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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5

    第41章 给她的选择


    宋令仪眼神发狠地刺向他脖子,在他万目睚眦要掐死自己时,手中簪子再度往下刺去,任由狂飙的鲜血飞溅脸颊,糊了眼睛也无所谓。


    她要的,只有这个男人去死!


    直到男人再没有力气的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瞳孔瞪大,怀揣着想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怨恨死去时,宋令仪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忽然低低的笑出了声。


    到后面,那低低的笑声逐渐凄厉癫狂到刺耳。


    “夫人,你在笑什么,是因为老爷来看你,所以太高兴了是吗?”


    宋令仪没有等来她被乱刀砍死后,灵魂飞到半空的场景,反倒是荷香叽叽喳喳的欣喜声音先从耳边响起。


    在她走神中,是那扇紧闭着黄梨木雕刻门扉被人推开。


    “听说你要见朕。”一袭玄衣更衬得卓尔不凡的男人走了进来,许是来得太过于匆忙,竟连身上都还带着处理政务后未散的墨香。


    坐在床边的宋令仪歪了歪头,一向清冷淡然的眸底似划开层层波浪泛起温柔笑意,“拂衣,好久不见。”


    尽管她用尽全力奉承着男人,在床第间迎合着男人一切恶趣味,但她始终不得进宫。就只是当个男人养在外面没名没姓,空有锦衣玉食却不得离开牢笼半步的金丝雀,更准确一点来说,只是个泄//欲的玩物。


    毕竟他现在贵为一国之主,送进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出身显贵,他又怎会将他那些低贱恶劣的手段用在她们身上。只有用在她身上,才会毫无顾忌。


    很快,宋令仪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以为自己能母凭子贵,好让自己离开囚禁她的金笼子去看自己的孩子。


    可是很快,她死在了难产中,就连生出的孩子都被男人抱养在许素霓名下。


    谁都不记得他这个生母的存在,毕竟他这个生母的出身甚至是令人所不耻,就连她生下的孩子都羞于承认自己是他的母亲,还公开表达他的母亲仅有一人,那就是当今皇后许素霓。


    而后,死在难产中的宋令仪又一次听到了荷香的声音。


    她凭借着前几次的经验,这一次终于哄得男人让自己入了宫,可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何况是年纪比她小,还没有得罪帝王前科的女人。


    入了宫的宋令仪就像是掉进沙漠里的沙子,是所有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存在。


    只是这一次,要比她死讯先一步传来的,是誉儿的死讯,原是誉儿的存在早成了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前面几次也是,无论她怎么选择,誉儿都走在她的前面。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宋令仪坐在床边,任由阳光笼罩周身,她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随后那笑声越来越大,大到了几乎癫狂的地步,也吓到了院外伺候的丫鬟。


    既然百般讨好他的下场都是死,中途还要不人不鬼的活着?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选择另一条相反的道路,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生机,也总比全是死路要好。


    她是爱荣华富贵不错,但她更爱惜自己的命。


    所谓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转世后的她又算是她吗?


    连这辈子都过得稀里糊涂且轻易放弃生命的人,难道重来一世就不会犯蠢犯傻了吗?


    “夫人醒醒,你该喝药了。”提心吊胆的荷香端着汤药进来,见到榻间高高隆起的小山丘,便猜到夫人还没醒,难免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来夫人不吃不喝,她们想过把食物灌进夫人嘴里,可是刚灌完,夫人就会立刻扣着嗓子眼吐出来,还会抓起吐完的秽物扔向她们。


    以至于她们都不敢再灌,生怕会把夫人折腾出个好歹来。


    放轻手脚的荷香进来后把汤药放下,正准备走进内室看一眼夫人的情况,一个花瓶猛地砸向她后脑勺。


    后脑勺吃疼的荷香震惊且茫然地转过身,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的是正手持花瓶砸向她的夫人。


    紧接着,就是眼前发黑身体一软地倒了下去。


    宋令仪将人打晕后迅速拖到床上,并把她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自己换上,又取出桌上妆粉把肤色涂黑,看着暧昧吻痕未消的脖间。


    好似怎么用粉都遮不住,眼神发狠的宋令仪毫不犹豫地用指甲抓出几条血痕,又打砸了屋内所有能砸的东西,把头发衣服弄乱。


    扯着嗓子对外求救:“夫人,求你不要打婢子,婢子只是给你送药的。”


    “滚!你们都给我滚,要不然我把你们都杀了!”


    “滚啊!都给我滚出去!”伴随着女人癫狂咆哮的是砸碎在地的花瓶瓷器,听得院外看守的婆子们直缩脖子。


    等做完一切后,心跳如鼓,脖间脸上皆伤痕累累,就连身上都泼满药汁的宋令仪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院外伺候的人见她顶着满脸血污脏秽出来,早已见怪不怪,自从那天老爷离开后,夫人就疯得越发彻底了,但凡是进屋里的人都会被她抓伤了脸,或是用饭菜汤药泼了个满身。


    要是倒霉些的,还会直接被她泼金汁。


    见到她,有同荷香交好的说道:“都说了你别对那疯子太好,你看看,好好的一张脸万一被抓花毁容了嫁不出怎么办。”


    “赶紧去处理下脸上的伤吧。”


    “夫人的疯症越发严重了,老爷都好几天不来了。你们说,老爷会不会是厌烦她了。”


    对于她们的关心,宋令仪沉默不语地弓着腰端着托盘出去,等她身影消失于垂花映柳处,同荷香交好的柳儿忽然惊疑道:“荷香怎么看着高了许多?”


    另一个回她:“你早上没睡醒出现的幻觉吧。”


    柳儿想了想,可能是真的没有睡醒,要不然荷香的背影看着怎么会那么像夫人。


    头发乱糟糟的宋令仪加快脚步走出关押她的院落,确定身后无人后随手把托盘扔到草丛里,又取出藏在腹部的包裹抱在怀里,提起裙摆就往后门走去。


    原本在打盹的门房见她要出去,忙将人拦住,冷呵道:“哪个院里的丫鬟,出去做什么的?”


    宋令仪难堪羞赧地低下头,似难以启齿,“是,是夫人拉在了裤子上,婢子担心会被其她人看见,这不,想趁着没人在的时候偷偷拿出去扔了。要不然不小心被其他人看见,届时传到了老爷耳边,婢子担心夫人会遭老爷嫌弃。”


    偷偷塞给他一角碎银的宋令仪担心他不信,还将包裹打开露出一角。


    仅是露出一角,门房就被那股子冲天恶臭给熏得连连摆手,没想到那疯子不但疯,人还如此不讲卫生,真不知道老爷怎么看上那么个女人。


    捂着鼻子的门房后退,嫌弃道:“行了,快点拿走,记得早点回来。”


    “诺,婢子晓得的。”


    门房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说话条理清晰的人,就是他们口中的疯子。


    掌心冒汗,心跳如鼓的宋令仪刚从后门出去,那个嘴上说着饿死她算了的男人的马车,正停在府邸大门前。


    后门和小门的距离,不足半街。


    章嬷嬷得知老爷来了后,忙带着一干丫鬟,坎坷不安的上前迎接,“老爷,您来了,夫人前面喝完药正睡下。”


    “她这几日可还好?”


    掌心发汗的章嬷嬷心虚得不敢直视天颜,更不敢实话实说,只得挑了个棱模两可的回答,“夫人近日来除了嗜睡,食欲不振倒和先前一样。”


    “确定一样吗?”指腹摩挲着指间牙印所在的秦殊脚步停顿,冰冷的眸光如利剑扫过。


    无形的威压下,后背冷汗直冒,脚底发软的章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老奴………”


    不愿听其狡辩的秦殊厌烦的挥手,“拖下去处理了。”


    章嬷嬷等人一听,当即魂飞魄散的下半身散发腥臭味的磕破了头求饶,但都改变不了结局。


    推门进去后,只觉得屋内静悄悄得好似没有她的存在。


    秦殊以为她还在熟睡,进来后连脚步声都放轻了。


    来到床边,见到她正蒙头睡觉,把端着的鸡丝粥放在小几上,神色带着连他都未察觉到的复杂,“你要是不吃,那就继续饿着,朕倒要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宋曼娘,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总想着离开,朕并非会对你那么绝情。”


    “就算不饿,也起来吃点东西,难道你真想要饿死不成。”


    陆陆续续说了一通话,但都没有等到她回应的秦殊眉心一跳,抬手掀开锦被后,骇然发现躺在里面的根本不是她!


    而是负责伺候她日常起居的一个小丫鬟!


    “宋曼娘!好,你倒是好得很!”一字一句,似从男人牙缝中硬挤而出的森冷阴寒。


    被所有人寻找的宋令仪此刻正钻了祁家的狗屋,伪装成祁府下人寻找誉儿的下落。


    原本她和夫君居住的忘舒院早被二房霸占,她的虞儿虽还担着长房嫡子的名头,却被赶进了最为偏僻的院子。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正做了噩梦的誉儿哭着醒来,就见到了站在床边的娘亲。


    “娘亲!”即使是梦,泪珠簌簌滚落的祁荀春也忍不住扑进娘亲怀里,哪怕明知会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扑个空,仍像飞蛾扑火般扑进娘亲怀里,诉说着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和思念。


    他要告诉娘亲,他有多想她,想要求她不要再扔下自己,自己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是生非了。


    “嘘,小点声。”红了眼眶的宋令仪将人用力搂进怀里,听着他一声复一声饱含思念之情的娘亲,才清晰的感受到誉儿就在自己身边。


    “娘亲,是你吗?誉儿没有在做梦是不是?”他问得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又惶恐是一场镜花水月,就连眼泪都不敢落太大颗,唯恐吓走了娘亲。


    “誉儿没有做梦,是娘亲回来找誉儿了。”心脏溢满自责,羞愧的宋令仪想到祁明阳送来的断指,悲从心来竟不知如何面对,更不敢教他知道,他无端承受的不必要苦难都来自于她。


    “疼不疼,对不起,都是娘亲的错,娘亲应该早点来找誉儿的。”


    祁荀春见到娘亲哭了,手忙脚乱地伸出小手就要为娘亲抹眼泪,“娘亲不哭,爹爹说过誉儿是小男子汉,誉儿在爹爹不在的时候要保护好娘亲。”


    “誉儿已经长大了,誉儿会保护好娘亲的。”


    “娘亲没有哭,娘亲只是见到誉儿太高兴了。”宋令仪感受到正在帮自己擦眼泪的五根手指一根不少,心弦一震泛起惊涛骇浪。


    她清楚的记得送给她的为两截尾指,所以不可能存在他五根手指头都还在。


    “娘亲,是誉儿的手有什么问题吗?”祁荀春懵懂地看着突然握住自己手的娘亲哭得更凶了,一度害怕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惹得娘亲难过。


    抬袖抹走眼泪的宋令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两只手搭在誉儿的肩膀上,通红的双眼全是深思熟虑后的认真,“誉儿,你想不想和娘亲走,我们离开这里。”


    她不能再将自己和誉儿置于危险的地方,更不应该过上终日担惊受怕的日子。


    祁荀春点头,又很是苦恼的问,“我们走了,爹爹呢?等爹爹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这些天来,哪怕祁荀春被赶出自己的院落,总是被堂哥堂姐他们欺负,被婆子故意刁难给馊的饭菜吃也不难过,因为他知道爹爹娘亲肯定会来接他。


    等爹爹娘亲回来了,他们就会为自己撑腰,然后把他们给打得个落花流水。


    至于他们嘴里说的那些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眸底水光浮现的宋令仪不忍告诉他真相,她也不愿去信所谓噩耗,压下喉间哽咽,伸手轻揉着他细软发丝,“等他回来了,肯定会找到我们的。”


    “誉儿,你要知道你爹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也是个最信守承诺的君子,所以他肯定不会失约,他一定会回来的。


    宋令仪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找来,就连东西都不敢让虞儿多收拾,只是穿好衣服就跟自己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带誉儿去哪里,她只知道要离开建康,离得越远越好。


    宋令仪正要推门带誉儿离开,手放在门边时突然被上面翘起的毛刺扎到了手。


    白皙的指尖中,一颗殷红的血珠突兀地冒了出来,也令宋令仪的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不会的,他不可能会来得那么快!


    “娘亲,是发生了什么吗?”誉儿见到娘亲脸色发白,以为是娘亲不舒服。


    正当他劝说娘亲先去休息一下,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个身影高大挺拔如巍峨高山的男人走了进来。


    “祁夫人这是要准备去哪啊!”阴戾森冷的语调,犹如刀刀催人命。


    他的出现,连带着原本宽敞的室内都变得狭窄,逼仄,压抑得令人难以喘息。


    “夫人貌似很惊讶,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眉眼阴沉的秦殊在她又一次准备装疯卖傻时,直白地戳穿了她虚假到苍白的伪装。


    “宋曼娘,朕知道你没疯,只是难为你装疯卖傻那么久了。”男人抽出配剑抵住女人尖细下颌,惋惜不已的轻叹,“你的戏演得那么好,不去梨园登台唱戏,倒是可惜了这身好本领。”


    下巴被剑挑起的宋令仪知道再装下去无用,干脆卸了伪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朕从始至终都知道。”或者说,他从未信过她。


    祁荀春不认识这个男人是谁,只是下意识张开手臂挡在娘亲面前,板着脸龇牙咧嘴故做凶狠试图吓退他,“你是谁,我不允许你欺负我娘亲!”


    爹爹不在,他理所当然要充当起保护娘亲的责任。


    指腹摩挲牙印的秦殊冷眼乜着这个孩子,眸底浮现阴鹫杀意,“这就是你和他生的小畜生,看着,真令人厌恶。”


    面白如纸的宋令仪生怕他会对孩子做什么,急忙将誉儿抱在怀里挡住他的脸,惊颤得多次咬到舌尖,“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恨什么怨冲我来就好,稚子何其无辜。”


    “母债子偿,难道你连最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懂吗。”秦殊不用开口,仅是一个眼神,吓得屁滚尿流的祁家人立马连滚带爬的上来抱走祁荀春,中途不忘捂住他的嘴。


    祁家人谁能想到,本该疯了的女人会突然出现在祁家,还将新帝给引来了。


    早知如此,他们当初就该三尺白绫直接把人吊死。


    神色惨白凄惶的宋令仪在祁家人凶神恶煞地涌进来后,全身上下乃至灵魂都浮现了颤栗的恨意,那恨意犹如盛夏里的燎原烈火,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狠厉。


    她没有忘记不久前,他们就是当着自己的面抢走了誉儿。


    相同的事,她绝对不允许重复第二次!


    可是………当宋令仪环视周围一圈后,竟仓惶凄厉的发现。


    她始终是当初那个被关在祠堂里的小女孩。


    到了最后,她只能把目光悲戚地落在一人身上,还没等她忍着羞辱的难堪开口,那柄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已先一步落下,将她全身皮肉片了个干净,又似重鞭落下,狠狠鞭挞着她的灵魂,恨不得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将人带走。”


    “不要!你们不能带走他!”如遭雷劈,彻骨生寒的宋令仪崩溃着就要拦住他们。


    祁荀春在他们要带走自己时,挣扎愤怒着大喊,“你们放开我,我不要和娘亲分开!”


    “放开我,你们再不放开我,等我爹爹回来了,我一定不会让爹爹放过你们!”带着誉儿下去的仆从嫌他太吵,直接取了抹布堵住他的嘴。


    屋内涌进来的光随着门槅的关上,再次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誉儿被带走后,宋令仪不甘心地要冲过去将人重新抢回来。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誉儿再次被带走,她作为母亲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无助窒息。


    “夫人想要去哪里。”伴随着男人话音落下的,是他扔了一把匕首在她脚边后,转过身离开的背影。


    宋令仪双目呆滞,身体僵硬地看着脚边的匕首,唇瓣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儿声响,像是被人给扼住了喉骨。


    直到男人走到门边,快要推门离开时,浑身打了个寒颤的宋令仪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音沙哑的问,“你要去哪里?”


    手持长剑的秦殊头都不转,“自是杀掉该杀之人。”


    指腹摩挲着剑柄的秦殊倏然转过身,似讥似讽的目光落在她脚边的匕首上。


    他分明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捡起匕首握在手中的宋令仪眸底泪光点点,嗓子发颤的问,“你就那么恨我,厌我吗?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才能满意。”


    秦殊像是听到了世间尤为好笑的一句话,冷沉的眸光难得挤出一抹笑来,抬手轻掸袖口,“宋曼娘,你有什么值得朕恨你的?恨你朕都嫌浪费力气,更没有时间去恨一条可怜可悲的丧家之犬。”


    男人狭长的眼梢微扬,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朕确实厌你如猪狗。朕希望回来时能看见你自裁的尸体,你死了,朕说不定一时高兴,会放过那个可怜的孩子。”


    牙齿咬得下唇牙印深深的宋令仪嘴唇发白,瞳孔溃散的喃喃自语,“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会放过他。”


    宋令仪知道问出这句话的她很蠢,但她仍是问了。


    指腹摩挲着剑柄花纹的秦殊不作声,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握着匕首的手。


    哪怕他不说话,宋令仪都能察觉到此时的他定是愉悦居多。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的宋令仪从未觉得一把匕首会那么的沉,那么的重,沉重得她连手腕都抬不起来。


    好不容易抬起匕首架在脖间,锋利的刀身轻易划破油皮传来细微的刺疼后,宋令仪瞬间灵台一清,后脊随之泛起密密麻麻的刺骨寒意。


    她一向知道自己是个自私利已的人,对比于让誉儿活,她更希望自己能活下来。


    可在刚才,她居然想到了要牺牲自己保全誉儿。


    下颌线紧绷着的秦殊冷眼觑着她的动作,在她手腕一松,匕首当啷落地时,那颗高悬起的心终跟着落回了原地。


    随着匕首的哐当落地,像是将宋令仪所有心气都抽走了,瘫在地上像一滩萎靡不振的烂泥。


    虽是烂泥,却更似玉体横陈任君采硕。


    先前被雪水打湿的外衫贴在身上,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乌黑长发没了金簪玉衩束缚,就那么随意垂落,衬得那张脸儿越白,唇儿红艳。


    扔了手中配剑的秦殊喉结滚动地慢慢蹲下身,抚摸着女人柔软娇媚的脸庞。


    跪在地上的宋令仪抚上他的手,用脸颊轻蹭他的手心。


    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臣服的姿态已是如此明显。


    在秦殊揽腰将人抱起来时,原本呈现出臣服,柔媚之态的女人眼神凌厉地取出髻间发簪抵上他脖间,咬牙恨声,“你是不是想着我会这样讨好你,秦拂衣,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愚蠢。”


    脖间抵上发簪的男人并不在意,反倒是抬手抚上了她冷若冰霜,且惧且怒的眉眼,“该说愚蠢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见他没有半分投鼠忌器,掐着发颤掌心的宋令仪惊惶得将簪子往里刺进,“放我和誉儿走,否则我不介意和你鱼死网破。”


    她不想死,她想活,更不愿同设想中走入一个又一个必死的胡同口。


    而这,将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放你走,你觉得可能吗。”秦殊斯条慢礼的一件件解开她身上的外衫,小衣,就像是在解开一个包装完美的礼物,丝毫不在意那支正抵着脖间的簪子。


    惊恐交加的宋令仪克制着发颤的手指,将抵着他脖子的簪子狠狠刺进。


    她以为会看见簪首轻易刺破他温热皮肉,迸裂出鲜血的画面。可现实中,有的只是她自以为锋利的簪首在刺进他皮肉中,轻易地断成了两截。


    断掉的簪子,不正是在无声的嘲讽着她的自不量力。


    任凭她再怎么反抗,她都逃不开这个男人的五指山吗?


    此时的秦殊已是拆开了礼物的包装,露出内里欺霜赛雪的肌肤。


    男人抬手抚摸着她温热又颤栗的肌肤,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发出了嘲讽的笑声,“宋曼娘,你真当朕蠢得会在相同的坑里跌倒两次吗?”


    “朕若是你,此刻就应该想好怎么讨好朕,取悦朕,说不定朕一高兴就会留你和那小畜生一条命。”


    秦殊冷笑着将人推进床里,不顾她的反抗覆身压下。


    守在外面的福安听到屋里传来的床帷晃动,女人哭泣求饶声,气得圆脸都歪了,陛下不是说过不再理会宋令仪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吗?


    这所谓的不理,为何就理到榻间了,还是说全天下女人都死绝了就只剩下宋曼娘一人!


    直到天色微暗,屋里头的动静方才云收雨歇。


    伺候的下人们得了命令后,立刻往里抬去热水,进去后自是眼皮子都不敢乱掀,生怕不小心会撞见不该看的掉了脑袋。


    “朕让你进宫,许你一直想要的荣华富贵如何。”秦殊完事后,没有一点儿温存的情意,只是冷漠的给了她选择。


    虽说他很享受她装疯卖傻后对自己的讨好,任自己千般万般的肆意玩弄,但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何况皇后有句话说得极对,与其将她藏在外面让她三天两头想要飞出金笼,倒不如放在自个眼皮子底下。


    届时就算她想逃,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用被子裹住身体的宋令仪面上春色未散,眼中全是杀人的狠厉,“我不要荣华富贵,我要祁明阳死。”


    她原本是想说放她和誉儿走,但她又清楚的明白。


    他不可能答应,既不会答应,又何必说出口来徒惹人发笑。


    秦殊正在扣腰带的手微怔,随后用力扣上,眼底泛起浓浓讽意,“他可是朕的功臣。宋曼娘,你以为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朕,就凭你这身残花败柳吗。”


    “要么进宫,要么死。”男人带着施舍般的口吻,如看待花楼里低贱的花娘。


    一个用钱就能卖睡的女人,真当自己还是那等子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不成。


    “难道除此之外就没有第三个选项吗?”未着寸衣的宋令仪起身从身后抱住男人劲瘦有力的腰,吐气如兰,“能让陛下多睡几次,不正说明这是妾的本事吗。”


    “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男人转过身,带着玩味兴致地攫住女人的脸,“你放心,朕不会像你那么无情,定会让你选择一个你喜欢的死法。”


    第42章 番外之祁长晏(下)


    回建康的路途中,我的夫人第一次对我主动,我面上无动于衷的冷漠拒绝,实际上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沸腾着。


    因为我渴望妻子的主动,渴望她的触碰,渴望着把她全身上下都标记着我的印记,我的气息。


    可是在我拒绝后,她难得寻求安抚的主动像是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里,也像是凭头给我浇了一桶冰水。


    我怎么就忘了她的性子一向是内敛,冷清的,她此次的主动不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可我却没有回应她。只怕她心现在定会胡思乱想,更担心自己的主动会惹来我的厌烦,认为她是个轻浮重欲的女子。


    我又怎会厌恶她的主动,我为此高兴得三天三夜都还来不及。


    等她在我身边躺下后,我主动抱住了她,并问她会不会后悔。


    她则是用吻封住了我的回答,也让月光害羞得躲进了云层后。


    不久后查出她怀有身孕了,我才明白她为何会在那天夜里主动了。我也清楚的知道,孩子不是我的。


    因为我从小在父亲和崔姨娘不间断的暗害下,早已丧失了作为父亲的能力。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找机会和她坦白,只是没想到比我先坦白到来的,是她有了孩子。我还知道,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祁家主母怎能三年无所出,即使我能为她挡住外界的嘲讽,诋毁质疑,也总会有拦不住的时候。


    远的不说,单是近的就属我那个一直不曾死心的母亲,此次竟趁着我不在家,就将她的娘家侄女带回家中,还说男子无后为罪,好让我妥协。


    自称是我表妹的女人像是个听不懂人话的蠢货,刚见到我急于欺负我的夫人,还堂而皇之的当着我的面做出取代我妻子位置的蠢样。


    果然,母亲是个蠢货,她娘家亲戚更是一脉相承的蠢货。


    我并不急着对她出手,主要是想看我妻子会做什么。


    或许我对她一直是卑劣的,竟想以此来试探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即便我清楚我的妻子并不爱我,单又可耻的希望她能对我产生不和他人分享的占有欲,哪怕是仅有的一丝,都足够令我愉悦到不可自拔。


    就在我想着她会怎么做时,她来找我,很是不安且斟酌反复的问我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狠心的想要说落了,又在对上她带着坎坷不安的哀求眼睛时,宛若烫到一样收回视线。


    若是留下这个孩子让她不在因无子而不安,能让她不在承受来自外界的诋毁猜测的话,那就留下吧。


    何况这是她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很快,我看见那个和我母亲一样愚蠢又贪婪的女人约了她见面。


    女人自以为捏住了我妻子的把柄,愚蠢又自大的说出让我妻子自请下堂,把她正妻的位置给她。


    单凭她说的这些话,都足够让她死一百次一千次了,但我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想要看夫人的反应。


    而后,那天的我就站在河边,看着夫人将人推进滚滚波浪的江河中。


    对于这样心狠的她,我非但不害怕,反倒对她越发心动。美中不足的是,她做事太不谨慎了,做了怎能不擦好尾巴。


    好在他有我,因为我会为她处理好任何事遗留下的痕迹。


    从河边回来后,我就在坐在家中等她,等她回来后,我明知故问的问她去做了什么。


    她却说,是去取为我定制好的一份礼物。


    一枚墨玉扳指。


    我虽有佩戴戒指的习惯,只是每次都仅一枚,仅有的多次都是在我认为属于我人生重要的时刻才会佩戴。


    比如我当上手握权力的祁家主,送走父亲的那段日子。得知她要私奔的当天,前往宋府向她提亲。


    又比如我们成婚那日,从虞城迎她回家那天,以及每年她和我成婚的那一日,对我来说都是值得高兴,值得庆贺的日子。


    自成昏后,我会在每年我们成昏的日子,她的生辰那日休沐,和她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去集市行走,或是登山望远,哪怕什么都不做,就两人窝在一方小院里泼墨煮茶,对我来说都是值得期待的一日。


    或许是快要生产来临,她难得问我一个充满傻气的问题,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其实只要是她生的,我都喜欢,可是我知道我喜欢没有用,她也不会信我说喜欢女孩,特别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儿。


    所以我和她说,我喜欢男孩。她生的也必须是男孩。


    女孩在这世间总是过得艰难的,哪怕是公主都远不如普通世家子弟过得自由恣意。


    不说处处掣肘,只说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得被迫套进所谓女德女戒的枷锁内终其一生不得摆脱,更成了别人眼中虎视眈眈的一块肥肉。


    就连她的一生都不是属于自己,未出阁前属于父亲,出嫁后属于丈夫,即使我贵为三公卿之一都不能给她真正的自由,就仅仅因为她是个女孩。


    与其让她成为所有人争相抢夺的肥肉,让她一辈子不得自由囚在深墙高院,倒不如让她成为制定规则的人,即使剥夺了她作为女孩的权利。


    很快,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为她取名荀春。


    荀花映日,枯木又逢春,人生处处是春光灿烂。


    小名是她取的,叫誉哥儿。


    她的身上自是寄托着我和她母亲对她的美好期望,愿她即使是女子之身依旧能获得世间无上的权力,地位,和那人人交头赞美的荣誉。


    我知晓夫人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即使誉哥儿是女孩,对外仍宣称是个男孩。


    从今往后,誉哥儿将会是祁家长房唯一嫡子,更是我祁长晏和宋曼娘的孩子。


    如此,这就足够了。


    好在随着誉哥渐渐张开后,她的模样都像极了我的妻子,而不是像那个差点儿害死我妻子的男人。


    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如此幸福美满的下去,唯独老天爷看不惯我过得如此舒坦。


    启元七年,一直蜗居在虞城的秦殊反了,带领的叛军以摧枯拉朽的强横实力直指建康。


    从离开建康起,我就知道他是头蛰伏的猛虎,在他接受朝廷的招安后也仅是为了韬光养晦,也更好的招兵买马。


    我多次上谏要除掉此恶虎,否则继续放任他下去,大燕江山恐危矣。


    偏生君王不当回事的依旧醉生梦死,收取了他好处的同僚们表面迎合我的猜测,背地里却为秦殊说尽了好话。


    我多次要为大燕除去这头即将壮大的猛虎,却每次都铩羽而归,就连派去的刺客都了无音讯,也越发让我心慌。


    直到他彻底反了,兴许是我早做好了准备,竟不觉得有多少慌乱。


    自秦殊反了后,朝廷上下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连我都被困在了即将亡国的漩涡中,因此导致我回家中陪伴妻女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次我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回来,回来后我抱着她,抱得她的脚都快要站得酸了,她娇气地伸手推我,我才不舍地松开她。


    事后,躺在床上的她察觉到我要走,突然拉住我的袖子,很是紧张且不安的问我———


    “一定要去吗?”


    哪怕我知道这一去,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依旧不得不去。


    就当是为了我的国家,为了曾对我有过知遇之恩的先帝我都不得不去。


    如果我能平安回来,我就和她说,我们再要个孩子。


    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孩子。


    离开之前,我坐在床边依依不舍地抬手临摹着她的睡颜,要是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可是我所想的美好,注定只是个奢望。


    离开前,我又去看了一眼誉哥儿。


    誉儿长大了很多,我知道她很想见我,但我没有叫醒她,她还小,我不希望她过早的感受到何为离别。


    我知道我得要走了,要是再不走,我怕我会舍不得离开。


    我会只想要当个陪伴在妻女左右的俗人,而非殉国者。


    睡梦中的誉哥儿好像知道我来看她了,扑腾着双手就要从梦中醒来,嘴里嘟哝的喊着父亲。


    可是等她醒来后,屋内只有静悄悄一片。而我,早就离开了。


    要说我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人,唯我的妻子曼娘一人。


    我的曼娘,我的夫人。


    我心中的一轮明月。


    踏进宫门前,我将写好的放妻书交给沈妄,让他务必转交给我的妻子,我不希望在我走后她仍为我守着。


    我私心里是希望她能为我守着,但我又清楚的明白,她的人生还很长,她该是自由的,她应是山岚中肆意的风,是漫山遍野随风起舞的蒲公英,而不是因为我走了,她要守着贞节牌坊过一辈子。


    既然我不能陪她走完漫长的后半段人生,那就换一个人代替我陪她走完。


    我只希望她选的那个男人不要比我差,还要同我一样爱她。


    我名下所有的铺子产业在她嫁给我时,都被我变更为她的私产,这样,哪怕我走了后,她和誉儿都不必为银钱奔波,她的生活水平不会因此下降。


    在宫门打开后,我见到了一张张在熟悉不过的脸。


    他们眼里有惋惜有幸灾乐祸,亦有兔死狐悲的悲凉。


    我今日的下场,何尝不是他们的下场。


    直到最后一刻,我仍想要问她一句。


    那么多年了,可否有喜欢过我一点?


    她没有回答,想来是默认了。


    我的妻子是喜欢过我的,哪怕只有一点。


    只是我的夫人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对她的手段就有多卑劣低贱。


    我曾卑劣的摘下月亮,又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如今我却要选择放我的月亮离开了。


    第43章 宫里新来的小主


    许素霓得知他居然带宋令仪回宫后,克制不住怒火就往辰元宫走去,“秦拂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又是谁说过不会再和这女人有纠缠的!”


    “我可以允许你接任何一个女人入宫,哪怕那个女人身怀六甲,但那个女人绝对不能是宋曼娘!你难道忘了她做的事吗。”许素霓有时候真的想要撬开他的脑袋,好看清楚宋令仪那个女人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抬起头来的秦殊似不明白她为何愤怒,语气很是平淡道:“朕没忘,还是你真将朕当成了色令智昏的昏君。”


    对上男人自称朕后,许素霓矢口否认,“妾没有,只是妾担心她无论都是那位前朝太傅的妻子,要是将她纳进宫来,难免会引得一些只会嚼笔杆子酸儒文不满。”


    如今他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不希望他做出蠢事来。


    “一个早被婆家休弃出门的女人,又如何自称是祁家妇。”秦殊发出冷笑,身体呈现出放松的姿态后仰靠着椅背。


    知她想说什么,男人狭长的眼尾半掀,轻嗤道:“你放心,相同的错误朕不可能犯第二次。朕如今富有四海,天底下所有美人都唾手可得,如何还看得上一个年老色衰的弃妇。”


    许素霓话虽听他那么说,心里总归是不安居多,谁让他当年濒死的场景过于令人胆颤心惊了。


    等走出辰元殿,怀揣了满肚子心事的许素霓见到候在殿外的齐信,心中难免生出了几分抱怨,“齐相,你为何不去劝下陛下。”


    齐信两手一摊,自个都无奈,“我要是能劝得动,早就劝了。”


    “不过你放心好了,就算她真入了宫,你说,依她对陛下做过的桩桩件件,她真能好过吗?”有时候想要消除心底的芥蒂怨恨,不一定要释然,无视,因为那是圣人才会做的事。


    大部分人是个俗人,比如他就会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折磨。


    若是仇人还和自己有过情,那就更要让她感受那种强烈的落差感,且让她心里时刻饱受着折磨。


    许素霓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只是一想到宋曼娘要入宫,她就跟全身上下爬满了蚂蚁般难受。


    要知道不久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他再饥不择食也不可能看上宋曼娘那种疯女人。转眼间,将人接进后宫里的还是他。


    齐信带着安抚的声音传来,“娘娘,别忘了您现在可是中宫皇后,一国之母,想要碾死小小的一只蝼蚁,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小事。”


    “若是娘娘怕那位独得陛下专宠,何不提议让陛下充盈后宫?”


    宋令仪被送进宫后,祁家一干人等皆吓得肝胆俱裂,人心惶惶。


    祁老三祁元善怕得双腿直打哆嗦,上下牙门合不拢,他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被他们扫地出门的大嫂非但没疯,还摇身一变了新帝的女人。


    要是她对新帝吹起枕边风,那他们该怎么办啊?


    这一刻的祁元善都恨上老二了,要不是他,他们就不会和大嫂闹翻,后宫里面还能有他们的人,何愁日后荣华富贵。


    阴沉着脸祁明阳猜到他想说什么,鼻间溢出冷笑,“别忘了,当初我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属你答应得最快。”


    祁元善的脸色瞬间难看得青一块白一块,嘴里恨声嘟哝,“当时谁能想到她会有这种本领,大哥头七都没过就上赶着对别的男人献媚,幸亏大哥走得走,否则定要被那水性杨花的女人给活生生气死。”


    恨不得把对方诋毁到人尽可夫的祁元善转而问起,“现在那孩子怎么处置?”


    那孩子,自然指的是祁荀春。


    虽说那孩子是大哥留在世间仅有的一丝血脉,可当它一旦威胁到自身时,祁元善仍不可避免的牺牲掉它。


    大哥生平最疼他这个当弟弟的,想来也能理解他的苦衷。


    “先留下。”祁明阳原本想的是将他处理了,既然新帝将她纳进宫里,又怎会留下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毕竟是大哥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也怕他真对那孩子下手了,难保她不会鱼死网破。


    若早知道她有这种手段,当时就不应该看在她疯了上对她心软,也就不会酿成今日大错。


    宋令仪入宫前,不忘问祁家要回被绑架的蝉衣。


    主仆见面自是双双红了眼眶,哪怕没有抱头痛哭,彼此都能明白各自的想要说什么。


    宋令仪是被一顶粉色小轿从侧门抬进去的,除了带上蝉衣,她没有任何能带上的。


    唯一要说放不下的,当属誉儿。


    祁家现在投鼠忌器不敢动誉儿,可一旦当她在宫中备受冷待时,依祁家的狼心狗肺难保不会对誉儿动手。


    夫君是在宫里失踪的,宫里说不定能找到夫君的下落。


    至于他托沈妄给她的那封放妻书,她不会认,只会当从未见过。


    她既是他的妻,那就何该一辈子是他的妻,他怎能狠心的半途将她扔下,独留下她和誉儿孤儿寡母。


    坐在轿中的宋令仪掀开藏青连枝蜀帘一角,从内眺望着能将山河日月吞噬殆尽的紫禁城。


    黑黝黝的,犹如正大张着血盆大口吃人的深渊巨兽。


    轿子并没有在宋令仪曾入宫见过的宫殿前停下,反倒是抬着她往深处去。


    而深处,是那偏僻清冷得堪比冷宫的住所。


    最后轿子终在一处破旧寒酸的宫殿前停下。


    负责带她进来的曹公公一甩拂尘,指着宫殿笑着介绍道:“往后这儿就是小主您的住处了,小主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派人去内务局说声便可。”


    刚入宫的宋令仪并没有任何妃位,伺候的宫人便称呼她为小主。


    “辛苦公公了。”宋令仪正想要拿出银子打赏,但身上并没有银子,就连发间都素净得只有一根桃木簪。


    无论是出阁前,还是嫁人后,宋令仪都少有手头窘迫的时候。


    没收到好处的曹公公脸顿时黑了,语气也不如一开始恭敬,“很晚了,小主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屋里并没有准备过冬的炭火,就连床上的两床被子不是单薄得难以御寒,就是往里灌了三斤水又湿又沉硬如铁。


    配上四处漏风的窗牖房门,人一进来,竟发现室内比外面还要冰冷刺骨几分。


    双拳握紧的蝉衣看着那群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还有四处漏风得根本不能住人的屋子,气得眼眶都红了。


    不明白那人怎能对小姐如此狠心,难道他忘了他和小姐不但是青梅竹马,当初还险些嫁给了他吗。


    好在小姐当年没有嫁给他,因为像他那种人根本配不上那么好的小姐!


    宋令仪取了火折子点亮屋内蜡烛,看着只能算住人的破旧宫殿,倒没有蝉衣那般愤怒,只是很平静的说,“把桌子砍了用来烧火取暖吧。”


    闻言,蝉衣的脑子陷入了片刻的宕机中。


    “现在天气那么的冷,没有炭火和暖和的棉被,要是不把这些桌子砍了烧火取暖,你我如何熬过这个冬天。”宋令仪从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没有条件,她就自己创造条件。


    何况她从不认为,她会一直住在这里。


    宋令仪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蝉衣缺了一指的左手上,鼻子一酸泛起哽咽,“对不起,当时是不是很疼?”


    蝉衣在见到小姐后故做坚强的假象,终在小姐一句疼不疼中溃不成军,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腮边,涕泪四流的摇头:“不疼,婢子一点都不疼。”


    宋令仪酸涩直冲眼底,泪水从眼角滑落地捂住脸,“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连累你遭遇无妄之灾。”


    “婢子不怪小姐,婢子只恨自己没用,要是婢子能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肯定不会让他们用婢子来威胁小姐。”疯狂摇头的蝉衣注意到小姐轻颤的手,在她印象里小姐一向内敛的,清冷的,何时有过情绪情难自抑。


    而这,都是因为她。


    无端的,蝉衣内心深处涌现出一抹难言的甜蜜。


    把桌子腿砍了用来烧火,原本冰冷的室内终是浮现了一丝暖意。


    双腿盘膝坐在火边的宋令仪本该是累极了,可她却没有一点儿睡意,白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巨石般,正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口上难以喘息。


    她望着跳跃的火光,思考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宫里头连夜进了位新嫔妃,还是由陛下亲自带进来的,难免在一向平静的前朝后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更令人纷纷好奇,陛下带回来的女人究竟生得有多国色天香。


    宋令仪居住的地方名唤忘竹轩,除了从宫外带进来的蝉衣,就仅剩下两个负责洒扫的粗壮婆子,和两个被临时调过来的宫女,一个叫春芳,一个是曾在府邸伺候过她的荷香。


    她在入宫后的第一天就应该去向皇后请安,但皇后素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就定下了每隔三日才到翊坤宫请安的规矩。


    而昨天,正是其她妃嫔到翊坤宫请安的日子,下一次便是在三日后。


    “小姐你肚子饿不饿,婢子这就让人去御膳房取吃的来。”起了个早的蝉衣正和婆子们清理院中杂草,铲除厚雪,并思考着等来年开春后种些什么花比较好。


    昨天夜里看着就破旧的院子,白日里一看,更显破旧。


    摇摇欲坠得总令人担心,哪日雪落得厚点就能将人给埋进去了。


    宋令仪不知道是秦殊安排的,还是许素霓安排的,只知道给她安排这个宫殿的人,心里定是对她厌恶至了极点。


    秦殊起床后,接过李德贵递来的热毛巾,漫不经心问起:“昨晚上她住进去后,可有说什么?”


    比如,可有说要见朕。只是这句话秦殊在落到舌尖时,又咽了回去,否则显得他有多上赶着一样。


    弯着腰的李德贵毕恭毕敬的回:“回陛下,昨夜她到了自己的住所后没多久就睡了。”


    “她倒是能睡得着。”擦完脸的秦殊把毛巾扔进水里,抬脚就往宫殿外走去。


    来到外面,才发现天空正往下落着厚厚一层雪。


    李德贵猜到陛下想问什么,忙回道:“这场雪是从昨儿半夜落下的,看这架势,只怕会一连下个好几日。”


    “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要冻死多少牛羊百姓。”秦殊唇线半抿,宽袖一甩,“招齐相和六部尚书到养心殿有事相商。”


    忘竹轩内,也正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小主,皇后娘娘要见你,现让你到翊坤宫一趟。”


    第44章 让她明白身份


    “不知皇后娘娘要见妾为何事?”宋令仪知道许素霓肯定会见她,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的沉不住气。


    但现在,可不是见面的最佳时机。


    “娘娘让你过去你就过去,你哪来的胆子质问皇后娘娘。”主动过来传话的霞霜很讨厌她,对她自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并非是妾质问娘娘,只是妾从昨日进宫前就染了风寒,妾担心会传染给娘娘。”宋令仪说着,就捂着胸口开始咳嗽,剧烈得仿佛要把肺部都咳出来,那张脸更是雪白得不见一点儿气色。


    捂着鼻子的霞霜顿时嫌弃得不行,生怕她真有什么病传染给娘娘,“既然病着,那就好好休息,免得传出娘娘苛待新人的恶名。”


    宋令仪手放腰间,屈膝弯腰,“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径直翻了个白眼的霞霜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将她带回宫中,就不怕把整个皇宫都弄得乌烟瘴气。


    一个好女人在丈夫死后就应该为其守节,才不像她这样人尽可夫的委身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下。


    “小姐,为什么你不去见皇后啊?”等人离开后,蝉衣才问出了自个儿的疑惑。


    宋令仪没有告诉她实情,而是抬眸眺望着不见雪停的灰蒙蒙天空,“早饭拿来了吗?”


    负责去拿早饭的春芳提着食盒回来,直接不耐烦地递给蝉衣,“诺,早饭。”


    没等蝉衣伸手去接,春芳就手一松,要不是蝉衣及时接住,食盒定然要打翻在地,当即气得不行,“你做什么!”


    春芳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欣赏着自个的指甲,“要不是我没有给管事姑姑塞银子,我怎么会被安排到这里。我愿意听你们使唤去拿早饭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春芳的眼神落在宋令仪破旧单薄的衣服上,目露鄙夷,“有些人真以为自己凭下贱手段入了宫,就能当上金尊玉贵的主子不成。要不是皇后娘娘心善,哪儿允许某些人在宫里头活着。”


    蝉衣当即气得直倒仰,“你嘴里放干净点,否则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宋令仪按住欲为自己抱不平的蝉衣,摇头,“先吃饭吧。”


    “可是小姐,她说得也太过分了!”


    “她过分仅是存在于口头上,又没有做出实际性的伤害。”要是没有他人指使,宋令仪不信她会如此胆大包天。


    何况对付这种人,压根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转身回到屋内,先是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扔上几根木头,然后才打开食盒。


    食盒里没有保温的炭火,等冒着一路风雪送到忘竹轩时,菜上面都凝固了厚厚一层油花,边缘更甚结上了一层碎薄冰。


    御膳房的人拿不准她是不是受宠,第一天给她准备的吃食自然不会很差,两荤两素一个汤。


    只是饭菜做得再好,但凡凉了总会令人难以下咽。


    蝉衣气得鼻尖发红,端起桌上的饭菜就往外走,“这些菜凉了,婢子先拿下去热热。”


    “不用。”宋令仪止住了她的动作,并取出一碟清炒白菜放在空的抽屉里。


    蝉衣全是疑惑的不解,“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过几日就会用得上了。”并未说明原由的宋令仪重新回到桌上,端起冰冷得难以入口的米饭,“坐下来吃饭吧。”


    闻言,蝉衣就差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了,“婢子不饿,婢子等小姐吃完后再吃。”


    宋令仪也不强求,只是说,“吃完后,记得把碗筷砸了。她们问起,就说我不肯吃。”


    否则不好解释,为何少了一个碟子。


    许素霓在霞霜去叫人,但是没有将人叫回来时略显不满,听完她的解释后,转而颦眉问起,“你瞧她的模样,当真是病了吗?”


    霞霜回:“自是千真万确,奴婢见她的脸白得跟得了肺痨似的,何况就她那个居住环境,只怕挨不了几天。”


    那样的居住环境,即使是个成年壮汉都挨不了几日,何况是个生病的女人。


    这时,白玄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娘娘,李公公派人传话来,说陛下今天要过来用午膳。”


    得知他中午会过来用午膳后,许素霓不禁愣了一下。


    自从他将宋曼娘金屋藏娇后,她都快要忘了有多久没和他一起用膳了,遂吩咐下去,“陛下要来用膳,多准备些他爱吃的,天冷,再熬锅羊肉汤来。”


    很快,等午膳一一备好后,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正冒雪赶来。


    风雪太大了,即使撑着伞在外行走,大氅上仍挂了几许薄雪。蓦然撞入眼帘的乌发缀雪,难免令人联想到与君同淋人间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明知雪下那么大,为何还要过来。”心中涌现甜蜜的许素霓娇嗔不已,正要为他解开大氅,男人已是先一步取下递给宫人。


    “我答应了你的事,又怎好失约。”净好手的秦殊坐下后,看着满桌丰盛菜肴,脑海中兀自浮现出另一道单薄到羸弱的身影。


    那么大的雪,也不知她宫殿里的炭火是否足够,如今是否食了?


    “最近很忙吗?我见你都瘦了许多。”许素霓吃饭的时候喜欢说话,还同以前那样吃到好吃的,就会夹到他碗里。


    “今年降雪比往年厚,城外多有冻死的牛羊庶民,兴许等雪停后就会好很多。”秦殊并非是个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只是在饭桌上不会主动开口,只有别人问起才会回答。


    “你知道吗,现在真的很像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提到两人初见,许素霓难得露出少女的娇羞,“当时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觉得你伤得那么的重,恐怕很难撑到第二天,谁能想到你最后真能活下来了。”


    要知道许素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和个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血人似的。


    当时连大夫都断定他不一定能活下来,结果他不但活了下来,还凭借自己的本事坐拥天下。


    最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她本来一直想要当兄弟的男人,兜兜转转竟成了她的丈夫。要是换成四年前的她,肯定想不到会有今天。


    许素霓夹了一筷子花炊鹌子进他碗里,透过窗牖望着外面落雪簌簌,下唇轻咬带着试探,“她昨晚上就进宫了,你今天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秦殊夹菜的玉箸微滞,长睫敛下的重新夹起,“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让她进宫享福的不成。”


    “可她现在毕竟是你的妃子。”


    “一个弃妇罢了。”男人口吻轻藐,仿佛是在说什么令人厌恶之物。


    许素霓见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那颗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稍稍往下落下。


    至于齐相提的建议,兴许她不一定会用得上。


    试问天底下会有哪个女人,愿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宫中妃嫔宫人皆是一日三食,因天冷,一些有小厨房的高阶妃嫔就会让宫人在小厨房开火,低位份的妃嫔则派宫人到御膳房取食。


    蝉衣叫春芳去拿午饭时,她人不知跑哪儿躲懒去了,她只能自己去取。


    宋令仪说:“现在雪下得那么大,等雪小点再去吧。”


    蝉衣却是不赞同,“小姐你的身体本就不好,要是再不吃午饭怎么能行。”


    “早膳吃得多,我现在并不饿。”好听点的说辞是这个,难听一些就是宋令仪吃了早上的冷食,现正肠胃不适。


    蝉衣虽然还是想去拿午膳,但是在小姐的坚持下只能作罢。


    天冷,外面又下着大雪,若非砍了屋里的一些家具用来取暖,只怕她们都熬不过昨晚上。


    宋令仪让荷香一起进来烤火,小姑娘初始很拘谨,但在蝉衣的三言两语下渐渐敞开。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屋外的雪落得更大了,白茫茫一片似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得干净。


    注意到小姐睡着了的蝉衣食指抵上唇边,“嘘,小姐睡着了。”


    蝉衣取了床上的棉被给小姐披上,不顾外面的鹅毛大雪就往御膳房走去。


    宋令仪醒来时,天边色泽渐暗,许是刚睡醒,轻飘飘得像是刚出生的雏鸟,对周围一切都感到模糊的茫然。


    一直守在边上的荷香见小主醒了,连忙倒了杯水递过来。“小主,你醒了,要不要先喝点水?”


    “不用。”宋令仪没有见到蝉衣的身影,多半猜到她是去做了什么。


    宫里最是欺软怕硬,踩低捧高的地方。


    她初来乍到他们不知她的底细,除非是有人授意刻意为难她,否则他们都还只是处于观望状态。


    宋令仪等蝉衣回来,这一等,等到外面的天都要黑了,那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才抱着怀里视若珍宝的食盒回来。


    快要被雪压成个小雪人的蝉衣鼻间通红,很是愧疚的埋着头不敢直视小姐,“小姐,都是婢子没用,害小姐你等了那么久。”


    “我也才刚醒过。”宋令仪的目光细细落在她的脸色,脖间,见没有任何有伤的痕迹,方才收回目光。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婢子不认识路,走了许久才知道御膳房的路该怎么走。”蝉衣把一路宝贝护着的食盒打开,献宝的把饭菜从里面一一取出,“小姐肯定饿坏了吧,快趁热吃了。”


    打开食盒的蝉衣取出里面的饭菜,发现仍和早上一样,冰冷得难以入口。


    蝉衣看着菜上凝固的油花,本就被风雪冻红的脸更是红得能滴血,羞愧难堪地伸出冻得发红的手就要拿走,“都是婢子没用,都没本事让小姐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宋令仪取出另一对筷子塞到她手中,“要说没用的应该是我才对,是我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


    蝉衣就快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不行,这与礼不合。”


    “现在就你我二人,何必讲那么多虚礼,还是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宋令仪拉着她就在桌边坐下,“吃吧,说不定过几天就没有得吃了。”


    对比蝉衣,宋令仪倒是看得很开,因为她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她不可能会将生活过得穷困潦倒,抓肘见襟。


    既入了宫,她不但要活,还要过得很好!


    到了第二天,确实同宋令仪所料想的那样,他们知道自己不受宠后,开始看碟下菜。


    不说蝉衣多次去要炭火不给,就连送来的饭菜上的米汤都稀得能照人,几根或烧焦或夹生的白菜梆子堆在一个碟子里,还有三个硬得堪比石头的窝窝头就是一餐。


    若非天气冷,只怕送到手上的饭菜都该是馊的。


    “小姐,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了!”蝉衣气得双眼发红,小姐从小到大何尝受过那么大的委屈,就算之前被赶出宋家时,身上也多少带有银钱的。


    “现在还有吃有火烤,并不算真正的欺负。”宋令仪把烤好的馒头掰了一半给她,“吃吧。”


    蝉衣却不愿去接,心里越发觉得是自己没用。


    目光落在家徒四壁的寝殿里,这几日为了取暖她们把能烧的东西都给烧了,要是再弄不来炭火,只怕不出两日她们就会活活冻死在这里。


    不行,她得要想办法为小姐弄些炭火来,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小姐!


    宋令仪一连入宫三日,秦殊都没有过来一次,更不曾派人来过问她一句,就连给她居住的宫殿都堪比冷宫,原本心存试探的妃嫔心思都渐渐歇了。


    等到第四天,就是要到翊坤宫去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连日下个不停的鹅毛大雪,终在今日放晴,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宋令仪打开柜子,发现里面的衣服当真是少得可怜,梳妆台上的胭脂都还是自个摘了梅花碾磨而出。


    许素霓生怕她不认识路,亦护是又装病不来,特派了个公公来为她带路。


    宋令仪自是趁机打听起宫中其她妃嫔。


    生了张喜庆圆脸的章公公拂尘一甩,笑着介绍起,“现宫里头身份最尊贵的当属于皇后娘娘,四妃里仅有两妃,一个是兰妃一个是惠妃,另外两个妃位悬空,其她几位为贵仪,淑容,修仪,加上小主您,咱陛下后宫里头仅有七位娘娘。”


    不得不说,秦殊的后宫对比于那些动辄三宫六院的帝王来说,几乎称得上是不近女色的清心寡欲。


    “公公可否和我说下兰妃和慧妃?”


    “慧妃的父亲为户部尚书,也是户部尚书当年最先慧眼识珠,并将他的掌上明珠嫁给陛下。至于兰妃,奴才倒是了解不多,只知是在陛下微末之时就跟在陛下身边。”


    默默记下重点宋令仪路过一处枯荷残叶池塘,视线不经意落在某一处时,瞳孔骤缩,呼吸骤停惶恐怕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眼见那道背影就要消失了,两条腿更是不受控制地追上去。


    因为那个人的背影实在是太像他了,就连那声“夫君”都在嘴边呼之欲出。


    还没等她追上去,手臂就被人攫住,耳边传来的全是章公公的不满,“小主您这是要去哪啊,要是等下让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久等了可不好。”


    眼见那道身影快要从眼前消失了,宋令仪眼神冰冷的直接抽回手,“放开!”


    章公公的手却跟铜汁浇灌而成扣住不放,声线泛冷带着警告,“小主再不过去请安,难道小主想让各宫娘娘都等小主一人吗。”


    这句话瞬间令宋令仪定在原地,她是迫切的想要见到他,但也分得清事情孰轻孰重。


    何况他就在宫中,只要运气好肯定会遇到第二次。


    路上发生的小插曲并不久,只那么一耽搁,等宋令仪来的时候,其她几位宫的娘娘们都到了。


    端坐高位上的许素霓见她不紧不慢的赶来,搁下手中茶盏发出一声睥睨冷笑,“你倒是好大的架子,让本宫等你那么久。”


    “妾身刚入宫,难免不识路,适才耽误了下时间,还望娘娘莫怪。”弯身屈膝行礼的宋令仪看着高坐凤位的许素霓,并不否认心里有过一丝羡慕。


    但若是问她有没有后悔,要是当年的她在虞城没有随夫君走,而是留下来,现在坐在凤位上的人就会是她的时候。


    宋令仪的回答是不后悔,她从不喜欢将虚无缥缈的未来赌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还是一个注定会马革裹尸的男人身上。


    因为这会让宋令仪想到一句特别好笑的话——


    想要嫁给将军,就得陪他从小兵做起。


    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嫁给将军?


    又有多少小兵在没有成为将军时,就先落得个身首异处。


    “想来这位就是宫里新来的妹妹了,长得可真是标志,就是这年纪为何看着不像陛下的妃子,倒像是陛下的阿姐。”惠妃见到宋令仪的脸时一怔,像是没想到她会成为皇帝的妃子,要知道她可是前朝祁太傅的妻子。


    兰妃见到她时,整张脸瞬间煞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宽大袖袍下的手死死掐住掌心,才克制住没有发出破喉的尖叫。


    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其她几位并不认识宋令仪,但见她不似二八年华的少女,兼之陛下自她入宫后都没有召见她,仅是看了一眼就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


    许素霓看着她的这张脸,心中没由来泛起一阵火气,红唇轻启溢出冷笑,“明知不识路,为何不早点过来。依本宫看,只怕是有些人存心想要让我们所有人都等你一个吧。”


    仍保持着半屈行礼姿势的宋令仪解释道:“妾身从未那么想过,妾身知今日是来给娘娘请安,是已提前出门了。只是第一次来给娘娘请安,心中难免紧张出了错。”


    本就对她不满的霞霜当即跳出来,指着她鼻子怒叱道:“大胆,你是在质疑娘娘的话不成!”


    宋令仪不卑不亢的回答:“臣妾所言字字句句皆为真,又如何敢做出欺瞒娘娘的事来。”


    随后目光更是冷冷地落在她身上,“皇后娘娘都未出声,你一个宫婢难道是想要代替皇后娘娘越俎代庖。”


    “当然不是!”霞霜是直性子,不代表她真的傻。


    许素霓戴着护甲的小指轻挠了下脸颊,搭在桌边的手撑着下颌,眸底一片寒意,“你说你是提前出门,只是因为不认识路才会迟到。”


    在她要说话时,许素霓骤然拔高了嘲讽的音量,“本宫怜惜你是第一天过来请安,特派了身边得力的章公公带你过来。好端端的,又怎会迷路。”


    “回禀皇后娘娘,宋小主会晚到,皆因她自己在路上耽误了时间。”章公公不理会宋令仪冷冷得能吃人的目光,继而拱手说道,“何况宋小主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提前出门,还是在奴才的再三催促下才出的门。”


    许素霓当即黑沉下脸,抬手重重拍在桌面,眼神冰冷如看死物,“看来你在家中没有学过规矩,本宫今天就教你什么叫规矩,好让你知道胆敢欺骗本宫的下场!”


    “来人,把她拉到殿外跪着,等她什么时候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什么时候在起来!”就算没有这一出,许素霓也会寻其它借口发作。


    谁让她是真的厌极了,恶极了,更恨极了宋曼娘此人。


    随着许素霓一声令下,立马有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拽着宋令仪的手往殿外走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人为她开口说话,都秉承着看好戏的乐子。


    毕竟,她们可不会蠢得为一个连位份都没有的女人得罪皇后。


    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宋令仪被带出宫殿后,两个婆子甚至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就直接摁着她的肩膀让她跪在雪地里。


    膝盖甫一接触到冰冷的雪地,钻心的寒意传透她膝盖直直往她骨椎里钻,冷得连她灵魂都在打颤。


    前面揭发她的章公公走了出来,拂尘一甩,圆胖的脸多了几分油腻的阴冷,“跪好了,娘娘可是吩咐过了,没跪满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那么冷的天气,莫说成年男子跪满一个时辰都有可能会双腿做废,要是她真跪上两个时辰,届时她换来的恐只有残废。


    “今日是那位要去翊坤宫请安的日子,陛下可要过去瞧下?”李德贵从今早上开始,就见陛下的目光频频落在翊坤宫所在,当下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上位者不主动说出来,他们身为下位者就得充当台阶给他下。


    “你当朕那么闲不成。”秦殊抬手轻掸袖口,大跨步往前走去,“以后关于她的消息不必说给朕听,朕可没有时间听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消息。”


    秦殊刚说完,小顺子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张嘴就是,“陛下,那位晕倒了!”


    宋令仪晕倒一事可大可小,起初没有谁在意,直到请安离去的妃嫔们见到刚下朝就赶来的陛下,脸上都露出欢喜。


    要知道陛下鲜少来后宫,即便来了也是去皇后宫中,导致她们能见到陛下的机会少之又少。


    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的许素霓迎上前,笑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秦殊环视一圈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剑眉微不可见的拧起,“朕听说她晕倒了,现人在何处?”


    许素霓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在原地,指甲往里蜷缩掐进掌心里都察觉不到刺疼,“陛下过来,是因为得知她晕倒了吗。”


    “不是,朕只是过来的路上恰巧听到了。”


    闻言,许素霓才松了一口气,“她晕倒了,妾自然是让人把人送回去了。”


    随即解释起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晕倒,我才让她跪下她就晕倒了。想来是不满意我对她说谎的责罚,才会想到用装晕来逃脱。”接着,许素霓就把她先前做过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秦殊听后垂眸敛睫许久,才缓缓出声,“可有请太医给她看过。”


    “陛下何故如此关心她。”许素霓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陛下难不成忘了,她对你做过的事。还是陛下忘了,她先前撒谎一事,依妾来看,她的晕倒只怕也是装的,就是想要对陛下使用苦肉计,陛下莫要忘了,宋曼娘此人一向狡猾吗。”


    “朕没忘,只是不想她死得太轻松。”这句话说出来时,连秦殊本人都不知道是真希望,还是仅是一个借口。


    不愿多提那女人的许素霓转了话题,问起,“陛下午膳可要过来用?”


    双手负于身后的秦殊抿唇,“不了,我中午约了内阁几位大臣。”


    从翊坤宫离开后,秦殊并未选择乘轿,而是沐浴着久违的阳光行走在朱红宫墙下。


    长长的朱红宫墙一眼望过去好似看不见尽头,就连阳光都被隔绝在外。


    在君王身边伺候,就得揣摩他心思的李德贵提议道:“从这边过去正好能到那位居住的忘竹轩,陛下若是不放心,正好能过去探望一二,还能让她对陛下您的到来感激涕零。”


    “说不定还能让她明白,她想在宫中过得好就该怎么做,而不是一味的端着架子假清高。”


    秦殊摩挲着指间那枚早消牙印位置,晾了她那么久,想来她应该清楚想要在宫里活下去,就得要怎么做。


    李德贵一看陛下的反应,就知道他猜对了,忙不迭的往前带路。


    秦殊踏进她居住的忘竹轩后,眉头就紧蹙着不曾放下。


    他何时见过宫里有那么破旧的宫殿,一进内里,竟感觉殿内要比外面还要寒风刺骨几分。


    而后目光落在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女人身上。


    她比上去见面还要清减了几分,唯恐令人怀疑外头的风再大些,就能将她一道卷走。


    第45章 喜欢这个礼物吗?


    秦殊走至床边,目光从她苍白的小脸上缓缓下移到她盖在身上的被子,哪怕不用手摸,都能看出盖在身上定是又厚又重得起不到任何保暖。


    不说她身上盖着完全不能遮寒的厚衾,就连他进来后都明显感受到屋内比屋外还要来得寒冷刺骨。


    这些天来,她就是那么生活的?


    李德贵感受到从陛下身上不断溢出的迫人威压,大冬天里竟在后背冒出一层热汗,忙擦着额间汗水解释道:“小主她身上没有银钱,又不得盛宠,那些伺候人的奴才哪一个不是看碟下菜。”


    “小姐,婢子去御膳房拿吃的回来了,等吃完后身体肯定会暖和很多。”拿着食盒从外面进来的蝉衣,猛地看见屋内多出的男人,显然被吓了一大跳。


    秦殊仅是一个眼神,李德贵立马上前抢夺蝉衣手里的食盒,拿出来的那一刻,他只恨不得从未出现过,心中更唾骂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混账。


    只因食盒里除了一碗清得能照见脸的米粥,就是被咬过一口的发青窝窝头,和一碟都放馊了的白菜。


    要知道现在天冷,一道菜是很难会放馊的。


    “她就吃这个?”


    “你们就给她吃这个!”分明是没有多少起伏的语调,无端令人听出后脊发寒,脑袋离家的毛骨悚然。


    第一次直面帝王怒火的蝉衣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醒过来的宋令仪听到的就是那么一句质问,唇角漫出一抹自嘲的苦涩,“我没有死,你很失望吗。”


    听到动静的秦殊唇线紧抿着转过身,对上的是她那双冰冷到嘲讽的眼睛,心脏浮现一抹不适,又强行压下。


    “陛下不想臣妾活着,直说便可,臣妾又不是那种为了活着就会苟延残喘之辈。”衣着单薄的宋令仪忍着不适从床上起来,因着眩晕感作祟,人刚站起来就身体一晃往旁边摔去。


    在她快要摔倒时,一只宽大炽热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肩,并把她重新塞回睡了那么久,依旧不见一点儿热气的被窝里。


    前面扶住她肩膀的秦殊沉下脸,怫郁生冷,“你身体怎么那么冷。”


    刚才接触到的触感,冷得和冰块一样。


    待眩晕感散去后的宋令仪眼睑垂下,长长的睫毛似一把羽扇投下一片阴影,朱唇微启溢出讽意,“臣妾的手为何那么冷,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破旧得四处漏风的宫殿,单薄的棉衾,冰冷得不能果腹的食物,又有哪一样是能使人身体发暖的。


    宋令仪不想看见他这张脸,闭上眼睛下了逐客令,“臣妾已经醒了,陛下还是早点离开为好,莫要让臣妾过了一身病气给你。”


    缩脖收肩的李德贵第一次见到这位没疯时的模样,顿时对她的话心生咋舌,只觉得她胆子可真大。


    余眼又瞥向阴沉着脸,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主子,不免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好心来看她,结果反被嫌弃的秦殊骨指攥得青筋暴起,怒极发笑的大跨步来到床边钳住她的脸,“你不想见朕,朕偏不能如你的意。”


    脸颊被捏得泛起疼痛的宋令仪被迫睁开眼,抓住手边的枕头就朝他砸过去,咬牙恨声,“秦拂衣!你莫要太无耻!”


    “呵,这就叫无耻,朕还有更无耻的事还没做。”抬手拦住粗枕,随即从她手中夺来扔在地上的秦殊垂眸望着,眼前这张乌黑头发凌乱散落,眼尾晕红如染胭脂的脸,发现她还是装疯卖傻时要比现在来得可人。


    男人低下头,粗粝布满薄茧的指腹碾摩上她娇艳的红唇,喉结滚动,溢出涌动的暗哑,“朕发现,夫人现在的模样瞧着,比不疯时还要秀色可餐。”


    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后,李德贵忙将跟木头杵在原地似的蝉衣拉出来。


    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真不知道那位怎地选了她当丫鬟。


    蝉衣不明所以地甩开他手,“你拉我出来做什么,我不能留小姐一个人在里面。”


    李德贵少见那么蠢的宫女,决定做回好事提点一句,“陛下要宠幸小主,你进去做什么。”


    蝉衣一听,顿时烧红了脸,“可,小姐她身体还没好,他,他怎么………”


    没有燃烧炭火,就连纸糊的窗边都不断往里涌进狂风的宫殿内,是那正因男人呼吸声加重而渐渐上升的,炽热得能灼伤皮肤的滚烫温度。


    男人屈膝入榻时,惊恐交加的宋令仪突然爆发了强烈的力气朝他脸上扇去,气得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血色,“秦拂衣,你不要太过分了!”


    手心堪堪擦过男人脸颊就被扼住手腕,单薄的身体直接被推倒在榻间,气得宋令仪脸颊涨红,“秦拂衣,你放开我!”


    “宋曼娘,是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朕的名讳。”沉着脸的男人单手握住她双手,擎于头顶上方并捏住她的脸。


    带着侵略性的眸子里满含杀伐之意,“还是你忘了自个的身份,忘了你现在是个什么玩意。”


    眼眶通红的宋令仪屈辱又难堪的别过眼,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露出难得的脆弱,“我求求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对我,我夫君才刚走。”


    “之前你在朕身下求欢时怎么就没有想过要为他守节,现在倒是装上忠贞烈女了,你不觉得现在太晚了吗。”听到她嘴里喊着别的男人做丈夫,还要为一个死人守节时,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的秦殊粗暴地扯开她身上小衣。


    感觉到胸前一片凉意的宋令仪挣扎着想要用手遮住胸口,又想要去遮住男人那双充满危险掠夺性的眼睛,屈辱得眼底发红,脆弱又易碎,“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非得要羞辱我,要是你嫌我的存在碍你的眼,我可以走,往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呵,要是让你那么轻易的死了,朕岂不是如了你的愿。”秦殊不愿再从她嘴里听到为别的男人守节的话,他想的只有让她深刻的记住。


    现在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是谁,占有她的男人是谁!


    被拦住的蝉衣正想要冲进去,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小姐支离破碎的求饶声,床帷剧烈晃动的声响。


    分明是个很暖和的艳阳天,肩膀觳觫的蝉衣却觉得冷,如坠冰窖的冷。


    李德贵拂尘一甩,吩咐宫人赶紧去准备沐浴的热水炭火。


    心中难免感叹,那位还真是有手段。


    待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的阳光落下山峦,大地染上黛紫深蓝浅金,屋里头的动静方才停歇。


    结束后的秦殊适才察觉到殿内的温度,近乎要到了哈气成雾的地步,掌心抚摸着女人清瘦得硌手的后背,“你这宫殿如此冷清,可要朕给你换个宫殿。”


    如今没有一点儿力气,像一条濒死游鱼被男人搂在怀里,却连反抗之力都没有的宋令仪半阖的眼睫颤了颤,“整个后宫的宫殿,都能任臣妾选择吗。”


    “你说。”难得享受彼此温存的秦殊闭上眼,抚摸着那羊脂美玉的肌肤,平复着体内蠢蠢欲动的躁念。


    “妾要皇后娘娘居住的翊坤宫。”


    秦殊倏然睁开眼,凌厉的眸光如利剑落在她身上,“宋曼娘,你别得寸进尺。”


    “不是陛下说让臣妾选的吗,臣妾真选了,不乐意的反倒是陛下。”宋令仪如同水蛇般攀上男人宽广有力的肩膀,吐气如兰吐出的却是冰冷利刺,“陛下做不到,就不要总是许诺给臣妾些不必要的承诺。”


    “要不然,难免会令臣妾回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娘娘,为何你今日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是皇后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吗?”伺候兰妃的宫人忍不住关心道。


    “没什么。”指尖蜷缩着的兰妃捂着胸口,才压下从脚底窜起的寒意。


    为什么新入宫的妃子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兰妃回想起当初得知她秘密后,她毫不留情要将自己灭口的场景,心脏骤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她敢杀自己一次,又怎么不会有第二次。


    金乌坠落的傍晚时分。


    许素霓得知宋令仪换了间新住处,就连陛下都在她居住的忘竹轩待了一个下午后,结合她今天在雪地里的晕倒。


    她这是,又一次被她给当成靶子用了!


    最令她生气的还属秦殊,他怎么就那么的贱啊!


    宋曼娘那女人勾勾手指头,他就跟条没有见过肉骨头的狗舔上去。


    “娘娘你消消气,那小贱人只是嘚瑟一回罢了。娘娘若不喜她,直接给她赐个一丈红。”白玄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狡诈,不过就算她的心眼子手段再多,她身份的劣等都是难以改变的。


    话虽如此,许素霓心里总是泛起不安居多,毕竟宋令仪那个女人带给她的不可控性太多了。


    “去叫兰妃惠妃过来,就说本宫有事找她们。”既然是不可靠因素,就得尽早掐死在摇篮里,免得夜长梦多。


    换了新宫殿后,终于得以泡了个热水澡的宋令仪把整个人都浸泡进去,不禁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果真,这才是人应该要过的日子。


    唯独视线落在身上红梅叠红梅的肌肤上,心中没由来浮现一抹厌恶。


    他是属狗的不成。


    “小姐,婢子把尚衣局刚送来的衣服拿过来了。”蝉衣站在屏风后回话,感受着屋内的暖意,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后宫里的女人都要争夺皇帝的宠爱了。


    争的哪里是什么宠爱,争的是地位,是权力才对。


    宋令仪从浴盆中起来,忽地想起了今早上看见的那道背影,心脏就抽疼得难以呼吸,“帮我在宫里找个人。”


    “不知小姐是要找谁?”即使蝉衣清楚她要改口喊小主,但她仍是习惯了喊小姐。


    她的话,却让宋令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要是真按照她所说的特征找人,肯定会引起那人的警觉,从而将他置于危险境地。


    指尖半蜷缩着往掌心掐去,过了好半晌才道,“派人去找今早上在御花园出现过的宫人名单,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掉了支簪子,想问他们有谁捡到了。”


    “然。”


    “娘娘下次那么做之前,能不能先告诉婢子一声,要不然婢子真的很害怕。”蝉衣并非是傻子,仔细回想一遍,就知道当时小姐为何要那么做了。


    宋令仪并未答应,要是真告诉她,这场戏就没有了要唱下去的必要。


    她从不信有人能真正保守秘密,除了死人。


    宋令仪坐在梳妆台前,正取了雪肤膏用来涂抹身上痕迹,手持拂尘的赵如海笑眯眯着进来,“宋小主,陛下今夜招您侍寝呢,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你还不快些准备。”


    听到他要自己侍寝的宋令仪非但没有任何欣喜,反倒整张脸白了个彻底,衣裙下强自合拢却犹自轻颤的双腿根本支撑不了,以他蛮横姿态横冲直撞的几个时辰。


    会死的,她一定会死的!


    “瞧瞧,宋小主这是高兴得忘词了。”赵如海笑眯眯得忽视她的异样,“小主还是快些准备吧,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宋令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露出一抹歉意,“公公,我的身体不适,只怕今夜不好伺候陛下。”


    赵如海笑意僵持在脸上,拔高的音量满是尖锐,“能得陛下宠幸不知是多少娘娘求来的福份,小主怎地还要往后推,难不成是小主对陛下有意见不成。”


    深知拒绝不了的宋令仪压下喉间上涌的恶心,屈膝行礼,“还请公公稍等,容妾准备一二。”


    待走进内室,忙询问蝉衣,“我让你拿的参片拿来了吗?”


    她刚说完,蝉衣就把东西递了过去,“小姐要参片来做什么。”


    宋令仪取出一块压在舌尖下含住,克制着不去想那令她灵魂尤自发颤的恐惧,和接下来所遭遇的绵长噩梦。


    夫君并非是个重/欲之人,所以她和夫君的房事并不频繁,即便是次数也多控制在三次,而非像他那般索求无度。


    可她又清楚的明白,她不能拒绝,更没有拒绝的权利。


    蝉衣犹豫再三后,才通红着脸颊,支支吾吾的问:“小姐,那处儿要不要再上点药?”


    “不用。”给那处上药对宋令仪来说过于羞耻了,她做不到自己给自己上药,更做不到别人给她上药。


    前往辰元宫的路上,秦殊并未给她安排轿子,而是让她顶着寒风,凭借着两条腿走过去。


    本就酸软得合不拢的两条腿此刻近乎是麻木了的,她像是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中途多次要不是被荷香拉了一把,她只怕会直接摔进雪地里。


    等好不容易走到辰元宫,就被外面的李德贵皮笑肉不笑的拦下,“还请宋小主在外稍等一下,现兰妃正在殿内陪驾。”


    顶着寒风一路走了那么久的宋令仪抿了抿干涸的唇,嗓音沙哑干涸,“可否劳烦公公帮我拿点热水过来?”


    “还请小主稍等。”李德贵觑见她苍白得起皮的嘴唇,终是不忍说出拒绝。


    宋令仪见他答应了,又问,“可否多拿两杯,我身边的侍女也需要一杯。”


    “自然是可以的。”


    荷香听得一脸感动,她就知道小主是个极为心善的人。


    半杯热水下肚后,捧着茶盏边缘,以此摄取微薄暖意的宋令仪才觉得自己冻僵的四肢渐渐暖和了,脸色也没有一开始难看。


    至于秦殊是真在里面忙着宠幸女人,还是在做什么她都不关心,她只希望那位兰妃能拖得他久一点,最好是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外面的寒风刺骨,都抵不过和他的床笫缠绵。


    待宋令仪手中茶水冰冷得难以入口后,李德贵满脸赔笑地走了过来,“宋小主,实在是不好意思,陛下今夜留了兰妃过夜,只得麻烦宋小主重新回去了。”


    听到后,宋令仪非但没有失落,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什么要为亡夫守节的迂腐思想,更不会因为妄身于别的男人失了清白后就要死要活。


    她只是单纯厌极了,恶极了和他做那种事。


    她才离开,那扇紧闭的朱红宫门便跟着推开。


    一道身影从里走出,眉眼间覆着化不开的寒冰,“她就那么走了?没有什么要问朕的?”


    赵如海只觉得陛下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嘴上却是在诚实不过的回,“宋小主得知陛下让她回去后,起先她是不愿相信的站在殿外等了许久,直到殿里的烛火熄灭了,这才离开。”


    秦殊周身的寒气似才散去几分,指腹相互摩挲些许,“让她回来。”


    赵如海虽有满心的狐疑,但都通通压了下去,“然。”


    刚把身上湿裙子换掉的蝉衣见到小姐回来了,脸上又惊又喜,“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他要临幸其她女人。”宋令仪注意到她刚换好的衣服,眼睑下垂猜到她去了什么。


    正准备让她端来热水,给她泡冻僵的一双脚驱驱寒气。


    就看见赵如海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连气都没有喘匀张嘴就是,“小主您怎么走得那么快,陛下说让您重新回去。”


    闻言,宋令仪眉心狠狠一跳,压下厌恶的泛起诧异,“陛下不是留了兰妃侍寝吗?妾过去不正会碍了陛下和兰妃娘娘的眼。”


    “奴才也不知道,但这是陛下的意思,小主还是过去吧。”


    “妾刚才回来时鞋袜都湿了,公公可否容妾换双干净的鞋袜。”


    赵如海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人,何况他也拿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


    宋令仪不确定待会儿还会在外面站多久,重新给自己套上一条棉裤,袜子一双足矣,可她仍是穿上了两双,披上斗篷,拿上荷香递来的银错花飞暖手炉就往外走。


    因为是第二次来,宋令仪的脚程比起第一次要慢上许多。


    不变的仍是拦在宫殿外的李德贵笑眯眯的说,“陛下说了,小主到了后,先在外面等着。”


    站在屋檐下的宋令仪庆幸出来时穿得厚,否则她现在定要冻得牙齿上下打颤。


    宫殿内虽点着灯,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宋令仪倾向于他们早就入睡了,把她叫过来,单纯只是为了折磨她。


    这些折磨虽不死人,却格外磨人。


    直到天边晨云破晓,在外面站了一夜的宋令仪手和脚都是冰冷僵硬的,眼皮似挂了冰棱沉沉往下坠。


    正当她准备趁着宫人进去伺候他们洗漱,松了一口气准备悄悄离开时,一甩拂尘的李德贵笑眯眯着拦住她去路,“宋小主,陛下让您进去伺候。”


    宋令仪心下一紧,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被寒气浸染,冷得灵魂都在打颤,“陛下身边有宫人伺候,妾自知笨手笨脚,唯恐会惹了陛下生气。”


    “陛下让小主进去,小主进去就好。”


    宋令仪以为进来后会闻到男女交好后未散的yin靡气息,但殿内并没有她以为的气味,反倒是厚重的龙涎香。


    她甚至没有看见兰妃的身影,只看见床边龙纹帷幔落下,想来是人睡在里面尚未醒来。


    仅是看了一眼,宋令仪就垂下眼帘收回视线,她没有勘探他人隐私的爱好。


    秦殊垂眸落在她身上,缓缓露出一个称得上毛骨悚然的笑,“说来那么久了,朕一直有个礼物忘了送你。”


    直觉告诉宋令仪,他嘴里说的礼物肯定是她无法接受的惊骇之物。


    秦殊转身让宫人把取来的黑漆木盒递过去,瞳孔微眯带着残忍,“你猜,里面装的会是谁?”


    盒子不大不小,正是能容纳一颗头颅的程度,盒子密封得不好,正不断地往外飘出缕缕血腥味。


    浓重得,连满室厚重龙涎香都压不住。


    刹那间绝望在宋令仪心中悲鸣崩溃,泪珠滚落的脸上全是疯狂的狰狞恨意,她从未有过那么恨,恨到想杀人,恨到想要将这个世界毁灭!


    她恨秦殊的残忍无情,她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秦殊犹如恶鬼的声音犹在耳边响起,“不打开看看吗?”


    “秦拂衣,你就是个畜生!”双眼赤红,泪流满面的宋令仪忽然明白了,她前面自以为的盘算,谋划在男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就是个疯子,是个以折磨她为乐的疯子!


    秦殊对她的崩溃愤怒无动于衷,反倒是心情愉悦的欣赏着,一只无能狂怒得只能朝她哈气的小猫。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男人决定好心的打开盒子递到她面前,强制性让她看清楚,“你看,这可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


    盒子打开,里面装的骇然是颗双目圆瞪,死不瞑目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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