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夫君回来了
头发被拽住的宋令仪被迫睁开眼,同盒子里那颗腐烂发臭的人头四目相对。
强烈的腐烂气息混合着血腥味,争先恐后地往她鼻腔里钻,腹部几经痉挛后,泪水鼻涕混合着呕吐物倾斜而出。
即使人头早已腐烂得面目全非,宋令仪仍是一眼能认出,那就是她断言不会失约的丈夫!
直到连酸水都吐干净的宋令仪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刺耳,又带着豁然开朗的大彻大悟。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更多的是可怜又可悲。
她为何总是那么的蠢,蠢到自以为是,蠢到以为只要示弱他就会放过自己。
他不会,他只会不断践踏她作为人的尊严,人的底线,直到把她驯成一条真正摇尾乞怜的狗。
今天送给她的是她丈夫的人头,明天难保不是誉儿的,或者是她的。既然无论怎么做都难逃一死,区别只是早死晚死后,为什么还要对他奴颜婢膝,像花楼里最下等的妓/子迎合着他。
挥退宫人离开的秦殊蹲下身,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指尖总会或轻或重地陷进她唇缝里,难掩失望的摇头,“要是朕早知道你对他感情那么深,就应该先留他一命,然后当着你的面,一天片下他的一块肉送给你。”
“你说,要是朕当着他的面强要了你,会不会很有趣。”男人欣赏着她惧怕恐慌的神情,将她抵到桌边,心情极好的一件件解开她身上的外衫,内衬,最后是贴身的丝绸小衣。
就像是要把她骨子里的清高,冷傲一点点折断,碾碎。
后背抵到冰冷桌面的宋令仪眼珠子转动,正好对上夫君那双死不瞑目,血丝爆满往外凸出的眼睛。
即便头颅因保存不当早已腐烂发臭,内有蛆虫翻滚,宋令仪仍能看见她往日俊美矜贵的模样。
那是她的丈夫,她怎么会怕,又怎会嫌恶心。
“你知道吗,他临死前还一直呼唤着你的名字,求朕放过你,说当初的事和你无关,都是他逼你做的。甚至不惜下跪,只为求朕放过你,看得真令朕嫉妒啊。”他们感情越好,越衬得他可笑,像头躲在阴暗角落里偷窥的硕鼠,卑贱又可怜。
他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尖刺进宋令仪钝疼又麻木的心脏,刺得她千疮百孔,刺得她恨意滔天,刺得她往日和夫君恩爱的画面浮现眼前。
刹那间眼神凌厉的拔下发间簪子,快准狠地朝他脖子刺去。
几乎是在宋令仪拔出发簪的瞬间,男人就敏捷的注意到了,他迅速侧身抬手夺簪。
纵然秦殊伸手夺簪,可还是被发簪下滑的速猛力度在手臂上划出血痕。
秦殊侧眸凝向那发簪,神色冰冷,若非他躲避及时,恐怕那发簪早已刺入他的脖颈之中。
好啊!她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
如此,自己对她将在没有任何顾虑。
眼神冰冷的男人沉着脸将她翻了个身,不带任何前奏想要让她受住这一次教训。
后脖被掐住的宋令仪疼得失声痛叫,凄厉挣扎,“你不能那么对我,我来月癸了!”
秦殊听到她来了月信,当即皱着眉头从她身上退出。
疼得脸颊惨白,汗珠滚落的宋令仪趴在桌面,正难受得搁浅游鱼直喘息时,以为他终于会放过自己了。
可在下一秒,就有两个掌事嬷嬷进来,一左一右架着她就往内殿走去。
将人带到内殿的掌事嬷嬷松开手,吊梢的三角眼看人时总会带上毛骨悚然,还没等宋令仪缓过身体的剧痛就命令道:“小主,还请你把裤子脱下。”
他这是根本不信她来了月信!
就算是羞辱人也得要有个底线,他偏要将她往泥泞里践踏,将她拼凑的尊严打断碾碎。
见她不配合,管事嬷嬷当即冷下了脸,“小主,这是陛下的命令,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胸腔剧烈起伏的宋令仪冷着脸,两只手交叠护住下半身往后退,咬牙厉声:“我说我来了月信,你们为何不信,难道我还会拿这种事骗人不成。”
另一个掌事嬷嬷神态冷漠,“小主迟迟不愿脱,可是因为小主根本没有来月信。”
“小主可知道,欺君者可赐一丈红!”
靠在躺椅上的秦殊闭着眼,骨指半屈轻叩把手,脑海中浮现的是今早上皇后派人传的话。
你要宠幸她我不管,只宋氏嫁入祁家后和丈夫琴瑟和鸣,恩爱羡煞旁人还育有一子。
你说他们那么好的感情,难保她哪日不会为夫报仇。
她昨天在自己身下流泪哭泣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今天就说来了月信,谁能确定她不是想要为那个该死的男人守节罢了。
她越想躲,他偏不能如她意,还要让她彻底认清,现在谁才是她真正的男人。
至于孩子,她也配生下自己的孩子。
偏殿的僵持仍在继续,两只手护住腰带的宋令仪垂泪哀求,“你们这是要逼我去死吗。”
“宋修仪,你应该弄清楚究竟是谁在逼谁。”
“既然你不愿配合,老奴素来是个粗手粗脚习惯了,等下要是有冒犯之地,还请您见谅。”两个管事嬷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了然。
只怕她根本没来月信,要是她能瞒得过陛下还好,如今只是个蠢货。
逼得连连往后退的宋令仪眼神陡然狠厉,取下发间簪子别在脖间,咬牙怒恨,“你们不许过来!”
已经猜到她在说谎的刘管事不耐烦地溢出冷笑,“小主就算自裁在老奴面前,老奴该做的还是要做。反倒是最后吃苦的,只是不配合的小主罢了。”
直到退无可退后,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宋令仪骨指攥得泛白,嘴唇翕动,羞愤难堪地闭上眼,“你们转过身去。”
“小主最好快些,莫要让陛下等急了。”左右一点时间,她们就不信她能凭空来了月信。
宋令仪在她们转过身后,确定她们不会偷看后,才解开裤子,将自己染脏的亵裤递过去。
上面的血是新鲜,虽是刚来的,但确实是女子月信无疑。
宋令仪庆幸推延了那么久的时间,总归是有用的。
掌事嬷嬷不可置信地接过脏亵裤,不嫌脏的放在鼻间轻嗅,确定真的是女子月癸的味道后,才走出殿外回信。
“陛下,宋修仪确实是来了月信。”
背靠椅背的秦殊适才睁开眼,看着如罪犯被一左一右架着的女人,骨指修长的手指朝她勾起,“过来。”
他姿态懒散得,像是在唤一条狗。
两只手紧攥着腰间的宋令仪羞愧未散,深吸一口浊气后,才压下对他的滔天恨意,“妾来了月信只怕伺候不好陛下,可否容妾离开。”
肘支在桌面,手抵着头的秦殊抬起头,阴鸷暴戾的目光滑到她脸上,“你该不会真以为,朕在你来了月信后就会放过你吧。”
管事嬷嬷对视一眼,迅速将人压在陛下面前,摁着她的肩膀跪下。
秦殊似笑非笑地倾身扼住她下巴,指腹暧昧的摩挲着她并不算大的朱唇,“谁说女子来了月信就不能伺候男人,不是还有这张嘴吗。”
管事嬷嬷了然的退下,殿内有一池天然温泉,因此并不需要准备热水。
男人看着她惊慌失措,眼底惊惶害怕落泪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模样,莫名取悦到了他,屈尊纡贵地拍了拍她的脸,语含威胁,“你别想着咬断,否则朕有的是法子让你和你生的小东西生不如死。”
脸被捏住的宋令仪泪眼朦胧,福至心灵的想到,“兰妃还在寝宫里,你不能那么对我。”
哪怕宋令仪知道她根本不在,否则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还不醒来。
“所以你要小心点别被她发现,好让她撞到你不知廉耻的一幕。”
宋令仪不会为失去清白感到羞耻,不代表她如同花楼里最下等的妓子那般下贱。
“怎么,不愿?”敞开腿坐着的男人拍着她的脸,瞳孔半眯全是警告的冷意。
仰起头的宋令仪扯着唇,身体前倾,手搭在男人膝盖,动作缓慢又带着刻意勾引地靠近男人,在他瞳孔半眯后讨好地亲了亲他下颌。
“妾能伺候陛下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又怎能不愿,只是………”脸颊苍白的宋令仪灿然一笑,狭长的眼梢上挑带着妩媚,柔软的小手撑在男人腿间缓缓起来。
“陛下只知女子唇可,可女子除了唇,还有其它地方能用。”
“哦?还能用什么。”喉结滚动的秦殊眸色微深,抚摸上女人妩媚不失清丽的小脸。
突兀地想到,她曾经会不会像勾引他这样,恬不知耻的勾引另一个男人。
即便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仍令他心中怒火难消。
宋令仪微凉的指尖抚上男人薄凉又无情的唇,凑到他耳边轻笑了声,“自然是……”
余光注意到他放松警惕后,迅速张嘴咬向他脖子。
尖锐的牙齿接触到温热的皮肤,就像饥饿的猎狗撕扯着能饱腹的猎物。
脖颈被咬住的秦殊并未推开她,宽大的手抚摸着她纤细得一掐就断的脖子,随后低下头一口咬上她的肩。
谁都不放过谁,还势必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像极了在相互撕咬的两条野狗。
肩膀传来尖锐刺疼的宋令仪,想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可他的皮又厚又硬,反观她的半边肩膀早已在剧痛中变得麻木。
殷红的血从布料渗出,染红了半边肩膀。
秦殊在她牙关松开后,捏住她下巴,舌头长驱直入将里面全渡上他的气息,留下他的印记。
即使舌头被咬得出血,男人仍没有松开,反倒加重了这个充满血腥暴力的吻。
很快,有殷红的血从宋令仪破皮的嘴角滑落,肩膀处有血洇出,头发散乱衬得她整个人像玩烂的破布娃娃。
扣着她后脑勺,加重这个吻的秦殊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后,才大发慈悲的结束了这个带着凌辱性质的吻。
“宋曼娘,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男人是谁,别在有为个死人守节的可笑想法,否则朕有的是法子令你生不如死。”秦殊目光幽暗的盯着嘴巴都要合不拢的女人。
她也只配这样活着了。
“陛下,该上早朝了。”
直到殿外传来李德贵提醒的声音,秦殊才放过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待她离开后,进来打扫的宫人见到趴在椅边,正扣着嗓子眼催吐的宋令仪,仅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地收回视线。
完全没有一个人要过来扶起她的意思,只是将她当成一个摆件,还是一个称不上美观的摆件。
扣着嗓子眼进行催吐的宋令仪,早在前面就把酸水都吐了个干净,如今再吐,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唯独嘴里的腥味久久不散。
她有时候真心希望自己疯了,疯了就能将今天一切都忘掉。
更可悲的清楚的知道今天的折辱不会消失,只会越演越烈,直到她的死亡来临。
即便知道选择活下去是痛苦且无望的,宋令仪仍不想死,她想活着,因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唯剩下无尽的黑暗。
何况该死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才对!
“这颗头颅要不要丢了?”打扫殿内的宫女指着桌上的头颅,嫌恶不已。
宋令仪听到她们要动那颗头颅后,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过去把那颗头颅抱在怀里,头发披散,双眼猩红犹如疯癫,“你们不许动它,他是我的!”
直到宋令仪抱着那颗头颅离开后,那群宫女们才敢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也太可怜了吧,要是那位没死,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看来陛下是真的讨厌她,反正我要是她,活成这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嘘,说话声小点,就不怕被她给听见了吗。”
抱着怀中珍宝离开的宋令仪并没有听见她们的议论声,想来即便听见了也不会在意。
她只知道,踏出殿内,阳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如同驱赶了她全身寒意。冻僵的四肢都要随之回暖。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要带夫君回家,回他们自己的家。
还没等她带夫君回家,就被个脸生的宫女拦住了去路,“先前娘娘派人去找你结果你不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宫女瞥见她脖间一圈青紫,大半边肩膀血迹斑斑,骤然吓了一大跳。
联想到她刚从哪里出来的,顿时对她心生怜悯,看来陛下当真是恶极了她。
宋令仪看着拦路的宫人,嗓音沙哑冰冷,“滚开。”
宫女被她狠厉的眼神吓得觳觫了一下避开,又在她快要消失在视野里,猛地回过神来将人再次拦住,“宋小主,我家娘娘要见你,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说了滚开!”换成前天,宋令仪定会问她家娘娘是谁,现在的她只想带夫君回家。
“好!看来小主是要吃罚酒了。”心慈恼怒地朝着身后宫女命令道,“将我把她拿下,押去娘娘宫里!”
宫女们看着宋令仪怀里抱着的腐烂人头,心有怯怯一时不敢上前。
谁知道她是不是疯了,要是被这疯子给咬上一口,她们肯定也会传染上疯病。
心慈见她们一个都不敢上前,气得直咬牙的指着她们鼻子,“你们还站在原地做什么,还不把她拿下,否则耽误了娘娘的事,看我不把你们的皮都给扒了。”
宫女们迫于威压下,彼此对视一眼后,才硬着头皮上前将人抓住。
就在这时,有道突然出现的身影拦住了她们,“心慈姑姑,娘娘说让您现在回去一趟。”
抱着头颅的宋令仪看着朝她,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晨曦打在他身后,犹如镀上一层朦胧金边。
她伸出冻得峭红的指尖去碰他,又惶恐是一场镜花水月带着缩瑟,偏泪水先一步顺着眼角滑落,“夫君,是你吗?”
“是你来接曼娘回家了是不是。”
让宫女去叫人的惠妃迟迟没有等来人,反倒是见着心慈空手归来,顿时横眉冷竖,“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本宫让你带的人呢,别说你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娘娘息怒,还请娘娘息怒。”脸色难看的心慈瞬间反应过来,她这是被骗了!
等她找出那个太监是谁,她定要将他给活活打死后丢去喂狗!
守在玉芙宫快一天一夜了,都没有等到小姐回来的蝉衣正急得不行,正想要去找小姐,就见到小姐被人背回来了,瞬间吓得魂儿都飞了,“小姐你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等走近了,蝉衣才注意到小姐身上都被血染红了,脖子更是被掐得一圈青紫,她可怜的小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啊!
她想要伸手触碰,又担心会弄疼了小姐,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只恨不得能代小姐以身受过。
“先打水给小主清理身体,再找个太医来看下吧。”在他急得六神无主时,背着宋令仪回来的男人出了声。
“对对对,先让太医给小姐看下才行。”
宋令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虚幻又美好的梦。
梦里是建康城没破时,草飞莺长的暮春三月。
“夫人在想什么?”今日休沐在家的男人走了过来,见她衣着单薄的站在窗边,取出一件慕青外衫为她披上。
“虽说现在天气逐渐转暖,你也要注意保暖,小心感染风寒。”
支着窗的宋令仪手撑在窗边,眼眸半眯地眺望着远处,“我在想,春光那么好,不出门踏青,倒是浪费了好春光。”
她刚说完,就听见男人打开衣柜换衣服的声音。
转过身,嗔他一眼,“誉儿在午睡呢。”
“不带她,就我们两个。”
“要是不带她,等她醒来后肯定又会闹。”
“夫人怕她闹起,就不怕我闹起吗。”换好衣服的男人双手环住她腰,下颌搭在她肩膀处,颇有几分幽怨,“夫人自从有了誉儿,倒是很少和我一道出去了。”
“誉儿身边有奶娘丫鬟照看,夫人偶尔也得把时间留给自己。”
哪怕明知这只是个梦,宋令仪仍想沉溺其中不愿醒来,因为梦中一切过于美化,就会衬得醒来后的现实有多痛苦绝望。
可梦终究是梦,怎么都有醒过来的时候。
“太好了,小姐你终于醒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快要吓死婢子了。”
宋令仪想起昏迷前见到的背影,用力得青筋暴起的抓住她手腕,“救我的人是谁,他现在在哪!”
那个背影他不会认错的,是夫君,肯定是夫君回来找她了。
手腕被抓疼的蝉衣嘴唇翕动了下,缩瑟着脖子,“那人背小姐回来后就走了,但奴婢打听到,他是辛者库那边的奴才。”
“走了。”宋令仪松开手后,唇瓣翕动着呢喃两句。
“去给我找他回来。”说完,她又摇头,顾不上身上的伤就往外走,“我自己去找他。”
她很确定,她见到的那个人肯定是夫君,她就知道他绝不会食言。
蝉衣见小姐连鞋都不穿就往外走,提起鞋子就要追上去,“小姐,就算你再急,也得把鞋子穿上才行。”
“小主,您这是要去哪啊?”
宋令仪正要出门,就遇到了皇后宫中的章公公,此时她的理智已经恢复了些许,指尖往掌心蜷缩,抿了抿唇,“妾有事要忙,不知公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章公公浮尘一甩,笑得见牙不见眼,“皇后娘娘心善,自小主那日在雪地里晕倒后娘娘就一直心有愧疚。这不,就等着小主身体好了前往翊坤宫一趟。”
“多些公公告知,妾知晓了。”宋令仪答应后,又露出为难之色,“只是妾刚来了月信,身上沾有不洁,唯恐沾了病气给皇后娘娘,可否请公公在外稍等片刻,容妾准备一二。”
“小主最好尽快。”
宋令仪说着要去更衣准备,人却翻了窗冒着寒风就往辛者库的方向跑去。
一日见不到他,她就像是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仅需一阵风就会将她卷进崖底,摔得个粉身碎骨。
她正翻窗出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时,如潮水般涌来的恐惧令她呼吸感到不畅,好似周围所有的空气都被掠夺了个干净。
没等对方走近,上下牙齿齐齐打颤的宋令仪转身就要跑,身后的声音却像如来佛摁住孙猴子的五指山。
“宋曼娘,你这是要去哪?”男人语气没有多少波动,偏生令人听出了大厦将倾的风雨欲来。
“过来。”
第47章 修仪
今年多地暴雪强降,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牛羊成片冻死。庶民中不知从哪里传出这是天灾,是老天爷不认可他称帝降下的天谴!
救灾易,扭转百姓口中恐慌才难。
他是能用武力镇压,杀鸡儆猴,可这只是暂时,暂时的平静之后换来的是喷井似的雪花爆发。
秦殊不愿再听那群官员争吵,遂走出了议事厅,让他们各自拿出合理的解决方案,否则提头来见。
脖间隐隐作痛的伤口无端令他想起那女人,提醒着她不久前做了什么。
为夫报仇,她怎么敢为别的男人对他这个夫报仇!
李德贵见陛下阴沉着脸,立马猜到陛下在想什么,“陛下,可要去玉芙宫?”
“朕何时说过要见她了。”孰料秦殊听后就沉下脸,指腹摩挲着指间扳指,蕴含威视的双眼阴鹫迫人。
后脊生寒的李德贵扑通一声跪下,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奴才绝无窥视帝心的大逆不道,奴才只是以为陛下会好奇那位现在哪里,要不然给奴才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说出这句话来啊!”
双手负后的秦殊冷眼乜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监跪在地上哭成一团,轻嗤一声收回目光往前走去,“下不为例。”
只是没想到刚来,就撞到她翻窗外出,脸色骤沉,声音陡然威厉,“你不过来,想让朕绑着你过来不成。”
如被野兽给盯上的宋令仪呼吸一窒,手脚冰冷发僵,像是将整颗头颅塞到了野兽布满獠牙的嘴里,但凡她回答得稍有不对,凶狠的野兽将会毫不留情的咬碎她的脑袋。
她想反抗,她想发疯,她想要杀人!
又可悲的发现,她在庞大的皇权下渺小得如一粒沙,她的反抗也像是暴晒在阳光底下的虱子。
秦殊见她衣着单薄得站在雪地里,蹙着眉取下身上大氅为她披上,“不是来了月信吗,怎地还出来乱跑?”
“妾见过陛下。”嘴唇翕动的宋令仪克制着微微发抖的手转过身,屈膝行礼,“妾要去皇后娘娘宫中。”
眉毛微挑的秦殊意外她的乖觉,本以为她会和自己不死不休。
得知她要去皇后宫中,便道:“朕也要去皇后宫中,正好一道。”
脸色发白的宋令仪瞳孔紧缩,指甲往掌心蜷缩才压住出口的尖叫,刹那间以为他是知道了自己要去做什么,又许是想到了新出的法子羞辱她。
“就那么不情愿吗。”男人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在宋令仪耳边炸开,浑身觳觫犹如泥胎雕塑。
过了好一会儿,犹自压下心头颤意的宋令仪才像是寻回了自己声音,垂眸敛眉的闭上眼,“妾没有,只是妾过于欢喜,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
许素霓派人去叫宋曼娘,等了许久她都没有回来,正欲再派人去催下。
就有宫人来报,说是秦殊来了。
许素霓欢喜中起身相迎,就见到跟在后面的宋令仪,笑意凝在脸上,眸底唯剩下厌恶。
只怕她是知道陛下今天会过来,故意等在路边好赖上陛下,自己倒真是小看了她的厚脸皮。
倒不如说她一直都是厚颜无耻的,否则当年又怎会为活命,装疯卖傻的骗秦殊说她失忆了,已为人妇还一口一个喊着别的男人当丈夫。
许素霓自动忽略掉宋令仪,上前挽着男人手臂笑道:“你来了,我正准备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秦殊拍了下她搭在手腕的手,眉眼间全不是对待宋令仪的厌恶轻藐,反倒透着如水的温柔,“我过来,不正是要和你一起用膳。”
“那你下次过来得要提前和我说一声才行,我好让厨房多准备些你爱吃的。”许素霓像是才注意到宋令仪,“本宫听说你病了,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宋令仪抿了抿唇,屈膝行礼,“多谢娘娘关心,妾身体已无碍。”
“没事就好,本宫就担心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说你也是在本宫殿外晕倒的。”
很快,午饭就端了上来,只高位上的两人并未叫她离开,更不曾让她坐下,就只是把她当成伺候的宫人晾在一旁。
今日的午膳有道香煎金线鱼,味鲜肉嫩,只是刺多。
往常这道菜都会由宫人在旁挑好鱼刺,许素霓今日却屏退了宫人,目光状若无意落在宋令仪身上,神情复杂。
她并不想要变成一个连她自己都讨厌的人,可谁让她见过三年前,自己夫君宁可抛下布局也要将她留下的疯魔;哪怕明知她在说谎,都要为她赶走自己。
她不希望丈夫再为这个女人重蹈覆辙,她不配!
除了认为不配,她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丝嫉妒。是的,她嫉妒宋曼娘能得到自己丈夫毫无保留的偏爱。
嫉妒她做了那么多事后,他想的不是杀了她,而是留她一条命。
霞霜以为是娘娘想让她过去伺候,当即推了她一把,“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上去为娘娘挑鱼刺,要是挑得好,指不定娘娘心情一好赐你个位份。”
宋令仪入宫许久,别人虽称她为小主,但她却没有任何位份。
虽无位份,干的又是暖床的活,还有属于自己的宫殿,以至于她在宫中的身份都变得尴尬起来。
宋令仪深知她没有拒绝的权力,那就只能让自己学会接受。
由于桌面不高,她不能在主人坐着时站着,只能跪在桌边,净手后用筷子一点点挑走鱼肉里的刺。
等把鱼肉挑好后,全然将自己代入婢女身份的宋令仪把碟子递过去,“娘娘,请用。”
许素霓仅是看了一眼,就嫌弃不已,“你挑的鱼肉都成了这样,谁能吃得下嘴。”
鱼肉完整没有任何破损,她那么说,不过是刻意刁难罢了。
秦殊并未看她一眼,只是冷冷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重新挑一块。”
眉眼低垂的宋令仪一连挑了好几块,但都被许素霓用着各种方式嫌弃,直到宫人端上第三碟香煎金线鱼,她跪得双腿发麻后。
许素霓才大发慈悲的停下了刁难,屈尊纡贵的用筷子夹起一点,随后又筷子一松,任由鱼肉掉到宋令仪衣服上,“你挑鱼刺的手艺倒是极好,想来以前定是做惯了伺候人的活计吧。”
“妾之前在家中曾为夫君挑过鱼刺。”其实宋令仪说谎了,她根本没有为夫君挑过鱼刺,反倒是夫君因她喜吃鱼,又不愿假手于他人,她所吃的鱼刺基本都是由他剔除的。
往常的习以为常,如今竟成了难求的奢望。
手背青筋暴起的秦殊听到她张口闭口都是那个该死的男人,难不成她那么快就忘了,她不久前才刚从谁的身上下来!
许素霓敏锐察觉到枕边人情绪不对,随即转了话题,“说来那么久了,你都还没有为她安排个位份,一直让她没名没分的住在宫里,传出去只怕不好听。”
手中玉著被折断后的秦殊拿了对新玉著,夹了一筷子熘鸡脯进她碗里,“按你说,应该给她个什么身份。”
许素霓心里弥漫甜意,面上却在推迟,“我怎么懂这些,何况我也不能代替你越俎代庖。”
“你是我的妻子,有什么不行。”
跪在一旁的宋令仪忍着腹中绞疼的饥饿,听着他们完全不把她当成一个人,而是一个随手能打杀发卖的物品,奇异的是她的情绪并没有多少起伏。
或许是知道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巍峨皇城下,她的生命就像是路边的一颗小石子,可有可无。
她想要摆脱这种命运,唯有上桌。
可是所谓上桌,凭男人对她的厌恶,千般万般羞辱,不亚于天方夜谭。
许素霓并不了解宫中妃嫔的等级,直到白玄覆耳轻语,忽地捂唇笑了起来,“我倒是想到个很合适她的位份,女子在世应恪守贞操,谦卑,柔弱,仁义,修好妇容妇德妇言妇行。顺应父死从夫,夫死从子,子死随夫同去,莫要做出有损女子名声,品德败坏之事。赐德,位至修仪。”
她说完,又看向男人,“你觉得德修仪这个位份可合适她?”
她就差没有指着鼻子骂宋令仪人尽可夫,卖俏迎奸的一女侍二夫,还是在自己丈夫新丧不久,就转头爬上别的男人床的不知廉耻。
秦殊点头,“你选的自然极好。”
即使被人指着鼻子当面骂不守妇道,哪怕有再多恨再多怨的宋令仪都只得跪下磕头谢恩,“妾多谢娘娘赐名,此恩铭记于心,长久挂念。”
她现在是修仪,不代表她一辈子是修仪。
这是她的起点,绝不会成为她的终点。
许素霓见她一副奴颜婢膝,全然像个任由自己揉扁搓圆的泥人样,一时之间竟怀疑起,是否将她对自己的危险夸大其词了些,“本宫见德修仪的脸色不好,可是不满本宫赐你的位份太低?”
宋令仪屈膝下跪,以额触地,“妾身份低贱,得赐修仪之位已是感恩待德,铭感五内,又怎会心生弃嫌。”
许素霓厌极了她这副总是清冷的姿态,认为她应该像市井泼妇那样面目狰狞的发疯才对,遂端起自己吃得只剩下几口的菜碟到她面前,笑得温柔大度,“本宫觉得今日这道菜不错,德修仪也尝下。”
宋令仪望着面前的残羹剩饭,腹部痉挛上涌着的酸水正一点点蔓延过牙根,侵蚀着她的舌尖。
她要是一旦吃了,不正是代表她放弃了做人的资格,做人的底线?
理智上宋令仪是拒绝的,自从夫君失踪后,她已经丢弃了太多东西,自尊,骄傲,清高,羞耻,难道现在连做人的最基本底线都要舍弃了吗?
许素霓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当即不满的溢出冷笑,“宋修仪不吃,难道是嫌弃的本宫赏赐过于寒酸,配不上你的身份?”
“娘娘的赏赐,妾心中欢喜不已,又怎会嫌弃。只是妾一时过于欣喜,适才忘了道谢。”宋令仪嘴上喜欢,却怎么都伸不出手。
对她回答很满意的许素霓捂着唇,咯咯笑出声,“既喜欢,修仪可要全部吃完才行。”
正欲欣赏着她像条狗趴着吃剩骨头的许素霓,听到身边人放下玉箸的声响,遂将目光移了过去,见到他碗里的饭都没有怎么动过,“怎么就吃那么点?”
“来时吃过几块糕点,倒是不怎么饿。”秦殊接过宫人的帕子擦拭嘴角,并不打算为宋令仪说话,反倒是冷眼旁观着妻子对她的羞辱。
许素霓得知他不是嫌饭菜不好吃就好,见他又走,难掩羞赧紧张的问:“你今晚上可会过来?”
“我还有折子没有批改完。”秦殊顿了顿又道,“过几日你弟弟准备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进宫和你见面。”
得知弟弟要回来了,脸上浮现笑意的许素霓连挽留他都忘了,弟弟都离京一年多了,她这个当姐姐的哪能放心。
许素霓从宫女手中取过大氅,如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为他系上,“折子是永远都批不完的,你记得早点睡,不要太累了。”
宋令仪在他们完全遗忘掉自己时,不由松了一口气,至少她不用必须忍着恶心,捏着鼻子吃那剩菜。
因为她发现她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她骨子里还是清高的,骄傲的。
在男人出去后,宋令仪匆忙寻了个理由就跟着出去。
无人拦她,她正好前去辛者库。
一日见不到那人,她的一颗心就始终落不着地。
李德贵见她没有跟上,反倒往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好心的提醒道:“宋小主,你去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陛下要回宫处理政务,妾委实不好跟过去。”现在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德贵皮笑肉不笑,“小主刚才可有听见陛下让你回去吗?既没有,小主还是跟上为好,莫要惹了陛下生气。”
他的话像根棒槌重重砸在宋令仪身上,砸得她遍体生寒,在那刺骨寒意快要侵蚀游走全身时,忽然仰头露出歉意,“妾来了月事,身有污秽,实在怕冲撞了陛下。”
李德贵听后皱起眉头,自古以来都视女子来月癸为不洁的污秽。到时候别说能讨好陛下,一个不好,他的人头都能离家出走了。
李德贵叹道:“既然小主身体不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上。”
“多谢公公体谅。”宋令仪不顾天色渐暗,转身就往辛者库走去,先是走,后面无人在时已是提起裙摆飞奔而去。
先前虽让蝉衣去将人带回来了,但她的眼皮一直在跳,难免不安。
因为她实在是害怕,怕她但凡去晚了一步,迎接着她的将会是一具再冰冷不过的尸体。
要是这样,她会疯的,她一定会疯的!
快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堆太监正围成一团,心头咯噔一下,生怕出事的人会是他。
哪怕这个可能性小得近乎为零,她都不愿去赌。
“我告诉你们,我家小主来了,你们还不快点放开他!”前面想带人走,结果对方不放人还把自己扣押的蝉衣见小主来了,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
“小主,我在这里!”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放开她!”仅是一个背影,指尖发颤的宋令仪连呼吸都漏了一拍,心脏像被人捏紧得难以跳动。
他们怎么敢的!
“小主,先前这奴才假传惠妃娘娘旨意,惠妃娘娘吩咐我们将他打死,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为首的太监虽松开了棍子,脸上不见一丝恭敬,有的只是倨傲。
虽说她是伺候陛下的女人,但她在宫里无名无分,又哪儿能比得过惠妃娘娘。
“我倒是不知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就敢动我玉芙宫里的人。”眼神锐利如刀的宋令仪扫过那一圈人,多年的高门主母让她生成了一身不怒自威。
“小桂子是辛者库的人,何时就成了宋小主宫里的人。”领头的大太监皮笑肉不笑,眼含警告,“宋小主执意要带他走,难道是想要和惠妃娘娘作对吗。”
“我说他是他就是,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让惠妃娘娘来找我。”宋令仪不欲和他多废口舌之争,只是脚步坚定又沉重地走向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青年。
她像是赤足行走在悬崖边的刀尖上,每往前走一步,足下刀锋往肉里刺进一寸,直到把她的脚削成累累白骨。
躺在地上,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的青年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又仅是单纯晕了过去。
直到他耳边传来一道,如冬日红梅薄雪的声音抖落脖间,连身体都跟着僵硬了一瞬。
“你抬起头来。”喉咙干哑的宋令仪听到自己近乎嗓音发哑的问。
因为他的背影实在是太像了,像到哪怕仅是一个背影,宋令仪就能将他认出。
躺在地上,指尖蜷缩着的青年听到声音,非但没有抬头,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奴貌丑,恐吓到娘娘尊荣。”
旁边有知情者出声道:“宋小主,他的脸恐怖如夜叉,你还是别看了吧,奴才实在是担心他会吓到你。”
指甲掐进掌心的宋令仪克制着翻涌的情绪波动,眼皮半掀带着探究,“哦,那我倒是更好奇了。”
即便如此,青年仍不为所动,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奴才貌丑,实怕玷污了小主的眼。”
有讨好宋令仪的太监抬脚踹向地上的青年,扯着他头发抬起他的脸,“小主让你抬起头来,还不照做。”
刹那间,一张被烧伤半边的脸陡然出现在宋令仪面前,即使她做好了准备,心脏仍有过片刻骤停。
被火舌舔舐过的小半边脸,就像是一块发烂流脓的血红烂肉,属于眉毛和睫毛的地方光秃秃一片只耷拉下一片薄肉,恐怖如恶煞。
另外半边脸却是完美无缺,唯独和她印象中那张美如美玉,秀比明月的脸相差甚远,仅单单称得上清秀二字。
直到过了许久,喉咙像被硬物卡住的宋令仪才像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手更是不受控制地抚摸上他烧伤的半边脸,喉咙艰涩着滚动,“你的脸,是因何变成这样的?”
在她伸手触碰时,垂下头的男人下意识避开,“早些年春芳宫失火,奴才的脸就是在那时被烧毁的。”
“小主不用因此可怜奴才,奴才能在当年的火灾中活下去已是极幸运的了。”
松开手的宋令仪盯着他的脸许久,才缓缓出声道:“往后你就到我身边伺候吧。”
他的身形和他实在是太像,哪怕明知不是他,宋令仪都做不到放任他不管。
陈嬷嬷没想到这个往日不起眼的丑八怪,今日能走了狗屎运,嘴上劝道:“小主,不说他的脸被烧毁了,就连他在那场火灾里,人都变得又呆又傻,小主怎能让这种人到身边伺候。”
宋令仪看向试图不让自己带走人的陈嬷嬷,眉眼间覆上一层霜寒,“哦,那我倒是想要问你一句,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自然是小主您。”陈嬷嬷一听这话,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令仪要走青年后,目光扫过先前欺辱他的一群人身上,“至于先前动手的人,全都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要是有意见,大可让惠妃娘娘来找我。”
“小主,奴才知错了!还请小主原谅我们!”
“小主,还请你饶命啊,小主!”
回去的路上,宋令仪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始终落后两步的青年过了好一会儿,才嗓音发哑发颤的回,“奴才叫小桂子。”
“桂谐鬼,这个名字寓意不好,你可介意我给你换个名字。”
“奴才能得小主赐名,是奴才的荣幸。”
宋令仪沉吟片刻,说:“往后你就叫逢春,是枯木又逢春,柳暗花明的意思,可好?”
逢春当即屈膝下跪,“奴才多谢娘娘赐名。”
祁明阳自从宋令仪入宫后,就一直派人打听宫里的消息,得知她惹了帝王厌弃后,心头石块都落了几分。
即便如此,他仍不敢掉以轻心,生怕那女人哪日又使了手段爬上去,没见她的位份都升到修仪了吗。
祁元善对他的做法暗含鄙夷,“早知道他贪生怕死,瞻前顾后,当初我就应该力争家主之位才对。”
随后又提起另一人,“不是说她得罪过新帝吗,这得罪来得罪去,怎么就得罪到了床上。”
虽说大嫂是生得颇有姿色,但她毕竟是生育过的妇人,哪里比得上黄花大闺女香。
一直被刘慧盈压着一头的妫南烟忽然想到,“要是陛下喜欢这类女人,我们不妨投其所好,到时候让美人给陛下吹吹枕边风,何愁没有我们的荣华富贵。”
祁元善眼睛发亮的亲了妻子一口,“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脸颊泛红的妫南烟娇嗔着推他,“不过那孩子,现在要怎么处理。”
“先养着,横竖家里多一张嘴吃饭而已。”
祁荀春自从再次目睹娘亲被带走后,整个人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更痛恨自己没用。
她答应过爹爹,要在爹爹不在时保护娘亲的,可她怎么能那么没用啊!
但凡她有用一点,娘亲就不会被带走了。
“少爷,属下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要是宋令仪在,定能认出说话的男人正是沈确。
“我不要你,我要娘亲,我要爹爹回来!”时到今日,祁荀春也明白爹爹不会回来了,要不然娘亲怎么会被坏人带走。
“少爷,你要是不振作起来,以后还有人想欺负夫人该怎么办。”秦殊牵着她的手来到缺了条腿的书桌旁坐下,取了毛笔塞到她手里。
“少爷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怜自哀,自我唾弃自我放逐自我厌恶,而是要尽快成长起来,才好给夫人遮风挡雨。”
只有成长,才能将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第48章 要宠,就要争专宠
洗完澡的宋令仪躺在床上,身体是疲累,又因心里头堆积了太多事,沉甸甸得压得她根本无法入睡。
她进宫那么久了,也不知道誉儿怎么样。
她两次目睹自己被带走,她却无能为力的场景肯定会很崩溃,继而留下严重的心理问题。她只希望夫君暗中留下的人,能照顾好她。
更害怕秦殊会因今日之事迁怒于她,可重来一回,她想,她还是不后悔。
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会做到绝对理智的冷静,要是她真能平静的面对,还能冷静的在仇人身下承欢才是最大的问题。
依秦殊对她的厌恶程度,不正是想要看她崩溃发疯,她怎能不如他所愿。否则这一次没有见到她的崩溃,难保他下一次不会用誉儿。
她仅剩的亲人只有誉儿一个了,她绝不能拿誉儿冒险。
“小主可是睡不着?”负责守夜的逢春在屏风后出了声。
宋令仪望着从十字海棠窗牖泄进来的月光,取下挂在木施上的衣服穿上,“陪我出去走走吧。”
“然。”
宋令仪入宫许久,还从未好好逛过偌大的皇宫。
只是夜里并没有什么好逛的,何况她还来了月事,走了没多久就走不动,想要在旁边休息。
解开外套披着石凳上的逢春仍不放心道:“石头凉,还请小主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为你取张软垫来。”
宋令仪刚想说不用了,将灯笼放下的人已经走远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花园里就仅剩下她独自和灯笼为伴。
夜风徐徐迎面中,宋令仪突然闻到了烧纸钱的味道,难免好奇这个点会是谁烧纸钱。
心生了好奇,自是要顺着风中飘来的烧纸味寻前。
“祁大人,奴才知道是自己对不住你。”
“可奴才不那么做,死的就是奴才啊。奴才给你烧了纸钱你就放过小的,好好去投胎去吧。”一座假山遮挡的空地上,一个小太监正一边烧着纸钱,嘴里一边碎碎念,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正朝他靠近。
“你说什么,你嘴里说的祁大人又是谁!”此刻宋令仪脑海中嗡鸣一片,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要不是他,夫君就不会死。
背着别人,偷偷摸摸出来烧纸的小太监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惊恐交加地转过头。
撞到宋令仪那张阴沉冰冷的脸,浑身一颤欲哭无泪,还不如让自己遇到鬼算了。
哆嗦老半天,他才像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宋,宋修仪。”
今日圣旨已下,阖宫上下都知她晋升为修仪,赐号“德”。
宋令仪眼神冷得发烫,宛如要将人给生吞活剥的盯着他,“你说他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被陛下封为修仪了,你要是胆敢隐瞒我一句。我想你应该不想进慎刑司,将里面的所有刑具都体验过一遍罢。”
小武子一听到慎刑司,不只是头皮炸开,连灵魂都要跟着升天了。
要是他真进去了,焉能有命活。
早知会有今夜一劫,他就算是愧疚至死都不该出来烧纸,当下痛哭流涕地跪在她脚边,字字泣泪哀求,“求小主不要送奴才进慎刑司,只要是小主想知道的,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宋令仪要的就是他的怕和惧,遂放缓了语气低下头,“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当今晚上的事没有发生过。反之,你应该知道下场。”
“我问你,你那天都看见了什么,他,他是怎么走的。”“死”这个字在宋令仪唇舌边转了两圈,仍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即便她很确定夫君早就离开了,仍自欺欺人的不愿接受。
小武子知道他已没了回头路,当下不敢欺瞒的一五一十道:“奴才看见了,看见那位大人是喝了另一个大人给的毒酒后毒发身亡,对方担心那位大人没死透,还用匕首刺进他心脏。”
即使早在秦殊口中听过夫君不下三次的死法,宋令仪在听后仍是有过片刻的恍惚,像是有人拿着刀往她心脏捅去,疼得她不禁弯下了腰,呼吸也因疼痛变得急促,“是谁给他喝的酒!”
小太监哆哆嗦嗦得不敢抬头,干净心一横,眼一闭,“是,是现在的祁太常。”
建康城中姓祁的官员是有几个,但姓祁的太常只有一个!
那就是现任祁家主,祁明阳。
剩下的,宋令仪已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抬手间在脸颊处触了一手的冰冷湿意。
原来天上落了雪花啊,怪不得那么的冷。
去取软垫的逢春在半路中见小主回来了,也不多问,只是从她手上接过灯笼,默默走在前面照明。
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偶尔交缠在一起,同藤蔓树干般密不可分。
今夜的月亮少了几分清冷,难得多了几分罕见的温情。
回了玉芙宫后,宋令仪望着那个背影像极了自己丈夫的男人。
或许是深夜总使人脆弱,又许是刚听完了丈夫的死讯,忽然鼻头一酸,伸出手拉过他袖口,仰起头,眼底水花浮现露出易碎的脆弱,“逢春,可以抱一下我?”
哪怕明知他不是他。
掩在袖袍下的骨指攥紧得近乎断裂的逢春望着眼前的小主,即便知道此举是他僭越了,依旧上前一步将人拥进怀里,动作呵护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小主前面可是做了噩梦?”
宋令仪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艾草香,蓦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是做了噩梦,还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既然是噩梦,就说明它只存在于梦中,小主又何必怕那些虚无缥缈之物。”
新春将至,又是新朝成立的第一个新年,对于所有人来说不可谓不意义重大。
以至于阖宫上下提前一个月就张灯挂彩,连玉芙宫都染上了年味。
宋令仪在癸水结束后,摈弃了一贯的素色衣衫,少见的穿了桃红长裙,给过于苍白的脸色抹上胭脂,轻点朱唇,又取了几支由珍珠簇拥而成的梨花簪点缀。
仅是稍加点缀,就如仙珠明露般姣丽蛊媚,琼姿花貌。
“小姐,你要的汤熬好了。”
“嗯,拿来吧。”
端着甜汤的宋令仪刚来辰元宫,就被李德贵拦在殿外,“宋修仪来了,只是不巧得很,陛下正和齐相在会议厅内商议要事呢,一时半会儿恐怕结束不了,宋修仪还是请回吧。”
“劳烦公公帮妾把汤转交给陛下,妾,感激不尽。”宋令仪没有胡搅蛮缠的执意留下,只是把甜汤递过去时,不经意间露出烫出水泡的手。
不用特意说,都知道这汤是出自她手。
李德贵笑眯眯着接过,“修仪放心好了,奴才一定把它送到陛下手中。”
正准备喝口茶,好润润嗓子的齐信看着宫人送进来的汤,手摇刀扇轻叹道:“还是你宫里的女人贴心,知道你和我商谈要事那么久,担心你饿着,还给你送吃的来。”
正俯身在一堆卷轴里的秦殊扫了一眼甜汤,随口问起,“汤是谁送来的?”
李德贵忙狗腿的回,“回禀陛下,这汤是宋修仪送来的。”
听到是她送的,秦殊脸上的笑意都淡了,淡淡抬手,“赏你了。”
这句话,将李德贵想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难不成他前面猜错了,陛下已经厌了宋修仪?
但若真厌了宋修仪,又怎会在前几日,惠妃娘娘怒气冲冲前去拿人时将其拦下。
“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何为黄蜂尾后针,青蛇口中信。”齐信没有点名道姓指的是谁,否则就有官员插手后宫之嫌。
这些年来,齐信自认有一套识人的本事,往往能从一个照面猜出对方是否品性低廉高洁,是狗熊是英雄是dang/妇还是贞妇。唯二令他琢磨不透的几人中,宋曼娘就居其一。
因为看不透,只会说明她想要更多,图谋的野心更大。
随手将毛笔扔掷的秦殊掀睑轻嗤,“朕在你眼中,难道就是个为美色所惑的昏君不成。”
“臣绝无此意。”齐信说完,就见到他往外走去,追上问道,“陛下,你这是要去哪?”
“朕好久没有骑马了,正好趁着天气好舒通舒通筋骨。”
离开辰元宫后,宋令仪远远地见有个人在朱红宫墙下等她。
“我倒是小看了大嫂的本事。”尚未走近,祁明阳阴亾亾如恶鬼的声音随之飘来。
见到来人,舌尖为此咬破的宋令仪压制着满心的仇恨,面上却云淡风轻道:“要说小看的,应该是我小看了你。果然不平等的天赋下,真的会令人嫉妒到面目全非。”
“祁明阳,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看起来真可怜,就像一条狗一样。”一条趁着主人不在家,噬主后穿上主人的衣服就真以为自己是人不成,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狗崽子。
被她直白羞辱的祁明阳顿时凶光毕现,要知道自从他在大哥死后接受祁家,成为新一任祁家主,就从未受过如此羞辱,还是被个女人羞辱!
他心里早已恨意滔天,脸上反而笑眯眯道:“其实我应该感叹幸亏大哥走得早,要不然他现在看见嫂子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大哥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怕是会气得吐血身亡。”
“闭嘴!你也配提他!”宋令仪忍无可忍朝他脸上扇去。
清脆的巴掌于寂静的朱红宫道上响起,更显清脆。
没想到她敢对自己动手的祁明阳愣了一瞬,手抚上被女人用指甲刮出血痕的脸,舌尖抵住上槽牙,眼底迸裂写凶狠的骇人目光,“修仪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能像今天那么风光。”
收回手的宋令仪怒目而视,心底恨意难消,“你想对誉儿做什么!你要是胆敢对他动手,我不介意和你们鱼死网破。”
她只恨这一巴掌打得轻了,没将他的牙给打出来。
纵然祁明阳怒火滔天,他也没有胆子在宫里对嫔妃动手,可不代表他不能对家里的寄生虫下手,想到这,脸上的巴掌印都不如刚落下来得愤怒羞耻。
“修仪此言差矣,我再怎么样也是誉儿的二伯,定会好好将她抚养成人的,只是修仪应该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对。要知道一个小孩长大成人,是件很难的事。”
祁明阳尤嫌不够刺激到她,缓之又道,“誉儿在祁家过得怎么样,还是得要倚仗于您这个母亲,修仪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鱼死网破的前提下,您说,陛下是会保你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还是本官这个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
秦殊一连五日收到她送的甜汤,第六日迟迟没有见到他的甜汤,正要招人来问,刚有所动作就黑沉下脸。
一碗甜汤罢了,她不送,他正好不用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喝下去。
要知道他最厌恶妃子送来甜汤。
他嘴上说着不就是一碗甜汤,眉头又紧锁着不松开,眼睛更时不时往殿门看去,就连手中的折子都看不下去的扔到一旁。
招来李德贵询问,“今日宋修仪在做什么?”
原本想问,为何她今日不送甜汤过来。若他真说了,不就成他眼巴巴盼着她的一碗甜汤。
简直可笑。
“回陛下,今日德修仪给皇后娘娘请安后,不知因何惹怒了皇后娘娘,现人正被禁足宫中抄写女戒。”
听到她被禁足了,指腹摩挲着笔杆的秦殊心情忽然愉悦几分,想来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给他送甜汤。
逢春见往时这个点会出去的小主,现仍在殿内,难免多嘴问了一句,“小主,今日不去给陛下送甜汤了吗?”
宋令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招手道:“逢春,你过来。”
逢春看着小主递给他的紫檀木盒,目露不解。
宋令仪目光含笑的注视着他,“里面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瞧瞧是否喜欢?”
逢春忽然觉得手里的盒子重若千斤,喉咙泛起哽咽的涩意,眼眶泛红得不敢抬头,“只要是小主送的,奴才都喜欢。”
“你看都没看,又怎知你会喜欢。”她接着又说,“就算说喜欢,也应该先打开看一下才对。”
压下眼角湿意的逢春这才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的是一张银质雕花面具。
它并非是遮住全脸,仅是遮住他被烧伤的左上半边脸。
宋令仪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不喜欢,心中难得涌现不安的忐忑,“这是我让内务府那边特意为你准备的,你要是不喜欢,我让他们换个新的款式。”
逢春压下喉间上涌的涩意,好不让眼眶湿润一片,弯腰垂背着点头,“不,奴才很喜欢小主送的礼物。”
闻言,宋令仪才松了一口气,“你喜欢,正好戴上给我看看,我好知道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然。”
面具不大,恰好能遮住烧伤的面具,露出的半张脸清秀不失矜贵,以至于宋令仪有过片刻的恍惚。
好似站在眼前的人,是他而非他。
逢春不舍地摩挲着面具边缘,喉咙发哑得厉害,“奴才有一事不明,为何小主要送奴才面具。”
“逢春,既然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希望你能挺起胸膛来,而不是因为自己相貌的丑陋将自己藏起来。”何况他和夫君的背影如此相似,恍惚间会让她以为,是夫君回来了。
“奴,很喜欢小主送的礼物。”一句话令逢春会心一击,胸腔激荡得久久不能平复。
“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
“小主,好消息好消息,陛下过来看你了!”荷香兴奋不已的跑了进来。
要知道陛下许久不来了,再不来,底下的宫人定要以为小主要失宠了。
宋令仪看向逢春,眼梢含笑,“你看,人这不就来了吗。”
这句话,则是在回答他前面的问题。
在宋令仪眼里,秦殊就是个贱人,上赶着他的他不要,偏爱对他冷着脸又若即若离的。
秦殊踏进玉芙宫后,见到的是身形单薄的女人趴在螺青云纹书桌前恬然入睡,似摇曳而盛的枝头百合,独自散发的空谷幽香。
秦殊抬手,让他们不必将人吵醒。
宫人们了然的退了出去。
秦殊并不做什么,只是走到边上,垂首看向她尚未写完的女戒。
字迹隽秀灵动,笔锋潇洒不失锋利。
他年少时见她抄过课业,描过诗词,写过飞花令,却是少见她会写这种,曾在她眼里认为是糟粕枷锁的女戒。
恍惚间,难得令他忆起年少往事。
趴在桌上睡着的宋令仪睫毛轻颤中缓缓醒来,还没等她看清来人,就亲昵地拉过他袖子,满是依赖的呢喃,“你来了。”
“修仪这是将朕认成了谁!”下颌收紧的秦殊双眸泛寒的盯着眼前,显然尚未睡醒的女人,阴鹫的眼神不曾错过她眼中分毫变化。
她就那么喜欢那个早死的男人,连做梦都要念着他不成!
男人的暴怒瞬间让宋令仪彻底清醒,微睁的双眸半垂,泛着委屈地拽着他袖子,“陛下就是陛下,妾又怎会将陛下错认成别人。”
宋令仪不给他发难的机会,反问起,“还是说,陛下对自己那么不自信吗?”
秦殊伸手抚上女人的脸,白瓷雪肤被他随意摩挲几下,就泛起桃花堆霞色,“朕怎会对自己不自信,反倒是你最好记清楚你现在是谁的女人。”
宋令仪就势靠在男人怀里,温顺又无害得像唯有依附大树为生的菟丝花,“反倒是陛下来了,怎地不让人叫醒妾。”
“见你睡得香甜,朕不忍心打扰。”秦殊抬手抚上她脸颊印上的睡痕,“你宫中宫人怎么伺候你的,你困了都不知道让你到床上睡。”
“和她们无关,是妾自个不小心睡着的。”躺在男人怀里的宋令仪把玩着男人修长的手指,仰着头,几缕凌厉的发丝落在脸上,“明日就是举办宫宴的时候了,妾可否能去席间露面?”
正享受着彼此温情相处的秦殊没有马上答应,“你应该清楚,你一个修仪是没有参加宫宴的资格。”
“妾是没有,可是妾只需要有陛下的宠爱就够了。何况妾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了,难免会想要见一见他们。”
“他们将你赶出族谱,我以为你会对他们心怀恨意,从今往后不再往来才对。”他可不知道她会是个在意亲情,以德报怨的性子。
“就算他们做得再不对,也是和妾身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宋令仪拉过男人的手贴上脸颊,讨好地蹭了蹭,“妾不求位置太好,陛下只需偷偷在席间给妾安排一个位置,只要让妾看一眼家人就好,妾保证,绝对不会打扰到别人。”
秦殊眼眸半眯,透着审视,“你就真的那么想去?”
“妾自然想去。”宋令仪软磨硬泡许久他都不答应,嗔怒地一把将人推开,起身就要往侧殿走去,“陛下不愿答应直说就好,何必迟迟不愿给妾一个准话。”
人刚走,就被男人长臂一揽搂进怀里,“你想去,朕不是不能答应你那么个小小要求。”
宋令仪如何不能从他眼中兴味看出什么,素手搂上男人腰间玉带处,“无论陛下如何,妾都使得。”
原本正想着询问小姐要不要摆饭的蝉衣,听到殿内传出的女子娇媚破碎声,男子低沉的暗哑声,便知道这饭是摆不成了。
转过身,见到逢春正直杵杵站在身后,险些吓得她魂儿都飞了。
捂着胸口,斥骂,“你走路怎么没个声,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对她斥骂毫不在意的逢春仅是脸色发白,缠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关闭的朱红大门,心脏如同针扎般传来细密的疼。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难受得他一度要心绞而亡。
脑海中甚至有种想要冲进去阻止的想法,他知道这种念头是不可取的,可他仍是生出了。
直到男人收了遒劲蛮横的力度,早被逼得眼眶通红,身子激颤如孤舟的宋令仪才像是真的活了下来。
见到男人转身下床要走,不顾发软的身体从身后抱住男人的腰,带着余韵未散的娇憨,“陛下今晚上还会过来吗?”
“你希望朕来嘛?”得了趣味,尽了兴的秦殊转过身,抚摸着女人带着濡湿的鬓发。
宋令仪在男人腰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又一触即离的吻,“妾自然希望陛下能来。”
“妾是个很小气的人,不但希望陛下能来,还希望陛下能独宠妾一人。”
既然决定要争,为什么不争专宠,争了专宠,为何不争皇后之位。
第49章 有孕
既是宫宴,祁家人自然也收到邀宴,除了祁家人,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被踢出权贵圈子的宋家也收到了邀宴。
“陛下怎会给我们送来请帖。”宋从文收到邀宴后,心中欢喜得一片激荡。
他就知道陛下定会慧眼识珠,不忍让他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明珠蒙尘。
身为宋家独子的宋祖学摸着下巴,自大道:“肯定是陛下看中我的才干,想要让我入朝为官。”
“你现在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哪里能有什么才干。”宋今禾瞧不上她这个脑袋空空的三哥,取出镜子欣赏着自个的脸,“要我说,陛下定是从哪里听到了我的美名,想要见我。”
宋祖学转头看向她,当即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样的,我看你是白日梦还没醒吧。”
“我这样的怎么了,我好歹也算是建康第一美人!”
“就你,还第一美人?别人夸你两句,你还真当自己是赛西施了”
“够了,你们兄妹两个吵什么吵。明天参加宫宴,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要是胆敢干出令家族蒙羞的丑事来,休怪我将你们逐出家门。”宋从文自从将长女逐出族谱后,在官场上过得越发不顺。
如今回到家还要看着一双儿女争吵,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要是大女婿没出事就好了,他也不会从前拥后簇到现在处处排挤。
转眼就到了举办宫宴当天,因是新朝成立后的第一个春节,宴会举办得格外盛大。
可谓干鲜水陆,八珍玉食,炊金馔玉待鸣钟的置酒高会。
按理说那么重要的场合,宋令仪一个小小的修仪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谁让她现在颇得圣宠。
织羽凤袍加身,雍容华贵的许素霓看着那么重要的宫宴,他都允许她来,心中对宋令仪的厌恶近乎是要摆在脸上。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重要场合,让妾来就算了,怎能连通房都带来。
前段时间对宋令仪降低的戒备,再一次拉满至高。
兴许只有她死了,自己才能安心。
宋令仪虽得以参加宫宴,她的位置却在最下方。
而她对面,不偏不倚正坐着宋家人。
宋家人见到她的时候,一个两个宛若见了鬼般。
特别是宋今禾,嘴唇哆哆嗦嗦好半晌,才从中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娘,不是说她早就冻死了吗,怎么还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长得和你大姐相似的女人罢了。”同样惊恐未消的宋夫人拍了下女儿的手背,压下胸腔惊涛骇浪,询问离她最近的宫人,“不知那位是?”
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回道:“那位是近日颇得圣宠的德修仪。”
“娘,大姐怎么进宫当了陛下的妃子啊。”帕子绞得都要烂了的宋今禾嫉妒得要疯了,她怎么就能那么好命。
先是颜如冠玉,大权在握的姐夫,现在还成了新帝的女人。
天底下的男人都眼瞎了不成。
“她不一定是你大姐,说不定只是长得像而已。”宋夫人心里自是发慌愧疚居多,毕竟她当时送给长女地契时,就没有想过她还能活着。
私心里她是舍不得的,但牺牲曼娘一人换取全家性命,曼娘自小懂事,应当会理解自己的。
在宋夫人心虚愧疚时,有宫人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夫人,这是修仪送给你们二人的糕点,还让你们莫要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中就好。”
小小的一碟糕点,全将宋夫人心存的侥幸全都打碎了。
惊恐的抬眸间,遥遥对上曼娘举杯望过来的视线,浑身惊颤如遭雷劈。
宋令仪百无聊赖的欣赏着千篇一律的歌舞,视线时不时扫过上首的帝后,在下来是惠妃兰妃,后才是一些她曾在虞城见过的人。
而那些人,多的是想要她死。
宋令仪正垂眸摩挲着酒盏边缘,就见到一个脸生的宫女匆忙忙跑来,着急惊慌道:“小主,不好了,蝉衣姑姑出事了。”
宋令仪放下酒盏,用青雀头黛绘过的秀眉微微拧起,低声询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她又遇到了什么事?”
宫女见她不为所动,顿时急了,“奴婢是花房那边的,蝉衣姑姑不知怎地被人污蔑偷了东西,现在对方要抓拿蝉衣姑姑去慎刑司。”
宋令仪看不见对方的焦灼,仍不紧不慢道:“对方是谁?”
“是,是,是兰妃娘娘宫里的人。”宫女见她仍不动,急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不顾尊卑就要上手拉拽她,“小主,再不去,蝉衣姑姑只怕真的有危险了。”
“我又没说不去,你何必心急。”宋令仪就势起身,视线随意掠过一眼高座上的几位。
也不知道是谁,特意为她做了一回东风。
宋令仪离席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只是瞒不过一直盯着她的人。
自从攀上新帝后,虽说祁明阳弑兄夺权的行为遭人唾弃辱骂,交好的友人因此和他绝交,但都改变不了他的加官进爵,春风得意。
就连宫宴的位置都在天子脚下不远,此等殊荣岂是他人所能比拟。
酒至半席,已然微醺的祁明阳欣赏着歌舞,享受着四面八方对他投来的钦慕嫉妒,酒酣胸胆尚开张,人生得意须如此!
前来倒酒的宫女趁机给他塞了张纸条。
收到纸团后的祁明阳垂眸,端起手中酒水一饮而尽,一连喝得满脸通红,才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
正欣赏着歌舞的刘慧盈见到丈夫起身离席,抓住他的手问道:“夫君,你这是要去哪啊?”
“酒喝多了,我出去醒醒酒。”祁明阳摁着眉心,随口扯了个由头。
“宫宴没多久就结束了,也不差这点时间。”自从踏进宫殿后,刘慧盈的眼皮就一直跳,总认为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我就出去醒个酒,要是等下真喝醉了在陛下面前甩起酒疯怎么办。”
“不行,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刘慧盈仍是不放心,说着站起来就要和他一起出去。
“我在宫里会出什么事,别让别人看了笑话。”祁明阳不耐烦的沉下脸呵斥,只觉得她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哪怕被丈夫呵斥了,翕动着唇的刘慧盈只得退一步,“我不跟着也行,但你身边得要跟着人,要不然我不会放心。”
祁明阳不知传信给他的是谁,只知道知道他秘密的人就该死。
来到信纸上说好的宫殿,里面并未点灯,只有月光从窗牖倾洒入内,潇潇洒洒铺满一地。
突然看见,一个背影像极了大哥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心头猛地一颤。
大哥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可能还出现在这里!
就算他没死,他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大哥,是你吗?”他刚走进殿内,后脑勺骤然一疼,还没等他看清楚打晕他的人是谁,身体先一步软在地上。
宋令仪跟着宫女越走越偏僻,难免发出疑问,“你不是说蝉衣被带去慎刑司了吗,为何这里不像是去慎刑司的路?”
走在前面的宫女脚程不停,嘴上催促着,“小主,这便是去往慎刑司的路,马上就要到了,难道小主忍心看蝉衣姑姑受刑吗。”
“可是,她人好好的在玉芙宫待着,又怎会出事。”
脸色发白的宫女正要反驳,后脑勺就不知挨了谁一棍子。
拿着棍子的蝉衣从暗中走了出来,询问道:“小姐,这人怎么处理?”
“拖到假山后。”宋令仪又问起,“逢春那边怎么样了?”
“宋修仪离席那么久了还未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许素霓扫过离席许久的位置,端起酒壶为他倒酒。
貌似无意间提起,“以前我没来建康时就听过宋修仪的美名,说她是整个建康男子的春闺梦中人,就连当年她大婚之日,都不知有多少男子醉酒买哭。”
垂睫敛眉的秦殊指腹摩挲着酒樽边缘,目光随之落到离席许久的位置上,脑海中难免回想起年少时光。她确实很受欢迎,即便他将她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追随者赶走,私底下警告他们,仍架不住他们前仆后继地往前涌。
毕竟谁都想要摘下那颗明珠。
端起手边酒樽一饮而尽后,男人沉下脸招手唤来宫人,“派人将修仪找回来。”
离席那么久,也该回来了。
宫人一听,顿时脸白如纸额汗滴落犹犯急症。
许素霓皱起秀眉,“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骨指捏裂酒樽的秦殊锋利的眼锋一扫,“你看到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骇人威压下,立马吓得宫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是奴婢刚才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宋修仪和个男人拉拉扯扯。”
“可有看清那个男人是谁。”一字一句,似从他牙缝里硬挤而出的阴鹫狠厉。
“奴婢,奴婢看见那个男人同,同前朝的祁太傅长得有几分相似。”
许素霓听后,惊讶得捂住了唇,“你这婢子都没看清对方正脸,怎么就能确定那人是宋修仪,不是看错了。”
匍匐在地的宫女哆嗦着身体,“奴婢记得宋修仪今晚上穿的衣服,所以才认出的。”
面罩寒霜,杀意汹涌而至的秦殊猛地踹向地上宫人,陡然厉喝,“起来,带路!”
刹那间,原本正在翩翩起舞的歌舞瞬间停下,推杯换盏的官员们惊恐地从席间离开,齐齐跪下大呼,“陛下息怒!”
“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要知道宋修仪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许素霓连忙跟上,并试图挽住他手臂要为另一个女人求情。
以额触地的大臣们见陛下怒气冲冲的拔剑离席,皇后娘娘紧随其后,虽心中好奇,也不敢追上去看热闹。
攥得掌心冒汗的刘慧盈想到离席许久未归的夫君,心下咯噔一声。
夫君他,应当不会出事了吧。
要不,她还是去找下夫君吧,否则她的心一直跳动着不安。
用来给官员醒酒的春景宫中虽熄了灯,却有一男一女两道影子摇曳着,落于窗边紧密相连。
任谁见了,都认为里面是何等的旖旎生艳,活色生香。
等要走近时,殿内烛火陡然熄灭,越发欲盖弥彰。
“陛下,里面的人不一定会是宋修仪。”明着将人拦下,实际在拱火的许素霓压住唇角上扬弧度。
宋曼娘,我倒是要看你这一次怎么办!
要怪就怪你不该抢了她的丈夫。
许素霓视线移到身边的男人,就算他心里对宋曼娘有几分不舍,他又如何能接受得了一个霍乱宫闱又水性杨花的女人。
“闭嘴!”面罩阴鹫,手持长剑的秦殊咬牙往那熄了灯的宫殿走去。
宋曼娘,你最好祈祷里面的女人不是你,否则他不介意亲手了断她的性命!再将她的奸夫给砍成臊子。
下颌线条死死绷着,眼神凶狠得宛如弑人的秦殊推门进去。
随着宫门被人猛地踹开,连殿外的寒气都随着一同席卷入内。
半昏半明的月光虚虚实实地探入内,以便照出殿中轮廓。
里面并没有秦殊所想的春色旖旎,反倒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屏住呼吸泛起不适。
紧致的安静中,总会将一点点细微的声响放大数十倍不止。
也令逐渐适应了昏暗光线的眼睛,看见了远处的屏风后有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
取下发间簪子,一下又一下戳进男人心脏的宋令仪听到脚步声,方转过那张沾了血污,更显侬艳漂亮的脸。
满身阴戾杀意的秦殊手持长剑踏进殿内,扫过刚被她松开手扔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男人,额间青筋直突,沉声厉声,“宋曼娘,你在做什么!”
宋令仪哐当一声扔下手中沾血长簪,唇角微微翘起,眉眼间洋溢着妖媚又糜烂的笑,“陛下不是看见了吗,我杀了他。”
“你可知道谋杀朝廷命官当处于极刑。”莫名的,秦殊见到地上的尸体后,滔天怒火像被水给抚平了。
“所以?”宋令仪歪了歪头,站起身来朝他一步步靠近,“陛下是要杀了我吗?”
她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离他三步远后,不紧不慢地取出帕子擦拭脸上血污。
宋令仪并不觉得脸上的血脏,反倒觉得愉悦,畅快,毕竟她沾上的是仇人的血,如何不令她高兴得发狂。
“你当真以为朕不该杀你吗!”秦殊认为他最近就是太骄纵她了,以至于让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妾自然不会怀疑陛下想杀了妾。”指尖一松,任由帕子晃悠悠落地的宋令仪走到他面前,抬起男人的手,先是放在脸颊边蹭了下,才在睫毛轻颤间置于脖间。
那张恢复了一贯清冷的脸带着慨然赴死的淡然,又带着不欲狡辩的坦然,“妾对自己杀害朝廷命官一事没有任何异议,只妾一向是个怕疼的人,只怕受不住慎刑司的审问,还望陛下成全。”
宋令仪感受到掐着脖子的力度正在不断加紧,她的心里是恐慌的,是惧怕的,因为她不想死,她想活。
她清楚今晚上是有人算计了她,也知道祁明阳根本不用死。
但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誉儿才能真正安全,祁家人想动誉儿前得要投鼠忌器。
何况从真正得知是他杀了夫君后,宋令仪就没有想过要他活。
她不喜欢将仇留到隔夜报,她只希望对方永远见不到第二天太阳。
否则给他每多活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既然你想死,朕就成全你!”眉眼阴沉的秦殊掐着纤细的脖子,轻而易举的感受到掌心下的人儿有多么脆弱,更多的是从胸腔涌现的愤怒。
恨她不为自己辩解,恨她如此轻易的放弃自己生命!
目光落在她平静得慨然赴死的脸上,下颌绷紧中忽然发出一声嗤笑,要是真的让她轻易死去,不正如了她的意吗。
她在激怒自己,不正是想要去死,好在阴曹地府下同那个男人双宿双飞吗!
她想要,自己偏不能如了她的愿!
她要活着,要痛苦崩溃,像最低贱的奴才一样活着才行!
窒息感涌来不断的宋令仪清晰感受到,掐着她脖子的力度正在减轻。她没有就此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反而得寸进尺的试图激怒他,“陛下是舍不得杀妾吗?”
又踮起脚尖,抬手抚上男人冷峻的脸,“陛下若是不想杀我,为什么还要生妾的气?”
“要是真杀了我,陛下心里肯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生妾的气。”宋令仪在他怒火翻涌时,又接着扔下了一枚巨石,“陛下,妾怀孕了。”
“您确定要在妾怀孕后,还要杀妾吗?”有恃无恐的宋令仪拉过男人宽大的掌心,覆上平坦的小腹,眼中流露出为人母的慈爱,“陛下,你看,孩子是不是都会踢你了。”
面色绷紧的秦殊在得知她怀孕后,大脑简直一片空白。
直到过了好半晌,才皱着眉头发问,“你当真怀了?”
他分明记得不久前,她的月事才刚离开。
“妾如何敢骗陛下。”宋令仪打蛇上棍钻进男人怀里,带着不被他信任的气恼,“陛下不信妾,大可让御医进来,就知道妾说的是真是假了。还是陛下就真的那么讨厌妾,连妾所生的孩儿都不喜。”
眉头深蹙的秦殊知道一向她狡猾,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凉透了的尸体,直接将人拦腰抱起走出殿外,对外厉声吩咐,“叫太医院所有太医过来!”
要是胆敢骗他,她应该知道后果。
前面没有进去的许素霓正准备要进去,就见到他走了出来,还说要叫太医,心下一个咯噔,“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素霓说完,就闻到了从殿内往外飘出来的血腥味,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几分。
还未等她心底狂喜蔓延,冷不丁看见他怀里正抱着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认为必死无疑的宋令仪,对上她的眼睛时,后背骤然窜起一阵细密寒意。
她没死!!!
她怎么会没死,难道他连宋令仪和别的男人通奸都能忍着接受了不成!
靠在男人怀里的宋令仪抬起头,笑意不达眼底,“皇后娘娘见到妾还活着,为何如此惊讶?”
腮帮子咬得发酸的许素霓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夺过宫人手中灯笼就往里走去。
刚一进去,险些要被里面浓郁得化为实质的血腥味给熏晕过去。
难不成他只杀了和她偷/情的奸夫,反而轻易的原谅了宋曼娘吗!
后槽牙都要咬碎的许素霓举起灯笼,往倒在地上的尸体走去,随着灯火一照,手腕一松,灯笼坠地熄灭了殿内仅有的一缕光亮。
怎么是他!
她安排的分明是另一个男人才对!
很快,在秦殊抱着她来到另一处宫殿后,提着医药箱的太医们像葫芦串葫芦一样来了。
赶过来的许素霓不再关注宋令仪,皱起眉头担忧不已地看向男人,“你受伤了,难道刚才里面是有刺客不成。”
“不是陛下受伤了,是妾有孕了,想来皇后娘娘定会为妾感到高兴的,毕竟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被男人放在凳子上的宋令仪正心情极好的,捧着手中热茶小口小口呷着。
许素霓从她嘴里,听到她有孕的消息后,如遭雷劈愣在当地。
双眼直愣愣地看向那个,口口声声说讨厌宋曼娘的男人,心底一片悲凉的愤怒。
他所谓的厌恶至极,难道就是厌恶到给她一个孩子傍身。
那尊重自己,就是让她当了他那么多年妻子,仍是完璧之身吗!
秦殊一时之间不敢对上妻子愤怒的眼睛,只是言简意骇道:“先让太医过来。”
宋令仪扯了下男人袖口,低声道,“陛下可否让为罗太医来为妾看诊。”
“这里那么多太医,修仪为何独独要罗太医为你看诊。”许素霓暗含锋利,声线拔高,“该不会是这里面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之前帮妾看病问诊的都是罗太医,只妾习惯了让罗太医看诊罢了。”宋令仪将问题抛了过去,反问起,“皇后娘娘是不信罗太医,还是不信妾。”
“按修仪说的做。”秦殊不理会她们二人的言语交锋,仅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在撒谎。
被点名到的罗太医上前,先是恭敬行礼问安,后取出枕脉搭在贵人腕下,又在她腕间盖上一块鲛纱,才将手搭了上去。
眉头一会儿紧蹙,一会儿松开,连带着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放轻不敢叹大。
第50章 法律在皇权之下
过了好一会儿,眉头紧蹙的罗太医才松开手,满是笑意的跪地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宋修仪脉象虽浅,但老臣胆敢断定,小主这是喜脉!”
要知道陛下无论是践阼前还是践阼后,后宫中都无一子嗣。现宋修仪诊出有孕,这孩子将会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无论是男还是女,只要平安生下来,都能占着一个长。
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的许素霓崩断指甲,咬牙恨声道:“既是宋修仪有喜的大事,为防出错还是得让所有太医都上前探查一番才对,免得届时空欢喜一场,陛下认为如何。”
秦殊沉声,“可。”
宋令仪神色讪讪地低下头,身形轻颤带着惶恐的不安,“罗太医一直为妾号诊,皇后娘娘此举是不信妾怀有龙嗣吗?”
许素霓见她眼色闪躲,越发肯定心中猜测,指了离她最近的张太医,势必要揭穿她虚假的谎言,“还不上前为她诊脉。”
她不信宋曼娘怀孕,她怎么能怀孕!
宋令仪很是委屈,“陛下,刚才罗太医都为妾诊出喜脉了,皇后娘娘还不信妾。难道妾在皇后娘娘眼里,就不配怀上陛下的龙嗣吗。”
秦殊并未理会她的哭求,颔首道:“给她诊脉。”
很快,张太医上前,他沉默的时间虽比罗太医要久,但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
宋修仪怀有身孕,只胎儿月份尚浅,探查所用的时间才久了些。
即便如此,折甲断裂的许素霓仍不信她真怀有身孕,定是她将张太医也收买了,咬牙怒斥指着另一个人,“你,上去!”
直到所有太医都一一上前为她诊脉,并得出相同结论后,许素霓才面如死灰的怒火中烧,他怎么就真的给了她一个孩子。
他不愿意和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圆房,反倒是大方施舍给别的女人孩子!
她能接受他给其她女人孩子,哪怕是花娘寡妇,都唯独不能是宋曼娘这个婊子。
是的,婊子,她在自己心里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陛下,你现在信妾没有说谎了吧。”掩下眸底笑意的宋令仪娇气地扑进男人怀里,“陛下,妾有点乏了,能回玉芙宫休息了吗?”
“嗯。”得知她是真的怀了自己的孩子后,秦殊说不清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其中复杂居多。
想到她曾为那个男人生下一个孩子,理应也要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得那么突然,甚至突然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愿她就此得意的许素霓忽然想到什么,双眼直勾勾盯着以为能瞒天过海的宋令仪,扯唇露出一个阴齿森森的笑,“陛下,我记得不久前德修仪才刚来过月事,女子有孕少说也得要一个多月才会显怀。而今日距离德修仪月信离去,也才不过一月。”
她就差没有直说,她在撒谎。
第一个为宋令仪诊脉的罗太医走出来,拱手道:“按理说女子怀孕后不会再来月信,但,若是在行房事中过于粗暴,有可能会导致出血,其症状和月信相同,只是出血量更少。”
沉着脸的秦殊想起了,那日她突然喊疼,后来月信时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模样。
打断皇后盛气凌人的不信任口吻,“够了,来人,将皇后送回宫中。”
“陛下,妾还有个问题要问。”不甘心的许素霓说着要问,眼睛却是阴沉沉盯着宋令仪,“宋修仪,你可知道杀害朝堂命官该当何罪!”
她说完,又双眼如炬地看向自己的男人,带着咄咄逼人之势,“陛下,就算你再袒护她,可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从古至今天子犯法,与庶命同罪!若是陛下今日不严惩她,哪日此事传了出去,只怕从今往后国不将国,人不将人,律法又何在!”
许素霓甚至不给他反应,继续开口,“难道就只是为了告诉庶民,这只是用来约束他们的枷锁。但律法约束不了达官显贵,要真如此,还要律法何用,倒不如直接将人划为三六九等,只有上等是人,上等以下皆为牛羊狗畜!”
秦殊若是个面皮子薄的,患有羞耻心的仁义道德之辈,定会被许素霓那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羞愤欲死,但他是谁?
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是推翻旧朝建立新朝的惊骇人物,又岂会因为区区几句仁义道德就想制辖住他,“天子犯法虽与庶民同罪,那照皇后的意思,朕杖毙一个宫女,就得为宫女偿命才对,是吗?”
若非还要给她面子,秦殊就差直说,贵贱有等,亲疏有分,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
还在殿内的太医宫人们早就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古以来,皇权始终凌驾于法律之上。所谓的律法,更多的是皇权统治下的虚假话术。
君尊则令行,刑者,君主之斧钺。又有哪一句不是在用律法强化君权,维护君主私产。
许素霓被问话堵住,神色略显难堪,“我并非这个意思。”
难堪过后,复又抬起头,一字一顿皆为言官良谏,“但宋修仪杀害朝堂命官一事证据确凿,陛下不将她处理,往后陛下如何令百姓信服。难道陛下想要让百姓骂陛下蒙面丧心,昏庸无道吗!”
宋令仪没想到许素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来她这些年来是长了些脑子。
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拉着男人袖口,“陛下,皇后娘娘说得对,你还是将妾处死吧!妾既做错了事,自是死不足惜。若妾不死,只怕天底下都会骂陛下偏宠妖妃,谗害忠良。”
在她跪下后,秦殊当即将人拉起,“你现在还怀有孩子,起来。”
泪珠顺着脸颊落下的宋令仪摇头,手攀着男人手臂,“妾杀了人,委实没脸再见陛下。至于孩子,妾相信只要陛下想,多的是女人能为陛下孕育龙嗣。妾自此只愿陛下福寿安康,恩泽四海。”
宋令仪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时,迅速拔出一个御林军的腰间配剑横在脖间。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唯一滴泪至眼角滑落。
从她抽出长剑横在脖间,秦殊的心跳都要为此漏掉一拍,身体比理智要先一步伸出,“住手!宋曼娘,谁准你没有经过朕的允许就自寻短见!”
闭上眼的宋令仪横着剑身往脖间抹去,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割脖的刺痛。
睫毛轻颤中缓缓睁开眼,见到的是正用手握住剑身,阻止剑身往里靠近的一只手。
有血从握住剑的掌心滑落,一滴,两滴,三滴,逐渐在下方形成一个小血潭。
许素霓目睹着这一幕,瞳孔猩红欲裂,直接发出尖锐的怒斥,“你们还不赶紧拉开他们!”
“宋修仪,你可知道伤害龙体是什么罪名!来人,给本宫将她拿下压下大牢!”许素霓从目睹他用手,为她拦剑后。
当年在虞城里令她不安的场景,奇异的和此刻重叠。
守在边上的御林军们谁都不敢动,虽说皇后是一国之母,但国君还在,他们又怎能越过国君。
“本宫让你们拿下这个伤害陛下龙体的女人,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
宋令仪握着剑柄的手腕一松,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随着而来的是她滑下眼角的泪。
毫不在意掌心皮肉翻滚的秦殊抬手为她抹泪,“哭什么哭,朕不是还没死。”
他才不是在意她,只是不想她死得那么轻松罢了。
只有她活着,才能更好的赎罪。
泪珠簌簌落下的宋令仪鼻子通红,哭得泣不成声地扑进男人怀里,“陛下为何要拦妾,为何不让妾死了算了,这样才不会教陛下为难。”
秦殊伸手轻拍女人后背,不虞地看向还想说些什么的许素霓,眸含锐利警告,“皇后,够了。”
这是自从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如此冷漠的唤她皇后,许素霓心脏犹如针刺般,疼得她难以呼吸。
秦殊,“你只看见了德修仪杀害朝廷命官,你可有听过她的解释,问她为何要杀朝廷命官。”
短短几句话中,若非身后有人扶着,只怕站立不稳的许素霓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这是明知她犯了错,仍要保她!
他想保她,她偏不让他如意,暗中对着白玄摆手势,后者悄然离开。
继而重新将目光移到宋令仪脸上,强压着将她撕碎的怒火,“宋修仪,你还不一五一十招来,你因何动机杀人!”
宋令仪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也得感谢对方递给她的刀子,低头以掌覆面抽泣两声,才呜呜咽咽又咬字清晰道:“妾原本在席间坐着,突然有个宫人说妾身边的宫女出了事,要妾过去帮忙。”
“妾信以为真跟着去了,结果到了半路,那宫女竟打晕了妾,等妾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就躺在殿内。”
“身边,身边是那畜生欲对妾行不轨,妾,妾………”宋令仪说到一半,已哭得不能颤抖,没有说完的话更引人遐想。
闻言,怒火从心底直直烧到瞳孔的秦殊将人拥进怀里,“好了,此事过去就过去了,朕知道你是无辜的。”
“陛下,臣要告发宋修仪在撒谎!事实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样。”一个女人不知何时闯了起来。
许素霓让侍卫将那女人带进来,“陛下,先听下她是怎么说的,自古断案都讲究证据确凿,你又怎能光听一面之词。”
侍卫将人带进来后,许素霓话锋一转厉声审问,“祁刘氏,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慧盈在秦殊的骇人威压下,四肢冰冷僵硬如石化,低着头,咬破舌尖后哆哆嗦嗦着回,“是她,是她自甘下贱勾引的我夫君,以前她还没和大伯和离时,就多次想要勾引我夫君!”
“此事不止是我知道,就连我三弟,三弟媳皆对此事知情。就连她在大伯新丧不久后被休出祁家,也是因为她行为不检点给大伯带绿帽。”刘慧盈说着,真情实意的哭了出来。
“这一次我夫君离席,也是因为收到她的传信,夫君本来是要和她说清楚的,谁知道她被拒绝后,一怒之下竟杀了我夫君,还请陛下,皇后娘娘为臣妇做主啊!”就算是死,她也要狠狠地从宋令仪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至于祁明阳,她心里是难过悲伤他死了,前面她都说了让他不要离席不要离席,他为何就不听,要是听了,也就不会白白葬送了生命,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宋令仪原以为她会聪明些,没想到会想出那么个蠢法子,眼睫垂泪,柔若无骨又害怕地靠在男人怀里,“你说我勾引你夫君,那你说说,我看上你夫君哪一点,我又为什么勾引他?”
她的夫君是世间罕见的翩翩君子,才华出众,金质玉相,她放着君子不要便要选条地上的鼻涕虫。
真真是可笑至极。
不允许任何人说夫君一句不好的刘慧盈,怒目而瞪凶狠得犹如淬了毒,“你敢说不是你传的纸条给我夫君,在大伯不在家时,多次让我夫君去你院内找你,还制造偶遇和我夫君见面!”
秦殊低下头,捏住怀里女人的下颌,漆黑眸底光亮忽明忽灭,“她说的,可是真的?”
下巴被捏得吃疼的宋令仪察觉到不好,因为她的对手不是刘慧盈,更不是许素霓,自始至终都是这位阴晴不定的男人。
下颌被捏疼的许素霓泪流满面地扬起头,“妾自知算不上真正的好女人,可是陛下为何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妾。若是陛下不信妾,妾活在世间还有何用。”
随后又扭头怒视刘慧盈,“我知道你心爱自己丈夫,可不是所有人都会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在你眼里如珠如宝,但在我眼里不过是粪坑里滚动的蛆。”
许素霓认识秦殊多年,后又嫁于他为妻已有四年,自是知道他厌恶什么,遂火上浇油道:“陛下,祁太常和那位是兄弟。”
刘慧盈福如心至的想到什么,面目狰狞的大喊,“陛下!臣妇有证据,臣妇曾在夫君身上找到了一条她亲手绣的帕子!”
不等刘慧盈掏出帕子作证,一柄剑突然刺向女人心脏,后者瞳孔惊恐震裂。
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会是她的结局。
抽回剑,将其扔掷在地的秦殊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拖下去埋了,此事就此做罢。”
他能允许她嫁过人,生过孩子,不代表能允许她除此之外还和别的男人有染,还是和她亡夫的胞弟。
那样,只会越发衬得他令人发笑,衬得她人尽可夫,水性杨花。
“怎么能那么算了,她杀的可是正四品官员啊!”双眼赤红的许素霓控制不住的失声尖叫,更多的是蔓延至全身的心寒。
更想要问他一句,“你难道不怕其它官员因此寒心吗?”
秦殊半屈的骨指摩挲着女人落泪后,冰冷一片的小脸,“她现在怀着朕的孩子,皇后你说,朕要怎么处理她。”
许素霓到嘴边说处死她的话,在对上男人透着警告的阴沉目光,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
因为她明白了,无论她说再多,拿出再多的证据,都改变不了他要保她。
她以为,她在他面前羞辱宋曼娘时他没有阻止,还曾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终于胜过宋曼娘了。
谁能想到,这一次会输得如此彻底,如此难堪。
“来人,将皇后送回去,若是有人问起今晚上的事,就说祁大常醉酒失足掉进湖里淹死的。”秦殊冷眼扫过地上的刘慧盈,眸含厌恶,“祁夫人承受不住亡夫打击,为之殉情。”
此刻的许素霓很想放声大笑,更想要指着他鼻子大骂,“秦拂衣,你现在还记得你当初的承诺吗!”
“记得你在虞城,差点被宋曼娘害死的场景吗!”
要是在少女时期,许素霓一定会不管不顾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如今却学会了将委屈往肚里咽。
她知道,宋曼娘此人不能留了。
宋令仪目送着许素霓居然会选择不声不响的离开后,倒是诧异她和三年前相比,开始变得藏住脾气了。
秦殊今夜并没有同别人所想的那样,留宿在玉芙宫,出来后直接吩咐心腹,“派人去查今晚上发生的事。”
他不信他们任何人嘴里说的话,他只信自己亲眼看见的。
皇后,你最好不要在里面。
事后的蝉衣简直吓得双腿发软,心中更是止不住的捂着胸口连连后怕,“小姐,你此举也太冒险了,要是陛下真的要杀了你怎么办啊。”
“他不会。”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笃定。
“但………”蝉衣还欲说些什么,就先被宋令仪给先压了过去。
“你放心,只要我肚里有这个孩子在一天,他就不会狠心杀我。”一个登基不久的君王,最令人垂涎的当属他后宫女人的位置和子嗣。
只要她能把肚子里头那块肉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能占了个长。
不过能不能平安生出来还是个问题,她可是知道,宫里头根本没有人希望她生下来。
何况她也生不下来,因为她根本没有怀孕。
有一种草药服用后会使得脉象混乱,就连大夫诊脉时都会误以为是害喜。
她才不会生下他的孩子,就他?
也配自己生下他的孩子,何况她的孩子只有誉儿一个就够了。
宋令仪有孕一事,像是往平静的湖面砸下一块巨石,掀起巨大水花,溅得所有在岸边的人混身湿透。
要知道这可是陛下自登基前后的第一个孩子,不可谓不意义重大。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期盼着宋令仪肚里的孩子,但凡换成任何一个女人,他们都不会如此抵触,偏生那个女人是宋令仪。
以身殉国的前朝祁太傅之妻。
提到她,难免令人想到,现祁家里还有一个从她肚子里爬出的孩子,也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那孩子。
逢春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难掩心疼,“小主何必要铤而走险,不能选择徐徐图之,小主就不怕吗?”
要知道中间一旦某个环节出错,等待小主的将是死无葬身之地。
“人在没有倚仗的时候才会瞻前顾后百般谋划,而我完全不需要。”宋令仪抬手抚上平坦的腹部,姿态慵懒随性,“人在有倚仗的时候就要用,否则一旦失了倚仗,就会很难再狗仗人势了。”
宫宴结束的宋今禾回到家中后,心里就直唾骂大姐是个离不开男人的狐媚子。
姐夫死了才不到三个月,她就上赶着爬别的男人床,难道她就那么离不开男人吗。
姐夫当初也是瞎了眼,怎么就娶了她那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只是宋今禾回想到她锦衣华服,身前身后多的是宫人争先献媚,再联想到早被排挤出贵女圈子的自己,父亲母亲给自己找的那些未来夫婿们一个赛一个落魄寒酸,难不成她以后就要嫁给这种穷光蛋,过上那等寒酸的苦日子不成。
不甘心的宋今禾眼睛一转,忽地有了主意,挽住宋夫人的手臂笑得娇艳如花,“娘,你以前总说我长得比大姐漂亮,性子也不似大姐那样冷冰冰得没人味。就连小时候秦大哥来我们家里,最喜欢的就是和我玩了。”
知女莫若母的宋夫人一听,就知道女儿打的什么主意,当即沉下脸怒斥道:“胡闹,你可知道他比你大多少岁。”
不说年龄,单是他如此厌恶长女当年和她退婚一事,难保不会再次迁怒至宋家。
如今长女看着是表面风光,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她舍不得自小疼爱的小女儿去吃那份苦,更舍不得时常见不到她。
宋今禾撅起嘴,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男人年纪大点才会疼人,当初你不愿意让我给姐夫做平妻,现在还不愿意让我嫁给陛下。娘,你老实和我说,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在宋夫人开口前,宋今禾抢声道:“要是你亲生的,你怎么都不懂为我考虑一下。”
“就大姐那样的人都能进宫当妃子,我样样比她厉害,年轻漂亮嘴巴甜,说不定我还能哄得陛下直接把皇后给我当。就算不给我当皇后,我和大姐在宫里正好相互有个照应不是挺好的吗。”宋今禾见娘亲仍在犹豫不决,当下使出杀手锏。
“娘,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绝食死在你面前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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