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蝉衣见小姐捂着胸口似有不适,视线落在她面前的鱼肉饺子上,忽然又惊又喜的想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对不起,是,是婢子擅作主张换了你的药。”
“小姐之前喝的并非是避子汤,而是坐胎药。婢子想着,要是小姐在宫里有个孩子傍身,肯定会好过很多。小姐要打要骂要杀,婢子都无怨无悔。”自古以来母凭子贵,要是小姐有了个孩子。
哪怕日后失宠了,陛下看在孩子的份上,肯定不会太为难小姐。
神色晦暗不明的宋令仪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腹部,似怎么都无法接受里面真的有了个孩子。
还是由她最信任的身边人背刺。
此时荷香也走了进来,并说了相同的一件事。“小主,皇后娘娘今日在御花园举办了赏花宴,小主可要去参加?”
今日御花园的花开得格外的艳,连吹拂过脸颊的清风都带着馥郁香气。
许慎原本以为大姐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安排了个赏花宴。让他和一起不认识的小姐们相亲,他宁可回家去读那些枯燥如天文的八股文。
许素霓可不会给他逃避的机会,站在最好的赏花点,指着前来参加赏花宴的贵女们,“要是相中了哪家小姐就和我说,我给你赐婚。”
闻言,许慎顿感头皮发麻,颇有几分无奈道:“姐,要是我看上了她,但是她没有看上我怎么办,你这不是强盗行径吗。”
“什么强盗,你看得上她是她的荣幸,她必定得要感恩戴德才行。”再说了对方能和皇家攀上关系,那是祖坟不知烧了多久的青烟才换来的,又怎会蠢得拒绝。
许慎觉得她这话不对,反驳道:“强扭的瓜不甜,或者人家已有心上人,要么就是准备定亲了怎么办。”
他的借口说来说去,落在许素霓耳边都是他不愿意,至于他说的那些问题,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许慎瞥到大姐黑沉下去的脸,缩了下脖子,咽了口唾沫,“姐,要是说,这里没有我喜欢的,你会不会生气啊。”
许素霓气得伸手就拧他耳朵,阴涔涔的威胁道:“这不喜欢那不喜欢,你和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该不会你想和我说,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不成。”
觉得那么大了,还被揪耳朵特丢人的许慎很想硬气的说是,但是又怕他真的说了,然后让爹知道了,他肯定会打断自己的腿。
最后只能窝窝囊囊,垂头丧气道:“姐,我相信你的眼光,要不还是你帮我挑吧。”
松开手的许素霓瞪他,“这是你的婚姻大事,哪儿能让我来挑。万一我挑的不好,哪日你怨我怎么办。”
得要让他自己挑,往后过不下去了也怨不到她。
既然如此,许慎干脆豁出去了,看也不看的伸手一点,“就她吧。”
许素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暴怒之下发出一声冷笑,“与其让你选她,我倒不如现在直接打死你。”
睁开眼的许慎一看,原来自己胡乱一指,正好指到了同来游园的宋令仪。
对上姐姐黑沉的脸,头皮一阵发麻的辩解道:“不是啊,姐,你听我解释!”
“小主,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吗?”荷香没想到小主这一次会让她陪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让蝉衣姐姐被罚了十板子。
随手折了一朵茉莉花的宋令仪淡淡收回目光,“两只猫在打架而已。”
前来参加赏花宴的夫人小姐们见到宋令仪,虽神色各异,但都称不上好看。
毕竟她们谁都没有想到,本以为会死在后宫里的祁夫人,竟会摇身一变成为宠妃。
其盛宠程度哪怕放在前朝,都无一人能出其左右。
许素霓从凉亭中走出,带着厌恶的轻藐,“你怎么来了。”
“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宋令仪屈膝行礼,方说明来意,“妾见御花园的花开得好,没想到会正好遇到皇后娘娘在举办赏花宴。”
宋令仪像是没有看见她眼中的厌恶,唯见枝头牡丹开得好,折下一朵牡丹双手递上,“妾虽观今日满园花团锦瑟,唯有牡丹真国色,理应只有皇后娘娘簪得。”
抬帕捂鼻的许素霓对她的讨好只觉恶心,更不曾伸手去接,红唇轻启的讥讽道:“牡丹虽好,只是被某些人碰过,难免不吉利。”
“娘娘可是不喜这朵?”轻咬朱唇的宋令仪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任谁来看她都是被饱受欺凌的一位。
“牡丹是很好,只是本宫最厌恶用别人碰过的东西,因为本宫嫌脏。”许素霓打翻她递来的牡丹,众目睽睽之下抬脚将那朵本开得正艳的牡丹踩成烂泥。
唇角噙着笑,恶意直面扑来,“既然宋修仪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想来也不会嫌弃这朵牡丹吧。”
“要知道,这可是本宫给你的赏赐,还不捡起来戴上。”许素霓如何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就是要在一干重臣之妻面前,表演她可怜可悲的一面,好放大她的嚣张跋扈。
可惜她算漏了一点,她宋曼娘可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仅是个前朝太师之妻。
她做出这等姿态,只会令人认为矫揉造作,心机深沉。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哪怕是个傻的都能看出她们二人不合。
若是以往,她们定会全部站在皇后娘娘身边。
可现在的宋令仪却是实打实的宠妃,若是她心眼小,对陛下吹了枕边风,只怕比皇后说的话还管用。
朱唇咬下一排牙印的宋令仪眼里划过屈辱,偏又逆来顺受地垂下羞耻的长睫,“既是皇后娘娘赏的,妾又怎好拒绝。”
在宋令仪弯下腰去捡起那朵,早被踩成烂泥的花时,另一只手先一步捡起了花,随后当着她的面扔了,又折了朵芍药给她,“这花脏了,用这朵吧。”
宋令仪看着给她递花的少年,水雾潋滟的眸底带着攀上浮木的感激,却又惧于皇后的威势,不敢伸手去接。
怯生生得,像朵在狂风暴雨中快要被吹折了的半树梨花。
虽美丽,但又像高悬于庙宇上易碎的琉璃灯盏。
觉得姐姐做得太过了,这才出手解围的许慎动了动唇,“接吧,这花很衬娘娘今日的裙子。”
犹豫了一会儿,朱唇轻咬的宋令仪才感激万分的伸手接过,“谢过小国舅。”
“不客气。”将花递过去后,许慎无意中落在她发间簪的珍珠梨花白玉簪,只觉得她的打扮未免太素了。
一旁的许素霓已然气得不行,她知道自己弟弟最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受欺负,可他怎么能对一个狐狸精心软。
还是一个抢了她姐姐男人的狐狸精。
既是赏花宴,又如何能少得了衣香鬓影的宴席。
作为被皇后所厌恶的宋令仪,自然被安排了最次的席间。
席间虽为女眷,却也少不了度数偏低不易醉人的果子酒。
哪怕许素霓让他在席间坐下,许慎却是百八十个不愿,最后更是直接夺过宫人端着的酒壶灌下去,借口不胜酒力离席。
宋令仪看着因醉酒,连走路都歪歪斜斜的许慎消失后,过了好一会儿起身,“妾最近身子不适,不宜过早在外吹风,只得扫兴的先行离去,还望皇后娘娘莫怪。”
对许素霓来说,她走了更好,又怎会在意她的去留。
离开御花园后,宋令仪并没有回辰元宫,而是往御花园的另一边走去。
远处树底下站着的,正是今日被打了十板子的蝉衣。
“小姐,我们这样做,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蝉衣想到等下要做的事,害怕得连指尖都在发颤。
宋令仪眼眸半眯,透着凌厉,“难道你想要违背我的命令第二次吗?”
蝉衣心神一颤,迅速摇头否认的跪在地上,举起手表忠心,“婢子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哪怕婢子去死都不会背叛小姐!”
宋令仪这才将她扶起来,“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何必害怕。”
“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小姐放心就好。”
御花园的背面有一处宫殿,原本是用来给醉酒的宾客醒酒更衣所用,只是自从有个妃子在里面上吊后,此地就空置了下来。
用帕子捂住口鼻的宋令仪推门进来后,先看了一眼床上明显睡过去的少年,随后才取出准备好的香点上,又将窗棂各处给关好。
确定无误后正准备离开,原本她以为陷入熟睡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
在她的手刚要放在门边,一道炽热滚烫但又不失青涩的身体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脖间是对方喷洒的滚烫气息。
突然被男人拥进怀里的宋令仪吓了一跳,掐住发颤的掌心,竭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冷静且愤怒,“小国舅,你在做什么。”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你姐夫的女人,是皇帝的妃子,难道你想要担上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吗。”
“你身上好香。”醒过来的许慎只觉得热,全身上下都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难受,烧得他理智全无,并迫切的想要找到能令自己舒服的源头。
他甚至听不清怀里的女人在说什么,只觉得抱着她很舒服,身上闻起来也格外的香。只是她很烦,烦到自己想要堵住她的嘴。
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闭嘴,唯一想到的是用自己的唇封上她的嘴。
如今倒是安静了很多。
可是他觉得这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第67章 谁才是黄雀?
许慎自离席后,同关注着他的不止是宋令仪一个人。
角落里的宁淑媛在他离开后,就借口不胜酒力离席。
她嫔位低,家世不算出众又不得宠,根本没有人在意她什么时候走的,即便注意到了,想来也不会在意。
宁淑媛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支开宫人,调转方向往许慎消失的位置走去,她入宫许久却不得宠,就连陛下的面都没有见过。
她不甘心自己一辈子蹉跎,更不甘心她年轻貌美就要守了活寡,她必须得要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不巧的是,这位年轻俊美的小国舅就成了她的目标。
想着药效就要发作的宁淑媛正要过去时,突然被个戴半边面具的太监拦下。
宁淑媛虽没见过他,但也从其他人嘴里得知,宋修仪身边就有个烧伤脸后,戴半边面具的太监,想来说的就是此人了。
逢春态度恭敬的做了个请,“宁淑媛,我家小主有请。”
指尖绞着绣帕的宁淑媛咬牙暗恨,抬手将秀发别到耳后,端起架子来,“按理说宋修仪邀请,我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今日身体实在不适,实在不便打扰。”
往常她和这位宋修仪可没有任何往来,如今突然派人来请她,指不定藏有什么猫腻。
往龌龊的地方想,指定对方和她打着相同的主意。
逢春听后并未离开,反而态度强硬地再次拦住,“娘娘若是身体不适,待会儿小主正好要请平安脉,娘娘正好让太医一道看看。”
顿感被侮辱到的宁淑媛一甩云袖,冷冷一笑的泛起警告,“本宫说不去就不去,难不成她以为仗着有陛下宠爱,就敢不将嫔位在她之上的本宫放在眼里了。”
“还是说本宫不去,她就能将本宫给绑过去不成。”他的再三阻拦,莫名令宁淑媛升起不安,唯恐对方发现了什么。
“娘娘不愿,奴才自然不敢多拦,先前得罪之处,还望娘娘莫怪。”低头弯腰的逢春将态度放得极低,某种程度上算是满足了宁淑媛的虚荣。
“告诉你家主人,就算她现在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个低等的修仪。”
“奴才定会转告小主,淑媛慢走。”
宁淑媛认为他是怕自己会治他的罪,想到被个阉人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她得要尽快赶过去才行,否则她总担心会发生什么变故。
还没等她再往前多走几步,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地晕了过去。
躲在树后的蝉衣用帕子捂住鼻子,走了过来,“看来还真让小姐猜对了。”
盯着小国舅这块肥肉的,不止是小姐一人。
逢春抬脚踩上地上女人的脸,动作残忍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小主那边的事办好了吗?”
她什么东西,也敢在小主面前端架子。
真是蠢而不自知。
蝉衣点头,“已经准备好了,等那位醒来后发现他睡了宫女,届时在引来皇后娘娘等人,想来肯定很有趣。”
皇后娘娘想做局害小姐,等她看见局里面的人是她弟弟,定然五彩缤纷有趣至极。
逢春心脏倏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刺痛,疼得额间冷汗滚落地弯下腰捂住胸口,嗓音干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最好快点回去看看。”
蝉衣以为他是担心小姐,“行,我这就回去。”
蝉衣重新回到宫殿,原以为小姐会在附近的,但是她却没有看见小姐,心下陡然惊泛起不好的预感。
迅速推门进来的蝉衣待见到凌乱的屋内,脚下是被撕烂的衣服,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惊恐愤怒加织地举起花瓶就往里走。
等绕过屏风后,发现眼前并非是她所想的那样,反倒是她脚下再前往前一步,就能直接踩上许慎的脸。
靠在桌边的宋令仪将被撕烂的衣服穿好后,才气若游丝的说道:“我无事。”
在他快要逞凶时,好在他体内药效发作,只是………
抬手扶住腹部的宋令仪看着,即便是晕倒过去都仍恐怖的高度,眉心拧起的同时暗含庆幸。
“同我前后离席的还有谁?”这句话差不多是从宋令仪牙缝中挤出来的,她只是让人在酒里下了致使人昏迷后做起春风一度美梦的药,并没有下过真能令人逞凶行恶的禁药。
要不是药效及时发作,只怕肚里的孩子都要不保。
运气差一点,下药之人和她想的一样是要抓女干在床。
即便秦殊对她有几分情意,那几分情意可抵不过戴在头上的绿帽。
蝉衣脑子迅速清明,“刚才在他前后脚离席的共有三位,其中两位听到小姐邀请到辰元宫去,她们都去了,唯有一位不愿意。”
“谁?”
“宁淑媛。”
时至午后,暖阳昏昏总令人昏昏欲睡,连带着园中百花都蔫蔫得垂下了枝头。
正听着奉承的许素霓想到离席的宋曼娘,端起酒杯掩饰唇角噙着的冷笑,上次让她逃过一劫。
她就不信,每一次她都会那么好运气能逃过。
放下手中酒杯,邀请道:“本宫最近新得了一株御衣黄,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同去赏花?”
她既然开了口,其她人自是跟着附和奉承,“能入得了娘娘眼的花定然不凡,看来我们今天是有眼福了。”
“臣妇曾在书中见过,说若论花色之奇,当属御衣黄,没想到今日能亲眼见到。”
“只是花不在这里,各位随本宫来。”许素霓压低声音对白玄道,“陛下呢?”
“陛下下朝后就留了户部,兵部两位大人在商议要事。”
“派人去请陛下过来,就说宋修仪不舒服。”
白玄不解,“娘娘为何不用自己的名义?”
护甲戳到掌心的许素霓眼底蔓延讽意,讽意渐浓后逐渐变成猩红。
能是什么,自然是因为她这个正妻在他心里的位置,只怕还比不上宋曼娘半根手指头。
以前的她会不解,会嫉妒,会吃醋,会愤怒,会比较,现在的她只想让宋曼娘死。
一个死人就算再好,也是个死人。
要是还活着,那就让她彻底发烂发臭,但凡想起来都嫌恶心。
秦殊正在御书房同户部,兵部两位尚书商议现国库空虚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多粮食用以赈灾,但各地春耕需要人,去年暴雪导致崩塌的地方需要维修。
要是强行征用民丁必会引起民乱,难免会对新朝根基不稳,秦殊就想到以工代赈,这样既使饥民获得粮食报酬,又能修建路况。
而在这时,李德贵走了进来,上前覆耳道:“陛下,宋修仪说她身体不适,想让陛下去看下。”
秦殊听到她身体不适,先让两部尚书稍等,他径直抬脚走了出去,“哪里不舒服,可有找太医看过?”
今早上醒来时他就发现她的脸色比往日苍白,原以为她只是休息不好,没想到竟是病了。
“太医正在赶来的路上。”
守在门外的蝉衣从早上起来后,眼皮就一直在跳,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
转而想到小姐现怀了孩子,相当于有了个免死金牌,她还是不要总杞人忧天的好。
宋令仪在蝉衣出去后,转过身看着被拖上床,但高处仍未歇下去的男人,原本想等着它自个消下去的。
但想到真开了荤和自己动手仍有很大区别,做了再三的思想斗争后,才用一块帕子覆盖,用手握住。
反正以后能恶心到许素霓,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准备洗手时,宋令仪突然听到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指尖发颤得心脏狂跳。
随后猛地转头看向躺在床上,裤子都没穿好的少年,以及在不流通的房间里萦绕不散的味道。
但凡对方推门进来,里面发生了什么一览无余!
守在殿外的许素霓见他来了,端起大方得体的笑,“陛下,您来了。”
秦殊看着殿外围满那么多人,横眉竖起,“不是说她病了吗,为何围着那么多人。”
许素霓避重就轻,“宋修仪身体不适,妾就先让她进里面休息了,她要是知道陛下来看她,肯定会很高兴。”
“太医来看过了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尚在来的路上。”许素霓说着,便推开门,愧疚不已,“宋修仪前面喝了点酒,没想到会引起身体不适,也怨妾,要是早知宋修仪身子不适,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给她喝酒。”
推开门外,扑面而来的男女交欢后的靡靡之味,细闻之下里面还有一丝极淡的梅香和酒味。
后宫里的妃嫔虽不多,但唯爱用梅香的仅有一人。
许素霓观察着已然动怒的枕边人,不动声色的火上浇油,“陛下,妾相信宋修仪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要知道她都独占陛下的宠爱了。”
“说不定里面的人不是宋修仪,而是另有她人。”
此时此刻的秦殊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带着血腥的戾气在胸腔翻滚,阴鸷着脸转身抽出侍卫的剑拿在手中,抬脚将拦在面前的屏风踹倒。
跟在后面的许素霓捂着嘴,不可置信地拔高着音量,“啊,你们在做什么!”
“宋修仪,你怎能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来。”
第68章 谁都认为自己是猎人……
许素霓的声音顿时令围在外面的人,皆纷纷伸长着脖子往里探。
她们都是高宅大院的夫人,私底下不知见过多少阴私手段,如何不知里面设的是局,但也不会蠢得跳出来,以免被皇后娘娘记恨上,从而连累到自家。
血腥味从胸腔上涌到口鼻的秦殊踹倒屏风后,提着剑双眼猩红的来到床边。
他不信宋曼娘会背叛自己。
一定是那贱男人勾引的她,仗着同那个早死贱男人一样的脸勾引的她!
原本睡着的男人听到动静,刚睁开眼想要看发生了什么。
脑袋就咕噜噜滚落床边,眼睛惊恐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自己的视野突然变低了。
床上的女人被血溅了满脸,发出凄厉的尖叫。
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强压下那抹异样的许素霓不紧不慢道:“陛下,不妨让宋修仪穿好衣服,在解释下发生了什么。”
“皇后娘娘您在说什么啊,这床上的,根本不是我家小主。”走进来的蝉衣很是奇怪。
最后更是诧异地捂住了嘴,用着所有人听到的音量询问,“反倒是皇后娘娘,为何就认定床上的人就一定是我家小主?”
闻言,许素霓自以为的运筹帷幄瞬间被打破,惊嗔怒惧涌齐齐上脸后冲向内室。
里面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宋曼娘,又怎么能不是宋曼娘!
正准备往里走去的许素霓,却被脚下那颗和她四目相对的头颅吓得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此后更是引起一阵人仰马翻。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口腔中咬出铁锈味的宋令仪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响。
一声胜过一声,总令人疑心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在门被推开的前一刻,拔下簪子握在手中的宋令仪第一时间将目光锁定窗边。
她记得窗外不远处有座假山,假山后是冷宫。
正当她要推开窗户时,熟悉的声音先透过薄薄的一层门扉传了进来,“小主,是奴才。”
扛着个女人的逢春推门进来后,就将女人往地上一扔。
地上的女人,骇然正是宁淑媛,闺名唤宁淑珍。
宋令仪正想要问他怎么回事,逢春已然上前一步,跪在她脚边,“小主,奴才有一计。”
逢春将他的计划一一说来,宋令仪听后不置一词,并没有说好但也没有拒绝。
她原本想的是让许慎和宫人厮混被发现,谁能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今许素霓应该是带着人去抓自己的女干,要是再故技重施一样的手段,即便是个蠢人都接受不了如此愚弄。
可是让她放弃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又做不到。
抬眸落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又随之落在床上的少年。
理智上按他说的去做最好,偏她莫名其妙泛起了那可怜,不值一文的善心。
逢春半跪在地上,虔诚地捧着她指尖亲吻,“此事奴才会办好,定不会脏了小主的手。”
宋令仪看着像条狗跪在脚边的男人,缓缓弯下腰抚摸着男人戴着面具的半边脸,似在无声呢喃,又似低声询问,“你会一直陪在本宫身边,永远都不会背叛本宫,对吗?”
“小主是奴才的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奴才只恨不得将自己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小主,又怎会做出背主一事。”
“我于你明月,你亦于我清风,逢春,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我就只有你了。”男人的承诺宋令仪听得多了去了,才更清楚男人的承诺只有在说出口的那一句才最诚心。
但不妨碍她知道对方想听什么。
“奴才不求别的,只求小主日后别弃了奴才。”逢春取出准备好的衣服为她穿好,“待会儿发生的事恐会污了小主的眼,还请小主在外稍等。”
宋令仪不疑有他的转身离开。
“把她衣服扒了扔到床上去,再找个男人来。”嫌恶不已的逢春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女人,原本是想要划破她的脸蛋,可后宫里女人靠的就是那么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要真划烂了,能用的价值就会彻底消失。
留她一命,自然要将她发挥到最大的价值。
很快,逢春要的男人来了,亲手将准备好的药丸塞到男人嘴里,再点燃屋内的催情香,随后锁死房门。
他说过了,往后的脏事恶事都会由他来做,绝不会让小主脏了半根手指。
宋令仪离开春雨殿后,想到许素霓的算计,秦殊要是知道她不见了那么久,肯定会派人来寻她。
离开前看了一眼关闭的春雨殿大门,想来逢春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
宋令仪匆匆回到辰元宫,没想到会在半路撞到同样返回的秦殊。
后者表情冷肃的大跨步上前,扶住她的手,带着责怪,“走那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摔了。”
即便早就看见他了,也不妨碍宋令仪露出又惊又喜,“陛下,你怎么来了?”
秦殊没有回答,而是问,“你刚才去哪了?”
“妾先前饮了些酒后就在亭中睡了过去,等醒来后才听说发生了什么,妾如何能不急,此事可是事关妾的清白。”挽着男人手臂的宋令仪忿忿不平的告状,“陛下,您说是谁那么讨厌妾,竟要使出这种下作手段来害妾。”
她先斥责,随后为他报不满,“陛下平日里日理万机,居然还要被叫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妾都要为陛下感到不满。”
秦殊伸手把她因走得过快,有几缕黏到脸颊旁的发丝别到耳后,“只要是关于你的事,对朕来说就不算小事。”
“你放心,想害你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说到最后,男人眼眸半眯,杀气腾生。
今日好好的赏花宴发生了这等丑事,自是早早的散了,即便有宫人发现自家小主尚未回来,也不敢轻易去寻,唯在心里祈祷自家小主平安。
宁淑珍醒来后,头昏沉沉的,身体更像是被巨石碾过一样。
正在心里唾骂那该死的死太监,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具温热的,有弹性的,独属于年轻男性的身体后,全身汗毛根根竖起如坠冰窖。
转动着僵冷生硬的脖子,只见她身边正躺着个浑身不着寸衣的男人。
又在看见睡在身边的年轻男人是许慎后,担忧惶恐的心瞬间放回肚里,仅剩下狂喜。
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关贴的朱红宫门突然被人推开,只一心沉浸在心想事成中。
“宁淑媛,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将宁淑珍的美梦打碎,残留一地碎片。
惊恐交加又羞耻欲死的宁淑珍没想到这一幕会被人撞见,还是被她所厌恶所嫉妒的宋令仪,
要是她说出去了,陛下肯定会将她杖毙的。
“宋,宋修仪,我,我………”恐惧压过喜悦的宁淑珍干涸的嘴唇上下翕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又在她震惊的目光下骇然回神,寒气直窜脊骨就从床下下来,咬牙泼去脏水,“是他,是他拉我进来想要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只是个弱女子,我怎么有力气反抗他。”
宋令仪很欣赏她的果决和狠毒,但也仅是欣赏,拧起柳叶眉带着不解,“所以你的意思是?是他一个喝醉酒的人对你行了不轨之事。”
指甲掐得断裂的宁淑珍正要点头说是,就有一桶冰水凭头浇下,冷得她灵魂发颤。
“我倒是好奇,一个醉酒的人怎会对你行不轨之事。如果他只是在装醉,为何那么久都没有醒来,还望宁淑媛为我解释一二?”用帕子捂住鼻的宋令仪压下唇角笑意,转过身就往外走。
“既然宁淑媛说不清楚,看来我只能让皇后娘娘过来,也好还宁淑媛一个清白。”
“不行,不能让皇后知道!”这句话,怕得目眦欲裂,脖间青筋根根暴起的宁淑媛几乎是连滚带爬中吼着说出来的。
要是真让皇后知道了,那和让陛下知道了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肯定能查出她在酒水里动了手脚,小国舅有皇后护着,她等来的唯有杖毙二字。
小腿被抱住的宋令仪转过眸子,明知故问,“为何?淑媛不是说,是那位小国舅对你行不轨之事吗。你是受害者,为何还要害怕,何况我那么做,不是要还你一个清白吗。”
宋令仪忽然有些明白,公孙葳蕤自以为是的伪善因何而来了。
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为她好,还她清白,可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逼人去死。偏她认为自己无错,是在拉人悬崖勒马。
“不行,绝对不能让皇后和陛下知道,要不然我肯定会死的。”怕到脑袋发昏的宁淑珍还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闭嘴,或者祈求她不要说出去。
知道后者完全不可能的宁淑珍松开抱着她小腿的手,双膝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裙摆,泪水顺着迤逦的发丝从脸颊落下,“宋修仪,我求你,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好不好。”
“要不然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宋令仪可没有错过,她眼里刚才对自己一闪而过的杀意,长睫垂下,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何为鳄鱼的眼泪。
她没有说话,落在宁淑珍眼里,那就是心软了,膝行到她面前仰着无辜又可怜的一张脸,“宋修仪,只要你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保证,从今往后我定以你马首是瞻。”
宋令仪记得之前骂她的人里面,当属她骂自己骂得最凶,如今看她卑贱得像条狗跪在自己脚边求她的模样,倒是分外有趣。
即便如此,仍是目露难色。
宁淑珍见她虽有动摇却没有答应,想来是自己给的筹码不够,狠心的咬牙道:“只要修仪愿帮我,我愿帮修仪做皇后身边的耳目。”
春日的风总是软绵得爱四处留情,一会儿撩拨杨柳枝,一会儿挑弄花蕊,端得个多情又似无情的公子。
许慎在醉酒醒来后,对于前面发生的事早忘了个干净,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极为香艳的梦。
唯一可惜的是,他没有看清梦里女子的长相。
直到起身下床时,猛地看见睡在旁边的女人,瞬间热血上涌涨红满脸,手脚僵硬得如灌黑醋。
不是!
他现在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若非做梦,身边怎么会躺着个女人。
可他越不想发生什么,事情的走向总和他背道相驰。
醒来后的宋令仪脸色煞白,惊恐交加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身体,因为过于害怕,连声线都在发着颤,“你,你怎么在这里。”
第69章 局
“我………”一时之间许慎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唯独眼睛落在她青紫红梅吻痕叠加的锁骨处,脑袋砰的一声随之炸开。
联想到连骨头缝里都洋溢的舒畅,先前做的那场销魂至极的美梦,即便他没有吃过猪肉,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在酒后,睡了自己姐夫的女人!
大脑一片空白的情急之下,硬着头皮结结巴巴道:“那个,我会对你负责的。”
宋令仪听到他要负责,没由来觉得好笑,只是笑中是道不尽的嘲讽冷漠,“负什么责?小国舅难不成忘了,我是陛下的女人,还是你姐姐最讨厌的女人。”
最后更是忍着全身心的崩溃无助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在身上,清冷的声线全是被羞辱后,压抑中的泣不成声,“今日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也希望小国舅亦是如此。”
许慎没想到她的态度会如此冷漠,甚至是不在意,下意识就要伸手挽留,“我………”
眼眶通红,眼尾似有泪珠滑落的宋令仪转过身,发红的眼眶直直看向他,忽地发出一声冷嗤,“怎么,难道小国舅还以为我会对你死缠烂打不成?”
许慎对上她愤怒到平静的眸光时,喉结滚动得下意识松开了手,一时之间竟不敢和她目光对视,“我没有,但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
“真心?”宋令仪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那张过于苍白的脸都染上了胭脂红。
“如果是真心,我只希望小国舅能将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再说出你要娶我的那些蠢话来,于你于我都好。”
许慎对上她讥讽的眼睛,即便她什么都没有说,他都能猜出她的愤怒,她的讥讽因何而来。
她会不会以为是姐姐给她设的圈套,就为了用女人最在意的贞洁逼她去死,甚至不惜用自己来羞辱他。
他纵然有千万心想要解释,只目光落在她身上斑驳的青紫痕迹,那些言语竟变得格外苍白,甚至是惹人发笑。
直到宋令仪推门出去后,一直守在门外的逢春才迎了过来,目露担忧,“小主,你还好吗?”
宋令仪抿了抿唇,“我无事,不用担心。”
伸手轻摁眉心,“待会儿让罗太医过来一趟为我请平安脉。”
她是在入宫一段时间后,才知罗太医是夫君早些年安插/入宫的人,所以在上次的假孕中,才会提出让他第一个为自己诊脉。
即便她吃了能令脉象缭乱的药物后做出有孕的假相,可这些只能瞒过些学艺不精的大夫,瞒不过经过层层选拔才得以入宫的太医。
而这时,得需要有个人当出头鸟,一虫叫,万虫应。
当浑浊成为常态,清醒就成了原罪。
即便有人察觉到脉象不对,也不会说出来,而是随波逐流不愿得罪人。
在如芳殿晕倒的许素霓醒来后,已是天边暮色四沉,倦鸟归林时时休。
得知弟弟还没回来,脸色骤沉得就要派人去找他,生怕他遭了什么算计。
要知道宫里的这些女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宫人正要去找他,许素霓就见失踪了许久的弟弟失神落魄的回来,心下一个咯噔,泛起不好的预感,“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
许慎怎敢将前面的事情说出,抬手摁了下眉心,随口扯了句,“刚才醉酒后睡太久了,睡得头有些疼。”
又担心姐姐会看出什么,便道:“姐,很晚了,我先回家了。”
若无特殊情况,后宫嫔妃的亲眷皆不能在宫中留宿,
“明知酒量不好,下次可不能多喝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许素霓在他从身边经过时,忽然闻到了一丝令她极为熟悉,又分外厌恶的香味,
“你身上什么味道?”
紧张得连呼吸都骤停的许慎浑身肌肉绷紧,生怕是姐姐看出了什么,欲盖弥彰地抬起胳膊去嗅,“我刚才在梅树底下站了许久,没想到就一会儿,身上都沾满了这个味道,要是姐你不喜欢这个味道,我马上回家洗掉。”
许素霓就静静看着他动作,芙蓉面骤然阴沉泛冷的围着他走了一圈,“阿慎,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总会有个下意识的小习惯。”
身体一僵的许慎心跳蓦然加速得快要从嗓子眼跳出,口腔中的唾沫不断滋生得带着不安的惊恐,“什么小习惯啊?”
难不成是姐姐发现了什么,要是她发现了。
此事都是他一人之过,绝对不能连累到她。
许素霓见他被吓到了,才噗呲一声笑出来,拍了下他肩膀,“好了,我逗你玩的,这一次赏花宴上,可有你喜欢的姑娘?”
在发现了那样的事后,许慎又怎会记得起那些姑娘长了什么样,“我觉得都挺好的。”
“都挺好的,你也不能全娶回家,得要从都挺好的里面选出一个才行。”
蓦然间,许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过于清冷易碎的脸,喉咙泛起一阵沙哑,“姐,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让我在考虑一下。”
许素霓深知不能逼太紧,“行,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切记不能拖太久。”
“好,我会的。”
临近夏季,连天黑的时间都变短了,唯有这条看似不长的朱红宫墙,却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宋令仪顺着宫道走回辰元宫,没想到会在半路遇到一个刻意等她的人。
“宋修仪近日倒是春风得意。”自从妻子离世后,齐信整个人的气质不复儒雅温润,反倒阴郁冷沉。
宋令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先往周围看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妾呈蒙相爷夸赞,反倒是相爷即便在忙得为陛下,为百姓鞠躬尽瘁也得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才行。”
“否则相爷一旦病倒了,实为江山社稷之失。”
骨指绷紧的齐信见她事到如今还在装,血红蛛网爬满瞳孔,恨意难掩的咬牙切齿,“宋曼娘,我阿姐是你杀的是不是!”
掌心早已沁出冷汗的宋令仪睫毛轻颤,似在思考,“妾从未见过相爷的阿姐,相爷怎能将脏水泼在妾的身上。”
她自认夫君手下的人做事干净,绝对不会留下证据才对。
“我阿姐就是我妻子,宋曼娘,你敢说不是你杀的她。”自从阿姐离世后,直到现在齐信仍接受不了。
也不认为那就是个意外,即便找不到证据,但所有罪证都全指向了眼前的女人。
觉得男人状态不太对的宋令仪抿着唇往后退,“妾知道相爷因为夫人的离世很难过,甚至是不愿接受。”
“但齐夫人的离世同妾没有任何关系,相爷为何要污蔑妾,如果这样会让相爷心里好受些,妾担下这个罪名又如何。”
“宋曼娘,你别搞出这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本相可是最清楚不过。”要是早知道她会害死阿姐,他当年在虞城就应该一刀斩下她的头颅。
宋令仪没有丝毫不惧,更不见愤怒,反倒眼皮掠起泛着寒意,“哦,不知道在相爷的眼里,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不等他开口,宋令仪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是自私虚伪恶毒满嘴谎言,还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这些话,她在刚入宫时就听得耳边都生了茧子,还是他以为,凭借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伤害她。
要是她真的在意所谓廉耻,贞洁,早就应该在夫君病逝,被赶出祁家的那天夜里为了名声选择自尽。
宋令仪犹在挑衅地从后退,变成往前靠近,“相爷要是真怀疑是我杀的相爷夫人,不妨现在就杀了我,好为你妻子报仇。”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即便知道她是在激怒自己,一向自持冷静的齐信仍一脚踩进了她的陷阱中。
“自然不是。”脖子被掐住的宋令仪忽然笑了,笑得清冷又妩媚。
“我只是在想,要是齐相杀了我,你说,你在宫里杀害嫔妃后能全身而退吗?”抬手握住他手腕的宋令仪歪了下头,分明是很温柔的语气,吐出的话却如淬了毒般,“我记得相爷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听说今年正好八岁了。”
“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先失去了母亲,后又失去了父亲,最后还被父亲牵连到送去教坊司,从金尊玉贵的官家小姐沦为伺候人的婢女。您说,你的孩子是恨你,还是恨你?”
前面被留在原地的逢春意识到不对,迅速冲了过来,阴鸷着要将人凌迟的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抓上齐信的肩膀,“相爷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在宫中谋逆不成!”
咬牙压下闷哼的齐信肩膀猛地下沉,要是对方再用力一点,定能捏碎他的骨头。
察觉到掐着脖子的手正在一点点松开的宋令仪看向齐信,眼梢上挑,“我想,相爷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愤怒得脖间青筋根根暴起的齐信确实很想掐死她,好为阿姐报仇。但她说的那些话,又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成了尖利的刀刃戳在他最害怕的一面。
要是以前的师弟,他能保证自己就算杀了眼前的女人又何妨。
可现在的秦殊不在是他的师弟,而是一个冷漠薄情又多疑的君王,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的权威。
即便是他这个曾经和他共患难的师兄。
“小主你没事吧。”要不是对方松了手离开,逢春想,即便他贵为相爷,他都要扭断他的脖子。
“我没事。”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宋令仪清晰的感受到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她又很清楚,他不敢。
如果他除了软肋后孤身一人肯定敢,可他现在还有个女儿,相当于有了能拿捏住他的软肋。
回到辰元宫的宋令仪刚沐浴出来,就见到男人下朝回来了。
“今天去赏花宴玩得如何?”秦殊接过宫人手上的棉帕,亲自为她缊干头发。
宋令仪并没有说于礼不合等扫兴的话,只是来到梳妆镜前取了雪肤膏涂抹,“妾看着那些如花似玉般的小姑娘,才明白妾是真的老了。”
“在朕眼里,你依旧和当年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秦殊注意到她脖间多出的一枚红痕,神色阴沉。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那一小片位置,低沉的声线中透着刺骨的凌厉,“你的脖间什么时候多了这个?”
宋令仪扫过镜中,看见他说的正是被前面少年咬的,好在并没有留下牙印,否则她真不知如何解释,“想来应该是在树底下路过,不小心有虫子掉了下来咬到的。”
她的皮肤娇嫩秦殊是知道的,可在发生了如芳宫一事,她的话难免在自己心中起了疑。
得要派人去查下,她今天做了什么。
他希望,她最好不要说谎才行。
宋令仪没有指望他真的会相,她敢说,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在他停下手后,气恼道:“陛下不是要帮妾擦头发吗,哪儿有干活干到一半就撒手的。”
“曼娘,我们要个孩子吧,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男人的吻先是落在她的秀发上,随后蜿蜒着落在她脖间。
“好,不过你得要轻些才行。”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吻代替了。
随着五月份一到,宋令仪腰间的肚子快要遮不住了,好在因为她瘦,并不显得突出。
反倒是前朝的官员很不满她的独宠,一个两个不是上奏让广开选秀,就是进谏让秦殊雨露均沾,更有偏激者直指她是祸国妖妃,要处死她。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会从她手上过一遍。
她发现秦殊这人不但贱,还格外好哄。
逢春走进来时,她正捧着本枯燥乏味的史记看得津津有味。
在他靠近时,宋令仪下意识问道:“你觉得纸上谈兵的赵括此人如何?”
“若给他成长的机会,定能为赵国拦住秦军铁骑。要知道他初出茅庐时面对的是白起,并在没有援军下仍能坚守四十六天,秦军虽胜,却也损失惨重。”
宋令仪托住下颌,狭长的眼尾透着打量,“你读过书?”
“奴才在进宫前,曾念过几年书。”
宋令仪可不会将他的话当真,要真只是读过几年,不可能会有如此见解。
必然是认为赵括只会空谈理论,不堪大用。
宋令仪抬手抚上三个多月身孕的小腹,距离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多月了,算下时间,对方应该来找她了。
“娘娘,宁淑媛求见。”
宋令仪没想到她刚想起那人,她就来了,微微颔首,“让她进来。”
撒下的鱼饵终于被鱼咬上了,如何不令她期待。
第70章 秋后算账
进来的宁淑珍哪怕是在炎热的五月里,她仍包裹得格外严实,生怕路过的宫人少看了她一眼。
进来后,她先是让宫人出去,然后扑通一声,泪流满地的跪在宋令仪面前,“宋修仪,求您这次一定要帮我。”
“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即便宋令仪猜出了她所求为何,依旧用着慢悠悠不疾不徐的语气,并弯下腰将人扶起,“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急,你慢慢说。”
如此难以启齿的事,宁淑珍牙关紧咬,老半天都吭不出一个声。
她不说,宋令仪就等着她说,毕竟急的人可不是她。
宁淑珍如何不急,但是人的羞耻感突然作祟,让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宋令仪见她不起,也没有再伸手扶她,“要是宁淑媛没事的话,不妨先坐起来,要不然你这副模样不小心被进来的宫人瞧见了,她们定以为我在欺负你。”
她无心的话提醒了宁淑珍,在她打了个寒颤后,迅速抛弃了那些无用的自尊和羞耻,“其实,我是有事想求宋修仪,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了。”
宋令仪微微扬声,“哦,可是发生了什么?”
“是,我,我怀孕了。”闭上眼,指甲掐进肉里的宁淑珍在开口说了第一句起,后面要说的话都变得不再艰难,含着哭腔膝行两步抓住她袖子,把自己的位置摆在绝望无助的弱者上。
“修仪,要是让其她人知道我怀孕了,我肯定会死的。”
“阖宫上下,我知道能帮我的就只有修仪你了。”
目含怜悯的宋令仪不动声色地抽出被拽着的袖子,终是带着为难的轻叹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以让太医为你寻副打胎药,否则到时候等肚中月份打了,更难瞒住。”
她会问出这句话,自然是猜到对方舍不得。
要是换成自己,宋令仪想,她恐怕会和她打着相同的主意,偷梁换柱,母凭子贵,只为在后宫中为自己搏出一个锦绣未来。
宁淑珍原本是想过要求打胎药的,后面想到老天爷让她怀上孩子,何尝不是想要让她赌一把。
陛下践祚许久膝下仍空虚,若是她有了孩子,哪怕这个孩子不是陛下的,她也能趁机在陛下面前露脸。
自古以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何况这个孩子可是小国舅的种,她相信对方知道他有了孩子,定会不留余力的扶持他登上高位。
何况宁淑珍知道宋曼娘一定会帮自己,若是她不帮自己,在她第一次向她请求时她就不会帮自己。
宁淑媛吃定了她的心软,泪水滚落,声声泣血哀求,“我知道要打掉这个孩子是最好的。”
“但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说不定也会是最后一个孩子,宋修仪你应该明白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有多重要。何况深宫寂寥,我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孩子陪伴了,如果让我打掉这个孩子,我宁可去死。”
“宋修仪,求你,求你帮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这是,开始用上了道德绑架。
宋令仪垂眸看着假哭得快要背过气的女人,唇角缓缓勾起,弯下腰同她四目相对,“我要你生下来的孩子给我养,你也愿意吗?”
宁淑珍听到这句话时,瞳孔陡然瞪圆,随后猛地打了个激灵,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就连滚带爬到她脚边,“愿意,只要修仪愿意帮我,别说这个孩子,就连我这条命我都可以给你。”
“你不悔。”
“我不悔,只求修仪帮我。”
宋令仪看着跪在脚边举指立誓的女人,终是不知真假的心软轻叹一声,“你放心,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我亦会帮你。”
等宁淑珍千恩万谢的离开后,原本在屏风后的蝉衣走了出来,并说出自己的疑惑,“小姐为何要帮她,要知道帮她那种人,就像是养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蛇在身边。”
宋令仪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好蝉衣,你都能想到的事,我又怎会想不到。”
自然是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自从发布以工代赈后,秦殊的工作量骤减了几分,也有时间翻查如芳殿一事。
男人是宫中巡逻的侍卫,女人是玉漱宫的一个洒扫宫女,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人又怎会同时出现在一张床上。
最可笑的,当属皇后为何如此笃定里面的人是曼娘,只怕从头到尾都是针对曼娘的一场局。
如果里面的人真是曼娘,即便他们真没发生什么,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曼娘偷人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就算他相信她,对此事毫不介意,前朝后宫却不会有人能容得下她。
皇后倒真是个好算计啊。
在旁伺候的李德贵见陛下手边茶盏空了,正想要过去为其斟上,就见到原本在闭眼思考的君主睁开了眼。
顿时吓得一个哆嗦,险些连茶壶都给打翻了,“陛下,可是奴才吵醒了你。”
“去翊坤宫。”
许素霓得知他过来时,满心欢喜,认为上次在如芳殿的事他都没有罚自己,必然是心里有她一席之地。
至于宋曼娘,等找到机会总能弄死她。
许素霓听到殿外动静正要出来,就听到一句令她脚底寒气骤升,汗毛根根倒竖的话。
“陛下,翊坤宫的宫人全在这了。”
“杖毙。”
那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有着许素霓在熟悉不过的音色。
“娘娘!”
及时被霞霜扶住,才不至于腿软在地的许素霓出来时,就见到一排御林军将她的翊坤宫围得水泄不通,伺候她的宫人们皆被堵了嘴,像待宰的羔羊般神情惶恐又绝望。
而站在中间的男人,即她的丈夫,就是高举起刀的刽子手。
头脑发胀,双腿发软眼前阵阵发黑的许素霓几乎是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犹如困兽般迷茫,“陛下,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不应该同朕解释,当日如芳殿一事吗?”秦殊摩挲着指间扳指,独属于帝王的威势压得令人难以喘息。
“如芳殿”三字,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许素霓身上,冷得她连灵魂都在发颤。
所以当日之事,并没有如她所想的他不计较,只是前面忙得没有时间计较。
脑袋发晕的许素霓对上男人冰冷审视的眸子,刹那间像是被衣服扒光了般羞耻和委屈,“当时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而且她离席那么久了还没回来………”
她的委屈,自然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用审问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来质问她。
秦殊无视她的委屈,声调如淬了冰的刀子,“哦,听谁说的?”
许素霓怎知是哪个宫的,硬着头皮结结巴巴道:“是,是个不认识的宫人。”
“看来是后宫管制不严,竟随便让个不长眼的奴才到皇后面前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男人的一声轻嘲,像一个又重又响的巴掌落在许素霓的脸上。
好听点是她耳朵软容易受人蒙骗,难听点就是个没有自我思考的蠢货。
那么一个蠢货,当真适合当一国之母吗?
嘴巴发苦,眼前眩晕加重的许素霓正想要辩解,她不是那种听风就是云的人。
就听到秦殊冷漠又无情的说,“既然皇后轻易听信挑拨之言,看来是没有辨别真假的能力。”
掌心发冷的许素霓闻言,心下一个咯噔,又听到一句足以令自己五雷轰顶,如遭雷劈的话。
“朕有时候就在想,这样一个糊涂又耳根子软的人。你说,朕还能放心让她当皇后,当黎民百姓的国母吗。”
霞霜早在男人开口说第一句话时,脸色已然发白,双腿发软,如今更是明白陛下想要做什么。
他恐怕是因如芳宫一事怀疑上了娘娘。
陛下本就专宠宋曼娘那贱人,要是娘娘因此在陛下面前落个心肠歹毒,还因此被废除了皇后之位,往后娘娘还怎么斗得过那贱人。
当即跪下,以额触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嘶力竭道:“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同皇后娘娘无关。因为奴婢讨厌宋曼娘此人!认为她一个二嫁妇哪里比得上娘娘,才会想出这个机会毁掉她。”
“娘娘是心善才不愿意说那个宫人是奴婢,要不是奴婢对着娘娘再三发誓说看见宋修仪和野男人进去了,娘娘又怎么会相信!”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和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许素霓没想到霞霜会将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泪水打湿脸颊,当下大惊得扑过去就要拉她起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一切都是我做的,你要罚就罚我好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霞霜泪流满面的摇头,“娘娘,你不要包庇奴婢了,奴婢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是奴婢愧对了娘娘的信任。”
秦殊并不想看她们主仆情深,冷冷吩咐,“拖下去,腰斩。”
霞霜嘴里塞了抹布被拖下去时,许素霓爆发出凄厉的哭声的求他,“不要!秦殊你不能那么做,霞霜是从小伺候我的丫鬟,她对我来说和我的家人没有区别。”
“你不能对我那么狠心,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妻子啊!”
无视皇后哭求威胁的秦殊走出翊坤宫,就有辰元宫的宫人来请,“陛下,修仪派人来问,今日午时可要过去和她一道用膳?”
“修仪还说,她冬日埋在地下的酒今日刚挖了出来,想邀请陛下一道品尝。”
“这是我去年用梅花酿的酒,你尝下?”宋令仪在他入座后,端起酒壶为他满上。
“我倒是不知你还会酿酒,现在知道了一定得要尝下才行。”秦殊在她斟满酒后,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和他同桌而食的宋令仪含笑道:“陛下觉得如何?”
“你酿的酒自然是极好。”
宋令仪嗔怪扫了他一眼,“你这都没喝就说好,妾合理怀疑你是在逗妾开心。”
秦殊宠溺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受着舌尖萦绕的清甜酒香,“确实同我想的一样,好喝。”
重新为他满上的宋令仪瞪了他一眼,又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好喝也不能多喝,要知道酒这玩意伤身体。”
“好,不过你得监督我才行。”指腹摩挲着酒杯的秦殊觉得现在的他们,真的像极了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恩爱夫妻。
若是没有当年之乱,她本该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妻。
好在,现在也不迟。
“小主,宁淑媛来了。”蝉衣不合时宜的话,打破了静谧的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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