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琬一口回绝,“我要抄书,不去。”
李归鸿立刻闭嘴——反正还有小王爷管束,有自己一个跟随什么事?窗前案上平铺了纸,带来的周礼六篇展开,挽了袖子,在旁磨墨。
尚琬看一眼立时色变,“周礼这么厚——”立在案前胡乱翻拣,“如何抄得完?”
“姑娘昨日说了要自己抄的。”李归鸿当面阴阳,“礼经原是该读的。”
尚琬拿在手中胡乱翻检,“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久久吐出一口浊气,端坐提笔,在纸上书写,“天有时地有气……能有什么气——我才有气吧。平白挨骂,平白挨打,还平白挨罚。”
李归鸿听得好笑,强行忍住,“姑娘究竟为了什么跟小前侯打起来?难道竟不占理,才叫殿下罚了?”
尚琬不答,念一句写一句,“……工有巧,合此四时以为良……为良。”
李归鸿识趣道,“姑娘且抄着,我去给姑娘煮盅冷桂茶来。”
尚琬回头,“哪里来的冷桂?”
“观南禅院昨夜打人送来的。”李归鸿道,“我看东西实在是好,姑娘又喜欢桂花,便收下了。还有一篓子干桂蕊,姑娘正好酿酒。”
尚琬顿生欢喜,“当真?”
“当真。”李归鸿忍不住摇头,“姑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篓子桂花高兴成这样?”
尚琬把竹篓提在手里——篓子是新鲜编的,青翠动人,隐隐散着冷香,里头铺一层油纸,油纸上是厚厚的桂蕊,瓣厚蕊细,黄金璀璨,稍一凑近便觉甜香扑鼻。
身后一个人重重地咳一声。尚琬转头,便见自家兄长立在门上,一张脸黑得锅底一样,恶狠狠盯着自己。尚琬撂了笔,站起来合手行礼,“哥哥。”命李归鸿,“倒茶去。”
李归鸿巴不得,一溜烟跑了。
“可不敢做你哥哥。”尚珲僵着脸道,“我们姑娘能耐大得很——崔氏小前侯都能打成猪头,我是哪个牌面的人,敢做姑娘的哥哥?”
“那厮出言不逊,便是哥哥听见,也是要揍他的。”尚琬道,“我算替哥哥教训他。”
尚珲早知崔炀脾性,不以为意,撩袍角坐下,“那厮又说什么?”
“说出来没得污了哥哥耳朵。”尚琬不肯重复,“反正我已经出过气——那厮以后必不敢再多话。”
“你不晓事。”尚珲教训她,“拾掇个崔炀还不容易,何必揍他?”
“我故意的。”尚琬道,“杀鸡给猴看,我打了崔炀,我倒要看看中京城还有谁的皮比崔炀硬,不知死活,再敢说我家闲话。”
尚珲摇头,“也是你运气好遇上秦王殿下,把你二人一同发落了,算小孩子口角了事——这事要是认真盘起来,说不得便是清河崔氏和西海靖海王的恩怨。”
尚琬心中一动——秦王发落他俩,居然并不是随便的。
“去换衣裳,同我去崔府。”尚珲看她不情愿,“你即便不看崔府送来的帖子,总要看着秦王殿下——姓崔的是看着殿下脸面才来致歉,我们难道不该看殿下脸面去回礼?当真海匪作派?”
尚琬点头,“原来他们说什么,哥哥都知道。”
“有什么难猜的?”尚珲白她一眼,“朝廷指着我家镇守西海域压制南越王,这些人议论什么有什么用——他们越是议论,朝廷越拉拢,只你这个不晓事的,为几句闲话跟人挥拳。”
“反正我不去。”尚琬道,“我要抄书。”
尚珲瞟一眼案上七零八落扔着的字纸,“李归鸿——”
李归鸿捧着茶进来,“小王爷。”
“去,与我找三四十个人来给我们姑娘抄书。”
李归鸿一滞,“秦王殿下要亲自验看的。”
“殿下连你家姑娘都不识,哪里知道她什么笔迹——差不多就行了。”尚珲道,“抄完打发人送往殿下府上——命库房好生备一份厚礼,连着我带来的那匣子极品东珠一同送去,好生给殿下磕头,就说我们姑娘知错了,再不敢了。”
“是。”
尚琬没了借口,只得进去换衣裳,同自家阿兄出府,二人乘马往北望坊崔府去。
清河崔氏大老爷崔克俭现任着内阁副相,从祖上荫了前卫侯的爵位,崔炀是崔克俭老爷的老来子,深受宠爱,才刚及冠就求了皇帝承爵——因为大老爷爵位还在,所以崔炀被称作小前侯。
“所以崔炀正经爵位是前卫侯,只是如今两个前卫侯,才得了个诨名叫小前侯?”
“是。”尚珲散马由缰在坊市里缓行,“爵位虽然世袭罔替,却只得一个,都是等老的没了,小的再来承爵。崔相居然不忌讳,殿下居然也依着他。”
“不是朝廷的意思?”尚琬道,“关秦王殿下何事?”
“秦王殿下是摄政皇叔,朝廷的意思不就是秦王殿下的意思——陛下可是要等明年大婚以后才亲政呢。”
尚琬忍不住,“朝廷难道就不怕——”转过头见坊市人流如织,剩的便不敢再说。
尚珲一眼看明白她在想什么,直等过了北望坊门,临近崔府街巷空寂处才道,“我今日同你说明,你不许再同外人胡乱议论。”四下里看着无人,悄声道,“先帝驾崩时陛下尚且年幼,秦王殿下是先帝的托孤之臣。为叫先帝放心,殿下在宗庙当着列祖列宗天地神明立誓——此生不娶妻,不留嗣,否则宗庙不容。”说着渐渐悄声,“你想——秦王无后嗣,夺皇位什么用——如此先帝才能放心。”
“凭什么?”尚琬撇嘴,“都是皇家血脉,凭什么要保他的儿,先帝也太欺负人了。”
“他姓裴的江山,也是他裴家的家事——有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抱不平?”尚珲训过,“此事朝中重臣无人不知,无人敢议论,和你同崔炀的小口角不是一个分量的事——提一个字都是要掉脑袋的,你要晓事。”
“知道。”尚琬撇一撇嘴,“好稀罕提么?省得了。”
说话间二人到崔府,值房见二人穿得金碧辉煌,虽不认识也不敢怠慢,含笑迎上前,“公子何来?”
“劳烦通禀一声。”尚珲道,“靖海王府尚珲,携舍妹求见崔相。”
门房“哎哟”一声,“老爷一早同户部郎官去行州,三日才回——真是不巧。”
尚珲道,“如此,夫人若在家,也可一见。”便道,“原是舍妹同小前侯生了误会,想当面分说。”
“是。”门房垂手应道,“求小王爷门房坐着暂候,小人这便去回话。”便一溜烟跑了,片刻飞快地跑回来,“夫人请小王爷里头说话。”便命侍人引着入内。
二人分花拂柳走一路,不知过了几重深深庭院终于到了一处敞厅,侍人倒茶让座。便听里间人道,“小王爷来了,老身却怠慢了。”
尚珲站起来,拱手行礼,“夫人。”
来的是个鬓发微苍的中年妇人,侍人搀着,一路走一路解释,“小王爷来得不巧,我们老爷竟不在家。这位是——”
“是舍妹。”尚珲道,“昨日刚入京,求了殿下准允她御书房读书,谁知第一天便惹出祸事——特意携了她过来,给夫人,给小前侯赔罪。”
“小孩子们吵闹,赔什么罪?”崔夫人满面是笑,走过来拉着尚琬的手,欢喜道,“好标致的姑娘——靖海王有掌珠如此,真是好福气呀。”
尚珲暗暗掐尚琬。尚琬吃痛,如梦初醒,敛袖合手,行一个内庭礼,“小女尚琬,请夫人安。”
“好,好,真好——”崔夫人目不转睛盯着她,便叫,“来人——”
侍女从内出来,“夫人。”
“头回见面,备礼——再把我那金丝嵌宝九转镯子一同拿来给尚小姐。”
尚珲忙道,“夫人不可——舍妹年幼,如何当得起这等贵重礼物?”
崔夫人笑着打趣,“我知道你们靖海王府有钱,看不上我这个——可我们做长辈的,头一回见,怎么能空着手?便看不上,也将就些吧。”
说话间侍女早拿了来——薄瓷托盘覆着金丝绒布,上头如意八宝荷包四样礼,另一只金灿灿的镯子,极细的金丝钮缠裹绕,工艺繁复,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尚珲心知不能不收,好在既有了来往,还礼也容易,“夫人既要给你,你便收着吧。”
“是。”尚琬接了,“多谢夫人。”
“客气什么——快坐。”
两边分主宾坐了,崔夫人只管同尚珲说些闲话,过一盏茶工夫忽道,“咱们只管说这些,别把姑娘闷着——少年人做耍去吧。”
尚珲不知她要做什么,又不知是不是打发了尚琬有什么话说,倒不好干涉。崔夫人命侍女,“带尚小姐园子里逛逛,同姑娘们说话。”
尚琬其实没什么兴趣,但长辈安排又不好辞,只能雾煞煞跟着走。出敞厅打听,“府上有几位姑娘?”
“四位。大姑娘前年出门了,如今在家只得三位。”侍女掰着手指头数,“二姑娘,三姑娘,还有表姑娘。”
尚琬跟着走半日,渐渐不怎么耐烦,“姑娘们在哪?”
“咱们现如今还在外庭,姑娘们住内庭,今日姑娘们做夏花糕,小姐正好去瞧瞧。”
尚琬立刻站住,“不必了,寻个地方坐着吃会茶。”
“是。”侍女一笑,引着她右手花厅走,刚刚到门口,便听里头崔炀的声音抱怨——
“殿下恁地手狠——这许多叫我抄到何时?”
9、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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