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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第10章 没人会为美满的故事掉眼泪


    好长一段时间,季风廷没有说话。


    他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脖颈是一道细韧的线条。桌上的红酒不知为何,轻晃着,殷红色液体在灯下产生一种奇异的折射。颤动的、暗淡的光斑,倒映在季风廷侧脸。


    像一种等待,就好像季风廷在无声地,等待被陌生的自己占领。


    门口忽而传来一阵交谈,有房客路过,吵了两句,又远去。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七八年前,他们肩并肩躺在天台看着星星展望未来的时候一定想象不到,未来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么一个面目全非的彼此,会有他们曾最鄙屑的事情发生在他们中间。


    在社会的浑水里蹚久了,才发现,原来就连真理都无法做到亘古不变。


    “我以为你已经决定好了。”江徕垂眸看着季风廷,“没关系,季老师。选择权完全在你这里。”


    说完,江徕收回手。在他起身后退的当口,季风廷及时抓住他的手腕,收紧手指。其实他感受不到,他掌心有潮热的汗迹。


    季风廷轻声说:“现在的话……您应该叫我孔小雨。”


    很奇妙的,时空停滞了那么几秒钟,像电影剪辑中的视觉暂留,然后江徕忽然倾身向前,居高临下地,迫人地,向季风廷逼近。


    两人之间不再留有进退得宜的间隙,江徕站在季风廷两膝之间,手按住沙发两边的扶手,低头看着季风廷,头发因此垂落下来,挡住他眉眼。


    本能,季风廷心脏狂跳,不由得往后退——并不宽敞的单人沙发上,最多只有几公分的余地,最后他退无可退,避开江徕的手,抓住扶手里侧,浑身肌肉紧绷,竭力放缓呼吸,似乎有着防备警惕的意味。


    “手放下去。”江徕温声说,“头抬一下。”


    这样说话时,江徕声音里的熟悉令人恍惚。在大脑做出决定之前,季风廷的身体已经奉令承教,他的手慢慢缩回腿侧,下巴向上仰,视线掠过江徕浴袍开口处的胸膛,往上,碰到他黝黑的双眸,对视之中,他有瑟缩的沉默。


    江徕直直地看着他,说:“这么听话。”


    很近,近到再模糊的面目也变清晰,近到季风廷可以在这样昏暗的条件下,看清楚江徕眼中自如的温柔和冷漠。


    胸膛里忽然涌起一股水流,冰冷、苦涩,哗啦啦地,一直往上蔓延,漫进咽喉,漫向鼻腔。季风廷眼前花了几瞬。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快被这片水淹死,所以才出现幻觉,见到多年前的江徕。


    身下的沙发不再柔软,变成硬邦邦的廉价货,灯光从侧面洒下来,江徕靠在另一张沙发上,他们一本正经地对戏,饰演两人加起来总共也没有十句台词的路人甲和路人乙。


    一个小兵说:“将军又去城门了。”


    另一个小兵跟着说:“将军总是这样。”


    小兵叹了口气,最后说:“也不知道他等的人,还会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台词,季风廷沉溺地盯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发起了呆。江徕走过来,双手撑在沙发上,认真看他。


    “老是为别人的故事流眼泪。”


    季风廷红着眼睛抬头,他笑一笑,对江徕说:“不如我们再多努力一点,等以后出人头地,就该轮到别人为我们的故事流眼泪了。”


    江徕也笑了,彼时他那样年少,竟然比季风廷天真更甚,似乎觉得自己能够轻易一眼望穿将来,所以用信誓旦旦的话纠正他,“太傻了,”他说,“没有人会为美满的故事掉眼泪。”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话如同某种命运的谶语。冥冥之中,他俩竟然走出来这样吊诡的结局。


    空气中那股酒味变得很淡,季风廷几乎被江徕的味道包围,带着干净水汽的香气。这样呼吸着,仿佛受到某种蛊惑,季风廷想说,以前、曾经、那时候,张张嘴,却只能感到无可奈何,因为当熟悉的声音、姿势、味道被冠以“记忆中”的前缀时,实际上它已经不再能被称为“熟悉”。


    江徕抬起手,似乎将要有什么动作,“等等。”季风廷叫住他。有一点讨好地,他笑起来,说:“让我自己来吧。”


    其实这个笑容很愚蠢,只是季风廷自己没有察觉。


    说着他便动作,手越过江徕的手肘,抓住t恤下端,布料被攥出许多褶,腰间柔韧的皮肤露出来,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上面,他有很漂亮的身体曲线。


    江徕靠他很近,微微歪一点头,高挺的鼻梁碰到一点点季风廷的侧脸,他视线往下垂,无动于衷地看着季风廷动作。


    衣服就要褪到胸口,季风廷眼前一空,笼罩在他身上的温度和味道骤然间消散——江徕直起身,离开了他。


    季风廷目光跟随他的动作移动,似乎有些茫然,他竟然问:“是要到床上去吗?”


    没得到回答,顿了顿,季风廷跟着站起来,因为坐了太久,很有一阵头晕目眩。


    他以为江徕会有许多话说,可是江徕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初识的过客。


    这个眼神令季风廷瞬间变得清醒,他忽然间意识到距离——事实上,受众人追捧的大影帝,没可能愿意和一个十八线对什么床戏,刚才的一切,如果不是梦境,那么就是江徕兴起,陪他玩的一场猫鼠游戏。又或者,江徕其实,会十分介意与前任男友藕断丝连,哪怕只是以公事公办的名义。


    季风廷觉得不知所措。


    被他抛弃的道德感和羞耻心将他绑上行刑架,江徕的注视像一把刀,冰冷地凌迟他。季风廷看着江徕,落地灯的光晕如同薄纱一样,朦胧地洒落在江徕肩上,他醒悟地想,原来是这盏光给了他柔和的错觉。


    原来江徕其实什么嘲讽的话都不必说,只需要远远站在那里,安静地注视他就好了。


    季风廷视线慢慢下垂,又忽然看到灯光下的那束花,鸢尾,一位名为“欣然”的女孩所赠,即使枯萎了,也仍旧被江徕珍重地保留在他房间这样显眼的地方。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


    季风廷低下头,看到他和江徕的影子,一短一长,相隔好远。他牵扯起嘴角,赔着笑脸,他似乎感知不到难堪或是羞耻,像一个被设定好在何时做出何种精确反应的机器,理解到江徕的做法,所以十分真诚地道歉:“江老师,是我太冒昧了。”


    房间太安静,久而久之,连灯光都显得昏暗起来。其实还有窗外、江对岸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照在两人身上,但是距离很遥远,所以光黯淡、隐约。


    江徕在昏暗中看着季风廷,忽然问他:“会觉得累吗?”


    季风廷怔了一下,抬头。他自然知道,这句话里没有什么体贴的意思,却也难免被这听起来像是关心的话语给迷惑到。他选择低低“嗯?”了一声,可能是不舍得再猜下去。


    “戏里也演,戏外也演。”江徕说,“不觉得累吗?”


    季风廷与他四目相交,抿着嘴,沉默。


    江徕似乎是没太所谓收到他的回答,所以并没有停顿太久,继续说:“谈文耀是个很厉害的导演,但不代表他做的每一个安排都正确。”


    说完他又笑了一下,兴致索然地:“当然了,前提是抛开拍电影,只针对演员来说。”


    江徕这话本没有意义,他们相遇在此处,都是因为电影,无法抛开电影,也就没有这个前提,谈文耀心中希望的,演员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自然都是能令这部戏拍摄更顺利更圆满的事情。但江徕说话的对象是季风廷,一切便耐人寻味了起来,就好像,演员尽可以打着为了电影的旗号,用尽一切手段达成目的,不管那手段如何不齿于人,只要演员脸皮够厚自甘堕落,那也没有人有资格跳出来指摘。


    “季老师,”江徕如此客气地称呼他,“我说得对吗?”


    季风廷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坐在教室中央,老师正在分发已经批改好的考卷,叫到一个名字、念一遍分数,直到叫到他,所有人都齐刷刷盯住他。季风廷,怎么回事,这一次居然拿到零蛋了。


    “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谈导确实没有这样安排……”季风廷只能头昏脑涨地低声解释,重复他之前说过的话。但很显然,这并不是江徕想要的答案,因为当季风廷说完以后,江徕只是往桌沿上靠过去,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情况糟糕,无论目的是否达成,季风廷都不能继续心平气和在此处待下去。因为江徕看上去比他更平静——或者说冷静更准确。情绪摸不见,是一种投射,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一张脸,他能从江徕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烦倦、漠然、冷静。


    他忽然在心里问自己,如果邢凯的饰演者不是江徕,那么自己是否还愿意这样做呢。


    季风廷一把抓过他的剧本:“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他朝外走,路过江徕的时候冲他笑了一下,笑得不大好看,甚至有点可怜,“江老师,您早点休息吧。”


    江徕有那么两秒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季风廷,然后点头:“我送你。”


    “不用的。”季风廷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


    江徕走在季风廷身后,抬手虚虚撑在他背上,像一个心平气和的前辈,或是关系普通的朋友。他说:“还是要送的。”


    门打开,一阵风,玄关旁有张纸飘忽落地,季风廷顿住脚步,拾起来,下意识瞥了眼,看到上面有很漂亮的排版,似乎是张宣传海报,列举多年来江徕获得过的电影奖项。季风廷忘了自己的动作。


    江徕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纸,“这个,”他淡笑了下,说,“之前一个粉丝的,梅梅收信的时候夹在里头了。”


    季风廷收回视线,点点头,拉开房门,正要离开,江徕在他身后,却又突然开口:“上个月三号,颁奖会,下暴雨。”


    他看看刚才被季风廷按住的那张海报中央,最有份量的那座奖杯,又抬眼注视季风廷的背影,问。


    “季风廷,你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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