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弃妇
“新帝?你这话什么意思?”宋令仪骤然听到“新帝”二字,脑海中嗡鸣作响,如遭雷劈后汗毛根根竖起又落不到实处。
轻飘飘的,连人都好似飘到了半空中,低头一看,脚底下是能摔得人尸骨无存的悬崖峭壁。
若他真成了新帝,手脚冰冷一片的宋令仪根本不敢去想自己的下场。
“看嫂子的表情,想来嫂子应该是同新帝认识。”祁明阳那张向来憨厚老实的脸,出现了和他本人并不相符的狠毒阴沉。
好似原先憨厚腼腆老实的祁明阳,不知被从哪儿冒出来的山精野怪吃得只剩下了一层皮,而后穿上了他的皮囊伪装成他,又或许这才是他本性罢了。
咬得舌尖刺疼的宋令仪压下心尖颤意,没有丝毫心虚惧怕的抬眸和他目光对上,眼神嘲弄,“二叔这句话我可不敢苟同,反倒是二叔突然改口叫一个乱臣贼子为帝。很难不让我怀疑,二叔是否早就和乱臣贼子有所勾结,窃取国本。”
“我也想要问母亲,二叔,小叔一句,你们三更半夜闯入儿媳长嫂的院子,究竟意欲为何。”此时的宋令仪甚至做好了最糟的准备,否则他们怎会迫不及待得,连天不亮就闯进自己院中。
她只希望夫君没有出事,只是他们妄图想要用自己来牵扯夫君。
本就不喜宋令仪的祁夫人见她事到如今,还巧舌如簧的颠倒黑白,当下冷着脸,薄薄的嘴皮子一张一合仿佛两把削肉的刀子,“你说你不认识新帝,那你敢说你不认识当年和你定过亲的秦家秦殊。”
“嫂子,不是我们冷血,主要是你也得要为我们着想啊,你现在得罪了新帝,我们总不能被你拉着下水吧。”老三祁元善在母亲和二哥都开了口,自然不好在装鹧鸪。
虽然他知道他们在大哥前脚尸骨未寒,后脚就要逼死他的妻儿很不道德。但,大哥和他们是一家人,大哥肯定会明白他们的为难之处。
再说一个女人而已,哪儿比得过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指甲陷进掌心的宋令仪一眼道破他们的来意,讽意直冲眼角,“所以你们深夜来此,就是想我有自知之明的用三尺白绫吊死,好用我的尸体向他做投名状不成。”
“你们就不怕等我夫君回来,知道你们趁着他不在逼死他妻儿吗!”
一声嗤笑猛地传来,一向于家中并无存在感的祁明阳阴恻恻地开了口,“嫂子,你不掀开看看里面是谁吗。”
随着话音落下,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了上来。
一股不好的预感骤然兜头而下,冷得宋令仪连灵魂都在打颤,她扯动嘴角想说些什么,一动全是生硬的干涩,喉头如滚明炭。
偏生祁明阳的声音犹如恶鬼催命,“嫂子不打算掀开看一下吗?”
“这种把戏好玩吗,祁明阳。”指尖往掌心蜷缩的宋令仪压回眼角的汹涌湿意,下巴扬起,神色轻藐带着讽意地扫过他们,冷嗤连连,“还是你们觉得,仅凭一具不知哪儿找来的尸体就能冒充我的丈夫。”
他今早上走的时候说过会早点回来的,誉儿还等着他回来检查功课。一向重诚守诺的夫君,又怎会食言。
这里面的人不可能是他,也不会是他。
“是与不是,嫂子掀开就知道了。”祁明阳憨厚老实的脸扬起诡异的弧度,“嫂子不敢掀开,该不会是在害怕吧。”
祁明阳确实说对了,此时的宋令仪是害怕的,是退缩的,亦是胆怯的。
若他们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依他们胆小如鼠的性子根本不敢夫君头上动土,更不敢如此欺辱他的妻女,那只能说明………
宋令仪不动声色地掩下眸底悲痛愤懑,只要她不掀开那层白布,就能自欺欺人的说里面的人不是夫君。
他没有失约,他会马上出现在门边笑着和她说,他回来了。
宋令仪没有中他的激将法,仅是抬手轻抚垂落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里面躺着的人要真是我夫君,为何你们这些亲人们一个两个都不悲切伤心,反倒是带着希望他死的急切。这样的你们,如何让我相信白布下的尸体会是我夫君?”
“就算是要骗我夫君出了事,也请你们装得像一点,最起码脸上不要笑得那么灿烂,而是带几滴亲人离世的难过。”宋令仪最后几句更是咬词加重,怒斥他们枉为人母,枉为胞弟!
夫君是个清风霁月,如圭如璋的君子,要说他身上仅有的污点,就是这群如豕如狗的家人。
本就对她厌恶至深的祁夫人怒得胸膛剧烈起伏,鼻孔大张喘着粗气,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祁夫人又想到老二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浑身一颤,简直是怕极了新帝会因她迁怒到她和次子小女,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鼻子嚼齿冷怒道:“既然我儿现已不在,我这个当母亲完全能代他休妻。你识趣点自请下堂,说不定还能少受些苦头。”
“我夫君还活着,你凭什么代他休我,你又有什么资格代他休我!”宋令仪知道他们不要脸,唯独没想到非但不要脸,甚至是愿将脸放在地上任人践踏,只为了向新帝投诚。
他们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把她赶走,只怕是背地里早就想好怎么讨秦殊的臭脚了。
寒意席卷全身,冷得连骨头缝都冒着匝匝寒气的宋令仪望向盖着白布的尸体,鼻子蓦然变得又酸又胀,涩意直冲鼻头上涌到眼眶湿润。
心中为他感到不甘,感到不值。这群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畜生,真配得上你这些年来为他们谋取的官职和好处吗?
祁夫人的脸瞬间扭曲起来,完美的和祁明阳的脸重叠,口吻恶毒又粗鄙得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多年又信佛的高门贵妇,“凭什么,自然是凭你克死了我儿!”
“当初我就不同意暨白娶你,如今你克死了我儿,难道还想要克死我们全家人不成。像你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我没有把你直接拉去沉塘都是看在你生了孩子的份上。”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在夸上一句你菩萨慈悲心肠。”指甲掐进掌心的宋令仪冷眼扫过虎视眈眈的祁家人,心中悲凉愤懑一片。
一字一句咬牙清晰道:“别说我没有做错事,就算我真做错了事,你们也休想代我夫君休我!夜深了,婆母和二叔小叔还是早些回去吧。”
“行,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手中捻转着十八子佛珠的祁夫人眼中全是厉色,“来人,还不快抓住她,按下她手印。”
“我告诉你,今日你不签也得签,我们祁家可容不下你这种克夫的丧门星。”
不让自己露怯的宋令仪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两个婆子,拔下发间簪子握于掌中,厉声怒叱,“我现在还是祁家大少奶奶,我看你们谁敢!”
“一个马上要被赶出祁家的女人,哪里配当祁家妇。”手捻佛珠的祁夫人鼻间溢出冷嗤,“还不快点将她抓住。”
“大少奶奶,得罪了。”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嘴上说着得罪,动作却是直白的写着要把她得罪至死。
祁明阳和祁元善事不关己的看着两个女人的交锋,就算传了出去,骂名也是祁夫人担。
谁让他们为人子的,如何能做得了母亲的决定。
寒意从脚底升起的宋令仪迅速往屋内跑去,还没跑动,就被婆子用力拽住头发往前狠狠一扯。
手中长簪在刺空后被打落在地,像条被拔了爪牙的老虎送进屠宰场。
手腕不小心被簪子划出长口子的婆子扯着她头发,一路扯到准备好的桌前,“大少奶奶,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的好,也能少吃些苦头。”
“你们放开我,我不签!”要是她真的签了,夫君回来了就和她没关系了,她答应他的事也将彻底失言。
“看来大少奶奶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被禁锢着压在桌上的宋令仪咬牙冷笑,“我夫君还没死,你们就敢那么对我,待我夫君回来你们就不怕吗。”
“大爷的尸首就停在院中,我劝大少奶奶节哀。”婆子试图掰开她的手,发现她的力气极大,如同尸僵了掰都掰不开。
一来二去,婆子失了耐心的拧向她手臂软肉,语带威胁,“大少奶奶还是配合些比较好,这样也能少受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祁夫人瞧着她像条丧家之犬的模样,心中畅快无比,“她不配合,就把她的手给砍下来,正好给清儿偿还利息。”
清儿的死一直是祁夫人心中的一根刺,她笃定了是宋令仪害死了她的清儿,害得兄长嫂子母亲都对她心存了怨气。偏长子那个白眼狼宁可护着个外人,都不愿帮她娘家处置了这贱人。
如今的祁夫人心中如此不畅,如何不痛快!
“嫂子,你还是听话签了吧。”祁明阳的眼神落在她紧握成拳的手上,看似劝说,实际威胁,“嫂子的手生得如此漂亮,要是没了,未免可惜了。”
大晚上不得睡觉的祁元善早就困得不行,见她还不配合,脾气不好的直囔囔,“大嫂,你要不是配合,等下就把你手砍下来再签字画押,反正那样签也没区别。”
一个能看似说成玩笑话,可当他们三人言行一致,就说明要把她手砍下来根本不是玩笑话。
而是实打实的,他们想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宋令仪在无反抗之力的被押着盖上了,那张代表着她从今往后是死是活,都和祁家再无任何关系的休书。
“算你识相,既然你已不是祁家妇,我们祁家虽不会大发善心的收留一个外人,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倒是允你带走几样东西,免得传了出去说我们祁家苛待弃妇。”祁夫人拿过字迹都还没干的休书,布满皱纹的眼角同展开的菊花瓣。
当年长子说要娶她的时候,祁夫人就一百八十个不满意,要知道她一直属意让长子和娘家亲上加亲,也能肥水不流外人田。
如今长子不在了,她说什么都不允许这个恶毒的女人继续赖在祁家。何况她现在还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留着她,和留个催命符在家里有何区别。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何况她身上还欠了清儿一条命!
宋令仪被摁着手印盖上休书后,陡然发力推开禁锢着她的婆子,奔向听见动静走出来的誉儿,捂着他的耳朵搂在怀里,凶狠得像头护住幼崽的猛虎,“如你们所愿我已经签下休书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唯独誉儿必须和我走。”
闻言,神色慌张的祁元善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誉儿是我大哥的孩子,凭什么跟你走。”
不是他对大哥有多少感情,只是誉儿毕竟是大哥唯一的一个孩子,他身为小叔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唯一的血脉去死。
宋令仪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决,“誉儿是我的孩子,我要带他一起走。”
“你现在是祁家弃妇,誉儿是我们祁家长房嫡子,你凭什么带走。”休书已经拿到手的祁夫人,不想在看见这张令她恶心愤怒的脸。
“来人,还不快把誉哥儿带走。”祁夫人话音稍顿,又停在宋令仪身上,狭长的眼全是居高临下的鄙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还不打了扔出去。”
婆子得了吩咐后,立马上前将两人拉开。
“你们不许欺负我娘亲,我不要和娘亲分开!”誉儿虽然还小,但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对着那些想要抱走他的丫鬟婆子们又打又咬。
他害怕,害怕他们把自己和娘亲分开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就像是见不到爹爹一样。
他不要,他不要和爹爹娘亲分开!
“你们这群刁奴放开我,要不然等我爹爹回来了,我一定要让爹爹把你们全都发买了!”
“放手,你们想要对誉儿做什么!”此刻摈弃了所有仪态冷静的宋令仪发了疯的扑过来,只为将自己的孩子抢回来,
夫君不在了,誉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绝对不能把誉儿留在这等吃人不吐的龙潭虎穴。
否则哪日夫君回来了,她有何脸面面对夫君!
“夫人。”仆妇们担心会弄伤誉少爷,一时之间难免束手束脚,只得求助地看向祁夫人和二爷三爷。
祁夫人手中佛珠碾碎,牙齿都要咬碎了的怒斥,“蠢货,还不把这贱妇丢出去!要是她敢反抗,直接打断了手脚扔出去!”
一个注定会死的贱妇哪里值得好手好脚,只希望新帝看见他们如此识时务者的份上,不要因这贱妇牵连到他们。
“二哥,大哥尸骨未寒我们就那么对大嫂,会不会不太好啊。”难得良心发现一回的祁元善别过眼,“在怎么说大哥也是我们亲大哥,平日里对我们也不错。”
双手抱胸的祁明阳沉着脸,齿缝间溢出冷笑,“不那么做,难道你想要在清算后成为一具尸体吗。”
莫名打了个寒颤的祁元善立马把头给摇成拨浪鼓,双手合十地朝着盖白布的尸体拜了拜。
大哥,你安心的走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
我们也不想那么对嫂子啊,但是不那么做,死的就是我们祁家上下近百口人啊,想来你肯定会不忍心的。
所以你要怨就怨那姓秦的,是他逼着我们那么做的。
祁府闹出来的动静很大,且没有一点儿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只恨不得拿着个喇叭昭告天下。
他们祁家家主前脚刚死,后脚他们就把家主的妻子给休弃出门。
时下文人爱惜羽毛就和爱惜生命一样,还是头一次见把自个儿沉进粪坑还不够,只恨不得叫囔囔全天下人都知他食了屎。心中对那位以身殉国的祁太师越发不值,更认为他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有人骂祁家白眼狼,狼心狗肺就不配当人,有少许知晓内情者却明白祁家为何那么做。
被赶出祁家的宋令仪没有想到,不过一夜之间她就从人人羡艳的高门贵妇成了个被扫地出门的弃妇,还是个连孩子都护不住的可悲弃妇。
如果说这只是一场噩梦,她只希望自己能快些从噩梦中醒来。
“小姐。”
背着包裹的蝉衣将眼泪憋了回去,强挤出笑安抚道,“祁家不做人没关系,我们可以回宋家,要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祁家对小姐做的事,肯定会很愤怒。”
“老爷和夫人最疼爱的就是誉少爷了,他们肯定会有办法的。”
蝉衣的话,对此时的宋令仪来说如炎热夏日里的一桶冰水从顶浇下,快速的把陷入痛苦绝望情绪中的她剥离出来。
对,她还有娘家做依靠,她不算是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到时说服父亲母亲在中间做周旋,肯定能把誉儿带回来。
若是夫君当真不在了,誉儿将是他在这世间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了。
不,不会的,夫君肯定不会出事的,他说过了要让自己等他回来。
夫君是个守诺重信的君子,断然不会做出毁约一事。
第32章 无家可归
自叛军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横扫京畿防线,由朝廷主力组成的大军后,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表明要投奔他,愿为他前进路上添砖加瓦。
与其在即将沉湖的巨船上等死,为何不趁机将目光放在新起的,哪怕不算华丽宽敞,但胜在稳建的小船上。
秦殊并不急着攻城,只是带着军队在城外十里地驻扎。不过短短三日,就不知收到了多少向他表达臣服,愿奉他为主的来信。
只是看了一眼,眼底讽意化为实质的秦殊随手扔进炭盆中,任由火苗窜起吃饱后打了个嗝。
原以为这群曾构陷他们秦家满门的犬豕骨头好歹会硬一些,没曾想和那一捏就碎的豆腐似的,都生怕会脏了自己的手。
他们难不成忘了,他们的手上,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里哪一样不沾有他们秦家的血。还是说他们天真的认为,只要给自己足够多的好处,他们就能继续活得滋润,并忘掉满门抄斩之仇。
来信除了有愿奉他为主的墙头草卖国贼,自然也有辱骂他乱臣贼子不得好死,和那势死守住最后一寸燕国土地的忠烈之辈。
对于前者秦殊是讽刺鄙夷的,对于后者,虽赞美他们的忠烈,却不认同他们为了个昏君白白葬送自己的生命,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难道是快要打进皇城,开始近乡情怯了不成。”自进入冬季,就差把自己裹成个球的齐信掀动门帷走了进来,不知外面的雪落得有多厚,连头发眉毛上都挂上了薄薄一层。
即使是大冬日里,他手上仍不离刀扇,只是刀扇比起三年前要破烂陈旧许多。
“何来的近乡情怯,只是在想我们秦家当年为什么要帮这种人守护山河。”秦殊扔了其中一封书信给他,“你看下。”
齐信伸手接过,待发现来信人姓祁,神色稍变的扫过对方噙着笑意的一张脸,不急着打开,反而扬起书信问道,“你看了没有?”
“要是没有看过,哪儿轮到你。”整个人陷进老虎皮中的秦殊手撑在扶手,嘴叹惋惜,“可惜了来信人虽是祁家人,却非你所想的那位。”
“要真是那位来信求饶,说不定更有戏剧性。”轻飘飘的几句话里,全是堆积的凛凛恶讽。
“要真是他的来信,我只怕师父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骂上几句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打开来信的齐信一目十行扫过后,秦殊的声音已至耳边响起,“你认为他的话里有多少诚意。”
齐信斟酌了片刻,才重新把信纸折好塞回去,“我认为,可信。只是信上口说无凭,得要让他给出一份投名信才行。”
“师兄与我所想略同。”
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传出了风声,秦殊收到的投名信越来越多,且里面都附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好处。
比如,他今日就收到了一张宫殿布局图,虽不知是谁送来的。他却不得不否认这是一份极好的礼物,甚至是能兵不刃血的攻进皇城。
时机有了,宫殿布局图有了,不正说明天命在他手。
有了宫殿布局图,秦殊并没有马上派军攻城,而是让他们化整为零一点点输送进去,好将各大关卡的人都换成自己人马,以达到兵不刃血的以最小伤亡攻下皇城。
等火光从城外亮起时,各大世家豪门都是关紧了家门,生怕伸出去的头会那些茹毛饮血的叛军给连根拔起。
而在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高压下。躲在家中不敢外出的庶民们尚且不知皇位上换了人,宫中的血厚得能从各大宫门往外流出,引得秃鹫绕空而飞三日不散。
带兵杀进皇宫的秦殊原以为他们会殊死抵抗,或是临死前反扑,谁能想到就是一群早被白米胭脂给泡烂泡软了的骨头。
唯一有点血性的,啧。
混身浴血的秦殊银色铠甲上不知沾了谁的皮肉,整个人犹如煞神转世。
手持流星大铁锤的赵伟大跨步走了过来,把流行大铁拳置于一旁,双手抱拳道:“将军,狗皇帝就藏在这座宫殿里,可要属下把他抓出来。军师他们正在收拢剩下的兵力。”
长剑拖曳在地,划出一道道刺耳火花的秦殊头也没回,“不用。”
他还不至于连条丧家之犬都打不过。
明昭帝得知叛军攻城的时候,自认京畿防护如铁桶一般,叛军肯定不会轻易攻进来。
他只要拖,等拖到援兵来来勤王救驾,就能把这群乌合之众的叛军一网打尽,到时候他定要将秦殊的头砍下来当夜壶尿。
只是这一等,等到城外火光冲天而起,明昭帝依旧不见援兵前来时,肥胖的身躯灵活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信送出去了没有,援军有说什么时候来。”
“陛下,信已经送出去了,只是………”李德贵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
“不好了,敌军杀进来了!”
“陛下您快走,敌军杀进来了!”
明昭帝听到叛军杀进来后,还没来得及身体发软,就看见前来报信的侍卫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那瞳孔外凸的眼珠子满是惊恐地随着人头落地,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
身体发软的明昭帝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鹅发不出一点儿声响,唯有下半身滴答滴答的水声于空旷的殿中格外刺耳。
门外,站着的正是逆光而来的秦殊
今日的天灰蒙蒙的,阴风阵阵得即使天亮了,仍给人置身于半梦半醒的子夜时分。
位于桐花大道边上的宋家,原本在晨起后的井然有序都被管事的突然到来打破。
“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了。”前来传话的管事又说,“现在人就在门外,小的见大小姐状态不太好,只怕是被祁家人给欺负了。”
刚起床的宋夫人一听,顿时心疼得不行,“还不快点让人进来,我当时都说祁家门第太高,要是曼娘被欺负了我们都没法帮忙。”
“不行,不能让她进来!”未曾想,在夫人话音刚落下,翘起胡子的宋老爷就厉声反对。
身为朝中官员的宋大人官职虽不高,但谁让他找了个好女婿。
因此他自然知道叛军首领是谁,就是当初那个要和曼娘私奔的秦家小子。谁能想到他非但没死,还摇身一变坐上了那个位置,不得不让他胆寒对方会不会趁机报复宋家。
“曼娘回来了,为何不让她进来?”宋夫人皱起眉头,不明白老爷此举为何,要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家靠着曼娘嫁进祁家后获得不少好处。
即便老爷官位不显,但无论是出去应酬还是在官场上,哪回不是被人给捧着哄着,就连小女儿和儿子也都背靠祁家获得了不错的姻亲。
挼着胡子的宋老爷如何不知他此举自私,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是自己儿子他都能轻易割舍,何况是一个出嫁的女儿,“夫人,你可知道那叛军首领是谁?”
宋夫人疑惑:“是谁?”
宋老爷咬牙暗恨,动作大得快要薅掉几根胡子,“就是当初想要带曼娘私奔,结果被我们给拦下的秦家小子。你说他现在攻下了建康,难保不会怨恨我们当初棒打鸳鸯啊,从而迁怒到到我们宋家。”
宋夫人眉心皱起,倒没有他那么悲观,“事情应该还没有那么糟糕,就算要怨我们,首先要怨的是上头那位。”
宋老爷眼里闪着精光,泛起寒意,“你说曼娘那孩子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家?”
他不等妻子接话,就挼着胡子来回踱步的自言自语,“定是祁家那边也收到了消息。这不,迫不及待的将她给赶出来,免得到时候受她拖累。”
宋夫人仪听到女儿是被赶出来的,而非受了欺负回来,顿时心疼得不行,起身就要往外走接回自己苦命的女儿,“祁家那么做也太不是人了,曼娘好歹为他们生了个儿子啊,怎么能说赶就把人赶出来,就不怕被人给戳脊梁骨吗。”
“暨白也是,他忘了当初娶曼娘时做的保证了吗,要知道曼娘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啊。”
“不许去!”宋老爷倒认为祁家做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老爷,你该不会。”被丈夫拦住去路后,瞳孔瞪大的宋夫人满是不愿相信他会如此无情,要知道曼娘可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啊。
“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你想要让曼娘一人毁了慧姐儿,宁哥儿的未来吗。”宋老爷拉过老妻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目露威胁。
“夫人,你要想一下,究竟是曼娘一个人重要,还是慧姐儿,宁哥儿和你还有我的命重要。”
天边乌云沉甸甸地好似要落雨,阴风卷着地面枯叶三三两两的打着旋儿起飞。
带着蝉衣前来敲门的宋令仪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来开门的人,心中顿时浮现起不安。
她甚至做起了最糟糕的猜测,谁让前脚有了祁家这个前车之鉴。
蝉衣没有那么悲观,反而安抚道:“可能是老爷和夫人还没醒,在等等,说不定他们就会来了。”
很快,气喘吁吁的管事跑过来了,说的话却令宋令仪如坠冰窖,彻骨生寒得连发丝都要凝集成冰。
“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泼出去的水哪儿还有回家的道理。”
宋令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个干净,喉咙似堵了团湿棉花,又闷又湿的赤红着眼睛质问道:“这是爹娘他们的意思?”
“我不信这是他们说的,你让我进去,让我见他们!”即使宋令仪知道是,但她又很清楚的知道,她不能离开宋家。
她已经被祁家休弃出门了,要是在被宋家赶走。
那么一个没有了庇护的漂亮女人会遇到什么,是显而易见的事。何况同她撕破脸的祁家人为了讨好那人,指不定会对她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大小姐,就算你见到老爷和夫人了,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管事也不明白老爷夫人为何如此狠心的对大小姐,但他不会去质疑主子的决策。
管事见四下无人注意到后,偷偷将一张皱巴巴的地契递了过去,“这是城南一间院子的地契,夫人说了,她只能帮大小姐到这了。”
“老爷还说了,往后就当没有大小姐这个女儿。以后大小姐就算是死在外面,都在和宋家没有任何关系。”
“大小姐还是快些离开吧,莫要教别人看了笑话。”
第33章 选择
管事说完就直接将侧门重重关上,生怕动作晚一点她就会声嘶力竭地冲进来。
随着大门啪地一声关上了,不但将内外隔成了不同的两个世界,也将宋令仪全身上下仅有的力气全部抽空。
也让原以为家,会是最后避风港的她沦为天大的笑话。
祁家人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宋家人又何尝不是,何况他们比祁家人更可恶。
要知道他们可是她宋曼娘血脉相连的亲人,自她嫁进祁家后不说帮衬了家里多少,又替他们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结果他们倒真应了一句,只可享富贵,不可共患难。
如何能让宋令仪不恨,不怨,不怒。
“小姐!”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蝉衣见到小姐身子一晃,心骤然跳到嗓子眼的忙将人扶住。
“小姐你有没有事,附近就有医馆,婢子现在带你过去。”从被赶出祁家后,蝉衣就自作主张的将大少奶奶的称呼换成了小姐。
等脑内眩晕缓过后,手脚发软的宋令仪虚弱地从她身上爬起来,艰涩地扯动唇角,摇头说着无碍。
“走吧。”脸色发白得像打翻粉扑的宋令仪离开前,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宋家大门。
随后在没有一丝留念的收回。
今日不是他们宋家把她宋曼娘扫地出门,而是她宋曼娘和宋家一刀两断,生死不复相认!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蝉衣前面还为老爷夫人说话,现在只恨不得回去扇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只蝉衣想到将自己卖掉,只为了给幼弟换吃糖的父母,天底下如何不有这样的父母。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死不了,我也绝不会死。”他们越想要把她踩死进泥泞里,好欣赏她丑态毕现的模样。她偏不能让他们如意,她不但活着,还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两人正要离开,一辆简朴的马车忽然停在不远处,后下来个和宋令仪有着五分相似的貌美妇人。
听到消息匆匆赶回家的宋家老二,宋美窈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又在见到大姐时憋着把眼泪收回,“大姐,你还好吗?”
宋令仪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上三岁的二妹,压下喉间想要诉说的委屈,仰着头不让自己过于狼狈度缓缓点头,“我很好,反倒是你怎么来了。”
宋美窈看向大姐身后紧闭的大门,唇瓣紧抿着多少猜出了些什么,“大姐若不嫌我家中狭小,不妨先到我家中住下。”
猜到她会拒绝,宋美窈又急急开口道:“说来此事还是我公婆夫君他们主动提起的,我出来前他们正张罗着收拾院子好给大姐住下,还说我要是不把大姐带回来,他们定要生恼了我。”
“不了,我已经有住的地方。”对上她的好意,哪怕尚未落脚处的宋令仪仍选了拒绝。
宋美窈嫁的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六品小官,家底薄弱得一大家子人只能挤在一座小小四合院里,全家嚼用更是仅靠一间裁缝铺和她丈夫的月奉。
不说她去住了会有诸多不方便,单说要是他们真敢收留他,只怕明日就得革职查办了。
再三邀请,仍被拒绝的宋美窈掩下眸底失落,只好把准备好的,鼓鼓囊囊一看就知分量不轻的钱袋递过去,且不容她拒绝的强塞到她手中,“大姐,这些钱你先拿着。你这次就不要再和我推迟客气了,往后你要用到钱的地方会很多。”
话到最后,宋美窈更是佯装生气的板下脸,“你要是不收,我就当你真不打算认我这个当妹妹的了。”
这一次的宋令仪并没有拒绝,唯掩下鼻间上涌的酸涩,握着那一看就分量不轻的钱袋道了声谢。
这是自她从被祁家赶走后,收到的第一份善意,如何不令她热泪盈眶。
“你我是姐妹,说谢多见外,何况之前大姐和姐夫还帮了我和子美那么多。大姐要是有需要帮忙的,记得来找我,莫要一个人强撑着。”鼻子酸得不行的宋美窈目送着不愿和她走的大姐离开后,才上了马车,马车里坐着她的丈夫刘子美,现任翰林院六品修撰。
妻子上了马车后,轻叹一声的刘子美递去帕子让她拭泪,“姨姐有答应来我们家里住吗?”
“没有,大姐说不愿连累到我们。”靠在丈夫怀里的宋美窈无声流泪,“夫君,你说大姐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啊。”
“祁家那么做就算了,为什么父亲母亲还要那么对大姐。”除了父亲和母亲,第二个让宋美窈感到心寒的当属小弟小妹。
他们难不成忘了,若非大姐的帮忙,他们如何能进国子监求学又如何能打进贵女圈中。离了嫁进祁家的大姐,整个建康还会有谁把他们放在眼里。
离开桐花大道后,宋令仪仰头望着灰蒙蒙得将落雨的天空。竟可悲的发现,天大地大找不到属于她的容身之地。
祁夫人给的房契位于贫穷混乱的城南和城北的交际处,建康城内布局又分为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宋令仪起先以为母亲总归待她有几分不舍,此刻看着她给自己准备的院子,心中仅剩下悲凉的讽意,抬手将这张地契撕了个粉碎。
宋家虽不算富可敌国,手下也有好几间收益颇丰的铺子庄子,何况还有夫君时不时投喂的资源,难为他们能找出那么间得天独厚的房屋给她。
为何说这间屋子得天独厚,自是因为它不远处就是一条花街,只不过是仅需十文钱就能享用的下九流窑子,住在左右的邻居不是打死妻女的寡夫就是作奸犯科之辈。
宋令仪不信宋夫人不知道她和蝉衣两个弱女子,来到鱼龙混杂的两城交界处会有多危险。只怕等一入夜,他们就成了别人粘板上享用的鱼肉。
她知道,且做了。只怕是,这是她专心为自己挑选的埋骨之地。
一个注定成为弃子的女儿,哪儿比得上她自小呵护于心的一双娇娇儿女。
“小姐,我们真要在这里住下吗?”从踏进城北的那一刻起,一向镇定的蝉衣都不禁打了哆嗦,实在是暗中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她了。
那些视线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把她衣服扒光了,一点点的用舌头舔舐。
脸色同样难看的宋令仪转身就往外走,“找牙房租间新的院子。”
她们是找了牙房,只那牙房一见是她,就面露为难地搓着手,“夫人,不是我不想租房子给你,只是实在没有空的院落了,要不您上别家问问?”
听不下去的蝉衣双手叉腰站出来,一股脑的发泄受到的气,“你说没有房,别的牙房也说没有房。我看啊,你们没有房是假,合着不想做我们这单生意才是真!”
“你敢那么做,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家夫人是谁!”
牙房就快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连连作揖,“姑奶奶呦,不是我不想租给你们,只是现在,唉,真的没有空房了啊。你总不能让我凭空变出间房来给你们住吧。”
蝉衣被他的睁眼说瞎话给气笑了,伸手指着他身后,“呵,你说没有空房,可我见你身后的房都还是空的。”
分明就是欺负她和小姐,不想租给她们罢了!
“够了,不必再说了。”宋令仪对蝉衣摇头,因为她清楚,就算她们再怎么据理力争的争吵,都改变不了对方不会租房子给她们。
天底下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除非当钱和命处于二选一的时候。
“小姐,天马上就要黑了,要是我们还找不到房子该怎么办啊。”此时的蝉衣急得都快要哭了,心中不停歇的诅骂着祁宋两家人。
小姐究竟是杀了他们全家还是刨了他们祖坟,非得要逼死小姐才满意吗!
要是姑爷还在,姑爷看见他们趁着他不在就敢那么欺负小姐,不知该有多心疼啊。
租不到房子,宋令仪偏向于去住客栈,她就不信他们真能一手遮天到这种地步,实在不行,还能出城。
唯独没有想到,客栈掌柜和那牙房一样,都拒绝让她们入住。
祁宋两家不可能一手遮天到这种地步,除非,是那位容不下她了。
今日的天雾蒙蒙的,比雨水先落下的是那看似轻薄,实际压下来又重又厚的簌簌雪酥。
随着厚重庄严的大门从里面推开,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手提着沾血长剑,另一只手提着个胖得,眼睛被肥肉挤得直剩下一条缝的头颅走了出来。
守在殿外的赵伟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连自己的脖子都跟着疼了,特别是想到等下不知怎么和军师交代,发现连头都疼了,“将军,为显仁慈,不应该是要把这昏君当成猪养着吗?”
以后在史书上,才不至于落下个粗暴嗜血的罪名。
“就凭这种吃得脑满肠肥的蛀虫,也配用百姓的米粮好生养着,倒不如死了来得干脆?”满身嗜血肃杀之气的秦殊嫌恶把人头扔过去,迎着风,沐着雪大跨步往前走去。
怀里骤然多了个人头的福安手脚一哆嗦,险些就要把明昭帝的脑袋给扔了出去,上下牙齿齐打颤的问,“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啊?”
“抄家。”用他们的人头祭奠秦家死去的英魂。
江山易主好像并没有影响到城中庶民,他们不在意谁当皇帝,反正无论是哪个都是一样的贪。
区别只有大贪和巨贪。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位于城南一处久未住人的宅子里突兀地点起了灯。
差点儿以为要让夫人露宿街头的蝉衣正拍着胸口满是庆幸,眼里全是对二小姐的感激。
二小姐是不是早就猜到偌大的建康城内,根本不会有牙房,客栈租给她们落脚的地方,又怕小姐会拒绝,才提前在钱袋内缝里夹了一张地契。
蝉衣看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布局家具处处不缺雅致。就连打开柜子,发现里面不但准备了合身的衣服,还有厚棉炭火的屋子,在对比夫人给小姐的那套什么都没有还破烂得漏风的院子,孰高孰低高下立见。
“很晚了,先简单收拾一下就好好休息。”宋令仪在激烈悲愤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后,整个人如水般淡了下来,拿着抹布沾着冷水和蝉衣一起收拾。
她清楚无用的情绪除了只会让她陷入声嘶力竭的崩溃后,带不了任何实际性的用处。
她应该把多余的情绪放在眼下,想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即使到了现在,宋令仪仍不信夫君会背弃誓言的丢下她们母子二人。
所以她在等,等夫君回来。
两人熄灯入睡后,却是谁都没有半分睡意。
宅子不大但也有一间主屋一间客房,为了安全起见两人都睡在主屋,只是一个睡床上一个睡榻边。
睡不着的宋令仪并未起身,就只是睁着眼,望着连月色都透不进来的十字海棠花窗。
“小姐可是睡不着?”蝉衣的声音于幽幽夜空中响起,带着独有的悲凉。
重新阖上眼的宋令仪并未回答,而是让她的声音渐渐融进无边的黑暗中。
祁家人将宋令仪赶走后,许是难得捡起了羞耻心,对外宣称不便见客。朝堂上正面临着新一轮的大洗牌,新旧老臣争权夺利,谁又会在意旁人家事。
正靠在逍遥椅上的祁明阳正幻想着,他成为抬手翻云覆雨的权臣,帝王心腹时,随从推门的脚步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直起身皱着眉,不耐烦道:“何事毛毛躁躁。”
前来禀告的季顺顾不得二爷的冷脸怒斥,忙拱手弯腰道:“二爷不是一直让奴才跟着那位吗,奴才原以为她们在没有客栈收留下,定会露宿街头,谁能想到她们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张地契住下了。”
“奴才那么急着回来,自是想禀告二爷,要是那位私自偷窃祁家财物,不正好能将人抓进去。”虽说他们将那位赶出去,还扣押她嫁妆一事做得很无耻,但做都做了,何不干脆做得绝些。
心存古怪的祁明阳表情顿时变得玩味起来,“她现在何处落脚?”
季顺缩了下脖子,“在城南的万花胡同。”
万花胡同附近往来皆是读书人,并非是地痞流氓横行的城北城南交界口。
他们对于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并不感兴趣,他们在意的是随新帝登基,改国号为邺,来年三月份的春闱是否还会正常举行?
冬天是白短夜长,随着天色渐暗,无余钱买烛油者,只能早早熄下。
“夫人,你在做什么啊?”刚从外面回来的蝉衣见夫人独坐窗边,正借着微弱月光缝补着不属于她的衣服时,鼻头发酸的一把将其夺过。
“小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就算衣服坏了破了,你等婢子回来缝补就好。”在蝉衣心中,小姐的这双手就只合适看账本,绘画抚琴,而不是做这些下人做的活计。
宋令仪却不恼,反而整个人都平和得像磨去棱角的温润玉石,“我们身上银钱有限,总得要做些营生养活自己才是。何况我也不能把养家的重担全堆在你身上,于此,未免对你太不公了。”
虽说二妹给的银钱足够生活,她们也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婢子不认为有何不公。”蝉衣摇头,态度坚决的掷地有声,“在婢子心中,只要有婢子在一天,定然不会让小姐饿肚子!”
心脏像被人给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后,宋令仪忽然唤了她一声,“蝉衣。”
“小姐,怎么了?”这些天来,蝉衣一直都害怕小姐在遭遇接连打击后会想不开,连她都不敢让小姐离开自己视野太久。
要知道心智不坚者只怕遇到其中一件就会一头撞死了,何况是那么多件。
“你走吧。”轻飘飘的一句话,都不用风吹,仅是走两步就散了。
脑袋有过片刻空白的蝉衣有想过小姐会和自己说什么,唯独没有想过小姐会让自己走,泪水从眼角滑落,扑通一声跪地上以头抢地,泪流满面的痛哭流涕,“夫人是嫌婢子没用,所以才想要赶走婢子吗!”
“要是小姐执意赶婢子走,婢子不愿,婢子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离开小姐!”当年要不是小姐买下她,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对蝉衣来说,没有小姐就没有现在的她,她的这条命都是属于小姐的。
心里同样不好受的宋令仪将人扶起来,喉咙似卡了鱼刺般难受,取出帕子递给她,解释道:“我没有不要你,只是不想连累你。他们针对的始终只有我一人,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要离开建康,往后无论去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好,而不是留在我身边,和我时刻担惊受怕的活着。”
现在的她就像是水里的浮萍,连自己都前路渺茫不知在何处,又怎能连累到她。
眼泪狂甩的蝉衣连连摇头,却不愿起身,而是跪在小姐脚边,以示忠诚的亲吻着小姐的鞋尖,“婢子从未认为小姐会连累到婢子,对婢子来说,只要能待在小姐身边就好。”
“即便是死,婢子也要和小姐死在一起。要是哪日小姐不要蝉衣了,蝉衣就去死,所以小姐不要抛弃蝉衣好不好,蝉衣只有小姐了。”
主仆二人的互诉衷肠尚未结束,这间平日里连老鼠都不会来光顾的宅院,难得迎来了一位真正的客人,而非是见到她们两个弱女子可欺的地痞流氓。
让蝉衣先去洗把脸,平复下心情的宋令仪提着把菜刀走了出来,看见出现在院中的祁明阳,当即冷下了脸,“你来做什么,我这里可不欢迎你。”
“大嫂不欢迎我?我以为大嫂见到我会很高兴呢。”褪去了往日忠厚老实面相,显得阴狠毒辣的祁明阳明知故问。
握着菜刀的宋令仪站在台阶上,眼神嘲弄带着滔天恨意,“大人似乎忘了,你们祁家不久前才将我扫地出门,我又如何敢担得上你一句大嫂。你敢说,我都怕自己听了会折寿。”
祁明阳不在意她话里头的刺,抬手轻掸袖口,“嫂子,我现在还愿意喊你一声嫂子,都是看在已故大哥的面子上。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眸底寒光涌动的宋令仪脸色骤变,“你想做什么。”
指腹摩挲菩提子佛珠的祁明阳抬脚往前一步,似为难的拧起剑眉,“我也不想做什么,只是恰逢听到了一些,关于大嫂您和新帝之间的过往。”
他话音虽顿,忽地扬起调子,“传得那叫一个愁情百转恐有周郎误,不得不让我感叹嫂子当年不愧是建康第一才女,引得半城青年竞折腰。”
祁明阳抬眸落在她的脸上,连他都不禁感叹。
美人不愧是美人,即使落魄仍不折清丽,唯添令人恨不得折断其身自带的清冷孤傲,好将人囚于掌心亵玩。
宋令仪抬头和他恶心至极的目光对上,骨指攥紧得近乎崩断,忽地扯唇溢出讽笑,“你知道吗,我看到你也想到了一句特别合适你的话,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相鼠有齿,人而无止,胡不遄死①!也不知道一母同生的兄弟二人,我夫君是个皎皎如清风明月,朗朗乾坤的当世伟君子,而你祁明阳却个是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久居官场数十年都还要靠着我夫君才能留在京中当个小小六品官,而我夫君不到而立之年就做到正一品,想来你定嫉妒我夫君嫉妒得快要疯魔了罢。要不然怎会在我夫君生死不明时,就泼脏水污蔑他妻子,甚至是要逼死他的妻子!”
宋令仪说得没错,他祁明阳确实嫉妒那位完美得过分的大哥,要不是他光芒太甚怎会显得他碌碌无为的没用!可就算再嫉妒,对方现在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祁明阳只要一想到那个一直压在头顶,压得令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大哥消失了,从今往后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如此的清新香甜,当下也不否认,反倒是笑吟吟着承认,“是,我是嫉妒他又如何,现在祁家当家做主的是我,可不是我那个早就该死了的大哥。嫂子你现在就算再怎么激怒我,对我来说都是弱者的无能狂怒,只会认我觉得你可怜又可悲。”
收敛面上冷笑的祁明阳不欲和她多说废话,取出一把匕首扔在她脚边,下巴抬起,“嫂子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出我来找你所为何事。就算你不为我们考虑,也得要为虞儿考虑。”
他嘴上说着给她选择,但所谓的选择只是让她自己选个死法。
真不知道他是心善还是心恶——
作者有话说:①出自《鄘风相鼠》
宋代不详
全文为: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第34章 夫人可满意这份礼物?
祁府,落霞轩。
回来后的祁明阳远远地就看见屋内灯还亮着,窗边有妇人的影子投映于窗,就猜到她还没睡。
“你去做什么了,那么晚才回来了。”刘慧盈见到丈夫终于回来了,还未松口气,就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清冽梅香,脸色骤然难看带着怨毒,“你去找她了。”
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要知道阖府上下,唯有那人独爱梅之香,就连梅香都还是大伯亲手为她调配的,世间仅有那么一份。
解下外袍的祁明阳不耐烦应对她的疑神疑鬼,“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龌龊,就算她现在不是我的嫂子,你别忘了她可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哪怕他对兄弟的妻子下手,都不会蠢得把主意打在那女人身上。
“我这不是担心吗,谁叫她生了那么张惯会勾人的狐媚子脸。”刘慧盈听后这才满意,走过来接过他的外套,展开平顺后挂在木施上,“你找她做什么,要是让那位知道你私底下找她,难免不会牵连到自身。”
如今压在头上的大嫂不在,夫君又是新的祁家主,就连一向看不起她的三弟媳都开始看她脸色做事,刘慧盈可谓是一雪前耻的扬眉吐气。
祁明阳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呷上一口,“那位厌恶的是她的存在,你说,要是她不在了,那位会不会会很满意我的知情识趣。”待群臣封赏时他好独占鳌头。
“还是夫君聪慧。”刘慧盈虽不像三弟妹对大嫂生嫉生妒,但在日久天长的对比下,难免会心生攀比之心。
何况单论家世,她虽比不上三弟妹,也可比肩大嫂。
原先的月亮躲进了云层中,只于大地一片墨洒的浓稠。
咬得下唇泛起血丝的宋令仪在祁明阳离开后,大脑在一片空白中松了手中菜刀。
菜刀脱腕落在台阶上,发出哐当刺耳一声。
走下台阶的宋令仪不受控制地弯下腰,捡起他扔在地上那柄,在清冷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一看就削铁如泥的匕首。
他人虽走了,声音仍如恶鬼低吟般在宋令仪耳边回荡,混合着雪坠枝头簌簌,犹如催命符。
手握上冰冷的匕首,抬起横在脖间的下一刻,就被嘴唇咬出血的宋令仪双眼赤红愤恨地插/进土里。
凭什么她是生是死要由别人决定!她也不信他真丧尽天良到,亲手杀掉他大哥留在世间仅存的血脉。
何况她答应过夫君要照顾好自己,他也说过他会回来的。
祁明阳以为隔日就会听到她自裁的好消息,但是好些天了,派去盯着小院的人都没有一点儿消息传来。
难不成是死在家中,因天冷尸体不易发臭才没有被人发现。
无论她死了还是没死,他都得要亲自过去一趟。
自祁长晏离世的消息传出后,祁明阳靠着舔上新帝,一举稳坐了新一任祁家家主的位置。
表面上他是祁家主,但除了他们本家,其它的祁家人根本不服。只认为他心思狠毒德不配位,今日能出卖嫡亲大哥,谁能确保哪日不会卖主求荣卖掉他们。
就连祁明阳的昔日同僚好友见到他,都是扭头就走,性烈的更是当面吐浓痰,指着他鼻子大骂猪狗不如枉为人,生怕和他这种人沾上一点关系,连带着自己的名声都脏成臭鱼烂虾。
刘慧盈见他大清早饭都不吃就往外走,以为又是急着见养在外头的贱人,难免拈酸吃醋,“大清早的你这是要去哪儿,难不成外面的小妖精离了你一晚上就活不成了。”
祁明阳见她用着平平五官做出这等姿态,只觉厌烦的一甩宽袖,“你胡说八道什么,只是有些事得要我亲自去确认一下,否则我不放心。”
随着皇城沦陷,旧帝被斩杀,整个朝堂中已是一轮新的大换血。一些前朝老臣更是缩着脖子当鹧鸪,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锦衣卫扒下官服拖出去,全家满门抄斩的那只猴。
满朝旧朝文武战战兢兢生怕会被清算,拥趸新帝登基的臣子意气风发,俨然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秦殊将燕改国号为邺,元年尚定,待钦天监选好良辰吉日后在宣布元年和登基大典。
随着秦殊登基后,自是要大赦天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得大赦。在此期间他还得要颁布新的法律条列,有功之臣按功封赏,旧朝留下的官员观察后是留还是放,今年结束后的三月份春闱是否如期举行。
毗邻而居的楚吴两国又在虎视眈眈,匈奴回鹘不老实得像头上乱跳的虱子,其上种种,哪一样不忙得他脚不沾地。
满殿褚红重色,抬头是那山花鸟纹白玉墙,低头可见金贵乌绒,连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的龙涎香诞出的姿势都有专门的香笼固形,可见前朝旧帝有多贪图享乐。
“陛下,奴才听闻祁家将那位休出门后,转头回了自个娘家。谁能想到宋家非但不给她进去,还对外宣称宋家从未有过被休弃归家的女子,遂将人赶出。”如今侍君左右的李德贵说到最后,都不得感叹祁宋两家的心狠。
唯独可惜了那位如此清贵高雅的祁夫人摊上这么两家人,若祁太师还在,定要心疼不已。
要知道那位,疼爱妻子是在建康城中出了名的。
“哦,她现在在哪?”正俯案描红作画的秦殊久违中听到那女人的消息,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她是谁。
久闻故人音信,难免生疏。
李德贵是得知那位和陛下过往的,否则岂敢贸然提起,在揣摩了三分君心后,才斟着又酌着开口,“奴才听说,她带着丫鬟去了城南的一处宅院住下了。”
城南一向是鱼龙混杂之地,两个弱女子孤身去那里住下,同送入狼堆里的小绵羊有何区别。
小心觑着君王神色的李德贵又说,“陛下,要奴才说,祁宋两家那么做,定是为了要讨好您。”
闻言,搁下手中紫毫的秦殊不由溢出讽意,骨指半屈轻叩桌面,“揣摩君心吗,有点儿意思。”
“既是揣摩,何不揣摩得彻底些。”
正试着揣摩君心的李德贵忽地头皮发麻,后背窜起一阵寒意的将身子躬得快和案桌持平,“陛下的意思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一个注定要死的女人,何必让她继续活着碍眼,倒不如死了。
说不定自己还能念着她几分好。
最近几日都没有离开宅子,而是在屋内绣花的宋令仪听到外边有人敲门的声音,便知是谁来了。
本以为对方在无人开门后会识趣的离开,谁能想到竟学起土匪干起了强闯民宅。
推门进来的祁明阳以为他见到的,会是一具死僵发青的尸体,未曾想见到的是那活生生的人。
浅蓝长裙勾勒身体曲线,发间素净得只别一根木簪的女子正沐浴于阳光下,整个人透着悲天悯人的神性之美。
喉结不自觉收紧的祁明阳指腹摩挲,不请自来地踏进屋内,“我原以为嫂子会是个聪明人。”
听到脚步声的宋令仪头都未抬,眸底讽意连连,“我凭什么要死,要死的人凭什么是我。我让你去死,难道你会心甘情愿去死吗,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何必为难别人。”
祁明阳挑了挑眉,嘴吐黄蜂针咄咄逼人,“我知道是人都不想死,但是嫂子,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为誉儿考虑过吗?只要你活着一天,那位就会一直针对祁家,针对誉儿,你就不怕誉儿长大后会恨你吗?”
“他若真是那小肚鸡肠之人,难道死一个我,他就不会放过你们祁家人不成。我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愚蠢。”宋令仪认识的秦殊非是那种,对老妇弱孺都能赶尽杀绝的残暴畜生。
可她认识的,也仅是当年的秦殊,而非现在的秦殊。
何况他要屠杀的非老弱病残,唯有一个曾将他置于死地的她。
下颌绷紧的祁明阳嗓音骤沉,阴戾的眼睛里全是森森寒意,“所以嫂子的意思是,不顾誉儿的死活了吗?”
放下手中绣品的宋令仪不惧他威胁,冷冷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想他肯定会尊重且理解我的选择。他也不愿背上一个弑母的罪名,独自苟活于世。”
闻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的祁明阳再也没了来时的志得意满,眉眼间泛着阴狠,“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周身的阴狠气质,仿佛宋令仪有一句说得不顺他心意,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扭断她脖子。
宋令仪丝毫不惧,说的话又毒又冷,“我爱喝什么酒,就不劳烦祁大人关心了,反倒是不如祁府丞爱喝断头酒。”
祁府丞三字咬得又重又沉,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祁明阳的脸上,提醒着他现在的小小六品官都是背靠她夫君得到的。
在祁明阳怒气冲冲摔门离去后,咬紧了牙关的宋令仪心下一沉,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其实在刚才,她是真的害怕对方在暴怒之下会掐死她。
可真要让她为誉儿让步,她又做不到,归根结底是她本质上就是个自私的人。
誉儿是条鲜活的生命,不代表她的命不是命。
她在成为孩子的母亲前,首先是她自己。
拿着绣品出去售卖的蝉衣回来后,正见到小姐对着一堵墙发呆,顿时连呼吸都放轻了。
听到声音后,宋令仪适才回过神来,抬起头,艰涩地扯动唇角,“回来了,可还顺利?”
“嗯,绣品全都卖完了,她们还夸我们卖的绣品花样新款式好,说下次记得多给她们留一条。”蝉衣献宝的把自己买的手脂递过去,“最近婢子见小姐的手有些干燥,便自作主张的买了这个给小姐。”
宋令仪虽感动,却未伸手去接,而是柳叶眉颦起地轻叹一声,“我们身上银钱不多,不用给我买这些不必要的东西。”
蝉衣却不认同地板起脸,“小姐说的哪里话,什么叫不必要的东西,对婢子来说,婢子买的这个手脂如此便宜,都担心小姐用不习惯。”
蝉衣见小姐不接,直接强势地塞到她手里,脸颊泛红带着不好意思,“反正买都已经买了,要是小姐不用的话,也退不了了。”
“小姐,婢子给你煮饭去了。”说完,蝉衣直接一个溜烟跑了个没影,唯有她的声音仍在原地游荡。
喉咙似卡了根鱼刺,难受得不上不下的宋令仪垂眸望着手中脂膏,犹豫了许久,方才打开白瓷盖子,用手指从里挖了一点涂抹于掌心手背上。
蝉衣买的手脂称不上好,味道不似以往闻到的清雅花果瓜香,反倒是黏重的猪油味。
味道虽不好,却是她力所能及中给自己最好的。
自那日祁明阳来后,宋令仪就让蝉衣找人买了条小黄狗在院里养着,省得总有不长眼的人进来。
宋令仪认为祁明阳就算再不要脸也会消停几分,没曾想,隔日他就派人送了个小小的檀木盒过来。
“夫人,这是二爷托人送您的礼物,还特意叮嘱小的,说是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中。”前来送礼的张管事笑得勉强,好似手中拿着的是个棘手的烫手山芋。
“他的礼物我可不敢收,你还是拿回去为好。”宋令仪望着管家递来的檀木盒,喉咙眼忽然堵得厉害,指尖发颤得根本不敢伸手去接,好似里面封印着令她灵魂生惧之物。
脑海中更有一道凄厉的声音在叫嚣着,拿远点,再拿远点!
“夫人怎地不接,可是不喜二爷为您准备的礼物。”管事见她迟迟不接,难免出声催促,“要是夫人不接,只怕会后悔终生。”
“哦,我倒不知究竟是何物,能让我后悔终生。既然能叫我后悔终生,我想,我更不应该接过才对。”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的宋令仪听后,心中的不安感就像是无限繁殖的线面,又好似有无数的手从脚底下伸出,正拼命着要把她拽进去。
眼前的场景,突兀地和三年前,在虞城时对方拿给她的,那个装着人头的箱子的画面重叠了。
等得不耐烦的张管事不等她接过,直接将盒子打开,然后把里面鲜血淋漓之物呈在她面前。
仅是往里看上一眼,惊恐万分的宋令仪全身的血液都似冲到了脑袋里,偏生脸是雪白得不见一点儿血色,骇然的尖叫生生堵在嗓子眼。
只因盒里装的,骇然是一截小儿断指。
新鲜得还流着未凝结成冰的血,俨然是刚砍下来的。
张管事见她收到礼物后,也不管她如何惊悚惧怕的兵荒马乱,径直转身离开。
离开前不忘回头看了眼这间四四方方,四处都写满着寒酸的院子。
但凡她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如何抉择。
今天被支开的蝉衣回来时,正好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祁府外院张管事,院中小黄狗嗷呜呜着嚎叫,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冲了进来。
“小姐。”
“小姐你在吗,小姐你有没有事!”
闯进屋内的蝉衣看见的是脸色惨白如纸,眼眶通红尤挂泪花的小姐,直觉告诉她,夫人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心张嘴想说些什么,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默默地抱住了小姐越发单薄清瘦的身体,“小姐,无论发生了什么,婢子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永远。”
就是那么个说会永远陪着她的蝉衣在第二日失踪了,在蝉衣失踪后,昨天的张管事不约而至的再次出现。
不变的,依旧是他手上拿着的一方檀木盒。
昨夜显然睡得极好的张管事面色红润的问,“不知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一夜惊恐未消,眼下挂着一团浓青的宋令仪见到那个熟悉的檀木盒,惊颤得连周围空气都像全被抽空了。
若非她还站着,定要觳觫成一团。
张管事也不废话的打开檀木盒递过去,皮笑肉不笑,“二爷说了,每个人都有十根手指,十根手指砍完了还有十根脚趾头,反正足够小公子坚持一段时间。就是不知夫人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是否能坚持得了。”
这一次的盒中除了一截小儿断指,俨然还多出了另一截属于成年女子的断指。
此时的无声威胁不在是前面的小打小闹,而是直白赤/裸/的告诉她。
誉儿和蝉衣的命,就存在她的一念之间。
大不了他们二人比一比,究竟是谁更心狠,谁能做到真正的冷血无情。
张管事把檀木盒递过去,在她不为所动中出了声,“有些话我虽知不能说,却也忍不住说一句,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狠心绝情的母亲,居然能眼睁睁见到自己孩子一天缺根手指还无动于衷。
说罢,张管事重重叹道,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我要是夫人您啊,反正到最后都会妥协,倒不如直接投湖算了,说不定也能保住孩子剩下的几根手指,不至于真成了十根手指都光秃秃的残废。还能趁机讨好祁家,好让自己孩子过得好些,不至于日后成了到街上同野狗抢食的乞丐。”
冷眼旁观的张管事说完,同昨日留下那个装着断指的檀木盒就走了。
就像二爷说的话,当母亲后的女人最是心软,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吃苦受罪而无动于衷。
就是可怜了誉少爷,摊上了那么一个拎不清的娘。
等张管事走后,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全带走了。
身体觳觫成一团的宋令仪泪流满面的跌坐在地,毛骨悚然地看着装在檀木盒里的两根断指,终是捂着脸无声的哭泣。
她想,她终归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狠心无情。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对方临走前,特意放在桌上的匕首。
那柄匕首当真是件极好的杀人利器,即使放在昏暗的室内都能折射着森冷白光。
第35章 她疯了
天色渐沉后总会染成如墨砚般浓稠的颜色,那是吃人的颜色。
确定国号,颁布一系列律法后的秦殊本以为自己能松口气了,谁能想到会比之前还要忙。好在不止是他一个人忙,新朝创立初期,多的是一个人当成三个使。
完全诠释了一句,只要人不死,那就往死里干。
待他一连忙了五天后,正准备停下来去外面走走,就见到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担任御前带刀侍卫头子的福安当下横眉冷竖,还没等他呵斥无礼,李德贵先一步揪住小太监的耳朵,黑着脸厉声呵斥,“说了多少遍了,做事要稳重,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再说了陛下好好的站在这里,哪里不好了。你要是在学不会好好说话,你就去辛者库刷恭桶去。”
被干爹给训了的小内侍立马缩脖收肩,牙齿战战兢兢得直打颤,“不是陛下,是,是那位疯了。”
知道祁夫人是上头的忌讳,他们提到她时,都会隐晦的用“那位”前来代指。
小内侍刚说完,就听到瓷器坠地声响于空旷的宫殿中,如同游蛇爬上脊骨,泛起凛凛寒意。
无意中失手打翻茶盏的秦殊蹙起眉头,接过李德贵递来的帕子擦拭着弄湿的手,试探的问,“真疯了?”
前来传话的小内侍硬着头皮道:“是。”
小顺子大着胆子偷偷想看上首的男人,刚抬起头,只来得及见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讥讽,又迅速低下头来,心疼蓦然跟着加快。
“派人盯着她,朕倒是要看她是真疯还是假疯。”秦殊不理会摔碎的茶盏,扔了擦手的帕子,抬脚跨过往前走。
今日天气不错,攻下这座皇宫后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逛下自家后花园。
待陛下离开后,缩着脖子的小顺子期期艾艾的凑到干爹边上,“干爹,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谁料李德贵一甩拂尘,问的也是,“她当真疯了?”
披头散发,一只脚穿鞋,另一只鞋不翼而飞的的宋令仪抱着个枕头跑到大街上,见到个男人就抓着问,“你有看见我夫君吗,我夫君说会回来的,可我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你是我夫君吗?”
“夫君,曼娘知错了,你和曼娘回家好不好。”
抱着枕头的宋令仪见到边上正在吃糖葫芦的小女孩,着急地向她奔来,蹲下身拉着她上下检查,咧开嘴又哭又笑地想要摸她的脸,“誉儿,我是娘亲啊,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誉儿,娘亲这段时间好想你,你有没有想娘亲。跟娘亲回家,以后娘亲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了好不好。”
“娘亲知道错了,娘亲就不应该让他们抢走你。”
被她强行拉住的小女孩嘴巴一扁,哇地大哭起来,“呜呜呜,娘亲爹爹救命,有疯子。”
“娘亲,爹爹,有疯子要拐走我。”
不远处,小女孩的家人们听到声音立马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到状若疯癫的宋令仪,举起手中的扁担就凶狠地砸过去,“哪来的疯婆子还快滚!你在不放开我女儿,就不要怪我报官了!”
抱着女儿安抚的妇人咬牙恨声道:“汝汝不要怕,娘亲已经让爹爹去打那个疯婆子了,等下定要把那疯婆子打死,看她还敢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乱抢别人孩子。”
扁担打在身上,咬牙发出闷哼的宋令仪看着被抢走的小女孩,不怕疼的就要重新把自己孩子抢回来,“誉儿,我是娘亲啊,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誉儿,和娘亲回家,娘亲给你做最爱吃的雪团子吃好不好。”
“疯婆子快滚,再不滚就让官爷来抓你蹲大牢!”
“快来看啊,这里有个疯婆子抢小孩了!”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往宋令仪丢烂菜叶子,泥巴,更有偏激者朝她扔起石头。
有砸中的欢呼雀跃,没砸中的垂头丧气,抡圆了胳膊再接再厉。
好像他们砸的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一个两个都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
“有官差来了,快走!”人群中不知谁喊了那么一句,原先砸得起劲的人瞬间如鸟做散。
心里还惋惜得不行,怎么准头不好,没能直接把那疯婆子给砸死。
被石头砸得逼到角落里,浑身上下都挂满烂菜叶子,额头还被石头砸出血糊了半边脸的宋令仪抱着怀里的枕头,轻轻拍打着它,看着很是小声的对走过来的男人说,“嘘,你们说话声小点,不要吵到誉儿睡觉。”
“誉儿乖,娘亲在你身边。”
“不怕不怕,娘亲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
奉命派来监视她的看着眼前抱着个枕头,看着就精神不正常的女人,确定没有不怀好意的人跟着她了,这才走出来。
走出来后躲在暗处中,不禁跟着泛起了嘀咕,“大哥,你说她会不会真疯了啊?”
“不知道,反正上面让我们盯着,我们就盯着她。”被叫做大哥的男人顿了顿,又道,“派人找出刚才朝她扔石头的人,全都抓起来吃几天牢饭就老实了。”
他比另一人较为年长,自然也想得多些。要是那位真如传闻中恨得祁夫人欲死,为何还要派他们兄弟二人暗中保护她。
他不明白所谓的政治,但,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他自认还是明白些的。
披头散发,浑身挂满烂菜叶子泥巴的宋令仪抱着怀里的枕头,神神叨叨得就像一具幽魂举目无措地飘在大街上,路上见到她的人,都跟躲疫病一样躲着她。
谁都不能确定,这疯婆子会不会突然跳起来咬人。
其中最感到苦恼的当属生得板正秀美的年轻学子,谁都不想好好出一趟门就被个疯婆子缠上,扯着衣服喊什么夫君,还说她抱着的枕头是他们孩子。
“咦,刚才走过去的疯婆子,怎么那么像你们那位大嫂啊。”茶肆二楼上的一个贵夫人捂着唇,忽地指着楼下惊诧出声。
当下就有另一个人跟着接话,“我不久前听说她好像疯了,真是可怜啊。”
“以前那么清贵又高傲的一个人物,谁能想到会落到这种下场,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她们嘴上说着道貌岸然的怜悯,实际一个两个心里全都是存了看热闹的心。
听着她们嘴里阴阳怪气的妫南烟咬牙暗恨,面上却是端着笑的,“你应当是看错了,再说她早被休出祁家了,如何还能让我尊称一句大嫂。何况我大嫂又不是什么人想当,就能当的。”
最先开口的刘侍郎夫人忽地问起,“不过我有件事挺好奇的,那位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惹得祁老夫人不顾祁太师尸骨未寒,就行使着婆母的权力代子休妻。你们二位好歹和她当过妯娌,应该知晓些许内情吧?”
此话一出,好奇之人纷纷竖起了耳朵附和。
当时这件事传出来后,难免令人想起祁家的一桩陈年往事,不怪死去的祁老爷当年一度要宠妾灭妻,试问谁家主母能是那等眼皮子浅又心肠恶毒之人。
“我怎么………”正准备随口揭过的妫南烟突然被人撞了下胳膊,而坐在她左手边的,只有她那位性子木讷老实的二嫂,身体觳觫着打了个寒颤。
刘慧盈放下抿了几口的茶水,不紧不慢道:“说到内情,三弟妹知道的倒是比我多,不妨让三弟妹和你们说下。”
“我………”正想反驳是妫南烟对上她阴冷如毒蛇的眼睛,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升起,后游走于全身冷得连她骨头缝都冒出缕缕寒气。
她以前为什么会觉得她这位二嫂是个软柿子,分明是条毒蛇才对!
刘慧盈虽不紧不慢,但下垂的音调全是威胁,“她现在已经不是祁家妇了,三弟妹说出真相也好还了婆母一个清白,总不能真让婆母背着骂名过一辈子吧。”
指甲掐进掌心的妫南烟嘴唇动了动,最后仍是妥协地闭上眼,“她为何被休,那是因为她偷人。要不是婆母念在她生了大伯孩子的份上,定要直接将她给仗杀了,哪儿还只是扣押嫁妆赶出去那么简单。”
有人听完后,显然不信,“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看着不像是那种人啊?”
其实那人更想问的是,那奸夫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让宋令仪弃了颜丹鬓绿,龙章凤姿的太傅而选他?
桌底下大腿被拧青发紫的妫南烟疼得高高梗起脖子,“你们看她成昏后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成天外出,不是想勾引男人又是什么,要是你们不信我说的,可以问我二嫂,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眉心蹙起的刘慧盈悠悠叹了一声,“我想,大嫂也不是故意做出对不起大伯的事来。”
如今疯了的宋令仪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抱着个枕头像鬼魂般在城中各处游荡。
她虽疯了,但她年轻,貌美,还曾出身高贵,对于藏在暗中的妖魔鬼怪来说正是一碟在美味不过的糕点。
抱着枕头的宋令仪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人,仅是抬起那双即便痴傻,依旧漂亮的桃花眼,龇牙咧嘴表示凶狠。
又在没有吓跑她们后,害怕他们会抢走虞儿的宋令仪转身就跑,嘴里惊恐着大叫,“坏人,你们这群坏人不许抢走我的誉儿。”
又抱着怀里的孩子,尽显母爱地轻轻拍打着它后背,“誉儿乖,娘亲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娘亲一定把她们都给打走。”
“来人,给她把她拦下。”原本藏在暗处的妫南烟还以为她是在装疯卖傻,如今瞧来,竟真是疯了。
若非疯了,怎么会抱着个枕头当孩子招摇过市,还见着个男人就喊夫君。
从马车里走出的妫南烟秀帕捂鼻,眼神嫌恶地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唇角翘起全是讽刺,“呦,这不是我的好大嫂吗,怎么短短几日不见就变成这样了啊,这模样让我这个曾经作为你弟妹的看着,还真是心疼啊。”
宋令仪不知道她为什么拦住自己,但看着她的眼神,像极了一头时刻准备扑上去将人给咬下一块肉的疯狗。
“行了,你和一个连人话都听不懂的疯子说什么。”掀帘从马车里走出的刘慧盈冷言讽刺,实在看不上她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刘慧盈来找她,自是想要来试探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遂让丫鬟拿着食盒过来,打开,从里面拈起一块糕点在宋令仪面前晃了晃,笑得恶意满满,“我听闻嫂子你疯了的时候,可真是痛心不已,想来嫂子这段时间定是吃了不少苦吧,天可怜见的,老天爷对你真真是不公。”
宋令仪不知道她叽里呱啦说了什么,只是在闻到糕点散发的甜香,腹中跟着敲起了钟声。
心里仅存的声音似乎在说,她手上拿着的东西肯定很好吃,伸出脏污混着血痂的手就要去拿,嘴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好吃的,给我,我要吃。”
“你真的想吃吗?”刘慧盈笑得意味深长。
口腔中唾液不断滋生的宋令仪听不懂在说什么,只知道跟着点头。
她肚子难受,想吃,就连她的眼睛都一直黏在那块小巧精致又散发着甜香的糕点上。
妫南烟见她这样,实在难受得正要把一整盘糕点端给她吃,就看见刘慧盈像逗狗一样拿着糕点逗她,“嫂子,你是不是很想吃啊。”
“只要你从我**钻过去,这块糕点就属于你了,难道你不想吃吗,嫂子。”刘慧盈前先听见她疯了的时候还不信,如今见她是真疯了,自是欣喜若狂。
谁让她和丈夫一样都嫉妒大嫂大伯夫妻二人,凭什么他们两个男才女貌夫妻感情和睦,而她的丈夫不但平庸无能相貌普通,还动手染指她的陪嫁丫鬟。
这种长期的对比下,如何不让她心态扭曲直至变态。
一向讨厌宋令仪的妫南烟都有些看不下去,绞着帕子小声道:“二嫂,她毕竟也是我们大嫂,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
她是很讨厌宋令仪没错,但也没有落井下石到那么羞辱人。
况且她多是喜欢嘴上挖苦人两句,俗称得嘴不饶人。
刘慧盈转过头,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你要是可怜她,那就替她把这块糕点吃了。”
她说着,手一松,糕点就落在了地上,然后抬脚碾上,对着妫南烟说,“吃吧。”
妫南烟脸一白,正想说掉在地上的脏东西怎么能吃,她又不是什么都吃的狗。
刘慧盈不等她说话,重新取出一块糕点堵进她嘴里,又羞辱般地拍了拍她的脸,“三弟妹不是一向和她过不去吗,如今是要到我面前表演你的菩萨心肠,好衬得我心肠歹毒了不成。”
嘴里被塞了块糕点的妫南烟惊恐地瞪大着眼珠子,她根本不敢吐出来,只能惊恐着摇头。
“三弟妹,要是你能让她学狗叫,说不定我一高兴,能让夫君出手帮向你父亲呢。”刘慧盈笑得温柔,一把拽住她头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三弟妹不合时宜的菩萨心肠,可不合适用到这里。”
吞咽着唾沫的宋令仪看着那人把原本说要给她吃的糕点落在地上,狭长的桃花眼中满是不解。
甚至是饿得想要趴在地上,学狗用舌头把那糕点全舔进肚子里。
“三弟妹,去吧,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刘慧盈说完,就见宋令仪正不说话,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糕点,唇角笑意加深地晃了下糕点,然后手一松,抬脚碾上,哎呦一声。
“都怪你不伸手接过,你看,现在糕点丢在地上了。”
“不过啊,对嫂子来说,就算糕点掉在地上,捡起来也不是不能吃的。所以你过来吃吧,这块糕点可是我赏给你的。嫂子流浪了那么久,想必一定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吧。”刘慧盈正准备拿出一块新糕点。
就看见那呆滞着的女人动了,正准备欣赏着她像一条狗,趴在自己脚边摇尾乞怜。
就见她不是朝着地上的糕点去,而是朝着她来,最后更是张开嘴朝她扑来。
宋令仪一口咬住她的手,尖锐的牙齿碰到柔软温热的皮肤,后者瞬间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疯子!快把这个疯子拉走!”手被咬住的刘慧盈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她用力拽着她的头发想把人扯走。
“你们这些该死的狗奴才,想要让她把我的手给咬断吗!”
无论他们怎么拉扯,殴打宋令仪,她都没有松开手,带着势必要从她的身上咬下一整块皮肉的疯劲。
惊得手中糕点落在地上的妫南烟简直要被吓傻了,却不打算上前帮忙,反倒带着幸灾乐祸。
她是讨厌宋令仪没错,但仅是讨厌她出身不如她却能嫁给大伯那样的人物,还小气得不把管家权分给她一点,而是牢牢握在手上。
但她更讨厌刘慧盈,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险小人,笑面虎。宋令仪掌家从不会苛待各房,更不会把祁家的钱搬回宋家。刘慧盈当家后倒好,什么好的香的全紧着自己娘家,还把她院里喝的燕窝都取消了。
要不是父亲出了事需要二伯帮忙,她怎么可能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伏低做小。
很快,她们终于把两人给拉开了。
手腕被咬下一块肉,脸色惨白的刘慧盈再没有了先前的得意张扬,有的只是印入骨髓的恐惧。
就连那些拉开宋令仪的下人们,见到她满嘴是血,森森白齿间似有皮肉碎屑后,后背紧跟着窜起一阵寒意。
疯子,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36章 谁允许你吃了!
宋令仪疯了后,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由暗卫书写成折子,递给了位于权力巅峰之人的手中。
即使她的言行举止都像彻底疯了,随手将这些信纸全烧了的秦殊仍不信那女人是真疯了。
要知道她当年为活命,是能忍着恶心,认贼作夫。
如今又怎会不继续忍着恶心,装疯卖傻只为活着。
在旁侍茶的李德贵眼观鼻,鼻观心的斟之又酌后,方才接着斟茶之便出声,“陛下想要知道那位是真疯还是假疯,不如亲自去试探一二?”
闻言,随手将笔杆扔弃的秦殊仰着头靠上椅背,捂着唇任喉间溢出刀刃般的讽意,“一个疯癫的妇人,如何值得朕上心。”
秦殊称帝,当年嫁给他为妻的许素霓自是成了一国皇后,入住翊坤宫。
她在得知宋令仪疯了的消息后,秀眉拧起泛起震惊,“真疯了?”
霞霜点头,眼梢间带着显然易见的幸灾乐祸,“真疯了,听说她还在街上抢别人的孩子被打。饿极了,连别人扔在地上的馒头都要抢着塞到嘴里。”
得知她是真疯了,许素霓唏嘘不已,谁能想到短短三年,当年那个陷害她,将她逼离虞城的女人会变成这副模样。
用霞霜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报应。
“她是怎么疯的?”许素霓刚说完,就听到了从殿外传来的“陛下”二字,当下顾不上霞霜的回答,起身就迎了过去。
短短三年过去,原先浑身凶煞杀伐之气的男人气质逐渐内敛,不怒而威且盛满了掌权者的威压和疏离。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最近忙得很。”许素霓并不喜繁重华丽的服饰,所以在寝宫中都会选择穿,较为轻便利索的窄袖胡服,唯有眉眼间褪去了当年的任性蛮横,变得越发端庄典雅。
“我就算在忙,抽空陪你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秦殊来时快至饭点,宫人便知道陛下中午是要陪皇后娘娘一块用了。
等宫人端着菜肴上来后,夹菜到他碗里的许素霓难免说起了先前一事,唯眸底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我听说她疯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在说起那女人时又带着万分的小心,生怕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对方。
正在吃饭的秦殊头也没抬,只是把她夹来的菜吃了个干净,“你不必用她来试探我,我还没挑食到什么货色都放在眼里。”
被看穿了心思的许素霓掩饰心虚的笑笑,“我这不是担心吗,不过她怎么就疯了。”
许素霓说完才想起来,她是一个死了男人又被婆家赶出家门,就连娘家都嫌她丢人要清出族谱的寡妇。何况当年旧事并非秘密,多的是想要用她人头来投机取巧之辈。
如今疯了,总比死了要强,最起码还留有一条命在。
他们口中疯了的女人,正张嘴吐出前面撕咬下的皮肉,抬手擦着被打破皮的嘴角。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哪儿有半分疯癫失智,有的只是一片澄净的清明。
若非她疯了,那些迫不及待想要她命的人怎会轻易放过她。
毕竟他们是那么的自大,自大傲慢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又怎会去低头俯视被他们宣判了死刑的自己是真疯还是假疯。
他们在意的,只有迫不及待指着她的鼻子嘲讽她,怜悯她,最后在假惺惺的说上一句可怜。
宋令仪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依旧没有松开怀里抱着的枕头。
从她装疯卖傻到现在,已然过去了整整五日,五日里她用脚走完了建康的每一处街道,每一块青砖。
最令她感到恐慌的是,她依旧没有夫君的半点儿消息,即便如此,宋令仪仍不愿做最坏的打算。
夫君是个重诚守诺的君子,答应了她的事肯定会做到。
“你好,请问你是祁夫人吗?”一个瘦骨伶仃的小乞丐忽然钻了过来,见四周无人后往她手里塞了封信,说,“这是一个大哥哥让我交给你的。”
此刻的宋令仪顾不上会被发现她在装疯,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眶发红的迫切着追问,“让你送信的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快说,让你送信的人在哪里。”说第二遍的时候,宋令仪不止是声线发抖,连握住他手的指尖都在发抖。
“死了。”被她给吓到的小乞丐怕她没有听清楚,又字正腔圆的重复了一遍,“那人死了。”
“还有你抓疼我了。”小乞丐原本听别人说她疯了还不信,现在看她,这不正是疯了吗。
“死了,怎么可能会死了。”泪水从眼角滑落的宋令仪咬着发酸的腮帮子,摇着头竭力否认。
“不会的,肯定不会是他。”双眼缠满血丝的宋令仪忽然盯着他,咬牙道,“在哪,我问你他在哪里!”
小乞丐被她疯癫的动作给吓得哇哇大哭,拍打开她的手要挣脱开她的桎梏,“疯子,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我都说他死了,你怎么就不信。”
手腕被掐的宋令仪根本感觉不到疼,有的只是麻木的焦灼心切,和那无处不在的窒息感,“说,他在哪里!”
“他就死在破庙里。”嚎啕大哭的小乞丐现在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就不要他的十两银子了。
小乞丐嘴里的破庙,就在附近。
那里宋令仪曾远远路过一回,但她并没有进去过。要是她当时进去过,现在情况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但是,无人能告诉她这个答案。
走进即使白日里都昏暗得不见一丝光亮,只有层层灰尘起伏的破庙时,泪水不受控制往下滴落的宋令仪在心脏抽痛中明白了,何为近乡情怯。
她不希望里面的人是他,也不应该是他。
他应该是笑着出现在她面前,将她轻柔地抱进怀里,告诉她:“曼娘,我回来了。你看,我答应过你的事,何曾失言过。”
而不是冷冰冰的,孤零零地死在一间和他身份地位完全不相匹配的破庙里。
“我已经带你来了,我走了哦。”小乞丐走之前,不放心地挠了一把头发。
也幸亏现在天冷,尸体放一个月都不见得会发臭腐烂。
宋令仪的眼泪伴随着沉重的脚步颗颗滚落,在靠近那具早已僵硬的尸体时,嘴唇翕动着全是悲戚的苦涩,难过悲伤得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就站在原地,直到站得双腿发麻才想起。
夫君素来是个爱洁之人,他肯定不愿意被自己看见他如此脏污的一面,哪怕是走,也定希望自己走得体面才对。
指尖发颤到僵硬的宋令仪取出身上,早就称不上干净的帕子,正要为他擦拭着脸上脏污。
忽有一道光亮从窗边泄进,带着圣洁般落在他的脸上,也令宋令仪捏在手中的帕子一松,径直坠地任由狂风卷起。
只见躺在稻草堆里的尸体不是夫君,而是穿着夫君衣服的沈妄。
他死的时候定是极为痛苦和不甘的,否则怎会连眼睛都闭不上,就那么瞪大着眼,伸出着手希望能有人来救他。
喉咙滚动发出异响的宋令仪的一颗心在大起大落下,是泪流满面的抱着膝盖蹲在一旁大声痛哭。
既庆幸躺着的人不是夫君,又害怕夫君失了和她的约定。
在精神极度崩溃下,宋令仪听到了破庙外逐渐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并非一人,而是好几个,下盘沉稳有力的习武中人。
抬手抹走眼角泪水的宋令仪不确定来的人是谁,只知道但凡对方过来,看见破庙里死去的沈妄,哭得眼睛红肿的她,必能联想到她是在装疯卖傻。
目光划过四周。
天寒,寺庙里多的是干燥的稻草和堆积的木柴,地上甚至还有乞丐过夜后留下的火堆灰烬。
秦殊从翊坤宫离开后,心情格外烦躁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人不知不觉中走出了皇宫,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又陷入了不知去哪的迷茫。
揣摩君心的李德贵斟酌一二后,提议道:“陛下不如去看下那位,看她究竟是真疯了,还是在装疯卖傻。”
眼睑垂下的秦殊并未拒绝,诚如李德贵所言,他确实想要看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得知她去了间城南破庙后,人刚至破庙外,就看见破庙里着火了,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却没有一人要进去救人的打算。
在秦殊心中,与其让她继续疯着,倒不如真让她烧死算了。
可是天并不遂他愿,就在肆虐的火舌快要吞噬门边。将里面所有都饱餐一顿时,一个虽狼狈仍不显容貌清丽的女人慌不择路中跑了出来。
即使三年多未见,仅是见到她的身形,秦殊当年被她一箭射中的胸口都在隐隐作痛。并不断诉说着,这个女人对他的心狠,以及自己对她的恨意。
放火烧破庙的宋令仪在大火蔓延开来后,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灰涂抹在脸上跑了出去。
出去前,不忘看了一眼躺在原地,双眼紧闭的沈妄,最后仍是咬着牙狠心离开。
跑出来的宋令仪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秦殊,只是一眼,她就迅速收回目光,惊恐未散的抱着怀里的枕头。
宛若一个安抚受惊孩子的母亲,拍打着孩子的后背,低低安抚,“誉儿不要怕,娘亲已经带着你跑出来了。”
“大火不会烧到我们的,誉儿不要哭,娘亲会保护你的。”
周身气压骤低到极点的秦殊见她完全无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怀里还抱着个脏兮兮的破枕头当孩子安抚,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可笑。
她看着,倒像是真疯了。
但,要是真信她疯了的自己,看起来才是真疯了。
眼观口,口观心的李德贵当即拦住宋令仪的去路,扯着松垮的皮肉笑着说,“祁夫人,不知你还记得咱陛下不?”
突然被拦住去路的宋令仪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仓惶瞪大的浅色瞳孔中全是戒备,紧抿着唇,抱着怀里的枕头往后退,忽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坏人,你们肯定是想要抢走我誉儿的。”
忽地又目露凶狠,“我告诉你们,誉儿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他!”
李德贵急得连忙否认,“哎呦喂夫人,我们没有想和你抢孩子的意思。”
“滚开,我不会让你们抢走我孩子的,你们都给我滚开!”就在这时,宋令仪久未进食的腹部传来了打雷般的声响。
秦殊正蹙起眉头,立马有人把刚买来的一篮子,还冒着热气的馒头递了过去。
正要跑走的宋令仪闻到馒头的香味,脚下如生了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篮子不放,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狼吞虎咽地将篮子里的馒头全塞进肚子里。
秦殊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女人,抓起一个馒头放在她面前晃了晃,“想吃?”
吞咽着唾沫的宋令仪正要点头,只见秦殊拿着馒头的五指张开。
白胖蓬松的馒头落在地上,滚了满身灰尘。
不嫌弃脏的宋令仪咽了口唾沫,正要弯腰蹲下去捡起来,另一只脚比她的手要先有动作,还险些踩到了她的手。
秦殊抬脚碾上那颗馒头,后恶劣至极地抬起脚,让她看着那被踩得面目全非的馒头,“你不是疯了吗,那就把它吃下去。”
“只要你吃下去,我就信你是真疯了。”
宋令仪耳边回荡着他恶意羞辱的话,清楚他应该不信自己是真的疯了,否则也不会亲自出现在她面前试探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他。
视线落在那被踩得面目全非,混合着泥土石子的馒头,指甲掐进掌心的宋令仪后背激起一片颤栗,更多的是涌至喉间的恶心。
无论她内心有多抗拒,哪怕恶心得作呕,她都要忍着恶心将那馒头捡起来,还要感恩戴德,像吃到美味佳肴般吃进肚里。
而不是,恶心得吐出来。
“怎么不吃,祁夫人是嫌这馒头脏了,配不上你高贵的身份了吗?”秦殊犹如鹰隼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如同刀子般锋利得要割开她的衣衫,划开她的脂肪皮肉,直窥她虚假的谎言。
“既要装疯,何不装得像些。”
李德贵在一旁看着,虽有些心疼当初如此清贵的祁夫人落得如此境地,难免于心不忍。
若是祁夫人性烈些,当初随着祁太傅一块儿走了。说不定就不会疯了,还能落得下一个体面。
宋令仪呆呆得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饿极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即便被踩脏,踩扁了依旧散发着香味的馒头。
秦殊退后一步,就猛地听见了一道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种声音一般只会出现饿极了,或是见到珍馐美味之人的嘴里。
在他刚退后,原本还在犹豫中的女人猛地扑了过来,而后迫不及待的把那团脏污的,混合着黑雪脏土石子的馒头塞进嘴里。
像极了一头饿了许久的野兽,正在粗鲁的进食。
“够了!”在她把馒头塞/进嘴里的那一刻,额间青筋暴起的秦殊大喝一声就要去夺走她手上馒头。
在他朝自己伸手后,身体觳觫着缩成一团的宋令仪迅速大张着嘴,拼命地把馒头全塞到嘴里。
好像只有这样,他就不能抢走自己的东西,她难受的肚子也会舒服些。
“吐出来,我命令你吐出来听见没有!”见阻止不了的秦殊眉心一跳,伸手就要从她嘴里抠出那团不能吃的馒头。
就算她真疯了,难道连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不知道吗!
大张着嘴,十根手指头争相推着馒头往嘴里塞的宋令仪不管他说的话,有的只是快点将手上的东西吃进嘴里。
在他试图伸手去抠自己嘴里的馒头后,更是没有犹豫的闭上嘴巴放下牙齿。
手指被女人咬住,哪怕被咬出血的秦殊面色不变,咬着腮帮子地捏住她两腮,厉色沉声道:“宋曼娘,我让你吐出来!你听见没有!”
第37章 金屋藏娇
下巴被捏得生疼的宋令仪满目惊恐,非但不松口,反倒咬得更重了,像是要把他的手指都给咬碎了嚼进去。
殷红的血顺着苍白的唇角滴落,那是男人手指被咬住后流出的血。
一旁的李德贵看得心惊胆战,正想要大喊呼救着上前护驾,就见到年轻的帝王眉头都不曾皱下的捏着女人下颌。
任由手指被咬出血的秦殊掐着她两腮,能感觉到她很瘦,瘦得脸颊上除了薄薄一层皮后就仅剩下骨头,也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得可怜。
除了瘦,白皙的脸上多出了好几道火烧后被烟熏出的痕迹。
这点脏污非但不显邋遢,非但多了一抹楚楚可怜。
“松开。”秦殊捏着她两腮的骨指逐渐收拢,眸色沉沉,“在不松开,我就捏碎你下巴。”
宋令仪被这一吓,咬着他手指的牙齿蓦然加重,又在两腮被钳得发疼时松开。
松开嘴后,瞳孔瞪大的宋令仪能清楚地感觉到有手指在抠挖着她的嗓子眼,将她前面试图吃进去的食物全都抠出来。
嗓子眼被挖的宋令仪喉管痉挛一片,腹部滚动不断上涌着就要吐出酸水。
她想要俯身弯腰吐出来,又有如铁桶般的手指堵住她的喉咙,让她只能把上涌的酸水忍着恶心往回咽。
就连她要挣扎着推开他,两只手却被犹如青铜汁浇灌的铁手擎于头顶上方,完全压制住她逃跑的动作。
此时宋令仪的姿势称不上好,两只手被锢于上方,膝盖跪地被迫仰着头大张着嘴。
面前的男人弯下腰,以着强势的姿态挡住了她所有去路。
秦殊不成理会她喉咙痉挛得要上涌的恶心,两根手指并拢往她嘴里抠挖。
动作细致得,像在战场上用刀子一片片,片着敌人的肉。
直到确定对方嘴里的秽物全被抠出来后,眉眼阴沉的秦殊才松开那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指。
修长的手指被咬破了皮,殷红的血混着女人的唾液划过指尖,一点点滴落在地。
看得头皮发麻的李德贵立马上去把帕子递过去,觑了一眼正俯身弯腰吐得昏天黑地的祁夫人,忙恭敬担忧的问,“陛下,可要先去包扎下伤口?”
要知道那伤口,连他瞧着都疼。
“不用。”秦殊接过帕子擦拭沾上的黏液,一只猫咬的力度能有多大,何况仅是点皮外伤罢了。
嘴被手给撑大,一时半会儿疼得难以合拢的宋令仪像具破败的娃娃,正抱着另一个更破旧的枕头。
等将肚里东西都给吐了个干净后,满目惊恐的宋令仪不顾发软的手脚正要逃走,还没等她起来。
那道极具压迫感的高山再次拦住了她的去路,而后下颌被掐住的她被迫抬起头来,和那双狠厉轻藐的眼睛对上。
男人的力度很重,疼得宋令仪泪水从脸颊滑落,嘴唇无意思呢喃着,“疼,放开我。”
即使她疯了那么久,她的脸除了少许灰尘后依旧是白净的,只是较比之前瘦削了许多。
秦殊盯着这张脸,骨指用力得像是要把她下巴捏碎,眼神如刀子般锋利的一寸寸扫过她面部每一寸肌肤,好找出她的伪装。
可是这双向来清冷得近乎冷漠的浅瞳里,有的只是畏缩的害怕,惊恐,余下的皆为陌生。
下巴被掐红的宋令仪止不住往下落泪,两只手挣扎着往他身上落下,“呜呜呜,疼,你放开我。”
“你休想抢誉儿,誉儿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他。”
“宋曼娘,你最好祈祷你是真疯了。”扯动嘴角的秦殊松开手,转过身便要离开。
无论她是真疯还是假疯,现在都只是一个没有丈夫的可怜疯女人罢了。
同一个疯掉的女人计较,未免显得他太小肚鸡肠。
秦殊转过身正欲离开,一只脏兮兮又瘦骨伶仃的手忽地伸出,并攥住了他的袖子。
干净洁白的袖口,顿时留下一团漆黑脏污。
“饿。”拉着他袖子的宋令仪很是可怜的诉说着饿,又在他看过来时,觳觫得缩着脖子把手收回。
女人红肿的唇,苍白的脸颊形成冲击感极强的一幅画面。
宋令仪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抱着怀里的枕头低声呢喃着恐惧,“我不要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低着头的李德贵完全不忍心在看了,越看越觉得她可怜。
视线从她纤细脖间收回的秦殊冷冷乜她一眼,“把馒头给她。”
侍卫立即上去,把装满篮子的馒头递过去。
馒头散发的蓬松麦香,似乎也遮挡不住周围传来的呕吐酸臭味。
秦殊快要走出巷子,察觉到有人再度扯着他袖子。
如此胆大的人,除了那疯了的女人,还能有谁。
“怎么,现在想到求朕放过你了。宋曼娘,你不认为太迟了吗。”
“放手。”
“朕让你放手听见没有,除非你是不想要这只手了。”这一次的秦殊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恼怒的转过身后,看见的是她正在不远处抱着一篮馒头啃得头也不抬。
拉住他袖口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从墙边斜出来的一截枯枝勾住了他袖口。
简直是气得他额间发笑。
正低头吃着馒头的宋令仪以为他羞辱完自己后,会在索然无味后很快离开,未曾想面前忽然落下一道足矣能遮天蔽日的影子,蓦然间连她心跳都漏了一拍,唯有握着馒头的指尖不断收拢。
难不成他是后悔了,后悔轻易的放过她,所以折返过来要把她的脑袋砍下。
心跳到嗓子眼的宋令仪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若是胆敢有人那么对她,她眦睚必报得,必须将其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待他站定后,正拿着馒头往嘴里塞的宋令仪呆呆地抬起头,见到去而复返的秦殊,瞳孔骤然放大,本就惨白的小脸刹那间白得近乎透明。
以为他是后悔了想要抢走馒头,十根手指头死命地往嘴里狂塞,即使她根本吃不下去了。
眼睑垂下的秦殊指腹摩挲着先前被咬的指间伤口,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如惊慌失措的幼兽护食的动作。
忽地,他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
淡淡吩咐道:“将人带走。”
与其让她疯了忘掉一切,秦殊宁可她痛苦的活着。只要她痛苦,他就畅快。
她又凭什么能因疯了,就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宋令仪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连她疯了,都不愿放过她,难道他就真的那么恨自己。
她更清楚的明白,以自己对他做过的事,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若他发现自己是在装疯,届时等待着她的,难保不是比死还恐怖的未来。
在那些人要上来抓自己后,宋令仪突然爆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朝着对她伸来的胳膊狠狠咬下。
在对方吃疼后迅速往巷子外跑去,怀里抱着枕头,嘴里凄厉无助的大喊,“救命,有人想抢我的孩子,救我!”
“坏人,你们休想抢走我孩子!”
巷子外有人听到动静,皆好奇地探头往里看去,就见到好几个凶神恶煞一看就手上犯过人命的男人守在外,顿时歇了英雄救美的心把头缩回去。
秦殊没有将人带回宫中,而是在宫外置了个空院子给她住下。
不但招来丫鬟婆子给她洗澡,还安排了太医给她看病。
“夫人,我们只是帮你清洗身体,并不想对你做什么。”负责为夫人清洗身体的婆子见她一直不配合,中间还趁机抓伤了她们,难免头疼。
宋令仪警惕着将她围得密不透风的仆妇,如发了疯般横冲直撞地要跑出去,“说谎,你们都在说谎,你们肯定是想要抢走我的誉儿!”
手臂被抓出一条血痕的婆子见她不配合,眼神发狠,命令道:“把她给我按住!”
这是老爷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她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秦殊重新进来时,见到的是她已经洗干净脸上脏污,穿着干净整洁的墨绿长裙,正瑟瑟发抖的抱着那个脏兮兮的枕头缩在角落里。
秦殊只觉得她怀里的枕头碍眼,“把枕头拿出去烧了。”
他刚说完,就有两个婆子上前夺走宋令仪怀里的枕头。
见孩子被抢,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的宋令仪疯了一样要从她们手里抢回,“走开,你们不许抢我的孩子。”
“誉儿不要怕,娘亲这就马上把那些坏人给打跑。”
“走开,你们不许过来,走开!”
任凭宋令仪怎么反抗争取,她怀里的枕头都被抢走了,一日在祁家的那个夜晚,她无能得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双眼猩红的宋令仪对着拦住自己的男人,泄愤的又踢又打又咬,“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夫君。”
“你抢走了我孩子,我要让我夫君把你杀了。”
“你的夫君早就死了。”手腕被咬了一口的秦殊仅凭单手,就轻而易举的把她桎梏住。
气势陡然凛冽的秦殊看着这个,因惧怕他而不敢挣扎的女人,弯下腰,伸手掐住她下巴,冰冷的眼睛直逼近她瞳孔里。
又伸手拍了拍她那张惊恐未消的脸,凑到女人耳边,极具玩味的说了一句,“宋曼娘,装疯卖傻有意思吗。要是你想疯,朕不介意让你当一辈子疯子。”
傍晚时分,迟迟没有等到他过来用膳的许素霓才得知他今日出了宫。
又因他没有带上自己感到不满,在他回来后自是半抱怨半玩笑的说起了此事,“我听说你今天出去玩了,你出去玩怎么不带我一起。”
“我出去并非是玩,而是要处理公务。”秦殊要忙着处理临近年关的事务,最近都一直住在辰元宫。
见他不告诉自己,许素霓转头问向李德贵,“李总管,你和本宫说下,你和陛下今天都去哪里玩了。说起本宫来建康那么久了都没有出去过,倒是可惜。”
李德贵怎敢如实告知,只得随意扯了个谎,“陛下出宫是有正事要办,并非同娘娘所说的去玩。”
“是吗,本宫听着怎么不像啊。”许素霓眼眸眯起,秉承着怀疑。
在宫中浸染多年的李德贵早已活成了人精,如何猜不出眼前的皇后娘娘是怀疑了什么,态度放得越发谦卑,“奴才可不敢欺瞒娘娘,若非要事,陛下怎会亲自出去一趟。”
许素霓见自己问不出什么,倒也没有非得死缠烂打,只是回到寝宫后,就招来白玄,“你去打听一下,陛下今天去了哪里,又去见了什么人。”
许素霓想,只要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能接受。
哪怕,他在外面看上了别的女人。
宋令仪在秦殊傍晚离开后,难免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她现在是在他的地盘。
如今他没有对自己动手,难保不是看在她疯了,不愿和个疯子计较的份上。
可她的疯病不可能装一辈子。
他临走前的那句话,又如何不算是一种威胁。
不如先带誉儿离开,到时候在慢慢派人打听夫君的下落。
想到誉儿,宋令仪就痛彻心扉的想到他被切下的断指,还有失踪的蝉衣,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巨石垒在她胸口,压得她难以喘息。
窗外,是安排来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们并未刻意压低的声线,正一字一句的飘进她耳朵里,尖锐得堪比刀子划破耳膜。
“老爷怎么让我们伺候那么个疯子啊。”
“你别说,那疯子虽然疯,但那张脸生得确实漂亮,就连那一身皮肤都同牛乳似的,白嫩嫩地看得连我一个女人都心动不已。”
“你疯了不成,老爷要什么女人不行,怎么真会看上那么个疯子。”
宋令仪听到她们自以为是的讨论,有的只是好笑,更多的是讽刺。
如今的秦殊富有四海,三宫六院,总不会还对她一个疯了的女人下得了口。
何况还是一个,想要杀掉他的女人。
宋令仪抬头眺望着悬挂天边的半轮明月,心中一片苦涩,月亮又何尝不是被禁锢在天空中。
无趣地收回眺望月亮的视线后,宋令仪才转过身看向铺得柔软舒服的床榻,她都快要记不清,她有多久没有睡过床上。她并没有选择睡在上面,而是卷了层厚被子披在身上,以此摄取着少量的暖意。
冬天夜长白天短,清晨甚至比夜里还要寒气浸骨几分。
“你们看她真是个疯子,放着好好的床不睡,非得躲在桌子底下睡。”
“要不然怎么说她是个疯子。”
“嘘,小点声,莫要把她吵醒,要知道这疯子咬人抓人挺厉害的。”端着热水的丫鬟们,此刻正围着一张桌子交头接耳。
宋令仪早在她们进来前就醒了,但她没有睁开眼,而是尽可能的想从她们嘴里探听到一点儿消息。
但她们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宋令仪只得佯装被她们吵醒后睁开了眼,随后从桌底下钻了出来。
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世人眼中的疯子该是怎么样的。
冬天的清晨总是亮得格外迟,那风又总是不甘示弱的早晚咆哮,似要扰人清梦才肯善罢甘休。
翊坤宫内
进来的白玄先屏退了伺候的宫人,才到许素霓耳边轻声道:“娘娘,陛下今日没有出去。”
正取了螺子黛,对镜描眉的许素霓仅是挑了下眉,“继续派人盯着。”
白玄不免说出心中顾虑,“娘娘为何要人盯着辰元宫,娘娘莫非忘了,陛下最厌旁人探听自己行踪。”
要知道上一个胆敢私自打听陛下行程的,估计现在都出生了。
放下螺子黛,取了支红宝石昙花簪别发的许素霓不以为然,“他是我丈夫,我身为他的妻子自然要关心他去了哪里。”
免得他一时之间犯了错,做出了糊涂事。
一连三天,秦殊都没有离开皇宫,直到第四天。
有宫人匆匆来报,“娘娘,陛下出宫了。”
白玄皱起眉头,“娘娘,没想到还真让你猜对了。”
她又难免说出自己的担忧,“不过陛下出宫,万一是去办正事?或者我们被陛下发现了,该怎么办?”
“要是被发现了,正好一道,何况我来到建康那么久,都还没出去过。”许素霓换了件简易行动的胡服,没有带霞霜,仅带了白玄低调的出了宫。
许素霓没有敢真的上前,就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发现他真只是在随意逛街,并没有同自己所想的那样,正怀疑她是不是想多了,就听到旁边有两人在闲话头。
一人问:“最近没有见那位了。”
一人答:“现在的天越发冷了,指不定冻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她死了也好,否则那位还在,要知道自己的妻子变成了不人不鬼的疯子,指定要被气活了过来。”
原本要往前走的许素霓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骤冷中扔了一块碎银过去,“你们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
哪怕许素霓心中隐隐有了答案,还是得要让对方亲口说出来才行。
她也不愿相信,自己丈夫瞒着她出宫,就是为了见那个女人。
收到碎银的男人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先往周围瞄了几眼,适才压低声线说道:“我们刚才说的,是那位死于前朝的祁太傅的妻子。”
许素霓心头一紧,“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四天前,以前总会有人看见她抱着个枕头在街上乱晃,见着个年轻男人就喊夫君。如今没有见到她了,想来是死在哪个角落里了。”说着,那人又叹了声,“其实死了也好,她现在不死,多的是想要她死的人。”
最想要宋令仪死的,除了祁家,当属如今被权贵圈子排斥在外的宋家。
宋家在长女得罪新帝后,断尾求生虽为他们求得一线生机,却让整个名声在建康城中彻底臭了。
身为宋令仪小妹的宋今禾怒气冲冲的回到家,见到的就是正哭丧着脸的母亲,没由来憋了一团火。
宋夫人见她那么早就回来了,用帕子拭去眼角泪花,问道:“你今天不是说要和永安郡主她们去赏梅吗,怎么回来那么早?”
提到这个,坐下来后的宋今禾就是满肚子火气,“赏什么梅啊,人家见到我的马车就把我拦在外面,不给我进去了。”
委屈得不行的宋今禾,恨不得把手中帕子都给揉烂,“娘,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要我说,肯定都是因为大姐,要不大姐得罪过秦殊,我哪会那么丢脸啊,你说她怎么就不去死啊。”
宋夫人当即不满的呵斥起小女儿,“你怎么能那么说你姐,她在怎么样也是你姐。何况这些年来,你靠着你大姐获得那么多好处都忘了不成。”
宋今禾不屑地翻起白眼,“那都是我凭借自己本事争取来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给的好处我半点儿没得到,反倒被她连累得被郡主她们排斥在外,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呢。”
———
出宫后的秦殊并不想去看她的,毕竟一个疯了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在意。
李德贵看出陛下的心口不一,决定由自个提出,“陛下,咱出来都出来了,何不去看下那位。奴才听说在太医的治疗下,她的疯症已有所缓解,想来再过几日就能康复了。”
双手负后的秦殊薄唇溢出冷笑,“她也配朕去看她。”
“陛下自然不是特意去看那位的,只是奴才听说那位最近一直哭闹着要见陛下。要是她看见陛下来见她,心里指定得有多高兴。”
有人再三给自己递了台阶后,秦殊也不扭捏地顺着往下走,“行,那便去看看。”
前面险些将人跟丢的许素霓二人,如今正站在一座气势宏伟的府邸前。
“小姐,我刚才看见陛下同李总管进了这座府邸。”白玄说完,就忽地想到了什么,何止是她,许素霓也想到了。
那位是四天前失踪的,四天前,不正是秦殊出去的时候。
想到那个可能,骨指攥紧的许素霓呼吸都沉重了几分,最后咬牙道:“我们也进去。”
她只希望,最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屋内烧了地龙,即使光脚踩在地上都感觉不到寒意,美人腰白釉瓶里斜插着几枝红梅,幽冷寒香铺满盈盈一室。
走进屋内的秦殊看着见到他,就惊恐交加得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的女人,难免要被气笑了,这就是太医口中,疯病得以缓解的模样。
当男人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没想到他会回来的宋令仪,宛如看见举刀朝她走来的刽子手。
那刀子并且会在下一秒,落到她的脖子上。
指腹摩挲着墨玉扳指的秦殊低下头,瞧着她不复前几日的惨白,瘦削的脸,显然她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
她过得好,他心中难免不畅快。
她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哪怕是疯了,她也不配过得那么好。
目光下移,落在女人因害怕不断起伏的浑圆弧度,纤细修长白皙的一双腿。
那些侍女得知他要来后,刻意给她换上的粉白薄纱,里面空荡得更是仅着了件绣着青梨花的白色肚兜。
生育过的妇人身子,远比当年要显得丰腴诱惑。
守在院子外的李德贵见到气势汹汹而来的皇后娘娘,当即吓得额间冷汗滴落,且不忘将人拦住,“娘娘,您怎么来了?”
阴沉着脸的许素霓绕过他,径直往里走去,“陛下呢?”
将人拦住的李德贵忙赔笑道:“陛下在里面有事要处理,娘娘不妨先在外面稍等陛下一下。”
“哦,不知道陛下在忙什么。”眼尾含刀的许素霓嗓音拔高,透着讥讽。
李德贵正想着要拉哪位大人出来背锅,就先觑见许素霓阴沉森冷的一双眼,“别告诉本宫,陛下正忙着在里面宠幸新纳的美人。”
“不是,娘娘您怎能那么想陛下!”有苦难开的李德贵自是连忙否认,整个人急得都快要哭了,“娘娘,您不能进去啊!陛下是真的在和其他大人商量要事。”
“滚开!”手持长鞭的许素霓挥鞭抽开拦住她去路的人,一字一句全是淬了刺骨的冰刃,“本宫倒是要看看,陛下新临幸的女人究竟生了什么国色天香!”
“你们谁要是在敢阻拦本宫,本宫手里头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白玄上前挡在许素霓身后,面覆霜寒,“你们要是在敢拦娘娘,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绷着张冷脸,手中长鞭攥得咯咯作响的许素霓进来后,见到的是那散落一地的男女服饰,最上面的是一件轻且薄,绣着青梨花的白色肚兜。
即使她没有特意去看,也能听到屏风后面传来的女人娇俏哭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和那床帷晃动的咯吱声。
第38章 对她好没用,因她无心……
已经到这一步了,攥着长鞭的指节用力得近乎崩断的许素霓却失了,在往前求证一步的勇气。
也害怕会见到,那令人感到无比恶心又愤怒的一幕。
此刻双眼猩红的她只想咆哮着质问,为什么要是宋曼娘那女人,为什么偏是宋曼娘!难道天底下其她女人都死绝了,就只剩下宋曼娘一个女人不成!
檐下挂着的风铃顺着风儿轻轻地晃,正好掩住了来人的脚步声,也遮住了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踩着碎雪归来的秦殊,看着出现在屋内的许素霓,那跪在地上如丧考妣的李德贵一干人等,漆黑的眸光犹如利剑扫来,“你怎么在这。”
许素霓听到从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呼吸一窒,待身体僵硬的转过身见到来人,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如果他在这里,屏风后面的又是谁?
唾液不断滋生的许素霓掐着掌心,抬脚就往花木鸟绣紫檀木落地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的人确实是宋曼娘没错,但是里面并没有她所想的旖旎场景,有的只是宋曼娘正被婆子压着换衣服,因不配合发出的痛呼声。
那一身细腻雪白的皮肉在婆子的粗鲁对待下,很快泛起如皑皑红梅,泼墨似的秀发迤逦着遮住小半张脸。
亭亭玉立,如那淤泥地中挣扎而出的清冷百合,令人不可抑制的生出摧毁欲。
“难不成你还以为,朕会饥不择食到连一个疯女人都不放过吗。”秦殊的冷声于她身后响起,透着浓浓的讥讽。
被说中心事的许素霓尴尬的笑笑,原本要斥骂他金屋藏娇的话,到了嘴边直接变成,“你怎么会想到把她带回来?”
“你不觉得让她忘记一切太可惜了吗。”指腹摩挲着先前温润触感的秦殊看着,被婆子犹如对待木偶般毫无尊严剥去衣服,又重新换上一件水红色薄纱的女人,眸色渐暗。
果然,红色很衬她。
这时,许素霓突然转过身,试图用自己挡住他看向床帷的视线,秀眉拧起,“那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其实许素霓更想要问的是,难道要一直让她住在这里吗,这和金屋藏娇有什么区别。
“我自有安排。”秦殊并没有对她自称朕,有时候一个称呼能看出彼此的远近轻疏。
他都那么说了,许素霓非蠢得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准备越过屏风去见那位昔日故人,就听到秦殊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声音至身后传来,“带皇后回宫,以后没有朕的命令,谁再敢擅自放皇后出宫,格杀勿论。”
皇后为何会来,想必是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
无论是谁,窥觊帝王踪迹的都得死。
许素霓一听,双拳攥握中爆发出强烈的反抗,“喂,你这样未免太独断专横了些吧,和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什么区别。”
“把皇后送走。”指腹摩挲玉扳指的秦殊眸光沉沉,泛着警告,“皇后,没有下次。”
许素霓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在他日亦增加的凌厉气势中失了声。
现在的秦殊早已不是当年的秦殊,而是整个国家的掌权者,是能对她和她家族生杀予夺的帝王。
秦殊前面衣服被打湿后就去换了身,此时的他大刀阔马坐在胡凳上,对着重新换好衣服的宋令仪招手,“过来。
许是宋令仪前面被掐老实了,竟显出难得的乖巧。
但她没有过去,就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老爷让你过去,还不快点过去。”章嬷嬷不满她在走神,直接伸手在她后腰处用力一推。
宋令仪被这一推,重心不稳,脚步踉跄着就往前倒去。
在她快要摔倒时,男人长臂一搂,正好将人抱在怀里。
瘦,瘦得秦殊像是抱了一团轻飘飘得,仿佛没有任何重量的云朵在怀里。
怀里的女人虽瘦,却不显贫瘠,反倒是因胆怯不断起伏的胸口弧度令人心惊。
那薄薄的,贴身的真丝肚兜正紧密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随着呼吸呼之欲出,水红色细软薄纱半遮半掩,极为诱人。
绛绡缕薄冰肌莹,柔如无骨将又惊靠。
当男人目光落在胸前,头皮一阵发麻的宋令仪忍住羞愤欲死,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惊慌失措地朝着他的脸又抓又挠,“放开,你这个坏人放开我。”
“我要找我夫君,放开我,我要找我夫君。”
宋令仪指甲刚在他脸上抓划出一道血痕,双手手腕就被他单手握住,而后被他用力撕开身上的水红色薄纱,在用那撕成布条的薄纱,一圈绕一圈地缠住她的手腕,擎于她头顶上方,刹那间令她风光大展。
“坏人,你这个坏人放开我!”从未有过如此不堪姿态的宋令仪,此刻像极了粘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放开?宋曼娘,分明是你自己往朕怀里投怀送抱的。”长眉上挑带着趣味的秦殊掐住那截细腰,感受到掌心下细腻柔若无骨的腰肢。
她如今的模样,倒比先前张牙舞爪时,瞧着要可人不少。
宋令仪简直要被他的无耻之言给气笑了,在他的手逐渐往她腰线下方移去,惊起一片颤栗的宋令仪犹如受惊一样一口咬上男人的脖子。
还没等她牙齿咬上那温热的肌肤,下颌突然被捏住,紧接着传来一阵刺疼的宋令仪被迫抬起头,随即眼帘撞入的是男人冰冷阴戾的一双眸子。
两腮被掐的宋令仪呜咽着挣扎,泪水从脸颊上簌簌滚落,“誉儿,你把我孩子还给我。”
“我要找我夫君,我要让我夫君杀了你!”
下颌绷紧的秦殊掐住她巴掌大的小脸,一只手紧扣住她的腰紧贴着自己不留一丝缝隙,偏生吐出的每个字,都如刀子般又尖又利,“宋曼娘,你还不知道吧,你夫君早就死了,尸体都被朕给剁碎了扔去喂狗。”
“你知道吗,他死的时候都还想要见你最后一面,你瞧瞧,他对你真深情,你听着就不感动吗。”
鼻子发红,泪水淌湿满脸的宋令仪疯狂摇头,“我不信,你骗我,我夫君他只是在生我的气,他肯定会回来的。”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夫君,夫君他肯定在等我回家吃饭。”
秦殊喉结滚动溢出讽笑,“宋曼娘,朕的耐心是有限的,可没有时间陪你玩装疯卖傻的游戏。”
两人拉扯中,宋令仪那根细细的带子似要兜不住往下坠,又似要在下一秒断裂开来。
骤感周围温度正在节节攀升,连男人的呼吸都变得越发粗重后,心弦绷紧,掌心沁出薄汗的宋令仪顿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满心恐慌又克制不住的安抚自己。
她现在只是个疯子,就算他在怎么畜生,也不可能会对个疯子下手。
秦殊目光划过女人惨白的脸,嫣红熟透得近乎糜烂的红唇,不受控制地伸手摩挲上那张因害怕没有闭紧的红唇。随后他清楚的看见,女人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惊颤得发抖的娇躯。
这所有的一切,无一都完美的取悦到了他。
就在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呼吸交缠时,宋令仪的肚子传出了不合时宜的声响,也将升起的旖旎瞬间冲散了个一干二净。
脸色难看的秦殊觉得他刚才真是疯了,若非疯了,怎会忘了她现在就是个疯子。
他如今富有四海,要什么女人没有。
额间青筋跳动的秦殊拿起桌上铃铛,对外传话,“传膳。”
很快,午膳送了上来,摆在宋令仪面前的是一个很大的陶瓷碗,里面正盛满了晶莹剔透的米饭,甚至好心的往上浇了一勺酱香赤红的卤肉汁。
宋令仪饿得不行,想要伸手去抓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鸡腿,才注意到她双手仍被捆绑着,要是想吃东西,只能像狗一样趴在碗边,用舌头一点点舔舐干净。
“不是肚子饿吗,怎么不吃。”那如同恶鬼般的声音至她耳边响起,犹如刀刀催人命,“这可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食物,是不喜欢吗?”
被迫坐在男人腿上,双手仍被绑住的宋令仪似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那团火强势得要周围所有烧成灰烬!
秦拂衣,他怎敢辱她至此!
伺候的丫鬟们在送膳后,早已退了下去,好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不吃,是还不饿吗?”秦殊炽热的掌心抚摸上女人细软的发丝,温热的呼吸犹如冰冷的毒蛇攀上宋令仪纤细脖颈,好趁她不备,用那带着毒液的獠牙狠狠咬下。
“放开我,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鸡腿。”气恼得涨红脸的宋令仪抬起脚,就要把近在咫尺的桌子踹翻。
腿刚要碰到桌子,就被男人单手摁住不得动弹,而后一块散发着辛辣气息的姜块递到了她嘴边,用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吃。”
宋令仪抗拒着直摇头,想要去咬他,又怕他会抠自己嗓子眼,只是闭着嘴巴,小声道:“我不要,你是坏人,我不吃坏人的东西。”
“你不吃,想要让朕掰开你的嘴喂给你吃吗。”男人不是询问,而是强硬的命令。
眼尾晕红的宋令仪对上他的满脸怒容,嘴一扁正要嚎啕大哭,耳边就响起了男人强硬的命令,“再不吃,朕直接塞/进你喉咙里。”
指甲快要掐断的宋令仪没想到秦殊会疯成这样,望着眼前最令她厌恶的姜块,犹豫了下还是张嘴咬下。
秦殊在她皱眉,张嘴要吐出来时捏住她的两腮,笑得阴森森,“你敢吐出来,朕就让你吃一整盘的生姜。”
确定她真的把那块姜咽下去后,秦殊方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用指腹擦走她腮边泪水,“好吃吗。”
眼眶含着一包泪花的宋令仪委屈得直摇头,泛红的鼻尖微耸,“难吃。”
“还知道难吃,朕还以为你什么都能吃得下去。”
宋令仪被吓得眼泪吧嗒吧嗒着落下,“你是坏人,我讨厌你,你放开我。”
“我要去找我夫君,你放开我!”
见到她哭,脑壳就突突直跳的秦殊再次捏住她脸颊,厉声道:“再哭,朕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吓得宋令仪惊慌失措中哭得打了个嗝。
“吃。”这一次秦殊不在给她夹生姜,而是一块排骨冬瓜汤里的冬瓜。
而冬瓜,也是宋令仪所讨厌的食物之一。
他甚至不是放进她碗里,而是直接喂到她嘴边。
宋令仪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在装疯,偏过脸,扁着嘴就要拒绝,“我不要吃这个,这个难吃。”
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的红烧肉,“我要吃肉,我要吃那个。”
“没想到你疯了还挑食。”秦殊并不惯着她,夹着冬瓜的筷子快要戳进她嘴里,“吃。”
“不吃,我就直接掰开你嘴塞你喉咙里。”
一顿饭下来,秦殊像是找到了某种投喂的乐趣,唯独不知是有心还是存心,夹给宋令仪吃的,都是她所厌恶并讨厌的食物。
确定满桌子饭菜都用了个干净,秦殊才停下继续投喂的筷子,嫌弃地用指腹擦走她唇边汤渍,“蠢死了,吃个饭都不会吃。”
长睫垂下的宋令仪看着那给自己擦嘴的手,克制着想要把他给咬断的滔天恨意。
从前面的束缚,到现在的喂饭,无论哪一样都是将她当成狗驯化,而非将她当成一个人。
“陛下,咱们该回宫了。”李德贵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门外传来,明显带着催促。
秦殊才惊觉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临走前,目光落在因为吃得太撑,腹部撑得像怀孕四月的女人身上,眸底飞快划过一抹寒意。
似乎,让她疯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以解开束缚的宋令仪被那一眼给看得遍体生寒,哪怕他没有开口说话,她却轻易的猜出了他在想什么。
随后又在牙齿发颤的惊恐中否认,不会的,他应当不会真畜生到这种地步。
至于他嘴里说的那些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夫君答应她的事,从来都不会失言,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许素霓被遣送回宫后,就一直派人盯着辰元宫,好在他回来后的第一时间知道。
本以为他不会待太久的,结果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难免会令许素霓多想。
哪怕许素霓清楚现在的秦殊根本看不上宋曼娘,还是已经疯了的宋曼娘,但又有谁能确定宋曼娘那女人是真疯还是假疯。
要知道那女人一向狡猾狠毒。
亥时将至,白玄才匆匆回来,并说道:“娘娘,陛下回来了。”
得知他回来了,许素霓那颗一直高悬天际的心,才稍稍往下放几分,起身就往外走,“拿上煲好的汤,随本宫一道过去。”
冬天夜冷,即使是乘坐轿撵都改变不了的阴冷。
“娘娘,前面那位好像是兰妃?”霞霜的眼睛尖,正好见到那进去女子的柔美侧脸。
秦殊在称帝后并未纳妃,先前后院里的女人都是由其她家族为攀附后送来的,唯独那位兰妃是个例外。
是在秦殊外出打猎时,从湖边捞上来的,温柔小意娇娇俏俏,倒是很得秦殊欢心。
许素霓扯着唇角,“她来了,难道本宫就不能来了。”
——辰元宫内——
“陛下身上熏的香,妾倒是第一次闻到。”兰妃闻到秦殊身上沾着的香,脸色微不可见的苍白了些许。
“想来是不小心沾上的,爱妃不喜欢,朕下次换掉就好。”至于身上的香,想来是抱那女人太久后沾上的。
秦殊想到临走前,她捂着吃撑了的肚子乖乖巧巧坐在床边的画面,她疯了后倒是真可怜可恨又可人。
“妾只是随口一说,哪里值得陛下在意。”兰妃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说,竟能让他放在心上,不免泛起甜蜜。
“陛下,这是妾亲自为您熬的甜汤,您尝下是否合您胃口。”兰妃刚把端来的甜汤放下,余光就见到走进来的许素霓,忙转过身弯腰行礼,“皇后娘娘,您来了。”
“兰妃妹妹也在,看来倒是本宫来得不巧。”许素霓并不认为她有什么威胁,令她感到危机感的仅有那个女人。
“你先回去。”秦殊这句话是对着兰妃说的。
“妾行礼告退。”兰妃不甘咬了下唇,随后袅袅婷婷地行礼离开。
“我还以为你今晚上不回来了。”许素霓得知他待了那么久后,心里难免会吃味,更害怕在她走后,他们两人之间会发生点什么。
“我不回宫,还能去哪里,反倒是你那么晚还过来,是有什么事。”秦殊头都未抬的处理着,白日堆积下的折子。
许素霓咬着唇,在他逐渐不耐烦时,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你下次要是去见她,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抬起头的秦殊锐利的目光直逼她眼底,“皇后这是不信朕。”
若非不信,又怎会过来质问。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宋曼娘那女人实在多狡,我心里难免不太放心。”许素霓说完,又连忙后悔得为自己找补,“我主要是有些事想要问那位。”
秦殊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仅是极为疏离道:“朕乏了,就不留皇后了。”
短短几句,逐客令已是在明显不过。
守在外面的霞霜见娘娘那么快就出来了,难免多嘴的问了一句,“娘娘,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不欲多说的许素霓沉下脸道:“回去。”
看陛下的模样,显然是要让她活着了。
他现在是想要让她活着,那接下来呢?该不会等她疯症好了后,将人纳进宫里头不成!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最近建康城中一连下了三日的雪,各处街角也多了许多冻死的乞丐,他们的尸体都会在天黑前被巡逻的衙役给拖上板车,一起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中。
宋令仪失踪的第六天,谁都认为她死在哪个角落里了,若非死了,她一个疯子总不能被谁给瞧上,带去金屋藏娇不成。
“确定她真的死了吗。”宋今禾听到这个消息后,激动得面上泛起红晕。
那个让她到处丢脸的大姐死了,她只觉得连今天的空气都是如此的香甜。至于母亲的难过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逼死的大姐。
就连二姐也是,凭什么要来指责她啊,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巴不得大姐这个败坏宋家名声的疯女人去死而已。
宋令仪为庆祝令她丢脸的大姐终于死了,出去庆祝时,远远看见有一辆华贵奢靡异常,就连排场都不是那些公主皇子出现所能比拟的马车从眼前路过。
顿时连眼睛都看直了,忙问和她同行之人,“那是谁的马车,看着好华贵。”
“听说那是宫中贵人的。”
“看那排场,也只有宫中贵人才能用得上了。”
宋今禾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满是羡慕的呢喃着:“要是我也能坐上那样的马车,拥有那样的排场该有多好”
那辆令宋今禾羡慕的马车,正停在一座气势恢宏的朱红大门前。
宋令仪看着不过一日又来了的秦殊,不明白他是不是发现自己没有疯,才总会三天两头的过来试探自己,还是单纯觉得这样羞辱她很有意思。
并不知她内心厌恶,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秦殊正一片玩味的落在,她今日极具异域风情的装束。
红色长裙将皮肤衬得白如雪,那截雪白的腰看着不足他巴掌大,真不知道是不是他稍微一用力,就能将她的腰给折断了去。
敛下唇角笑意的秦殊心情极好的唤她,“过来。”
抱着枕头的宋令仪坐在地上,不动,就那么满是戒备地盯着他,好似只要他有一点儿动作,她将会毫不犹豫的扑过去撕咬他。
“宋曼娘,过来。”这一次,失了耐性的秦殊加重了语气。
脸色发白的宋令仪就差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朝着他龇牙咧嘴的抓起手边能扔的东西,全部朝他砸过去,“你会抢走我的孩子,你是坏人,我不要过去。”
“你滚开!我不要看见你,你是坏人!”
秦殊抓住朝他扔来的枕头,眉眼骤沉风雨欲来。“宋曼娘,过来,朕不想说第三遍。”
负责伺候宋令仪的丫鬟们,在秦殊进去后难免会凑到一起交头接耳,“每次老爷来,我们都把那疯子打扮得那么漂亮,真有用吗?”
被问的丫鬟翻了个白眼,“要是老爷心里没对那疯子有想法,哪儿会三天两头过来,还在屋内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另一个丫鬟直嘀咕,“老爷也太不挑食了些吧。”
“你要是长得有那疯子一半漂亮,说不定你都能进宫当娘娘了,还在这里当什么伺候人的奴才。”
宋曼娘被迫坐在他腿上的那一刻,简直是如坐针毡如芒背刺如鲠在喉,恶心得只想作呕,那种恶心仿佛游走于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你穿这一身倒是挺好看的。”秦殊指腹摩挲着那截细软腰肢,能感受到粗粝掌心下的皮肤有多娇嫩。
都不需要他用力,就那么轻轻一碰,都会留下红梅皑皑的痕迹。
眸光逐渐幽暗的秦殊伸手抚上她的红唇,手指很轻易就能撬开她试图合上的牙关。
看见那藏在里面的丁香小舌,正在引诱着他与之相缠嬉弄。
难免令他想到,在虞城时她也是这么自甘下贱的勾引他,引诱他,最后在他相信了她后,给予他惨烈的教训。
也让他明白了,宋曼娘根本没有心,对她好没用,远不如打断骨头将她驯服。
好让她乖乖的,成为他永远见不得人的禁脔。
第39章 宋曼娘,你想要去哪?……
宋令仪在男人用手指撬开她牙关后,眼神发狠地朝他手指用力咬下去,力度重得仿佛要把他的手指给咬断。
她现在是个疯子,一个疯子做出违背常理的事是件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是一个会乖乖听话的疯子。
秦殊任她咬下也不阻止,只是将原先的两根手指换成了三根。
宋令仪咬下的第一口,就像是咬到了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险些没将她的牙齿给一同崩碎了。
察觉到她隐有退缩时,那三根手指如入无人之境的在里面肆意攻城略池,戏弄着她的舌尖。
“拿,拿开………”宋令仪的嘴很小,一次性很难容纳三根手指并驱而行。
想要让他把手拿出来,可比她声音要先溢出的,是从唇角往下滴落的银丝和那不成调的破碎呜咽。
银丝勾着男人修长粗粝的指尖欲坠不坠,配着那张被撑大后,一时半会儿合不拢的嫣红朱唇,几缕发丝迤逦地黏在她苍白的脸颊旁。
衬得她整张脸,是说不出的诱人。
“下次要是在敢咬人,朕就把你牙齿全给拔光了。”将手指收回的秦殊取出帕子擦拭,正好看见上次被咬的牙印还在。
她倒是聪明,两次都知道咬同一个地方。
秦殊擦到一半,狭长的眼梢忽然泛起冷沉的幽暗,将没有擦干净的手指递到她嘴边,笑得低劣又玩味,“宋曼娘,你的东西,合该你自己舔干净。”
“要是在敢咬朕,朕说过会把你牙齿拔掉,就会做到。”秦殊用指尖刺开她紧抿着的朱唇,极具威势,“舔。”
虽说他手上沾的是自己口水,宋令仪仍感到胃部痉挛上涌着酸水,直直冲向喉头的恶心。
天旋地转中,熏得头昏脑涨的宋令仪只想弯下腰,好把五脏六腑都给吐了个干净。
可现实里,她像一具完全失去了对身体操控的木偶,强迫着自己像条没有任何尊严的狗一样,要伸出舌头去舔舐他的手。
“为何不动?难道你连这点都不会吗?宋曼娘。”秦殊掐着她的脸,语气低劣得同那地狱里爬出的厉鬼无二,正阴森可怖地朝她索命。
指甲快要把掌心戳烂的宋令仪强迫自己冷静,他那么做,不就是想自己承认没疯吗!
对比承认自己没疯,眼前的困境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咬得舌尖血腥弥漫的宋令仪压着喉间上涌的翻滚恶心,长睫垂下,克制着把他手指咬断的冲动,低下头,主动伸出舌头舔舐着男人的指尖。
喉结滚动的秦殊垂眸凝视着她的动作,他在等,等她能忍到什么程度。
她也远比自己所想的要能忍,或者说是能屈能伸。
下颌吃疼的宋令仪突然被迫抬起头,放大的瞳孔骤然和一双漆黑幽暗的眸子对上,莫名心慌得都漏了一拍。
惊恐万状中,手脚发颤的宋令仪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离开,却被宽大的掌心牢牢扣住腰肢,令她动弹不得。
在她惊恐交加中,是男人的吻没有任何预兆的落了下来。
说是吻,更像是饿极了的野兽正在凶狠贪婪的进食。
大脑空白一片的宋令仪在他要撬开她牙关,好攻城略池时,发狠地咬上他舌尖,很快,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两人口腔中。
吃疼的男人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是扣住她后脑勺,在她挣扎中加深了这个吻,肆意掠夺着她口中所有气息。
随着这个吻的加深,周围节节攀升的温度似要将人的灵魂都给焚烧殆尽。
渐渐的,染上情/欲的男人不在满足于区区一个吻,身体本能的叫嚣着更多,就连他的手开始往她单薄的小衣探去,指腹摩挲着温润如玉却惊栗觳觫的皮肤。
“陛下,咱们该回去了。”李德贵的声音就像是及时雨,给了宋令仪一个喘息的机会。
否则在继续下去,宋令仪根本不敢去想其后果。
在秦殊走后,满眼厌弃作呕的宋令仪抬手狠狠擦去被他触碰过的地方。
她很清楚,男人看她的眼神不在像是看一个疯子,而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她又如何确保,秦殊不会为了羞辱她,忍着恶心也要强迫她一个疯子委身于他。
要知此举既能羞辱她,又能恶心她。
无论她的猜测是不是错误,她都清楚的明白,她是不能在待了。
“陛下这一次,又是待到天黑才回来吗?”许素霓得知他那么晚才回,不用猜都知道是去了哪里。
正为娘娘奉茶的白玄宽慰道:“陛下只是一时的新鲜感罢了,指不定过几日就会忘了个干净。”
白玄话音微顿,又接着道:“娘娘别忘了,当初她对陛下做过什么,单凭这一点,陛下就会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话虽如此,但与其让陛下天天出宫,倒不如将那女人送进宫来放在眼皮子底下。”许素霓仅是在嘴上说说,要是真让秦殊将宋曼娘那女人接回来,是把后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别忘了,宋曼娘在如何也曾是祁长晏的妻子,即使那个男人早就死了。
退一步来说,此事一旦传了出去,那些前朝官员会如何想他,天底下的文人庶民又如何看待他。
要知道祁长晏在宫中暴毙一事已然引起杏林学子不满,要是在传出他强占臣妻的风声来,内忧外患尚未完全解决的大邺,只怕也会跟着乱起来。
秦殊同往常待到傍晚离开后,宋令仪立马来到水早已冷透了的双鱼戏莲铜盆前,厌恶的用水清洗着被他触碰过的地方。
直到天色渐暗,万籁俱寂。
宋令仪披头散发,赤着脚就往外跑,吓得守夜的荷香忙将人拦下,“夫人,现在是晚上了,你要出去做什么?”
被拦住的宋令仪伸长着手,嘴里不停喃喃着:“月亮,我要出去看月亮。”
听到她只是看月亮而已,荷香顿时松了一口气,忙取了鞋子,弯下腰跪在脚边为她穿上,“就算夫人想出去看月亮,也得要把鞋子穿好才行。”
天冷,荷香又取了件藏青色云锦纹披风给她披上,免得夫人着凉了。
等踏出屋子后,宋令仪又痴痴的指着月亮傻笑,嘴里嘟哝着就要扑过去,“月亮,我要去抓住月亮,誉儿拿到月亮后肯定会原谅我。”
“夫君,夫君他肯定也会回来了。”
听到夫人要出院子后,荷香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老爷说过不许夫人走出院子。”
被拦住后,宋令仪当即像个小孩子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就要看月亮,你们不给我看月亮。明天,等我夫君来了我就让他把你们通通抓去喂狗。”
闻言,伺候的几个丫鬟们都纷纷白了脸,要知道不久前,她不正是告状有个婆子掐她,结果那婆子就被老爷拉到院里杖杀。
以至于她们现在都不敢明着欺负她,生怕这疯子嘴里又冒出什么疯言疯语来,害了她们的命。
另一个伺候的丫鬟蕙兰翻了个白眼,“一个疯子想看月亮而已,直接让她出去看就好。总不能让她闹一晚上,闹得我们所有人都不安生吧。”
荷香呐呐的不赞同,“可是老爷说过了,不能让夫人出去。”
“老爷又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难道你真想让她闹一晚上,等第二天老爷来了后在告状吗。”蕙兰冷讽道,“她只是个疯子而已,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
荷香反驳,“你不许那么说夫人。”
翻起白眼的蕙兰直戳着她脑门骂她蠢,“她就是个疯子,你还真把她当成正经的女主人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说你蠢。”
被戳着脑门的荷香反驳道:“老爷都让我们喊她夫人,不就是正经主子的意思吗。”
蕙兰被她气得不行,在心里连骂她就是蠢货。
那么好的机会都不懂得把握,难怪一辈子就是个当丫鬟的命。
宋令仪之前撒泼打滚着出来过几次,虽没有完全摸清府邸各处,却也能了解个大概。
荷香见夫人站着不动了,便问道:“夫人是想在这里赏月吗?还是夫人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宋令仪朝着半空中的月亮笑得痴痴傻傻,又试图伸手要去抓月亮,“我要吃那个饼,那个饼看起来好好吃。”
见自己抓不到饼后,宋令仪很是生气的推搡着荷香,“我要吃那个饼,你们快去把那个饼拿下来给我吃。”
荷香顿时明白夫人是饿了,完全不觉得她无礼,反倒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哄着,“好,夫人你稍等,婢子这就为你取来。”
荷香走了,还剩下个蕙兰。
搓着胳膊的蕙兰本就不喜欢大晚上出来,如今陪这疯子在外面吹了那么久冷风,冻得脸都僵了,当即不耐烦地催促道:“看好了月亮没,看好了我们赶紧回去,没见这天都要冻死个人了。”
“喂,我和你说话听见没有!”蕙兰刚说完,就感觉后脑勺一疼,还没等她看清下手的人是谁,身体就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宋令仪将人打晕后拖到假山里,把她身上的衣服和自己对换后,看着昏迷不醒的蕙兰。
狠下心,举起石头正准备砸向蕙兰的脸,又在尖锐石块快要接触到她脸时,猛地停在原地。
这样的她,和那草菅人命的狗官有何区别。
前面去拿糕点回来的荷香没有见到夫人,不禁疑惑道:“人去哪了?刚才人还在这里。”
同行的另一个丫鬟倒没有多么担心,“夫人应该是跑到附近或者觉得冷回去了,何况她身边还有蕙兰跟着,又不会出什么事。”
话虽如此,荷香仍有些不放心,“要不我们还是去找下夫人吧,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不太放心。”
可这一找,却是快要将整个府邸给翻过来都没有找到人。
她们无一不惊恐的发现,夫人,她好像不见了!
因着陛下最近心情好,连带着伺候的宫人们都轻松不少。
当养心殿熄灭了最后一盏灯后,就代表着他已入睡,在殿外守夜的宫人连呼吸都要跟着放轻。
负责守夜的赵如海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小桂子,压抑着火气,扯着人的耳朵到一旁,“什么事那么急,我不是都说了,在御前当差,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得要讲究一个稳。”
“现在陛下刚睡下,你要是把他吵醒了,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耳朵被掐得生疼的小桂子敢怒不敢言,不断拱手赔笑道:“干爹,不是我想过来打扰陛下,主要是出了大事。”
“什么事?”赵如海心中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跳。
被干爹直勾勾盯着的小桂子后颈生寒,脖子一缩结结巴巴道:“是,是那位不见了。”
“不但不见了,还有人在荷花池里找到了她出去时穿的衣服,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凶多吉少,她不是在府邸里吗?”脸色骤变的赵如海当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恨那群人是怎么照顾的,竟将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给照顾不见了去。
虽说那位不一定会真入宫,可如今瞧陛下三天两头出宫的新鲜劲,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没腻,要是那位在吹吹枕边风,难保不会成了新娘娘。
刚睡下的秦殊就被吵醒,眉眼间全是不悦的杀意翻滚,“朕说过,若无要事不得擅自打扰朕就寝。”
承受着帝王怒火的赵如海不敢耽误,忙将正事说了出来,“陛下,那位不见了。”
“而后有人在荷花池里,捞到了她晚上出去时穿的衣服。”剩下的赵如海根本不敢说了,生怕自个一说,就会惹来脖子和脑袋分家。
许素霓得知他连夜出宫的消息后,仅剩的睡意皆在顷刻间消散得干净。
“叫齐相尽快入宫,就说本宫有要事和他相商!”一字一句,似从许素霓的牙缝中硬挤而出,透着无尽的森冷怒意。
性子稳重的白玄看出,此刻的娘娘明显处于盛怒中,不由劝道:“娘娘,现在很晚了。要是突然传旨让齐相进宫,前朝后宫和陛下心中不知如何猜忌娘娘,娘娘不妨等明日请齐夫人入宫,后让她转达此事。”
那么重要的事,心急如焚的许素霓如何能等到第二日,但她又清楚的明白,就是再急,也只能等到天亮。
宋曼娘这个女人,她必须得要除掉才行!
宋令仪把大氅扔进荷花池后,本打算趁着府上陷入混乱时好从后门溜走,但府上的混乱仅持续了不到半刻钟就结束了。
背后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控着一切,又像是她们知道她根本没死,只是单纯地躲起来了,如今正大肆排查府上各处,好找出她的藏身之处。
她想要出去,无疑于赤足走钢丝。
原本沉浸在黑夜的府邸随着各处亮起火把,光芒所至之处都像极了阳光普照大地,就连藏在洞穴里的老鼠都得要揪出来。
“那边找过了没有?还没找就去那边找一下。”
“快去那边找找,夫人说不定在那边。”远处,是那因搜查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击在宋令仪惶恐不安的心脏上。
藏身在假山后的宋令仪此刻就站在悬崖边上,只是她脚下站着的那块石头非但不稳,还隐约松动了。
只差一点,哪怕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她身上,都足矣让她摔下悬崖,摔得个粉身碎骨。
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
咬着手指头的宋令仪眯着眼睛,将目光落在了可比肩明月高悬的朱红高墙,只要翻过它,她就不用在像条狗一样在他面前装疯卖傻。
可是这堵墙太高了,高得她根本看不到尽头。
但要让她乖乖回去,她又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又怎会甘心回去。
就算她回头,等待着她的又怎会是生路。
毕竟从她失踪不见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收到了消息。
极致的静谧夜色中,静得连自己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宋令仪,突然听到一道极其细微的猫叫声。
眼睛寻找着那道声音的来源,就见到一只野猫突然从她面前飞快的穿墙而过,并非是直接撞到墙上。
这一幕无疑令宋令仪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呼吸屏住的弯下腰,指尖发颤地寻找着野猫消失的位置。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宋令仪发现了墙角边,被杂草乱石遮挡住的一个狗洞,狗洞像是府邸主人刻意开凿留下的。
即使宋令仪清楚,她一旦从这个狗洞钻过去,等待她不一定是海阔天空,也有可能是自投罗网。
可要她轻易的认命,她又做不到。
无论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都要去试一下。
万一,是仅有的一条生路呢?
一向是个赌徒的宋令仪弯下腰,先是用手比划了下狗洞大小,确定以她的体型能成功穿过后。
在没有一丝犹豫的钻了进来。
而她身后,是那越逼越近的脚步声。
“快过去那边找一下!”
“附近有脚印,夫人肯定来过这边,快找!”
等她成功钻出狗洞后,那些人的脚步声已是离她越来越远,远得让宋令仪有种,她恍若如获新生。
只要穿过这条漆黑的,狭长的巷子她就能离开那个,不断以折辱她为乐的男人身边,还要去将誉儿接走。
可是等她走出这道长长的,昏暗的,狭窄的巷口后突然卷起了一阵寒风,那风冷得能刮骨冻魂,也似在警醒着她不要在往前走了。
回头,回头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宋令仪的第六感迫使她停下了脚步,她诚然是个赌徒,但赌徒的第六感从来不会骗人。
兴许前面等着的,不是她所设想的美好未来。
就在宋令仪咬紧牙关转过身,就要重新从那个狗洞爬进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了铿锵有力的铁马金戈声。
随后是那能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的火把,和那披甲执戈将她生路围堵住的士兵。
刺眼的光亮中,恐惧得犹如失声的宋令仪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犯,正等着官差宣读着她的死刑。
身体止不住发颤的宋令仪忽然想到了那个狗洞,也许不是府邸主人留的,而是有心人特意留下的。
一环扣一环,不正是好引诱她自露马脚吗。
此刻的宋令仪只觉得冷,全身骨头浸泡入寒潭中的冷和那无尽的绝望,都在迫不及待的吞噬着她的生机。
“宋曼娘,你这是背着朕,想要去哪里?”随着男人的靠近,压抑而绝望的宋令仪只觉得耳边嗡鸣作响,心头悲鸣一片。
是梦吧,若非是梦,她又怎么会看见那个恶鬼出现在这里。
秦殊见她不说话,握在身侧的手寸寸收紧,黑沉的眸光骇厉得能噬人,“怎么,现在不装疯卖傻了。”
骇然高山朝她压制而下时,惊颤得双手双脚发软的宋令仪没有拔腿就跑,而是克制着对他的恐惧胆怯,对着他身边的年轻男人抱了过去,眼角泪花滑落得满腹委屈,“夫君,是你,是你来接曼娘回家了是不是。”
“曼娘知道错了,曼娘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你不能不要曼娘好不好。”
“孩子,夫君我们的孩子不见了,都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誉儿,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泪流满面的宋令仪抓住他的手就往自个脸上打去,状若疯癫,“都是我没有保护好誉儿,夫君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突然被抓住手的小兵连忙后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撇清关系,“夫人,我不是你丈夫,你认错人了。”
下颌线条崩得死紧的秦殊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光明正大喊别的男人做夫君,怒火在胸腔炸开,烧得他全身骨骼发疼,烧得他理智全无。
对她,本就不应该温柔,更不应该把她当人看!
脸色越发冰冷的秦殊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就往府邸中走去。
惊恐绝望的宋令仪凄厉着大喊,疯了的朝他又踢又打又咬,“放开我,你这个坏人放开我!”
又朝着前面被她认成夫君的男人绝望求救,“夫君救我,我不要和他走!”
“夫君,曼娘知道错了,你带曼娘回家好不好!”
可是任凭宋曼娘如何呼救,都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
就连她的反抗,落在那强势又霸道的男人身上,都远不如小猫抓挠有力。
腮帮子绷紧的秦殊嫌她挣扎,直接拦腰将人打横抱起。
身体腾空的那一刻,刹那间被绝望窒息笼罩住的宋令仪觳觫着,尖叫着就要逃离。
“我知道错了,不要打我。”
“我再也不跑出去了,不要打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推荐一下朋友的文[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书名《丞相的前妻》
作者:稻香来
文案:【从冷酷权臣到为爱卑微做三的疯狗】
【长相娇媚但老实人v冷酷权臣】
陆渊生得俊美无双,又是当朝丞相,位高权重。然而,他却放着世家贵女不要,偏偏娶了一个名声不好的商户女。
明妩就是这个商户女。
婚后,他虽然冷面少语不近人情,但他夜夜宿在她屋里,折腾得要叫好几次水。她想他心里应是有她的。
直到——
她推开院门,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原来,他娶她,只是因为她的体质特异适合种离蛊。待到蛊种成熟,就要将她的血换给他的心上人——齐蓝-
陆渊最是不喜长相娇媚,扮娇弱心机重的女子。很不幸,在他看来,明妩这几样全占了。
所以在齐蓝要取明妩一些血时,他默许了。
他以为他不会在意。
直到——
她安静地躺在榻上,任离蛊将她的血液抽走,她的眼里再没有了光。
那一刻,向来稳如泰山的他慌了,不顾后果,打断了蛊种。
他以为他还有机会补偿,却没想她竟那么决绝。
一场大火焚尽了所有。只余下她最宝贝的一个烧得漆黑妆奁盒子,里面是她写给别的男人的信件。
陆渊头一次尝到了妒火嗜心的滋味。自此他夜夜梦魇,日日煎熬-
再见到明妩,是在宁王的娶妃宴上,风吹起红盖头露出那张相思刻骨的脸。
她目光淡漠扫过他,像是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陆渊瞬间红了眼眶,疯魔蚀心……
第40章 美化未走过的道路
一路被打横抱回来的宋令仪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扔在榻上,哪怕榻间铺着厚厚一层被褥,仍摔得宋令仪唇白无色眼冒金星,未等眩晕散去,就手脚并用着往外爬去。
她不要留在这里,否则她会死的,她一定会死的!
她刚暴起冲向门边,纤细手腕就被男人拽住,再次被他甩在榻间。
后腰猝不及防撞到榻角边缘,疼得宋令仪浑身直冒冷汗,即使不去看,都知道那处定是青紫一片,她顾不上尖锐的剧痛,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咬紧牙关,再次爬起来只为离这个男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还没等她再度从榻间挣扎着爬起来,耳边就听到了男人抽出腰间玉带冷冷扔掷地面。
脸色煞白的宋令仪像被点了定穴,身体僵硬得只剩下眼珠子还在转动。
未曾点灯的室内,只有少许凉薄月光从那窗棂缝隙透进来,照得男人漆黑眸光明明灭灭,犹如择人而噬的恶鬼。
虞城那段记忆突兀地从宋令仪脑海中浮现,那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胆颤。
惊慌之下,手脚发软的宋令仪趁着他解开松垮外衫时,抓起床上软枕朝他砸去,整个人再度夺门而出。
快了,还差一点就能出去了。
就在宋令仪拼命伸长的手指快要接触到门边,无助绝望的眼里流落出对生的渴望。
纤细的腰肢就被男人长臂揽住,不顾她的挣扎反抗,强势地将人搂进怀里。
“宋曼娘,好,你当真是好得很!”怒意在胸腔燃烧的秦殊看着怀里,单薄身子觳觫得瑟瑟发抖的女人,他真的是许久都没有动那么大的怒了,而她总是有千般万般惹怒他的手段。
她怎么敢当着自己的面喊别的男人做丈夫!她难道就是如此的低贱,低贱到见个男人就能喊做丈夫!
此刻男人凝成实质的满腔怒火化成了浸骨的寒意,偏生嗓音温柔得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取出一物什置于她眼前,“你瞧,这是什么。”
随着男人掌心松开,一枚色泽清透,又黑得纯粹的墨玉佩停在宋令仪眼前,刹那间瞳孔紧缩,连呼吸都随之骤停。
只是一眼,心脏刺疼,抖若筛糠的宋令仪就认出了,这枚玉佩是夫君贴身佩戴之物,又怎会出现在他手里!
“夫人还记得这枚玉佩吗,要是不记得,不妨让朕提醒你一句。”此刻秦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长钉钉进她的灵魂骸骨,“说来这枚玉佩,还是他死后朕命人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夫人知道他死的时候有多可怜吗,七窍流血却又死不了,只能眼睁睁着朕放出野狗一点点地撕咬他的四肢皮肉,让他清晰地看着他是如何被野狗给分尸入腹。”
冰冷指腹抚摸上女人脸颊,感受着她恐惧和悚然的秦殊带着愉悦的轻叹,“那么非人的折磨他都能忍着一声不吭,就算朕和他有仇,都不得不为他感到敬佩。”
耳边嗡鸣一片的宋令仪从他拿出玉佩后,就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不会失约。
他答应过自己的事一定会做到,至于他说的那些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让哭声从喉咙溢出的宋令仪伸手要去抓玉佩,手刚伸出就被男人握住手腕,随即禁锢在等人高的水晶镜前站定。
男人粗粝的掌心抚上她冰冷的脸颊,低低的,全是恶意的笑声突兀自她头顶上方响起,“你说,要是他还在,现在看见他的妻子被朕压在身下像条狗般摇尾乞怜,他会不会气得都不肯去投胎。”
下颌被托住的宋令仪被迫看向镜中的自己,短短几日她好似瘦脱了相,脸上就只剩下一层皮囊裹着骨头。
惊惧放大的双眼缠满血丝,脸白如纸,偏生唇又艳丽到了极点,像极了一具死不瞑目的艳尸。
镜中的男人从身后紧扣她腰肢,一只手托住她下颌,忽地鼻间轻嗤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你瞧,你这样的模样可真是诱人,也不知道你的夫君有没有见过你这副模样。”
若是宋令仪忽略掉镜中过于消瘦,狼狈的自己,他们二人看着倒真是一对郎才女貌。
秦殊低劣又恶趣满满地取出那枚玉佩挂在她脖间,最后粗暴地撕开她身上衣服,“你说,他的灵魂会不会就藏身在这枚玉佩里,等下在你我二人欢好后时飘出来,怒骂你耐不住寂寞,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委身于仇人。”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只能看着她委身于仇人身下,你说,他会不会羞愤余死到魂飞魄散。”
明白他想做什么后,指甲攥紧得崩断的宋令仪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畜生!他就是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守在外面的荷香听到夫人越来越弱的声音,又抬头看了眼早已放亮的天,夫人应该不会出事吧。
章嬷嬷见她跟木头似的杵在门外,不悦道:“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催下厨房送来老爷要的参汤。”
下颌被掐住宋令仪都要忘了,这是她喝的第几碗参汤了。
她只知道她的肚子一直是涨的,涨得同那怀孕六月有余的妇人一般。
她的嗓子早已哑得失了声,四肢软得别说挣扎,就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令她恨之欲死,厌之欲死的男人在她身上施暴,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恶心印记。掐着她的脸,强迫着她违心喊出一句又一句的夫君。
或许是一开始的反抗根本无效,直至现在,眼里死寂蔓延的宋令仪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呆滞的。
哪怕如此,她都没有想过要死。
她想的是,在忍忍,说不定她就能从噩梦中抽离出来了。
秦殊现身在宫外,自是罢了今日的早朝。
齐夫人进宫见到许素霓后,没有耽搁的重新出宫,且将此事说与自己的丈夫,如今的大邺丞相——齐信。
齐夫人转述完,难掩疑惑道:“陛下金屋藏娇的那位女子,阿弟可认识?”
她原本以为皇后唤她入宫是有事相商,未曾想会听到了如此秘辛。
今日休沐在家的齐信忍着眼角抽搐地闭上眼,随即缓缓点头,“和她打过几次交道。”
“阿弟可否和我说下,那位姑娘是何许人也?”才会值得皇后如此防备,天一亮就递了口信让她入宫,话里话外都是要阻止那女人入宫。
提到那人,齐信就咬牙切齿,“她啊,是一个狡诈恶毒心狠的女人。”
没想到那人不但活着,还被他吃了个回头草的齐信难掩头疼地揉着眉心,“阿姐往后遇到她,点头之交即可,切莫深交。”
阿姐性子单纯,他很担心会被宋令仪那种内里蛇蝎心肠,外表高洁淡然的模样欺骗。
宫中的许素霓在夜里醒来后就再无睡意,本以为他会赶在天亮前回来的,但近午时了他仍未归来,就连早朝都罢了,连带着她整颗心都直直往下坠。
白玄扶住摇摇欲坠就要摔倒的娘娘,轻声安抚道:“情况兴许并非如娘娘所想的糟糕,往好的想,万一是那位出了意外呢?”
许素霓搭着白玄手腕缓缓站起来后,咬牙切齿全是愠怒,“我倒是希望那女人真死了,传话让祁家老夫人进宫,本官有话要和她好好讨教!”
要是宋令仪当真入了宫,她首要发难的定是祁家人。
但凡他们能看好宋令仪,又怎会给了她在自己丈夫头七未过,就迫不及待爬龙榻的机会!
小桂子从宫内出来,顾不上擦拭额间热汗,忙将来事说了出来:“干爹,齐相有事要找陛下,现人已在养心殿外等候多时了。”
闻言,赵如海太阳穴狂跳,吐出口的话却是,“嘘,这事先不要拿来吵陛下。”
赵如海看着都快要至午时了还未出来的陛下,正想着陛下会在什么时候出来,那扇从上半夜就一直关着的房门终于推开来了。
赵如海看着满脸餍足的的陛下,心里则想着,想来再过不久,宫里头就会添了位新娘娘。
原先对那位祁夫人的怜悯,如今通通化成了鄙夷,轻蔑。
压下心中思绪的赵如海忙上前,将齐相有事相寻说了出来。
直到秦殊离开后,丫鬟们才敢进来。
刚踏进屋内,就被屋内未散的情靡气味熏得脸颊泛红不敢抬头,偌大的屋内更是随处可见滴落的水渍,还有那不知摔碎了几碗的参汤。
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往落地屏后走去,见到的是被折腾得昏过去的女人,纵观她身上皮肉绮丽暧昧,也不知老爷使了多大的劲。
跟在后面的丫鬟原先还不信她们说的话,如今算是被打脸了。
心里难免怀疑老爷的眼光,放着她们这些大好的黄花闺女不要,偏要宠幸个疯女人。
即使那疯女人生得再漂亮,都掩饰不了是个疯子的事实。
秦殊回到养心殿,早已等候多时的齐信立马迎了上前,“臣观陛下今日心情愉悦,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如今贵为一国之相的齐信,仍不改手持刀扇的习惯。只是这柄刀扇不再是先前那柄破破烂烂的,而是崭新的一柄刀扇。
想到那女人的秦殊敛下唇角笑意,指腹摩挲着并不否认,“确实是好事。”
眼皮掠起的秦殊不欲多谈私事,“反倒是丞相找我,是因何事?”
“非是国事,而是私事。”齐信接着说了下去,“陛下近日多次外出,可是因一女子,就连昨晚也是因那女子连夜出宫。”
“相爷消息倒是灵通。”秦殊并不否认,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否认,语气兀自带了份戏谑,“师兄不妨在猜猜,那女人是谁。”
“宋曼娘。”
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宋令仪醒来后,什么话都不说,就仅是痴痴地望着床边垂下的秋香色流苏穗子。
即使那处儿上了药仍有撕裂般的刺疼,不提浑身如被巨石碾过的剧痛。
单说那双腿,如今是连合拢都难以做到。
而这一幕,都像极了在虞城时,他在盛怒之下说出的真心话。
泪水早就流干了,如今在难受都只是感觉眼睛干涩的宋令仪不明白,为什么他丧心病狂得连一个疯女人都不放过!
还是折辱自己能令他获得无上的快感,非得要她自尽于这世间才满意!
“夫人你醒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守在床边的荷香见夫人醒了,难免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她前面进来时见到夫人的惨样,很担心夫人在悲愤交加之下,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该怎么办。
心里不禁责备起老爷来,就算夫人脑子不清楚,也不是他肆意折辱夫人的理由。
“我要找我夫君,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找我夫君。”牙关紧咬的宋令仪忍着腿间撕裂般剧痛,从床上挣扎起来就要出去。
“我要去找我夫君,我那么久还没找到夫君,夫君肯定会生气不要我了。”即使到了这一刻,宋令仪依旧不肯卸下自己的伪装。
此时的宋令仪,宁可希望自己是真的疯了。
她疯了就不会记住,在她夫君生死不明的时候,她像个最下等的妓//子被迫委身于仇人身下,被他逼迫的喊了一声又一声的夫君。
就连她脖间都还戴着夫君的贴身玉佩,悲愤羞赧得像是夫君就站在旁边围观着她不堪又下贱的求饶。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眼神发狠的宋令仪对着拦住她的人又抓又挠又咬,任谁见了,都以为她就是个疯子。
“拦住她!老爷说过了不许她出去!”
“滚开!我要去找我夫君!”
“夫君,曼娘知道错了,你不要丢下曼娘好不好。”
很快,宋令仪醒来后发疯一事,就被写成折子递到了秦殊桌上。
“陛下,那位自醒来后,疯症好似变得更严重了,如今是见着谁就咬谁,但凡伺候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不被她所伤,就连去给她看病的张太医都被她用花瓶给脑袋开了瓢。”事后得知此事的李德贵唏嘘不已,他同赵如海的想法是一致的。
只怕再过几日,宫里头就要多一位新娘娘了。
眉心拧起的秦殊把看完的折子扔到一旁:“她想疯就让她疯着,朕看她能疯到什么时候。”
他倒要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许素霓得知他回来后,再也坐不住的往辰元宫赶来。
她刚进来,就见到李德贵神色匆匆的出来,走上前问道:“昨晚陛下是不是去找了那位?”
李德贵心知肚明,嘴上却说:“那是陛下的私事,奴才岂敢多嘴,娘娘若是好奇,不如直接询问陛下。”
许素霓知道宫里的太监一个赛一个泥鳅,虽没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但心中难免浮现不悦。
进来后,许素霓先见到的是正伏身埋案的男人,随后是走近了,从他身上飘来的一缕缕冷香。
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才能让他身上都染上了浸骨梅香。
心头堵得难受的许素霓即使当了皇后,都学不会弯弯绕绕,直接说明来意,“你去找她了。”
男人头都未抬,“你不是知道了。”
许素霓简直被他毫不否认的态度给气笑了,“你要是真舍不得她,干脆直接将人弄进宫里放在眼皮子底下算了,省得三天两头跑出去,被那些御史大夫撞见了难免对你名声不好。”
许素霓一时的气话却让秦殊陷入了沉默,也让前者的一颗心沉入了谷底,指甲深掐进掌心里,都察觉不到丝毫刺疼。
即使秦殊这几日并未出宫,关于她的消息仍是一日不落地送到他的案桌上。
说得最多的无疑是她的疯症更严重了,不但不让人靠近,就连东西也不吃。
难不成她还想用绝食来诱他心软吗?当真是可笑至极。
眼睑下垂的秦殊抚摸着指间牙印,背靠后椅,状若漫不经心地问起:“她几日没有进食了?”
“回陛下,自您离开前,她就开始闹绝食了。”
“她不吃就让她饿着,看她能撑几天。”男人嘴上说得绝情,心里却远没有那么绝情。
在旁伺候的李德贵踏出宫殿,挥手招来干儿子,“去,准备陛下出宫要用的马车。”
小顺子不解,“陛下不是没有说要出宫吗?”
“你去准备就行,等下总归会用到的。”
这些天来,宋令仪像是病了,她的病不在身体而在心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病了,她只知道她开始惧怕那扇关着的雕花门槅会被推开。
因为她怕,怕推开门的是秦殊那个用折辱来逼她去死的恶鬼,也怕是夫君那双对她露出失望的眼睛。
因为怕,宋令仪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无论白天黑夜都总是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会很快惊醒,就连外界的所有反应都被她给隔绝在外,独剩下她孤零零地蜷缩在黑暗里。
她不知道这样担惊受怕日子要持续多久,更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因为现在的她像是一只被剪掉了羽翅后困在笼子的金丝雀,无论怎么飞都飞不出关押自己的牢笼。
就算是撞,除了撞个头破血流没有任何用处,倒不如收敛利爪,安静下来吃着饲主给的金米银粮,当只锦衣玉食的掌中雀。
何况她想要的一直是荣华富贵,是不在被人肆意处置的人生。
如今只要委身于他,但凡她所想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为何不选一条更接近目标的路走?
一边是那生死不明的夫君和黯淡无光的未来,一边是要她抛弃尊严抛弃廉耻的康庄大道。
难得的,宋令仪陷入了久违的迷茫中。
坐在榻边,周身沐浴于阳光下的宋令仪开始美化了,她要选的其中一条道路。
想通后的宋令仪来到梳妆镜前,取出一盒胭脂点缀着过于苍白的朱唇,又打开衣柜从里选了件水蓝色百蝶穿花长裙,手指灵活地挽了个飞仙髻,发间仅素锦的别了几支珍珠簇成的梅花簪。
推开门,不见往日疯态,反倒语气温柔地说,“可否让人请老爷过来一趟,就是我有事寻他。”
院里负责伺候(监视)的丫鬟后宛如见了鬼一般,迅速将此事报给秦殊。
疯了那么久的人突然不疯了,可不同见了鬼一样!
手中御笔一错的秦殊听到她疯症好了,还主动提出要见她,眉毛微挑,“她想见朕,朕就必须见她吗,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伺候的赵如海狗腿的附和着,“要奴才说,那位的疯症突然好了,定是沐浴了陛下的天子之气。”
宋令仪以为他得知自己疯症好了,应该会马上过来的,只是没想到了一连过了三天他都没来,反倒等来了另一个故人。
许素霓得知她疯症好了后,连秦殊不让她出宫的命令都抛之脑后,来到他金屋藏娇的府邸,见到疯症好了后坐在树底下的宋令仪,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宋曼娘,有时候我真不得不佩服你的不要脸。”
“来人,给本宫把这个勾引陛下的贱人赐毒酒!”
宋令仪纵使反抗也抵不过婆子们的粗蛮力度,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毒药入喉后,五脏六腑被灼烧后的剧痛。
她想开口求救,她不想死,可从她嘴巴,耳朵,眼睛,鼻子里冒出的只有一股股散发着浓郁恶臭的黑血。
死后,她的灵魂飘到上空,见到是姗姗来迟的秦殊。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仅是厌恶的摆手,“将人扔到乱葬岗去。”
宋令仪从五脏六腑被灼烧的剧痛中醒来,耳边听到是荷香欣喜得像百灵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夫人,老爷来了。”
“婢子就知道,老爷得知夫人病好后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来看夫人。”
宋令仪惊颤地伸出手抚摸着仍完好的喉咙,又看向她葱白如玉的指尖,是白净的,温热的,是鲜活跳动的,而不是在乱葬岗被野狗啃食得只剩下骨头。
在她走神时,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阳光落在他身后犹如虚影。
男人粗粝的指腹托起她的脸,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朕听说你的疯症好了。”
“宋曼娘,朕还以为你会硬气得一直装下去的。”
脸颊被抚摸的宋令仪乖巧地用脸颊去蹭男人掌心,眼梢间泛起如水妩媚,“陛下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秦殊盯着她,忽地凑到她耳边轻嗤出声,“宋曼娘,你以为只要你讨好朕,朕就能许你荣华富贵的人上人吗。”
“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真将朕当成了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亦或是你还认为你是那个没有出阁前,冰清玉洁的宋家大小姐,而不是个低贱的二手货。”
秦殊刚说完,就感觉脖间传来尖锐的刺疼。
目光下移,是眼神疯狂的女人手持一支金簪狠狠刺向他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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