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淋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
玻璃窗上的人影晃了晃, 徐斯人走出来,按照记忆去捡洗手台下的浴巾。
身旁晕开热气,玫瑰花的清香被激发开来, 钻进徐斯人的鼻尖。
她随意拧过头一看, 见放好水的浴池里飘满了玫瑰花。
徐斯人撕全密封包装的手一顿,她抬眸往外看了一眼, 目及之处没见着人影。
她挠了挠鼻尖,缓缓放下手里的浴巾,两步走过去,在浴池边, 优柔寡断地弯下腰。
徐斯人将手伸进去,试了试水温。
温暖偏烫的水温像一把熨斗,将褶皱的情绪, 一点点熨平,毛孔被撑开,皮肤上的绒毛在动。
徐斯人想起自己小时候“泡澡”的体验, 妈妈会将家里那个用于洗衣服的大脚盘刷干净,给她放足一半的水, 让她坐里头, 给她洗澡。
体验最好的是冬天, 她坐在盘里, 任水汽熨上来,人飘飘腾腾的, 仿佛变得更轻更薄, 她的身心都有股说不出的舒坦……
徐斯人的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她靠在浴池边,捧起一把玫瑰花, 指尖捻了捻,又抛回去。
她将两只手伸进去晃出水花,朝屋里喊:“方知有,我可以泡澡吗?”
“就是给你放的。泡吧,解乏的。”方知有的声音不远,干净,柔和。
徐斯人眼睛一亮,她抬起脚,踏进去。
浴缸里的水够足,她坐下去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一股浮力,试图托起她。
徐斯人第一次体验到了坐不实的感觉,她翘着嘴角,可劲儿把屁股贴下去,觉得自己像一个海上漂泊的水瓶。
“哒、哒,咕噜噜……”身后传来脚步声。
方知有将小餐桌拉到浴池旁边,上面放着一碟切好的水果,还有一碗花椰菜油闷大虾。
方知有在浴池边蹲下,隔着水汽,目光深长地凝着徐斯人。
徐斯人的目光很静,如夜里汪泉,印照着来人的脸。
碎发湿答答地垂在肩上,嘴唇红润晶莹,又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副予人做坏,乖乖承受的模样,难得温顺。
方知有伸出手,碰了碰徐斯人的唇。
徐斯人的目光紧凝着他,她微张了张唇,将他蹭在她唇间的中指抿着,似松似紧地夹住。
她的舌头在他的指背上抚过,湿润,温柔,暧昧,缠绵。
方知有的喉结滚动:“诱惑我?”
徐斯人咬了他一口,松开,她的眼睛弯弯,咯咯直乐道:“故意的,说了要你等着,一言九鼎。”
方知有静静看徐斯人笑,也跟着她笑。
他站起身,影子压进来,坚实庞大的存在,重而沉地镇着。
方知有叮嘱徐斯人:“我给你定了闹钟,泡10分钟就起来,去厅里吃饭。”
“好。”徐斯人答应,见方知有走远了些,将衣服脱下,进去淋浴间。
接着是水砸到地板上的声音,水气溢出来,玻璃上男人的身影、动作,利落粗糙。
抬起的胳膊,线条流畅的身材,健硕结实的肩臂,窄而劲的细腰,耐看的倒三角身材,令人蠢蠢欲动。
徐斯人端起小碟,边拿着叉子一颗颗吃掉,边盯着玻璃门后的动向越看越入迷。
“哗啦啦啦……”水声泼洒,徐斯人心里的船也跟着飘飘荡离港岸。
她想起刚才在落地大面镜里碰触到的,方知有看她的表情。
她真喜欢他欲罢不能的样子,渴望地求着她,缠着她,种种痴迷,仿佛她是他人生的必需品。
徐斯人单纯地期待:方知有如果爱她就好了。如果离不开她就好了。当然,她希望这种倾向不止在床上,不止于身体。
“叮叮叮——”厅里的闹钟响了。十分钟到了。
浴室里的水声跟着戛然,方知有单手落在扶手上,掀开一条门缝,水雾飘出来,他闷沉的声音也飘出来。
他确认着提醒道:“徐斯人,起来了吗?不能再泡了哦。”
真漂亮啊,他站在玻璃门下的侧影,雕刻般的线条,不着片缕留下的的想象。
“嗯。起了。”徐斯人站起身,水声哗哗,徐斯人走出浴池,水滴哒哒。
徐斯人走回到淋浴室门口的洗手池边,她弯下身去拿刚拆了一半的浴巾。
右边的玻璃门迟迟没关,热气暖哄哄的往身上扑,徐斯人后知后觉古怪地瞥了一眼。
“进来吗?”方知有隔着一掌宽的窄缝,盯着她,询问她。
他半背着身,肌肉绷紧,她看到他漂亮的背肌,公狗腰,两瓣饱满的翘臀。
徐斯人似笑非笑地乜了他一眼,她抬手,搭在扶手上,却是往外一拉,将门关上了。
“一次主动换来终身内向,徐斯人,说好的一代花魁勾引良家女呢?你都不配合?我罢演了!”
方知有在浴室里阴阳怪气的悲嚎,把徐斯人逗得一乐。她将身上的水擦干,又用方知有帮她找出来插好的吹风机,将头发吹个半干。
她高傲道:“洗完再说吧,等待宣寝!”
洗净擦干后,徐斯人一身轻快,她走到客厅,关掉方知有手机上定的闹钟,坐到桌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餐。
她的手机就在方知有手机旁边,她百无聊赖拿起来,点开消息。
唯一的新消息,是学姐李蔓在10分钟前转发了一段聊天记录给她。
徐斯人点开一看,她拧着眉反复辨认了一会儿,确认那个身处黑背景,聚光灯下,身穿西装的精英绅士是LEO。
是LEO和另一个女性的对话。
【七天前】
Aurora:听说你很难追。
Leo:要看是谁
Aurora:我呢?
【六天前】
Aurora:玫瑰花.jpg
Aurora:你送的?你昨天没回我,我以为没戏呢。
Leo:我是男生,还是让我来走向你吧。
Leo:下班想吃什么?我去接你。
Leo:谢谢你喜欢我。
【五天前】
Aurora:发展会不会太快了?
Leo: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Aurora:没有,挺喜欢的,就是感觉在车里还是有点太……
Leo:今晚去酒店吧。
Aurora:给你点生蚝。
Leo:给你吃。
露骨的对白,熟男熟女都能看明白的进度。都在证明这位花花公子的身心出轨。
徐斯人看的一阵恶心,她按了按太阳穴,恶狠狠回了几个字:分了没?
很快,李蔓回了她几个字,她第一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重新一个字指着一个字的读。
李蔓:被甩了。
**
风吹动白色的纱帘,浪一样涌前,退后,在女人修长的腿上试探。
黑色的透视纱裙随风飘散,渐暖的空气一遍遍重新温暖她。
李蔓赤着脚靠在阳台的门沿,她的身体一半在屋里,一半在屋外,阳光已经照到她的脚面。
“哒、哒。”她还在玩手里的打火机。那是昨晚在餐厅门口的花园里,那个陌生男人借给她的。
她想到男人手机里的黄漫,想到前男友手机里的Aurora,也想到昨夜她跟Leo回来后,Leo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看她的模样。
李蔓:“就是我学妹、徐斯人,以前在我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
Leo:“真没看出来。她以前都是穿着那种肥大的T恤,短发修的也毫无层次……她换身打扮我才发现:她胸大,腰也细,还挺漂亮的。”
“啊?”李蔓一时傻眼。
Leo还是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表露他心底真实的评价。面对一个向来斯文有礼的败类,突然褪掉他道貌岸然的一面……她直接呆住了。
Leo倚靠在沙发上,双腿大开,神情松弛,他凝着李蔓,目光沉着,态度理智,他冷漠道:“我们分手吧?”
这很突然,李蔓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Leo眉头一挑,唇角一勾,语气似讥似嘲,玩世不恭道:“你不是偷偷看过我手机了吗?李蔓。”
“……”什么意思?
李蔓失语了,她困惑,迷茫,直觉这一幕的对峙荒唐出奇。她想不通为什么做错的、出轨的是Leo,可凭什么到最后被抛弃、被阴阳的却是她。
她被人欺负了。可她的喉咙却仿佛被人死死掐着,连声质问都发不出。
她感觉自己被命运的大手按坐在位置上,她被动,无助,一时之间甚至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败给了爱,还是败给了阶级刻在她骨子里的敏感卑微。
Leo仍看着她,从容自信,倜傥不羁,他唇角的笑意很淡,只是礼貌,偏疏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忧心,他问:“会忘不掉我吗?很难走出来吗?”
李蔓的鼻尖溢出点情绪,她似是而非道:“不知道。——不过你不是爱我,只是喜欢睡我,这一点,我倒是一直知道。”
李蔓的理性客观与稳定的情绪表现,令Leo心里舒服了一些,他凝视着她,由衷认可道:“嗯。你的腿很漂亮,脸蛋也很精致,我喜欢过你。”
Leo顿了一会儿,接着掏出手机,边按边道:“李蔓,我给你转10万块钱吧,你好好过。”
“尽快去找下一个吧。记得,一定要找个有钱的。男的都是贱货,睡一个爱一个,只有从对方身上多搞点钱才是真的。别让自己吃苦,知道吗?”
满嘴的歪理邪说,现实悲观,听的李蔓心生厌烦,可又因为察觉到了Leo的一丝真心,她左耳进右耳出,维持住了那副顺从的样子。
李蔓抿着唇没说话,直到她茶几上的手机传来到账消息。Leo的确如他所说,给她转了不小一笔分手费。
Leo放下手机,两只手重新垂落回沙发上时,他下意识看了身下一眼,嘴角突然浮现一抹笑。
Leo:“我有一次在你这儿留宿……那晚闹的动静大,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徐斯人,她当时就睡沙发上,你说她听到了吗?”
李蔓警惕地瞠目望去,她压下嫌弃,拧着眉头盯他,“你什么意思?”
Leo凝着李蔓,突然玩味地笑了笑,他耸耸肩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你那个学妹不错,等她这个男朋友玩厌了,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李蔓忍不住将手里的烟盒用力砸过去,磕到他脑袋,“你有病吧!”
“嘶——”Leo吃痛地揉了揉被砸的额角,他瞧着李蔓,鼻尖露出一抹笑。
他将烟盒放回桌上,站起身,反驳她:“跟我怎么了?反正都是找对象,起码我的条件比那些没钱还花心的丑屌丝好吧?况且我活儿也不错……”
“你!你!”李蔓气的拿手指指他,可许多话,偏还是骂不出来。
Leo盯着她笑,他一语双关地提醒道:“她现在傍的男人应该也不错。李蔓,好好想想吧,人这一辈子能遇到的机会,屈指可数。一定抓住。”
Leo现实,Leo功利。李蔓看着Leo意有所指的目光,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徐斯人现如今穿的衣服,背的包包。
是的,她的男朋友很有钱。
她的男朋友应该也是个不正经的有钱的贱货。
毕竟,哪个良家人,会聘请一个23岁的年轻女孩当居家厨娘,还把人给睡了呢?
他用钱买下的,到底是徐斯人的厨艺,还是她的身体。徐斯人单纯分不清,难道他也分不清吗?
贱货!贱货!贱货!
男的都是只顾下半身的贱货。
“噔——”关门的声音将李蔓从回忆里拔出来。
她转眸,看向关上的门,看向空荡荡的屋子。
李蔓缓了好一会儿,才挪动僵麻的步伐,走到茶几前,捡起那个被砸扁了一块的烟盒,
她给自己拿了根烟,拿起手机,一遍又一遍的看。
无数扭曲的思想,盘旋在李蔓心底。她是真心觉得leo说话很难听,她也是真心觉得leo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对。
徐斯人已经工作了3个月。她的老板……想要些新鲜的滋味吗?
终于,李蔓还是将那通电话拨了出去。
第62章
米白色的墙宛若打上落日暖光, 三角檐顶上鳞次栉比的深棕瓦片,错落隐秘的庭院,油画般过多的留白, 人间华丽的秋。
建筑在花园里的别墅带, 映入李蔓的眼帘。
她沿着小径步行,间或秋黄的落叶, 果子一样掉落,她踩在被晒干的枯叶上,听它们轻声碎掉。
她找到了6排6栋,绕过三面成排高高围护住院内隐私的林墙, 她走到正门。
暖黄的落叶坠在修剪得宜的绿枝,像果实,摇曳的红枫点缀其间, 视觉丰富。
这富贵的地方,这荣华的地方。她走到了。
李蔓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她的心渐如止水,她知道自己可以不进去。
——那天她告诉徐斯人自己被甩后, 徐斯人与她聊了一会儿,但始终没有再提请她来别墅。
李蔓虽然不知道一夜之间又发生什么了, 让徐斯人突然转变态度, 但她明白, 无论如何, 这是徐斯人的选择。
李蔓可以不来,因为徐斯人没有邀请她。
李蔓来了, 因为徐斯人的男友邀请了她。
李蔓低眸, 她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清楚地走进去,她的步伐冷静沉稳, 她的目标清晰明确。
“叮——叮——”李蔓按响门铃。
耳畔静悄悄的,别墅有着很好的隔音,李蔓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可她想,徐斯人一定是小跑着来开门的,脚步哒哒落在地板上,像雪地里的脚印。
李蔓的心砰砰直跳,她等待着,不敢想象徐斯人待会儿开门看到她的表情。
——她没有提前告诉徐斯人她会来,一如徐斯人不再提起的邀请。
——她们都很默契地,首要选择了自己。
李蔓等了一小会儿,不够她晾干心思。
“吱——”大门打开,屋里面的人,缓缓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徐斯人穿着香奈儿今年秋冬巴黎秀场款,经典的香奈儿肌理,搭配脱颖的设计,以粉调嵌边的黑色套装,优雅俏皮,令人眼前一亮。
过着平凡日子的李蔓,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秀场款,她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地久了一些。心底的情绪掉出来,都是羡慕。
徐斯人呆了一瞬,她看着李蔓,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学姐来了。
学姐怎么会有这里的地址?
哦——她当初来面试时,怕出现安全问题,把这里的地址同步给学姐了。
学姐为什么会今天来?
他们还是今天早上才从度假区回来的,她没跟学姐透露过一星半点。
学姐又是怎么通过门禁的呢?
她没跟门卫知会过,她一直在家里,也没接到任何跟她确认来访的信息。
可是,学姐已经畅行无阻的走到了别墅门口。
徐斯人反应过来:学姐应该不是自己的客人。
——在这个屋里住着的,除了她,还有真正的主人。
李蔓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徐斯人的神情,她的表情平静,平静到这一刻的平静,也是一种讽刺。
李蔓:“他没有跟你说吗?那天早上,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你没接到,第二个他替你接了……他邀请我今天来玩。”
徐斯人完全没注意到。那天早上,她先是被Leo的无耻给惊到了,接着,她唇亡齿寒地想到了自己……
她完全没有跟方知有闲扯八卦的心情,也失去了研究爱与不爱的力气,到后面,她满脑子都是房子、铺子、银子。
在现实面前,徐斯人更冷静,功利。
她的前半生教给她一个铁定的公理:把物质攥到手里,比什么都重要。
钱是人的胆子、底子、面子,只要她拿到了那些钱,跟谁过都好过,跟谁生都能生,她照样能获得富足而幸福的一生。
她不再因情感造作,渡过了一个不安又刺激的排卵期。——昨天方知有还说了呢,周一带她去见她的律师,一起看看刚草拟出的三份合同。
明天就是周一了。
今天,学姐来了。
徐斯人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像被耳塞堵住的耳蜗,听到的声音动静都很遥远混沌。
学姐如今就在徐斯人眼前,她穿着一条粉紫色的旗袍,衬出肌玉润泽,头发编挽在一侧,簪一朵银制的精美丁香花,人淡如菊的气质,清雅出尘。
学姐真漂亮啊,徐斯人嘴角浅抿,脸色干巴巴地,她搭在门把上的手,困顿地在门板上抠了抠,她问:“那你今天是来看我,还是看他?”
李蔓的脸色微顿,目光沉思。
其实,如果只是为了来看徐斯人,她何必打扮的这么用力?可要说完全是为了他……
不知道。只觉得心口好像被一口气给堵住了,是Leo将她跟徐斯人放在一起比较,是Leo告诉她要抓住机会,那些言语,石块一样垒在她心口。
她迷迷糊糊地来了,像是想在另一个更有钱势的男人这里找回自己的尊严、魅力、认可。
李蔓的嘴里泛上苦味,黯然神伤,她抬眸,触碰到徐斯人忐忑脆弱的目光,不由得感同身受。
李蔓的眸中一柔,嘴唇微张,她漫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她扯了扯嘴角,试图安慰徐斯人。
李蔓:“徐斯人,也许是我们多想了,他不过是一时客气,看在你的面子上。毕竟,他又没见过我……总不至于像Leo对你那样,见色起意。”
李蔓的声音越来越小,落在低处,到最后几乎难听清。
可徐斯人听清了。就连心都跟着醒了些。
李蔓不知道,可她知道,她想到那一晚她们走出餐厅时,方知有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她想到方知有在车上评价李蔓的衣服,她想到……
徐斯人的手渐渐紧了起来,她挪步,脚却如黏到了地上,胶的紧。她暗暗努力,目光紧顾着对面的李蔓,试图松松唇角,却打了个寒颤。
忍着,忍着,两行热泪还是溢了下来,徐斯人被这样没出息的自己气哭了。
泪眼婆娑中,她看到对面的李蔓仓惶地摆了摆手,仿佛被刀尖抵退,神情紧张惶恐至极。
“徐斯人,你……你别哭……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我可能真的是……有些乱了……”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是为了钱来的,可我其实还没准备好成为唯利是图的人……我可能就是不想输给你……急于摆脱被否认的处境……”
“不,不,Leo的意见不该再这么重要了……我们已经……徐斯人,你是很好的女孩,我希望你永远不被伤害……”
李蔓的神智是乱的,散的,失魂落魄,语言也缺乏逻辑,东一句西一句,都是心事。
她还在退后,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台阶上,一只脚后跟已经挪出去,另一只脚却没有停下。
李蔓近乎崩溃的表现,反而令徐斯人瞬间清醒冷静下来。她快速检查了一眼,发现李蔓已走到楼梯边缘。
“学姐!”徐斯人眼瞅着她还在退,她怕李蔓崴着脚,大跨步走出门,一出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李蔓的胳膊将她拉近。
徐斯人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偏侧过身,将李蔓推到里面的位置,自己挡在外面。
再抬眼,徐斯人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之中已经跟李蔓调换完位置。
如今李蔓接近门框,背靠奢亮明堂的屋子,而她自己……就这么走出来了。
原本还觉得千难万难,不舍不愿,原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徐斯人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身后艳丽的落叶飞花,她的唇瓣荡起一抹笑意,带着轻快与释然。
算了。算了。
该来的躲不掉。徐斯人其实心如明镜。
没用的,在感情上害怕面对,可如果她本来就不是唯一的答案,那么没有学姐也会有别的女人,早晚替代她。
没用的,在物质上害怕失去,可如果方知有不是真心想给她财富,那么就算没有学姐这一出,也会有其他拖延至违约的借口。
而她最该忌惮、觉醒、摆脱的,不是这世上的诱惑,而是她人性深处的私念贪婪。
一个获得巨额财富的机会,已经让她有些变形。——恰恰因为她不舍得罢手,反而被方知有的决定控制,并且越陷越深。
徐斯人长舒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捏了捏李蔓的双肩,将她晃醒。
直到李蔓的目光渐渐清明,徐斯人紧紧盯住李蔓的双眼,诚恳道:“学姐,来都来了,进去吧。”
李蔓的眼神复杂,似困惑,似懵懂,似迷茫,她问:“进去干嘛呢?”
徐斯人目光不避不闪,直看进李蔓的眼睛,她道:“去帮我确认我想知道的答案呀。学姐,你忘记了?我们上次吃饭时,明明说好了的。”
李蔓的眉头微颦,不着痕迹打量的眼神,似乎在关心徐斯人心底真实的情绪。
徐斯人眨了眨眼,又变回那副轻快欢喜的热情模样。
黑漉漉的大眼睛明亮单纯地看着她,徐斯人扬起嘴角,一副期待已久的欣然模样,带着春风般的温暖。
李蔓明明有着千万般的心事,可面对这样的笑意,她还是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
接着,李蔓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牵动,她低下眼,见徐斯人轻轻展开她的掌,隔着几层衣服,贴在了徐斯人的肚皮上。
徐斯人温和的手捂在她冰冷的手上,徐斯人轻柔柔地抚了抚她的手背。
李蔓听见徐斯人衷心请求道:“学姐,你去帮我探探吧。看看他能不能成为我孩子的爸爸。”
李蔓的神情渐渐冷静、清醒。她决定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那个餐厅。
“好。”李蔓听见自己的回答,掷地有声。“徐斯人,出去散散步吧,初秋很美。去看看。”
“然后呢?”
李蔓:“如果是我去找你,那你就尽早从这段感情里脱身。——在你还是你之前。”
第63章
间或响起的键盘敲击声, 打破机房沉冷死寂的氛围,入目一片白色里,坐着一抹淡蓝的身影。
男人一只手落在键盘上, 另一只手支着下巴, 闲散的神情,偏目光专注, 他一边检查屏幕上的代码,一边聆听键盘旁的手机里传来的汇报。
听筒里管家的声线平稳,他正色道:“先生,真是不巧了, 我刚接完您的电话,特意来门口迎接呢,哪想到客人先来了……”
“她刚进去, 银行经理后脚便将您预订的产品送回来了……现在去您家里给您,怕是不合适?您看我是让他等一会儿?还是让他晚点儿再来呢?”
管家的语气温和,带着贴心轻巧的好脾气, 句句替人着想,但不替人做主, 拿捏分寸, 留尽余地, 说话很是得宜。
方知有声线平静道:“没事儿, 赶早不如赶巧,遇到你给她开门, 倒显得我们重视欢迎——”
方知有心里一盘, 语气松弛,态度肯定道:“客人是我女朋友的学姐,不用我招待, 你带银行经理过来吧。到了跟我说一声,我去门口拿。”
“好的先生,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管家的语气上扬,立刻答应。
他顿了几秒,又补充着询问道:“对了先生,需要给您再送些果蔬过去吗?不知道客人的口味喜好有没有……”
“不用了。”方知有打断管家,支着下巴的手驱赶地摆了摆,泄露他心态上真实的排斥。
他肯定道:“我不喜欢陌生人在我家里呆太久,再待一会儿,我们也出去了。”
这回答才符合管家对方知有一直以来的认知,管家立刻应答下:“好的先生,那20分钟后见!”
“嗯。”方知有挂掉电话,顺便抄起手机。
20分钟,够他去把保险柜收拾一下,腾出一格给徐斯人装金条了。
方知有站起身,目光从写满代码的屏幕上,挪到另一块监控屏上,随意看了一眼。
在显示一楼的两面监控上,他几乎是一眼看到那个半生不熟的高挑身影,正独自站在客厅。
令方知有意外的是,他找了一会儿,迟迟没看到徐斯人的身影。
什么情况?方知有心里一阵纳闷,他重新打开追踪,查看他安装在徐斯人新手机上的定位。
地图上的圆点还在移动,徐斯人已经离开别墅,甚至越走越远。
这太反常了。方知有看的心头直跳,他一腿推开身后的凳子,转过身走出去。
他背对着,将机房门关上,直到听到智能锁一一扣紧加锁的声音中,他才继续前行。
“哒哒哒——”偏沉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越来越近。
李蔓将目光转过去,见楼梯上走下一个男人,高大、健壮、笔挺如松柏一样的体态,行走中透着坚硬的骨。
浓墨一样的冷沉气质,偏偏穿着一抹淡蓝,如被雾揉过的天空,清新温和。
男人的目光很轻,落叶一样,飘在她身上,轻轻一瞥又很快撇开。
男人的腿很长,步伐阔远,他先是往里走,顿下步子,看了眼徐斯人敞开的房间,见没人,他才折往厅堂,看向开放式厨房。
他寻找的痕迹很深,确认没有徐斯人的身影,他的眉头淡颦,眼底的情绪一沉,又松开。
他站在厅里,远远面对李蔓,用目光擒着她,他的嘴唇浅抿,似笑非笑。
他终于静下来,待李蔓看清他的脸时,她的神情一顿,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的打火机还在她的包里,他手机里的侵占姿势也还在她的脑海里,他在。
李蔓的心似被人搡了一下,掉进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轻一下,急一下,混乱的很。
被方知有盯着,他偏严肃的冷脸,冰一样贴在她的皮肤上,李蔓沉住气,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她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秋雨中淡香伶仃的小花。
纵然心头的情绪理不清,她仍惦记着与徐斯人的约定,还在想着:得找机会对付他。以柔弱,以性感。
男人嘛,道貌岸然。惯用的招数,不过是半推半就,假装无辜地被推倒,实则硬也硬了,进也进了,心底食髓知味,迫不及待。
李蔓心底生出些厌倦,可想起徐斯人临出门静静看她的眼神,她又打起精神。
——徐斯人需要一个答案。
李蔓的唇角微翘,她的笑容温柔干净,气质澄澈清新,她自我介绍道:“我们一周前通过电话。你好,我是徐斯人的学姐,我叫李蔓。”
“欢迎。我是徐斯人的男朋友——方知有。”
方知有将双手落在腰间,他的姿态松弛,随性问起李蔓:“徐斯人出去了吗?”
“是的,她出去了。”李蔓故意顿了几秒,眉心微拧,她贴在两侧的手,抬起来,互抱在身前。
明烈的阳光穿透布料,隐隐约约印照出裙底笔直的长腿,纤细的腰身。她柔弱无依的姿态,楚楚动人。
李蔓话里有话地反问方知有:“她不知道我今天要来,你怎么没跟她说?”
什么意思?怎么……
方知有眼里晃过诧异,倒是真有些出乎意料。
那天他从浴室出来时,看到徐斯人在玩手机,在跟学姐聊天……他没想到她们竟然没有互通消息,确认今天的来访?
坦白说,他下楼前还曾误以为是徐斯人被他折腾过了头,忘了跟他说学姐会在今天早上来了。
方知有的嘴唇动了动,又觉得有些误会,解释起来会像狡辩。用词转了几个弯,他改口道:“抱歉,是我的疏忽。”
李蔓的唇角撇了撇,情绪不明。
见方知有始终原地不动,她主动地、缓缓朝方知有走近。
莲步摇曳,她的曲线曼妙。
旗袍摆动,泄露玉色细嫩。
活色生香的画面,飘来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构成一切绕在心梁上的余韵。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一臂之间,李蔓站在方知有身前,刻意打量了他一眼,神情勾人。
李蔓:“要一起抽根烟吗?你的打火机还在我这里。”
空气里的暧昧气息,几乎难以搅碎,方知有的眉头紧皱,心里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那天上山路,为了激徐斯人吃醋,故意在评价李蔓的魅力上卖下的关子……
那天接电话,为了让李蔓放心把徐斯人交给他,他顺势加入邀请,本打算炫条件摆款儿……
方知有甚至还在心里暗自期待过,待李蔓见完自己后,去傅观那里劝他尽早死心放弃……
可他万万没意识到,他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如今更是一脚踩空了,掉进去。
脑海里轰隆隆一声巨响,将他炸碎。待他缓过劲儿时,李蔓已经拿回了烟与打火机,轻轻递到他面前。
李蔓:“徐斯人说二楼监控太多了,让我别上去,等你下来……”
李蔓的这几句话,很是值得深思意会,为什么得去没有监控的地方呢?
是避免落下把柄证据,是要做的事见不得光。
李蔓将烟盒打开,她拿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她朝方知有贴近两步,抬起手腕,递到方知有唇前。
她的唇瓣漫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她说:“要吗?”
所以呢?希望他怎么做?贴上去?咬住烟蒂?
她只留了那么一点点空间,如果咬上去,势必会擦到她的指背。
她想干什么?徐斯人又是什么意思?
呼——方知有的鼻尖缓缓长舒了口气。
心底盘思,他凝着李蔓,一瞬不眨,神情冷肃。
方知有:“那天没把打火机拿回来,是想着万一你待会儿还要抽,省得再去找人借。——给你造成困扰,我向你道歉。”
突如其来的解释,撇清,仿佛邪念被拆穿后的自辨。可方知有墨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的城府,捉摸不透,也透着让人不敢质疑的权威。
李蔓试图辨认方知有说这番话的虚实。
她困惑地颦眉,恨不能一眼看尽他眼底、心底所有的秘密。
李蔓:“所以呢?”
方知有轻挑眉头,他别过眼。脚步清爽地,朝旁边走了两步。
错开她的肩,撇开她落在他身上的影子,他面上的光线清晰。
他静了一会儿,雪一样的脸色一派冷清。他陈述道:“你是徐斯人的学姐,也是徐斯人的客人。”
是仅有的关系,唯一的答案,始终的态度。
是对她的全部定义,一切与他无关。
理清,再理清。
接着,方知有的眉头一动,目光斜照过来,轻飘飘落在李蔓身上,添了些温热疏远的礼貌。
方知有不再作为自己使兴,而是在情形中转变成另一个角色,他很客气地展手示意道:“我女朋友暂时不在,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见谅。”
方知有说完,偏了偏头,率先待前引路,他往客厅最尽头,连着窗外花园的阳台走。
边走边邀请道:“去那边抽吧,请。”
李蔓的目光跟随他,身子也慢慢转过来。
一阵风穿堂吹进来,她闻到方知有身上的木质香,掺在她的气息里,浑香清新。
方知有行止懒散地往光里走,埋下影子,一路逶迤,如被湖波打散的虹。
路过茶几时,他屈身拉开抽屉,螳臂探进去,摸索出一盒烟,他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掐着烟蒂,娴熟地抿在唇边。
随意将烟盒丢回去,他拿腿往里一推,将抽屉闭上。
察觉身后太过安静,他偏过头,远远看了李蔓一眼,半边脸沉在暗色里,染着不羁桀骜。
李蔓的眼皮一跳,她抬手,将手里的那根烟咬住,指背沾上她唇边的口红,她看了一眼,匆匆跟上去。
第64章
窗外阳光大晴, 一片由两米高的绿植围成的树墙,被裁剪齐整。
也因为入秋后的日渐凋弊,露出一些空隙, 像窥视的洞口。
方知有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 打量窗外,是间或落下的叶, 是叶子从东到西的盘旋,是风。
方知有偏过头又看了李蔓一眼,见她衣服偏单薄,他收回落在推门上的手, 放弃了原本打算请她出去的念头。
李蔓紧盯着他,碰上他的目光,她拧过身子, 面向方知有,她轻撇撇头,神情俏皮轻松, 朝他挪了挪脚步。
她又一次主动拉近与方知有之间的距离。
她的动作很慢,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方知有的反应, 审视方知有的心态。
可方知有始终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 放任她, 冷落她。
他不像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对女人的撩拨过渡反应, 频繁激烈地退避, 反而暴露自己受不住诱惑的天性,身心青涩。
他也不像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对女人的示好暗自享受, 以退为进地布局,反而印证了他游戏花丛的风流,滑不溜手。
他只是始终缄默,近乎平静,如泰山般持重沉稳,仿佛看花看夜,将目光放在她的眼睛里。
李蔓已走近他的咫尺之间,她抬起两只手,一只挡着窗缝隙里吹来的风,另一只撬开打火机盖子。
“啪哒——”一声脆响,星火一燃。
方知有随之吸了一口,见灰色的烟浅浅烧下一段。
他抬手,掐着烟蒂,取下,他将头转回去,朝着窗户的方向,缓缓吐气。
白烟笼罩住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直视前方,眸子浓长,神情沉思,锋朗深邃的模样,冷艳出尘。
真迷人。真讨厌。
李蔓撤回手,挡在唇边,给自己的烟点燃。
她抽了一口,指尖夹着烟垂下,她撇过头,跟着将烟往落地窗的缝隙里吹。
“呼——”她吐尽,将叹息也吐尽。
重新拾整精神和手段,重新寻找他的裂缝。
她转回脑袋,仍保持着面对方知有的方向,她将脚往前伸,直到撞到方知有的脚。
“……”方知有低眼看向她惹出的动静。
单边侧剪的旗袍,被支敞开,她细长的玉腿探出来,只为这么轻轻碰他一下。
李蔓的声音很轻,春风一样,柔柔的,透着一推就倒的软,她说:“方知有,徐斯人的鞋,我穿着也刚好合适呢。”
心事重重的方知有这才留意到,李蔓脚上穿的拖鞋,是他给徐斯人买的,与他构成一对的拖鞋。
也是这个家里,除他脚上这双外,唯一正式的拖鞋。
方知有心里顿生不解、困顿、烦躁。家里明明有鞋套和一次性拖鞋,给李蔓穿什么不好?
所以徐斯人就这么不信他吗?所以谁能来教教他,要怎么表达爱意,才能诠释唯一?
方知有抬手,将烟递进嘴里重重吸了一口,尼古丁从他身体里打了个圈,他仰头,将压抑的瘀积长吐而出,见烟似雾一样盘旋着,绕上屋梁。
接着,他掐着烟蒂的手轻轻一张,他握住整根烟,将烟灰、烟蒂捏在手心揉成一团。
掌心传来的灼烧痛感,烫着他,帮他在失智之前,存下最后一丝理智。
“方……方……”李蔓被方知有的冲动吓着了,她看着他紧捏的拳头,脖子上鼓起的青筋,她害怕地收回腿,后退了两步。
方知有的脸色寡白,仍是副冷漠低沉的样子,他动了动脚,却是脱下拖鞋,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徐斯人不要她的拖鞋,那他也不要了。他赤着脚站在冰冷的瓷砖上,任冷意一点点漫上来。
臭脾气。李蔓看着那双大大的黑拖鞋,没敢再轻举妄动。
掐在手里的烟,慢慢灭了,她沉默以对,继续和方知有在这凝重的氛围里,生硬地僵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灿烈的阳光,照的她脸颊发烫,李蔓不安地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没沉住气,几乎投降地松了口。
李蔓:“方知有,我不招你了,成吗?”
始终不动声色,如雕塑一般静止的方知有,终于又松动起来。
他再次看向李蔓,随性地扯了扯嘴角,又变回疏远礼貌的模样,好歹找回几分活人气。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他的鼻尖溢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他尽可能不太犀利地,稀松平常地自我调侃道:“没有,是我没处理好。”
“什么?”李蔓的眉头颦拧在一起,没看懂方知有说变就变的脸色,仿佛障眼法里的迷。
方知有:“我理解你对我的不信任,也感谢你对徐斯人处境的担心,我明白,我聘请徐斯人,又把她给睡了,我做的事,听着确实特不靠谱……”
“乍一听,更像那种由小头控制大头,拿风流当韵事,拿花心当倜傥的渣男,实则是变着法儿把小姑娘给吃干抹净。”
李蔓紧紧盯着方知有,她见他目光轻淡的落在自己身上,态度真诚,言辞坦白。
她不再考虑表面上的岁月静好,承认道:“是的,方知有,你的许多表现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如果你无法收心,又何必招惹单纯无辜的徐……”
方知有抬手,竖着一根食指,挡在两人之间,他打断李蔓:“我无法左右动心的时机,但我很明确自己,也很明确我对徐斯人的感情。”
偏严厉冷肃点眉眼,墨一样沉,方知有直看进李蔓眼底,目光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他强调道:“徐斯人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听听,第一个,最后一个,多烂熟的用词。
李蔓不以为然,她鼻尖飘出一抹似是而非的冷笑,几近挑衅地反问:“什么意思?方先生不妨说得更清楚些。”
方知有的眼睛一瞬不眨,“我会娶徐斯人。”
娶。娶徐斯人吗?
李蔓意外地睁大双眼,她上上下下重新将方知有打量,见他坦荡磊落,不躲不避。
他仍保持着侧身对她,只将脸面过来,阳光成了他身上的光环,他似梦似幻,眉眼干净清澈,因为承诺和爱,一时温柔。
她在方知有的眼里,看到了徐斯人,可是……
李蔓不可思议地提醒他:“方知有,也许是今天的我不符合你的口味,可是明天呢,后天呢,你的财富对这个世界永远充满吸引力……”
“一定会出现比徐斯人更符合你喜好的女孩,很多很多,当她们靠向你,解开你腰间的皮带时,你觉得你可以抵住诱惑吗?”
“你现在觉得你爱徐斯人,你愿意娶她,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才3个月,新鲜劲儿都还没过呢?也许,也许此刻,你说出这些话句句真心……”
李蔓横眉冷对,挖苦道:“但真心是会变得,许多情浓时的承诺,后来都成了谎言……方知有,你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别拿去迷了徐斯人的心。”
李蔓几乎浑身是刺,她横冲直撞,频频往方知有身上扎,她紧盯着他的脸,他的细枝末节,试图寻找出他犹豫优柔的瞬间。
可方知有始终只是冷静地看着她。他没有再发疯,而是淡泊轻盈,处变不惊地承受。
“嗡嗡——”手机震响,他摸出来,接听。
管家:“先生,我们已经到门口了,您看看您现在方便出来吗?”
“稍等。”方知有在跟管家说,也在跟李蔓说。
他折身往大门走去,路过垃圾桶时,他弯身将手里捏碎的烟抛进去,抽了张湿纸巾,边擦手边继续走。
李蔓的目光始终追随,窥探,搜查,她看着方知有离开的背影,身体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
方知有太坚定了,他的态度从未矛盾动摇,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夹着烟的指,绷久了,几乎有些僵,烟已经彻底灭了,她也随之折回几步,将烟丢进垃圾桶。
她揉了揉眉头,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没过一会儿,她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方知有抱着一个盒子走回来。
方知有看向李蔓,他的神情松弛,淡定,从容,他淡淡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盒子,心情很好地解释道:“买给徐斯人的礼物。”
方知有拿大拇指背刮了刮眉毛,他沉了片刻,重新回应李蔓适才的质问。
“我不准备反驳刚才说的那些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诠释爱。但我会努力以徐斯人喜欢的方式爱她。”
“她喜欢房子、铺子、金子、我就给她。我准备明天带她去见律师,看看资产转让合同,如果你不放心,可以陪她一起……”
至于再远的打算,方知有选择保留。
他心里一默,继续坦白交代道:“李蔓,我28岁了,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天真,我在酒局中摸爬滚打,更火辣性感的考验,我都经历过……”
他凝视着李蔓,“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想上就是不想上,我的感情左右我的身体,我没有时间和精力滥情。有徐斯人陪我,就够了。”
大概是届于三番两次的试探,徒劳无功。
再听到方知有的答案。李蔓的心里一瞬间出奇的平静。
她平静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她问:“原来是这样啊,我可以多问一句吗?请问:你为什么能确定是徐斯人?是因为她值得被爱吗?”
方知有的眉眼微顿,他看着李蔓,仿佛在比对她身上的经历。
他诚实地缓缓摇头,客观平静道:“只是幸运促成的例外。我遇见徐斯人是幸运的——徐斯人遇见我,也是很幸运的。”
“李蔓,继续对男人保持质疑吧……冤案会很少。”
是啊。李蔓遏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她的肩膀颤动,腹腔一抽一抽的。她笑到眼角泛起泪花。
面对李蔓情绪上的失态,方知有回避地,向后退了一步,他遥遥相望,问她:“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吗?徐斯人去哪儿了?”
第65章
存活百年的老树, 枝繁叶茂,阳光灿烈的照进来,无数流光闪耀, 穿过其间的风, 有的从头顶上漏过来,隐热, 有的在树荫下绕了几圈,清凉。
树下环了一圈纳凉观景的长椅,徐斯人找了一条面江的坐着。
她看着平静碧绿的江水,把心底悄悄冒出的, 关于别墅里正在发生的所有猜测,一片片从心头掰下,抛进水里。
接着, 她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明天,盘物质。
那些都比今天的结果重要。她告诉自己, 起码她得到了很多保障。
她的存款已经有7位数了,一旦明天顺利, 她将在23岁这年, 成为身价过亿的有为青年。
这是实打实的, 谁也无法改变。
徐斯人深吸了一口气, 清新富氧的空气涌进她的身体,将盘据在她心里的阴云冲淡了些。
好像是缓了口气, 可下一个呼气中, 她后知后觉发现,不过是酸涩的滋味蔓延开来。
她的理智说服了自己,可她的情感仍在害怕。
“没出息的东西!今天敢难过, 明天岂不是就敢恋爱脑了?要疯啊?”徐斯人抓狂地,忍不住自我贬低了一阵,又开始对自己的失控不满起来。
直到脚背上突然痒痒,她低眼,见有树叶搭在脚背上,她抬脚,带着些气性不耐烦地踢开。
无处撒的屈火也化成了愤怒的眼神,钉子一样按着那片树叶,像是想要将它捻碎。
可是,当风吹来,当叶子被吹去,她看着它沉浮不定的命运……又有些鼻酸。
她彻底明白自己的心已经被别人攥着,无论她接不接受。
完了,完了。徐斯人的睫毛轻颤,她抿着唇,埋下头,敏感卑微地缩了缩腿,将脚背藏到椅子底下。
一切理性的念头都褪到了湖底深处,她的心里只剩一个期盼:方知有,你能不能……能不能……
“徐斯人——”干净温柔的声音,呐喊着,从她右边传来,钻进她耳朵。
听出是学姐的声音,徐斯人心里咯噔一声。
一股气涌堵到嗓子眼,她缓了两秒,迟钝咽下,换回一口呼吸。
她很不死心地撇过头,目光慢慢聚焦。
她看清学姐独自一人正一步步缓缓向她走近。
“……”所有紧绷的情绪,瞬间塌坝。
无尽的小情绪将徐斯人灌满,是不可置信,是失望透顶,是委屈难过。
她忍不住……忍不住……
可她刚一撇嘴,又见李蔓的目光如一盆冷水,兜头泼到她身上,她暗自拧紧拳,捡起最后一点尊严,从长椅上站起来。
“学姐……”徐斯人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僵。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不好意思地拿手背胡乱揩了揩脸颊,努力扬起脸,恢复坚韧顽强的模样。
干净圆润的大眼睛,湿汪汪一片,那双眼睛几乎看不见悲伤,所有情绪的隐忍,化作嘴角那一抹恬静的微笑,她乖巧顺从,仿佛心在铜墙铁壁处。
徐斯人又变成了李蔓熟悉的模样,总是温柔。将情绪藏在心底深处,是退缩是卑微,是徐斯人怕给人添麻烦,也怕被人嫌弃。
李蔓的眉头不自觉拧紧,大抵是感同身受,她忍不住低了低眸,不忍心去看徐斯人的笑。
李蔓一时的落寞,反而让徐斯人打了个激灵。
“额?哎呀!哎呀哎呀!”徐斯人的脸色一变,她急地蹭地蹦了一下,冒的老高,脸上也跟着了火似的,乱成一团。
她张着手,翻左看一遍,靠右再看一遍,重新检查李蔓,只怕看到一处破皮的地方。
她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道:“我看我真是‘费云帆’附体,昏了头,眼里只有我自己!明明是我看走眼了,还连累了你……学姐你……”
“啪啪啪!”徐斯人后悔地直拍脑门,她下手很重,带着对自己私心的惩罚,几巴掌扇下去,她的脑门已经被扇红了。
火辣辣闷痛的脑门,令徐斯人清醒了些,她自责道:“我糊涂啊!学姐!方知有那个贱男人强迫你了吗?你没事吧?”
“没有……没事……”李蔓重新抬眸,触碰到徐斯人满脸纠结痛苦的难受模样,她觉得心里好像被烟灰烫了一下,一眨眼的烫热痛感,熄的很快。
李蔓是真的不想再让徐斯人难过了。
心底深处,李蔓无比想告诉徐斯人这一次测试的结果,可她又惧怕真心瞬息万变,怕徐斯人重燃希望,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却不得圆满。
未来……未来方知有真的会娶她吗?会爱她一辈子吗?不,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保证。
可是……可是……方知有矜冷坚定的眼神又一次浮现在脑海,李蔓忍不住地想:万一……说不定呢?
呼……一阵无声的叹息,从李蔓的身体里挤出来,轻飘飘跟着秋风萧瑟地往远处落。
李蔓握成拳的手慢慢高举,又轻轻垂在徐斯人的脑袋上。
“咚。”落在徐斯人头顶的拳,也落进她被现实冲乱的心底。
徐斯人终于静下来,打摆的动作被按下暂停,她滑稽地僵住,愣愣看着李蔓,一副做错了事,甘愿任打任骂的受气样,像颗被咬住的软糖。
徐斯人真傻气。徐斯人真惹人怜爱。
李蔓睨着徐斯人,她皱了皱右边脸,神情古怪地问她:“徐斯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徐斯人难为情地挠了挠脸颊,试探着回了一句:“莫非是……渣男骗心,天打雷劈?”
“噗——”李蔓没忍住笑出声,她的眼睑弯弯,神情松弛悠然,是松了一口气的笑,透着感慨与欣慰。
李蔓微微颔首,她低着眼眸看徐斯人,谆谆告诫道:“是——幸福不是由他人赐予的人生礼物,幸福恰恰源自于你自己,你的心。”
一顿云山雾罩的对白,听的徐斯人犯了迷糊,她拿不准李蔓这副态势的含义,也不敢随便说话,只能看着李蔓,偷偷揣度。
徐斯人稍展了展肩,眨眨眼,故意呆头呆脑地应了一句:“啊?又我?”
李蔓对徐斯人的大智若愚已经见怪不怪。
她温柔地、肯定地笑道:“是的,徐斯人,就是你。记住:无论最后你选择和谁厮守终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幸福。我祝你幸福。”
风吹过她,李蔓终于觉得冷,她收回手,轻柔柔在肩膀上搓了搓,她趁闲儿抬眼,看向蔽日的树缝后,那灿烂夺目的阳光。
多美好的光景啊。李蔓嘴角的笑意渐深,她晃优优随性地睨了徐斯人一眼,她利落转身。
留下一个背影,李蔓重新走向她自己的路。
她的步伐潇洒,身姿曼丽,她高高举起手,朝徐斯人挥了挥。她说:“徐斯人,下次再约吧!”
风吹动旗袍的裙摆,那个高挑轻雅的背影,在无数跳动的光斑中,渐行渐远。
徐斯人静静目送,直到李蔓消失在拐角处。
“呼——呼——”
“呼——呼——”
直到李蔓消失,直到再度吹来的风,染上淡而浑厚的燥热,带着点湿气。
徐斯人闻到熟悉的木质香,从背后缠上来,雪松气息清雅。
徐斯人的睫毛颤了颤,她低眼,见地上原有的一束光,被全然堵上——她知道谁在身后。
她熟悉他的高大磊落,却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悄悄地冒出来,水鬼一样,黏在她背后。
“方知有?”徐斯人试探着呼唤他。
结实的胳膊从她背后探过来,横搂着她的肩胛,她的腰腹,藤蔓一样缠在她身上,以完全霸占的困束姿势,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熟悉的窒息感与压迫感,山一样倾倒下来,可偏偏下一刻,方知有又用他的脸颊缱绻地蹭了蹭她的鬓发,矛盾的温柔。
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听到方知有娇柔如撒娇一样的质问,又带着点逼迫,他说:“徐斯人,为什么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你不要我了吗?”
噗通,噗通……徐斯人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稳健地跳动。
她没有回答,直到一阵滚热的呼吸,似哽咽般含糊地抚过她的颈脖。
耳畔依然是那副卑微小心的口吻,可方知有的语气却异样坚定,他道:“可是……我只想要你。”
只想要……只想要……
徐斯人心中一痛。
李蔓走了,方知有来了,所以,是没有踩进陷阱落网吗?这很好,很好。
可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方知有身体本来的缺陷吗?
徐斯人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弄清楚。
想知道:她是不是——只是他病因下的选择。
可是……她不止想成为他病情下的别无选择。
苦涩,煎熬,心被不断拉扯。徐斯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被方知有一直深爱着。
徐斯人只知道直到她不在意失去之前,她想要方知有永远留在她身边,想要他永远看着她……
自私的爱意,发胀,发烫,徐斯人的需求渐渐演变成无数想要将方知有摧毁的情绪。
她不再急于治愈方知有,她开始接受、幻想他永远病着,对她摇尾乞怜,永远拜倒在她裙边。
徐斯人承认自己此刻的手段卑劣。
她将手背过去,贴上她身后紧实的腿,恶意地捏了捏。
他绷紧的肌肉石块一样,几乎捏不动,她沿着男人的线条抚摸,感受他湿热的体温。
触碰的尺寸,情绪里上浮,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折了些弧度,从两具身体的缝隙中探进去。
那些不能被看见的秘密,被藏在他们紧贴的身体里,她时轻时重地握笔,爱抚,撩拨。
徐斯人:“小色.胚,有机会跟我学姐私下独处,是不是很开心?你的手有没有到处乱摸?眼睛有没有到处乱看?你还干净吗?”
方知有的心头如风中烛火一样噼噗直跳,他放任自己被她攻下,他不知廉耻地享受,被她控制,听她吃味,他的心渐渐柔软舒坦。
方知有已经不敢再为激徐斯人而说些似是而非的混帐话,他在这方面吃了亏,险些酿出大错,如今,诚实是他的第一原则。
他压下喉口的闷爽,克制道:“没有,没有。徐斯人,我是你的。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只接受被你触碰,你需要检查吗?我们回家吧。”
暧昧的气息,化作软风吹在徐斯人耳畔。
他落在她身上的冲动,他写在她背上的答案,一次次地给予她肯定,也慢慢安定她那颗刚被李蔓刺激过、久久难安的心。
徐斯人鼻尖一酸,忍不住哽咽,她吞下哭腔,压抑道:“不要去爱别人,方知有。永远这样,爱着我,贪图我,喜欢我,好吗?”
风将她轻声的呓语吹的支离破碎,而方知有此刻只想看清她的脸。
第66章
紧搂着徐斯人的手, 慢慢松开,占据黏缠的姿势,一点点褪去。
方知有落在徐斯人身上的面积, 慢慢地只剩下一双大掌。
他不轻不重地搂在她的双肩, 模糊的沉默像一块砂纸,不断磨砺她柔弱的心。
徐斯人觉得疼。徐斯人躲不了。
“砰、砰……”徐斯人听见自己的心跳, 在耳鼓处强而有力地响动。
有风吹来,夹着被太阳晒过的温度,其实不冷,可徐斯人还是忍不住抬起手, 被动地抱住自己的双臂。
莫名生出的冷意,让她困惑,她不明白, 她穿的那么多,明明包裹严实,明明严防死守, 怎么还是会……
她后知后觉明白:是从心底滋生的伤怀凄冷,在频繁地击中她, 击溃她, 无论她怎么弥补。
徐斯人真后悔, 她刚才怎么会脱口而出, 忍不住说出那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矫情话?
这真肉麻,这很卑微, 这不对。
徐斯人深吸了一口气, 她抿紧唇,试图掩饰、抹去那一刹那的真心。
他在她背后,就在她背后。
防备, 防备。
直到她被方知有按住肩膀,慢慢地转过身去。
徐斯人的睫毛犹豫地颤了颤,她很想掩饰自己的在意与狼狈,但另一个心声改变了她的决定。
她没有埋下头,而是仰起头,以无畏冷静的目光,直白地看进方知有的眼睛。
她确定:她更想看清方知有的心。她宁愿受伤,不肯逃避。
方知有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朗。
浓密纤长的眸子,低垂,漆黑如墨一样的眸子,倒影她的脸,他的唇角浅浅翘起又摆平,他含蓄地掩饰,紧藏的小心思,是紧张,是期待。
方知有的喉结滚动,他下意识舔了舔唇,缓了一会儿后。他沿着她的手臂抚下来,握住她护在身前的两只手。
他牵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他的胸膛上是她的掌心,他的手心正压在她的掌背。他将她书签一样,标夹在自己的身体里,人生排序里。
方知有一瞬不眨地看着徐斯人,徐斯人能感觉到,他的掌心隐隐开始生出汗湿,他的指尖在抖,轻轻地,微颤着。
方知有:“徐斯人,你不要怀疑。是——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忘了告诉你:今天的我依然爱你,很爱很爱,请你今天也喜欢我,好吗?”
软乎乎的温柔,包裹住了她。原本不断下坠的期待,没有摔成碎片,没有化成锋利,她落进了棉花云里,被爱人牢牢接住。
忍受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徐斯人的眼睛轻轻眨了眨,两行晶莹的泪水,便抢着从她的大眼睛里淌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狼狈,没出息,可是只要方知有的心跳永远为她剧烈,她就没那么在乎了。
好。好。
几个瞬间,心情大起大落。
前一秒还在悲伤逆流成河,这一秒又幸福到晕眩,被爱情折磨的徐斯人握着拳,挣开方知有紧攥的掌。
她恼羞成怒地夯了夯他的胸膛,很是嘴硬地嫌弃他:“就是啊,你就该每天每天,都向我表白。”
她瞪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爱人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徐斯人一时心急,抬手去擦方知有的脸。
方知有:“怎么了?”
徐斯人:“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方知有,你见不得人吗?干嘛给自己打码?”
方知有忍俊不禁,他抚着她的脸,轻轻给她擦去泪水,语气轻柔地问她:“现在呢?现在看得清了吗?”
哦,傻了——原来是她在哭。
徐斯人反应过来,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她哭哭啼啼地抽泣,感慨万千道:“方知有,我现在……有些懂了。”
“嗯哼?”一片叶子落下来,掉在徐斯人的脑袋上,方知有伸出手,将叶子拿下来,丢掉。
徐斯人的嘴角不自禁浮起一丝促狭的笑意,她瞥了他一眼,又扭捏地埋下头,不好意思地藏了藏,透着贼兮兮地坏。
徐斯人:“以前我们同住一屋檐下,我就站在你面前,可你却还是会说想我,那时候我觉得你是真傻B……”
又偷偷骂人。方知有见怪不怪,心里甚美。
他捧着徐斯人的脸颊,抬起她的脸,将自己重新安进她的眼眸中,试图探到她心底。
他凝着她,唇角的笑意浅淡邪魅,他轻挑眉头,气质矜冷不羁,带着几分戏弄意味。
他四两拨千斤地将她贴上的标签驳回去,反问她:“现在呢?你发现你也有做傻B的潜质?”
得!小兔子急了,要咬人!
徐斯人被方知有的反击逗笑了,她的肩膀花枝乱颤地抖了抖,她吸了吸鼻子,承认道:“咱们都是傻瓜!方知有——原来爱一个人就是患得患失的!”
“我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潇洒。原来,当我爱你的时候,如果你没那么爱我……我是做不到拍拍屁股走人的,我只会想方设法地得到你更多……”
这一刻的松弛,令徐斯人毫无芥蒂地坦白了自己的心动与贪念,可她又怕自己的表达太黏糊,她迟疑了两秒,眸中灵光一闪。
徐斯人张牙舞爪地做着鬼脸,往方知有身上扑腾着扒了几下,故意吓唬他。
她掐着嗓子,模仿反派的做派,做作道:“偷心大盗重出江湖咯~一场风流,爱上方少,不能自拔,不惜强取豪夺,桀桀桀,方知有你就认命吧!”
真幼稚。真可爱。
方知有心甘情愿极了,他配合地倾身,朝徐斯人靠去,搂住她的腰,紧揽着她贴向自己。
方知有也夹着嗓子,娇滴滴道:“哎呀,我从~我从~大官人可一定轻着些~”
嘴角的笑越咧越深,心底的花越开越盛。
深处阴湿自私的占有,逐渐被满足,方知有承认:他沉迷于徐斯人为他落下眼泪,也喜欢徐斯人为他陷入悲伤。
曾几何时,当徐斯人目光懵懂的看着他时,他明知她不懂,许多爱,便也不敢轻易地说。
他怕她漠然敷衍,怕她逢场作戏,怕她不真。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是很怨她的。他不理解:徐斯人怎么可以允许别的女人靠近他?
一想到她的大方,随便,他几度恨不得将她困起来,囚起来,一边又一次地蹂躏她,将她吃透。
他是怪过徐斯人的,怪她爱得不够深,怪她不想霸占他,将他私藏……
现在,什么都好了。徐斯人怕失去他,徐斯人爱他,如今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被测试一下怎么了?只有不够爱的人才会动摇。他根本不怕。
什么诱惑?什么美好?他眼里只有徐斯人。
方知有的心被揉乱了,他低下头,捧着徐斯人的脸,专注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脸颊。
他的声音浮在她鼻尖,他讨好地哄她,痴心妄想道:“衣服你偷不偷?回家去?我脱给你。”
徐斯人脸颊红成一片,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下,确认无人。
“胡说什么呢?也不怕被人听到~”徐斯人嗔了方知有一眼,奈何他的目光灼热滚烫,她被看的不好意思,又错开目光。
一脸羞涩的媚姿态,水盈盈的娇,真美。
方知有的心里蠢蠢欲动,他憧憬着兴奋道:“徐斯人,我去弄个刺青怎么样?就刻在我的小腹上,写下你的名字,永远无法洗去。”
刺青?徐斯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睨着方知有的脸,见他情真意切。
哎~恋爱脑,真拿方知有没办法。
徐斯人抿着唇暗暗偷笑,她思索了两秒,挣开方知有,边埋下头翻包,边改变提议道:“换一种刺青样?更特别的。”
徐斯人从里面掏出几支设计可爱的笔,她挑了一下,特意选出一支红色墨迹的。
她拔开笔盖,仰起头灿烂一笑。“这样,徐大师每天给你人工手刺一个吧。”
“可以吗?”方知有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他甜滋滋道:“那很幸福了。就是劳累徐大师。”
“客气客气!”徐斯人扶着方知有的腰,将身子埋下去。
她按下他的腰带,扯低三指宽,她提笔,在他的身体上,刻下她的名。
方知有低眼,看着徐斯人陷在他腰际,一只手掐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掌抵在他腰上,小小的身体,暧昧的姿势。
笔尖刻在皮肤上,一笔一划,在他的身体上走动,轻而实的滋味,惹得他的心里痒痒。
好喜欢,好舒服。方知有一只手眷恋地抚在徐斯人背上,一只手摸着她纤长的颈,她的下巴。
被挑逗了,徐斯人却毫无察觉,她的目光干净,她恶劣地调侃:“红色的字迹,像猪肉戳。”
又偷偷骂他是猪?方知有不禁莞尔一笑。
他好奇地看向她的笔尖,见她的走字渐远,横成一行,布满他的腰线,他问:“刺的什么?笔画这么多?”
“还能有什么?‘徐斯人到此一游’!”徐斯人的语气趾高气扬,她把背一挺,骄傲地直起身,扬着下巴撇了他一眼。
方知有似笑非笑:“你孙悟空啊?”
“哈哈!”徐斯人故作高深地猖狂一笑,边将笔盖盖回去,把笔放回包包。
她双手抱胸,拧着身,待前走了几步,待走出几米,她甩着两只手,蹦蹦跳跳地快乐地走了。
方知有扒着裤腰,低头看了一眼,字迹是倒的,顺序是倒的。
娟秀字迹,比划细长,鲜艳的红色,刻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她挑的颜色,真好。他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那行字。
是——方知有爱徐斯人。
而他倒着看,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这行字也可以算作——徐斯人爱方知有。
两个名字,一段关系,清清楚楚。
是她矛盾的心事,是她写给他的情书。
方知有嘴角翘起,他抬眼,见徐斯人踏着小儿快乐步,越蹦越远。
他快步跟上去,撒娇一样呼唤她:“徐斯人,不要丢下我嘛!”
徐斯人侧过身,转头看他,她朝他伸手道:“来嘛!来呀!”
方知有抓住她的手,紧握住,他走到与她齐肩的位置,拿屁股撞了她一下,喜滋滋道:“徐斯人,回家前一起去逛个超市!”
徐斯人纳闷道:“要买什么呀?套还没用完呢,再说了,你这情况——还用戴吗?”
啧!方知有阴阳怪气地哼了两声,他拧着脸刮了刮徐斯人的鼻子,提醒道:“笨蛋啊!是去重新买两双拖鞋!我们的拖鞋!”
方知有凝着她,认真地强调道;“徐斯人,在我这里,谁也不能穿你的拖鞋!”
哦?徐斯人心里突然开窍,意外的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她想,她确认,方知有在说的其实是:徐斯人,谁也不能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第67章
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 夹杂着燕子扑扇翅膀的振动声音,风迎面吹来的气息,微凉, 树叶还在落, 树叶还在落。
徐斯人跟方知有提着新买的拖鞋出超市后,刚好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因为学姐到来的插曲而被打乱了节奏, 这个时间再想着去做饭……一是来不及,二是没心情。
徐斯人小手一挥,干脆带着方知有钻进西餐厅里吃牛排
等上菜的功夫,方知有事无巨细地向徐斯人解释了他的所谓“邀请”, 也解释了对待学姐时,在他们之间存在的曲解与误会。
方知有从未在这段感情里走过神,他心里堂堂正正, 是以每一句解释,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自始至终,他目光不避不闪, 一直看进徐斯人的眼底。
倒是徐斯人,在这明镜似的注目中, 再想到自己与学姐曾筹划的测验, 不禁心虚。
偶尔被方知有盯得久了, 她总忍不住低下头, 借着喝水的功夫,时不时地逃避。
一顿饭, 吃的心事重重, 也松了一口气。
好歹,好歹,她心里的石头, 终于被搬开了。
鲜嫩的牛肉,在口腔里爆汁。
酥香的鸡翅,在口腔里席卷。
吃完饭,徐斯人身心轻松。
出于补偿的心态,她硬是要以拿了工资负责伙食的厨娘身份,抢着把钱付了。
扫码付账时,她看了一眼被扣掉的金额,竟然接近两千块?
她尽可能地不表现出夸张,也在心里频频咋舌: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吃饭就是贵啊!
幸好现在也是有钱了,一眨眼没了两千块,还不至于心疼到破防大哭。
想到这,徐斯人没忍不住侧目,百感交集地觑方知有一眼又一眼。
这顿饭,又被方知有给挣到了。
这么一想,他花5万块请她来做菜……哪里贵了?这简直太会过日子了!
要不要……要不然……厨娘的工资也涨涨?
心里的小人上蹿下跳地出主意,最后还是因为想起方知有天天带她出去约会,她一星期也没下过几次厨,不禁把贪念作废。
错失涨薪工资!遗憾!遗憾!徐斯人背着手,一脸唏嘘地盯着方知有,忍不住摇头晃脑。
余光灼热的视线,仿佛被控制的强吻。
方知有尽可能抑制唇角上翘的弧度,半垂下眼,柔和的眸子,流畅的轮廓,扑面的清爽气息,沁人心脾。
他故意不去看徐斯人,直到推门而出,他落在徐斯人身后。
螳臂张开,网一样笼过去,将她紧搂住。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莞尔,沉迷。
“徐斯人……”方知有贴着她,讨好亲密地蹭了蹭她的脑袋。
带着奶香的气息轻轻吹拂她耳畔。
低沉如鼓的声音搔得人心痒痒。
方知有:“这几天你辛苦啦,我一想到前天晚上,你明明已经推开我好几次,可当我还是忍不住缠着你……”
意犹未尽的话,悄悄掀开那一夜的故事,被搅动的回忆,再次浮现。
是湿答答的吻,是密密麻麻的撩,总黏在她身上,辗转反复。
是她明明已经累到睁不开眼,可身体被人揉苏了,还是会想到睡不着。
是她矛盾的妥协,在方知有再一次磨蹭她的时候,她缠上他的腰,让他进来。
浮想联翩的细节,似碎发搔在耳旁。
他的薄唇吻在她耳尖,他轻轻地咬她。
被勾起的回忆染红脸,被身后的人巧弄湿,徐斯人几乎要怀疑方知有是在报复她适才在他身上使坏的动静。
徐斯人气急败坏地摆着胳膊挣了挣,她半拧过身,乜了方知有一眼,羞恼道:“你说这些干嘛?饱暖思银欲?又□□了是吗?”
徐斯人粗暴直白的反击,本意是为了能唬住方知有,让他忌于她的口无遮拦,以后都老实些。
她甚至怕方知有记不住教训,左右瞥了一眼,确认无人后,她快速伸手。
她低着眉,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在他胸前娴熟地找到他敏感的位置,掐着他的心尖尖,不怀好意地拧了一把。
她的告诫,意外地添柴加火,将方知有的身心烧沸。
哪怕她瞬间收手,他的耳畔仍若有砰响,是他的龌龊被烧融后,吻合进她的浑浊。
好喜欢。好喜欢。
徐斯人:“再敢招惹我,撩拨我,我就把你给办了,小白兔,劝你给我老实点儿,我有的是办法折腾你!”
徐斯人把眉心挤到一起,挑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绷出一副凶巴巴的威胁脸,耀武扬威。
方知有的黑眸沉深,他静静凝着徐斯人,感受深处的滚动。
办呗。办呗。方知有在心底叫嚣。
他想:徐斯人应该是完全没意识到她简直是适逢其会地,迎合了他的喜好。
她的一切霸道,她摩拳擦掌试图要收拾他的所有举动,对他而言简直享受,他如痴如醉。
他最爱躺在她身下,他想仰望她,以臣服的姿势,扶着她的腰狠狠冲抵。
“看什么看?怕了没?”徐斯人吓唬他。
压制渴求,压制想要将她推倒的欲望。
方知有保持着一以贯之的,单纯好欺负的软弱模样,无辜而不安地勾了勾唇角。
“不是呀。”方知有的睫毛轻轻眨了眨,他柔和道:“我是想说:看着你呼呼大睡的时候,我给你买了礼物,刚送到家啦——谢谢你包容我。”
啊?徐斯人的表情呆住,僵硬了几秒。
她反应了一会儿,接着眉开眼笑,喜不自禁。
还有这好事?
徐斯人这几天被伺候的飘飘欲仙,每天都会爽到想给方知有塞个红包,哪想到她还没动作,方知有倒给她礼物啦?
成!徐斯人拍了拍方知有的肩膀,认可地点点头道:“方知有,不枉我疼你一二三四五六七天,可以可以,会回报的孩子有奶吃,我记住了。”
“呀?徐斯人,我只是想给你送个礼物而已,你怎么还勾引人啊?”方知有故作诧异地挑眉,目光清白地往她的胸脯上看了一眼,直到耳根微红。
他在想什么?他肯定想了点什么!
徐斯人的心里砰砰直跳。
坏就坏在他们在床上的时间太多,花招太多。
方知有随便这么一点,徐斯人便想起了铺在她心口的猕猴桃,汁肉软烂被他舔食干净。
完蛋!方知有肯定是故意的!
徐斯人眼见着自己的威严大失,唬不住人,她干脆伸手勾住方知有的脖子,将他往下一揽,往怀里一搂。
一个锁喉的姿势。
他高挺的鼻尖将她的衣服戳进去。
她的心口,潮热的鼻息透进来,弥漫开,泛起一阵湿痒。
下一瞬,她怀里的脑袋,贴着她,张唇。
齿贝在她的心口刮蹭,直到咬到衣褶,他微微仰头,将埋进去的衣服拉出来。
再抬头,他的笑淡淡的,又透着说不出的劲儿,像是心事得逞后的洋洋得意,透着点坏,但还是很纯,他说:“不客气。”
徐斯人的心痒痒,“这么说还得谢谢你呀?你耍流氓还挺自豪!”
方知有跟着耍起无赖,“我哪儿耍流氓了?谁看到了?分明是你欺负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得瑟的笑,还特别大胆地横了徐斯人一眼。
徐斯人喜笑颜开地搡他,两人腻腻歪歪,你追我赶地,穿过阳光与树荫。
不一会儿,他们回到家。
方知有从购物袋里拿出新拖鞋,放到地上。
他看了徐斯人一眼,抿着唇,带着些小脾气的严肃,深长的目光,是另一番沉默的提醒与强调。
徐斯人心领神会,她仰起一只手,满口答应道:“以后再也不邀请别人回家了。绝对!”
话音刚落,徐斯人已经利落地脱完鞋子,依次把脚往前一探,穿进方知有给她挑选的新拖鞋。
她做贼心虚,见方知有还在用考究的目光盯着自己,她双手贴在两侧,火柴棍一样活泼地蹦了蹦,脸上挂着可爱讨喜的笑容。
徐斯人夸赞道:“这鞋子真好穿,方知有,你真会买东西。”
方知有被她的傻动静逗乐了,他嘴角一翘,指着屋里茶几道:“去拿买给你的礼物吧。”
嘿。方知有真好哄。
徐斯人直偷着乐。她原地扭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伶俐道:“等你等你,等你一起。”
方知有鼻尖浮出一声笑,他换好拖鞋,揽着徐斯人进去。
漆黑的木盒就在客厅茶几上,他拿起来,打开,转向徐斯人。
两块小金条,赫然躺在其中。
徐斯人瞬间看直了眼,她往木盒里一掏,一只手握着一枚,手里一掂。
她仰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方知有,嘴唇抖了半天,才干巴巴震惊道:“实金吗?这得有一斤吧!这场景好熟悉,我感觉我梦到过!”
方知有挑眉,冷静道:“嗯。两枚各520g。送给你的。”
“啊?啊!这就是我的礼物呀!啊哈哈哈——”徐斯人笑的前仰后合,喜的合不拢嘴。
心里跟打了鸡血似的,澎湃到有劲儿没处使。
徐斯人一不留神,便捧着她的金条,抗在两肩上,一口气围着客厅兴高采烈跑了二十来圈。
方知有简直要被她给绕晕了,他揉了揉脑袋,在旁边坐下,看她开心。
他了解她的性格,她现在还高兴着呢,再等过一会儿,就该换他享受了。
他眸中的期待渐深,喉结滚动,弓着的身体,在猎物的诱惑下,越发饥饿。
“呼呼——”徐斯人跑的有些踹了,她停下脚步,随处一撇。
端坐在沙发上的方知有,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的眉眼矜冷倨傲,如雪顶盛放的莲,清新脱俗,俊雅洁白。
两相对比,让还在为金钱而狂喜的徐斯人,不禁相形见绌。
“咳咳,”徐斯人清了清嗓子,收敛笑容,摆出副花架子,借口道:“晕碳了,我先回房补个觉。”
徐斯人果断折身,回到自己房间。
金条当前,她甚至没心思为爱自卑了。
她谨慎庄重地关好门,关好窗,往床上一趴,开始欣赏她的小金砖。
真是越看越灿烂,越看越美丽。
她足足看了一个小时,才惊觉另一个大关键:金条不像首饰,她还能戴身上,时时看着。
这重要的、急需保护的、没有写她名字的固定资产,如今又要怎么存放?
揣在身上?怕掉了。
藏在屋里?怕丢了。
——这要是搞丢了,那不要她命吗?!
徐斯人顿时急的团团转。
如今是揣着资产,丢不起,放不下,她满屋子放眼望去,看哪儿都觉得安保有破绽。
可恶!要是有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方给她存放就好了!
徐斯人左思右想,接着,她想起了二楼,方知有的保险柜。
方知有上亿的东西都能放,那放她两块金条,应该也能保护好吧?
徐斯人心中一震,瞬间起立。
又考虑到自己直接上去要一块位置,会不会太利用太物质?
她想了想,从柜底掏了套性感内衣,重新钻进卫生间。
用美人计吧,先用美人计让他舒服舒服,再循序渐进地把这事儿跟他一说……
嘿嘿,真好。
第68章
窗帘被全部拉上, 昏暗的卧室,只剩下床头点着一盏橙暖的灯。
虚掩着的门外,天光刺眼, 方知有特意扫了一眼时间, 他是1:43上楼,现在已经3:51了。
他坐在床尾, 原本还在滴水的头发,已经半干,围在腰间的浴巾也随着时间慢慢松垮。
徐斯人还没来。
可是他却很有耐心等。胜券在握。
脚尖抬起,又落下, 抬起,又落下,他不断踩进光线里, 直到一个人影渐渐占进来,将地上的光线完全挡住。
“噔噔噔。”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
方知有抬眼,见徐斯人正居在窄小的门缝中, 她穿着一套低胸蕾丝趣情睡衣,刚刚好垂至腿根的长度, 酮体若隐若现。
背后的光线透过镂空的衣料, 瘦腰, 圆胯, 一具极成熟诱人的身体。
艳红的颜色衬的她肤白如雪,她的舔着唇, 本就年轻的嫩色, 红白相间,很是诱人。
徐斯人的目光干净又圆滑,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乖顺讨好, 她试探着,先是将脚踏进来,见方知有的神情如常,她才侧过身。
光线一刹那改变,闪在方知有脸上,他觉得刺眼,他看到明暗。
徐斯人将自己一点点挤进门里。
门始终没被打开更多,甚至在她走进来后,被轻轻地、完全地关上。
屋子里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黎明前夕的夜。
隐约有些亮光,可放眼望去都是阴暗的角落。
昏黄的灯光里,徐斯人轮廓柔和地走近。
徐斯人装傻充愣地试探:“好巧,你也洗完澡了哈……”
方知有轻挑眉头,他将双手撑到身后,半打开自己的姿势,仰视着徐斯人。
暗色的被单上,他的身体雪白冷润,他没说话,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只一味地拿眼睛触碰她身体。
腕间的金镯,碰撞脆响,徐斯人动作慢而缓的靠近方知有,她抬起一条腿,跪在方知有身边的床上,她倾了倾身,故意压低身子。
胸口碰到他鼻尖,她没有退开,而是将手臂绕到他脑后,将另一条腿也跪到方知有的另一侧。
蕾丝边飘荡在他的腰上,痒痒的,他没有反抗,倒是撑在被子上的大掌,数次抑制地收紧。
他闻着乳香,水晃晃的揉在他脸上,他任徐斯人用胸口闷着他的脸,等待她慢慢将身体下沉,擦过他的睫毛、鼻尖,嘴唇,坐到他腿上。
徐斯人感觉到方知有的体温渐渐升起来。
她将身体微微后仰,让出一些空间,她凝着他,任呼吸碰触呼吸,暧昧地说话。
徐斯人巧笑嫣然道:“方知有……跟你商量个事嘛……以后,我跟你一起睡二楼……好不?”
方知有的目光沉静,他的眉头象征性地皱了一下,又很快地解开。
像是怕徐斯人忘记了似的,他甚至好心地提醒她:“你昨天还说,我们得分开睡……怪我,我太贪吃了,挨你太近,只会擦枪走火……”
徐斯人的脸色微微一顿,又很快地缓过来。
她紧攥着金条,扭着臀,恶意地在他腰上磨蹭了几下,很是耍赖道:“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方知有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坏笑,他慢慢贴近她,似笑非笑的低语,溢在她耳边,他问:“你想我了?”
徐斯人情不自禁撇了保险柜一眼。
她的脸颊沁红,她将身体微抬起一些,羊入虎口,主动道:“你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方知有的眼底一沉,他探出手掌,沿着徐斯人的胸脯,一路柔而慢地抚下去。
蕾丝边被拨开,他轻易地划进去,发现徐斯人又没穿。
心头压制的欲望,如烧到杂质的烛芯,噼砰作响,他埋在徐斯人的颈里深吸了一口气,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耐心地刮了刮,直到指尖有了湿痕。
不够,不够。他不太满意。
她得更湿,湿透了,才能适应他,不觉得疼。
方知有忍不住加深动作,却被她一瞬间夹住。
“你急什么呀~”徐斯人的声音也被染浑,她晃了晃他,撒着娇反问他,确认道:“你还没回答我呢……行不行嘛?”
“一起睡?”方知有早有所料,他明知故问,又故作为难道:“这真得看你……我得事先说明,我可不是什么柳下惠,除非你能接受我……”
“能能能!”徐斯人甚至都没听他说完,便一口答应,还颇有几分豪迈地补充着应允道:“老房子着火嘛,能理解,你想舔就舔,想干就干,我给!”
方知有唇角的弧度渐深,他搂着徐斯人,将她往他腰间揽了揽,给予她反应。
徐斯人歪着头看向他,他便点点头。
“成,那成,那咱们说好。以后你要是想在床上做,咱们就在楼下做,晚上睡觉就上2楼……我睡保险柜这边哈,我不喜欢离门太近……”
徐斯人嘴角的笑意渐憨,她往身旁一翻,瞬间从方知有身上挣下来。
兵王一样铁血,她紧盯着保险柜,匍匐着,积极地往那头爬。
她偷偷亲了两口始终攥在手心的金子,花里胡哨地哄人,找借口:“宝贝……你保险柜借我放礼物行不行?这是你送给我的!我恨不得拿命守护!”
她叫他什么?
方知有的心里如同在蜜罐里打完滚,怎么品都美滋滋的,他拧头,目无遮拦的风景,一眼看尽。
几个眨眼间,她溜下床,跪坐在保险柜前,顶着一脸痴心汉的欣喜笑容,温柔地抚了抚柜门。
她看向方知有,真心实意,“我开啦?”
“用吧。”方知有往床头挪动,翻过身,换了侧躺在床的姿势。
他支着身体,背着光线的脸,完全被隐藏,赤.裸的轮廓,被光线勾勒,宛如雕像。
他点点头,目光一瞬不眨地凝着徐斯人,任由松垮的浴巾慢慢掉下,被硬撑着搭在某一处。
他的神色如常,如忽明忽暗的星,越是冷静,越是吸引。
某些身体的暗示,已然明显。
没收到金条前,徐斯人只会觉得方知有这人真是没尝过极品欠收拾,现在收到金条了
真是体谅也有了,包容也有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更关心更体恤方知有身心的需求。
毕竟孩子曾经不中过,深处肯定是有一些心理障碍的,现在好不容易重振雄风,每天都想争当真男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徐斯人好脾气地容下他的勾引,她甜蜜蜜地笑了笑,伸出两指,贴着唇,感激地朝方知有做个了飞吻。
徐斯人:“那我放了啊,谢谢,谢谢。”
再埋下头,她跃跃欲试地用自己的生日打开方知有的保险柜。
“哒——”她拉开柜门。
里面的情况与上次截然不同:有一格完全空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方知有最近又准备添置什么不动产,但徐斯人认为:她先来,那这位置,她先占!
徐斯人自私自我地行动,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笑眯眯对着金条各亲了一口,欢欢喜喜地放进去,再依依不舍地分别抚摸。
直到腿蹲得有点麻了,她才收回手,郑重其事地将保险柜重新锁好来。
徐斯人扶着保险柜站起身,她晃了晃有些酸麻的腿,待缓过劲儿后,又疑神疑鬼地将两只胳膊扒在保险柜上用力搬了搬,摇了摇。
保险柜始终四平八稳,徐斯人却不放心。
别是自己的力气太小了吧?这要是被搬走了,那可咋办呀!
徐斯人忍不住跟保险柜上较劲。
阴暗的环境,昏黄的灯光,摇晃的红蕾丝,圆滚滚的蜜桃。
她的双腿摇摇晃,身子摇摇晃,时不时泄露出的隐私,看得方知有血热沸腾。
方知有忍不住扑了过来,猎豹的速度,眨眼间贴到她背后。
他腰间的浴巾掉了,与她亲密无间。
低沉的嗓音,滚热的气息,烫在徐斯人耳边。他问她,带着关心与蛊惑:“不放心?”
徐斯人的手原本扒在保险柜偏上的位置,腰身微塌。
察觉身后男人地动作,她低了低眼,去看他搂在她的腰上的大掌,缚着她,偏强势地磨蹭。
大掌抵着她的小腹,穿过布料,留在她喜欢的地方,他讨好地弄,动作轻柔。
身体酥麻的感觉,令她的掌心不自觉用力,她忍不住咬了咬唇,吞下那些零碎的声音,直到他硬要挤进她两腿的缝隙中。
徐斯人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再看,她抬眼,间面对的墙上是他倒影而来的阴影。
高大健硕,将她完全笼罩。
绷着,绷着,徐斯人尽量克制声线,一本正经道:“这个焊得紧不紧呀?不会被人搬走了吧?”
耳边漫出一阵淡淡的笑意,方知有舔了舔她的耳边,建议道:“要不我来给你测测?我力气大。”
徐斯人一下子就听出了方知有的意思。
这也行?这不好吧?
不过……以方知有的腰力,确实是比她上劲多了,由他来帮忙冲撞测试,倒也是个办法……
徐斯人将腿分开了些,真心道:“这里面可装着咱们的大半身价,谨慎点总没错的……”
“嗯,是。”身后传来一声闷笑。
徐斯人不禁一阵脸热,忍不住发起兴,生气地拿屁股撞了方知有一下。
他对抗着,缠上来,呼吸落在她身上。
他盘踞下她敏感的地方,耐心地用温度融化雪花,揉娇,掌控。
直到她的呼吸渐渐热了起来,直到她终于湿透了,散发出熟透的味道。
方知有再也无法忍耐,他搂着她的一条腿,将她的腰往上抬,让她更舒服地趴在桌子上。
他游进去,顺顺利利。
“砰、砰、砰……”保险柜重新经历着猛烈的考验,摇的厉害,却始终盘如坚石。
“方……”
第69章
昏暗的光线, 秘密一样的情事,驰骋向前。
方知有的心是雀跃的,飞驰的, 被爱回应的感受, 让他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拢着装了起来,被紧紧地兜着, 密密地搂着。
那滋味很奇妙,从前无处安心,走马观花,如今, 他终于落在了一片温暖洁白的地方。
她的身体,成了他的新家。
方知有嘴角的弧度渐深,他满足地品尝着她的滋味。
他低下身, 近在她耳畔,恶趣味地反问她:“喜欢吗?舒服吗?”
徐斯人感觉到身体里流下的水迹,她紧抓住保险柜边缘, 试图稳住自己。
她的脸颊一阵潮红,她的身体已经提交答案。可她却硬着头皮道:“终归是年龄没到……你等我到了40岁了……你……”
“砰、砰……”声音被敲碎了。
新一轮的波澜, 重新将她淹没。
徐斯人在海浪中, 飘了一个多小时。
当他终于停靠下来, 依在她背上的时候, 她长舒了一口气。
保险柜,经历住了考验, 没有散。
她也经历着了考验, 没有散。
她收回手,在方知有稍偏离开时,火速拧过身往床上一挪。她软绵绵地趴在床沿, 怕弄脏床单,便将下半身悬在床外。
有水溢出,沿着她的身体慢慢往下淌。
徐斯人伸出手,沿着床头摸索着探了探,余光瞥见男人的大掌,先她一步拿过纸巾盒。
微冷的湿纸巾,落在她的皮肤上,自下而上帮她擦拭干净。
方知有就蹲在她身后,靠的很近。
徐斯人下意识闭目,无意间放大感受。
他湿热绵长的呼吸落在她刚被擦干的皮肤上,她清晰地感受着他的存在,那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如有实质。
他望着她的隐事,他觊觎她的全部。
徐斯人很羞,可她不想将自己藏起来。
不想示弱,不想太娇,不想扭扭捏捏。她天生美丽,她无须遮掩。
只是……
他的擦拭一点点挪上来,纵然动作很轻,可他虚浮在她身上的体温,湿热灼人。
敏感的前奏曲,被突然拉响的弦音,在她耳畔震响。徐斯人警惕地睁开眼,一瞬间紧绷起来。
她夹住了他的手,他握住了她的腿。
两个人,一瞬间停住。
阴暗的屋子,宛若静止的无声世界。
空气中浑重的气息,仿佛被踩脏的雪,他于冷沉中细嗅,又闻到淡淡的甜腻。
方知有慢慢放出些力气,任骨指掐进她白嫩的肌肤里,他主动靠上去,举止缠绵地贴着她,豪不掩饰自己的动机。
“徐斯人……你真好看,哪儿都好看……”方知有的声音贴在她耳畔。他的气息炙热,言辞露骨,他索求着:“我想要……还想要……”
爱人的痴迷,如意外滴在唇上的蜜汁,徐斯人的鼻尖冒出一声愉悦的轻哼,无法掩饰的欣喜。
方知有静静凝着她,见昏黄不明的环境里,徐斯人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不断震颤。
她懒懒不肯动,依然维持着软趴的无力姿势,故意做出副疲于迎战的模样,变相拒绝。
好啊,好啊,金子放好了,就这样不搭理人。
方知有的嘴角染上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的笑意,弧度浅浅的,却很会心。
心里的棋局,早在她落进来的第一时间,便彻底地围上来。
方知有从容调转话锋,拖着尾音悠悠感叹道:“累了吗?对不起,怪我不该让你太辛苦……哎,看你这样,总感觉送你两根金条……有点太少了?”
啊?!徐斯人的眼睛瞬间睁开了,睁得更大。
她在心底将方知有的言词重新揣摩了一遍,瞬间散发出新的热情,精力满满。
她支起胳膊,将自己撑起来,嘴里振振有词道:“我才23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老板,你可千万别给我轻易设限呀。”
“我完全相信我还可以有新的突破!”徐斯人暗示意味极浓地晃了晃金手镯,强调道:“我嘛,绝对是什么苦都能吃,也什么福都能享!”
金手镯的撞击声清脆悦耳。
方知有不出所料地将眉头轻轻一挑,又将身子主动往后退,给徐斯人让出施展空间。
下一瞬,徐斯人翻转过来,仰躺在床上,她直起身子,勾住方知有的脖子。
“又□□了?老板,你好放荡啊,对那事就这么上瘾吗?”
徐斯人的语气说不出的践踏,再仔细一品,又觉得好像是错觉,好像什么也没有。
她是故意的,她先发制人。她想——
如果这是情趣,那男人也挨得,如果这是羞辱,那男人也挨的。男女平等。
她需要在性面前,行使她驾驭的权利,她坦荡从容,自信张扬,她的目光如勾,抚媚缠绵地探到他心底。
她看到方知有的喉结滚动,他什么也没说,可是贴着她身体紧绷,似已经被拉满的弦,等待被允许的号令。
徐斯人的眉眼慵懒勾人,她明知他的渴望,偏偏不紧不慢。
一帧帧的慢动作里,她迟缓地伸出手,将身前的胸衣往两侧扒了扒,将自己暴露更多。
她揉了揉心口,直到花景清晰,她微仰着头,目光看进他眼底,反问他:“想做点什么吗?”
方知有再忍不住,他埋下头,吻住她,吮吸。
感觉蔓延,很快,她的心软塌塌。她吃力地勾着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他的腰。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床沿,提醒道:“别把床弄脏了。”
“呼——”下一刻,她被人悬空抱起来。
方知有的声音肃而冷地,响在她耳边,带着抑制的沙哑,他也提醒她:“搂紧些。”
徐斯人原本还没太明白,直到下一刻,她被方知有就这么抱着,开始。
她攀在他的身上,悬空的处境让她错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她想要抓住身体的着力,被紧张的情绪放大的感知,不断刺激。
她被迫紧紧夹着他的腰,忍不住求饶道:“方知有……我怕……”
“怕什么?我会搂着你……绝不让你摔跤……舒服吗?是这里吗?你喜欢吗?徐斯人,我很幸福。”
方知有搂着徐斯人的腿,他紧紧盯着她紧拧的眉头,她总在不自觉地泛起笑意的嘴角,她不安又兴奋的表情,让他心喜。
他墨黑的瞳孔冷静,情绪深藏于深处,诸多算计。
舒服。
**
又没空做饭了。
晚上7点重新洗漱好,方知有开车载徐斯人出去吃饭。
他找了家大排档风格的老店,按照徐斯人的喜好,点了牛肉干炒粉丝、辣椒酿肉、鲜笋炒鱿鱼、红烧鱼。
徐斯人最喜欢吃酿肉,肉汁煎入味,在辣椒将熟之际起锅,带着鲜蔬菜的清爽口感。
鲜到掉舌头的嫩笋,还有林子里的青味,泉水的凉味,咬下去脆爽可口,与肉质饱满弹牙的鱿鱼互相提鲜,口味很浅,百吃不腻。
红烧鱼更是充满锅气,两面焦香,鱼皮嚼劲十足,可外焦里嫩,肉质鲜口,很是好吃。
徐斯人喜欢吃的东西,都有着鲜明的标志,是山头的、水间的,源自自然的好货。
那是她的人生来路,饮食上,骨子里的喜好与习惯,是家乡的生活,也是离开家乡后,开始怀念家乡的她。
方知有很懂,在漂泊的地方,总是需要找到过去的滋味,在新的环境里,重新触角扎根。
两个人吃完饭,已是9点多。
方知有带着她走出餐厅,一路下到地下车库,路过广告大屏时,他特意顿住脚。
大屏上的银光照在他脸上,他看着屏幕,提醒徐斯人:“节日快到了,给你放假?你回家吗?”
回家……徐斯人的记忆,又拉回到上次跟妈妈通过的电话。
那时的她刚挣到钱,很想回家,她无比期待迎接家人认可她的眼神,她拨通了跟妈妈的电话。
可是,当她告诉妈妈她过得很好时,当她说想要衣锦还乡时,妈妈只是告诉她,不要回头看。
妈妈的安抚,妈妈的期望,和她以为的从来不一样。妈妈只在乎她能真正活出自己,自由快乐。
她可以不回去。
那她……要回家看看吗?
银幕的光照亮她迷茫的脸,她看了好一会儿,却想不出答案。
不知道。好像该一路往前走,好像家里也没什么值得回去的地方,可是……
“嗡嗡嗡……”手机铃声响起。
徐斯人从包包里掏出来一看,屏幕上的称谓,令她心里一跳。
她刚想到妈妈,妈妈就打来电话了。
这太难得了。因为怕打扰到她的工作和生活,妈妈几乎从不主动给她打电话,况且是在这么晚。
那么今天是……
徐斯人想也不想,直接接通了电话,她声音清脆地呼唤道:“喂!妈妈!”
“徐斯人,这回你真的可以回来了!”妈妈的语气有些冲,一声比一声尖。阴阳怪气道;“10月3日,徐静结婚!”
“男方说大席让你爷爷来张罗,就在他们村的祠堂办!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知道是想送个人情,还是打着算盘省银子……”
电话那头的女人长喘了一口气,继续噼里啪啦地倒豆子道; “咱们家肯定是不接这个席的,也不差这一笔!对了,你这个做姐姐的……记得回来!”
“啊?怎么这么突然!”徐斯人眼皮重重一跳,半天没缓过神。
徐静是她堂妹,小她2岁,今年满打满算也才21岁,只是刚能领证的年纪。
家里之前甚至都没听说过她谈了男朋友,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还是这么急?
一点苗头都也没有就算了,连订婚认亲的流程也直接省下了?直接就要结婚了?为什么?
徐斯人心头打鼓。
直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冲出来,中气十足,怒火冲天。
徐斯人的眼皮跳了一下,她下意识偏过头看向方知有。
她身边的斯文男人,正无意义地凝着地上某处,他的脸色平静,眼中带着淡淡的沉思,他还在这里,却是在想其他的事。
徐斯人知道这通电话不是三两句能结束的,她收敛心思,伸手揽住方知有的胳膊,在他抬眸看过来的目光中,做了个“回家”的口型。
方知有心领神会地跟上她,两人继续往前走。
电话那头,那个鬼哭狼号般的吼叫声渐渐远了些,徐斯人听出妈妈在往远处走,嘴里还在不停的嘀咕抱怨:“你爸又开始发酒疯了……”
“今天晚上在你叔家吃饭,一开始两个人还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等两人喝了几两酒,就开始比嗓门,一句吼的比一句大……”
“真是不想说,那么多火气,怎么在人家男方家里不吵?非要回来跟自家人吵,脑子真是有病,天天发神经!”
这一幕在徐斯人的记忆中几乎是司空见惯,镇上的爸爸们几乎都是这幅模样,在外面和气风趣,到了家里就使出鬼怪附身般的作劲儿。
骂人、家暴、砸碗、摔酒瓶、变着法儿“逞威风”,鬼打墙一般只会那么几招。
再听到那边爸爸闹出来的动静,徐斯人心里替母亲捏了把汗,她问:“我哥呢?他在不在家?”
“去找他女朋友了。”妈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哥今年也26了,我真是怕……”
妈妈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的声音又如蛆附骨地跟了上来,连带着打断母亲的话,带着质问与愤怒,他扯着嗓子嚷嚷。
“你是不是在跟徐斯人打电话啊?是要说徐静那事吧!你跟她说——她在外面要是敢乱搞,我非得连夜赶去她那里,把她的腿打折!我说到做到!”
徐斯人的心瞬间揪起来。记忆里父亲挥拳的冷模样,一瞬间浮现,她忍不住缩了缩肩。
身旁的方知有瞬间感觉到了徐斯人的异常,或者说,他一直在静悄悄偷偷地听。
他手臂一捞,紧紧搂住徐斯人,将她揽在自己的身体里,用体温去暖和她。
徐斯人的嘴唇颤了颤,半天说不出话,倒是向来躲避爸爸发疯的妈妈,一反常态地顶撞了回去。
那是妈妈压了一个的憋屈,是愤怒,更是气恨,妈妈惊叫道:“我x你妈的!你胡说什么!你tm的还是个当爸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那是你女儿!她现在在大城市打拼,一个女孩子多不容易啊!你个做爸的,没办法分担,还学不会少说几句?”
“你tm的张嘴就是训人!没事找事是吧!我告诉你!他们大城市里的事,你不清楚,你就相信她的选择就够了!”
“你要是实在怕她走错路,你也别废话,先一个月给她打1500块钱!而你要是继续一毛不拔,你就把嘴给我缝起来!”
“哦!我忘了,她大四那年你就不肯给她掏钱了!说她都开始实习了,要学会自力更生,省得乱花钱,还是你这个爸当的轻松啊!”
“是指望不上你,她大二那年,一个月就管拿你1200的生活费,就这你还没法准时给,催你两句,你还让孩子吃不起饭饿死算了,你厉害!”
妈妈毫不留情的戳穿与满口粗暴低俗的脏话,听红了徐斯人的眼睛。
徐斯人瘪着嘴,胡乱擦了擦眼睛,又担心爸爸妈妈吵起来,万一动手又是妈妈吃亏,她张了张嘴试图劝说,却被粘稠的口渍,黏着嘴皮。
“砰、咚、哐啷……”又是一顿踹椅砸门的声音,那是男人的警告。
“大学四年的学费我给她拿的吧!1200怎么不够用了?别人家一个月800也过得下去吧!她竟然没存下钱?她就是不知道挣钱难,你就惯吧!”
“你做慈母,那我来严!徐静的例子就摆在这儿呢,你还不长个心眼,呵呵,你跟她说!你跟她说……”
爸爸的声音,几乎正对着话筒的位置,他近乎呐喊道:“女孩子要自尊自爱,洁身自好!千万别跟男的乱搞啊,傻女,傻女!吃亏的是你自己!”
爸爸的鼻音渐重。他的声音打鼓一样响亮,又尖锐刺耳,明明是听得令人耳朵难受的分贝,可徐斯人不知道为什么,被冷风吹过,仍心中温热。
她偷偷张开手,将掌心贴在裙面上,湿热的温度透过衣服,她擦了擦虚汗。
大多时候,她对爸爸是畏惧害怕的,她分不清自己爱不爱他,可她清晰地记得自己经常恨他、怨他,甚至在某些至暗时刻,心底偷偷地诅咒过他。
可是亲情好奇怪,因为是爸爸,她明明那么排斥他的一切,却也会轻易地被他改变情绪,他总会让她莫名其妙地屈服,莫名其妙地感动。
甚至这一刻,她一想到爸爸绕了这么大一圈,说来说去,竟然是怕她吃亏……她下意识地,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愤怒,几乎病态。
她的心底甚至响起一个极小的声音,在偷偷地自我哄慰道:这是在乎她,对吧?爸爸是爱她的,对吧?
她又在渴望舐犊情深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压裙面上的手越来越紧,徐斯人微微张唇,急促地吐了口气,她试图放松些,直到一只大手轻轻地覆盖在她的手上。
方知有的掌心干燥,温热,他收拢指尖,抓住她。
徐斯人几乎是瞬间反转过手背,紧紧地回握,她转过头看向方知有。
他的眉眼冷静从容,他张了张唇,无声地对她说了两个字。 “回家。”
回家。
徐斯人的眉眼逐渐清醒,她一撇眼,见已经走到库里南跟前,她松开手,主动与方知有分开。
方知有给她拉开车门,徐斯人坐进去,目光下意识追随方知有。
他关上门的动作很轻,仿佛是怕惊着她,动作近乎于柔。
关上门后,他脚步带风地快速走到另一边,重新打开门坐进来。
徐斯人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一如既往的平静,看向她时,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笑意温和。
徐斯人也回以一抹微笑,她系好安全带,正回脑袋,看着前面。
电话那头的纷争还在继续,爸爸妈妈的对话重新回到徐斯人的耳朵。
妈妈:“你是真多废话,自己的女儿,什么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她肯定不会乱来的!”
爸爸:“她还小,她懂什么?我女儿我能害她?再说了,我管她一下还不行了?这要不是我女儿,我也不会多嘴!”
两个人还在拌嘴,但愤怒的情绪吵开了些,好歹没那么失控。
“蹬蹬蹬蹬——”重重的跑楼梯的声音,带着不满与愤怒,逃避与否认。
爸爸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妈妈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粗。
妈妈跑开了,跑上楼,关上门,直到爸爸的声音完全消失。
徐斯人听见妈妈咽口水的声音,她将呼吸放长放缓,试图平静下来,却被藏得更深的情绪堵住心口。
不知道为什么,徐斯人好像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哭声。
徐斯人能察觉到妈妈的情绪,因为投鼠忌器,窝窝囊囊地憋了很久。
徐斯人的声音出奇的静,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她问:“徐静是不是怀孕了。”
止不住地叹息,一声又一声地涌出来。妈妈好像在笑,又笑的比哭还刺耳。
“镇上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的,没继续往下读书,这日子空出来,就长了。”
妈妈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是怒其不争,也哀其不幸,“今天晚上刚跟我们交了底,说是刚过三个月,怕再拖下去,大着肚子,到时候拍婚纱照就不好看了。”
徐斯人说不清心里的情绪,她只是想到很多张妇女的脸,聚在一块,戳人脊梁骨,道人是非。
“三个月。”徐斯人揉了揉脑门,盖棺定论道:“拖过头三个月,把胎坐稳了才说,明显就是想生下来了……男方态度怎么样?”
“才刚上一年班,有什么当家做主的本事?还不是听他爸妈的。”妈妈在电话那头,仰头长吟:“怀都怀了,你妹又那样……现在只能让步。”
“结吧,赶紧结!难道现在还有什么资本拿乔?难道真拖到孩子生下来,还铁着头跟人扯皮?都已经这样了……就算吃亏也得忍着。”
这事儿棘手,怎么处理都容易不好看。
徐斯人心里复杂,她撕了撕唇皮,忍不住又担心起来:“镇上人肯定要说的吧。”
“先上车后补票,一看是自己儿子干的,那就是有本事,再看别人家姑娘,就说她随便,徐静就这么嫁了……会不会受欺负啊?”
“呵,”妈妈的鼻尖透出一抹复杂的冷笑。
抛开自己亲人的身份,她态度刻薄,很真实客观地讽刺了一句:“会又怎样?自己选的路,那也没办法了”
怅然地停顿了半分钟,再开口,妈妈的语气透着一股被逼入绝境的凄凉。
“受着吧,事儿都做了,想别人不说不笑,可能吗?再说了,也不能真把咱的脸面戳破了,好歹这是你妹自己的选择,日后要是真能过得幸福”
妈妈的话没说完,无声的叹息与下意识的沉默,是她对生活本质的看穿。
相爱时千好万好,婚姻中柴米油盐,生活将爱搓磨,等孩子出生后又会有什么光景,谁也不能预料。
车里的冷气吹在皮肤上,徐斯人下意识抱住胳膊,车内阴暗的灯光照在她打结的眉头,她忧心忡忡多问了一句:“那男方家里条件怎么样?”
妈妈的语气说不出的复杂:“还行吧,父母是退休职工,有退休金,养老是不要他俩操心了,再加上他又是独子,家里有三套房……”
“条件比你妹妹家肯定是要好,你妹只读了个职专,那个男的说起来还是个二本呢,学音乐的,现在在镇上开了个教音乐的培训班”
“”徐斯人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突然意识到。徐静要面对的流言蜚语,只怕要比她原本以为的还要更强烈。
恨嫁?逼婚?母凭子贵?泼屎泼尿一张嘴。
大家总喜欢拿利益来权衡人们做的每一个决定,满口酸话,不愿往好事上揣测人心……
不过,人们在对待一段高攀的婚恋关系时……就算不是未婚先育,一旦生出嫉妒的心理,也是会想到其他角度来编排的。
算了,随便他人说吧。现在……现在……
起码怀上了孩子,也是喜事一桩。权当喜上加喜了吧。
徐斯人的心情复杂,不只是出于担心徐静的处境,更是意识到她现在做的事、心底的打算,和徐静相比,简直不逞多让。
她要是……那她爸妈……
徐斯人偏过头,又一次看向方知有。
第70章
路过的灯光, 在方知有的脸上一晃而过。
他俊逸的容颜,时昏时暗,深邃的轮廓, 矜冷严肃, 原本墨色的眼睛,光下棕瞳, 近在咫尺的距离,偏偏看着遥远,有着不能被染指的神秘。
徐斯人的指尖一点点收紧,蜷缩起来。
这一刻, 她终于能够承认:她是懦夫。她胆敢规划着,企图偷偷生下一个和方知有的孩子,却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面对什么。
一如她无数次想要反抗她的家乡, 却只会在每一次面对强权霸凌时,卑怯顺从地低下头。
她有心无力。她见过暴力的灵魂,仍是受着伤的。
她无法摆平心底的矛盾。始终怀抱着一个更理想更勇敢的自己……却也清晰地感受到了理想与现实的距离。
“我想起来了, ”电话那头,妈妈的语气一转,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几秒, 鼻尖冒出一声闲谈的笑。“徐斯人, 你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有的话也带回来吧。省得吃席的时候, 被那些三姑六婆逮到,到时候说完你妹再说你, 兜个大圈子, 扯着理由要给你安排相亲对象,那更麻烦。”
妈妈车轱辘似的,突然蹿出一串话, 把徐斯人吓了一跳。
有徐静的前车之鉴在前,徐斯人算是见识了爸妈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她心里即紧又慌,一时都有些拿不准,妈妈这是想问出她的情感情况,还是真心给她拿主意了。
她的目光做贼心虚地到处乱瞟,直到对面射过来的灯光,闪进她的眼。
徐斯人下意识偏过头避开,脑袋躲向车窗这一面,面壁一样的姿态。
她缓了一会儿,慢慢抬起眼,却在车窗上,看清她那掌不安无助的脸。
“徐斯人,徐斯人?你有听到我说话吗?”妈妈等了一会儿,她没听到答案,又感觉好像听到了答案。
徐斯人沉默地看着车窗上的倒影,看着她身后面色如常的男人。
车里其实挺安静的,而他们徐家人,还带着山里生活的习性,一贯爱扯着大嗓门,这一刻,徐斯人开始好奇起方知有有没有听见。
徐斯人默默盯着方知有,嘴里发出几声糊涂的笑声:“啊?嘿嘿嘿……”
“傻笑什么?谈没谈,你给妈一句话。——我说真的,留在家里的,都是等着啃老的赔钱货,能有几个好东西?我都看不上,你也别伸脑袋。”
妈妈的语气轻蔑,她经常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家乡的厌恶,而她直白刺人的态度,恰恰也构筑着家乡的一部份。
她嫌弃地啧了一声,又叹了一声,继而无可奈何道:“不过,终归是一家亲,给你介绍的再差,那也是她们能认识的人里面,条件最好的了……”
“她们想你好的初心,总归真的,这份心你还是要领的,知道吗?”
妈妈的教导现实,刻薄,讽刺,可她又总能捕捉到最善良的地方,提醒徐斯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太天真,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太悲观。
“知道了。”徐斯人乖乖领教,她抬手,沿着窗沿摸了摸玻璃上的影子。
男朋友,她有,但是真要带回家吗?
她和方知有才谈了不到2个月,她不确定方知有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去。
而且,突然邀请方知有跟自己回家,也还是有些奇怪的吧?有点像是确认关系后,想要逼着他进入下一步……
可是可是……
徐斯人甚至有些担心真带回去了,会不会又被催着……
她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大家说明,要怎么让大家接受:虽然她想要有一个与她血脉相传的孩子,可她从小就恐惧婚姻,她没想过结婚。
“哎,我不是想念叨你……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妈妈平静的语气,突然转了个锋,她嘿嘿乐呵道:“徐斯人。你谈了吧?”
“哎呀。”徐斯人也跟着笑了两声,没有否认。
“真谈了?又没不让你谈,怎么扭捏捏捏不敢承认?”妈妈其实也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一瞬间,她挺直了背,重新正视起来。
再细品徐斯人适才的态度,妈妈细腻敏锐的心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是不想带回家吗?是不好意思带回家吗?
此刻,妈妈正在徐斯人的房间。
她抬眸,放眼望去,看见屋里堆满了舍不得丢弃的杂物。
总觉得来日能用上、丢了浪费了、这个有纪念价值啊……就这么一年累着一年,东西堆满了半间屋子。
徐斯人现在睡的床,还是她结婚那年打的婚床,没有席梦思,老木头打边,拿粗麻编牢的床面,坐上去,也是有弹性的柔软的。
就是……太旧了,不太上台面。
徐斯人的迟疑,成了妈妈的新心事,她慢慢踱到床边,拍了拍床上的褶皱。
新打的棉被晒足了两天的太阳,摸起来软绵绵暖烘烘的,人一躺进去,就像是回到了初春,风和日丽,很是舒服。
可这……好像也是整间屋子里最好的东西了。
这栋自建房已经有了23岁的高龄,
这个屋子,也早已落后了20余年。
妈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她调起尾音,语气半是肯定地问:“城里人?会不会看不上我们家?”
徐斯人抿了抿唇。心底深处,她更偏向于相信方知有不会嫌弃她们的贫穷,可是……爱财是人的天性,她又没有自信代替方知有回答。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怕自己的半遮半掩,惹得妈妈担心,到最后,她还是说了:“是我老板,可有钱了,对我也很好。”
“……”妈妈顿了好一会儿,才在电话那头古怪地笑了一声,自说自话道:“哦,那他要是很有钱的话,也许也没那么在乎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吧……”
妈妈感慨般,缓缓开口:“人都是更惦记他没有的东西。”
徐斯人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更像是话里有话,她拧着眉,试图反应。
便听见妈妈再次开口,语气颇为老态龙钟,又带着淡淡的看透与拿捏,她问道:“说吧,比你爸大几岁?”
“……”沉重的话题,好像彻底翻篇了。
妈妈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冷幽默,用最市井的思维,衡量着这万千世界里的所有关系,并且无差别的奚落所有人。
徐斯人不自禁被逗笑了一下,明明妈妈看不见,她还是习惯性地、夸张地龇牙咧嘴,做着滑稽的鬼脸,言行透着咋咋唬唬的轻浮与幼稚。
“难怪你要我多读书,妈,你这弯弯绕绕阴阳怪气的,你其实是想夸我青春靓丽,招人喜欢吧?谁赶上我,那不得捡个大便宜。”
徐斯人的掌心在膝盖上盘了又盘,把皮肤都捂热了,她才挑着一声讪笑,开口道:“我男朋友比我大5岁,是个IT工程师,未婚未育,年轻有为。”
“哟!哟哟!”妈妈连连吆喝了几声,带着惊喜与放松,她又笑了,这回笑得更开怀爽朗,一连串地应:“那那那……那说明这小子很有眼光嘛……”
徐斯人的嘴角浅抿,笑的含蓄又温柔,水盈盈的眼睛,如泉中月色,明亮而静谧。
她心里刚松了一点,哪想到妈妈还有着一连串的组合拳,继续出招试探,想要撬出她爱情隐私的一角。
妈妈语调闲懒,话家常似的调侃道:“年龄上没占你便宜,那是……”
“身高肯定没什么好图的,你个玉米六,只能说不矮,但要找你改善下一代基因……那爱情也太盲目了!不行吧?”
徐斯人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长呼了口气,正面回应中,语气戏谑道:“我男朋友身高192cm,能改善我孩子的身高,孩儿她姥,你就偷着乐吧!”
“哈哈哈哈哈,这么认真啊?才谈恋爱都想着奔结婚去了?那是得先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嗷……”妈妈竟然又把话给绕回来了。
“啪!”徐斯人一拍脑袋,五体投地道:“这位家长,你的第一志愿我已经收到了,辛苦等通知哈。”
“这事儿你还做不得主啊?这点权利也没有?”妈妈一惊一乍,还在试图改变她意见:“哎呀,都说丑媳妇儿还得见公婆呢,你也放宽点心。”
妈妈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道:“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真当饭吃了,咱们还怕脏呢。男人嘛,有能力、会挣钱、对你好,那就很不错啦!”
“对了,是像猪站起来,还是像刚进化的猴,还是地中海秃头河童?提前发一下照片啊,我们好做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没忍住……不礼貌。”
车子缓缓行进小区里,有落叶掉到车前的玻璃上,被雨刮器扫开。
徐斯人的心像被拧了一下,说不清滋味。
她又一次,再一次,在妈妈一再退让的试探中,看到了自己在婚恋市场的位置。
她好像配不上综合各方面都很好的男孩。
——就算是妈妈,也会想象不到,她可以被那么完美的男人喜欢。
车子已经开进车库,引擎熄火,握在方向盘的大掌转落在手刹上,将其拉起来。
徐斯人的目光随着方知有停车的动作,拧过头看向方知有。
方知有也侧过脸看她,他的目光笔直落进她眼里,静而黑的眸子,深沉幽暗。
徐斯人渐渐找到了自己的锚点,心平如镜。
“妈妈,”徐斯人轻声开口,似梦里呓语,有些遥远,她说:“我男朋友,还很帅哟,校草级呢。”
“……”电话那头,也传来了久长的沉默。
又过了几分钟,妈妈才发出呼吸声,她语气混乱,一副没听懂的语气,钝钝反问道:“徐斯人……也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吧?”
“你……你……你的血型也不特别啊……你的两颗肾都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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