山之能,一朝打开,必然是掀起狂风巨浪,而且昆仑扇中的力量霸道强悍无比,扇风直接能碎人魂魄。它扇一下,就算目标不是你,哪怕你只是站在旁边,也能被它波及到,落得个不死既残的下场。总之,大家对它又爱又怕,简直像对待自己老婆一样了。
童星有此神物在手,心中多了几分胜算的把握。她看着闲灯,嘴上说道:“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求求本小姐,我便饶你一死。”
闲灯道:“哇,吓死了。”
童星听到他满不在乎的口气,脸色一沉,心道此人不知好歹,便要将定海昆仑扇打开。谁知道,三小姐用尽全力,使了吃奶的劲都没打开昆仑扇。
闲灯见状,毫不犹豫地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昆仑扇的扇面严丝合缝,像一块石头一样,过了片刻,童星还是弄不开。周围已经有了压抑的笑声,应是在嘲笑三小姐。
童星从没丢过这么大一个人,气得脸通红,把昆仑扇往地上一摔——摔完了之后,又担心摔坏了惹童梦发火,又委屈巴巴地捡起来,干巴巴地站在一旁。
三小姐现在是气坏了。
闲灯白捡了她一个笑话看,哈哈大笑,几乎直不起腰。
三小姐丢了脸,桃花逐水的修士就得为她出头,这事儿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大哥出了事,当小弟的只能硬着头皮上。没有办法,不然就得把整个桃花逐水的面子给丢完了。
一众人纷纷拔剑而起,直直朝闲灯冲过来。闲灯连忙站直身体,不用风雨,而是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玄妙无比透天机》的册子。该册子是个地摊册子,用来诓骗老板姓修仙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入流的骗子诓出来,很是没用。它已经被闲灯撕了几页下来,现在残页不多,闲灯抬起头点了点数目,只撕了五张下来。
五张纸在他手里上下翻飞,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几只活灵活现的纸鸟,闲灯朝着它们吹了一口气,纸鸟立刻摇摇欲坠的飞了起来,适应了自己的身体后,紧接着变得凶悍起来,双翅张开,如同离弦的箭,朝着修士飞去。
众人连忙用剑迎上,却不料这些纸鸟异常狡猾,互相乱砍反而伤了自己人。几名灵力较差的修士脸上已经被啄出了几道血痕,闲灯有意教训童星,于是暗地里操控了一只嘴巴不是那么尖锐的纸鸟,猛地戳到童星脑袋上。
闲灯颇有些怜香惜玉的意思,虽然教训这个三小姐,却不让纸鸟攻击她的脸。童星挥舞手中鞭子,一边打一边退后,但是那几只鸟一只盘旋在她的头顶,鞭子打下来,它们就机灵的躲开,等到鞭子移开的时候,又上去啄童星的头发。不到片刻,童星就披头垢面,好不狼狈。
童星咬牙,终于明白过来,心知自己今天是遇到了高手,硬打是打不过的了。
她从怀中摸出了一支信号弹,闲灯注意她动作有变,只是放信号弹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阻止,童星已经将信号弹放了出去。
闲灯道:“你做什么?打不过我搬救兵吗?”
童星一边躲避着纸鸟一边道:“是,那又如何,你等着吧,我表哥马上就来了!你完了!”
闲灯这辈子算上失忆前,没少听过这种狠话,心中想道:前几天二胡同芳姑的小儿子跟哥弹琉璃弹珠输了也说过这句话,要完早完了,哥会怕你?
在他眼中,芳姑那个穿着开裆裤当初乱跑的儿子跟三小姐就是没什么区别的。
唯一有的区别就是弹不弹小弹珠。
他说:“哇,真的吗,吓死人了。”
闲灯顿了一下,心道:等等,她表哥?她表哥不就是童梦吗?
信号弹放出去不过一刻钟就有回应了。
桃花逐水的修士来的很快,就在闲灯发愣的这几秒,已经又多了一支队伍御剑到了柳洲。
为首的是一名黑色衣袍的青年,年岁在二十一二上下,俊朗非凡,眉间阴郁,面色苍白,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此人就是桃花逐水的少当家童梦。
童星见到童梦,如同见到了亲爹,抱着头毫不在意形象地大喊了一句:“表哥!”
童梦从剑上跳下,疾步来到童星面前,伸出手就给了童星一个巴掌。童星的表情还没从欣喜转换成震惊,那一巴掌就直接把她打蒙了。还未滚在地上,她的领子一紧,却是被童梦捉着衣襟提了起来,青年语气森然,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扇子。”
童星脸色肿了一块,眼泪汪汪,吓得浑身发抖,但也没忘记装傻:“……什么扇子啊表哥……”
边上一个有眼力见的修士连忙从地上把昆仑扇捡起来,递到童梦手中。童梦见了扇子,表情稍缓,神色还是十分恐怖。
观他的样子,风尘仆仆,不像是从门派里赶过来,更像是从外面赶回来。
童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她平日里看见童梦把定海昆仑扇放在书房中,一盯就是大半天,便起了好奇心,想要拿来把玩把玩。她听闻过此法器,原是度星河的东西,度星河死后,昆仑扇没了主人,就再也无人打开过,也无人能使用。童梦倒是挺宝贝这个扇子,不准别人接近书房,童星仗着自己是他的表妹,有恃无恐,看着扇子心痒痒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童梦一个出门的机会,她连忙翻进书房把定海昆仑扇给偷了出来。
可惜,三小姐拿出来还没威风威风,童梦就接到了门内消息,一路不停歇地从兰陵赶回来。
三小姐脑子一转,目光一瞥闲灯,将闲灯从人群中指出来:“表哥,是他偷的扇子!”
闲灯:?
“小姐,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啊。”
童星从童梦的手中挣扎出来,揉了揉自己的脸,乖巧地站在一边,张口就扯谎道:“表哥有所不知,今日我本来只是想去看一看扇子,谁知道在后院里就看到这个小贼,他偷拿了定海昆仑扇跑了出来,我一路追到这里才把他抓住。刚才想发信号给表哥,通知你过来,没想到表哥今日就回来了。这下好了,我看他也跑不了。”
闲灯被扣了一个帽子,无语万分。
要说他现在和童梦打起来也不怕,只是他这张脸是个麻烦。童梦此人,从别人口里听说的,他是很不待见度星河。具体怎么一个不待见法,闲灯暂且不知。只觉得听起来二人之间仿佛有深仇大恨,他若是被童梦抓到了,少不了一顿严刑拷打。就算他说自己不是度星河,对方就是见了他这张仇人的脸也生气啊,保不准就抓回去上刑。
留下来是下策,还是先跑为上。
他正思考着如何跑路,谁知道这童家的两兄妹不愧是一家出来的,脾气也是一样,也不张口问一句话,抬手就是一道剑光袭来。闲灯站得位置后面还有书馆的学生,他万万不能后退,抬起头,于是准备硬挡了童梦这一招。
童梦的灵力修为深厚,不是三小姐可比的,这一招下来,就算是闲灯也得拿出八分的认真来对待。不过这道剑光还没有挨在他身前,就被另一把剑给挡住了。不但挡住,甚至还饶有余力的回了一剑灵力的剑气回去。
闲灯定睛一看,脱口而出:“折枝!”
他连忙往左边一看,兰雪怀已经站到了他身前,而折枝也回到了他手上。
兰雪怀已经多天不肯理他,如今得见,总觉得隔了三秋。
闲灯大喜过望,虽然身上没什么伤口,但这一刻就是觉得手脚发软,虚弱无力,仿佛受了天大的迫害,就连说话也变得虚弱起来:“小仙君,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兰雪怀见到他就来气,先气了一气,又看他可怜兮兮地被人欺负,只能躲在自己身后,不由生了几分洋洋自得的感觉,想道:他果然离了我就是不行的。
“你是废物吗?我才离开多久,你就站在这里让别人打?”
闲灯其实想说,他刚才正准备反击,只是兰雪怀抢先一步。不过这句话说出来,大都要被兰雪怀指着鼻子骂一顿,说他不识好歹。闲灯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识好歹的人,而且他很喜欢这样躲在兰雪怀身后,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实在容易令人上瘾。索性不说了,继续柔弱地躲着。
“仙剑折枝,名不虚传。阁下是兰小公子么?”
那头,童梦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面容已经平静,完全看不出方才暴戾的模样,像个浊世佳公子,风度翩翩的与兰雪怀打招呼:“未曾想在这里见到兰公子,明德真君得知你失踪之后,领了十一队天机变的人寻你,我可真是凑巧要领个大功了。”
闲灯诧异道:“小仙君,他认识你啊?”
童梦的目光落在了闲灯脸上,他带着半张白色面具,只露出了下巴。童梦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阴霾,阴森道:“你是什么人,遮遮掩掩,装神弄鬼。听闻兰公子是被一名无耻小贼窃走,看来就是你了。”
“无耻小贼”闲灯:?
这位童梦说瞎话的本事看来比他表妹技高一筹,闲灯正想反驳,那边变数陡生。
童梦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手中的仙剑再次蓄足了灵力,朝着闲灯飞来。他这一下,根本没有顾及到兰雪怀,看剑的走势,仿佛是要一剑将两人穿一个串。闲灯下意识推开兰雪怀,原本想召出风雨来抵挡这一剑,却不料他的神思将将一动,灵力运转,率先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定海昆仑扇!
那扇子原是在童梦手中震颤不已,童梦面露惊讶,低头望去,直到扇子愈发滚烫,他才被扇中的力量弹开来,往后推了一步。昆仑扇从他手中飞出,悬浮在闲灯面前。
闲灯不做多想,伸手捉住扇子,稍稍停顿,手腕微微一动,定海昆仑扇当即开扇!
童梦脸色大变,在看到昆仑扇开扇时,表情几乎都无法抑制的扭曲起来,酝酿着一场即将落下的暴风雨。闲灯急着挡童梦的这一剑,开扇之后,扇子在手中打了个旋,一阵携带灵力的飓风从扇面上破空而来。打落童梦的仙剑之后,为了不伤及百姓,立刻将扇子的方向往湖面上一折,陡然间湖面掀起一派滔天巨浪,巨大的风沙和水汽一同席卷而来。
闲灯捉住兰雪怀的手腕,后者看着他:?
闲灯道:“小仙君,先跑!”
刚跑了两步,童梦咬牙切齿地声音从水雾中传来:“你是谁!”
闲灯暗道:倒霉啊倒霉,出师不利!
这么大的雾气,这么强烈的飓风,竟然都没有拦住童梦。后者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强行握剑拦在了闲灯面前,他神情阴郁,牙齿咬在一起,露出了一个要吃人的表情。
兰雪怀捉住闲灯领子,将他提到了背后,折枝再次出鞘,与童梦的仙剑碰撞在一起。二人都是当世顶尖的大能,一出招便荡起一波骇然的灵力,叫周围人被震颤地睁不开眼。闲灯死死抓着兰雪怀的袖子,兰雪怀推开他道:“你走远一点,不会看时机吗?什么时候了还抓着我不放?”
闲灯发誓自己此刻对兰雪怀绝无非分之想,他听到兰雪怀这句话,就知道对方又是误会了。
童梦的招数越出越狠,招招致命,直取兰雪怀性命。他意图不在兰雪怀,而是在闲灯。几招下来,兰雪怀抓住童梦的出招的破绽,一剑挑断了他的衣襟,在他胸口留下来一剑。
这一剑下来,按照常理来说,童梦是避的开。不过他有点疯魔,不但没有避开这一剑,反而迎剑而上,任由兰雪怀捅了自己,也要伸手抓住闲灯。
闲灯在兰雪怀背后,手臂却被童梦捉住,对方力气极大,闲灯甩了一下没甩开,又转开昆仑扇,他胸口一闷,再转昆仑扇时,体内那股戾气又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上一回出现这个诡异的感觉,是在何员外家对付黄鼠狼的时候出现过一次,那回从他体内跑出来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难道这一回它还会出来吗?
闲灯不敢再把那只小鬼叫出来一次,连忙抓着兰雪怀的手臂,死不松手,大喊道:“要死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抢民男啊!”
这一喊,把兰雪怀跟童梦都喊愣住了。
闲灯趁着童梦愣神的时候,猛地甩掉了他的手。童梦不知在想什么,被甩了手之后,又猛地伸手去夺闲灯的面具。闲灯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刻将手中的昆仑扇奋力一扔,扔进了湖水中。
童梦脸色大变,从脖子一路惨白到脸上,额间青筋暴起,立刻调转方向,去抢昆仑扇。
闲灯抓住这个机会,拉着兰雪怀,借着骚乱的人群和弥天的水雾,钻进了一旁的小路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自从他失忆醒来,逃跑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闲灯如今跑起来,颇有几分熟练,他拉着兰雪怀的时候,脑子里还能七七八八的想一想,觉得他们俩倒霉极了,像一对亡命鸳鸯——不过,兰雪怀一定不愿意和他当鸳鸯。
跑出了五条街,闲灯看到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擦了一把汗,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把昆仑扇,不灌入灵力,拿来扇了扇风:“大热天的这么跑,太折寿了。”
兰雪怀体质偏冷,哪怕是夏天皮肤也是冰冰凉凉,跟块玉做的假人一样,跑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出点汗。
“你怎么还有一把昆仑扇?”
闲灯听到兰雪怀开口,殷勤地也给他扇风:“我刚才扔的那把是假的,临时用白纸叠的。童梦那个样子像条疯狗一样,肯定不会看我扔的是真是假,等他回过神来我早就跑了。还热吗?”
兰雪怀推开扇子:“我不热。”他纠结了一会儿,用一种略阴阳怪气的口吻问道:“你不是和度星河没关系吗,为什么能打开昆仑扇。”
这一问,把闲灯给问住了。
他老实交代:“我也不知道。”
交代完毕之后,又看了兰雪怀一眼,心中有些忐忑。
兰雪怀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今天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气氛,怎么又出了这么一件鬼事情。闲灯说完这话,不死心,搜肠刮肚的还想说点儿什么来找话题,仿佛有一个可以谈下去的话题出来之后,两人就算和好如初了。
谁知道,闲灯说完这句话之后,兰雪怀竟然不接话了。
他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话题可以继续,只能干巴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兰雪怀扇风,他一双眼睛都盯着扇面,几乎要把扇面盯出一个窟窿来。
其实不是兰雪怀不跟他说话,而是兰雪怀正在纠结。
他的纠结出于很多方面,有愤怒的纠结——譬如关于闲灯和度星河之间的关系此类。
也有扭扭捏捏的纠结——譬如他袖口中藏着的一支木簪。
这支簪子,在他来到钱塘第一天的时候就买了。也不算买的,是他买了一截桃木枝后,回去自己刻的。
闲灯原本用来固定头发的簪子在上次落海的时候掉进了海里,后来他就一直看到对方只捡了一根筷子充当簪子用,委实寒酸。
他总跟在自己身旁,一副寒酸的样子给谁看?丢我的脸。
兰雪怀这么想,所以刻了一支木簪。但是因为准备工作做的时间太长,导致迟迟没有做出去。其主要原因还是闲灯这人总惹他生气,要不然能留到现在还没送吗?
他手中的簪子,简直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兰雪怀拿着也不是,送也不是。
送他?我算什么了。
他送我簪子,我也送他簪子,万一叫他误会这个是定情信物怎么办?
兰雪怀快愁死了,心中咬牙切齿的想道:都怪这个死断袖喜欢自己,害得我现在连送个簪子都要考虑这么多。倘若他误会我也喜欢他怎么办?真是烦死人。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的站着。过了一会儿,兰雪怀终于鼓起勇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用力地捏了捏手中的簪子,准备开口将它送出去。
谁知,一个声音插进了凝固的空气中。
“闲兄?”
闲灯转头,兰雪怀表情瞬间跌落谷底,一脸黑气。
“真的是你!”叫他的人,竟然是唐棋乐。
他坐在街边,摆着一个算命的摊子,穿了一件不伦不类的道士服,又惊又喜,站起来道:“我原以为我看错了,你怎么也在钱塘?”
走上前,看到兰雪怀的脸色,唐棋乐顿了一下脚步,心道:怎么回事?我惹到他了吗?他看起来要杀我的样子?
闲灯惊讶过后,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不是去了小清洞天吗?”
唐棋乐说道:“哎,此事说来话长。我原是要去小清洞天的,只是走到一半没有盘缠了,所以在钱塘逗留一段时间,打算赚些盘缠。”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闲灯的扇子上,脸色一变,险些惨叫出声:“定海昆仑扇?!”
闲灯说:“你认识它?”
唐棋乐道:“我的老天爷,你这不是废话吗,天下有几个修士不认识这把扇子。你买的仿品?做的不错,有几分以假乱真的意思。”
闲灯不敢说他手中的是真的定海昆仑扇,打了个哈哈准备敷衍过去。
唐棋乐转身收了摊子,打算与闲灯好好叙叙旧。闲灯看着他的背影,灵机一动。
这个唐棋乐,别的没什么,但是很喜欢八卦。他醒来时,修真界发生的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情,全都是由唐棋乐对他说的。大到围剿阴山子,小到那个门派的副掌门在外面抬了一门小妾,如数家珍,说的是津津有味。
也许,度星河的事情,唐棋乐会知道一二。
闲灯开口道:“唐兄,你现下住在哪里?”
唐棋乐收了摊子道:“就在前面的客栈。”
闲灯道:“正好,我有一事要问你,我见你已经收摊了,我请你去前面的酒馆喝一杯。”
唐棋乐正好相与闲灯聚一聚,对方请客就再好不过,他蹭一顿饭吃,还能省些钱。
三人一同到了酒馆,闲灯摸了摸怀中的银子,好险兰雪怀虽然和他冷战,但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是给了的。不然现在请唐棋乐的这一顿,他恐怕就要请不起了。
闲灯叫了这里最贵的菜,又叫了最好的酒,此酒名叫桃花醉。
唐棋乐看了之后,心生羡慕:“闲兄,多日不见,你在哪里高就?竟发了这些财。”
闲灯不好说这些钱都是兰雪怀给的,只等菜上来,殷勤地给兰雪怀夹了最好的,兰雪怀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下。
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实不相瞒,唐兄,我这次要问你的是度星河的事情。”
唐棋乐替闲灯斟酒,说道:“度星河么,我知道的,你要问他什么事情?”
他没好奇闲灯为什么打听度星河,倒是给闲灯减少了解释的麻烦。
闲灯道:“他和童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一个,度星河是怎么死的?”顿了一下之后,他还是问了自己最在乎的那个问题:“真的死了吗?”
唐棋乐挑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回答道:“不然呢?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当时无妄山围剿阴山子的时候,几百双眼睛都看着呢,度星河就站在原地化成了灰烬,连衣服都没给童梦剩一件。不过,你要说童梦和度星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这说起来就很长了,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度星河刚入世,那个时候,童梦也不姓童,而是姓段。童梦的母亲是掌门的二房,也就是童老掌门的爱妾。她生下童梦之后没多久就死了,童梦也因为一场意外跟童家走失,在外面流浪了几年。先后被一户姓段的人家收养过,好景不长,段家被妖兽所袭击,全家死的连个渣都不剩,童梦侥幸活下来,又成了一个小乞丐。他这时候估计认命了,觉得自己是烂命一条,就算有点儿好日子过,很快也会被老天爷收回去,因此人也愈发阴郁起来。
早年他在蜀中那块地方讨过饭,度星河也是这个时候,受童家家主所托,沿路寻找童梦。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捡人家扔掉的骨头吃,约莫有个十岁,因营养不良的缘故,看着只有七八岁。度星河将他带回童家,童老爷又恳求度星河留下来给童梦当老师。
闲灯问道:“怎么还给童梦当上老师了?”
唐棋乐道:“你先听我说完嘛,是因为这个童梦,他回去之后——在桃花逐水的身份十分尴尬。”
原因无他,童老爷还有个正牌夫人,二人孕有一子,名叫童清战,是童梦的大哥。童老爷能找爱妾的儿子回家,童夫人未必能够容忍的下童梦。能让他回来,已经是童夫人做的最大的让步。童梦刚回来的那几年,甚至连族谱都上不了,桃花逐水的几位长老迟迟不肯替他拟表字,连“清”字也不给他,那时候,桃花逐水上下都管他“段郎”,几乎没有把他当成小少主来看。
童老爷也知道童梦地位尴尬,加之童梦是度星河领回来的——他对度星河有份雏鸟情节,所以就赖上度星河了。试想,一个人过惯了泥潭生活,假设有一天,有一个人突然将你拯救出来了,你是什么感受?童梦那时大约就是这个感受,死心眼儿的认定度星河,除了他谁也不理。童老爷无法子,只能苦苦哀求度星河留下来教童梦读书识字,六艺法术,筑基化丹。原是说只教个两三年,后来不知怎么的,度星河也没走,一拖就拖了快十年。
唐棋乐说到这里,嘴巴有些干渴,喝了一杯酒,停顿了片刻。
闲灯问道:“既然是这样,童梦和度星河关系应当是不错啊。这度星河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恩师,怎么今日我见了童梦,他对度星河的态度,仿佛见了杀父仇人!”
唐棋乐微微一愣,侧头道:“你还见到童梦了?”
闲灯摆手:“不提这个了,你倒是快说,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兰雪怀安静地坐在一边,也听得十分认真。
这让唐棋乐有了一丝成就感,说起往事来就更加卖力。
“他们俩之所以闹翻,就要提到一个人,此人叫做沈情,是南疆魔族的后人。”
兰雪怀的脸色微微一变。
南疆魔族,位于最北边,常年大雪封山,气候条件十分恶劣。也正因为如此,南疆魔族之人生存能力更强,法术也更加妖邪,为仙门各派所不齿。使度星河跟童梦恩断义绝的这位魔族少年,还是南疆的小王子,年纪不大,堪堪是个少年模样,被养的性格骄纵,刁蛮任性,手段恶劣,初到中原,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闲灯好奇道:“什么大事?”
唐棋乐指了指窗口,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到西湖,他道:“沈情放了一条南疆魔龙在湖底,搅得钱塘腥风血雨,死伤无数,比起度星河入世时的那场瘟疫有过之而不及。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度星河才与沈情有了正式接触。”
沈情此人,天生不知道“好人”两个字怎么写,天底下的坏事有一百件,他一定要做九十九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度星河自然亲自出马捉住了他,经由三司二省在青城山问审之后,立刻就下了判决书,当场诛杀沈情。
三司二省,与天机变一样,是掌罚的门派,负责诛杀修真界的人渣败类,或是罪大恶极的犯人。
审判出来后,原本是尘埃落定的。结果不知怎么,一晚过去之后,沈情拒不承认南疆魔龙是他放的,这也就罢了,度星河竟然也为他作保。要知道,前一天二人还打的你死我活,后一天就跟没事人一样?
这一出,闹得天下哗然。
耍人玩吗!
度星河就像被下降头一样,说什么也不让三司二省诛杀沈情,并且宣称自己会对沈情严加看管,带回了慈航静斋,等调查出事情真相之后,再还天下苍生一个公道。便是从度星河救下沈情这里开始,童梦与度星河就有了间隙。
闲灯想道:就因为这个原因?是了,说起来也是生气,说抓就抓,说保就保,度星河未免也太不把桃花逐水放在眼里了。
唐棋乐继续道,当然,童、度二人还不至于为了这一件事情闹翻,是半年之后,沈情又做了一件事,他半夜翻进桃花逐水,将童梦的大哥童清战给杀了。
闲灯说:“哇。这下梁子结大了。”
唐棋乐点点头:“何止是结大了,童夫人几乎动用了整个门派的力量去追杀沈情。”
闲灯问道:“后来呢?杀了沈情了吗?”
唐棋乐摇头:“没有。被度星河救下来了。”
闲灯又“哇”了一声,顺便看了一眼兰雪怀,表示茫然了。
唐棋乐笑道:“你也觉得度星河脑子有病吧,不意外的,当时天下的人都觉得他脑子有病。这时候救下沈情,无疑就是和整个桃花逐水为敌,与天下为敌,他的好名声、好朋友全都没咯。”
闲灯问道:“童梦是这时候恨上度星河的吗?”
唐棋乐却又摇头。
救下沈情还不算完。
后来,桃花逐水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几乎被人灭了满门。也是那会儿桃花逐水实力不够强,远没有现在的地位,只是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门派。此事一出,天下人自然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沈情。三司二省再一次问度星河要人,度星河依旧不肯放人,沈情这个杀人犯逍遥法外,得意的很,住在慈航静斋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叫桃花逐水活下来的人恨他恨的牙痒。
童梦这时候已经及冠,度星河这么做,是完全要割舍掉他二人的情谊。不过在他的及冠典礼上,童梦依旧排除众难,不顾门派中的长老反对,邀请了度星河前来参加。毕竟度星河是他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及冠如此大的事情,他必然是要到场的。
及冠礼同时也是童梦接任掌门的第一天,常理来说,这应该是他人生中除了娶妻之外最重要的一天。也正是这一天,举行了一半的及冠礼被沈情的出现打断了。他是被绑着出现的,桃花逐水的人趁着度星河参加典礼,在慈航静斋直接强行抓了人,由天机变从旁辅助,沈情反抗了两下就不敌,被抓到了这里。
门内长老要求原地诛杀沈情,以慰藉门派内死去的诸位是兄弟的在天之灵。当时,三司二省、明德真君以及天机变的重要人物都在现场,沈情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度星河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可能当着童梦的及冠礼,天下修正大能的面带走沈情。
他们就是料到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的提出这个要求。
谁知道,事出意外,度星河还真敢当场与众人翻脸,直接开定海昆仑扇,救走沈情,留下童梦一人在天下群雄面前颜面扫地。
至此,两人才彻底决裂,反目成仇。
唐棋乐吃了一粒花生,道:“后来的你也听说了,童梦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又把沈情捉回了桃花逐水给杀了。接着又将度星河的修为废了一半,打了个半残,扔下青城山叫他自生自灭。后来,一个月不到,围剿阴山子一事就爆发了,众人没把握杀了阴山子,又腆着个脸巴巴地把度星河治好了,请到了无妄山。度星河就这么死了。”
一个月时间太短。
来不及让童梦和他缓和关系,也来不及给童梦后悔的机会。
度星河死的是又快又迅速,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也叫童梦懵了。
这一段又臭又长跟老太婆裹脚布似的爱恨情仇,在度星河死时就戛然而止。
人都没了,还爱什么?恨什么?留给后人的,就是一阵唏嘘罢了。
“后人”闲灯,顺应自然地唏嘘了一阵,评价一番:“童梦不就是要他死,怎么度星河死后,他还疯成那样,又当又立,真叫人不能理解。”
唐棋乐开口:“谁知道呢。”
人一死,便盖棺定论。
不管是说童梦做的太狠也好,度星河忘恩负义也罢,死人都是不能复活的。
闲灯望向窗外,暮色四合,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他喝了不少的酒,现在头很晕,听不下去,便想要回去睡觉。
结果一想到自己下午跟童梦打了一场,此时书馆是不可能回去了,说不定现在街上都是桃花逐水的修士到处搜查他,他连街上都不敢去。
唐棋乐也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与闲灯说了说自己现在住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便离开了。
闲灯贪杯,唐棋乐走后,他又喝了一壶桃花醉,这才有些摇晃的站起来,付了钱往楼下走。
兰雪怀静坐了一下午,也思考了一下午,愈发觉得手中的簪子烫手。唐棋乐说得往事他只听了一半,剩下的时间全都在神游,心中最起码打了三百二十个腹稿,最后挑挑拣拣,觉得哪个说出来都不合适,一磨蹭,又磨蹭到了晚上,至今为止都还没送出簪子。
闲灯已经晃晃悠悠地走下楼了,兰雪怀沉浸在“送还是不送”的历史遗留问题中,惆怅的恨不得去对月独酌。
他走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要送,一转过头,发现闲灯不见了。
兰雪怀吃了一惊,连忙转身。
闲灯原来是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像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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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了,下一章进入醉酒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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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凶的亲亲
兰雪怀驻足了一会儿,闲灯还没有起来的意思。
他像是在地上生根了, 半天都没有动静。
兰雪怀折返, 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闲灯果然醉了,头发散的乱七八糟,双颊泛红,双眼朦胧, 就连眼神都没有焦距。
看到兰雪怀, 露出牙齿,傻兮兮地笑了一下。
兰雪怀不动声色地评价道:蠢货。
“起来。站好了。”
他这么命令闲灯,可惜闲灯不服从命令,整个人软趴趴,像没骨头一样。兰雪怀扶着他还好,要是不扶着他,他就立刻能滑下去。
一来二去, 把兰雪怀给搞烦了。
他是不是故意装醉的?兰雪怀迟疑地想, 我可是见过不少故意装醉,从而引发酒后乱性的话本子, 这点雕虫小技休想在我面前得逞。
兰雪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闲灯难道自己还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吗?知道喝不了就别喝那么多, 故意喝多, 不就是——
胡思乱想时, 闲灯严肃地开口道:“你走吧。”
兰雪怀的思绪被打断:?
闲灯身体软绵绵的, 手也软绵绵的, 捉住兰雪怀的手腕,企图把他给拿开:“因为我是一条蛇。”
沉默许久,兰雪怀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
闲灯又重蹈覆辙,滑到了地上,努力令自己成为一条蛇,他固执道:“我是一条蛇!”
兰雪怀冷道:“我看你是一个蠢货。”
他还没见过人喝醉,但是听也听说过。有的人喝醉闻鸡起舞,有的人喝醉撒泼打滚,像闲灯这样认为自己是一条蛇的,很少见。
兰雪怀又去抓他,这回闲灯大概是适应了自己是一条蛇的身份,嗖的一下,站起来就跑了。
跑到一半,兰雪怀说道:“你不是蛇吗?怎么会有脚?”
这话被闲灯问住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大惊失色,连忙准备匍匐前进。兰雪怀就趁着这个空档拦住了闲灯,把他直接扛在肩上,捉回了客栈。
闲灯今日喝了两壶酒,多也不多,只是没想到他的酒量如此小,酒品如此低下。
踹开房间门,闲灯被兰雪怀直接扔到了床上。
店小二很识趣的打了热水上来,见到闲灯的样子,又擅做主张的给了一碗醒酒汤,说道:“那位仙君是喝醉了吧,我们这儿有种酒的后劲十分强,喝的时候只觉得甜,不知不觉喝完了,醉意才慢慢上来。敢问他喝的是桃花醉吗?”
兰雪怀点点头,动作磕巴地拧干毛巾,准备给闲灯擦脸。
店小二见兰雪怀话少,也不攀谈,送了醒酒汤之后便走了。
兰雪怀这边刚拧好毛巾,回头找闲灯的时候,闲灯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心里微微一跳:“人呢?”
兰雪怀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被磨完了,他找了半天,最后掀开床单,在床下找到了闲灯。
闲灯钻到了最里面,一只手去捞还捞不出他。
兰雪怀命令道:“你给我出来!”
对方像是没听到他说话,目光死死盯着兰雪怀,身体却不肯动弹。
兰雪怀见他不出来,自己又不愿意钻进去,一时没辙,两个人干瞪着眼睛,僵住了。
忽地,兰雪怀换了个脸色,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一笑,可笑的是日月无光,周围灯火黯然失色。闲灯从未看他这样效果,鬼迷心窍,往外爬了一点,想要看的更加真切一点。谁知道方才还如同仙子下凡的兰雪怀,表情骤然一变,成了十方恶鬼,狰狞不已,一把抓住闲灯的领子,将他拖了出来。
兰雪怀变脸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闲灯被他摁在床上,五花大绑了个干净,全身上下就剩一个脑袋能动。
绑完了,兰雪怀松了一口气,心中得意的想道:死断袖,早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了,色胆包天,一点点诱惑都经受不住,真是废物!
醒酒汤被放在桌上,兰雪怀这边收拾了闲灯之后,转身拿起了醒酒汤,坐到床前,准备给闲灯喂下去。
可惜闲灯拒不配合,喝醉了之后狗胆子包天,连兰雪怀都敢反抗。这边把他嘴撬开灌了一勺汤进去,还没把勺子抽出来,闲灯就用舌头顶着汤,全吐在地上。
兰雪怀喂了三次,闲灯就吐了三次。仿佛故意和他作对,吐完了最后一口,闲灯抬起头,冲着兰雪怀笑了一下。
这一下,全无挑衅的意思,但是在兰雪怀看来,无疑就是在和他下战书。
闲灯对他从来都是乖乖巧巧的,对他无一不是百依百顺,现在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触了兰雪怀的逆鳞,他心中蹭的火起,一个翻身跨上床,压在了闲灯身上。
闲灯本就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动弹不得,面对兰雪怀的强势动作,吓得脸色惨白,疯狂在床上挣扎起来。
二人当即纠缠在一起,兰雪怀技高一筹,压在他身上掐住了闲灯的嘴巴,强迫他张嘴。醒酒汤端在他手上,撒了一半,剩下一半,无论如何也要灌进闲灯的嘴里。
兰雪怀打定主意,下手更是快狠准,碗口对着闲灯就是一通猛灌。
闲灯挣扎期间,把头上那一根用来充当簪子的筷子给挣脱了,捆在他身上的绳索也松散开来,连带着把领口的衣服一道扯了。
兰雪怀不知道撞到了他哪里,闲灯突然皱着眉哭唧唧地嚎叫起来,他喝醉之后,声音也软绵绵,猫似的。
兰雪怀心道:他叫什么?我哪里用力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兰雪怀还是松了几分力气。
他的手现在正捆着闲灯的一双手,后者的双手被他高高举过了头顶,兰雪怀现在放下手,才发现闲灯的衣衫不是很整,外套是蹭的落到了手臂处,里面的一件白色内衫也垮了一半,露出形状十分细长的脖颈,如同白瓷一般,青色脆弱的血管若隐若现,配合他哭得通红的双眼,相当楚楚可怜。
兰雪怀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碰到什么极其烫手的东西,猛地一下从闲灯身上弹开了。
他跳下床,心脏砰砰砰剧烈的跳动,眼睛死死盯着闲灯,抿着唇,在心中结结巴巴地想:他、他醉成这样子,竟然还不忘记勾引我,不知羞耻,孟浪!
闲灯从床上爬起来,头歪在一边,语气虚弱:“我……我觉得我很晕。”
他气息微弱,捂着心口,似蹙非蹙,躺在床边煞是可怜,兰雪怀又忍不住心软一刻,恨道:他又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扮可怜,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想是这么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兰雪怀坐在床边,语气生硬地教训道:“醒酒汤已经被你倒完了。”
闲灯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微微张开,仿佛在说什么。
兰雪怀没听清,只看对方的眼睛,便觉得他晕着都不老实——闲灯的眼睛生的很长,眼尾上挑,斜着看人的时候总叫人觉得有一把小钩子,欲迎还拒地勾人。
兰雪怀把这个当做是闲灯故意勾引别人的证据,一看到他乱飞媚眼心里就来气,殊不知人家的眼睛就是这么长得,爹妈给的还能怪他吗?
这时候,他就显得很不讲道理,强词夺理的认为别人的眼尾虽然上挑,但是长得歪鼻斜眼,十分难堪,斜眼看着像个吊死鬼,哪有什么勾人的意思。
问题不还是出在闲灯自己身上吗!
兰雪怀没好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闲灯勾了勾手,示意他弯下腰听。
兰雪怀被他折腾了半天之后,现在已经能够立定成佛,普度众生,于是决心普度普度闲灯。
低下头,兰雪怀尽可能耐心的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闲灯正转过头,谁知道二人离得太近,他转头的时候,嘴唇正擦着兰雪怀的下唇而过,一股酥酥麻麻,针扎似的电流从接触的地方传遍全身,背后的鸡皮疙瘩纷纷站起敬礼,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一股强烈、陌生的情绪直观的冲进大脑,兰雪怀眼睛睁大,猛地推开闲灯。
闲灯“咚”的一声撞在墙上,兰雪怀因这一声响又回过神,连忙把人拉起来,拨开额前的头发看了看脑袋,确认没撞出什么问题之后,心中的火起这才蹿起。
方才要普度众生的善心全没了,一心想要把闲灯给超度了。
“你亲我?!”
兰雪怀几乎要骂上了。
“无耻!”
又是一句。
骂了两句之后,兰雪怀找不到什么骂的,僵硬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他脸上的热度还没褪下来,嘴唇上还是方才接触到的片刻柔软,越想忘记,越清晰,甚至连闲灯嘴唇是湿润还是干燥都记得一清二楚。
造成这么大一个意外的闲灯本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亲了兰雪怀。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呆愣地看着对方。
兰雪怀抿着唇,居高临下,冷傲道:“你想借故醉酒亲近我?”
闲灯若是醒着,一定已经吓得肝胆俱裂,恨不得五体投地跪在剑上剖白自己:绝无此事啊!
可惜他醉着,脑子不清醒,兰雪怀说了一句话,他捡了半句听,光听见一个“亲近我”,于是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团成了一团,缠进了兰雪怀的怀中,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又亲了一下兰雪怀。
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第二下没有第一下那么震惊,兰雪怀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闲灯此时做事的方式,仿佛不受自己控制。没有理智,毫无正常人的行为可言。
想通这一点,他又有些烦躁:难道这人喝醉了之后谁都亲吗?他果然形骸放浪。
兰雪怀兀自跟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凶巴巴地将闲灯从自己身上剥下来,按到床上。
闲灯这会儿还记得自己是“一条蛇”,手脚跟尾巴似的缠人,兰雪怀被他一块拉扯到床上,二人扭成了一串麻花。
兰雪怀被他抱得死紧,只能改抓着闲灯的脸颊,对方被他掐的嘴巴嘟起。
闲灯看到兰雪怀,还是很高兴的,似乎亲上了瘾,又想蹭过来亲他。
兰雪怀却啧了一声,掐住他不让他动:“想亲我?”
闲灯见他好凶,不敢说想,只在他身上蹭了下,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兰雪怀哼了一声,板着脸冷道:“我让你撒娇了吗。”
闲灯又被泼了一次冷水,这下蹭也不敢蹭了,正好困意上来,闹了一晚上没力气,他闭上眼,很没负担的呼呼大睡起来。
兰雪怀在那头等了半天,没等到闲灯说话。
他不由怒从心起,暗道:死断袖,平时讲你两句没这么听话,怎么现在这么听话?故意的吧?玩儿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好,我倒要看你能忍到几时,反正是你喜欢我,与我无关。
兰雪怀咬了咬牙,翻过身闭上眼,赌气似的弄了一阵超大的动静出来,几乎把隔壁屋的人都给吵醒了,以表示自己现在很生气。但是生什么气,又不能去问他,问就是讨骂。
结果,这么大的动作都没把闲灯给闹醒,他这里煽煽风,那里点点火,把别人撩的心烦意乱,自己到像个没事人一样心安理得的睡了,相当过分。
兰雪怀就这么在黑暗中背对着闲灯沉默了一刻钟,心里那股奇怪的烦躁之气不少反多,烧的他浑身难受。
他心中不免又骂了一顿闲灯,骂闲灯没有一点持之以恒的决心,真是废物点心一个,难道就因为这点打击就放弃吗?怎么以前不会,今天就会了?!
算了,反正自己又不喜欢他,憋屈的又不是自己——
半柱香后,“憋屈的又不是自己”的兰雪怀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起,侧过身一巴掌把闲灯给拍醒。
“亲完我就想睡?当无事发生?没门!”
闲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的脖子被兰雪怀掐了个正着。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兰雪怀按在床里,闲灯扭了下头,又被对方强行转了回来。这下,见到了对方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离得太近,冲击力太强,色令智昏,把他给看愣了。
兰雪怀一口咬上他的嘴唇,痛的闲灯闷哼一声,但是只出了一声,剩下的哼唧声音全都被对方吞进了腹中。
大仇得报,闲灯这下是睡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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嗲
兰雪怀这一口咬得十分用力,闲灯下唇立刻见血。
不过这点血也没留下来, 直接被兰雪怀舔进了嘴里, 最后渡到了闲灯的口中, 令他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闲灯原本是闭着嘴的,兰雪怀吻下来的时候,他的位置不好,整个人被困在一处小小的四方天地, 手脚伸展不开,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受的,加之对方吻下来时又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闲灯想都没想就痛呼出声。
他这一张嘴,倒是让兰雪怀愣了一下。
兰雪怀的本意是咬他一口,谁知道闲灯这么不知羞耻,还学会自己把嘴张开了。
他心想:问题不出在我身上,是他水性杨花。
闲灯的舌头十分软, 兰雪怀碰到的时候, 对方立刻条件反射的把口中的异物往外吐,结果舌头刚刚往外一顶, 就碰到了兰雪怀的舌尖, 闲灯去路被堵, 只好挣扎着拧开头, 找其他出路。
兰雪怀想道:还敢把舌头伸出来, 既然伸出来, 为什么又要扭开头?又开始玩把戏了吗?这个人惯来会一些下流的小手段, 欲情故纵出了经验来。
他的左手狠狠扣住闲灯的下巴,闲灯这下连头也转不开,只得仰起脖子,难耐地哼唧一声。他被吻的喘不过气,只觉得对方进入的太深,连呼吸的缝隙都没了,几乎给他造成了窒息的错觉。
闲灯手脚并用地推兰雪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对方推开一点,他的双手搁在胸前,急急忙忙地控诉道:“好凶,太凶了。”
兰雪怀压在他身上,膝盖抵在他双腿之间,上半身罩着闲灯,脸色有些红,但是比起闲灯被吻的通红的脸来看,他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
“是你先水性杨花勾引我的。”兰雪怀轻轻地哼了一声:“现在又说我凶?怎么,你喜欢温柔的?哦,我知道了,上回那个胖头鱼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敢对我有意见?”
闲灯现在不仅脸颊红,眼睛也成了两汪泉眼,哭得满脸泪痕。他眼尾红的要命,那两颗红色的小痣几乎藏到了这一片红色中,快要看不见了。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兰雪怀说话,只觉得他很凶,不敢说第二次,闲灯只好故技重施,才消停了一会儿,又在他怀中蹭来蹭去,偷偷撒娇。
兰雪怀摁住他,命令道:“不许浪!”
闲灯被他摁到了痛处,惨叫了一声。
兰雪怀被他叫得吓了一跳,连忙掀开他的衣服,问道:“你叫什么?我又没打你。”
闲灯哼唧了一声,捂住胸口。
兰雪怀迟疑想道:他这样是做什么?刚才推搡的时候伤到他了?
方才闲灯的脑袋被撞了一下,痛了半天。兰雪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难道除了脑袋之外,他还有其他什么地方也被撞了吗?
兰雪怀用手按住他的手,一齐按在闲灯的心口上:“你这里疼?”
闲灯又躺下去,抱着胳膊,哼哼唧唧地叫起来。
兰雪怀又将他抱在怀中,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在床前,从他的背后伸手去检查闲灯的胳膊。
二人有些身高差距,这个姿势倒也不是很奇怪。
闲灯在他怀中扭了没一会儿,又皱着眉去抱自己的大腿,小声地惨叫起来。
兰雪怀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哪里痛?”
虽然心里已经产生了怀疑,但他还是低下头去查看了一番闲灯捂着的地方是否有伤口。
谁知道刚去看,闲灯立刻又换了一个地方,开始高呼“好痛好痛”起来。
如此反复,兰雪怀终于明白了:对方耍他玩儿呢。
闲灯抱着脖子痛苦了片刻,发现兰雪怀没来检查,睁开眼看了一眼兰雪怀,正好看到对方阴测测的脸色。
他虽然醉着酒,脑子不清醒,但也本能地感到有危险。
闲灯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他,又捂着心口,皱眉低呼起来。只可惜兰雪怀这次不上当了,就这么冷着脸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表演。
敌不动,只好自己动,他主动把兰雪怀的手提起来,放在自己胸前。又把他另一只手提起来,也放在自己的胸前。这样,兰雪怀就像虚虚地抱着一个球似的。
等闲灯做完这一切,兰雪怀终于懒得陪他玩这个无聊的把戏了,谁知还没把手拿回来,闲灯就从下面蹭的一下钻进了他怀中空出来的那个圈子里,令兰雪怀的两只手正好抱住他。
闲灯冒了一个头上来,几乎面贴面地看着兰雪怀,傻兮兮地一笑,随即又神情严肃道:“哎,好凶。”
兰雪怀抿了抿唇,双手放在他腰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闲灯腰很细,简直不像一个男人的腰,一只手就能楼得住。
他嘴上还有一条兰雪怀咬出来的小口子,没出血,但是殷红一片,无声地控诉着对方的暴行。
说完“好凶”两个字之后,闲灯把手挂在他脖子上,往他嘴上啄了一下,示意什么是“不凶”。
示范完毕之后,他往后移动了一点。兰雪怀低下眼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目光中隐晦的情绪。闲灯往后移一点,他便往前追一点,然后学着闲灯的样子,先啄了他一下,然后含住了他的下唇。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点儿调情的意思。
闲灯这回没喊“凶”了。
兰雪怀吻的软绵绵,轻飘飘,把他的嘴唇、舌头,含着吃了一遍。
闲灯开始还能张开嘴,乖顺地把舌头伸出来任由对方侵占,后来困极了,这么吻着吻着就睡着了。
他的脑袋歪在一边,睡相乖巧,瘫在兰雪怀的怀中,像只猫似的。
兰雪怀哼了一声,暗暗骂道:真是废物,亲都能亲睡着。
他把闲灯抱上床,盖好被子,又将他的头发简单的扎了一下,把怀中的桃花簪拿了出来,插入了闲灯的发间。
做完这一切,兰雪怀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亲睡着?他什么意思?难道是嘲讽我吻技差吗?
带着这样的愤怒,兰雪怀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还在纠结这件事情,是越想越气。
于是,闲灯宿醉起来,睁开眼就看见一脸黑气的兰雪怀,坐在凳子上,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先不管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闲灯把自己最近干的所有事情全都回忆了一遍,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对不起。”
兰雪怀顿了一下,冷着脸说道:“一起来就跟我道歉,你知道你自己错哪儿了吗。”
闲灯老老实实的回答:“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但是对不起。”
求生欲突破天际。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兰雪怀,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嘴上突然一痛,闲灯连忙摸了摸嘴唇,拿起胸口挂的造化镜一看,大吃一惊:“我的嘴怎么破了?”
兰雪怀又是一愣,他美目圆瞪:“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什么意思?吃干抹净之后翻脸不认账了?!
白给他占我的便宜?!
闲灯没想到兰雪怀反应这么大,险些被他吼得从床上滚下来。他连忙回想自己昨晚上干了什么,只可惜,无论他怎么想,他都只记得自己在客栈里面与唐棋乐聊天的画面。
他记得,桌上那两壶名叫桃花醉的酒十分好喝,一时贪杯,忍不住多喝了一些。稍稍回想,闲灯就明白了,看来,昨晚一定是喝多了酒醉了。
他失忆后不太了解自己的酒量,昨天又贪杯,这才导致醉的一塌糊涂。喝醉倒不是什么大事,目前看来比较严重的事情,是喝醉之后,自己对兰雪怀做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闲灯心里一跳,暗暗想道:看他那么生气的样子,我不会醉后把他打了一顿吧!
兰雪怀的脸色越来越白,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闲灯摸了摸鼻子,老实的点点头:“我昨晚太晕了,只记得自己睡了。小仙君,可是我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情?若是、若是动了手,或者不老实之类的,你现在尽管打我,我绝不还手。”
不说还好,闲灯一说完,便看见兰雪怀的脸色又差了几分。
那模样,闲灯都看不下去了,心中戚戚然,诚惶诚恐: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他这样子,活像我破了他的处似的。
啊,想起来了,这个表情我还见过一次的。
闲灯在心中不着边际的想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拔了他的剑,他也是这样,脸色惨白,仿佛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情。
他这厢胡思乱想,那厢兰雪怀的心里活动也不少。
一觉起来,兰雪怀原本还打算跟闲灯秋后算账,没想到对方技高一筹,干脆忘得一干二净,让他有一肚子火都没地方发。
他竟然忘了?
竟然全忘了?
简直……是个混账!
登徒子,负心汉,死断袖……兰雪怀把自己生平学过用来骂人的词语全都招呼上了,要不然教养极好,找不出什么更加下三滥的骂法,他一定要把闲灯的五脏六腑、祖孙三代拿出来挨个评价一番。
气完之后,兰雪怀又觉得自己十分烦躁。
是了,昨晚上的事情,闲灯忘得一干二净,自己何必去追究什么,在意太过,合着像自己多喜欢他似的?退一步来说,给闲灯抓住了把柄,这个死断袖指不定尾巴要翘多高,以后还不得意死他?
再者,要是惯会了那些撒娇卖乖之类的事情,以后要是娶回家了,自己还能治的住他吗?
兰雪怀思虑再三,越觉得作夜之事还是闭口不谈的好。反正,是闲灯先亲他、占他便宜,他不过是小小的报复了一下。此事就跟切磋武功一样,有来有往,很正常。只是怕说出来,闲灯想歪了,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情感上的意思就大事不好了。
转念一想,又想到闲灯此人还没过门,就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了这些讨巧的本事,最重要的是昨晚自己似乎没怎么把持住,由此可以证明对方学来的东西还是很管用的,要是日后被闲灯钻了空子,老用这一招怎么办?他还不想成为一个沉迷美色的“昏君”,并且自己在剑道上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岂能被他擒住?
兰雪怀研究了半天,完全没想过自己可以稍稍抵抗一下对方的撒娇攻势,仿佛是自知自己完全无法抵抗,或者干脆直接放弃抵抗,然后把一切责任都推在闲灯身上。
要不是这个死断袖手段太高,他怎么会轻易中招?!
想到此处,兰雪怀用力的砸了一下桌面。
正小心翼翼下床穿鞋的闲灯瞬间缩回了脚,兔子似的竖起了耳朵,惊悚地看着兰雪怀。
兰雪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死断袖,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闲灯连忙闭眼。
兰雪怀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摔门而出。
闲灯松了一口气,嘀咕道:“又怎么嘛,一大早就起来发小姐脾气,我都说了对不起了还要骂我,真是难伺候。哎,好凶啊好凶,等他气消了我再去哄哄。”
刚穿好鞋,门又被打开了,闲灯抬起头惊喜道:“小仙君,你又回来……怎么是你。”
后半句,闲灯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挤进来的,正是唐棋乐。
“闲兄,你什么表情。看到我有这么不开心吗?”
闲灯顿时没心情说话,摸到了桃花簪,心中微微一愣,但是没多想,还是把头发挽了起来:“一大早来有什么事?”
唐棋乐开口:“自然是给你送消息来了,我劝你今天、这段时间白天都不要出去了,昨夜童梦在桃花逐水发了疯,在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你是不是偷了他老婆了?”
闲灯一惊,心道:老婆没偷,童梦一定是发现自己偷了昆仑扇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晚些,他原以为自己那个障眼法,不出两刻就破功了,没想到竟然坚持到了晚上。
门外,去楼下买了白粥的兰雪怀将将折返,在门口站定时,听到了门内传来了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他眉头一抽,火气蹭的蹿上来,气急败坏地想道:他是不是一天不找男人来气我就不罢休?!
又玩儿什么下三滥的把戏?以为我会醋吗?
“不会醋”的兰雪怀,一脚踢开了客栈大门,就差把“狗男男”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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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嗲了,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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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磐石
闲灯没料到兰雪怀折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兰雪怀手中的白粥被他狠狠放在桌上, 发出了“砰”的一声响。白粥在桌上荡了一圈, 一滴没洒。
闲灯连忙站起来, 把自己的凳子让给了兰雪怀。
他观测兰雪怀大约是要在这里用餐,而桌子下头就两个凳子,其中一个给唐棋乐坐了,这一个给了兰雪怀之后, 自己只能站着。
谁知道刚站起来, 兰雪怀就冷冷开口:“我不坐。”
他的目光扫到了唐棋乐身上。
唐棋乐对兰雪怀有点印象,只知道是个特别难搞的小屁孩,年纪不大,脾气却大的要死。原以为他走之后,兰雪怀一定也会单独离开,结果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他还跟闲灯凑在一块儿。
看他当时对闲灯的那副厌恶的做派, 还以为他恨不得立刻远离闲灯呢。
闲灯站在桌前, 兰雪怀不坐,他就只能分散注意力去盯那碗白粥。
给我的?
不像。
早上还跟他吵了一架——虽然兰雪怀吵架, 都是单方面宣布和他不共戴天, 闲灯从来不主动挑起是非, 但认错总是他认错的最积极。
所以才吵完架, 兰雪怀怎么会转头就给他买上早饭了?难道是给唐棋乐买的。
是了, 来者是客, 给他带一份早饭无可厚非。
闲灯心里这么想, 却无故憋得慌,看唐棋乐都看出了两分杀父仇人的意味,把唐棋乐看的有些发毛。
“你来得早,还没吃饭,喝粥。”闲灯自作主张,把粥端给唐棋乐。
却不料,兰雪怀见了之后,心情更加憋屈。
怎么?他还在赌气?要不然为什么不喝粥?还要在自己面前作上一番?明知道这碗粥是给他买的,他现在给这个小白脸是什么意思?
唐棋乐此时也惊悚地看了闲灯一眼,又惊悚地看了兰雪怀一眼,心中想道:干什么?都这么虎视眈眈看着我?这碗粥给我喝的?
他犹豫了片刻,不知为何,从兰雪怀那个即将要杀人的眼神中,顿悟了一丝真理:他们吵架了。
唐棋乐断然不敢接过这碗粥,战战兢兢地推过去,道:“我用过饭来的,吃不下了。”
闲灯回答一声:“哦。”
他看了那碗粥,还是没敢动,抬头看了兰雪怀一眼。
兰雪怀脸色愈发阴沉,闲灯也摸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那碗白粥就尴尬的立在桌子中间。
唐棋乐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了,连忙岔开话,转向闲灯,继续上一个话题。
——也就是继续给闲灯传消息,提防他小心童梦,最好现在别去大街上乱晃。
谁知道,还没开口,他看到闲灯嘴上的伤口,忍不住关切道:“你的嘴怎么了?破了这么一条口子,你自己咬的?”
闲灯还在气那晚白粥的事情,没好气道:“怎么咬?你咬一口试试?”
唐棋乐观察了一会儿,说道:“也是,这个位置好像自己咬不到啊。奇怪,看起来又像是牙印,谁咬你了?”
这个话题就危险了。
兰雪怀敲了一下桌子,有些不自然,冷道:“有话快讲。”
闲灯莫名感觉到一股凉意,他古怪地看了一眼兰雪怀,心里想道:好冷漠。
虽然兰雪怀平时对他说话也很冷漠,但和现在的口气又是完全两样。
他现在对唐棋乐的模样,语气疏离,仿佛对待一个死人,叫闲灯心里一寒,感到些许惧意。
唐棋乐也被他充满敌意的语气惊到了,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惹了这位少爷不开心,但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老实说道:“今日我一早起来就在外面看到了桃花逐水的修士。昨天你与闲兄在柳洲边上做的事情我全都打听来了。听闻闲兄打开了定海昆仑扇,此事可有假?”
闲灯不隐瞒,直接说:“没有假话。我是打开了它。”
唐棋乐点头:“那这就好说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童梦像条疯狗一样追着你不放,你可知这把定海昆仑扇除了度星河本人,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开它。”
闲灯看了一眼兰雪怀,他每回心虚,或是遇到什么难题时,总忍不住去看兰雪怀。
兰雪怀心里与他置气,决定不理他,闲灯只好转回来,对唐棋乐道:“你打听的还挺清楚。依你所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唐棋乐:?
“闲兄,你这话说的,我只是来给你通风报信,你拉我上贼船啊!你有本事跟童梦打一架,我没本事,他要是拿我开刀,我死的都不带喘气的。”
闲灯开口:“你现在和我在一起,难道还不是上贼船吗?”
唐棋乐道:“说的有几分道理,罢了,权当你是我的朋友,我交友不慎。现在客栈是不能呆了,我估计不到半天,桃花逐水的人就能摸到这儿来,我们现在要找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兰雪怀和闲灯一起抬头看着他。
唐棋乐拍拍手道:“走吧,去慈航静斋。”
闲灯微微一愣:“慈航静斋?它在什么地方?我们去慈航静斋不是自投罗网吗?”
兰雪怀也开口:“说清楚。”
唐棋乐解释道:“你们刚来钱塘,有所不知。度星河死后,慈航静斋已经荒废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无人问津,童梦恨度星河恨的要死,肯定不会去那里的。再说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肯定也想不到你会躲到慈航静斋里面。”
闲灯听完他的分析,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斟酌了一下,跟兰雪怀委婉地提了提自己想去慈航静斋的意愿。
兰雪怀道:“我是耳聋了没听见吗,需要你转告?”
闲灯习以为常的转头:“好,看来现在大家都没有意见了,我们去慈航静斋吧。唐棋乐,劳烦你带路。”
唐棋乐走在最前面,推开门,三人从客栈后面悄悄离去。
走到一半,唐棋乐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凑到闲灯的身边,问道:“他一直都这样吗?”
闲灯正在思考怎么跟兰雪怀搭话。
从客栈出来之后,兰雪怀抱剑,离他远远地走,一眼也不看他,叫闲灯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唐棋乐说话,他敷衍道:“什么这样?”
唐棋乐道:“这么凶啊。你没看出来吗,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这一句,戳到了闲灯的心窝子,他冒了一股无名火,但是不好表现出来,说道:“是吗,我觉得还好。”
唐棋乐开口:“你的心眼也太大了,就连我都看出他不喜欢你了。你怎么还老往人家身边凑。”
闲灯说:“你还会看人脸色?那你看看我是什么脸色?”
唐棋乐连忙琢磨了一番。
闲灯薄凉地问道:“你看出来了吗。”
唐棋乐道:“请指教。”
闲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现在看出来了吗。”
唐棋乐顿悟了:“看出来了。我现在就闭嘴。”
二人在后面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突然听见前面一声巨响,原来是兰雪怀踹翻了一个挡路的木箱子。
只是他也踹的太用力了些,那个木箱子直接飞起落到了几米开外,吓得闲灯浑身一抖。
兰雪怀走在前面,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给闲灯看。从闲灯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十分纤长,在日光下微微颤动。
“吵死了。”兰雪怀口气十足的冷。
闲灯立刻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对方是嫌自己跟唐棋乐走在后面,讲话吵到了他。他心中臭骂了一顿唐棋乐,又想赶紧接上兰雪怀的话,谁知对方没给他接话的机会,冷着脸,理也不理他,兀自走了。
往常,就算是兰雪怀无缘无故和他发脾气,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理他。到了一定的时间,对方就会找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和他搭话,仿佛之前的事情无事发生。
但是今天十足反常。
难道是有唐棋乐在的原因吗?
总之,闲灯是越走,心思越飘,到了慈航静斋了都不知道,还是唐棋乐出声提醒他:“你发什么呆呢?我也真服了你了,闲兄,被人追杀的紧要关头,你还能如此临危不乱,看来是个做大事的大人物。”
被唐棋乐说了一通,他才回过神。
慈航静斋位于湖心岛,背靠连绵大山,四面环水,只有一座石桥连接着对岸。
唐棋乐介绍道:“以前百姓要看病,就从这里到慈航静斋。度星河有时候在里面问诊,有时候就是他的门生问诊。”
三人跨进慈航静斋的大门,闲灯四下一看,说道:“这地方干净整洁,不像是荒废的样子,倒像时常有人来打扫。唐棋乐,你的消息准确吗?到时候我们被人来个瓮中捉鳖,我就是死也拉着你一起。”
唐棋乐道:“我害你有什么好处?”
闲灯嘴上说着话,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兰雪怀的方向看去。
兰雪怀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是一眼多余的都不分给他。
闲灯心道:苦也。
当着唐棋乐的面,他还要点面子,不敢直接去找兰雪怀说话。若是唐棋乐不在,别说是说话了,就是跪剑也不是不能。
哎,愁死人了,他到底哪里生气了,也不给个提示!
闲灯神思恍惚,没注意脚下,退后一步的时候,绊倒了一个花瓶。
里面插着的画卷落了一地,发出了巨大的动静。
唐棋乐连忙望过来,说道:“你小心一点,还好花瓶没碎。”
兰雪怀也看了过来,闲灯立刻站直了身体,背后也挺得笔直,生怕错过了兰雪怀说的话。
结果没等两秒钟,他还是忍不住自己先开口:“花瓶没碎,就滚了一下。我会小心的。”
话是对着兰雪怀说的。
兰雪怀却没管花瓶碎没碎,而是冷着脸问了一句:“你腿呢。”
闲灯摸了一下,道:“腿也没碎。”
兰雪怀嗤了一声:“做事毛躁,什么时候把腿弄断了就好了。”
他虽骂人,闲灯却从这句话里面体味出了一丝别扭的关心,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刻将这话翻来覆去的尝了一遍,偷着乐。
唐棋乐蹲下身来检查画卷,闲灯随他一起,拿起了一卷最大的。
摊开之后,他献宝似的给兰雪怀看:“这个度星河,没想到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屋子里竟有这么多画。”
闲灯打开的那一张,画得是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
唐棋乐也打开一副,看了一眼,惊得画卷都拿不稳了:“闲兄!”他失声叫道:“你、他、你……”
闲灯看他结巴,转过来一看,唐棋乐拿到的那副画,画上的男人穿了一身白衣,头戴白幔,眉目含情,面容慈悲,生了一张普度众生的观音相,重要的是与他一模一样。不是他,就是度星河了。
唐棋乐还没见过度星河,因此把画上的人误认为是闲灯,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
闲灯只好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这才安抚住了唐棋乐。
唐棋乐听完这之后,半天合不拢嘴,惊叹了几声,将画像卷起,说道:“我明白了,难怪你要戴面具!竟然是这个原因。”
他指的,就是闲灯脸上的面具。
昨天见到闲灯的时候他就想说了,怎么好好地带一个面具,原来是因为和度星河样貌一样才戴上的。
唐棋乐转念一想,说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说你失忆了。如今你又跟度星河长得一样,还能打开定海昆仑扇,老实说,就连我也怀疑你是不是度星河了。童梦看到你的脸了吗?”
闲灯摇头:“我跑得快,他尚未看到。”
唐棋乐点头:“没看到就好。他要是看到你的脸,你就是有十张嘴巴也说不清楚。被他抓到,休想或者离开钱塘。”
闲灯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说这些没用。我想知道度星河这个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站在大厅中,继续道:“我来钱塘,就是因为度星河的缘故。我想知道他死前发生了什么事,和我究竟有没有关系,或者……我是不是他?但是想要知道他的过去何其困难,如今又被童梦给全城通缉了,只怕之后就更难打听了。”
唐棋乐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忽然道:“这有何难。你若想知道,我有一个法子。”
他拿过闲灯手中的画卷,又将自己手里的收起来,准备一并放回花瓶中。
结果扶起花瓶的时候,瓶子里面又掉出了半本残卷,黑漆漆,脏兮兮的。
唐棋乐将这半本残卷拿起来,兰雪怀见到,脸色大变,一把将残卷夺过。
唐棋乐被抢了个措手不及,连忙转头,闲灯也从未看到过如此失态的兰雪怀,立刻问道:“怎么了?这本残卷有什么问题吗?”
兰雪怀握紧了折枝,将闲灯往自己方向拉过来,与唐棋乐保持距离,这才稳了稳情绪,开口道:“这半本是无字磐石的残卷。”
此话一出,唐棋乐的脸色也大变一番,他比兰雪怀的反应更加激烈,双眼直直落在无字磐石的残卷上,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了。
唯有闲灯被兰雪怀挡在身后,一脸茫然:“无字磐石是什么?”
他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稍稍回想片刻,恍然大悟,是了,前几天才做梦,梦里的那本残卷,不正是叫做无字磐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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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相扣
他伸手摸了摸无字磐石,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大厅内, 兰雪怀警惕地盯着唐棋乐, 只要对方有下一步动作, 折枝立刻就会出鞘。
唐棋乐被这个眼神盯了半天,顶不住杀意,连忙举手告饶:“我发誓,我发毒誓, 我对无字磐石没有半分肖想!小仙君, 你要是不信我,你也要信你自己的实力啊,就算是我想要,我也要打得过你才行。”
闲灯听到唐棋乐的话,更加迷惑。
他话里的意思,仿佛这个无字磐石是个宝贝,人人都想要吗?
闲灯这么想, 歪打正着的猜对了。
他问道:“无字磐石是什么?”
唐棋乐站在远处, 为表忠诚,立刻解释道:“是一个曾经掀起修真界腥风血雨的东西。”
他怕兰雪怀捅他一剑, 于是只站在原地跟闲灯讲话。
这个无字磐石, 虽然叫磐石, 但却不是石头, 还是一本册子。册子里面如同其名——“无字”, 也就是一个字都没有。关于无字磐石的来历, 修真界各有说法, 不是很统一。但大家都默认它至高无上的地位,原因无他,无字磐石有一个几乎逆天的能力,就是可以许愿。
说来就像孩童之间的玩笑一般,但这确实是存在的。但凡持有无字磐石之人,或许愿长生不老,或许愿黄金珠宝,或许愿财富权利、一步登天,甚至是飞升成仙,只要许愿成功,无字磐石依照约定,通通能够实现许愿者的愿望。所以,这样一件充满了诱惑的法宝,自从五百年前出世以来,一直引得修真界动荡不安,三天两头的打,拼的你死我活,活人锐减,死人遍野。
后来,终于有人发现无字磐石这件法器根本不是什么纯良的东西,而是一件妖物。众人也打的精疲力尽——主要是人死的太多了,拿不出兵来打——便约定了谁也不能得到它,并成立了一处名叫“小清洞天”的学府,由学府地位最高的仙长签订生死契,集其当时仙门所有力量设下天罗地网,无数禁制,将无字磐石封印在小清洞天之内。
为了保证小清洞天不监守自盗,每隔十年,便开一次大乘听法会,给无字磐石解封一次,叫众人看看,它还在原处。也好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闲灯听到这里,忍不住举手打断:“稍等。既然你说的这个无字磐石被下了这么多禁制,那应该谁也拿不出来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个假货?”
兰雪怀面色一沉,严肃道:“如假包换。”
既然兰雪怀这么说了,闲灯毫不怀疑,震惊地看着他手中的半卷无字磐石:“饶命,这恐怕是个天大的麻烦。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闲灯又看向唐棋乐。
唐棋乐叹了口气,把没讲完的话讲完:“你说的不错,小清洞天设下天罗地网,确实是没有人可以把它拿出来。但是如果它自己出来呢?”
他接下来要说的,就是一件震惊了整个修真界的大事情。
唐棋乐道:“无字磐石在十年前的大乘听法会上被请出来一次,也正是这一次,它被抢了。你先前不是想知道阴山子此人吗,他便是在这事儿上一战成名的。”
兰雪怀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嘴唇动了动,开口道:“小清天巨变。”
唐棋乐点头:“是了,看来小仙君也听说过此事。十年前,阴山子血洗小清洞天,杀人夺宝,恶名远扬,人人得而诛之。你可知那时候他才几岁……未到十七。”
闲灯听得一愣一愣,躲在兰雪怀背后,见唐棋乐说完,眼神落在他身上,大约是要他发表一下感言,他顺其自然,说道:“哇,这人好变态啊。”
兰雪怀转头瞪了他一眼。
闲灯立刻闭嘴:“我不说了,你说。阴山子抢了无字磐石,然后呢?为什么这里会有半本残卷?他是一个大魔头吧,度星河既然是人人称赞的仙君,又怎么会有大魔头的东西?而且还是半卷?”
唐棋乐摇头:“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你再问我,我也不知道问谁了。”
闲灯听完无字磐石的来历,心中有几分清明。这也难怪兰雪怀会与唐棋乐拉开距离,甚至刀剑相向。如果真像唐棋乐说得那样,无字磐石具有这么逆天而行的力量,兰雪怀提防唐棋乐杀人夺宝也是应该的。
想到此处,他又回忆起兰雪怀当时看见残卷时第一反应是将自己拉到他背后,这么看来,自己在他心中大约是自己人?
要不然怎么防着唐棋乐却不防着他呢?
这么一想,闲灯心里十分暗爽:他还是把我当朋友了的,生气也不是真的生气,我一会儿再去哄哄他,大约他就不会再同我置气了。
细细一想,虽然他对这个无字磐石也没什么兴趣,但兰雪怀的表现并不是很没兴趣的样子,他看上去十分紧张这玩意儿,难道兰雪怀有什么愿望要许吗?
闲灯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连忙自己打断自己的想法。
他抬起头,问唐棋乐:“你刚才说你有办法打听到度星河的过去,是什么办法?”
原本他想调查度星河的过去,只是为了弄清楚他是否与自己有关系。但是现在他们三人在这里还找到了无字磐石的残卷,那这件事就不是小事了。
自从阴山子夺走无字磐石之后,整整十年没人见过这件宝物。
十年间,修真界明里暗里派出了无数人来寻找无字磐石,结果一无所获,一点音讯都没有。假设无字磐石的残卷在度星河手中,那他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过?私藏无字磐石是大罪,哪怕就是明德真君也要听候发落,他又是怎么得到的?怎么藏了十年的?
唐棋乐也感到此事非同小可,说话的声音不由严肃起来:“刚才被你打断了话,现在继续说。我的确有办法,只不过不是打听,而是回溯时光。”
闲灯头一次听说这个,一头雾水:“什么回溯时光?”
唐棋乐指了指闲灯脖子上挂着的造化镜,开口道:“我当时送你造化镜的时候说过,此镜可以借助雷电回溯时光。只是时间不长,除了雷电之外,还需要一件与当事人非常亲密的物件作为媒介,才能回到过去。人通过造化镜回到过去之后,也并不能改变过去的状态,也就是说,相当于在一个巨大的幻境里,只能作为旁观者。不过你只是想知道度星河的过去,那造化镜绰绰有余。”
闲灯没想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这个拿来臭美的镜子竟然有如此大的用处,他连忙摘了下来:“用雷电?”
头皮发麻。
兰雪怀拿过他的镜子:“我来。”
闲灯松了一口气,唐棋乐又道:“我在外面替你们看着,造化镜只能允许两人入内,多的不行了。”
兰雪怀头也没抬,直接伸手,放在闲灯胸口前。
他本意是要闲灯把定海昆仑扇拿过来,毕竟跟度星河亲密接触的东西就这么一件。
结果闲灯的脑子在这时候短路了,没悟出来兰雪怀的意思,见他把手伸过来,自己琢磨了半天,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兰雪怀愣了一下。
闲灯傻不愣登地看着他,看到兰雪怀的脸色不对,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紧接着,又缓缓地与他十指相扣。
难道是姿势错了?这样呢?
兰雪怀原本很白的脸色,渐渐地,从脖子开始红到了耳根。
他在心中气急败坏的想道:他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撒娇?!不看时机的吗?
又想:我真是太放纵他了。
兰雪怀心里把闲灯翻来覆去骂了一遍,大致是骂他不识大体,只想着情情爱爱一类的。
但手却很老实的,一动不动,任由闲灯拉着。
唐棋乐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感到无语。就连他都看懂了兰雪怀的意思,于是更加对闲灯无奈,忍不住提示闲灯道:“兰公子是叫你把定海昆仑扇递给他,你去拉人家手干什么?”
此话一出,闲灯懵了。
他脑子宕机了一会儿,结结巴巴想道:拿、拿扇子?!
不是要、要和好,拉拉手吗?
……太尴尬了吧!
闲灯连忙抽手,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完了完了,本来自己在兰雪怀面前就是一个死断袖的形象了,这几日好不容易维持到了好朋友的界限之外,没让他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意思,现在这么一拉,那不就显得自己投怀送抱吗!天啊,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就算叫他来看——哪门子朋友会无缘无故的跟人十指相扣啊!一定要被他狠狠地骂一顿了!
闲灯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铁,当着唐棋乐的面,手心都烫了起来。
谁知道他往回一抽,没抽出来。
兰雪怀反扣住他的手,一动不动。
闲灯:……
嗯?!
他抬头看着兰雪怀,兰雪怀却不看他,手没放,但是——他若无其事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闲灯有些疑惑。
兰雪怀冷道:“扇子给我。”
闲灯怔住,目光缓缓向下,扣住的手还是没放开。
他一时间不知道兰雪怀要做什么,只好用另一只手把扇子递过去。
站在一旁的唐棋乐:他两人这是干什么?怎么看着怪怪的?
具体哪里怪,唐棋乐说不出个所以然。
兰雪怀拿到扇子之后,一只手有扇子,另一只手被闲灯握着,造化镜就没法儿拿了。
他命令唐棋乐:“你来拿镜子。”
唐棋乐未解其意,说道:“小仙君,自己拿不是更方便吗?”
兰雪怀咳嗽一声,等得就是他这句话。
当即道:“没看到被他拉着吗。”想了下,还是决定补上一句,漫不经心道:“他太黏人了,真是烦死了。”
憋了大半天,终于扬眉吐气一番,十分舒爽。
唐棋乐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仿佛察觉到兰雪怀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是出于什么原因了,并且高深莫测地看着闲灯。
闲灯完全站在状况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看着自己的手,又抽了一下。
兰雪怀拉得死紧,他根本抽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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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假装不在意的炫耀一下):他很黏我的,你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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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棋乐沉默一阵,老老实实地拿起镜子。
兰雪怀轻哼了一声。
天公作美, 三人想要借助雷电进行回溯时间, 外面正好电闪雷鸣, 是一个要下雨的天气。
闲灯拧了一下手,说道:“我去看看外面。”
他强行把自己手抽出来,还不敢叫唤。兰雪怀把他的手抓的太紧,几乎都红了。闲灯打开门, 门外有一处空地, 正好可以用来放造化镜。
他怕打雷,不敢站近了看,只看了一刻,就连滚带爬的进来了。那架势,仿佛踩在烧红的钢板上面,双脚起跳,十分滑稽。
唐棋乐看着越来越大的雷电, 道:“看来是天要助我。”
他拿着造化镜, 将镜子放在地面上。
闲灯不出来,一直躲在兰雪怀背后, 只露出一个脑袋顶和一双眼睛, 警惕地看着外面的雷雨天。
兰雪怀被他扒着袖子, 有些翘尾巴, 心里想道:他真是一个废物, 还不是要依靠我。
“你要抓到什么时候。”
他心里虽然得意, 但是为了不让闲灯今后恃宠而骄, 兰雪怀跟他说话,总是绷着脸,冷冷地,叫闲灯知道他不是一个心软的男人。
闲灯连忙松开他,肚子很没骨气的叫了两声。
他一早起来什么都没吃,但是一想到那碗白粥的事情——他好不容易能跟兰雪怀搭上话,才不会找这些不痛快的事情说,因此也不敢在兰雪怀面前喊饿。
“我去看看唐棋乐的造化镜弄得怎么样了。”
谁知道刚走一步,就被兰雪怀抓住。
闲灯还记得他刚才抓自己的样子,把他的手拽的很痛。难道他还要在拽一次吗?倒也不是不可以,闲灯踟蹰了会儿,心里很犹豫,似乎正想开口,告诉兰雪怀:抓是可以抓的,但是能不能不要那么用力……
兰雪怀才不管他的意愿,握住手之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紧接着将荷包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倒在闲灯手上。
闲灯一愣,只见他手上多了两块桃花糕。
兰雪怀命令道:“你吃吧。”
他说完,颇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唐棋乐——当然,他一点也没表现在脸上,只是闲灯看去,总觉得他紧张唐棋乐回头。
闲灯半天没动桃花糕,兰雪怀转过头,看到他没吃,皱眉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挑了,你真是娇气,就算是撒娇我也没办法给你找到更好的。立刻吃掉!”
闲灯听了他的话,哭笑不得。
兰雪怀此人,虽然比他高不少,但脸是十足的清纯,看年纪撑死也就十九岁的样子,足足比自己小了有七岁。这么一个堪称孩子的少年,总喜欢在自己面前扮酷哥,扮大人,事事都要抢在前面照顾他,令闲灯手足无措。
就比如现在这样,拿“娇气”和“撒娇”来形容他。
闲灯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令对方觉得自己在撒娇。
再者,觉得一个男人撒娇,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吧!
兰雪怀看他不吃,以为闲灯不喜欢吃,心里嘀咕道:怎么又不吃了,上一回还喜欢吃这个,结果这么快就吃腻了吗?水性杨花的男人果然善变!
闲灯拿起桃花糕,咬了一口,又放下来,想起唐棋乐还没吃饭。
早上那一碗白粥,唐棋乐找了借口没喝,但闲灯不是傻的,明显看出来他也是没吃饭的。如今自己在这儿吃独食,有些不好,毕竟人家还送了镜子给自己。
刚想叫唐棋乐过来——他手中有两块,正好分一块给唐棋乐吃。
不过叫唐棋乐过来之前,闲灯还是决定先询问一下兰雪怀的意见。
他道:“小仙君,要不要叫唐棋乐……”
话刚说了半句,兰雪怀就开口:“你吃就吃了,别跟他说。”
闲灯:?
兰雪怀谨慎的盯了一眼唐棋乐,确保对方没有回头后,道:“两块都给你。你快点吃,别叫他看见了。”
合着是给他开的小灶啊!
闲灯几乎被兰雪怀这个幼稚的行为给逗笑了。
难怪他刚才总觉得兰雪怀看唐棋乐的样子像是防着什么,原来是防着对方来吃桃花糕。
兰雪怀护食护得紧,闲灯也不再煞风景的把那句要唐棋乐过来吃的话说完。他三两口吃完了糕点,唐棋乐也将造化镜摆放完毕。
“闲兄,你此去一定要记住一件事,无论造化境中发生了什么,都是幻境,切勿干预,以免出现意外。”
闲灯道:“听你说的,你好像不太会操控这个?”
唐棋乐道:“你说的也不错,这东西是我祖上留下来的,我也没用过,今天是头一次开镜,你且多小心。”
闲灯自会保重,他拿出昆仑扇,将昆仑扇置于造化境之上。
造化境顿时光芒大盛,阵法将镜面扩大了数十倍,把二人笼罩在其中。兰雪怀站在他身侧,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光芒,令闲灯稍微好受些。
唐棋乐逐渐缥缈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闲兄,造化镜开三次,你一定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出来,否则幻境一关,就会被困在造化镜中。”
闲灯一听,险些破口大骂:“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你他——”
可惜,骂娘的话消失在光芒中,留下唐棋乐独自站在大厅里,他唏嘘道:“我忘了嘛,人总有健忘的时候。”
而闲灯的半句话,也因为进入到造化境中的缘故,被吞进了肚子里,戛然而止。
他先是落在了一片平地上,掉下来的时候差点儿没站稳,兰雪怀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闲灯也手忙脚乱地抱住兰雪怀,往他身上爬。
兰雪怀退后了两步,用手托了托闲灯的腰,让他站得稳一些。
闲灯站稳之后放手,才发现两人是落到了一间亭子里。亭子建在半山腰上面,正好落在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上。往前面走两步就是一个小山崖,闲灯在心里骂道:“成功了吗?唐棋乐这个办事不靠谱的,把我们扔到什么地方来了。”
他说完,四下一看,发现此处还挺热闹。
二人是凭空出现在半山腰的,上山的百姓都没有发现他们,可见唐棋乐说的不作假:现在他们应该就是在幻境中。
幻境中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自然也无法影响幻境中的事实。
看地方,这里应该还是钱塘不错,就是不知道造化镜将他们送到了什么时间点上,这里是多少年前的钱塘。于是,闲灯只能站在亭子里,观察上山的百姓。
片刻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转头对兰雪怀道:“小仙君,你看,他们披麻戴孝……是不是家中有死人才穿这个?”
兰雪怀点头,闲灯又道:“如果是一两个也不奇怪,但是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披麻戴孝的人。”
看着上山的行人,闲灯撑着下巴想了片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钱塘瘟疫!这是度星河刚刚入世的时候!”
先前在客船上,闲灯曾听到那几个修士说过,度星河当年入世一战成名,便是摆平了钱塘瘟疫一事。如今看山下百姓全部披麻戴孝,神色呆滞,想来就是因为钱塘瘟疫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死人一多,活人的气息就没了。他们纷纷往山上走,估计就是准备去拜观音祈福了。
拜观音?十年前?!那不正是度星河干得第一件破事儿吗——他披着人家的白幔,有模有样的装了一通观世音!
他们真的借助造化镜回到了十年前!闲灯最后确定了一次,连忙打起精神,在人群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就连最角落的人都看了,却是没有看到度星河。
难道,度星河还没来?
直到兰雪怀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给闲灯指了一个方向。
兰雪怀所指的地方,是山脚的一个凉亭外,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正往山上走来。步伐轻快,眼神清亮,东看看,西摸摸,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一样,摸到喜欢的,还要停下来敲敲看。
一路上来,他不但摸石头、摸花草,还模仿几个走路的行人。一会儿跟在一个走外八的青年后面大摇大摆的走,两人动作几乎一致。一会儿又跟在一个老人后面步履蹒跚地跟着模仿。连蹦带跳,就是不肯好好走路。
此人少年心性,活泼好动,但是却不开口说话,只抿着唇眨眼睛。
这名正在往山上走,好奇地打量四周风景的少年,正是度星河。闲灯看到他的第一秒,就明白为什么童梦会在柳洲的时候对他目光有疑了,并在人群中精准的把他找出来针对。
度星河这人,不仅脸长得与闲灯一模一样,就连身形都是一样的,面对面的站着,就像是照镜子,也难怪当时他带着面具,童梦都能觉得他眼熟了。
但仔细一看,二人之间又有细微的区别。度星河眼下并未有两颗小小的红痣,而是在眉心有一点朱砂痣。
闲灯看完度星河,连忙回过头看兰雪怀。兰雪怀脸上的表情也存疑,似乎没看出度星河是个什么人物。
闲灯道:“我们先跟着他。”
二人跟上度星河,一同往前走。
只见度星河跟着行人一起到了山顶的观音庙。众人齐齐跪下,唯有他在后面直愣愣地站着,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度星河饶有兴趣地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神采奕奕地观察众人的动作和表情,玩够了,又抬头看到了观音庙中的观音像。他双眼灵动地闪了片刻,抬手勾勾,将观音像头上的白幔给引了过来。那白幔在他身上跟着度星河一起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他的发间,披散下来,这个观音打扮——与闲灯拿到的那个玉子观音像一模一样。
闲灯看罢,心中想道:看来,那个人就是照着度星河这身打扮雕的像。
度星河做完这一切,跳上了观音庙的屋檐上,咳嗽了一声,这是闲灯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下跪何人,可有何心愿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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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东西全都要藏起来给老婆吃
小兰偏心.jpg
你都有两块,你一块也不给人家吃,人家还帮你还造化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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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看到说小兰的小姐脾气,小闲会不会不耐烦和他吵嘴,不会的,小闲爱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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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醋
度星河此人,是真有几分观音相的。他虽与闲灯脸生的一样, 但是气质大为不同。闲灯的长相更具侵略性一些, 度星河则长得柔和婉约, 眉目含情,点上眉间的朱砂后,扮起观音来有几分以假乱真的本事。
下跪百姓没见过世面,只抬头看到度星河坐在观音面前, 面容昳丽如神仙, 一动一坐,衣裳如七彩祥云,波光粼粼,便真以为是观世音显灵,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度星河趁他们磕头地时候坐在台上无声地哈哈笑了一阵,等众人抬起头,他又眨了一下眼睛, 正襟危坐。
闲灯在一旁围观了全程, 开口评价:“这个度星河,年纪不大, 爱捉弄人。”
随即, 心中略有疑惑。瘟疫此事, 人间惨剧, 就连他这个来自十年后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几分悲悯。但度星河看起来几乎感受不到这份悲痛, 与其说他冷漠, 倒不如说是完全不晓得瘟疫是什么。又见他一路上来, 到处摸摸碰碰,又模仿行人,观察其表情,种种表现,都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委实奇怪。
要说他入世前在山里呆了太久,不通人情也罢了,可这也不像不通人情的样子,反而像是不懂。正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显得天真无邪的残酷。
他评价完度星河,欲盖弥彰的补充一句:“反正我是不会这样的,小仙君,你觉得呢?”
闲灯说此话的意思——实际上是因为自己心虚。闲灯自己不认为自己是度星河,但是招架不住兰雪怀胡思乱想啊!他这人,自己的记性不大好,但是记兰雪怀说过的那些气话和鬼话是记得很牢的。闲灯到现在为止还能背出当时兰雪怀在客船上对他说的:如果自己是度星河,也就是说敢骗他,就要自己好看。
具体怎么个好看法,闲灯不知道。
打他一顿也就罢了,他最怕兰雪怀不理他,那真是怎么哄都哄不好,很要命的!
兰雪怀的目光从度星河脸上移开,看着闲灯。
不得不说,两人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兰雪怀这样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他心里疑惑重重,但是凭直觉却不相信闲灯和度星河是同一个人。
度星河在观音庙中扮了一回观音,而后如同世间传言的那样,他直接出手替钱塘百姓摆平了瘟疫一事,一时间名声大噪,仙门各派听闻有这么一号人物,纷纷都递出了请帖,希望度星河能到自己门派中为自己助力。首当其冲来找他的,就是位于钱塘——桃花逐水的老掌门童淮山。童淮山近水楼台先得月,找到度星河,先不说请度星河进门派之事,而是将自己的一桩心事讲给度星河听。
闲灯和兰雪怀在这段时间里观察下来,发现度星河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并且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心软。
一个心软的男人势必做不成什么大事,要不是他天赋卓绝,干什么事儿都能干好,想必也不大会有今天的成就。
童淮山讲的是自己小儿子失踪的事情。
听到这里,闲灯耳朵一动,明白过来,心想:这个糟老头子实在是坏得很,他不叫度星河跟他回门派,反而在这里打起感情牌,循序渐进的给人家下套,实在够恶心的。
闲灯从十年后来到幻境,自然也知道童淮山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先前听唐棋乐讲起来,还以为这位童淮山童掌门对自己爱妾的儿子有多么珍重,合着全都是为了套住度星河的苦肉计。果不其然,度星河最见不得这种骨肉分离的凄惨事情,童淮山说的声泪俱下,叫人听之落泪,度星河不忍,便答应替他寻回幺儿。
此时,钱塘的瘟疫已经到了尾声,大部分人家吃了度星河分发的药剂,病情也在渐渐好转,他在百姓中的声望越来越高。
度星河没有之前那么忙,第二日就动身去找童淮山这个小儿子。
如果闲灯没有猜错的话,童淮山的这个小儿子就是童梦了。
七日之后,踏破铁鞋无觅处,度星河在钱塘下游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童梦。童梦在外头流浪了好些年,看个头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不过营养不良,生的特别弱小。度星河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捡人家扔掉的一块骨头吃。这种骨头,主人家啃过肉之后,上头还有一点儿汤汁味儿,几岁的小孩没人教,不懂事,看到这东西就觉得好吃,像小狗一样,也学会去捡着来吃。
周边围了几个大人,看到童梦的样子觉得又可怜又好笑,纷纷笑了起来。
度星河就是这时候出现的,童梦手中的骨头还没放在嘴里,就被他一巴掌给轻轻拍掉了。骨头落在地上,童梦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脚就离开了地面。他连忙转头,看到了度星河,度星河手中正好有个肉包子,二话不说塞进童梦的嘴里。
童梦几天没吃饭,嘴里一尝到肉味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速度之快,都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嚼过。吃完之后,童梦略显窘迫,他坐在度星河怀中,把对方洁白的衣服蹭的黑一块黄一块。
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度星河,觉得他好看极了,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但又不敢多看,被人抱起来,也不敢多问。只把自己脏兮兮的手藏在身后,不叫度星河看见。
度星河不在乎这个,只等他嘴巴有空了,问道:“吃饱了吗?”
童梦揪着自己的衣角,抬眼看了一下,他想问这位哥哥是谁,可惜“哥哥”问的比他更快,他只能红着脸道:“……饱了。”
度星河温声:“不要撒谎,我再问你一遍,真的饱了吗?”
童梦没回答,但是肚子很诚实地咕咕叫唤。
度星河听了,不继续问了。
他带他去吃了一顿饱餐,等到童梦不在那么怕生的时候,他便问童梦的名字是什么。
老实说,童梦压根不知道自己名字是什么。他自懂事起就在外面流浪了,只知道自己四五岁被一家姓段的人家收养过,那家夫妻给他取了个姓段的名字,段什么给忘了,只知道邻居都喊他“段郎”。
他说出来,度星河听完,也这么喊他:“段郎。”
笑吟吟,温温和和,童梦抬头看他,小兽似的目光突然变了一下,从怯生生,变得恶狠狠,死死盯着度星河。
童梦这个年纪,还没到懂事的时候,但也知道自己被人丢了。他过得很不如意,冬天很冷,夏天很热,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要为了自己的生计发愁,吃了上对没下顿。每天的娱乐活动就是坐在垃圾堆里看街上的行人,看别的小孩被父母顶在头上,手里拿着他想都不敢想的糖葫芦。
后来,他被一家姓段的人家捡回去养着,他在段家很听话,什么都不敢多要,什么都不敢多吃,抢着打扫卫生,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最低,只是希望段家的人不要把他赶走。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在段家久留。倒不是他做的不好,童梦已经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去讨好这家夫妻了,夫妻二人性格敦实,对这个白捡来的便宜儿子也不错,只是福薄,住在山里,被山上下来的妖兽吃了个干净。童梦因为出去打水的缘故逃过一劫,回来之后,他又成了孤儿。
此时,童梦已经认命了。他发现自己就是一条烂命,让自己不要失望的办法就是永远别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期望。他在大街上继续流浪,捡着别人不要的东西吃,偶尔被路过的醉汉发泄地踹几脚,或者被巷口里的几个孩子合起火来欺负一顿。
他短短地,连十年都没有的生命里,充斥着挨打和饿肚子。并且,童梦坚信自己一眼把自己的命给望到头了,他就这样烂在土地里,这辈子也不会有人来问津。
直到度星河伸出一只手来拉着他,他才回过神。童梦自己的手又脏又黑,与度星河荧白的手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时间,他尝到了一股巨大的羞耻感。
童梦自小流浪,早把什么面子里子的尊严丢了个干净,也从来没觉得什么是羞耻。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羞耻?
只是,在度星河面前,他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做无地自容。
童梦想立刻收回自己的手,低着头涨红着脸,心里止不住的恐慌。
度星河拽着他,不让他松手。他轻轻松松就把童梦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洁白的手帕,用水打湿后,替童梦把他的手擦干净。
童梦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帕子很快就变得又黑又脏,度星河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问道:“我要带你回童家见你的亲生父亲,你愿意吗?”
童梦抬起头看着他。
度星河笑了一声,眉眼弯弯,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童梦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然后“啊”的一声尖叫起来,把度星河吓了一跳。他像个未开化的小野兽,鬼吼鬼叫,撕心裂肺,然后撞进了度星河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度星河继续拍他的背,叹气一声,说道:“你在这样哭,我可太丢人了,全客栈都看过来了。”
童梦被他吓到了,打了一声嗝,连忙止住了哭声,憋着表情看着他。
他脸上本来就脏,如今一哭,被泪水一搅和,像个往泥巴里倒了水,变得更加难看。度星河抱着他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把童梦的脸笑的更加红,他用帕子给他擦干净脸,高兴道:“走吧,我们回家。”
度星河就这么把童梦领回了童家。
实际上,童梦根本不在乎他那个亲生父亲,他到了童家之后就躲在度星河身后,死活不肯松手。童梦小小年纪,就可见他的固执程度,又倔又狠,手都抓出血了,十个指甲用力的纷纷往外翻开,血淋淋的,尽管如此,他也不肯对度星河松手。
度星河被他拽着,走也走不了,十分无奈。童淮山表面上是很为难的,心里却止不住的赞美童梦,真不愧是他的儿子,果然父子连心,就冲他对度星河这个纠缠的劲儿,知父莫若子——度星河这么心软,一定走不了。
这正好中了童淮山的计策,度星河被童梦缠的没有办法,一时半会儿不能走,只得在桃花逐水暂时住下了。
童淮山立刻放出消息,说自己已经请了度星河做童梦的老师,放话度星河已经是桃花逐水的人,叫其他仙门各派打消对度星河的主意。
度星河在桃花逐水住的头两年,童梦就像拽着一截浮木一样抓着他。他去哪儿,童梦都跟一条小尾巴一样跟着。若是半天见不到度星河,就坐在门口低着头,谁也不理,在那儿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见犹怜,十分精准的把握住了度星河心软的弱点。
幻境中的时间与现世不同,这几年的时间片段都是跳着叫闲灯看了个大概。饶是如此,闲灯也能看出度星河与童梦的关系了。亦师亦友,亲密无间,童梦对他尊敬非常,简直把度星河当成神仙来崇拜。
闲灯评价道:“想不到啊,童梦小时候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他要是个女的,我看他这架势,到了年纪就恨不得要嫁给度星河了。”
兰雪怀点了点头,也同意闲灯的说法。
闲灯道:“真是奇怪,那我更想不通了,童梦既然这么依赖他,后来又怎么做出那些欺师灭祖的事情来?你记得唐棋乐怎么说的吗?他废了度星河半生的修为,还把人家的双腿和双手都打断了,扔到了山下。童梦脑子受了什么刺激?”
兰雪怀说道:“用造化镜跳到七年后看。”
闲灯连忙将脖子上挂的造化镜取下来:“你说得对,我都忘了这个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去了多久,唐棋乐说一个时辰之内不出来,我们就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兰雪怀道:“已经半个时辰了。”
造化镜中的时间都是片段式的,看似过去了几年,实则对于闲灯与兰雪怀二人来说,不过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
闲灯把造化镜拿出来,等待雷电。
趁着这个空档,他忍不住转头去看兰雪怀,对方的神色从进入造化镜中就不大好,特别是看到度星河的时候,似乎心事重重。
闲灯心中好奇万分,却也不敢贸贸然开口问。他对兰雪怀的过去也一无所知,但兰雪怀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普通人,万一他曾经与这件事情有什么接触呢?
想到这里,闲灯有点胸闷。
脑子里也不由自己控制的开始乱想。
难道他认识度星河?不大可能,度星河与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十年前,兰雪怀也才十岁出头,他去哪里认识度星河?
但是一想到自己在幻境里看到的度星河——此人是个见了人就要救一救的菩萨心肠,叫他男观音还真是没叫错,虽然性格活泼了一些,但总是“处处留情”,到处结缘,感情丰沛的叫人望之生畏。
度星河既然是这样一个人,保不准就在兰雪怀小时候见过他?万一兰雪怀也承过他的情呢?
虽然闲灯不愿意承认,但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他却知道,很难有常人能够抵抗度星河的攻势。对方风趣幽默,体贴细微,一双眼睛就算是普通的发呆也能看出些含情脉脉的意思,叫人心生好感,倘若对方是个女人……总之,对这个男人一定把持不住。
哎,越想越苦恼,闲灯叹息一声,郁卒了。
一个滑稽的念头从他心中冒出来:兰雪怀对我好,难道是我长得像度星河吗?
结果发呆发的太明显,没等到雷电劈下来,先等到了兰雪怀的声音:“你又在发什么呆?”
闲灯回过神,茫茫然地看着兰雪怀。
他纠结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我看到你一进这个幻境,心情就不是很好的样子。是和度星河有关吗?我无意打听你的过去,只是见你有些心事……”
闲灯平时是一个说话干脆利落的人,偏偏遇到这个时候,说起话来开始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重点,全是废话,叫人听完了之后一头雾水。
兰雪怀不知怎么的,极其敏锐的铺捉到了闲灯话里有话的态度,他说话向来比闲灯直接,根本不搞弯弯绕绕那一套,当即问道:“你在吃醋吗。”
闲灯被问的措手不及,走着路,差点来了一个平地摔。
兰雪怀居高临下,极其冷傲地看着闲灯:“你怎么这么烦人,什么醋也要吃。我不认识度星河,现在满意了吧。”
他心里很无奈的嘀咕了一下,叹了口气,想道:他也太善妒了吧,没有一点身为妻子的自觉。虽然我也没兴趣纳妾,但他也不能总是管着我。现在就这么小心眼,以后还得了,我不能太放纵他,免得以后我在家里说了都不算话。
他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家中地位颇为低下,事事以他母亲的话为尊。兰雪怀看在眼里,是绝不要成为这样的男人,于是他对闲灯就格外凶了一些,好叫他晓得家里谁说了算。
闲灯断然没想到,他随口说一句,对方能想的这么遥远。
他把兰雪怀当成好朋友,自然想关心一下兰雪怀的另外一些朋友,方便他打听一下自己目前在什么地位。像兰雪怀这样的人,身边追捧他的朋友一定不少。大家都是和他做朋友的,闲灯蛮有上进心,下定决心——要做就要做和兰雪怀关系最好的那个。
只可惜他想的简单,对方的思路却完全跟他不在一条线上面。
闲灯打的是朋友感情牌,一手好牌,在兰雪怀插入进来洗了几次之后,愣是强行把他洗成了夫妻感情牌。
并且双方还完全不知情,都以为对方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兰雪怀说:“你不要想太多了。”
闲灯抓了抓头发,道:“小仙君,其实我没有吃醋……”
兰雪怀冷哼道:“哦?死鸭子嘴硬,还狡辩!我又没说不准你吃醋,你现在开始无理取闹了?”
果然是太宠着他了吗?
闲灯本来想问问兰雪怀为何心情低落的,被兰雪怀这么扭曲歪解一番,他欲哭无泪的发现,整件事情又绕回了他对兰雪怀图谋不轨的这个初衷上面了啊!
他终于想起,自己在兰雪怀心中还是个死变态、死断袖,并且是个多次对他动手动脚的男人。
对方没把自己赶跑就已经是天大的容忍度了,自己竟然还敢吃醋?
这么想想,闲灯自己都差点儿要信了自己无理取闹了。
算了,关于兰雪怀的事情还是之后再问他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造化境的时间拨到七年后。
七年后,正是围剿阴山子的前一年。
造化镜法阵一开,七年光阴一过,闲灯在一片白光中睁开眼,先是什么都没看清,就听到一个少年活泼生动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度星河,度公子!打就打了,你摸我干什么?哦——难道你是个断袖吗?救命啊!度星河非礼啦!”
聒噪至极,讨厌至极,闲灯无语片刻,心道:这人是谁,说话平白无故的叫人讨厌?!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传来了度星河的声音,闲灯惊悚地发现,那位一直好脾气的男观音,声音中竟然有些恼怒,他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在污言秽语了!”
闲灯连忙转身看去,发现兰雪怀和自己都站在一处湖心小岛上面,而边上的紫竹林中,飞蹿出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白的那个自然是度星河,七年的时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岁月痕迹,他模样没怎么变,只是气质更加成熟稳重了些。只是现在似乎不太稳重——度星河手持昆仑扇,杀的双眼发红——也可能是被气的。
另一道黑色的身影是个少年,十七八岁左右,天真无邪,漂亮俊俏,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灵动非常,十分多情。他被度星河一路追杀,连吃了不少招数,脸上都见了血痕,嘴巴却也毒的不饶人。
度星河捉住他的手,令他伏法,谁知道这个少年又张牙舞爪,大有几分“我不要脸”的样子,大呼小叫起来:“你干什么抓我?你是不是暗恋我啊度星河?追着我打了几天了还不肯走?先说好,本少爷不爱搞断袖啊,诶诶诶别过来,你干嘛?对我动手动脚的,你敢过来,你敢过来我就喊你强.奸了!”
度星河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气的手背青筋都冒出来了:“我几时要——你闭嘴!”
少年“略略略”的吐着舌头,嘻嘻哈哈笑做一团,丝毫不把度星河的威胁当回事儿:“我就不!你敢做不敢当啊,你不怕我告诉大家吗,哇!堂堂慈航静斋度星河度仙君,对我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美少年狠下毒手,逼.奸不成杀人灭口——”
度星河双颊绯红,提高了声音,把风度和气度都拿去喂了狗:“沈情!你闭嘴!你、你别说话了!”
闲灯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人才啊……能把度星河逼到这一步!”
说话间,那少年阴狠地笑了一下,趁着度星河不注意,一把匕首从他手中白光一现,直接朝着度星河的心口扎去。
这一下,是准备直接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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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洗的一手好牌,把人家的兄弟牌洗成了夫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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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女(划掉)小坏蛋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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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
这一招,速度之快, 瞬息万变。
闲灯神色一凛, 险些就要出手相助。却不料他的手半路被兰雪怀给截了下来, 对方教训道:“要你出手干什么?这是幻境。”
经过兰雪怀这么一提醒,闲灯才反应过来。他收了手,那厢度星河已经躲过了沈情的攻击,他松了手, 沈情立刻跳出他的手心中, 哈哈大笑着退了好几步。
闲灯听到度星河喊这个少年沈情,顿时就明白过来他是谁了。
他转头看着兰雪怀,说道:“看来,这应该就是唐棋乐说得第二件事情。”
也就是度星河与童梦的师生情谊之间出现的第一道裂痕,正是这个名叫沈情的少年。他因是南疆魔族的小王子,到了中土不加收敛,后肆意妄为, 无法无天, 在钱塘西湖中放了一条南疆蛟龙,坏透了顶, 所以把名声给搞臭了。此时, 应该就是他放魔龙捣乱的时间点。
闲灯看到度星河不依不挠的又追上去, 与沈情缠斗在一块儿。他与沈情之间实力悬殊之大, 按道理说, 沈情压根儿没办法在他手里还能活蹦乱跳这么久, 应该是一击毙命才是。落到现在这个场景, 是什么原因?
结果,不等人解释,闲灯看了一会儿就看出原因了。
沈情此人,打架不怎么在行,但是恶心人是很在行的。
嘴巴又会说,人长得又可爱,一会儿撒娇一会儿骂街,嘻嘻哈哈像个疯子似的,叫度星河完全招架不住这种小魔头。
他打不过度星河,嘴里就开始污言秽语。度星河只要一抓到他的手,他就诬赖度星河要强迫他,虽说二人都是男子,这方面没什么可避嫌的——并且,度星河原来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但扛不住沈情这张嘴不停的说啊。
说的一多,把他给洗脑了,于是再出招的时候,畏手畏脚,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抓,如此一来,能不落得下风吗?
沈情同他打累了,连忙比了个暂停的姿势:“不打了不打了,我不打了。”
度星河在他面前站定,恼羞成怒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沈情道:“我耍什么花招?我打累了,肚子饿了,要休息,要吃饭!度公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灵力高强,追着哥打这么几天不吃饭啊?”
他哼哼唧唧,又开始说这里痛那里痛,娇气的要命,说度星河下手太重了,他都要被打死了,而且现在连口饭也不给吃,真是没有道理!总之,一张嘴颠倒是非黑白,把度星河说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烧杀掠夺的绝世淫.魔,自己倒成了无家可归,被度星河欺压的可怜小白花。
度星河吵架也吵不过他,被他气个半死。
沈情一蹦三跳,从湖心岛蹦跶到了湖边,那周围都是废墟,应该是被蛟龙破坏之后的效果。里面还有三三两两的小贩正在卖饼,沈情跳下来,收了剑之后就问摊主拿了个饼。
度星河一上来,沈情就指挥他:“我没钱,你付钱。”
摊主连忙道:“一共是四文钱。”
度星河握紧了昆仑扇,说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情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慢啃饼,他翘着二郎腿,尖酸刻薄地说道:“我哪儿得寸进尺了,是你先招惹我,害得本少爷一路连个饭都没吃饱,衣服也被你扯烂了,身体也被你看光了,你还有哪儿没摸过?没碰过?现在叫你给我买块饼吃,你都这样推三阻止,玩完儿就扔,始乱终弃?你好没良心啊!”
度星河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在摊主异样的眼光下,硬着头皮从怀中拿出钱袋来付了钱。
他是想反驳的,但是没沈情会诡辩。而且对方说得也不完全是假,衣服被扯烂——打打杀杀,自然要烂。
被看光——那衣服都烂了,还能不走光吗!
哪儿没摸过?没碰过?——此话也不作假,缠斗的时候,他确实把人家全身上下都给碰了。
如此一来,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度星河只能看着沈情慢吞吞地吃完了那个饼。
闲灯说道:“伶牙利嘴,颠倒黑白,这个小魔头,也难怪度星河对他束手无策。”
他心里偷偷想道:这份本事也不是独一份的,其实兰雪怀也超会颠倒是非,特别是总曲解他说的话!哎,看来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闲灯偷偷看了兰雪怀一眼,未曾想到对方正好也在看他。兰雪怀愣了一下,率先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又用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你找死吗!”
闲灯心中大呼:你看!来了来了,又开始了!我什么时候用色眯眯的眼神看他了!
他冤枉的要死,立刻拿起造化镜照了照自己的脸,神情很正常嘛!哪里有什么色眯眯的眼神了?不要太正直好吗!
那头,沈情已经吃完了饼,大摇大摆的就要离去。度星河脸色一变,出剑拦他。他除了有一把昆仑扇威震四海之外,手中还有一件神兵利器,名叫“君子剑”,剑身雪白,银色流苏吊坠,用剑时,光影变幻,美妙绝伦。
拦住沈情的就是这把君子剑,沈情立刻用剑挡住,度星河见招拆招,右手一转,打开昆仑扇。沈情初到中土,却也听说过昆仑扇的威力,自然不敢小觑。一看到度星河开扇,他就大叫起来,继续说自己不肯打了:“我不打了!你有两件武器,你以多欺少!”
度星河道:“你少说废话!”
他用力将沈情的手腕一折,沈情又惨叫起来:“痛死啦!我的手都被你折断了!”
度星河道:“我都没用力,怎么会折断?”
沈情说:“那是我的手,又不是你的手,当然是痛在我身上,你知道个屁!你快拿开让我看看,是不是断了?”
度星河道:“你既然知道伤口出在你身上,你痛的要命,那你还要作恶多端,残害别人?!难道你的命是命,钱塘百姓的命不是命吗?你纵容蛟龙在西湖吃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别人痛不痛!”
沈情哈哈笑道:“我说你是个白痴,你怎么知道那蛟龙是我放的?你看见啦?难道就因为他是南疆的,跟我有点儿沾亲带故的老乡关系,就是我的错啦?我那天不过是路过而已,就被你们中土的大仙儿抓了起来,好大的本事啊!我还嘴两句还要杀了我!人人都说你度星河公正严明,观音在世,绝不错抓好人,你怎么看我就瞎了眼呢?”
度星河知道自己不能听他说话,这个小魔头十句话里面有十一句都是谎话!张开就来,连草稿都不用打。关于蛟龙吃人的事情,从自己遇见他开始,沈情的嘴巴里就已经出现了无数个版本,一会儿说自己放的,一会儿又反口说不是自己放的,这几天,此类情况出现了不下二十次,度星河能做的就是捂住双耳,一句也不要听,免得又被他给欺骗了。
沈情又哭闹撒泼起来,一刻也不安生,凶巴巴道:“再说了,别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珍贵,别人就是死一万次,千刀万剐,那又干我屁事!”
度星河说:“你不可理喻!”
沈情笑嘻嘻地回嘴:“那你无理取闹~”
度星河懒得跟他说话,却是收了昆仑扇,只用君子剑对付他。沈情别的不行,耍赖倒是很在行,他看到度星河收了昆仑扇之后,胆子大了起来,猛地抱住度星河的腰,将他往后栽去。
度星河万万没想到,修真界打架还有这么不讲理,出招这么下三滥,这么奇葩的,他毫无防备,就被沈情摔在了地上。
好在度星河反应够快,被阴了一招之后迅速爬起来,再向沈情打来,他一旦动了怒,认真之后,沈情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几招下来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度星河生擒了他,沈情挣开绳索,眼珠子一转,知道硬打是打不过度星河的,于是另想奇招。他在度星河走过来的时候,用剑横上了自己的脖子。度星河大吃一惊,问道:“你干什么!”
沈情连忙做了个泫然欲泣的表情,突然一改常态,我见犹怜地说道:“我不活啦!我如今败给你,你要是将我交给那帮老不死的,我一定比死还痛苦,倒不如现在了结了自己,度公子,多谢你成全了!”
度星河连忙道:“你等——”
他动作比说话更快,伸手就探出一道灵力打断沈情手中的剑。
闲灯见状,连说了三个“惨了”,兰雪怀看他,闲灯立刻道:“这个小魔头骗他的啊!度星河心软真是个大毛病,一看见人家掉眼泪就受不了。要我说沈情这个人,一定是惯会骗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谁知道是真是假?”
那自然是假的。
闲灯刚替度星河担忧完毕,沈情就如他所愿,忽然狡黠一笑,在度星河查看他伤势时,伸手猛地拍在了度星河的肩膀上,将他的穴道拍中,令他全身酥软,无法动弹。度星河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脸色惨白,气道:“你!”
沈情迅速从他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插在了自己头上,占为己有之后,笑作一团:“我?我什么我?度星河,你可真是够笨的,哥怎么这招儿就玩不腻呢?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蠢货次次都上当?哈哈哈哈哈哈!”
度星河脸愈发的红,但是想动,身体却动不了。
沈情踢开地面上的一团稻草,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来。原来他早就在这里挖了一个洞,就等着把度星河给收拾了,将他扔下去喂蚊子。
“你这个厚颜无耻之徒!你混账!”
度星河气急了,嘴里竟然也冒出了几句骂人的话。
沈情笑嘻嘻地点头道:“嗯嗯嗯!你说的都对呢!现在混账厚颜无耻之徒就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我现在就把你扒光了扔到洞里去,等本少爷在镇子上玩够了,再广邀天下豪杰来看看高高在上的度仙君是怎么被厚颜无耻之徒耍的团团转的!”
他一边说,一边真的来扒度星河的衣服。
度星河见他不似作假,连忙道:“你敢!”
沈情道:“我敢?我当然敢,哎呀,你可不要怪我啊,是你先打我的,我小小的报复你一下!别放在心上哈!”
至此,闲灯终于看不下去了:“度星河怎么回事?他灵力那么强,怎么遇到这个小魔头之后,节节退败?”
兰雪怀以为闲灯再问他,于是直白道:“我不知道。”
闲灯开口:“这个小魔头真是气死人了,我这个旁观的路人都看不下去了,度星河是怎么忍住没把他杀了的!是我就一刀下去了!”
他为度星河打抱不平的时候,心里也在给自己解释:度星河恐怕是遇到命里克他的人了,沈情对他的脾气了若指掌,哪怕落在下风也能迅速扳回一局,叫度星河对他束手无策,实在是个难搞的人。
正当闲灯以为沈情真要扒了度星河的衣服,叫他颜面扫地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道:“我玩累了,要回去睡觉了,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结果连人都没推进洞里去啊!
那你在大放厥词什么东西?
闲灯惊呆了,几乎看不懂沈情在玩儿什么。沈情说完这句话之后,伸了个懒腰,就跑的没影了。
直到晚上,度星河的穴道自己解开,他才站起来。此时,童梦也带了一队桃花逐水的修士赶来支援。可惜沈情已经消失不见,童梦就是来也抓不到什么人。
闲灯再见童梦,发觉少年童梦已经和现在没什么差别。他看到度星河,先上来问好,接着检查了一下度星河的伤势,这才问起沈情的事。度星河被沈情如此捉弄一番,自己也不愿再提,所以无论童梦问什么,他都不回答,不做声。
童梦无法,只说道:“那我今晚陪你回去休息。”
度星河坤了坤袖子,在童梦面前,端起了一副老师的做派,不能太丢人,说道:“你跟着我回去干什么,段郎,你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当尾巴吗。”
童梦有些男生女相,容貌秀气昳丽,细细的眉,长长的眼,薄薄的唇,长在一张脸上,稍稍蹙眉,就能叫人心生怜惜。他是小时候吃的饭少,身体不好的缘故,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愁思万千的模样,活像得了个心痛病,时不时就抿唇皱眉。
他听见度星河这么说,心里不大高兴,于是在度星河面前卖了个可怜,“我回去后要被母亲打,我不愿意。”
度星河问道:“她怎么又打你了?我看看,你伤在哪儿了?擦过药了吗?”
童梦的母亲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他的后母,对他很苛责,动不动就是打骂。
有度星河在护着他还好,一旦度星河不在,他那位母亲是变着法儿折磨他。
童梦这么说了,又委屈巴巴地瞧着他,度星河心下不忍,自然也不能让他再回桃花逐水。童梦目的达成,腼腆地笑了一下,乖乖地跟在度星河身边,说道:“我还做了糕点给你吃,等到了慈航静斋,我再给你下面。”
度星河道:“我是收了个学生还是收了个厨子,罢了,你要做就做,我不要辣的。”
闲灯看完这一切,在一旁啧啧感慨:“高手,高手!这位童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兰雪怀问道:“何以见得。”
闲灯道:“你看不出来吗?男人最吃这一套了,这叫装可怜,惹人怜惜!他又是度星河看着长大的,稍稍撒娇,对方能吃得消吗?哎,度星河是惨了,原以为那个沈情就够他受了,没想到童梦也是这么个德行,也难怪他后面死的那么惨。”
后半段话,兰雪怀没听见,他光琢磨闲灯说的前半句话。
于是开口:“你也喜欢吗?”
闲灯说:“喜欢什么?”
自然是会装可怜,我见犹怜,惹人怜惜的美人了。
闲灯想都没想,直接道:“没有男人不喜欢吧。难道有人不喜欢这种,会去喜欢凶巴巴、不讲道理的人?”
谁知道刚说完,兰雪怀的脸色就变了。
“凶巴巴?”他反问了一句。
闲灯嗯?了一声,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也瞬间惨白。
“不讲道理?”兰雪怀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会有人喜欢吗?’”
闲灯心中警铃大作。
兰雪怀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闲灯心中大喊一声“不好!”,他怎么忘记了,兰雪怀就是这种又凶又不讲道理的人!
此话被他听在心中,自己真是百口莫辩。
他瞬间追了上去,急匆匆说道:“有的!有的!”
兰雪怀理也不理他,埋头苦走,期间还踢飞了一颗小石头,可见委屈的不轻。
“我!我我我我我我!!!”闲灯积极举手:“我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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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大家都知道你喜欢了,不用喊这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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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星河:惨,谁有我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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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有二更!大家记得来查收掉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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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心
兰雪怀一点也不吃他这一招,耳根泛红, 嘴上说:“花言巧语!”
语气却是软化了。
闲灯见此招有效, 劫后余生的松了口气, 心里暗道还好自己冰雪聪明,反应极快,不然——他才好不容易的把兰雪怀给哄好了,两人勉强算若无其事的和好如初——难道就要因为他一句无心之过重新冷战吗?
万万不可的!
闲灯见好就收, 再不提这件事情, 转而说道:“我们先跟去看看度星河。”
兰雪怀大发慈悲的放过他,二人跟着度星河,又一次来到了慈航静斋。
这时候的慈航静斋没有闲灯后来见到的那么清冷,别有一番风情,穿过紫竹林之后,就是正门。
童梦替他开了门,眼尖地看到度星河头上少了一根簪子。度星河原是有两个簪子的, 并且各坠了一段白幔。如今他的头上就只剩下一根簪子了, 童梦心里便生疑,于是问道:“小玉师尊, 你的簪子呢?”
度星河摸了一下发间, 想起这个簪子被沈情给拿走了, 心中一阵无奈。不过, 当着自己学生的面, 他不好说这件事情, 于是就推辞说是丢了, 紧接着又说:“我不是跟你说了,要叫师尊就叫师尊,不要加‘小玉’,要么你就像以前一样喊我哥哥,小玉师尊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新叫法?”
童梦不言语,只是停下来不走了。
度星河只道他又耍小脾气,便将他按在凳子上,耐心道:“你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
童梦道:“我没有哪里受伤。”说完,又摸着自己的膝盖,补充了一句:“一点点痛。”
度星河叹了口气,心道:段郎此人,活的小心翼翼,哪怕回了童家之后,也叫他大哥和母亲给压着,哪里有个少爷的样子。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小孩,想到此处,他心中也隐隐心痛。
度星河自认为自己对他还是十分了解的。童梦受了伤不爱说,小时候被人打了也只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哭,每回度星河去问他,他只管钻到自己怀中哭得更大声。
久而久之,度星河便习惯他这个性格了,只觉得童梦温顺乖巧,不与人起争执,是个顶顶乖的孩子。
闲灯从外面追进来,看到现在的童梦,惊呆了片刻。童梦现在的表现,像一个十足委屈的小白花,闲灯就算看了全过程,也始终无法将他与后来那个喜怒阴晴不定,暴戾地偏执狂联系在一起。
他啧啧感慨:“童梦后来到底是怎么长得,长歪成那个样子?难怪客船上的修士要说度星河不管他之后,他性情大变。我原还道是个什么变法,现在眼见为实,真是对他佩服万分,实在是令我服气了。这是性情大变吗?这简直是换了个人!”
兰雪怀听他说这件事情,又想起片刻前此人的发言,瓮声瓮气地讽刺道:“你不就喜欢这种我见犹怜的吗。”
旧事重提,闲灯背后汗毛倒竖:“绝无此事,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为了表示自己态度坚定,闲灯强调了好几遍,并且拿出充分的理由举例说明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这类人:“首先——”
他长得就没你好看。
当然,这个是万万不能说的。
兰雪怀本就以为自己贪图他的美貌,要是自己现在坐实了,少不了又被他捉住嘲弄一番。那自己这个断袖的名声只会越传越是那么回事儿。他每次听到兰雪怀说断袖,都要加上一个“死”字,足以可见他又多么厌恶断袖,多么讨厌男人觊觎他。闲灯别的不怕,就怕兰雪怀也讨厌他,虽然对方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但脾气总不是很好,也摸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讨厌他。
闲灯过得胆战心惊,生怕哪里得罪了兰雪怀,惹他不喜。
他心中唏嘘:兰雪怀对我的第一印象已经差的要命了,只盼他不要更讨厌我才好。
“这种乖乖巧巧的男人,表面上是这样的,谁知道内心是什么样的?你看童梦不就是,他现在对度星河这么依赖,今后还不是翻脸就不认人了。哇,心里超阴险的,我最怕这种人了。”
兰雪怀知道闲灯在拍他马屁,但是招架不住心里很受用。
他表面上不屑一顾,其实还是很认同闲灯的说法。
毕竟他亲眼所见,童梦前后几乎判若两人,要用性情大变来解释,实在有些牵强。
倒不如换个思路猜测,柔弱乖巧只是他一直以来的伪装,这种做惯了流浪儿,靠着看路人脸色行事,过早的尝遍了人间疾苦,他的心智一定是比普通的小孩更加成熟。加上童梦后来的成就——仅仅一年的时间就将桃花逐水发展成了当今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他野心勃勃,要什么目的明确,并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做事杀伐果断,心肠狠毒……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童家少主和眼前这朵无害纯良的小白花联系起来。
种种表现,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是真的单纯。
闲灯也正有此想法,兰雪怀把自己的猜想跟他一说,闲灯也点头:“我和你猜的一样。只不过我猜不到,以他对度星河这份依赖程度来看,中途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他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那头,度星河已经替童梦用过了药,二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儿家常,度星河就催童梦去睡觉了。
闲灯等到现在,发觉没什么看头,于是拿出造化镜又想跳一个时间,直接跳到童梦和度星河反目成仇的地方。
兰雪怀提醒道:“已经用过两次了。”
也就是说,还有一次时间可以跳。
闲灯问道:“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
兰雪怀道:“还剩下三炷香的时间。”
闲灯道:“事不宜迟,我赶紧再用一次。”
他连忙将造化镜拿出来,立即准备跳一次。结果将将翻出来,他的手就被兰雪怀拉住了,“等等。”
兰雪怀这句话说的小声,闲灯没听清楚,光听见一个“灯灯”,脑子一抽,懵逼道:“你叫我?”
兰雪怀当然在叫他,只是,是叫他等等,他有话要说。而不是叫他“灯灯”。
但是闲灯的表现也太奇怪了,好像他说的不是“等等”,而是其他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闲灯比他更加一头雾水,心中想道:他又要做什么?好好地怎么叫得这么肉麻?难道是给我下套吗?
兰雪怀比他反应的快,在闲灯还死活想不通对方为什么突然叫了个叠字时,兰雪怀已经结合前因后果,得出结论:闲灯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又在紧要关头讲起了闺房情趣,以为自己叫他小名,真是不知道收敛!
他得出结论的一瞬间,脸就唰的一下红了,兰雪怀心中莫名地有些羞恼:他、他怎么这么肉麻!
自己断然是叫不出这种小名的,别说是“灯灯”了,就是闲灯这个大名他也甚是少叫,一般都是呼来喝去的“喂”、“你”之类。他没想到,自己在闲灯心中竟然是这么一个形象,难道他会叫这种狎昵至极的名字吗?!
绝不可能!
兰雪怀羞愤的要命,死死盯着闲灯,仿佛下一刻就要给他一巴掌了。
记性很好的兰雪怀兰公子,很快忘记自己说过“绝不可能”四个字,又在心里结结巴巴地,毫不犹豫地打自己脸:就算叫、叫也不是这个时候叫,他难道撒娇都不分场合的吗?!
是了,他忽然想起来,闲灯这人根本就是不看场合撒娇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在他面前卖乖,企图勾引他做些下流的事情,实在可恶至极!
闲灯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他张了张嘴:“不是的……”
兰雪怀像一只炸毛了的猫:“什么不是,你还想解释什么!你的脑子里就不能一天不想我吗?”
闲灯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就知道兰雪怀的小姐脾气犯了。
听听看他说的话,是人话吗?什么叫就不能一天不想他?
闲灯有天天想吗!
他都快郁闷死了!
一路到现在,自己不解释,兰雪怀就误会的越来越深——他怕自己再不解释,以后想解释就来不及了。
闲灯难得呛他一次白,急吼吼地说道:“不是的,不是——我没有每天都想你,我只是偶尔会想一下!一天绝对不超过十次!”
“哈?”兰雪怀还没被闲灯顶过嘴,没注意到闲灯说得话有多么暧昧,气急败坏地回道:“一天十次还不够多吗!我都快被你烦死了!”
闲灯道:“我只是想你而已,有没有吵到你,哪里会烦啊?!”
“想到就烦,我不准你想我!”兰雪怀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脸:“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是不是?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死断袖,我以为你多情深似海呢,说你两句就不耐烦了?”
闲灯被掐着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兰雪怀吵起来的,他忍不住又回了一句:“你怎么这么霸道?连想一下都不可以?好,我偏要想,我从今天开始偷偷地想,一天想十次,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叫你知道!!”
兰雪怀愣了一下,突然松开掐住他脸的手,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开,红晕从脖子一路迅速的蔓延到脸上,他说话都打上了结巴:“你、你干嘛说这种话?!”
闲灯也跟着他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他这下是完全呆住了。
兰雪怀眼睛通红地瞪着他,仿佛要把他瞪出两个窟窿来,他心中乱作一团,又气又急:油嘴滑舌!连吵架都想着卖乖……他一定是故意的!
闲灯张开嘴,干巴巴退后了几步,道:“我、我刚才说——”
说笑的。
一阵沉默。
闲灯的这一句话没说完,卡住了。
沉默结束之后,兰雪怀抢在他前面开口。
他先背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整个人顿了一下,手指悄悄地在掌心中蜷缩了片刻,深呼吸了几次,故作镇定道:“我是说……”
“你以后不用想我了,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闲灯“啊”了一声,脑子还在空白的状态,没回过神。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沉默到兰雪怀一颗心提到了喉咙,紧张地手心都在出汗。
磕磕巴巴,闲灯终于说话了,只是,他一句话在嘴巴里打了结。
“——那、我、好,好的,我知道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完,浑身都烧到厉害。
闲灯头一回觉得口干舌燥,想去找一碗水来喝,又觉得自己心跳的太快了,伸手按了按,想要令它平复下来。只可惜,徒劳无功,哪怕是深呼吸了几次,那股将他心脏悬挂起来的感觉还是没能好转多少。
兰雪怀说完这句话,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松了口气,这才转过身——结果他又看到闲灯这个呆呆笨笨蠢蠢的表情,盯着自己,傻兮兮的。兰雪怀心下一阵纠结:我怎么会跟这个白痴扯在一起……哎,真是没办法,他要是离开了我,一定会死的吧。又这么蠢,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他。
闲灯看着兰雪怀,发现兰雪怀的表情十分悲悯天人,仿佛为这个世界把自己给无私奉献了。
他摸了摸鼻子,叫了一声:“小仙君?”
兰雪怀低垂着眼看着他,叹了口气,回到他刚才叫闲灯的初衷:“我让你等,是叫你不要用造化镜。”
他往前两步站在闲灯身边,身上好闻的兰花香一股脑的灌进闲灯的身体中,叫闲灯站也站的手足无措,心跳更加迅速,仿佛要从他怀中跳出来。他又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反问自己:我干嘛了?情绪这么激动?
兰雪怀拍他的肩,叫他看度星河。
只见度星河回到房间之后,从几本书中,取出了半本残卷,正是无字磐石。
奈何闲灯现在身上奇怪无比,他还没找出是什么原因,自然也无心看度星河。他不停的按着自己的心口,对兰雪怀说的话也听得一知半解。
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听进去、看进去。
反而是被兰雪怀拍过的肩膀,触感还一直留在上面,又热又烫。
兰雪怀兀自讲了一会儿,发现闲灯正在神游天外,不由皱眉:“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闲灯猛地一愣,连忙收回飞到了九重天外的思绪,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假装自己听不见双耳中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他定神看着度星河,总算是看到了度星河手中的无字磐石。
闲灯稳住了心神,渐渐平复了心跳,惊讶道:“他真的私藏了无字磐石!”
※※※※※※※※※※※※※※※※※※※※
我真是个甜文写手
灯灯第一次感到了实质性的动心,其实是被撩的大脑空白,导致出现了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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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的双更达成!!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留言!想冲一下月榜!!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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